我不做大侠N多年 作者:李少秋
百里无双的人生很悲摧,自认为当了大侠N多年,但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就记住了他哥。
最后不做大侠了,干脆去塞外养牛养徒弟,结果,养了五年的徒弟差点儿将他XXOO了不说,
居然将他扔在山洞里拍拍屁股闪人……这个该死的混账王八蛋!我一定要将他狠狠地……
于是,百里无双一怒之下重出江湖,中原武林再起风波……
注:本文主为受。大家不要逆我CP!还有感谢aki君提供的封面=V=
……………………………………………………
内容标签:年下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里无双荆云笑宫尧之 ┃ 配角:N多…… ┃ 其它:年下
第一章
我不做大侠已经很多年。
但是我还是残存着牛逼哄哄的大侠风范。
虽然现在就是一放牛的。
塞外天高地阔,白云漫过,我站在天地之间,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地看到我挺拔高大的身影。
塞外养马养羊的很多。但就是缺少养牛的。我眼光独到,一眼就看中这块市场空缺。于是,我刚来的时候,立马就花了身上的二十五块金叶子换了二十五头牛。
你们先不要笑我傻,这里面是有大学问的。首先,这二十五头牛中,只有一头公牛,其余的都是母牛。母牛多了,生小牛就多,然后小牛再生小小牛,小小牛再生小小小牛,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个搭配好啊,一头公牛,只能是牛群的领导者了,没人跟它争,它可以放放心心地和其他的母牛OOXX,不用担心其他的公牛吃醋,给他来一场决斗。母牛向来性情温顺,就算争风吃醋也不会闹到决斗的地步。它们还会努力生小牛来博得公牛的欢心。
于是,整个牛群保持着旺盛的生育能力。我相信过了不久,这牛肯定能增长到一个庞大的数字。到时候,那二十五块金叶子算什么?
为了为给我未来庞大的牛群寻找一块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我不得不远离人群,来到人烟稀少、没人和我抢的草地。
我认为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小的,人是世上最多的东西,没有人烟的地方肯定找不到,但是我没有放弃,我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我孜孜不倦地拿着地图东奔西走,一边赶着牛群,一边往西,听说西边那边水草丰茂,人烟稀少。
可是我走了很久,越走越远,却发现,人烟稀少倒是不假,但是水草丰茂就完全是扯谈。越往前走,草就越来越少。更痛苦的是,水也越来越少。
我终于明白是那群养马的人是在捉弄我了。估计是怕我这个外来人员抢了他们的草地。
但是我并不觉得遗憾,那里的草原实在有太多马了,天天跑来跑去,把草原上的草啃得精光,完全没法想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景来。一出去,到处是马屎,一不小心,就踩上了。苍蝇也到处乱飞,嗡嗡嗡地震天响。偏偏我耳力还不错,常常被吵得心慌,根本睡不着觉。
就算他们不赶我走,我也不想呆在那里了。
我足足走了一年,才找到现在这个地方。
很不错。草不是很多,但是足够我那二十五头牛吃的了。站在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还能看到远方的沙漠。那里一片金黄,有时候风很大,刮得很猛,漫漫的沙土就吹了过来,铺天盖地。
长河落日,广阔天地。
我当时就拍板,就这里了。听说所有的大侠都是隐居在世外的高人,大侠就该有大侠的范儿,我想果然适合当大侠,就喜欢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虽然我真的不当大侠很多年了。
没有关系,我就当隐居的大侠,留下我光辉的事迹在武林中成为一个永恒的传说。说不定哪天来一个身受重伤的美女,抱着一个婴儿,一边吐血一边求我收她儿子为徒,我那时候一定要做冷漠高人状,一定要狠狠地拒绝,直到美女快挂了,才高人地抱起婴儿答应她的请求。
但是美女是注定要死的。这是必须。
作为大侠,是注定孤独终生的,就算头发眉毛胡子都白了,也还必须单着身,这是必须的。每本话本上都这么写的。所以那个美女必须死。
但是大侠注定都会有一个徒弟,这也是必须的。所以那个婴儿就必须活。
我仔细考虑过了,我这里有二十四头母牛,可以提供纯天然无污染的优质牛奶,婴儿的伙食绝对没有问题。另外我身上还有一只大水壶,这是我用我的玉佩换来的。你们不要又笑我傻,要知道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吃喝拉撒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况且这种靠近沙漠的地方,水就是命。一块玉佩换一条命,值了。
这只水壶刚好够两个人喝。所以我决定了,只收一个徒弟,不能多。再多就养不起。
我还决定,一定要收一个男徒弟。男孩子皮糙肉厚,好养活一些。况且话本上都有这么个传统,男师傅一般收男徒弟,女师傅收女徒弟。我不能打破这个传统。
我定下了收徒的标准后,就静心等待着美女的出现。
那二十五头牛跟着我餐风饮露的,没死一头,居然还健壮了不少,果然运动能促进健康。可让我忧虑的是,那二十四头母牛就是没一头怀孕的。
我从买下它们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任凭我天天看,它们的肚子就是不大。
二十四头母牛都不怀孕,毫无疑问,肯定是公牛有问题。
我强烈怀疑它不.举。
但是我没有证据。它们干那事儿的时候,我总是没看到。
我忧心忡忡,为这事儿日益憔悴,身子骨也弱了起来,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还咳嗽连连。
可是无论我怎么忧虑担心,它们就是不生小牛。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可能没有子孙了。
我站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仰天长叹。恨我伟大的计划就毁在了一头牛身上。
但是高人总是忧虑的。时不时地站在天地之间仰天长叹。我觉得我这个情形也不错。
我就一边忧虑一边等待,过了不久,美女终于出现了。
一个乌发黑眼的美女。脸如秋月,眼如湖水。穿着一身红艳薄纱,伟岸的山峰在她面前亭亭玉立,让我很担心它们会垮掉。
令我失望的是,她没抱着婴儿。
美女来这里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把她那快要垮掉的山峰露出来,不停地围着我又唱又跳。
我紧紧地盯着那两只跳来跳去的山峰,看着它们一垂一垂的,皱紧眉头。心想它们怎么还不掉下来?
美女看着我紧盯着她的山峰,于是干了第二件事。
她脱衣服了。脱得赤条条的。
我老脸顿时红了。别看我这样,我其实还是很纯情的,一个美女在我面前脱光光,我理所当然地害羞了。于是我娇羞地转开脸,避开了视线。
然后,美女就干了第三件事。
她突然举刀子刺向我。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她都脱光光了,从哪里来的刀子呢?
但是我永远也没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因为……她死了。
我觉得很伤感。这个美女没给我带来想要的东西,反而给我留下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让我过了好久也神思恍惚。就连那头公牛当着我的面和另一头母牛XXOO都没有注意到。
第二章
又过了好久,估计有一个月的样子。我终于发现有一头牛的肚子变大了。
我非常激动。我像个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一样围着那头牛团团转。但是那头牛很高傲,总是拿那对大眼睛狠狠地瞪我。这让我很委屈。
这段日子非常快乐,我守着那群牛,想象着我小小牛的样子,看着夜晚高空的星星,心里特别充实。
但这种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天,我又一次将那头不老实的牛按在地上摸它的肚子听它的胎动,它又一次拼命挣扎、叫得好像我在非礼它一样。其他的牛战战兢兢地呆在一边,很想上来踢我,但是又不敢。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冒出一片小黑点儿。是从黄沙那边冒出来的。那边一望无际,平坦空旷,他们一冒出来,我就看到他们了。
离得近了,看到是一片人在追杀前面的的人。
前面的是一个美女。这让我很激动。
但是美女抱着的不是婴儿,而是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
我想当失望。
这一失望,就愣神了,一愣神,那牛就挣扎着从我手下蹦了起来逃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踢了我一脚。把我这把弱质老骨头踢得横飞起来。
我哎哟哎哟叫着从地上爬起来。那帮人就已经跑到我面前。
跑近了就看清,前面的那女人真的是个美女,比上次那个自称红粉魔姬的女人漂亮多了。至少她的山峰不像是要垮掉一样。
那小孩也挺好看的,水灵灵的大眼睛,脸儿小小的,眉毛挺浓的,长大来肯定是个美男子之流。估计是没经历过被追杀的阵仗,眼睛里充满了惊惶。手紧紧地拉着那个女人的手。
当先的那个女人看到我一愣,立即扑通跪倒在地,“大侠,请救救我们吧。”
那孩子也很机灵,看到女人跪下了,也连忙跪下连声叫到:“大侠,请救救我们吧。”
这么跪我可受不起。我连忙闪开了。
远处那堆喊打喊杀的人追了过来,看到我,也愣了愣。
“……百里无赦?”一个脸上长着块疤的人看了我良久,大惊失色,“你是百里无赦?!”
他一喊,后面的人立即哗然。
“你说谁是百里无赦?”我很不满。这些人总是将我和另外的人搞混,让我很不爽。
“你不是百里无赦……那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
“你……你想干什么?”那堆人连连后退。
你没看到那两人还跪着吗?我只是想把他们拉起来而已。
“你……百里无赦!他们是大魔头荆云飞的妻儿,你要维护她们?!”有人叫嚣到。
“这个女人是魔头的女人,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什么要维护她?”又有人叫到。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维护他们了?还有,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百里无赦,还一再乱叫。
那堆人左右看看,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刀疤脸出来,气势很足地吼到:“百里无赦,我们是在替天行道,铲除妖孽,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中原武林自有高人在!你最好不要插手!”
这我知道,我也没想插手啊。
我拉着大的,可是女人就是生了根一样拉不起来,就算我使力也拉不起来。那小的照着他娘的动作,也跪在地上不起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干脆不拉他们了,直接走到一边。伸出手,示意他们——请便!
“百里大侠!”我刚挪一下身子,那女人突然就从地上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我的大腿,“我求你了!你救救我们吧,我们是被冤枉的,云飞他没有杀李家两百口,他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哇!”美女说着,突然咳出一口血。
好吓人!但是……别以为我胆小,让你吓吓我就要出手救你。
美女抱着我死也不放,一副救命稻草的模样。
喂,美女,我跟你不熟吧?你抱着我让人很容易产生误会啊。我还冰清玉洁着呢。看,那些人都眼神都奇怪起来了。还有,我真的不是百里无赦,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娘!”那小孩儿看到美女咳出一口血,吓得差点儿哭出来,连忙爬过去抱住她,“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云笑啊。”
“云笑……娘没事……”女人苍白着脸,气喘吁吁地摸摸孩子的头。
那小孩儿呜呜地哭了起来,突然一个饿狼扑食,扑到我脚边大叫:“百里大侠,我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知道你义薄云天武功盖世,我爹是被冤枉的,我娘现在身受剧毒,你救救她吧。”
这种三流的戏码,我在话本上见过无数次了,我不会所动。
其他人看到我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迟疑,拿着武器,又逼近了几步。
“百里无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那个女人又咳出一滩血。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美女微微一笑,抱过身边的孩子,“只要你肯救他,收他为徒,我就告诉你那样东西在哪儿。”
此话一出,身后的人立即发出一片骚动。
“单千婵,你疯了?他是个外族人!”
美女边笑边咳血,“就算他是外族人又怎么样?只要能救我的云笑,我什么都不顾了!”
听到这话,那群人有些犹豫,“单千婵,罪不及子女,只要你自杀,我们不会赶尽杀绝。”
“谁会信你们?”美女狂笑,像个疯子一样。那个孩子叫了一声娘,狠狠地瞪那群人一眼,“我才不跟你们走!”
美女笑了一阵,哇地一声又呕出一口鲜血,脸上白中泛起青色,眉间一片死气,看来活不了多久了。
我摇摇头。
“娘!你怎么了?”那孩子叫了一阵,突然扑到我面前,紧紧地拉着我的裤腿,“百里大侠,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娘吧!”
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神医宫尧之,怎么可能救得活她?
“百里大侠,请你救救这个孩子吧。他是无辜的。”美女目露哀求,“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东西在哪里……”
我真的很好奇,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我蹲下身子。
美女胜券在握地笑了。但是我不在意,我是真的很好奇。
“云笑,快拜见师傅。”美女连忙推了推那个孩子。
哎呀,居然强着我收徒弟……反正我也缺一个徒弟,只是年龄大了点儿。不过世事总是不能全尽人意的。我勉强接受吧。
那孩子哀哀地看着她,咬咬牙,擦干眼泪,跪倒在我面前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就像是我逼着他磕头似的。我没逼他吧?
看我接受了那孩子的行师大礼,美女欣慰地笑了,她从怀里掏了掏,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来。
不只是我,就是那边的人也忍受不了了。
“单千婵!”有人终于受不了,扬着刀砍过来。
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
那人于是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百里无赦……拜托你了……”美女轻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一边将一张羊皮纸放到我手里,“请你照顾云笑……”她说完最后几个字,突然一口鲜血喷了我一身,接着,身体软到在地上。
……就这样死了?
那孩子呆了一呆,似乎不敢置信地伸手摇了摇女人的身体,在没得到回复后,突然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娘——!”
我打开手中的图纸,结果……上面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
美女就这样死了,给了我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还留下了一个拖油瓶。
我目瞪口呆。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帮人又叫嚣了一阵,趁我去拉那个孩子的时候,从四面八方举刀向我砍过来……
一天之后。我无家可归。
我带着这个拖油瓶不得不赶着我的那群牛往北方走。西边是沙漠,没有草,东边和南边的人太多了,我不喜欢。只有北方,人烟稀少,听说很冷。但是我觉得可以忍受。
那拖油瓶还抽抽搭搭的,一点儿也不理解我的辛苦,不停地拉着我要回去。原因是他那娘的尸体还躺在地上。
没听过人死如灯灭吗?人都死了,躺在地上的只是一副皮囊。我们应该注重内在而不是皮囊对不对?我谆谆教导,可是这死孩子就是不听,还对我又踢又咬的,恨不得从我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反正我皮糙肉厚,他咬他的,我干我的。我拖着他走了一阵。
那孩子看我无动于衷,眼圈儿就渐渐红了。
红有屁用!
……我才不会心软!
我真的不会心软!
一天之后,我们重新回到了那块好地方。美女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没被拖走。因为我把那群人的手都砍了。
小孩儿又开始抽抽搭搭。我安慰:“没关系,反正都死了,埋了就行……”
小孩儿狠狠给我一个白眼。
凶什么凶?小心老子揍你!
小孩儿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啧,这个惹人疼爱的小模样儿。
“娘……”小孩儿跪在地上朝尸体磕了三个响头,真怀疑会不会把他的头磕破。
“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为你和爹报仇!”小孩儿哭了一阵,擦擦眼泪,狠狠地说到,小小的脸上,闪过浓重的杀气。
我站在一边摇摇头,就这个小样儿,还报仇呢。怎么和话本上一样啊,没点儿新意。
接着他站了起来,开始挖地上的泥土,试图抛出一个大坑来。可是这里泥土挺硬的,不知道会挖多久。
我看得直打呵欠,看天色不早了,便催促他快点儿。
他不理我。
我只好坐在一边等他。看那样子,估计还得挖很久,于是,我倒在一片草地上闭着眼睛假寐。
估计等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求我帮他忙。
我等着他来。
我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荒野上睡觉,我已经习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天蒙蒙亮……居然到第二天了。
我一翻身坐起来,转头看到那小孩儿还在那儿挖坑。挖得不深。这是自然的。以他那个力道,能挖到现在就不错了。
我走过去,站在坑边。他没看我,表情很专注。
他不会就这样挖了一晚上把?
我注意到他的手已经出血了。
我恍然,这孩子还小,武功低微,这里的泥地还是挺硬的,挖了一整夜肯定会出血。是我疏忽了。
“要不要我帮你?”我淡淡出声。
他顿了顿,继续挖坑。
我耸耸肩,这么倔,吃亏的是谁呢?况且,为什么一定要埋了?反正都会化为尘土,不都一样吗?
我又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俯身将他从坑里拎了出来。
小孩儿怒瞪着我,似乎我打断了他很伟大的事业。
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他的手上的泥土擦干净。他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我。一言不发的。
这么小,装什么深沉?跟那人一副德行。
我嗤笑一声,将脏抹布扔掉,走到一边四下看看,终于找到了铁锈草,采了一些,一回过头,又发现那孩子跳到坑里去挖坑了。
啧!真不听话。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从后面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提出来,一把扔在地上。这次我可没有怜香惜玉……好像这个词不对……不管,反正这次没有很疼惜他,估计是摔结实了的,看他痛苦的表情就知道。
“要听我的话知道吗?我为你甚至撕掉了我的衣服,我不喜欢我的成果被浪费掉。”我蹲到他身边,很认真地对他说。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我,满含怒气。
“你故意的!”他说。
“对,我就是故意扔你,你又能怎么样?”我笑吟吟地说着,“伸出手。”
小孩儿倔强地不肯。
“你不伸手是吧?那好,我马上把那具尸体扔得远远的。”我威胁。
“不要。”他惊叫一声,连忙伸出手,眼睛里满是惊慌。
这招果然管用。
我看着那双手,很幼小,十指沾着血迹。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拿过他的手,撕下一块布轻轻地擦了擦,看他的表情,应该没弄痛他。
他盯着我。
我低下头将他手重新擦干净,然后拿着那堆铁锈草放到嘴里咀嚼了片刻,吐出来放到他的手指上。他一脸恶心,神色一晃而过。但是还是被我看到了。
我猛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敢嫌弃?”
他不敢吭声,只是用愤怒的眼睛盯着我。小孩子就算愤怒起来,也是非常可爱的。
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他更愤怒了。
我从身上撕下一块大的布片,跟他细细的包扎上。然后拍拍他脸,威胁到:“如果我发现你敢拆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咬了咬牙,估计在心里已经将我咬得粉身碎骨。我嘿嘿直笑。
我站起身,走到那具尸体身边,看了一眼。这样一个美人,暴尸荒野,确实挺可惜的。
于是我走到那个未完成的坑面前,伸手如爪,在小孩儿的目瞪口呆中很快地把坑挖好了。
我得意地对他笑。他哼了一声,转过头。
我耸耸肩,从坑里出来拉那具尸体。
“你干什么?”小孩儿跳得八丈高。
“干什么?”我挑挑眉,“当然是埋了她。”
“我自己来。”小孩儿蚱蜢似的蹦了过来。伸手去抬那具尸体。被我一掌打开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把它拆了。”我指着他手上的布片,“我不想再撕衣服。我的衣服有限。”
他咬牙,“不用你管!”
我挑眉,“我现在是你师父,怎么会不管你?”
“我是被逼的。”他咬牙切齿。
搞得我像是强抢民女的霸王一样。挑挑眉,“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是我徒弟。”
“你……”他恨恨地盯着我。
喂!你的仇人又不是我。况且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
我不跟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一般见识。我走过去抱着那具尸体轻轻放到了坑里。然后在小孩儿的注视下将她埋了。
“没有木头,立不了碑文。”我拍拍手,对他说。
他只是盯着那堆泥土,眼神哀伤。
“走了。”我看了看沙漠那边,估计会有一场大风沙。
小孩儿只是呆呆地看着,最后是我拎着他走的。他还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一边嚷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我无视了他。
我将他扔到那头公牛背上。他战战兢兢地坐着。
“别怕,我在身边。”我说。他立马说到:“我才不怕!”然后做挺直身体昂然状。
我伸出手指一戳牛屁股,公牛嚎叫一声,飞一样往前跑去。小孩儿吓得惊叫了好几声。
哈哈!我在后面得意地笑,看你还装深沉。
第四章
日子飞快地流逝,好像两个人一起过是要比一个人快很多。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人的一生为什么会这么长呢?这么长的时间,该怎么打发呢?
我为此愁眉不展、愁得吃不下饭过。可是有了两个人,时间真的就很快。
其间,第一头小牛终于生了下来。我高兴异常,他不屑。
于是,我让他天天抱着小牛跑十里路。让他和小牛培养出深厚的感情。
他一开始根本抱不动,但是他一抱不动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又教了他点儿心法,渐渐地他就抱得动了。于是我又让他抱着牛上十里路外的草地上去吃草。他开始不愿意。但是两人在一起,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他不得不屈服。
他就和牛一起慢慢长大。
两个人,矛盾非常简单。
那小子真的喜欢气我,我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不过最终都以被我暴打一通为终。我慢慢地很期待他的反抗。因为我就有理由揍人。
后来他慢慢长大,也明白了硬碰硬他永远也打不过我,就渐渐收敛了性子。
这段岁月里,我的牛生了小牛,不过还没有生小小牛。牛群成了一个庞大的族群。
我不得不杀掉一些来维持平衡。我们终于过上了有肉吃的生活。以前最多喝牛奶而已。
幸好营养跟上了。小孩儿长得结结实实的,眉眼也展开了,估计到武林去,又是一排得上号的美男子。
这两年,我开始教他剑法。
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刀法。可是他非要学什么缙云剑法,他身上带着那本破剑谱,一有空就拿出来看。
用刀多好,学什么剑?死样子!
但他就是这里倔得要死,我把他揍成了猪头,还让他跪在外面三天不吃不喝,差点儿死掉,但他就是不松口。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依了他。
我不管他,让他自己学去。
可是他一小孩儿,根本就不懂什么。有时候急得扒耳搔腮,模样挺有趣儿的。我就在一边或者躺着或者半躺着看他。
他跟我倔了好久,最后还是不得不来找我讲给他听。
这时候我就是最享受的时候了,什么事情一吩咐下去,保管马上做好,一点儿也不会对着我干。
我们住在山洞里,做着活生生的山顶洞人。但是这么多年,那孩子还是讲究得很,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我很乐意。
名师出高徒,在我这样的名师下,小孩儿自然成了高徒。举着剑穿着衣服的样子还挺翩翩公子的。
为什么一定要加一个穿着衣服呢?那是因为他逃到这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套衣服。我们这里有了无人烟,我的衣服又不多,所以,他经常是裸着半身。
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开始他不习惯,后来就习惯了。
只是又有了新的问题出现——他开始逃跑了。大约是两年前,他练成了缙云剑法,大吵大嚷着要去报仇。结果被我暴打一顿扔在山洞外面让他好好反省。
过了一天,我发现他不在,连忙追了出去,才发现他已经跑了大约几百里远。我当然逮着他,将他拎了回来,一气之下还差点儿把他的腿都打断了。结果还是我照顾了他好久,可是他一副死样子,更确切的说法,是恨。
那次估计下手狠了,我照顾了他整整半个月才好起来。
可是这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过了不久,又跑了。
第二次下手分寸些,他受的是皮肉伤。可是他越来越恨我。经常在某个角落或者趁我不注意瞪着我,一脸扭曲的,像是便秘。我都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
再后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其实我是为他好,他在我手下还走不过十招,以他那种水平,又和我两个人在一起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出去也是别人的下酒菜,除非武功出类拔萃,什么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用的情况下,我才敢放他出去。否则,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几年,出去就被人宰了,我面子也挂不住啊。
真是不懂高人心啊……
这天我就站在一块岩石上做高人状,看他在下面练剑。
突然间,那小孩儿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我一惊,连忙跳了下去。一探他的脉息,脉象紊乱不堪,有入魔之相。
“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会入魔?
而且,居然还有一股奇怪的脉息在搅动,这股脉息非常暴躁,没有深厚的内力,很难压抑住。但是凭我的经验,这股内息很强大,当他练成的时候,就是我也必然败在他手下。
他在练别的心法。
这是我很快得出的结论。
我非常吃惊,我教他不管是心法还是招式,都非常小心,不会出错,这里又荒无人烟,他怎么会有别的心法?
难道是自创的?那也太天才了吧?不可能!
小孩儿痛得五官扭成一团,额头上直冒冷汗。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看他情况不对,连忙将他搬到洞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试图压抑住那股内息。
那股内息突然变得无比强大,再这样下去,他的经脉就要被废掉了。我不再犹豫,连忙催动全身内力输入,试图压抑他的内力。
“师父……”这小子平时根本就不叫我师父的,现在快没命了,懂得叫师父了?
“别乱动!”我警告他,“我现在在为你压制这股内息。你告诉我,你练的是什么心法?”
小孩儿痛得要死,我知道他很痛,因为他的那股内息加上我的内息,两股巨大的力道在他体内交战,不痛才怪。
“是……烈火心经……”他低声说到,接着痛呼一声。
“烈火心经?”我大为诧异,这是门早已失传的心法,稍稍用不好,极容易走火入魔。他怎么会烈火心经?
“你从哪里找到的?”我不得不问到。
“是……羊皮纸……”他闷哼一声,说到。我微微一愣,羊皮纸?那上面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当年他老娘单千婵给我的时候,我看上面什么也没有,也无心去追究那个东西是什么,就随便放到一处了,没想到被这个小子找到……
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上面到底有没有东西,我对烈火心经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确切的应对方法,只能勉强运功压抑。
不知道运功多久,我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的时候,那股内力终于平息了下去。好霸道的内力!
我喘了口气,心里微微一松,可就是在我松口气的刹那,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出手如电,狠狠地点了我身上七个大穴,我还没收功完全,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得逞。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我盯着他。
臭小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百里无赦,我终于赢了你。”
我瞪着他,这算是赢吗?无耻地偷袭。还有,我不叫百里无赦。
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笑容轻轻浅浅地蔓延开来。我突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的美男子,我居然还一直把他当成个孩子!
我懊恼得要死。
他凑近我的脸,他发现,他的轮廓长得很深,风吹日晒的,却不是很黑,很健康的颜色,皮肤很细腻,眼睛很深邃,里面隐藏的东西如同黑夜的星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我第一次这么细细地打量他。原来他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
“师父,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我赢了你,我就可以离开。”他笑眯眯地说,轻轻地拨开我的头发。
这么想着离开?这么想着找死?
估计是我的眼神太过不屑,他有点儿不高兴,沉下脸说:“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赢就好!”
其实这个说法也不错。我突然放开了一些,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原以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外面的世界他并不知情,我想当然地认为他应该是傻乎乎的,现在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
我总是一厢情愿。
“师父,对不起了。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这个仇,我无论如何也要报。”他的眼中有淡淡的哀伤,“我忘不了我娘的尸体躺在地上的样子,我忘不了我父亲最后血淋淋的样子,师父,我每晚都看到他们……”他说着,眼泪就一颗颗地流了下来,晶莹的,透明的。
我知道的。你每晚都做噩梦。很多次一靠过去,就紧紧地抱着我喊娘喊爹,死也不松开。
但是……那毕竟是梦而已。只要自己放开,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对不起,师父,我真的放不下。”他擦擦眼泪,这么多年,除了他埋他娘尸体那次外,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流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轻声在我耳边说着。我想其实放他走也没有关系,不用一再说明。
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我相信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那股吸力很大,我发现我的内力在源源不断地流了出去,照这种流失速度,我很快就会成为废人!
好!很好!
我居然教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狼崽子!
我相信如果我的目光可以杀死人,他已经千疮万孔。
第五章
他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手。这让我打消了杀了他的决心。
可是他吸走了我一半的功力,我估计现在很难杀了他。
这个狼崽子!
我当初瞎了眼!
我瞪着他,微微喘着气。那七个大穴的禁止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很快就可以打通。到时候,我一定要打得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他在调息,面上红得不正常,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肯定消化不良。我静静地等着,等着穴道解开的时候。
快了……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睛有异样的神色。
“师父,我是不是得罪你了?”他问。
你说呢?!我相信我的眼神很好地表达了我的情绪。
他笑了笑,又问到:“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你说呢?!我怒视着他。
一股气升上来,或许是因为我气得太厉害了,穴道一阵松动,居然有提前解开的迹象。我一喜,不动声色。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看我,“师父,其实,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
你恨我什么?
他似乎有些疑惑,“我一直认为我是恨你的,你不肯救我娘,将她抛尸荒野,还打我骂我,动不动就不让吃饭……”
那你怎么不想想我还帮你挖坑埋了你娘,从那么多人手里把你救了出来呢?我除了打你骂你还教你武功心法,你他娘的都忘了吗?!
我真想灭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孙子!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我现在很迷惑……”他伸手碰我的脸,眼神迷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他娘的就是有病?肯定是在遇到我之前就病得很严重了!
“你现在应该很恨我吧?”他的眼神阴郁下来。
那还用说?!换成你来试试?!我怒瞪着他。
他盯着我,我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让我气得吐血的话来,结果等了半晌,他突然冒出三个字:“绿眼睛。”
我一愣。
他把手放到我眼前,我连忙闭上眼睛,这孙子想把我的眼睛戳瞎吗?没有这么欺师灭祖的东西!
我觉得穴道已经松动了,长长的松了口气。再过一会儿,哼哼!
我狠狠地盯着他。
他呆了一呆,无意识地说到:“好漂亮的绿眼睛……”
滚他娘的!
最后一个穴道解开,我立即伸手,结果他居然早有准备,就快了那么一点点儿,真的只有一点点儿,重新点了我最后的那个穴,我身体一僵,手势一缓。他又迅速重新点了我七大穴道。
“对师父,果然得小心又小心。”他长吁一口气。
我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我真想揍死他!
他微微笑了,“反正都得罪你了,那么就得罪到底吧。”
你要做什么?
我用眼神询问。
他俯过身子,将我放到在地上。
我正疑惑着,他欺身上来,然后……他居然……他居然……
我相信我的眼睛估计都鼓得快瞪出来。
“真的很漂亮……”他在我唇上肆虐了一通,移开,盯着我一会儿,又俯身来亲了亲我的眼睛。
我脑中空白了片刻……
……这个混账王八蛋!乌龟王八蛋!龟儿子养的!@#%¥%#¥
如果我现在能说话,我一定骂得他狗血淋头了。
“对不起。”他低声在我耳边说,然后狗一样咬了咬我的耳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个王八蛋为什么不停止做对不起我的事?!
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开始脱我的衣服。
以前在他面前脱光光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我却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我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这个欺师灭祖的王八蛋龟孙子!
“我知道你在骂我。”他说着,一脸哀伤,活像被压着在下面动弹不得被非礼的那个人是他似的。他娘的!
我想揍人,真的很想揍人!
他开始吻我的胸膛,用舌头轻轻地舔着,微微粗糙的感觉让我不由颤抖,胸膛前所未有地敏感。然后,他居然……居然开始咬那个地方!
混账王八蛋!你去死!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他的眼睛一片迷蒙,仿佛盛满了雾气一般,朦朦胧胧的。
我狠狠地盯着他,眼睛红得滴血。
忽然下身一凉,他开始往下亲吻。
我脑袋轰地一声,成了一片浆糊。
朦朦胧胧间,上面的人突然停了。我微微回过神,看他。
他盯着我,眼中一片清明,渐渐的,那双眼睛里聚满了震惊、慌乱。他狼狈快速地从我身上爬了起来。
“我在干什么?”他连连往后退,他看着我,眼神痛苦又惊慌,“对不起,对不起……”
感情被非礼被伤害那个是你了?!
我在狠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狠狠地瞪着他。
然后那臭小子就边叫着对不起边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看到他走了,我悬着的心猛然放了下来。这身清白总算保住了……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这么心酸?
我恨得牙痒痒,这辈子怎么就养了只白眼狼?
我躺在山洞里动弹不得,估计还得半个时辰。
我瞪着眼睛,我不是大侠吗?我不是高人吗?高人的弟子不是该对师父尊尊敬敬敬爱有加吗?不是该对师父言听计从吗?
为什么我现在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那只白眼狼会成为一只白眼狼?
难道是我的教育方法有问题?
我开始深深反省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就是一练不好剑法就揍人、不让吃饭、不干活就揍人之类很正常的方法……吧?
……好像是那么了一点点儿。
我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师父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也没成他那种欺师灭祖的人啊!
果然是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
我愤怒异常。这只白眼狼!等我解开禁止,我一定饶不了他!一定!
等了半个时辰,我终于解开了穴道。
不管是点穴还是剑法还是轻功,都是我教给他的,他却用来第一个对付我!
我更加恼火,站起来,发现自己裸着身子,想起他对我做的事,我脸一阵红一阵青的。
加诸于我身上的,我必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我匆匆收拾了一下,走了出去,刚想追他回来,突然想起他现在有我一半功力,我只剩下一半功力,估计是追不上了。
看来得准备长期抗战了。
可是……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牛群。我很不舍地望着那片草地上啃着青草,悠闲散步的牛,很是犹豫。
可是如果就这么活生生地忍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我决定带着牛群到市场卖了,换点儿钱,去追那臭小子!
就这么定了。
于是我赶着一群牛往东边走,那里是草原人民聚集的场所。这次走得急,又是认路的,大约一个月就看到了部落。
里面的人看到我赶着一群牛过来,很是吃惊。问我是哪个部落的。
我孤家寡人,加上念着去追那臭小子,直接问他卖牛的东家。他跟我说了,很快那东家就来了,死抠死抠的,大概想跟我拉锯战,但是我人爽快,不想耗费精力在口舌上面,就以很低的价格卖了出去。换了一点儿银子。
我几乎没有停留,拿一头牛换了一匹马,直接往南方走去。
第六章
风尘仆仆地,我很快到了边关。塞外的马品种都很优良,被我这么折腾居然也没死。我心里又在盘算着,等收拾了那臭小子之后,回去养马得了。
我很口渴,马儿也该休息休息了,我跑了这一阵,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冲了。得罪我的是那臭小子,又不是马。我得体谅它一下不是?
看城门口不远处有家茶棚,便牵着马走过去。
那是个很简陋的茶棚,几根木桩子,顶着一顶草盖子,四面有三面没围墙,简陋得很。在里面喝茶的人还挺多的。好像这条道路是出塞进塞的关口之一,也是商业交通要道。过往商人挺多的。有异族人,也有中原人。
像我这种长着一双绿色的眼睛,长相又是中原人的人,好像不是很多。反正我走进去,他们都转头看我。
我已经习惯这种目光了。
我径直走到那个端茶倒水的小二面前,他正在很殷勤地背对着我朝桌子上的人说话。我站了一阵,他没反应,于是我轻轻地戳了戳他。
他立即蹦了起来,飞快地转过头,看到我愣了愣,连忙又堆上笑脸,“这位客官,你需要什么呢?”
来茶棚自然是来喝茶的,用得着问吗?我盯着他。
他立即明白了,连忙引我到另一张桌子坐下。我摇摇头,说:“我不坐,给我一桶水。”
他愣了愣,我给了他一点儿碎银子,他立即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走了。
我站在中间,无视众多刺探的视线,静心等待。过了片刻,那个小二提着一个大桶磕磕碰碰地过来。我伸手一提,很轻松的拎了过去。我提着水桶往里面看了看,好像还是茶水。
茶水也不错。我提着水桶走出茶棚,我的马还等在一边,我将水桶放到马面前,拍拍它的脑袋,示意他喝。马很通灵性,或许是它实在太渴了,反正我一示意,它就连忙低下头喝起来。
我站在一边等着它喝完。
茶棚里走出几个人,中原人。
为首一个身体颀长,衣着暗纹银边白衫,腰上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绿玉,我眼尖,发现上面好像刻着一个字:双。
我这才抬头看玉佩的主人,眉如刀裁,目含秋水,面如桃花,肤如白玉。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身边那群人好像是他的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这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难怪刚才小二对他那么殷勤。
我走了过去。
他面上微微露出惊讶,继而欣喜,然后也迎了上来,似乎要说话。
我径直越过他,把手中的水桶放到茶棚旁边。然后转过身,又径直走到我的马身边,翻身上马。
一骑黄尘漫漫而去。
公子的手还伸在半空中。
我隐隐听到后面有人在说:“我们走。”
我没管那么多,我现在就是要收拾那个臭小子。
骑马到了城门,两个守卫哗地交叉着长枪,我连忙勒住马,停在了城门口。
“大胆!”异口同声。
我安抚了一阵受惊的马,然后下来走到两个守卫面前。
我知道这边的规矩,必须得损失点儿银子。我伸手掏了一点儿银子出来,递了过去。
“通关令呢?”他们不接,一个守卫大声问到。
于是我伸进口袋又抓了一点儿银子。
“通关令!”他们继续吼到,眼神像是要吃人。
怎么几年不见,胃口变得这么大了?我微微疑惑,算了,反正钱也不多。于是我直接把袋子扯下来递了过去。
他们还是不接。
“把他抓起来!他肯定是奸细!”一个守卫大声说到。
旁边守着的一圈儿卫兵连忙举着长枪走了过来,凶神恶煞地望着我。凶什么凶?吓人啊?
“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过头。
黄尘大道,红马白衣,青年俊彦,顾盼生姿。是刚刚在茶棚遇到的那个公子。
那位玉佩公子很快来到我身边,他盯着他的马,居然是一匹罕见的汗血宝马。难怪能追上我的墨云。
公子下马,走到两位侍卫面前抱拳行礼,“各位大哥,这位是我江子游特地请来助阵的高人,请大哥们多多包涵。”
江子游?谁啊?不认识。我打量着面前的人。年纪轻轻,估计就是二十出头,看他身手不错,估计是最近冒出来的新秀。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堆守卫居然就买了他的帐。
“既然是江公子请来的人,那么就没问题了。”守卫说到,又朝我这边拱拱手,“这段时间朝廷管辖很严,天理教不停地朝中原渗透,乱我大禹,所以每个关口,对异族人盘查都很严。失礼了。”
天理教?
好像是西域那边的。离我原先放牛的地方还远着,不过后来离开了,我又带着臭小子去了北边,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一想到那个臭小子,我心里又很不爽起来。
江子游和守卫交谈了一阵,守卫们就让开一条道路放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但是我乐的省了一堆麻烦。
我跟他进了城,我就对他说:“多谢。”转身打算离开。
他一下子闪到我面前,“百里大侠,这么急?”
又是百里大侠,又是百里无赦,我开口到:“不好意思,我现在很急。”
江子游一脸诚恳,“百里大侠,其实江某有一事相求。”
就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看在他帮我过关的份上,我淡淡到:“说吧。”
江子游一脸兴奋,小脸儿兴奋得通红,眼睛也水盈盈的,好像江南的一汪湖水,波光潋滟。
他左右看了看,边关城镇来往过客还是挺多的,他说:“这里说话不便,请随我去我下榻的客栈。”
他很殷切地看着我,我终于点点头。
“公子!”身后传来一阵叫唤,是江子游那堆保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江子游挑挑眉,朝那几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保镖说:“你们回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行啊公子。”侍卫们连声惨叫,哭爹喊娘,“老爷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江子游想了想,突然拉过我,说:“你们回去对我爹说,我现在和百里大侠在一起,他肯定就放心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怀疑地打量我,似乎在问,真的假的?
“百里无赦,雪肤碧眼,面貌俊美无俦,武功独步天下,哪一点儿不像的?”
请只要说:百里无赦,武功独步天下,谢谢。
还有,我不是百里无赦,谢谢。
“前两样符合,可是武功独步天下……”保镖们还是很怀疑。
江子游突然伸手偷袭,我反射性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经过那臭小子的偷袭后,我更加警醒。这一招出手如电。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估计那帮保镖有点儿真材实料,立即目瞪口呆。
江子游面露痛苦,但我觉得他大部分是装出来的。因为我现在的功力只剩下一半,我摸他的脉息,很是强健,实力很强,不可能这么痛苦。
保镖们看到,震惊了片刻,面面相觑。
江子游立即反手拉住我的手,对那群保镖说:“我武功也不低,现在又有百里大侠在,你们回去跟我爹说吧。”
他说着,不由我分说,拉着我跃上了最近的房檐,然后在一干人的惊呼中往前方遁去。
我的马……
算了。
“我不是百里无赦。”我很认真地对他说。不是所有雪肤碧眼的人都是百里无赦。
他回头冲我露齿一笑,“我知道。”
第七章
对于他的回答,我非常惊讶。
你怎么就判定我不是百里无赦了?
我带着这个疑问最终停在了一家客栈面前,这家客栈红木轩栏,雕工细致,和周围一众灰头土脸的楼宇比起来,它就是一婉约美女。
这种楼一看就知道是江南那边的人开的。
开在这种地方,想来肯定很贵。
江子游率先走了进去,回头看我没进来,又走出来很期待地看着我。他盛情邀请,我自然义不容辞,反正我是不会掏银子付账的。
一进去,嘈杂迎面扑来。里面是大堂,中间是一块台地,用绣着金色花纹的红绸铺着,上面垂着白纱,台子上面有一个穿着粉红纱衣的瘦削美女在翩翩起舞。舞台两边坐了十几个乐师,吹拉弹唱。
纱衣翻飞、风吹舞动、蝶舞翩翩、丝竹悦耳。
周围一干人在坐着,如痴如醉地望着台子上的美女。
我打量了一眼,就跟着江子游上了楼。上了楼关上房门以后,嘈杂就少了许多。
这间房宽敞明亮,装饰细致,连张凳子都像是艺术品。更有花草点缀,营造得淡雅而高贵。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给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杯子细瓷打造,莹白如玉,加上他莹白如玉的手指,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
我走过去坐下。
“你知道我不是百里无赦?”我终于问出口。
他看着我,似乎有点儿尴尬,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刚才我抓住你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内息……似乎……”
原来如此。
在他心目中,百里无赦就该是武功独步天下的。
而我不是。
我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或许……百里大侠是遭受了什么人的暗算?”他又有点儿不确定我是不是百里无赦了。
不过,你猜对了。
我放下杯子,慢慢摩挲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问到。
他愣了愣,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想请百里大侠和我一起铲除为祸边城一带的黑山七怪。”
以前不是有什么十三怪吗?现在又冒出一个七怪?
“那是百里大侠铲除了黑山十三怪之后新冒出来的。”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他为我解除了疑惑。
嗯,我发现,这人挺会推测人心思的。
不过,特地找我来一起去铲除七怪,不会接下来要去横扫X风十二寨子,接着又去单挑黑白双煞,接着上武林大会力战群熊成为熊中之熊,从此有了武功独步天下之说,成为了武林的一个传奇吧?
跟百里无赦的成名经历一模一样。
我怀疑地看着他。
他被我盯了这么久,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倏然脸红了一下,白玉般的脸庞上浮起两朵红晕,看起来挺……反正比大堂中的那个穿得衣衫透明的美女要更让人怦然心动。
……我说我都在想些啥?
他目光盈盈的看着我,我说你一男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勾魂摄魄啊?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就比那个红粉魔姬还要勾魂摄魄。虽然我也没见过多少女人。
以我的定力,差点儿也把持不住。
我迎着他的目光,把杯子推了上去,示意他倒酒。
他微微一愣,又微微一笑,笑得像朵拼命盛开的菊.花儿似的。他为我满上了酒。
“好。”最终我说到。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在抄袭百里无赦的成名经历,他帮了我一个忙,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有理由让我还他人情,我也该还他人情。
仅仅如此。
江子游为我安排了一间房,就在隔壁。到了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出发,去边城黑山。
那群保镖果然没再跟着他。他长吁一口气。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活像我是块金元宝似的。
笑,一天到晚笑,一天到晚勾魂夺魄地笑……你娘的笑够了没有?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山脚。我将他甩在身后。免得他笑得我心烦。
“百里大侠……百里大侠……”他在后面追来,勉强跟上了我。只不过有些吃力。
就算你笑得再好看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
话又说回来,百里大侠百里大侠,我听着怎么浑身不对劲儿?
“你不要再叫我百里大侠了。”我停下来,等着他追过来。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看着他跟得上气不接下气才一时心软停下来等他的。
他终于跑到我面前,擦了擦额头出现的汗水,又对我露出勾魂夺魄的一笑……我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看他还能笑出这种笑容来不?
“百里大侠?”他看我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问到。
“你不要再笑了,行不行?”我沉不住气,沉声提醒。
“啊?”他不太明白。
我默默转开头,要我直接点明你笑得太□了吗?
“还有,你的眼睛不要到处乱飞。”我又说到。
他一听,怔在当场。
我不再理他,径直往前面看似慢实则快地往山道上走。
走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后面跟上来的声音。我又停下来等了一阵,还是没追上来。
怎么回事?
于是我又返回去,绕过弯,我发现他居然还在原地站着,因为太远了,看不清表情。
我背着双手,很高人地等在原地。一脸高深莫测。
实际上心里在猜测,是不是刚刚说的话太那个了?是吗?有吗?真的吗?
心里犹豫了一阵,我一个大鹏展翅,轻飘飘地飞到那人面前。
“你怎么还不走?”我问到。
他慢慢转头看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人一脸哀戚,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此时溢满了湿意,要哭不哭,泪珠要坠非坠的。
那种楚楚可怜的形态……
靠!
这还是不是男人啊?
没见过这么像水一样勾人的男人。
“百里大侠,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和说不出的委屈。我几乎都要马上说:“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在意的!”
事实上,我也这么说了。
都没有经过大脑。
他娘的这人的魅功,实在太高了!
或许是因为我功力被吸走一半定力变差了?
“真的?”他脸上绽开了一点儿笑容,哀愁中绽开一点儿笑意,好比初春时节万绿丛中忽然看到一支红花含苞待放,实在让人心痒痒。
我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他终于笑了。
我仿佛看到那朵小红花慢慢盛开的样子……春天……到了……
……靠!
“走吧。”当即我下定决心,马上去解决了那什么黑山七怪,然后立即远走高飞,离这人有多远就跑多远。
他在后面追过来。走了一阵,说到:“其实……我这双眼睛,遗传至我母亲。生下来就这样。”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勾人得很。
原来是遗传的。
天生魅惑。
可是这样一双眼睛,居然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有点儿浪费了。
我心里叹息了一声。
第八章
我们终于到了山顶。
黑山之名,来源于山上的石头,很多黑不溜秋的。加之树木密密地覆盖,终年不见天日。
树冠相抵,遮天蔽日,就是这大白天的,也显得很阴暗。阴暗之地,滋生阴暗之物。我就说黑山十三怪才完蛋没几年,怎么就冒出个黑山七怪?原来是水土原因。
想来那黑山七怪也比十三怪差不到哪里去。
我们走进树林,厚厚的枯叶在脚下轻轻作响。偶尔头上的树冠摇晃,树影婆娑。
从叶与叶的缝隙中,透出丝丝的阳光,斑驳地照在堆满枯叶的地上,留下一块块破碎的光斑。
树林里很安静。
连只鸟都没有。
我们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
黑山十三怪武功不怎样,但是做陷阱的功夫不差。不知道这个黑山七怪怎么样?
“小心有陷阱。”江子游在后面低声说。
拜他乌鸦嘴所赐,我前脚一踩,厚厚的树叶里忽听一声窸窣,我心道不妙,连忙收回脚,可是我们所站的地方立马下陷了。
下方是一个深坑。坑底是尖刺,非常适合烤肉的那种。
江子游也大吃一惊,连忙往上飞。
找死啊?我连忙将他从空中拉下来。
他大惊失色。
神色不变,我环上他的腰,双脚伸得笔直,堪堪用脚趾头在尖刺的缝隙中站立,两人稳住了身体。而此时头上巨大的竖排一晃而过。
其实这种陷阱真正的杀招不是下面的尖刺,而等人落到陷阱马上爬上去的那一刻飞来的竖排。
上面全部是尖刺。
不过这只是第二轮攻击而已。
还有第三轮。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第二轮攻击和第三轮攻击之间的缝隙里,逃出这个陷阱。
那么我就赢了。
江子游和我紧紧地靠在一起。我抱着他,他悬在半空,很是尴尬。
他热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近在眼前。可是生死关头,我无暇顾及现在我们的姿势有多么的不雅观。
“百里大侠……”
他大概是想我把他放下来。我没管他。
你以为踮着脚趾头站立不累啊。
上面又一块竖排扫过。
我连忙将他扔上去,同时身体也施展轻功开始往上跳。
江子游猝不及防,但是反应也很快,在空中翻了个身,很快站在岸边。
他站定之后连忙跑过来拉我。
……这个白痴!
我是往他那个方向跳的,我真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这么快站定,而且还有空隙转头来拉我,所以我跳上去的时候,他刚好跑过来占领了我要站立的位置。
于是无处着力的我不得不又掉了下去。
就像一桶烟花,从坑里冲出来又无可奈何地掉了下来。
难道我没事干跳着玩儿的?我真想狠狠地骂他一句。
他连忙伸手拉我。
无可奈何地,我只好伸手去拉他。
于是,好时机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轮攻击发动了。
兜头盖脸的一张大网扑过来,将我们罩在里面。
如果刚才他反应不那么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我跳出坑,那么刚好就会避过这轮攻击。
他的反应为什么要怎么快?
我恨得要死。
这倒霉催的。跟个没经验的人一起打怪就是恼火。
在网兜里,他看情况不对,连忙将我拉了上来。然后他哗地一声抽出他腰间的剑朝网兜砍,试图砍出一两个洞。
那把剑是一把好剑,剑身修长明亮,如同秋水,吹毛断发。这个网兜是绳索打造的,估计能切开。
可是别人会给你时间切开吗?
答案显而易见。
网兜倏然缩紧。四周的树林里传来阵阵的怪笑。接着从四面八方飞出好几个人。
……怎么连出场模式都一样?能不能有点儿新意?
我默默想着。
第四轮攻击开始了。
我连忙抱住还想切开网兜的江子游,一个翻身,趁网兜还没有完全收缩的时候翻身回到了那个坑里。
听到头上簌簌的声音飞过。那是他们吹出的牛毛毒针。
要不是躲得快,估计现在我们就成针灸小人了。
可是……躲过第四轮攻击之后,第五轮攻击就是死局。
要是能在第二轮和第三轮之间逃过我就赢了,所以说我倒霉催的。
江子游还没回过神来。
“把剑给我。”我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抓住他的握剑的手,反手往他身上的腰带一划。
他睁大了眼睛,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疑惑。继而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腰带飘落,他的衣衫敞开了,露出里面的亵衣。
我没理他。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上一试。
总不能坐以待毙。
放过牛毛针之后,黑山七怪飞身而来,隔一人朝我们放牛毛针,隔一人举剑朝我们砍来。
我连忙抓住江子游的剑往上破开网兜,脚尖轻轻一点,抱着江子游冲天而上。
我知道我是在找死。
但是呆在下面一样是死。
同时,我抓住江子游的衣服一扯。他惊呼一声。
他的衣服宽大,腰带被我划断,公子长袍很容易褪尽。我拉着他的长袍在空中一卷,将飞来的牛毛针挡住。
身形继续拔高。
旋转中,江子游穿着里面的白色亵衣,乌黑的头发散开,眼睛睁得大大的,如同幽暗森林里的妖精。
听说森林里总是出妖精的。
我们终于跃出了包围圈。
我立马扔开江子游,举剑往最近那个要朝我吹牛毛的家伙扑过去。
吹吹吹!吹你个头!
暗淡的光线,幽深的树林,一道雪亮的光闪过。
那人鼓着眼睛倒下。
我毫不停留,飞到那个拿着刀的怪之后,用他阻挡了一阵牛毛针,然后将他扔到对面那个吹牛毛的身上,同时举剑划断了最近一个偷袭之人的喉咙。
再将尸体踢到前方人身上,同时扑过去又是一剑。
忽听对面传来一声惨叫。我解决了这边的人之后抬头,看到江子游拿着一把剑杀了另一个怪。
默契一瞬间形成。
我们同时朝最后两个怪扑过去。
一人一个。
干净利落。
剑尖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
我一向不喜欢有血的。
至此,黑山七怪算是被我们解决了。
他又冲我勾魂夺魄地一笑,我尽量避开他那份天然魅惑带来的干扰,分析这个笑容的真正含义,大致应该是感谢的意思。
乌发魅眼,白色亵衣,周围是幽暗森林。
真像个妖精。
这妖精还冲我笑。
我转开头,把剑递给他。
他愣了愣,走过来接剑。正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他身后一具尸体动了动,心知不妙,连忙冲过去。
我知道我被牛毛扎中了。
我跳过去一剑封喉,又不放心,在另外的那具尸体上又是一剑封喉。
估计这次应该是死翘翘了。
“百里大侠……”他在身后焦急地问。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只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菜鸟?功夫到不错,但是经验少得一塌糊涂。
要不是我,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焦急。
麻痹感渐渐蔓延,我全身都僵了起来。
“带我走。”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没知觉了。
第九章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小的房间里,江子游坐在我身边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房间还在不停地摇动。
我眨眨眼,反应过来我这是在车上呢。
“百里大侠……你醒了?”看到我睁开眼睛,江子游一脸惊喜。
我动了动手指头,发现还是很僵硬,巨大的麻痹感还未褪去。
“这是要去哪里?”我问到。
他满脸愧疚,“对不起,百里大侠,是我拖累了你……”
“这是要去哪里?”我眨眨眼,再度问到。
他说:“我找了城里的医师,他们都没法给你解毒,我只好连夜带你去神医谷,宫粟与我有点儿交情,他或许能帮你忙。我们现在正在去神医谷的路上。”
宫粟?哪根葱?
看我面带疑惑,读心者江子游解释到:“宫粟是神医谷谷主宫尧之的大弟子。”
宫尧之?
我不去!
我挣扎着试图坐起来,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但是身体就是一动也不动。
“我不去。”我不得不开口。
“为什么?”江子游很疑惑,也很焦急,“你身上的毒……”
“总之我不去!”我打断,瞪着他。
江子游无奈地笑了笑,“你不要任性,现在除了找神医谷的人,我还一时想不起找谁。”
谁任性了?我瞪着他。
“他不会救我的。”我再度开口。
“为什么?”江子游很惊讶。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这么说肯定有缘由的。
我闭上了眼睛,“我不去!”
他无奈地笑了。
“我不要见宫尧之。”我睁开眼睛,看着他。
“好,我们不见他。”他轻声说到,“我们悄悄地去找宫粟。让他帮你解毒,怎么样?”
“我不进神医谷。”我犹豫了片刻,说到。
“好,我们不进去。”他轻声说。
我闭上了眼睛,不止身体僵硬得很厉害,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只要不进神医谷,就可能见不到他吧?
迷迷糊糊地醒来又睡着好几次,江子游都面带忧虑地守在身边。
“百里大侠?百里大侠?”隐隐地听到有人在叫,见我没反应,又轻声叫到,“百里大侠?百里无赦?无赦?”
你叫魂啊?
头脑昏昏沉沉的,听他鬼叫鬼叫的好烦。
还有,我不叫百里无赦。
“那你叫什么?”
我叫……
叫什么呢?嗯……我叫……
对了。无双。
我叫百里无双。
四周沉入寂静。
世界终于安静了。
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人在挪动我的身体,一只微凉的手在触碰我的手腕。
这谁啊?
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睑就像被糊住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我隐隐约约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你说他中了黑山七怪的牛毛针?”一个低沉带了点儿磁性的声音,不过,这声音怎么有点儿熟?
“是的。情况怎么样?”这是江子游的声音。
“我想还是将他带回谷中疗养最好。这个毒性需得慢慢解除。”
“……他好像不愿意进神医谷……”
“他是不愿意见到我吧。”那人低低笑了。
啊!我想起来是谁了!
是宫尧之!
他怎么在这里?这倒霉催的!
有人将我扶了起来,不会真要带我去神医谷吧?
那人顿了顿,一只手还到我腰上,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一托。
我落到一个人硬邦邦的胸膛里。
如果我能动,非要揍死这人不可!
他居然用抱女人的姿势来抱我!
旁边有人微微吸了一口气。
“走吧。”我听到上方的人带着笑意说到。
你个王八蛋宫尧之,明明我这个毒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你非要拉我回神医谷,你是何居心啊,啊?
“谷主,我看还是……”江子游似乎要阻止。干得好!没白费我拼命救你。
“不用再说。”上方的人淡淡说到,“他除了中了毒,身上的功力被人强行吸走,经脉紊乱,也需要细心调养。”
“他的功力被人吸走?”江子游的声音很惊讶。
“如果他的功力不是被人吸走,会中这种低级招式吗?”
……谢谢你的夸奖。
江子游于是不再说话。宫尧之抱着我估计是往神医谷的方向走了。
我长叹一口气。
事已至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麻烦总是要解决的,到时候再说。大不了旧技重演,偷偷溜呗。
于是我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小心肝,舒舒服服地睡了。
天大地大,挡不住睡觉最大。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怎么老是醒来醒来的,感觉像头吃了就睡的猪?
反正我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头上的青色帷帐,床很柔软,被子薄薄的,却很暖和,话说我有多久没睡床了?
转头,就看到房间的摆设。很简朴,桌子很矮,上面摆着一套茶具,旁边的墙靠着一张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一坛一坛的未知物品,坛口被封得严严实实。再过来的架子旁边,是一溜柜子,柜子上也摆满了瓶瓶罐罐,那种白瓷瓶到处都是,长相都一样,真不明白他是怎么一眼就瞄出哪瓶是哪种药的。
咦?我会转头了?
我能动了?
我连忙动动手指头。
能动了。
我又惊又喜,我试图坐起来。上半身也能动了。
狂喜。
我试图下床,可是,动不了腿。就像两个摆设似的,没什么知觉。
相当相当地失望。
要是腿脚好了,我马上开溜。
正遗憾间,房门被推开。一道阳光冲了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连忙抬手阻挡那阵光,有人站在门口背对着阳光。身体颀长,长发用一块青巾高高束起,乌黑的发丝因为阳光的原因像一根根金丝似的飘荡。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衫,腰上系着褐色腰带。可就这么简单的打扮,我却隐隐地像看到了一片竹林,竹干摇曳,风吹舞动,金色艳阳,碧玉翠竹。
管他是不是高风亮节风采照人的模样,反正就像一根竹竿。
像竹竿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转开头,眼睛实在受不了那阵光。
“醒了?”那人淡淡开口,走了进来。
我转过头,很无奈地看着他。
宫尧之站在床边,细长的眼睛望着我,里面盛满了笑意。他的眼角有颗痣,笑着时也微微动了一下。
“怎么不跑?以前不是跑得挺快的吗?”他说到。
“我做事一向敢作敢当,从不逃避。”我义正言辞地说到。
任何诋毁我光辉形象的言辞我都必须严正地反驳。
“哦?”他挑挑眉。
“百里大侠!”门口又传来一阵惊喜的叫声,江子游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白衣乌发,眼眸魅惑,我觉得他像……我也不知道像什么。
他很快走到床边,和宫尧之一起居高临下地看我。
我恨!
于是我连忙也坐了起来。这个高度让我稍微找回了点儿尊严。
第十章
“你好点儿了吗?”江子游眼带关切。
“能动了。”我举举手又摇摇头,然后指了指下半身,“就是腿动不了。”
江子游望向宫尧之。
“某人的医术,在倒退啊。”我感慨了一句。
宫尧之对我笑了笑,笑得我毛骨悚然。他将他那张好看的脸凑了过来,试图迷惑我,但是我坚定不移地忍住了。
“如果你再乱说话,我就让你重新躺在床上,一个手指头都不能动。”
我立即老实了。
“你出去。”宫尧之对江子游说。
江子游犹豫,一副不太想出去的样子。
“我要为他施针。我不想有人打扰我。”宫尧之说。
江子游看了我一眼,冲宫尧之感激地说:“有劳谷主了。”
然后,他就屁股对着我走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门关上,周到得令人发指。
房间一瞬间陷入沉默。
我有些忐忑不安。
“无双,好久不见了。”过了半晌,宫尧之突然开口,眼睛盯着我。我看不懂里面的情绪。
“嗯,是好久不见了。”我点点头。
我有点儿尴尬,出了以前那件事之后,我很难面对他。
宫尧之坐到床边,展开他的针袋,上面密密麻麻别着一些金针,看得我有点儿毛毛的。
他的手指在无数根金针间移动,指节分明,修长有力。这样的一双巧手,生在他身上最恰当不过了。他垂着眉,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鼻梁很挺。一拳打上去肯定很爽。
“恭喜啊。”我打破沉默,跟他拉关系,毕竟现在还要靠人家。
“什么?”他微微抬头,深褐色的眼珠看着我。
“恭喜你成为神医谷的谷主。”
他又垂下头。我看到他的手指移到又粗又长的那排金针,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干笑两声,不说话了。
他抽出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金针,在我眼前晃了晃,“脱衣服。”
“啊?”我瞪大了眼睛。
“脱衣服。”他又晃了晃他的金针,我有点儿犹豫。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经过那臭小子的事之后,我现在特别敏感,非常非常尴尬。
“脱啊。”他催促到。
我不得不将衣服脱光,裸着上身。
“坐直。”他吩咐到,面色很严肃。
我收敛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挺直了脊梁。
嗯,现在是很正经的时刻,不该胡思乱想的。
他拿着那根针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渐渐往下移动,移到我的脖子就不动了。
喂!你不会是想扎我脖子吧?你是治病还是杀人?
我一动不敢动,生怕他手一抖,就扎入了脖颈。
过了片刻,他的手又开始下移,移到我的胸膛,在那一片晃动。
我盯着那颗针,金色的针在白色的皮肤上慢慢划动,有微微的刺痛和瘙痒。
……这人到底想扎哪里?
那颗针往右边移了过去……然后……
我微微倾斜。针在皮肤上划过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不要动。”他抬起眼,严肃地望着我。
不要动?你刚刚在碰哪里?我瞪着他。
可是看他的表情,又非常严肃,真的很严肃,严肃得我不得不把他所有的行为当成很正经的治疗行为。
可是……扎针有扎那个地方的吗?
我有点儿焦躁。
“你快点儿扎。”我催促到。
“你急什么?”他抬眼看我,细长的眸子里冷冷清清的。
我讪笑。
他的手又移了过去。金色的、细细的针头移到了那处……嗯……那个地方……就是那个地方……
男人,有什么可耻的,说就说,就是红果果。对,红果果。那个地方……
我的脸刷地红了。
“你……”
“我在找穴道。”他说,“不要乱动。”
是你一直在碰那个地方好不好?
冰凉的针尖、细细的针尖轻轻地触碰着,痒得要死。
我觉得我的身体在不可遏制地颤抖。我低着头,盯着那颗针在那里晃动。
原本白皙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粉红。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的身体会变红。
……天太热?
……靠!我不治了。
“我不治了。”我往后仰,避开了针,然后伸出手去抓衣服。
他一下捏住我的手腕,“你不想恢复功力?”
我顿了一顿,转头看他。
“是谁吸走了你的功力?”他淡淡地问,“应该是问,是谁能让你如此地放下戒心?”
还有谁?除了荆云笑那个王八蛋还有谁?
一想到他,我内心突然窜出一股怒气。
“是谁?”宫尧之抬起眼皮,盯着我。
“你管不着。”我说,“反正我会收拾那个王八蛋。我这次重新回到中原武林就是来找他的。”
宫尧之看了我一阵,突然笑到:“看来我得感谢他。”
“谁?”我疑惑。
“那个吸走你功力的人。”他笑了笑,“如果不是他,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也是个王八蛋!我被他吸走了功力还差点儿被他……你个王八蛋还感谢他?
他放开我,命令到,“脱裤子。”
“啊?”
“脱裤子。”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为什么?”我有点儿结结巴巴。
“你不想走路了?”宫尧之还是那副淡然的死样子。
我当然想走路,能走路就能溜,然后能找到那个王八蛋好好收拾一顿,然后我就可以回我的塞外养我的马了。
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他淡淡说到:“脱吧。”
我犹豫了一秒,盯着他道:“你不要乱碰。”
他目露诧异,“我为什么要乱碰。”
我摸摸鼻子。
……总觉得好尴尬。
“是不是不方便?”他问到。
我点点头,很不方便,今天不想治了。
“那我帮你脱。”他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站起来。
“哎哎,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成。”我连忙阻止。
于是在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中,我脱掉了长裤。
“脱光。”他又说。
我怒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又目露诧异,“我只是想治好你而已,我怎么得寸进尺了?”
我无话可说。
搞得我像是……像是一脑子不好思想似的。
没有办法,我不可能一直躺在床上吧?都是江子游那只菜鸟,什么也不懂就来闯荡江湖,害得爷爷我沦落到这种地步。
脱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我赤条条地在穿着衣服的宫尧之面前坐着。以前我都不会在意,可是出了那个王八蛋的事之后,我心里就在意起来。
一点儿都不大侠了。
君子坦荡荡嘛,大侠更应该坦荡荡!
我安慰自己。
只是……宫尧之,你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你到底要看多久?
我正又要怒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把衣服穿上。”
……搞什么鬼?不是才让我脱光吗?
“穿上。”他背对着我说到。
我只好将衣服裤子穿上,心里直骂这家伙吃饱了撑着。
“穿好了没有?”他问到。
我披上了衣服,“穿好了。”
他转过头,看了我片刻,突然从牛皮上拿下三颗针。他这次下手很快,估计是刚才脱光了认准了穴位,掏出金针,飞快地在我腿上、肩上、后颈扎了三针,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收拾东西径直出了门。
门嘭地一声关上。
看来走得很急。
话说……他在我腿上、肩上、后颈扎针,为什么要我脱光光让他看?
我总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但是又找不出证据,特别郁闷。
第十一章
在呆在神医谷里足足躺了三天,躺得我浑身不对劲儿。幸好有江子游,端茶倒水送饭什么的都是他在照顾,白日的时候还会背着我出门晒晒太阳,免得我发霉。
宫尧之这三日每天只来一次,每次来施完针后就走,过了片刻就会有他的弟子宫粟端着药过来。
宫粟长相清秀文雅,风度翩翩,跟宫尧之一样穿着青衫,好像神医谷的传统就是这样,青衫青巾,脚踩皂靴,腰系褐带,间或在腰部挂着药囊,或者挂着一支竹笛玉箫。
在外人看来,他们一派世外高人、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宫粟腰上挂着一只玉箫,通身碧玉通透、晶莹圆润,我记得宫尧之曾经也有这么一只玉箫,那时候他常常在山林溪边吹箫,青衫青巾,箫声阵阵,恍若天人。
可是这几天,我却发现,他腰上没有这么一只玉箫了。想来是做了神医谷的谷主,事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闲情雅趣了。
药液苦涩难喝,但是为了早一日能下地行走,我强逼自己灌下那药,可是这三日,药液却一日赛一日的苦,好像知道我快好了,特地整我似的。
这一日,宫粟送来了一张轮椅,说是宫尧之托人特地做的。这部轮椅造型精巧,只要使用内力,就可以在房屋间来去自如。
我除了腿脚还僵硬之外,其他也好得七七八八。
有了这部轮椅,我就不再受困于这间屋子和前面的院子,也不再吃喝拉撒都要靠江子游来照顾。虽然我觉得他照顾我是应该的。
我在房间里试了试轮椅,欣喜异常。
“宫尧之呢?这几日都没怎么看到他。”我停下轮椅,问到。
宫粟笑到:“谷主最近正在拼命研制丹药,天天睡不到一个时辰。”
“研制丹药?”我愣了愣。虽然我很想知道他在研制什么东西,但是我也知道这是神医谷的内务,我这个外人不便多问。所以就打住了话题,转了个方向,“我想去谷中走走行吗?”
“当然可以。”宫粟笑到,“谷主吩咐,百里公子是神医谷贵客,自然可以在谷中来去自如。”
这人够意思。居然也不追究前事,还为我疗伤,现在还这么宽待我,饶是我脸皮够厚,也有点儿不自在起来。
宫尧之,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
我滑着轮椅,出了房门。刚好看到江子游兴冲冲地走过来,看到我居然坐在轮椅上,愣了愣。
“百里大侠,你……”
每次听他这么叫我都会特别别扭,虽然我是大侠,但是我并不喜欢别人一口一个百里大侠的叫我。
“不要再大侠大侠地叫了,和宫粟一样叫我百里公子就行。”我说,“宫尧之给了我一把轮椅,我可以出去走走了。”
江子游的脸上也欣喜起来,“那太好了,这样百里大侠……公子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我愉悦地点点头,滑动轮椅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庭院中种了茶花,此时正开得烂漫,一朵朵白色柔美的花朵娇羞地躲在叶子中,婉约风韵,曼妙可爱。
茶花……
我微微出神。
茶花的远处是一些药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祛除虫蚁,一举多得。
“来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谷主夫人,今天能下床行走,想去拜访一下。”我转头看宫粟。
宫粟愣了愣,低声到:“百里公子,夫人已经过世了。”
这次轮到我呆了一呆,不自觉地问到:“过世了?”
“是两年前过世的。”宫粟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话。
“夫人叫什么名字?”我又问到。
“夫人是名剑山庄赵雪衣,两年前因病去世。”
真的是赵雪衣。我头脑里逐渐浮现出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鹅蛋脸,柳叶眉,笑起来双目水盈盈的……
我转头,却看到江子游目光魅惑,却又游移,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和我相识,既然如此,更应该拜访。”我说到。
宫粟没想到我这么执着,微微一愣,但是还是很客气地指了指路,“这边请。”
我们三人穿过庭院,一路上花木深深,不知有几重。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们来到后山墓群。这里是神医谷墓葬的地方。
青山环绕,鲜花烂漫,算是个极其安宁之处。
只是我很奇怪的是,历代神医谷的谷主夫人不是都葬在秘境之内吗?为什么赵雪衣却是葬在这个普通的墓地里?
加上刚才宫粟提起赵雪衣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心中有点儿怀疑赵雪衣到底是不是病死的。
那样一个天真烂漫敢爱敢恨的女子。
绕过墓群,看着两边墓碑,前面的宫粟停住了脚步。看来是到地点了。
我滑动轮椅走过去,就看到一座坟地,前面立着一块墓碑。上面题着赵雪衣三个字。
只有这三个字。
这下子,就是江子游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也觉得不对劲儿了,他问到:“为什么只题三个字?”还有一句“是不是太简陋了”没说出来。
宫粟说到:“是夫人临死前的遗愿。”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但是,我只是一个外人,实在不便过问。拜访了赵雪衣之后,就跟着宫粟回到神医谷。
“宫尧之住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回去时候还早,我不想直接回那间屋子,突然兴致来了,问宫粟。
宫粟闻言笑了,“百里公子,你养病的房间就是谷主的房间。”
眨眨眼,是吗?一谷之主,住在那么简朴的屋子里?我一直怀疑是他不爽我,特地让我住在那里。
“这几天我住了他的房子,那他住哪儿?”
“谷主平时也很少回房间住的,他通常呆在炼药房,炼药房旁收拾了一间屋子,谷主就在那里休息。”
是个尽职的好谷主啊。
我佩服了一下。
宫粟有别的事,告辞离开。我想一个人走走,也打发了不甘不愿的江子游,一个人在庭院里逛来逛去。
神医谷好久没来,格局变化了一些,转了半天,有点儿分不清东南西北。小桥流水,花草丛生,淡淡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宫尧之身上就常年带着这种药味,淡淡的,清香的。
我循着药味往前走。穿过林木百花,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排房子。到了这里,药味就更加浓烈了。
我滑着轮椅走过去,房门半掩着。
我推开门,动作很轻。我知道配药的时候最怕弄出声响,影响药师配药剂量。我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
屋子中间是个巨大的鼎炉,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四周的架子和柜子很多,摆满了瓶瓶罐罐。
环顾一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估计是主人出去了。
我放心地走了进去。一转过鼎炉,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一人趴在柜子上睡着了。
是宫尧之。
连我进来都没发现,想来是累极了。
我走到他身边,他睡得很熟。侧着脸,眼睑闭着,睫毛像扇子覆盖着。白玉般的脸庞,挺直的鼻梁。
当年有多少女人为了他心碎神伤啊。
不过现在也不错,反正赵雪衣已经死了,其他女人又有机会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到:“对不起。”
这是我早该说的话。不知道现在说,会不会有点儿晚?
第十二章
然后我又滑动轮椅,悄悄地从房门里出去。
出了房门,又四处闲逛,最后是被江子游带回去的。他一边走,一边埋怨我忘了吃饭喝药。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逛这么久。在这个地方,总觉得时间是静止的。
回到那间屋子,吃了饭喝了药,便和江子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他跟我讲现在发生的一些趣事,我还想着问他武林最新的近况,但是他自己也是只菜鸟,一问三不知。
真不知道他是从那个角落里蹦出来的。
到了晚上,明月高悬,树影婆娑。
时间很晚了,我以要睡觉的理由赶他走。江子游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是真的想睡觉的,可是躺在床上,却又怎么也睡不着,便又重新坐起来,下了床,坐在轮椅上,悄悄地出门。
月明星稀,夜风微凉。我走了一阵,忽听隐隐有箫声传来,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吹箫?
被那阵箫声吸引,我滑动着轮椅循着声音过去。
月亮的清辉普照大地,一路月光。
那阵箫声时远时近,影影绰绰。我走了很久,也没有到达。
是什么人在吹箫?居然可以将箫声传这么远?
唯一可以判断的是,那人的内功一定很高。
我觉得我不该再走下去了,可是又忍不住。
又走了好久,那阵箫声突然消失。
我顿时怅然所失。
我停在原地,等待着那阵箫声重新出现,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
会是谁呢?
不可否认的,我是期待着见到宫尧之。
但是我没有得到答案,这让我很失望。我这人一失望,就容易伤感,一伤感,就容易吃不下饭。
不过人生这么漫长,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又过了好几天,那阵箫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有时候夜晚会响,有时候不会。搞得我有点儿神经兮兮的。这几日宫尧之没来给我扎针了,都是吩咐宫粟直接把药送来。
终于,我忍不住问宫粟:“晚上的箫声,是谁吹的?”
他一愣,“我吵着你了吗?”
我突然想起宫尧之是没有玉箫的,而有玉箫的,是宫粟。搞了半天,害得我失眠加吃不下饭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个家伙。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狠狠地点点头。
“那我不再吹箫了。”宫粟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说到,“我只是想说,你不用大晚上吹,其他什么时候都可以。”
宫粟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想吹了,我要专心药物,况且最近师父将事务交给我,不能再荒废时间在这些玩意儿上。”他说着,就从腰间取下那只玉箫,放到我身边的桌子上。
碧色玉箫,透明晶莹,摸起来圆润清凉。
“百里公子无聊,可以吹着玩儿。”
“哈哈,我又不会这玩意儿。”我笑到。
宫粟笑了笑,说,“不会可以学啊。反正我是不会再吹了。”
总之,他没有收回那只玉箫,收拾了药碗之后离开。
我想了一阵,觉得他说得不错。反正最近也没事,陶冶一下情操也可以。
也不知道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宫尧之不出现,我也不好追问他。人家不计前嫌为我解毒疗伤,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虽然我脸皮厚,但不是无耻之人。
这么想着,就滑着轮椅来到庭院里。
我拿着玉箫研究,上面几个小洞。以前看宫尧之吹奏似乎挺简单的。
我照葫芦画瓢,轻轻地吹了一下。呜咽般的声音飘了出来,散落在周围的茶花之上。
挺好玩儿的。
于是我就拿着那只玉箫乱吹。音符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成调子。但是我吹得到挺高兴的。
不知道吹了多久,一转头,就看到宫尧之站在一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鲁班门前耍大斧,我连忙放下玉箫。
“怎么不吹了?”他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笑意。
我仔细打量他的脸色,发现他眼圈下边有点儿乌青,想来没睡好。可是他精神倒是不错,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丹药研制出来了?”我猜测。
他微微一愣,轻轻地颔首。
“你知道了?”
“宫粟有提过你在研制丹药。”
“是啊,今天早上终于研制成功了。”他细长的眸子里溢满了喜悦。这人对自己的爱好总是全心全意地热爱,一旦成功,那份高兴劲儿也比一般人要更加足。只是表面上淡淡的,看不大出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扒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就是你研制的新药?”我好奇地问。
他点点头,倒出一颗在手掌中,乌黑的药丸在阳光下呈现出隐隐的红色,白皙修长的手掌上托着那颗药丸,形成极大的反差,有种……美感。
我快速打散我的思绪,问他:“给我?”
“这是用来恢复功力的,你吃了看看。”他一脸殷切。
我怀疑地看着他,这人有这么好?专门为我研制药物?不会是拿我当实验品吧?
他把伸了过来,脸上期待的神色更重了。
我觉得他这个表情挺那个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在这种表情下,我实在没法拒绝。于是接过那颗药丸,放到了嘴里,咽下。
他的脸上突然绽开一朵笑容。看得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忽然间满院的山茶花都失去了颜色似的。
我连忙转开头。
该死的,怎么现在的男人一个都赛一个勾人?
“感觉怎么样?”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声音也冷冷清清的。我转头看他,他的眸子也冷冷清清的,只是偶尔会满含期待。
怎么样?唔……丹田有点儿热热的,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是吗?那就好。”他点点头,把那个瓷瓶都塞给我,叮嘱我每天一颗。
原来我不知不觉间把感觉说出来了?
“说起来,你怎么想着吹箫?以前教你你都不愿意学。”
我讪笑,“现在无聊嘛。”
他微微一笑,蹲在我旁边,“要不要我教你?”
我猛摇头,“不用了。我不适合搞这个。”
他笑得肩膀抽动,“确实,看你吹箫的样子就像看一个屠户穿着纱衣跳舞似的,好别扭。”
……我想抽死他。
他抬起头来,细长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你实在没什么天赋。刚刚我还在想,要是是我的谷中之人吹的,我一定勒令他再也不准碰箫,没想到是你。我到松了口气。”
我想我额头上的青筋一定在跳。
我一把将玉箫塞到他手里,“这是宫粟的玉箫,他不想吹了。你自己收着吧。”
他到没推辞,直接接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我的腿……什么时候能走?”我还是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他抬眼看我,“急着想走?”
我讪笑。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急着走?”他站起来,又开始居高临下地看我了。
我忙说:“我真的觉得腿脚不灵便很不习惯。”
“你放心,我把事情都交给宫粟了,接下来我会照顾你。”他细长的眸子笑得弯了起来。
别!您可别!
“有什么需要,我来做就行。用不着你动腿的。”
“别!这怎么好意思?”我连忙说到。
“就我们的关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凑过来,眸子里笑意很浓,眼角的痣轻轻地抖了抖。
我就知道!他还计较当年的事!
我哀切地望着他,“宫尧之,你是不是还计较当年的事啊?”
“当年什么事?”他貌似疑惑。
“当初我骗你是我不对……可是,你不是都娶了赵雪衣吗?”呃?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赵雪衣已经死了,勾人家的伤心事啊。
果然,他的脸色一沉。
我情急之下想转移话题,指着庭院中的花说到:“这山茶花开得好漂亮!”
“雪衣生前最喜欢山茶花。”
……我无话可说。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某人似乎也说过喜欢山茶花。”
我摸摸鼻子,说到:“我是随口说的,不要当真。”
“你说你要嫁给我,也是随口说的?”他突然开口。
此话一出,我立即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果然还是在意以前的事!他一直都记得!他一直都很在意!
我望着他,他笑着看着我,我琢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是不是还在意?”
“在意什么?”他笑了笑,“在意你装扮女人和我定下婚约骗我帮你灭了黑白双煞?呵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你果然还记得!
第十三章
我嘿嘿讪笑。
宫尧之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真的不在意,我反而要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也让我知道了这个江湖有多么险恶。”
我冷汗刷地冒了出来。要是我现在腿好好的,我肯定已经脚底抹油,跑出十里之外。
我在轮椅上如坐针毡。
“这段日子,就好好留在谷中修养吧。”他走到我后面,推着我往前面走。
我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特别想跳起来闪人。
宫尧之神色如常,在后面推着我,慢慢地走着,穿过庭院,到了一处走廊。
“这是要去哪里?”我问到。
“听说你一直挺无聊的,带你走走。”他在后面说。
我只能坐在轮椅上任他推着往前走。
转过走廊,忽然看到水池旁边,江子游正长身玉立,静静地盯着水池。
池水清澈,有睡莲亭亭玉立,还有几尾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池边开着好几树桃花,那人就站在桃花下。
乌发白衣,眼眸惑人。
“他是你什么人?”头上有淡淡的声音。
我摇摇头,“不是很熟悉。”
“哦?”宫尧之淡淡地说,“不熟悉,居然为了他以身犯险?不熟悉,居然将玉佩交给他?”
我笑了,抬头看他,“那玉佩不是我给他的。”
宫尧之看着我,等着我的解释。
我转头看着江子游,那人的腰间挂着一块碧玉佩,我还知道上面刻着一个精致的双字。
心里忽然有点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是喜、是悲,更是解脱,又有再见之时的沧桑。
“我离开中原去塞外的时候,用那块玉佩换了一个水壶。至于它怎么到了江子游手里,我并不知道。”我淡淡地说。
宫尧之似乎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微微一怔。
“估计他也不知道那块玉佩的来历吧。”我笑了,“那玉倒是好玉,上得台面的。至于我为他以身犯险,其实是因为他帮了我,我还他的情而已。”
“你还他的情,那么……我的情,你该怎么还?”宫尧之突然开口。
我没想到话题会变得这么快,有点儿措手不及。
宫尧之埋下头,我微微仰头就可以看到他细长的双眸,里面有很多的情绪,恍若涓涓细流。我的心不知怎的一颤。我连忙避开他的眼神,有点儿狼狈。
他那个情,到底是什么情?
“你给我解毒疗伤,我自然感激。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如果我能做到,等我完全好了,我一定会去做。”我说。
他盯了我一会儿,我拿出大无畏的勇气等着,可是他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推着我继续往前走。我忐忑不安。过了片刻,他淡淡地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我长长松了口气。
那边江子游不知道在想什么,很是出神,一直站在那里,都没反应。
“你要小心他。”宫尧之又突然开口。
“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江子游。”宫尧之说,“我觉得这人不简单。”
我有点儿震惊,但是还是点点头。宫尧之不会无缘无故说人不是。
我和江子游才认识不久,自然不可能很了解他。可是,他和我本来就是半途相遇,有了这次的相遇之后,很可能就不会有交集了。
我并没有计较太多。
宫尧之推着我一路慢慢行走,两边芳树琼花,暗香扑鼻,间或一两声鸟鸣啾啾,很是安静祥和。
塞外广阔无垠,在那样的环境中,心境开阔,烦恼似乎也离人而去;但这里也不错,小桥流水,庭院深深,别有一番清幽精致。两相比起来,实在让人难以取舍。但若论起人丁来往,那还是塞外最好。人少,烦恼自然也少。
不多,只要两个人就可以了。
两个人……
荆云笑……
我无声长叹。
看来不管是哪里,都逃不开人事束缚,离不掉爱恨情仇这张大网。云笑放不开仇恨,我也放不下他犯过的错,所以,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
“想什么?”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宫尧之笑了。
“你在想什么?”我问。
他的声音笑起来很好听,听起来很开怀的样子,“我在想,要你怎么还我的情。”
我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往外蹦。
他又笑了。
我想,我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等收拾了荆云笑,赶紧回我的塞外。
这次,人一定不要多,一个就好。
就我自己。
一个也不要再多了。
我被他推着转悠了一阵,就到了晌午。他推着我往一座亭子走去。
凉亭四角飞扬,朱红柱子,亭子额匾上题了龙飞凤舞的清风亭三个字。
亭子中央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瓜果点心。桌子旁边一个小凳子上还摆着一套棋具。走过去,黑白双子,一颗颗玉石做成,饱满圆润,拿起一颗,指尖微凉,凉入心肺。
“吃点儿东西,下午就在这里下下棋,怎么样?”宫尧之说着,走到桌子边掀衫坐下。
我能说什么?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况且我现在还要靠他治我的腿,虽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的腿还好不了?可是他尽心尽力为我炼制丹药的样子……让我很不好意思怀疑他。
我滚动轮椅走到桌子的另一头。
桌上摆着好几样精致的糕点,用白瓷盘盛着,鹅黄的酥糕,绿色的小饼,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糕点。中间的大碗里装着瓜果,新鲜得很。
“尝尝,这是我们神医谷独有的百花果。”他拿起碗里的一种大拇指大小的白色乳果,笑着对我说。
百花果?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接过来尝了一口……好苦!
“别吐。”对面的人立即说。
我的脸皱成一团,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下去。抬眼看他,他笑眯眯地盯着我。
这人存心整我不是?
这日子过得也特无聊了,反正我心思一转,突然开口到:“宫尧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疑惑地看我。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等着我的话。我突然开口到:“你还是这么英俊潇洒嘛。”
“啊?”他吃惊,嘴巴微微张着,我出手如电,夹起一颗百花果弹进了他嘴里。同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鼻子。
他没料到我偷袭,本能让他咽下了那颗百花果,苦得他脸也扭曲了一下。
我大笑。结果还没笑完。
嘴巴里忽然被塞进一把百花果,他有样学样,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
顿时满嘴苦涩,我的脸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两人都瞪着对方。
过了一阵,仿佛某种默契,两人开始吃桌子上的糕点……其实也没什么默契,满嘴苦的,肯定要吃甜东西来缓和一下。
肚子填饱以后。默默无言地相对坐了片刻。从远处来了两个穿青衣的弟子,手脚麻利地将残羹冷炙收走,又把棋盘摆在桌子上。
……我不会下棋。
琴棋书画,我一样不会。
我无聊地看着他。
“不会下棋?”他看着我的反应,问到。
……我就是不学无术,怎么样?
“一点儿都不会?”他又问到。
“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会,只是很烂,非常烂,和不会没有区别。”我说。
“没关系,我教你。”他把黑子让给我,自己拿了白子,示意我先走。
明显是在让着我,我当仁不让。我早说过我脸皮很厚的。
可是过了不久,我望着棋盘上惨遭虐杀的黑子,狠狠地瞪着对面的人。
你真的不是在报复?你不是要教我吗?为什么一下手就把我往死里打?一点儿也不留余地。
他心满意足地喝着茶,看着我扭曲的脸,又心满意足叹了一声,“好茶!”
我顿时怒了!
我的好胜心被激起,接连杀了十盘棋,但是自不量力的下场就是,一次比一次输得快,一次比一次输得惨。
我觉得棋盘上的他才该是见我的合理的样子,把我往死里打,毫不手软。而不是推着我到处走,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话,给我解毒疗伤。
他这个样子,我长松了口气。
……话说我是不是有点儿贱?他对我好我浑身不对劲儿,对我下狠手反而松口气。
不知不觉间,暮色铺满亭子,斜阳细细,束束照射进来,照到他白玉般的脸上,乌发青巾,笑靥如花,恍然神也。
我一晃神,忽然就像看到了当年的他一样。
这一晃神,我又惨遭毒手,死无葬身之地。
他得意非常。我额头青筋直冒。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不太愿意认输。于是拉着他下到很晚。结果还是输了。
第二天又下。
“要不要我让你十子?”
……是你自己说的!
可是我仍然输的很惨。
到了第四天,他已经让了我二十五子,我瞪着面前一盘被包围的黑子,有点儿抓狂。
“快下吧,太阳又要落山了。”他喝着茶,淡淡地说。
“啊,那是谁?”我突然指着前面惊叫。
“你这招已经用过两次了。”他不为所动,淡淡地说。
抓了抓头,盯着棋盘发愁。该走哪一步呢?
我手脚还是挺快的,总会在他分神的刹那飞快地移动一些棋子。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宫尧之后来就不把我这种把戏放在眼里。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么幼稚。”第一次上当的宫尧之非常诧异。
我说过我脸皮够厚的,把他的话当做赞美我有一颗赤子之心了。
我思索得很认真,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
我一抬头,就看到他快速地将视线转开。
“嘿嘿。”我得意地笑着,将棋子落下,这步是好棋了吧?
“不后悔?”他问到。
我又看了一下,觉得这是步好棋,于是说:“不后悔。”
他看着我一会儿,捞起一颗白子,落下。
……又输了。
他望着我得意地笑。
“谷主。”他正得瑟着,外面突然走来一人,是宫粟。他走到宫尧之身边,“华山派掌门廖正风和峨眉青鸾女侠求见。”
宫尧之点点头。起身站起,对我说:“我有点事先走,宫粟会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
宫尧之又冲我一笑,我觉得这笑容在暖暖的夕阳中怪那个的……
怪美的……
……靠!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全章了 O(∩_∩)O~
大家端午节快乐~
………………………………………………………………
此为半夜一点之后的咆哮:俺明明已经改了题目改了滴啊!为什么总是说我非法页面?非你个头啊啊啊啊!咆哮完毕,滚蛋!
宫尧之走了之后,宫粟推着我往回走。
我心情不错,四下细细打量环境,间或出口赞扬几句。宫粟也回我的赞扬,不过一点儿也不谦虚,跟宫尧之一副德行。
“好久没看到谷主这么高兴了。”宫粟突然开口,“谷主一直都喜欢板着脸,话也很少。最近才渐渐有了笑意。”
我沉默了片刻,问到,“是因为夫人去世吗?”
宫粟沉默了片刻,“不是。”
我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儿异样。当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从我来神医谷开始,我就很少看到谷主笑。那时候夫人也在……不对,是那时候谷主从来不笑,就算在夫人面前,他也没笑过。”
“为什么?”我诧异了。
我记得当年他知道我骗了他以后,大发雷霆,把我打得半死,然后愤然离去。赵雪衣一直想嫁给他,后来听说两人最终好上了。
不久见到他们,两人也恩恩爱爱的样子……
宫粟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没看到他笑过,夫人也没怎么笑过。”
我默然。
“到了。”宫粟推我进门,收拾了一会儿,离开。
一转眼又到了晚上。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估计是最近睡得太多了。
睡不着就只好爬起来,坐在轮椅上出了门。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坐着轮椅走来走去,像一缕幽魂。忽然间,一缕幽魂就从我前面不远的树林里飘了过去。
我一惊,下意识地飞身而去,结果摔了个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忘了我还是伤患……
我挣扎着去拉轮椅。从轮椅上下来到容易,可是要从地上爬上去,确实是一种挑战。
伤残人士的悲哀。
我的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爬了一阵,不仅没爬上去,反而把轮椅推远了。我只能干瞪着眼睛,盯着那边的轮椅……难不成要我爬过去?
太没形象了吧?
我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可是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身后轻微的风声。我转过头,只看到一双白靴子和白衣服。
“怎么不叫人?”江子游蹲下身,将我扶了起来,拉过轮椅。
……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在江子游这只菜鸟面前!我的一世英名……
“刚刚我看到有个人影过去了。”我淡定地说。
江子游将我放到轮椅上,听到我的话,微微一愣,“人影?”
我怕他误会,“轻功很好,不知道是什么人。”
江子游没说话。
我刚在轮椅上坐好,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凄厉的叫喊,“青鸾女侠被人杀了!”
我们齐齐一惊。
“带我过去。”我说话很快。
江子游也不再犹豫,推着我连忙往声音的那边走。
随着这个叫声,周围一片灯火通明。过了好一阵,我和江子游终于到了出事的地方。
青鸾死在庭院里,一剑封喉,她躺在地上,脚边是台阶。我脑中迅速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人影一晃而过,青鸾连忙出门查看,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可没发现有人,于是转头准备回屋。就在那一刹那,一道雪亮的光划过,一剑封喉!
然后青鸾就从台阶上直直地倒在了庭院里,脚边是青石台阶。
青鸾的年纪已经算是较大了,不管是从武功还是经验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现在居然能被人一剑封喉,那么杀她的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在场的人不由一阵心寒。
华山派掌门廖正风一脸惊慌,看着青鸾的尸体,倒退了好几步,大吼一声,“是他!他来报仇了!”
“谁?”宫尧之查看了片刻尸体,听到廖正风的话,问到。
“是他!荆云笑!”
我一震。放在轮椅上的手指倏然缩紧。
荆云笑……
这个名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让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荆云笑是谁?”宫尧之又问到。
“是荆云飞的孽种……五年前被百里无赦收为徒弟。”廖正风说着,火光中突然看到我,失声叫到:“百里无赦?!”
“我不是百里无赦。”我淡淡地说。
廖正风看宫尧之。
宫尧之也淡淡地说:“他不是百里无赦。”
“不可能,他就是百里无赦!我见过他!”廖正风抽出剑指着我,剑在火光中反射出一道寒光。
宫尧之挡在我面前,说:“廖掌门,他不是百里无赦。”
“那他是谁?”廖正风估计被刺激得不轻,举剑大喊。
“他是百里无双。”我后面的江子游突然开口。
“什么?!”廖正风大吃一惊,指着我问到,“他是百里无双?你开什么玩笑?百里无双是女的!他怎么可能是百里无双?”
这要我怎么回答?
我回头看江子游,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低下头,冲我勾魂夺魄地一笑……我急忙转开视线。
这人天生魅眼,定力不行不能和他对视。
他是怎么知道我叫百里无双的?
“廖掌门,我想还是先让青鸾女侠进屋为好。”宫尧之说。
廖正风盯着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点点头。
一干人把躺在地上的青鸾带进屋里,用一块白布盖上。
廖正风有些惊慌,他怀疑我参与了这次的事件,可是宫尧之完全站在我这边,他也不敢说出来。
“廖掌门还是去休息吧。”宫尧之说到。
“不。他一定就在附近。”廖正风估计被吓着了,闻言猛然摇头,还狠狠地盯着我,好像是我杀了青鸾的一样。
我无视了他。
宫尧之为了安抚他,示意我先行离开。江子游就推着我出了门。
“子游,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疑惑地问到。
“进神医谷前,你跟我说了。”江子游的声音在夜色里也魅惑逼人,我都没发现除了眼睛,这家伙连声音也这么勾人,听得我鸡皮疙瘩直冒。
“我有说吗?”
“有的。你不记得了?”
我努力回想,未果。过了片刻就放弃了,反正知道我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子游,你看到那个人影没有?”回到房间,我问到。
江子游摇摇头,“你不要想太多了,廖正风认错了人而已。”他应该是指廖正风把我当做百里无赦的事。
“其实……他到没说错。”我笑了笑,我指的是荆云笑是我徒弟的事,这算是狼狈为奸吧。
“什么?”江子游抬眼看我。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睡吧,估计明天有得闹了。”江子游熟练地将床弄好,把我弄上床。他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盯着我一会儿,垂下眼,说:“今晚我守在这里,如果真的有外人进来,我一定知道。”
我笑了,“就你这个水准?还不知道是谁杀谁呢。”
江子游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我赶他走,他赖着不肯走,没办法,只好随他了。
一晚上睡得挺好的。
到了第二天。宫粟来通报,宫尧之已经带着青鸾女侠的骨灰和廖正风离开了,原因是廖正风要回华山,觉得神医谷很不安全,死活要走。我觉得大部分的原因在我,估计他还是认为我是百里无赦,和荆云笑一伙,还和神医谷一伙。
对不起,吓着小朋友了。
我默然。
不过,既然宫尧之离开了,那么……
“宫粟,你的医术怎么样?”我问到。
江子游在一边笑到:“那还用说,谷主的大弟子,下一任继承人,医术能烂到哪里去?”
“那你能看看我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说。
宫粟一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脸一沉,什么意思?
“宫粟,既然你师父走了,那么你来给我治腿吧。”我笑着说。
宫粟为难地说:“师父说过,任何人都不能给你治疗……”
这下子,我心中的猜测被彻底证实了。
宫尧之你个王八蛋!
“是不是他在我腿上动了手脚?”我压抑住怒气说到。
中了牛毛针,到神医谷第二天我的上半身全好了,偏偏就是腿不行。一两天还说得过去,十天半月的就让人起疑了。
宫粟愣了愣。低下头。
宫尧之!你娘的真要让我在轮椅上过一辈子?
江子游也震惊了,他忙问宫粟:“是真的吗?”
宫粟每次都来送药,也检查过我的腿,不可能没发现。
宫粟紧闭着嘴巴。
“是不是真的?”江子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放开我。”他冷声说,退开一步,将江子游的手拨开。转头,面色冷静,过了片刻,说:“是的。”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百里公子,谷主是在你腿上动了手脚。”宫粟说,眸色闪动,“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我挑挑眉。
宫粟苦笑了一下,“那次谷主抱着你回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高兴。我从来没见到过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你来的这段时间,谷主经常笑,他以前都不笑的。”
我沉默。
“你的经脉受了重伤,为了不让病情恶化下去,他连续几天为你炼制丹药。炼好丹药之后,他把谷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我,就是为了能亲自照顾你……”
他蹲在我身边,眼睛紧盯着我,“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盯着他。
那王八蛋不会还喜欢着那个女人的百里无双吧?
我承认以前欺骗他是我不对,但是后来我告诉他我是男的,他还把我揍得躺在床上足足两个月,还和赵雪衣在一起了……现在你跟我来这一套,这算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还有上次,他果然是在调戏我!
江子游已经听呆了。
宫粟低下头,“谷主昨夜走之前,就猜到你可能会找我,他也猜到你已经知道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没有想让你一辈子都在轮椅上过的意思,他只是想……把你留下来而已。”
……太无耻了!
我满腔怒火,可是却无处发泄。
自己不开口,却让别人来说,还一副受害人的嘴脸……太无耻了!
可该死的是,我居然就原谅了他!
我居然还同情了他!
……我果然是贱骨头!
“那你现在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我压抑住怒气问到。
宫粟看着我,说:“谷主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如果你真的很想走,就吩咐我马上取出你腿里的金针。”
……这还用说吗?
“取针。”我恶狠狠地说。
宫粟看了我一眼,埋下头,“百里公子,我要取针了。”
我等着呢。
第十五章
宫粟将金针从我腿里拔了出来。腿立即感到了疼痛。
疼痛好啊,至少有了知觉。
休息了片刻,我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看到宫粟,我就想到宫尧之,心里就特别复杂,心里一复杂,就更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走了。”我完全恢复了的时候,跟宫粟打了声招呼,就往神医谷外奔出去。
江子游跟在后面追了过来。
施展轻功,我很快就奔出了神医谷,回望青山绿水间,一点点儿檐角都看不到,神医谷外布着阵式,一般外人进不去。
荆云笑已经出现了,他果然开始杀人。但是我确定青鸾不是他杀的,至于是谁,我不知道。
我不想我教出来的人成为别人喊打喊杀的对象。虽然荆云笑有动手的理由。但是,一个人,终究不能撼动一个武林,更不能撼动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所谓的报仇,根本就是在徒劳挣扎。
从廖正风的语言中,大概知道他袭击了华山和峨眉的人。到现在为止,这是我唯一找到他的线索。
我要么去华山,要么去峨眉。
可是我又不愿意见到宫尧之。
宫尧之既然是带着青鸾的骨灰,那么他会去峨眉派,可是他又带着廖正风,那么他也有可能去华山。
所以……我该去哪里?
我很犹豫。
江子游从后面追了过来。
不能再停留了。我往远方轻掠而去。
后面有人隐隐叫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
我一路不曾停留,当日晚上,就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城市。
我还在犹豫去华山还是去峨眉,肚子却咕咕叫起来。该吃饭了。
一摸口袋,却想起,没银子。
当初穿的那套衣服,进了神医谷之后,就被换走了。我当初也没在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想过银子这件事。现在出了神医谷,才发现这是个大问题。
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
没银子,没饭吃。
我这人毛病多,不想吃饭的时候觉得少吃一顿不会死,可想吃饭的时候少吃一顿就会死。
我现在就想吃饭。
很想吃饭。
这个城市很繁华,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车马吱嘎吱嘎、花轿摇摇晃晃,娇艳的女子拿着团扇说着悄悄话,街上人来人往,两边还有很多酒楼。
肚子饿了,自然发现吃的东西还是挺多的,可是没银子,什么也不能吃。被气味勾着,肚子就更饿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甩掉了江子游,带着他,至少带着个钱袋。可是都甩掉了,凭他的轻功,估计追不上我。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我循着最香的气味一路行进,很快就到了一栋酒楼。酒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俗气中偏偏带着几分雅致,雅致却又不阳春白雪,一看就适合那种喜欢硬充风雅的暴发户。算是雅俗共赏,适合各种类型的人了。
饭菜真香!
肯定很好吃!
我有流口水的冲动。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伺候你的。”我摸着肚子,望着上面的聚贤楼三个字,两边是一副对联:美酒三杯供客醉,佳肴百味任君尝。心念着:既然任君品尝,江湖救急,不为罪过。
整顿了一下情绪,拿出吃霸王餐的气概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宽敞明亮,宾客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时不时的调笑声传来,更有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公子吟诗作画,投壶投射,行着酒令。很是热闹。
店不一样,就连小二也不一样,毕恭毕敬,不卑不亢。在座的客人衣衫华丽的为大多数,我一身普通神医谷青衫,那小二也没拿鼻孔看我,反而恭谨有加。
我脸皮还不是很厚,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吃霸王餐了,但是不免有点儿心虚。
吃霸王餐,最怕心虚。我连忙收拾了一下情绪,很大侠地手一扬:“给我把最好的菜上上来。”
刚说完,就听到靠窗那桌笑闹的公子讥笑到:“看,又来一个暴发户。”
……难道我刚刚的表现不是很大侠?
“现在的人,有几个钱,就摆起架子……”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学着我的声音尖声说到,“小二,给我把最好的菜上上来!”
他一说,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他猜我听不到,但是很抱歉,我都听到了,抬眼看了过去,和那公子对视了一眼。
他一呆。
我转过头,摸摸下巴,难道我刚刚说话的样子真那么搞笑?
小二毫不为意,估计也跟那个公子一样猜我是有钱没处花的暴发户,带着我到一张空桌子上入座。随后离开。
“……原来是个异族人。”我耳朵尖,又听到那堆公子在窃窃私语。
“看样子又不像,中原人长相……”
“眼睛是绿色的……”
“长得倒是挺好……”
谢谢夸奖。
我默默地喝着桌上的茶,听了一阵,有完没完?说别人暴发户,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八卦。
“客官,饭菜来了。”小二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吃饭才是正事。
我点点头,示意他把菜放下。两个人端着菜托,鸡鸭鱼肉,摆满了一张桌子。东西多了,反而无从下口。
我随意挑了一盘样式精美的鱼尝了一口,入口滑嫩鲜美,口感很好。我满足地赞叹一声,又尝了一口。
果然好吃!我食欲大振,准备添点儿饭孝敬五脏庙。忽听一个声音说:“公子,只吃菜,不喝酒?”
我满嘴含着菜肴,抬眼打量,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此时他提着一壶酒站在我对面冲我很友好地一笑。
……别以为你刚刚说的话我没听见。
“在下公孙景,想与公子交个朋友。”那公子看我不理他,又潇洒地一笑,顺便坐到了我对面。
我有让你坐下吗?
他很自来熟地让小二添了一副碗筷,还添了两个酒杯,满上酒,给了我一杯。
我想了想,送来的酒,白喝不喝。遂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
我以为他一脸文弱相,喝的酒也该是清淡的,没想到入口窜起一股火,烧得我喉咙都痛了。
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公子?”他大吃一惊。
“太烈了。”我咳得满脸通红,说到。
他相当惊讶,也有点儿尴尬,“我不知道……我听说异族人都擅酒,所以特地要了一壶烧刀子。”
……你听谁说的?
我就是个例外,三杯倒的那种。
我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了,继续巴拉巴拉着吃饭。
他看我不理他,忙说:“我去换一壶酒来。”
我看到公孙景走回那桌,有人说到:“公孙,你又不认识他,况且他还是个异族人,理他做作什么?”
“以前都是看书上说塞外风景之好,难得有个异族人,亲耳听听不更妙?”公孙景说着,拿了桌上的酒走过来。
这段时间,我已经吃得半饱。看他自己贴上来,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
要不就让他当了这个冤大头?
我寻思着,公孙景又坐了过来,笑着对我说:“这壶梅花酒,淡雅芬芳,一点儿也不烈。”
不烈就好。
我听了,开口到:“公孙公子,我这人极不擅酒,一碰就醉。”
他又愣了。
我继续胡诌:“刚刚我跟公子一见如故,所以才喝了公子的酒,现在这酒,我不能喝了。”
他听了似乎很高兴,容光焕发的,“我也是对公子一见如故。可是朋友相交,怎么能少了酒呢?”
又劝了我几句。我为难状。他再劝,我很为难状。
他失望,长叹一口气。我作妥协状。
我接过他的酒,说:“公孙公子,我这人不说谎,真的一碰就醉。到时候还多多担待。”
“那是自然。”冤大头连忙点头。
我喝了酒,抓紧机会填饱肚子。
公孙景开始问我塞外是什么样子,我一边吃一边答,他听得一脸向往。
“什么时候能去看一看长河落日呢?”他感慨了一句,又给我添了一杯酒。
我此时已经吃饱喝足,有点儿想溜。
我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连连摇头。
“怎么了?”冤大头问。
我连连说:“醉了醉了。”为了证明我醉了,我还站起来做了摇晃状。
他连忙过来扶我。我坐下,顺势趴在了桌子上。他拼命摇晃,我死也不动。
“公子?公子?”他摇晃了一阵,看我睡得像头猪,长叹一口气,吩咐小二,“带这位公子上楼休息吧。”
“……可是……”小二犹豫。
明白小二想说什么,公孙景说到:“房钱饭钱记在我账上。”
好了!
我长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等到了房间待一阵开溜。
第十六章
公孙和小二两个人架着我上了楼,我眯着眼睛,看到上面是一条走廊,房间到挺多的,都闭着。
“就这里了。”小二说。
“那扶他进去。”公孙吃力地说,他一文弱书生,架着我有点儿吃力。我们进了房。里面摆设也不差,用具也精美。
他们把我扔到床上后齐齐松了口气。
“挺沉的。”公孙抹抹汗,“你退下吧。”
咦?他不走吗?
关门声,看来是小二走了。
公孙看了我片刻,伸手将我使劲推到床上正躺着,我看他确实费劲,便自动翻了个身,翻到了床中央,他长松了口气,抖开被子给我盖上。
服务还挺周到的。
我有了那么一点点儿愧疚。
房门又关上了,这次是公孙景出去了。
我躺了一阵,寻思着什么时候走。又想到,身上没银子确实麻烦,不可能每次都吃霸王餐吧?还是得弄点儿银子花花。
想了一阵,脑中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劫富济贫”几个字。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心念着:江湖救急,不为罪过,江湖救急,不为罪过。
看来得等到夜深人静再说。
虽然梅花酒清淡,但是头还是有点儿晕,先睡一会儿再说。我又重新躺下,再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喧嚣渐渐淡去,街道也渐渐安静下来,应该说:夜深人静。
我从床上爬起,闪到窗户边,轻轻推开窗户往下望,还好,不是很高。
然后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又跃上对面的房顶,沿着屋顶一路跑。
心里有点儿发愁,该上哪儿劫富济贫呢?
算了,就挑一大户人家,反正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他们用银子拯救了一个人,算是跟他们积德了。我无耻地想着,站在房檐上四下打量。
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一晃而过。我连忙偷偷跟上。
那人影身形轻巧,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而且也很警觉。我远远跟着他,没有太过接近。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大院。看样子,是户大户人家。
难不成那人跟我一样都是想当梁上君子的?
那这样最好。我就不进去了,到时候坐等渔翁之利。
我看着他进了那家院子,到了一处房间。我蹲在那处房顶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那人伸手在腰间摸了一阵,拿出一根竹筒□了窗户。
……做贼用得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
我皱眉。
他往里面吹了一阵,然后偷偷地用小刀扣开窗户,动作熟练得很。接着他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我想了一阵,在房顶上朝那间房间走,大约位置找到了,便掀开瓦片往下望。
那人跳进窗户,走了进来,也不看周围的字画和古董,径直往里面走去。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我纳闷儿。
那人走到最里面的床边,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猥琐的脸。就是那种一看就想揍一拳的那种。
他掀开床帏,嘿嘿□了两声。
这下子我终于知道了。他是个贼,可是却是个采花贼!
和我不同路的。
身为一个大侠,就该行侠仗义。况且要是我救了这家的姑娘,拿他们的财物就不会觉得理亏。
我连忙跳下房檐,学那采花贼悄无声息地跳进窗户,走到采花贼后面伸手戳了他一下。
他一惊,猛然回头。我迅速点了他的穴道。他瞪着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这人该不该杀,到时候由这家人断定吧。
我想把床帏重新拉好,再把这贼扛出去丢在大院里,无意间一看,却看到里面是个男的。
我怔在当场。
“嗯……”忽然一声软软的、媚人的叫声传出。我脸一红,这人怎么叫得……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低着头连忙将床帏拉上,正准备离开。里面的叫声却大了起来,似乎还很痛苦。
我连忙拉开床帏,就看到那人满脸虚汗,紧闭着眼睛,脸却不自然地红着,身体扭动着,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身体。
居然还是熟人!
就是那个公孙景。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被我坑了一顿还被采花贼惦记上?
看样子该是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点开那采花贼的穴道。
采花贼一解开穴道,就惊恐地望着我。
我凶神恶煞状,“快把解药交出来!”
“你、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快把解药交出来。”我威胁。
他吓得要死,一脸被强状,“你、你别乱来啊。解、解药在这里……”他边说着,边往怀里摸。
小样儿!跟我耍花招!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惨叫一声,手中的飞镖掉了下来。
“解药在哪里?”我又问到。
他紧闭着嘴,宁死不从。
我邪恶地一笑,“你不说是吧?”
他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
跟我杠上了?我还不信收拾不了你。
我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阵,他紧咬着牙关,好像被强的小媳妇儿似的。我继续在他身上摸。
“嗯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我惊了一下。看他的反应。
采花贼看着我,脸不自然地红着,眼睛也……
我脸一青,连忙在他身上翻找,他又开始嗯嗯啊啊地叫了起来。床上那个这时候也越叫越厉害。两边都在乱叫着。
我脸色一定很难看。我从采花贼身上翻找出几个瓶瓶罐罐。
“说,哪瓶是解药?”我揪住他的领子问到。
“……只要你跟我做一回,我就告诉你。”采花贼估摸着我不会杀他,胆子肥了起来。
我一拳揍到他脸上。
“美人儿……跟我做……”我又一拳。打得他鼻子流血。
他不敢再耍花腔,看到我又要打下来,连忙说到:“我说我说。”
我的拳头停在半空。
采花贼说:“没有解药……”
我又要打下去。
“你别打我!只要做一回就没事了!”他连忙接上,样子不像是说谎。
他惊慌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一拳打了下去。
“你骗我。”他哭诉。
我又没说不打你。
我再点了他的穴道,他委屈地睡着了。
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头疼地看着床上翻来覆去的人。
做一回?
我想了想,转身在房间里收了起来,这里字画古董什么的到挺多,就是银子比较少。我搜刮了一通,才得了一点点儿,不过一路大概够用了吧?
我收了银子之后,提笔写了龙飞凤舞的采花贼三个字贴在采花贼的头上,随手拿了从他身上收下来的药物灌到他嘴里,直到灌得他满嘴都是,实在塞不下了才停住。还剩下一瓶没灌。
我随手将那瓶药物塞到怀里,然后提着采花贼扔到大院里。再度回来扛起床上乱叫乱滚的人,轻轻地飞上屋檐。
第十七章
第二天。
我高高兴兴地甩着钱袋走在出城的路上。
公孙景被我扔在了青楼里,我还出钱给他挑了两个长得不错的女人,虽然这钱是从他那里搜刮而来的。
做一回解毒……两个女人,做两回都可以了。买一送一,我够意思了吧?
剩下来的银子我心安理得地接收了。
又是一路飞奔。
我每天还是服用宫尧之为我配的药丸,我发现挺有用的。至少我不会再有那种虚脱感。刚被吸走功力的那段时间,常常有种虚脱的感觉,可是服用宫尧之的药物之后,好了很多。
每当我吃药丸的时候,心情都特别复杂。
虽然我不想想他,但是我又不得不想到他。况且我还吃着他研制的药,我又不得不想起宫粟说他天天熬夜特地为我研制……
娘的!
不想他会死啊!
这个王八蛋,明明都不在我身边了,还在困扰我!
我这人最恨欠别人人情了!说起来,他不计前嫌地为我解毒疗伤,我也欠了他很大的一个人情,他还问我怎么还他的情呢!当时我还说有什么能做到的一定做。
他说他还没想好……
怎么又想到这里了?
我越想心里越不淡定,有点儿坐立难安。
我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好像……真的和我的道义背道而驰。
青鸾女侠死在他的地方,廖正风又看到我在他的地盘上,想来会给他添一大笔麻烦……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忘恩负义,是个混蛋。
……还是去找他吧。帮帮忙也好。反正那边的事情也和荆云笑那个兔崽子有关,正好一次性搞定。
只是他在华山还是在峨眉?
我想着,继续往前飞奔,一路都没怎么停留。
又走了大约十天,我还是没想好去华山还是峨眉。
最后到了岔路口,不得不做出决定。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未果。
最后我决定把选择权交给老天,随手采了旁边一朵花扯花瓣,单数就去峨眉,双数就去华山。
我认真地扯着,还剩下最后一片花瓣……是单……
去峨眉。
我站了起来。正准备去峨眉。忽然看到后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不正是宫尧之?
原来我一路不停留,居然跑到他前面去了?
大概也看到了我,宫尧之也一愣。细长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尔后,渐渐笑了起来,我就像看到一朵花儿慢慢盛开似的,周围漫山遍野的山花儿都失去了颜色……话说我这个形容好像用过一次?
他快步走了过来,“你在等我?”
误会!绝对是误会!
我正要解释,后面那群人也发现了我,惊叫到:“百里无赦?!”
……你们能不能换一个有创意点儿的反应?
“他不是百里无赦,他是百里无双。”宫尧之拉着我的手说到。
……话说,他是什么时候拉着我的手的?
那群人更加吃惊了。
“怎么可能?百里无双是女人!”他们说。
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事情就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个三天三夜,讲不完啊。
你们有耐心听我讲三天三夜吗?
那群人显然不是宫尧之,他们没这个耐性听我讲那么长时间。估计现在心里头一定认定了我是百里无赦。
“百里大侠……令徒……”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儿走过来,我记得他好像是武当的白眉真人,以前见他的时候眉毛没这么白的。
“这次我来中原武林,就是来带走云笑。”我淡淡地说。
“带走?”一个人跳出来,“他杀了青鸾,还打伤了那么多华山峨眉弟子,你一句带走就可以赎罪吗?”
原来是廖正风。现在蹦跶得这么欢?仗着人多?
“……他没有罪,怎么会赎罪?”我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廖正风又要跳起来。
“当年是你们陷害荆云飞在前,追杀他们母子在后,如果要赎罪,应当是你们赎罪才对。”我淡淡地说。
廖正风气得要死。
宫尧之握握我的手。我转头看他,他对我摇摇头。
“好!我们就上峨眉找汉中师傅评论评论!”廖正风红着眼睛。
我挑挑眉。评论?我就是来带走我徒弟的,谁跟你去评论?
其他人一言不发,做不存在状。但是我心里知道他们是倾向廖正风的。
一行人沉默着往峨眉进发。
行到离峨眉不远处的一家茶馆,一众人坐下。他们坐了一桌,我和宫尧之坐了一桌。好像划定了界限似的。
我看了他们几眼,发现我每次转过去,他们的行动都一致:把头转向一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偷看我。
我转头对宫尧之说:“你怎么和他们碰上的?”
宫尧之说:“路上巧遇,好像也是因为荆云笑打伤了他们的人。”
哦,原来如此。
“那你不要去峨眉了。”我说。
宫尧之叹口气,“青鸾女侠是在我神医谷中被杀的,总要给人一个交代。”
“又不是你杀的,交代什么?”我不屑。
宫尧之只是笑。
“我是为你好。你就好好地呆在你的神医谷做你的世外高人,不要来趟这场浑水。”我劝到,“到时候小心惹一身臊。”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也管起这事了?”宫尧之一脸严肃。
我的眼角看到那边那桌的人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这也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荆云笑是我徒弟。”我喝了口茶,“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他的。”
宫尧之挑挑眉,“这么说来,吸走你功力的那人就是他了?”
脑子好就是反应快。我投以赞赏的一瞥。可是他脸却黑得像炭。
“荆云笑不是百里无赦的徒弟吗?”那桌的人叫到。
我说你偷听也有点儿水准好不好?至少该保持不打扰当事人讲话这条准则吧?
我转头看廖正风,那人脸红了一下,估计也觉得刚刚失态了。还知道脸红,有得救。
“谁说荆云笑是百里无赦的徒弟?”我淡淡地问。
那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一直不曾开口的一个蓝衣公子开口到:“当年追杀荆云笑母子的人说的。”
“他们搞错了。”我说到,盯着蓝衣人,你又是哪根葱?
估计我的眼睛很会说话,不用我开口个个都能理解我的意思。那蓝衣公子站起来一抱拳,“在下孟优。”
……还是不知道你是哪根葱。
宫尧之在旁边解释到:“是最近武林的后起之秀浮萍剑孟优,师从千绝老人。”
哦,原来是天池门下。
我这才细细打量他。仔细一看,这人长得也挺俊的,身体颀长,脸刀削斧砍似的线条凌厉,眼睛比较深,恍如两口深潭,深不见底,装扮干练,气质也很沉稳,不像是个跑江湖的,到像是个官差。
怎么得了个“浮萍剑”的雅号?跟他一点儿也不搭。
宫尧之又发挥了他强大的理解功能,解释到:“孟优少侠的剑法高超,三年前打败玉面鬼刹一战成名,他剑速很快,形成的虚影恍如浮萍流动,武林人便送他一个浮萍剑的雅号。”
“不敢。”孟优又一抱拳,面无表情的,没有一丝骄傲的神色。
我点点头。
原来又是一打怪升级来的少侠。
我又看向最后一个人,中年文士打扮,灰色长衫,嘴上两片八字胡,只是太白了,白得都看不清人长什么样。我试图通过我的火眼金睛来透过现象看本质,但在他不知道多少层粉的保护下迅速败退。
“江南判官笔池回生。”宫尧之又介绍到。
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擦这么厚的粉?简直可以直接刮下来做馒头了。话说,你抹的真的不是面粉?
“百里大侠。”池回生恭恭敬敬地一抱拳,声音有点儿像鸭子。
看年纪他应该比我大,怎么给我行礼?
大概是看出我的疑惑,池回生恭谨地说:“百里大侠侠义之名天下皆知,在下仰慕已久。”顿了顿,似乎有些疑惑,“不知……大侠您……真的是百里无双?”
我点点头。
他有点儿不知所措,望望周围的人。
几人也有点儿不相信。
“百里无赦是我哥,当年因为其他原因,我不得不扮作女子行动。”我一句话概括。
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不就是扮作女人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后他们就一致看向宫尧之。
虽然没有公布过,可当年百里无双和宫尧之的婚约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儿。
我有点儿不快。
一众人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快,有点儿尴尬,可又忍不住八卦之火,拼命在我和宫尧之之间打量。
宫尧之上来解围,对他们客套了几句,拉着我坐到另一张桌子。
那个叫池回生的文士不停地在看我。
我挑挑眉,冲他一笑。他连忙转头。
我回过头来问宫尧之,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那个池回生是怎么回事?扑那么厚的粉?”
小样儿!你看我怪异,我看你更怪异。
宫尧之有点儿尴尬,“这个……池先生的脸曾经……”
“那你这个神医该好好给他看看。”我猛拍他的肩膀,拍得他差点儿连茶杯也拿不住,无奈地望着我。
我嘿嘿一笑,坐好、喝茶、吃东西。
宫尧之不得不答到:“池先生的伤……我也无能为力……”看来那池回生是来找过宫尧之的。
话说我这么一再揭人家伤疤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你们偷偷摸摸地议论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年文士的脸皮在抖动,可是那粉就是没掉下来,让我不得不赞叹其质量之好。
第十八章
停了一阵,几人开始上峨眉。
峨眉山高大巍峨,连接着好几个山头,走了好一阵,我们才走到半山腰,抬头,看到几个人正从山上下来,轻功还不错,很快就到了。
“峨眉七子前来迎接贵客。”来的是七个小姑娘,水灵灵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听着让人舒服,七个女孩子穿着绿色衣裳,看到我们,齐齐叫到。当先一个眼睛很大,滴溜溜的来回在我们六人之间扫视了几眼,走到宫尧之面前道:“敢问是神医谷谷主?”
宫尧之笑了,微微颔首,“是我。”
“峨眉七子苏秀芳拜见谷主,敢问,青鸾师姐的骨灰……”那女孩微微一屈身,面带哀色地问到。
宫尧之将一直抱着的那个包裹交给她,苏秀芳恭恭敬敬地接过。其他六子看着骨灰盒,也掩面作哀戚之色。
“请各位随我们来。”苏秀芳轻声说到,当先往前面走去。
我们一干人跟在峨眉七子之后上了山。
峨眉风景一枝独秀,巍峨山脉间云雾缭绕,苍松翠柏,奇岩怪石,涓涓溪流。一路行来,有种脱离尘世喧嚣之感。想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心性修养应该不错。
但我很快发现这个想法错得离谱。我们才刚到了山头,前面峨眉七子忽然就开始朝我发动攻击,脸色一片冷肃。
其他人闪到一边,有人长吐一口气,是廖正风;有人面无表情,是孟优;有人观望犹豫,是池回生。
虽然猝不及防,可是我好歹在江湖里混过的,加上宫尧之也加入了战局,峨眉七子的功力不弱,但是在当代两大高手的手下……好像应该是前代吧?不管……也不过尔尔,很快就败下阵来。
宫尧之医术不错,功力也不弱,算是当今江湖一流高手。当然,如果我巅峰情况下,他也不过尔尔。
“这就是峨眉的待客之道吗?”宫尧之将苏秀芳的长剑打落,用玉箫指着她的咽喉。
苏秀芳目光哀戚又冷冽,不答反问:“宫谷主,你要包庇恶人吗?”
“恶人?”宫尧之挑挑眉。
苏秀芳愤怒地看着我,“是他和他的徒弟打伤我们峨眉众多弟子,还杀了青鸾师姐,难道还不是恶人?”
我挑挑眉,刚要说话,旁边一人开口到:“峨眉七子,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妄下断论为好。况且百里大侠能上峨眉山评论,不管如何,峨眉也该行东道主之礼。拔刀相向,委实太过了。”
居然是池回生。
这人声音虽然不太好,没想到说话倒是有一套。苏秀芳听了,脸微微一红,放下了剑。向宫尧之低声道歉:“宫谷主,失礼了。”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是不向我这个正主儿道歉。
我也不和小姑娘计较。转过头,就看到池回生冲我友好地一笑,脸上的白粉刷刷刷地,看得我一阵鸡皮疙瘩直冒,连忙转开头。无意间,眼角余光看到孟优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廖正风一脸不甘。估计给峨眉传信的人就是他,也不知道加了些什么话,让一群小姑娘对我动手动脚的。
他真的是掌门吗?这么没种。好像以前也没这么挫啊?
峨眉七子这次也老实了,老实地把我们迎进了大殿。刚跨进去,我就被满屋子的大龄女青年惊呆了。
虽然听说峨眉喜欢收女弟子,但是又不是尼姑庵,怎么这么多大龄女青年?
峨眉七子走进去,简直被衬托得像仙女下凡,水灵得很。
峨眉的大殿也像佛堂,高大庄严,两旁燃了香炉,点着安神的熏香。青山绿水,青烟缭绕……原来如此,估计是这个地方太不沾红尘了,女青年们都心如止水,加上没有什么男人,于是一个个都自发地成为了道家俗家弟子。
大龄女青年们都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们。
我突然替我们这行人担忧起来。
要是有女弟子道心不稳,以身相许了怎么办?
我望望身边的宫尧之,这人长得不错,听说是武林位列前位的美男子,现在又死了老婆……
我再望望周围的大龄女青年,突然发现她们的目光都如狼似虎起来。
我开始替宫尧之担忧不已。
“宫谷主……”最前面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轻声说到。
我们一群人向她抱拳施礼。“汉中师父……”
“宫谷主客气了。”老女人声音还是很慈祥的,又打量其他人,缓缓地说到,“白眉真人、百里大侠、江南判官笔池先生、浮萍剑孟少侠……今日特地来我峨眉,真是蓬荜生辉。”
她的声音很慢,但是却散而有力,每念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连忙抱拳施礼,很是恭敬。当然,我除外,刚刚峨眉七子朝我动手还不道歉,我心里还不爽着呢。
其他峨眉派弟子看到我态度不是很恭敬,都纷纷怒视我,特别是站在最前面右边的那几个,更是对我咬牙切齿的……我没惹着她们吧?
“师祖,宫谷主特地护送青鸾师姐骨灰回归峨眉。”苏秀芳盈盈一拜,高举着盒子,眼神瞟了一下宫尧之。
你脸红什么?他是“特地护送”,我就是“恶人”,这区别也太大了吧?
大概得到了消息,早有准备,汉中老太婆到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清音,你快去把青鸾接过来。”
最前面右边的那几个女弟子——就是那几个老是瞪着我的女弟子——中走出一个,面上又痛又怒,快步走到苏秀芳身前轻轻接过,小心翼翼地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
周围的女弟子一片哀伤之色,更有人掩面哭了起来。
我突然想,如果我死了,不管是不是被人杀的,会不会,也有人为我流泪?会不会这么珍重我的骨灰?
看着这一片,我却有点儿淡淡的羡慕。
忽然手被人捏了捏,我回神,宫尧之又不动声色地放开了。他上前一步,朝汉中老太婆躬身道:“请节哀顺变……”
我周围的人都埋下头。人死为大。青鸾女侠能让这么多人为之伤心落泪,想来平时为人不错,是我刚刚过分了。
轻轻叹息一声,我也上前朝汉中师傅躬身行礼,态度虔诚。清音看了我一眼,眼神愤怒中夹杂着痛苦,她捧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子,一步一步走向最前面。
大殿忽然弥漫起一股哀伤至极的气氛,我微微转头,就发现,周围的所有女弟子,个个都俯身行礼,恭送着清音将骨灰盒迎到汉中的面前。
汉中师父接过那个盒子,又是一声长叹,“青鸾为我峨眉所做良多,平时为人宽宏大量,在江湖上也行侠仗义,现在却落得死于非命……哎……”
廖正风上前一步,忽然朝汉中师父下跪,以头磕地,失声痛哭到:“祖母,是我对不起青鸾……”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汉中师父没想到廖正风有这么一出,有点儿动容,“廖掌门快请起,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女弟子也纷纷面露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在正中央的廖正风。
廖正风抬起头来,顿了顿,沉声到:“其实……青鸾和我,已成一对……”
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大殿都吃了一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荆云笑要杀的是我,是青鸾拼死相救,我才逃过一劫,入了神医谷求宫谷主治伤,可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青鸾就……”说到后面,廖正风忽然转头看着我,面孔扭曲,眼中喷着火,像要把我烧死似的。
我刚要说话,忽然身边的宫尧之又轻轻碰了我一下。我顿了顿,没有开口。
“廖掌门先息怒。”宫尧之站出来说到,“其实当时情况混乱,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廖正风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我说怒声到,“青鸾没有得罪过人,只有救我才遭到荆云笑追杀,他又是荆云笑的师父,不是他就是荆云笑杀的!况且你说过神医谷外布有阵法,外人无法闯进来,如此一来,除了他动的手还能有谁?”
他一说,大殿上被他误导过好几次的弟子又开始纷纷对我怒目而视。
那个清音早就按捺不住,听到廖正风的话立即哗地一声拔出剑来,叫到:“让我杀了他!”说着就如青鸟展翅,飞身扑来。
宫尧之手一抖将玉箫抖出,挥箫挡住了清音的攻击,“清音女侠息怒……”
“清音!”最前方一声威严地呵斥,清音脸色扭曲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收了剑,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跺跺脚,转头到,“师祖,就让我杀了他为青鸾师姐报仇!”
“清音!”汉中面色肃然,“回来!”
清音急得快哭了出来,但是师祖的命令又不敢违背,跺了跺脚,忽然将剑往地上一扔,叮地一声,她飞身掠出大殿,很快就消失不见。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汉中也没阻止,只是叹了口气说:“各位不要见怪,清音自小就和青鸾交好,感情非比寻常。现在青鸾突遭毒手,心绪不稳,各位还不要见怪。”
众人自然连声说不怪不怪。
第十九章
估计是看到青鸾骨灰,大家都心情低落。汉中也没有当场为难我们的意思,让一名叫青烟的女弟子带我们去客房休息。
带我的时候,那个青烟也狠狠地瞪我一眼。我摸摸鼻子,默默地进了房门。
感受了大殿中的那一幕,我的心情也低落下来,不得不开始思考青鸾到底是被谁杀的。
荆云笑……应该不是他。神医谷的阵法我曾经闯过,总会闹出点儿动静,除非有里面的人接应。可是,荆云笑和我呆在塞外整整五年,不可能和别人有所交集,更不可能和神医谷有所交集……难道是和我相遇之前就认识的人?
……还是另有其人做的?
我潜意识里觉得云笑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向他传输一些邪恶思想。况且他很崇拜他的父亲荆云飞,觉得他是被冤枉的大侠。大侠是不能随便滥杀无辜的,他没必要杀青鸾,除非青鸾也是仇人之一……
哎,怎么越想越是一团乱麻?
况且这又关我什么事?好好地在塞外呆着,却又被兜了回来,真是自讨苦吃。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离我的耳边很近。我一惊,连忙转头,嘴唇擦过滑滑的东西……
两个人都愣了,呆呆地盯着对方。
我紧紧地盯着那两瓣浅色的唇,柔柔的,湿润的,软软的……
啪地一声,我连凳带人倒下去才打破了屋子的沉默。
宫尧之想笑又憋着笑的样子很欠揍。他伸出手来拉我,我盯着那双干净修长的手一眼,没理他,自己站了起来。
咳嗽一声,尽量让自己遗忘掉刚刚的糗事,“什么时候来的?”
我居然会这么没有戒心?大概是塞外的悠闲日子过久了吧?还是因为是这个人没有所以没有戒心?
宫尧之笑到:“我站在你后面半天你都没反应,我只好出声叫你,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大概是想到我刚刚摔到地上的一幕,他又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我们两人都避开不提刚刚不小心吻到那一幕。
可是唇瓣上残留的触感……
……话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怀疑地看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宫尧之看我死死盯着他,有点莫名其妙。
真的不是故意的?
真的?
……我怎么好意思问出来?
反正要算吃亏的话,也是他吃亏。我想了想,安慰自己。
“没什么,只是几日没见,觉得你又变帅了而已。”我随口说到。
他一愣,又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你啊你……”
“我怎么了我?”我挑眉。
他望着,笑得眉眼弯弯的,不说话,只是望着我连连摇头。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我冷声吩咐。
“我才刚来就赶我走?”他略微惊讶,然后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这人好不要脸。我斜眼看他。
“我要休息了。”我说,开始赶人,“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很累。”
我说的是实话,当时一直往前跑,都没怎么休息。
宫尧之忽视了我的话,笑到,“要是知道你想和我一起走,我肯定会等你……”
谁想和你一起走了?不要老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
他又看着我,眨眨眼,“要是知道你在前面等我,我一定飞奔而去,绝对不逗留……”
“停——!”我连忙打住他的话,这个误会无论如何都要解开。他眨眨眼,等着我说话。
“我不是在等你。”我说。
他继续眨着眼睛,像一只大狗等着我喂骨头……话说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我连忙甩甩头,说到:“我只是还没决定去峨眉还是华山而已,是你自己突然冒出来的。”
他点点头,“你只是等着我冒出来而已。”
“不是……”
我还要解释,他突然问到:“吃药了没?”
好像没有。
我下意识地往怀里掏出瓶子,一摸,咦?怎么有两瓶?
我从怀里拿出两个瓶子,两个都是很普通的白色瓷瓶,长得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好像当初我揍那个采花贼的时候随手把一个瓶子塞怀里了……
我有点儿发呆。
“怎么了?”宫尧之问到。
“……我不知道是哪个……”
“我来看看。”宫尧之拿过瓶子,各自倒出一颗放在手掌里观看片刻,拿起一颗说到:“是这种。”
……长得都差不多,你怎么知道?
但是他是神医嘛,肯定知道。
我接过来一口咽下。
他微微一愣,“你不看一下?”
“都长得一样,反正有你在……”我咽下之后,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润润喉咙。
宫尧之又笑了,他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我,“好好拿着,别再弄错了。”
我点点头,收好放回怀里。
宫尧之站起来,“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点点头,快走吧。
他走了出去,似乎想到什么,转过头,刚想要说什么,我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记得每天吃药……”他在外面说到,估计现在的表情很无奈。
我关上门,闭上眼睛。心还是跳得很快。
……唇边还是残留着那滑滑的感觉。
我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那人却能神情自若,而我却有点儿坐立难安?
……难道是装扮女人那段时间,不自觉学上了点儿女儿家的娇羞?
……靠!
这是什么东西?!我被自己彻底恶心到了。
算了,什么宫尧之、什么荆云笑、什么青鸾女侠统统闪边,大侠我要睡觉了。
脸有点儿发烧。
……最近天气有点儿热了。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尽量不去想那些破事儿。
可是天气是不是太热了点儿?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汗。睡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热得厉害。
明明很疲倦,可是热得厉害,浑身不对劲。
很烦躁。
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练功,这样该不会热了吧?
窗外的夜色如水,阵阵的夜风拂过,听得到树叶轻微的簌簌声。
我盘坐在床上,慢慢运起功来。被荆云笑吸走功力后,经脉有点儿受损,可是在宫尧之的药物辅助下,渐渐地有了好转。
运行得很顺利……
只是为什么更热了?
那股热浪在功力的激发下,浪潮般涌向全身。我气息一下不顺,原本运行良好的内力疯了般开始在身体里乱窜!
我的冷汗刷地流了出来。
糟了!
我连忙平息静气,努力稳住心性,可是那股无与伦比的热浪一波又是一波。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更是……
我有些难堪,心性更难以平静,内力汹涌得更加厉害。
哇地一声,我吐出一口鲜血。
我盯着床前的那团鲜血,盯着盯着,视野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我猛然摇头,不行,要走火入魔了……
我一个人不行,得找人……帮我……
……宫尧之……
我连忙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扑到房门前打开门,头脑越来越眩晕,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手颤抖得厉害,我不敢发声,我怕让其他人听到了,她们那么恨我,知道我走火入魔,肯定不会放过我。我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把房门打开,可是没掌握到平衡,一下子扑到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我全身的燥热稍微了缓解了一些。我趴了一会儿,感觉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连忙站起来,那股燥热感又涌了上来,加上内力在体内肆虐地流窜,我哇地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宫尧之……
我扒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峨眉的住房样式一模一样,我也是第一次来,加上头脑眩晕,分不清东南西北。
宫尧之……你在哪里……
第二十章
走在夜色的走廊上,夜风缓缓地吹着,明明是那么冷的风,吹到我身上却并不能缓解身上的燥热。
我的心更是冷了下去。
一个人都没有。幸好一个人都没有。
我慢慢走着,摸到了走廊的尽头,身体越来越无力,头脑昏得厉害。忽然,我残留的清醒意识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前面走过来。我连忙闪在角落,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淡淡的月色下,那两个人影走到我的房间前,拿出一根竹筒,轻轻插入窗孔。
我不知道该不该笑。
原来还有人想整我。
什么时候峨眉的人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做的。我怀疑我喝的那杯茶有问题。因为如果有毒的话,我大致能感受得出来,如果是烈性□……
我得先找到宫尧之,让他帮我一起把内力重新疏通,接着离开这里。
“等等,师姐你看。”一个人影还在吹,另一个人影忽然轻声说到,“房门是开着的,这里还有血。”
听声音是女的,还有点儿熟悉。
“难道是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另一个说到,过了片刻,低声说到,“追!”
两个人影又悄无声息地往前面跑去。
看着两人走远,我才从角落里出来,喉咙发痒,我连忙忍住那股呕吐感,把那口血生生咽了回去。
胸口阵阵绞痛,不能再等了。
我连忙朝另一边走去。可是走了没几步,还是没忍住,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百里无赦!”一个阴狠的声音说到,我猛然抬起头,就看到廖正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在那里多久了?估计观察了好一阵吧,看到我确实是身受重伤,才敢冒出来。
啧啧,什么人啊?青鸾女侠如果真的有眼睛,会看上他?
而且,他还是一心一意地认为我是百里无赦。真是自我为中心的人。
“廖掌门,这么晚了还有闲情雅致?”输人不输阵,况且这种胆小懦弱之人,说不定我吓吓他就能把他吓住。
“百里无赦,你杀了青鸾,就没想过有今天?”他是打定主意一心一意相信是我杀了青鸾?
这是什么人啊?
廖正风拔出剑,一步步向我走来。
“呵呵,廖掌门,凭你的武功,你能杀了我?”我站直躯体,冷笑到。
“百里无赦,看你的样子,是走火入魔了吧?不要再装了!”廖正风提着剑走过来。
“而且,也不要等着宫尧之来救你,他现在自身难保。”他又说到。
什么?!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下意识逼近一步,廖正风连忙后退。退了两步之后,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太过懦弱,咬咬牙,又提着剑走了上来。
“反正你今晚得死在这里了。”廖正风放出狠话。
他说宫尧之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我头脑有点儿乱,加上眩晕,更是转动困难。宫尧之功力不弱,加上他对毒药医术也在行,谁能为难他?
难不成是汉中那个老太婆?
我突然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实际上是廖正风、白眉真人、孟优、池回生四人联合起来了!这样的话,三大高手围攻宫尧之,难保他不会中招。
好卑鄙!
我心中怒火滔天。
有什么冲我来就可以了,为什么向宫尧之出手?!
廖正风举剑向我刺来,我强压下那股紊乱的内力,挥掌打出,这一份带着强大的内力,掌风逼迫下,廖正风连忙后退。
胆小鬼!我内心鄙视他。连一个走火入魔之人的掌法都不敢接。
不过也感谢他的胆小,我一掌将他逼退之后,连忙虚晃一招提气后退。他知道上当,连忙飞身追了过来。
听到后面有风声,我连忙转身双掌合拍,堪堪夹住了刺过来的雪亮长剑。
雪亮的剑身在淡淡的月光下映照着我的双眸,我看到里面充满了焦急。
……是因为宫尧之?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这么在乎他了?
廖正风被我夹住了剑,面孔扭曲了一下,忽然发力前冲,试图突破我双掌的阻挡直接刺到我的脖子上。
我也顺着这股力道连连后退。两人在庭院里滑动。
最后我被推到了另一方走廊,后脚卡到了走廊下的阶梯。廖正风无声地吼了一下,巨大的内力涌出,誓要刺中我。
生死关头,我也一咬牙,内力涌出,双掌侧翻。吭地一声,廖正风的剑被我生生夹断了。巨大的力道让他后退了好几步。而我自己也气血翻涌,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
这里不能再停留了。
我连忙提气跃上房顶,脚尖轻点,燕子般往远处掠去。
行走间,忍不住四下打量,试图能看到有打斗的场景,至少我能找到他在哪里。
可是没有。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死了一般寂静。
我不得不往前面飞速奔跑。
刚刚跃下房屋,前面就是树林。只要我能进去,找个地方,好好调养一下,再回来找宫尧之……
忽然前面跳出一个人。
“师姐,他在这里!”是刚才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我总算想起来了,是苏秀芳。
“百里无赦!拿命来!”另一方位一声清叱,一只长剑如闪电般刺了过来,我连忙闪开,然而峨眉剑法,走的是柔剑路子,那把剑居然中途转向,如影随形地追了过来。
是清音。
我侧身旋转,狼狈地避过。
我现在情况越来越不妙,内力还是越少用越好,何况这两个女人,也是痛失亲人才这样,虽然搞错了对象……他娘的!我为什么还要考虑她们的感受?我都快挂了!
不再犹豫,我柿子挑软的捏,往苏秀芳那边闪过去,背过她的剑闪到她身后,一把卡住她的脖子,“住手!”
苏秀芳还想把剑回刺,我连忙在她手上点了一下,她的剑掉在了地上,手也软软地垂了下去。
“师姐……”苏秀芳痛得叫了一声。
清音看到我挟持了苏秀芳,不敢贸然上前,怒声到:“你放开她!”
“对不住了。”我一把搂住苏秀芳,苏秀芳惊呼一声。
“你要干什么?!”清音大吃一惊,以为我要非礼苏秀芳。
我带着苏秀芳往后退。
“百里无赦,枉你是名震江湖的大侠,你居然劫持一个弱女子!”清音咬牙切齿地说到。
我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憋了一肚子气,道:“清音女侠,你们峨眉派暗箭伤人在前,后又趁人之危,再又以多欺少,你还有理了?”
清音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怀里的苏秀芳却突然说到:“你武功独步天下,我们也只有这么对你。难不成和你一对一,那才不公平!”
……感情下药、偷袭、以多欺少都是为了公平!?
……这就是女人的逻辑?
……靠!
不想再和她们讲理,我连忙挟着苏秀芳往树林里走。
走着走着,胸中忽然一阵剧烈绞痛,一口鲜血喷出,喷了苏秀芳一头。她惊叫一声。
我已经头晕眼花了,我在她耳边说:“青鸾女侠不是我杀的,你们怎么就是不听?非要相信廖正风那个胆小鬼的话……”
苏秀芳吓得还没反应过来。
我迅速点了她身上的穴道,“你就在这里躺着吧。”
放开她,摇摇晃晃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第二十一章
天地在不停地摇晃。
头脑在嗡嗡作响。身上烫得似火。
水……
找到水……
或许有用……
我模模糊糊想着,往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
我趴着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恍眼看到前面有一块很亮的东西。
视野很模糊。
我晃了晃脑袋,勉强看清了那是一处水潭,因为月光的原因反射着光,银亮银亮的。
感谢老天!
我连忙朝那处水潭跑,可是脚不听使唤,一扭,人就向前扑去。这里的地势是向下的,我干脆也不起来了,直接在地上往下滚。
滚了一阵,扑通一声,我觉得全身都凉了起来。
那股仿佛要将我灼烧殆尽的火热退去,沁入脊髓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好受了许多。
然而过了没多久,那股火热又冲上来了。
我连忙在水潭中坐了起来,水漫过我的胸部,我闭上眼睛,开始借助水的压制运行内息,试图调息过来。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追过来,但是我别无他法,我只能抓紧每一刻修养。
再不调息,我就要死了。
沉入心神,调息了一阵,忽然听到有人接近的声音。我心中着急,祈祷着那人不要发现我。
但是我知道这多半是妄想。
果然,没一会儿,那人就走到我身边。
我心中很绝望,我甚至开始想象他抽出剑,挽出一道雪亮的剑花,然后一个斜劈,我的脑袋就掉到了水潭里,发出咚地一声的场景。
可是就算我现在散功反抗,我也有很大的几率因为突然散功身亡,就算没死,也绝对是个废人,那人一样可以轻松地砍下我的脑袋。
……这是个死局。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不想挣扎了,放开了。
因为知道挣扎也没用。
别人说人死之前,脑中会想起一些无比怀恋的东西。
却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青山绿水间,一叶扁舟破开碧波,舟上一人头戴斗笠,手持撑杆,从容不迫地从如画的风景中慢慢划过来。
我站在水边,满心欢喜。
扁舟行到不远处,听到一点点儿哗哗的水声,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那一瞬间,全世界的青山绿水都失去了颜色……
那么绿,绿到了深处,就变成了夜空般深邃。
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百里无赦……
我静静等待那致命的一剑,等待着我永恒寂静的到来。
可是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人站在我侧面,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况且我现在视野有点儿模糊,什么看起来都模模糊糊的,就算他站到我对面,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我听到有人下水的声音。哗哗的水声逐渐向我接近。
接着一双手放到了我肩上,慢慢下滑,滑到了腰际。
他是谁?
他要做什么?
他不杀我?
这是我头脑中的疑问。
那人轻轻地将我扳倒,双手使力,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往水潭外边走去。
自始至终,动作都很轻柔,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
我又睁开了眼睛,试图看清他是谁?
可是一片模糊。那人的面容一团模糊。只能看到他的眼神,带着点儿疼惜。
……是谁?
他抱着我上了岸。
“……宫……尧……之……?”我觉得我说得很大声,可是听起来却虚弱得听不到,好像烟雾一样一碰就散。
可是那人却听到了。
他又用那双带着点儿疼惜的眼睛看我。
“……是……你……吗?”我连说话都很痛苦,胸口疼得厉害。
那人没有回答。
他抱着我往前走。
要到哪里去?
远处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他们找过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很多。估计不少于三个人,难道是清音她们怕了我,所以特地又找了帮手来?
……真是隆重啊。
被你们这么对待我该不该荣幸?
这说明我威名尚存?
百里无赦的威名……
我头脑实在昏得厉害,重新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我现在关心也没用。
我没想过我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就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荆云笑!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有点儿咬牙切齿,“荆……云……笑……”我想破口大骂,可是出口的话语软弱无力,反而有点儿像缱绻的喊叫。
不像骂人,反而有点儿像召唤,像在叫着最亲密的人似的。
那人顿了顿,我正微微疑惑,接着忽然身体一轻,我立即知道是那人抱着我跳上了树。
悄无声息的。
敏捷而轻柔。仿佛某种黑夜中的鸟类。
但我听说黑夜里出来的鸟类都是很凶残的鸟,专吃小动物的。
这只鸟就开始在黑夜中飞翔,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动作轻得像猫,悄无声息,我听到那群人的声音在离我越来越远,渐渐的,变成了远方暗淡的夜音,可以忽略。
我任由这只鸟带着我走,我无力反抗。我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上了岸,被一只鸟盯上,接着被叼回它的巢穴。
这只鸟一声不吭。不叫的狗才咬人,不知道这句话在这种情况下实不实用?
不要怪我往坏的方向想,可是这人一声不吭的,明知道我现在肯定想知道他是谁,可是他就是不为我解惑,任我胡思乱想。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希望我知道他的身份。
为什么不希望我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是同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立。只有不是同伴,他才保持沉默。
他肯定不是宫尧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确定,他不是和刚刚那群人一伙的。
远离了危险,他又从树上跃到地上,抱着我往前走。
在我以为会一直走到天亮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将我放下。
我睁开眼睛,视野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模糊了。幸好听力还在,但也不是像平时那么锐利。
听得到间隔很长的滴答声音,模糊的视野中,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很暗,加上,他刚刚又伸手拨弄东西的动作,我猜测,会不会是某处山洞?
他放下我之后走到我的后面,然后又把我推起来,双掌抵住我的背,一股热热的内息传了过来。
他真的是来救我的!
可是,我本身就很燥热,他的那股内息又那么热,更让我燥热难耐,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似乎愣了一愣。
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又沿着脖颈往胸膛摸。大概是在试探我的体温。
我被他冰凉的手掌摸得很舒服,恨不得拉着他的手掌在全身摸一通。
我舒服得哼哼直叫。
不过他的手拿开了。
我喉咙也火烧火烧的,但是我还是艰难地说:“继……续……”
他听到了,把我推起来,双手抵住我的背,开始传内息过来。
我没让你传内息!
我想吼,你的内息传过来,只会让我更难受!
他的内力非常炽热,我觉得我都快熟透了。
可是,那句“你继续摸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停……”我勉强说出一个字。
他果然又停了,估计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觉得热得要死,眼睛嘴巴都能喷出火来,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爬,痒得要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只要去除我身体里干扰我运气的燥热,我自己也能调解回来。可是,该怎么去除?
我心里隐隐明白该怎么做,可是……我无法说出口。在开始,我就在想,如果是宫尧之,也就从了。可是,我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他不开口,他不说话,任我猜测,任我胡思乱想。
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二十二章
我全身已经开始不自然地颤抖。那到底是什么药?这么烈?我咬牙忍着,可是这种忍耐太难耐了。
有人的手指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头脑已经烧得几乎快理智全无。
天似乎都要塌了。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摸上我的胸膛,轻轻地抚摸着,冰凉的感觉带起一丝丝无法说出的快意。
要是我现在能动,我已经贴过去了。什么理智都没了。
实在太难受了。
那双手将我的衣服轻轻拨开,然后一路向下,我的下面微微一凉。
一个粗糙而灵活的东西开始在我的胸膛上肆虐,我被那东西弄得好痒,而且那东西一点儿也不凉快,我很想打开它。可是我没法动,它就在我胸膛是肆虐着,越来越厉害,接着,那个地方忽然被舔了一下。
我全身一颤。
我想闪开,可是动不了。不过很快那东西舔了好几下就离开了。我长松了口气。然而接着我的唇就被狠狠地吻上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那个粗糙的东西是舌头!
一股说不出的羞耻袭击了我,可是,我只能默默忍受。
那人在我唇上肆虐了一阵,又开始往下移动,这次一路向下,直接到了最下面一口含住。
全身不可遏制地一颤,嘴里也不可遏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虽然因为喉咙的原因发出的声音很微小,但是,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非常清晰。
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弄得更厉害了。
过了没一会儿,我全身一颤。释放了。
全身那种燥热好了很多。我像一条鱼一样喘着气,头脑迷迷糊糊的,还没回过神,接着就被人翻了个身。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想动,可是动不了。
我咬紧了牙关。
过了片刻,有人趴在我身上,接着什么东西伸进了我的那个地方,慢慢试探着,上面还带着什么凉凉的东西,很痒,可是那地方本身就很痒,被摩擦了好几下之后就缓解了那阵瘙痒。
我喘了口气,然而就在这一刻,那东西退了出去,接着一个更粗更大的东西抵在了后面。
我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眼睛忽然睁大,然而视野一片模糊。身后传来一阵剧痛。
我痛得惊叫一声,但马上压抑住了。
他低低地吸了口气,听声音好像特别满足。
很痛!
“出……出去……”我颤抖着说,喉咙很痛,声音很微弱,听起来弱得可怜。
身体很想把那个东西排出去,不住地收缩着。后面的人又舒服地吸了好几口气。可是我很痛,痛得受不了。他开始律动,开始还好,动作还慢,可是到后来,就越来越快,完全不顾我死活了。
身后人的呼吸越来越重。
很痛!
我全身都在冒汗,可是随着这股汗,身体的燥热却慢慢少了很多,渐渐的,还有股说不出的舒服快意升起,让我又忍不住哼起来,可是巨大的羞耻感又折磨着我,让我勉力忍住那阵哼叫。
头脑昏昏沉沉的。好像在浪中浮沉。
一波又一波。
没完没了。
太久了。
身体已经有点儿吃不消。
他终于停了下来,一股炽热释放到了我体内。羞耻感袭来的同时,我也长松了一口气,全身的燥热感终于散去,毒性算是解开了。虽然身体还是不能动,但是喉咙也不那么炽热了,视野已经清晰了很多。
在我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我听到身后忽然有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一块布蒙住我的双眼。
双眼一片漆黑,我又陷入一片黑暗。
忽然,他把我翻了过来,掰开我的双腿,又是一阵猛烈地冲刺。这一次他的动作又快又狠!迅猛无比!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被他弄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可是叫出来太丢脸了,我勉强忍着才没发出那阵尖叫。
再接着,我不断地被迫变换着各种姿势,身体被折叠成各种各样的姿势。花样繁多,让我根本受不了。
“不、不要!”我再也压抑不住,尖叫不断,喉咙都要叫沙哑了。
他不听我的叫喊,他不停地进攻,似要把我完全占有,碾成碎末,渣都不剩。
我从来没受过这种罪。到最后,我几乎都是在哭着求他。什么英雄气概,什么大侠风范,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的外功不错,但是再厉害,也练不到那个地方。
可是他疯了一样,或许他就是想折磨我。
他是个疯子!根本就是个疯子!
我最后是彻底地晕了过去。
梦里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师父,不断地叫,还不停地对我说对不起,说不该这么伤害我,可是他忍不住,他总是忘不了他娘求我时我的冷漠,他忘不了我对他她娘的死的无动于衷。他说他忘不了,一刻也忘不了。可是,我又好想抱你,真的很想,对不起对不起……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塞外。
我站在广阔的天地间,风呼呼的吹着,吹得我的头发不停地往后飘舞,蓝天下白云飞速地移动,在广袤的草原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草原上我的牛群吃着草,时不时仰头叫一声,很欢快悠闲的样子。
环视四周,天大地大,只有我一个。那么地自由,那么地自在,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
忽然间,远方来了一个小点儿,走得近了,发现是一个小孩,只有十三岁的样子,他抱着一头小牛,冲我灿烂地微笑,笑容如同六月的艳阳,耀眼得不可思议,他用少年特有的清亮声音叫到:“师父……”
我是被吓醒的。
为什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那个臭小子才不会笑得那么灿烂,也不会叫我师父,他最多的时候就是叫我喂。因为只有两个人,有时候都懒得用称呼,反正都知道对谁说话。
那小子对着我永远都臭着一张脸,只有做噩梦的时候,会哭得稀里哗啦地缩到我怀里来,可是早上我一说,他死也不相信,非要说我诽谤他。
最多就是他不得不求我的时候脸稍微好一点儿,比如剑谱不懂了,想学新招式了等等,过后一样臭着脸。
他对我笑又叫我师父的时候,就是对我下手吸走我功力的时候。
那简直是噩梦!
视野还是一片漆黑,眼上还蒙着布,我想动,可是还是动不了。我运行了一下内息,发现经脉已经畅通了,而且还有壮大的趋势,难道是那人将功力传给了我?
只是某几个关键处无法通过,我一下子感觉出,这是穴道被点的情况。
我咬着牙,那个混账王八蛋,难道自己也知道做得过分,所以特地点了我的穴道?他居然把我折腾得半死,我一定要杀了他!
身下是柔软的褥子,怎么会有褥子?
正疑惑着,忽听到开门的声音。
开门的声音?
难道我现在不是在山洞里?
我非常想知道那个王八蛋长的什么样子,可是眼睛被蒙着,穴道被点着,身体端端正正地平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接着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着人,很轻柔地走了过来,然后似乎坐到了我身边。
我恨得牙痒痒。
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脸,我脸一青,开口:“你是谁?”
还好,他没点我哑穴。
这一开口,我发现我的嗓子哑得不行,都听不出我原来的声音了。昨夜那迷离而又狂暴的一晚突然出现在头脑,因为眼睛被蒙着,所以感觉尤其深刻。我似乎能听到自己拼命地尖叫,大喊着“不要、不要再弄了”,还有这人不顾我死活,拼命折磨我的情景……
我的脸刷地白了。
这种耻辱……
我百里无双从小到大,还没受到过这种耻辱!
我一定要杀了他!
第二十三章
我默默地想着,一只手把我扶了一起来,我像个木偶似的坐了起来,接着那人把我靠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这一动,我就发现我那个地方痛得要死,不免倒吸了一口气。
那人顿了顿,动作更轻柔了。
听到勺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接着一个勺子伸到我唇边。
我闭着嘴。
那勺子停了很久,也没离开。
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人绝对是个变态!
勺子拿开了,我微微松了口气。那人轻轻地扶着我躺下,褥子很柔软,他的动作也很轻柔。
可是接着,他就伸手捂住了我的鼻子。我没办法,只能微微张口呼吸,趁这个机会,那人就把东西快速地倒进了我嘴里,然后迅速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迫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咽下他灌我的玩意儿,好像是粥,很滑腻,带着淡淡的甜味,不过似乎加了别的东西……这王八蛋又加东西!
他放开了手,我被强行灌东西,被呛得咳嗽连连。幸好不是什么丸子之类的东西,要不然就要被梗死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停了一阵,似乎在等着我喘过气来。我终于缓过气,接着那人又伸手来捂住我的鼻子,我知道他又要灌我了。
果然,又是一勺子的粥灌了过来,接着捂住了我的口鼻。
……不要再灌了!我喝还不成吗?
反正都喝过了,要是有毒也中毒了,况且我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非要不吃不喝寻死觅活不可。
“不要再灌了,我喝!”我愤怒地说到。
然后我听到一点儿压抑的笑意,一闪而逝,我试图去捉摸,可是无法捕获。
我的眼珠子在布带下翻着,试图透过布带看到那人,可是那人很细心,选用的布带一丝光也不透,完全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子。不过绑得不是很紧,要是头能动就好了,这样就能把布带弄下来。
可偏偏就是一丝都不能动!
那人把我轻轻扶了起来靠在他的怀里,用勺子直接喂我喝粥,我只好机械地喝了。
其实那粥做得还是不错,如果不是怀疑里面加了东西,不用他动手,我自己也会喝。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揍人!
我现在的情况就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我劝自己不要生气,然后慢慢地喝着粥,直到喝完。
那人把碗放到一边,然后在我身后垫了个枕头,将我放到枕头上面。
一时间房间陷入了寂静。
我知道他没有走。
沉默了片刻,我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淡淡地问到:“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回答,我知道他不会回答,可是这样沉默着太压抑了。昨晚的一切仿佛就像才发生的一样,我真怕了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昨晚那么折磨我,我怀疑我跟他有仇。
我的仇家?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他又不像是要杀我,难道他有别的目的?
我头脑飞速转着。
忽然感觉到眼睛上一沉,有人的手指轻轻摸着我的眼睛,我猜测着他会不会把布带取下来,但是我觉得希望不大,果然,他的手下移,移到到我的脸,我的唇,接着是脖颈,再往下……
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不可否认的,我对那件事有阴影了。
我发现我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该死的!
没什么可怕的,我拼命安慰自己。
没什么可怕的,再难的我都挺了过来,现在这些又算什么?
我紧闭着嘴。
那人的手指移到我脖颈处顿了顿,然后理了理我的衣服,拿开。
我松了口气。
那人似乎站了起来,低得不能再低地轻叹一声,像一缕看不见的青烟般不可捉摸。脚步声远去,声音比来时大了很多,好像刻意告诉我他已经走了一样。
门吱嘎一声打开又关上。
一直压抑着我的紧迫感消失,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可否认,我已经有点儿怕了这人。
这人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熟悉的人?我不由开始思考起来。
过后的每天,他都会来给我送东西吃,还会翻身为我那个地方上药。动作很轻柔,我很想反抗,奈何身体根本动不了。
尤其是身体□着被翻过来,他的手指放入的时候,我都有种杀了他的冲动。他不说话。我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感觉好像死了一样,这让我发狂。不能动,感受不到一切的变化,只有他送来一日三餐,可是他有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无声的折磨。
我宁可死掉。
“你到底想干什么?!”大约是第三天,我已经有点儿崩溃了,咆哮到,“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我不由想起五年前,单千婵带着荆云笑来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张羊皮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可是好像那时追杀他们的人很在乎这张羊皮纸。
后来我为了怕他们再来找麻烦,就带着荆云笑往北走了很久,选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隐居,开始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没吃的,就挖地上的草根来吃,喝牛奶,如此熬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一种块状的可以煮着吃的东西,有点儿像地瓜。生活才好了点儿。
那段时间很苦,对于功力深厚的自己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可是对于一个功力低微、估计以前还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却苦不堪言,可是那兔崽子就是一声不吭地熬了过来,一点儿也不喊苦喊累。自己逼他去种地瓜,放牛,打扫山洞什么的,都是默不作声地做着。
正是那段时间,第一头小牛出生了。
想着小孩子在长身体,就狠心杀了一头母牛,犹记得那母牛临死前哀怨的眼神……
可这死孩子就算吃肉也不笑一下。跟面瘫了似的。
后来我还真以为他面瘫了,不会笑了。没想到……
……话说,怎么越想越远了?
不过,最近实在被关在床上太无聊了,没事做只能想东想西,这样可以缓解一下那种焦躁感。
我长吐了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下来,就算不平静,也必须表现得平静。我知道他不会说话,也不会透露一点儿讯息,我为什么要让他看笑话暗自得意?
我暗暗想着,他的目的是不是那张羊皮纸?可是那时候正忙着开荒,我没放在心上,就扔在了不知道那个角落里,我都快忘了有这回事。后来那兔崽子练烈火心经差点儿走火入魔,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羊皮纸上是有东西的。
如果那上面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那么那张羊皮纸现在有很大的可能是在那兔崽子身上。
想到这里,我问到:“你是想得到那张破羊皮纸?”
还是没有回答。
……不是?还是在装?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什么也没有。那张羊皮纸不在我这里。”我冷声说到,“我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命一条!要拿就爽快点儿!”
还是没有回答。
死了一样。
看来他是想跟我鏖战到底了。
我这么焦急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宫尧之的情况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感觉被封闭了五感,对外界一无所知。
我必须有所行动,必须改变现在的情况。我想了想,开口到:“我虽然没有那张羊皮纸,但是我知道在哪里,你过来。”
房间里寂静了一会儿,过了片刻,那人真的靠了过来,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再过来一点儿!”我说到。
他真的靠了过来。
“把耳朵伸过来。”
感觉那人顿了顿,接着伸了过来。
果然是为了那张破羊皮纸来的。
我在心中冷笑,在他贴过来的刹那,忽然张嘴狠咬。
那人没料到我会有这一招,闷哼一声,手下意识地打到我胸口,我连忙忍住剧痛,运着这股气,运往那无法通过的关口。估计他是手下留情,比我想象中下手轻一些。
我这三天都在往那几个关口聚集内息,虽然他每天都会检查,但是我很小心,每次都是一点儿一点儿加起来,所以不容易觉察。
加上被打的这股内息,两者累加,一下子把所有的穴道都冲开了!
大概是打了我一掌就知道要糟,这人反应很快,忽然伸手开始点我身上的穴道。但是我几天努力都在此一举,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果然很想知道羊皮纸的下落。
我听声辨位,手一抖,迅速回抓,同时飞身闪下床。那人一惊,连忙伸手抓我,我眼睛还看不见,伸手挡了他手上的攻击,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人非常狡猾,居然占我看不见的便宜,伸腿偷偷来勾。
猝不及防,我被带得一倒,重新倒在了床上。
那人连忙扑过来压住我。我大怒。抬腿踢,他双腿下压,死死地压住我。我恨极了,连忙抓脸上的布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记住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没想到我会不反抗只是去抓布条,一惊之下连忙伸手来阻挡,不让我抓下布条。
但是晚了。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熟悉的脸。
一张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脸!
他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恢复镇定。我被惊到,忘了反应,他就趁此机会在我身上点了我的穴道。
我回过神来,脸色难看,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荆!云!笑!
原来那天不是做梦。
这个该杀千刀的兔崽子王八蛋白眼狼!
我想我的眼睛一定红了。
他伏在我身上,盯着我的眼睛,眨了眨他那双略微桃花的凤眼,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儿可怜,过了片刻,他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师父……”
声音可怜得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简直就是噩梦!
第二十四章
原来带给我噩梦的就是他!
我全身发抖,气的!
可是我又被点了穴道,只能怒瞪着眼睛,盯着伏在我身上的这个扮可怜的兔崽子。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我道:“师父……”
你个混账王八蛋!
我刚想开口,他又快速地点了我的哑穴。
我狠狠地瞪着他。
如果我能开口,我一定骂得他狗血淋头。
话说,这个场景怎么有点儿熟悉?
我怒视着他,他从我身上连忙爬了下去,坐在一边,带了点儿不安,又带了点儿不确定地说到:“师父,你……如果你不生气,我就解开你的穴道……”
遇到这种事谁不会生气?!
我相信我的眼神能很好地表达我的想法。
他举着手,犹豫地望着我,最后还是落了下来,指尖用力,解开了我的穴道……只有哑穴。
“你个王八蛋兔崽子白眼狼,你快放了我,我要你好看!”我一能说话,立即破口大骂到。
我是气昏头了,要是我还能冷静,我肯定不会说这些话,我会一脸平静,至少先哄得他先解开我全部穴道之后才大发雷霆,那时候他还不是软柿子任我捏?
他被我的河东狮吼吼得一震,估计他自己也心中有愧,低下头,不说话,只是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我……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声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那天晚上是为了给你解毒……我怕你生气,都不敢说话……”
“你还提那晚?!”我咆哮到,我觉得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和心性在他面前快崩溃殆尽。沦落到这个地步,一方面是我自己不小心,但是要不是因为他,我就不会来到中原,就不会变成这样!
“师父,你先别气,你的经脉还没有恢复,不要动气。”他轻声说着,冲我小心翼翼地笑到。
那个笑容有点儿像犯了错误不停讨主人欢心的宠物,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恨。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温顺的宠物,他就是一匹狼崽子,会咬人的狼崽子!
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的?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估计是我面色太难看,他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到:“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我瞪他。
他眨眨眼,然后站起来,伸手轻轻地将还横躺在床上的我搬到床正中央,平躺着摆放。
其间我并没有说话,当他站起来伸手碰我的时候,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细微的恐惧,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我很快将这丝恐惧强压下去,紧闭着嘴,任他将我摆正、给我盖上被子。
我盯着他,眼睛都不眨的,他的表情很认真,可是眼睛却不敢看我。
我观察了一阵,判断他大概是在内疚,或者是我师长的威严还残存在他心中,所以他有一丝轻微的不自然。
知道了这个事实,我心中突然狠狠地松了口气。
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抛开我在他心中师长的地位。
这很好。
“我不生气了,你放开我吧。”我淡淡地说。
他手中动作一顿,惊喜而又不确定地看我,我一脸面无表情。他看了一阵,沉默片刻,忽然低头说:“我去拿点儿粥。”然后站起身,快速离开。
他根本就没打算解开我的穴道!
不过没关系,估计是我刚才的态度吓着了他,让他产生了危机感,没关系,现在看来他还是认我是他师父的,总有机会让他解开我的穴道。
我得先压住怒气。
我躺在床上等了一阵,门吱嘎一声,他又进来了,端着粥。
我试图让自己的脸色好一点儿。
“你杀了峨眉青鸾女侠?”我问到。
他微微一愣,摇摇头,“没有。”
我觉得他没有说谎,我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不过,在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我以前以为他不会撒谎,现在看来不是。是我自己不会看人。
“你报完仇了吗?”我又问到。
他将我扶了起来,轻轻地靠在他胸膛处,我皱皱眉。
“没有。”我听到上面的声音略微一冷,尔后又恢复了平常,他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师父,喝粥吧。”
他将勺子送到我嘴边。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我声音不自主地冷了下来。
“是天婴草,不是什么怪东西,还加了点儿甘草。”他轻声说到,“我自己买的材料,然后亲手熬制的,你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
但是我淡淡地哦了一声,吃了下去。
不过听说天婴草是很罕见的一味药物,他是怎么搞到的?以前到宫尧之的神医谷里,他那时候带着我到处乱晃,就巴拉巴拉着介绍一大堆药物知识。他还特地拉着我到药库去看过,虽然我觉得无聊,但是他盛情难却,不好意思拒绝,就跟过去了。
他说起药物来如数家珍,可是我这个外行人听起来云里雾里,像听天书,好多听过一遍就忘了,但是还是勉强记住了几味药。
一种是高原虫草,明明是虫子,但却叫草,听说是高原上的一种草钻入蛾子幼虫体内慢慢长出来的。我听着新奇,就记下了。
另一种就是天婴草,这种草只生长在北方燕云山上,只在子时钻出地面的那截草才有用,呈血红色,其后颜色越来越淡,变成绿色,那时候就变成普通植物,没什么作用了。
天婴草的作用就是滋养元气、调经养脉,听说能延长人的寿命。这种草是靠缘分寻得,有价无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
我喝着粥,心里又默默地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婴草,我又看不见,反正他一张嘴任他说,胡编乱造也有可能,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喝完粥,我又说到:“那你这几天都呆在这里,不去报仇了吗?”
他把碗放下,闻言愣了愣,说:“现在不急。”
我又想冷笑,“不急?以前不是跑过好几次?就算打断了你的腿也要跑。现在不急了?”
他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到:“师父,难不成你是来找我回去的?”
“谁要你回去?”我瞪着他,这人好不要脸。他不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这么一想,我又压不住气了。我要是再憋着,我肯定会变态!
他委屈地扁扁嘴。
“你什么时候解开我的穴道?”我尽量不要让自己面色狰狞。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我,眼神闪烁,“你不生气的时候。”
……你想得美!
你干了那些事居然还要求我不生气?我又不是佛祖,万事皆空!
“我不生气了。”我压抑住那股怒火淡淡地说到,我不停警告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先哄了他再说。
“真的?”他怀疑地看着我,探头探脑的像只仓鼠。
“当然,前一次你冒犯我是因为你走火入魔,后一次是因为要为我祛除毒性,你也是迫不得已,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磨磨牙,憋住气,硬是拿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语气说到,“况且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带了五年的徒弟,师父师父,既为师,亦为父,父亲自然会原谅儿子的错误。”
他眨着眼睛,“你真的不生气?”
“当然。你师父我一代大侠,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放到心上。”我一派凛然状。
他有点儿忸怩地动了动,说到:“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瞒着你练烈火心经……”
你还知道?!
我打断到,“那是你娘的东西,你练不练都是你的东西,我不会干涉。你要报仇也是你的事,我也不会干涉。我之所以一再阻止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无法自保,但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没必要……我也不阻拦了。”
“那师父,你不是来找我回去的?”他一脸失望。
我额头青筋冒了冒,斩钉截铁地说到:“当然!”
他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你快解开我的穴道。”我催促。
他抬起头,又观察了我一阵,问:“你真的不生气我对你做的事?”
我拼命压住那股要涨破我胸膛的气,说到:“当然。”
听到我的话,他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师父,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做那些事。我一直怕你生气,幸好师父您宽宏大量。”
我给你根棍子你还真就随棍上了?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待会儿我也迫不得已一次!
我眼角抽了抽,“你快解开。”
第二十五章
这次他没有犹豫,他高高兴兴地伸出手,在我身上点了几下。
在解开的那一瞬间,我出掌如风,我要拍死这个王八蛋!
可是,我出掌的时刻却大吃一惊,因为,我的掌风里一点儿内力也没有,招式也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坐在我身边的荆云笑连身体都懒得动,就任由我的手掌拍到了他的身上。
“你……”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的手掌还放在他胸口,他一脸平静地瞅着我,我的脸色一寸寸黑下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瞅着我的脸色,小心地说到:“师父,你的经脉本身就受过损害,加上几天前走火入魔,还强行运气与人交手,现在你的经脉已经相当脆弱,所以,为了不让你随便运用内力……”
你说这一通是什么意思?我要的是“你对我做了什么?!”的答案。
估计我的怒吼吓了他一跳。他有点儿不安,身体往后动了动,盯着我说:“我除了在粥里加点儿天婴草、甘草之外,还加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其他药物……”为了形容那个一点点,他还还捏起两根指头我面前晃了晃,以佐证他的话。
我头脑气得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用尽全身力气又一掌拍了出去。
可这一掌打在他身上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自己反而因为使用了太大的力气而身体不稳,差点儿摔到了床下。他连忙扶住我。
我稳住身体,气得胸膛连连起伏。
“师父,你说了你不生气的……”他的声音非常委屈,活像我是个大骗子大坏蛋似的。
……这个乌龟王八蛋!
我抬头瞪他。
“你放开我!”我咆哮,手上用力。
估计是我脸色太过狰狞,他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结果他手一松,我因为身体不稳,扑通一声滚到了床下,头好死不死地撞到他不知何时挪过来的凳子脚上,立时起了好大一个包。
我痛得吸一口气,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可是身体太虚软无力了,挣扎了一阵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我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收回手,刚刚似乎是想来帮我。
我一看他,他似乎有点儿害怕,往旁边移动了一点儿。看我还盯着他,就小声地说:“师父,是你自己让我放手的……”
你还有理了?!
我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让我遇到这样一个混账王八蛋?
“师父,你……还要在地上坐多久?”他问到。
我闭了闭眼,强力压下心中的怒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事已至此,只能暂时先放过他,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机会收拾他!
我站了起来,可是让我吃惊的是,身体虚软得不可思议,就连站都有点站不稳。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寒着脸问到。
他又伸着手,似乎是想帮我起来,我当然没理会他的动作。
他收回手,闻言,说:“我只加了一点点的太阴千力散,真的只加了一点点……”
……你个混账王八蛋!太阴千力散是武林最厉害的软筋药之一,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一头牛都浑身无力,你给我加了一点点,你给我加了一点点……
“好……好啊……荆云笑!”我胸口胀得厉害,一股气在体内流窜,可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居然……哇……”
一口血吐了忽然喷出,那股无处发泄的怒气终于冲出来,身体脑子顿时轻松了很多。反倒是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瞬间来到我面前扶住我。
“你个王八蛋……”我气得要死,扬手又要拍下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力道很大,尤其是我现在身体虚弱,更是感到一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气馁,那种被人压着打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憋屈感……
“你放开我!”我怒吼到。
他毫不理会我的话,抓着我的手试探了片刻,脸色变了变,一把将我抱住拖到床上,但我现在一看到床就想吐,连续几天躺着,恶心了。
“师父,你不要动气,你的内息还很散乱……”他的声音焦急又无奈,“你先别急着打我,让我先为你疏导气息,你好了,再怎么打我都行!好不好?”
他几乎是在哀求我了。
我现在身体很差吗?我脑子冷静了一下,也不再挣扎了,反正对着干,如果经脉真的受损,到头来遭殃的还是我。于是我不再挣扎。
他顺利将我带到床上,然后立即开始为我运气。
我也很配合。只是他的内息真的太过炽热,我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蒸笼,过了一会儿,全身大汗淋漓,身体都湿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炽热的内息撤离。
我身体一松,一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围绕着我。
转过头,却发现他大汗淋漓,全身颤抖,脸色红得不正常。看到我盯着他,他硬是挤出两个字:“师父……”
声音里似乎隐含着极力压抑的痛苦。
我扬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他哆嗦着身体,后退了两步,在我以为他要逃走扬手要打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跪了下来,朝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师、师父,对、对不起……我知错了……求你原谅我……”
他说着,身体颤抖,抬起头来,脸色极度的痛苦,“我……我不该亲自来为、为你解毒……我应、应该找、找别人来……我知、知道错了……”
他说知错的时候,脸色忽然一变,接着惊叫一声,在床上打起滚来,脸色更红了,就像拿了把胭脂胡乱地涂在脸上一样。
我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我连忙拉住他问到。
“师父……我知错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说。
“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想我是脑子有毛病,这家伙那么对我,但我看到他那么痛苦,却仍然无可奈何地焦急起来。
他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眼睛里布满了不正常的血丝,口气很急切,“我知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原谅你?我刚要甩开他,脑中忽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他是迫不得已,他不该亲自来,他该去找别人……
找别人……我全身一阵恶寒。
低下头,看到他拉着我袖子的手,死死地拉着,他的全身颤抖着,极力压抑住痛苦,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期冀。我突然想起那年他和他娘来塞外的那一天,小小的他也是这么拉着我,眼里充满了凄切和渴望。
心中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或许是我自己太过计较了,那种事虽然难堪,但是只要不放到心上也可以让它随风而逝,况且当时情况紧急,要是没有他为我解毒疗伤,我肯定已经没命了……
我不该这么斤斤计较的。
这不是大侠该有的风范。
“师父……”他的声音哽咽中包含着痛苦。
我连忙将他拉起来,语气放柔,“你先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师父……你原谅我了?”他惊喜异常。
我顿了顿,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地点点头。
他激动得红光满面……也就是说他的脸更红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皱紧眉头,心思转移到他现在的情况上。
“我、我没事……”他抖着嘴皮说到,“经、经常犯……过一阵就好了。”
我皱皱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温度高得惊人……这样子还说没事?!
可是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就算我恢复了,功力也大不如前,也帮不了他的忙。他的情形太古怪了。
我怀疑是他练了烈火心经的关系。
不管怎样,先把他的高热退下去再说。
“先躺着,我去打点儿水来。”我说着下到床下,走了两步居然走不动,一转身发现他还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
“先放手。”
“别、别走……”他抖着唇。
我想去掰开他的手,可是手却没有力气,加上他拉得很死,怎么也掰不开。
“你别拉着我……”我说。
他死也不放,眼里红血丝更多了,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球,看起来怪可怕的。
我心里焦急,无奈之下,看到桌子上的那个碗,拿起来打碎,捡起一块碎片往自己的袖子割去。袖子裂开,他的手一松,人就瘫在床上。
我走过去凝视了挣扎着的他片刻,“我马上回来。”
果……ORZ
第二十六章
我走在阁楼的走廊上,阁楼的对面是一个小湖,湖面波光粼粼,湖岸杨柳细细,迎风招展。
抬起头,就能看到客栈的招幡猎猎,上面写着云游客栈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店里的小二在前面帮我端着清水,一步步很稳当地走在前面。我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心神却有些游移。
心情比较复杂。我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杀了荆云笑的意思。最多就是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毕竟,他是我带了五年的徒弟,少年到青年最好的年华是和我一起过的。
他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以为我会恨得杀了他。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一低头,一求饶,我甚至连狠狠地惩罚他都做不到。
他那么做都是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可是又让我不能忍受,从情理上讲,我惩罚他,完全说得过去,可是原谅他,也完全说得过去。
而我,竟然轻易地选择了后者。
摇摇头,带了点儿苦笑。
“客官……”前面的小二忽然停了下来,我略略抬头,上前帮他把门打开。我的手脚还发软,太阴千力散不愧为武林奇药,能让我也浑身无力,连端了盆稍微重一点儿的水都做不到。要不是有小二过来,我还不知道要打倒多少盆水。
进入客房,快步走到床边,荆云笑在床上抽搐着,满头大汗。我连忙让小二把水放到桌子上,绞了帕子,给他敷上。
“热……”他睁着一双已经完全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弱地叫到。
他现在这个样子,比起怨恨,我更心疼。
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师父师父,既为师,也为父。
小二低声告退,我摸了点儿碎银子给他,他朝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退了出去。
我再用一块帕子用水打湿,轻轻解开他的衣衫,在他身上擦拭着。
他似乎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我满心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为他擦拭身体,试图减少一点儿热量。
他开始叫爹娘,就像他以前做梦的时候一样,带着点儿微微的哭音。
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这样。
我手上的动作不敢放松,继续擦拭。轻叹一声,对于现在这个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回到中原武林的理由是为了教训他,那么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复存在。
我已经找不到再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对了,还有宫尧之。我该去找宫尧之,他的安危还没有确认。我皱起眉头,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他受到牵连,那么确认他安危之后更应该早点儿离开。荆云笑的事我不想再管了。
他已经是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人。他不放弃他的报仇,我也没办法。
“师父……”我正一边想着一边擦拭着下方的身体,忽然他轻轻地叫了一声。我以为他醒了,连忙去看他。却发现他紧闭着眼睛,一副仍然沉睡的模样。
他又开始叫爹娘,过了一阵,又叫师父。每一次听他叫,我都心中一颤。说不清心中的感觉是什么。
“对不起……”他开始喃喃地说,不断呓语,“师父对不起……”
我手中动作一顿,停止了擦拭。他似乎很难受,我回过神,连忙继续擦拭。
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仿佛一句咒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点点地打消了我心头的怨恨。
耳边听着他的呓语,我满心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高热渐渐退了下去,陷入沉睡。经过这一番,我有点儿筋疲力尽,主要是药力还在,身体虚软。
皱皱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太阴千力散的药效。听说会持续很久。不过,宫尧之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很简单的、可以快速解开太阴千力散药效的办法,那就是找山上的螺旋草放到嘴里,含上两三天,就能慢慢恢复了。
两三天……也不算太晚……
将帕子放回铜盆,我坐在凳子上,默默思考。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不该离开。
可是我无法面对醒过来的他,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他对我做的事。可是对于他,我又下不了手。
能在梦中说对不起,说明他还是虔心悔过的。
“师父……”一声叫唤唤回了我的神智。我看向床,荆云笑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略带桃花的凤眼,正静静地凝视我。眼中已经没有红血丝,看来是好了。
他的额头湿润一片,乌黑的头发贴在他的额头上,亮亮的,额头下面的五官很俊美。比起宫尧之,也不遑多让。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醒过来,在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扔下他走的时候。可是现在,我忽然下定了决心。
“醒了?”我淡淡地说。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睛却慢慢地笑了起来,像两弯月牙。仿佛孩童般纯粹天真的笑容让我一愣。心里微微一动,但是又很快沉寂下去。
“是因为烈火心经吗?”我问到。
他点点头。
“不要再练了。”我轻声说到。
他眨了眨眼,什么话也没说。
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就像他不会放弃报仇一样。
“你好好休息。”我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他连忙坐了起来。
我勉强端着水盆,转头对他说:“我去还东西。”
床上的他松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我又看了他一眼,端着水盆出了门。
外面已经是西山日落,红霞漫天,就连远处的山也敷着淡淡金红。薄暮残照,斜阳一束束照射到湖面上,泛着粼粼微光,亮得可爱。
我走到阁楼尽头,将盆中的水倒入那里的海棠花树下面,细细的水流慢慢渗入泥土,我微微出神。直到水倒完,我才拎着空盆,慢慢往另一方向走去。
忽然房门口跑出一人,“师父!”
我转过头,就看到他笑着靠在房门边,衣衫半解,露出小片纹理细腻的胸膛。发丝微乱,有几缕散落在脸颊,俊美的五官在薄暮下透着闲散的意味,晶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我盯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拎着铜盆慢慢往楼梯口走去,下楼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还靠在门口。
心里更乱了。
我觉得我该跟他说一说我要走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告诉他。好像知道,他不会让我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不让我走”这件事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可捉摸,像天上的云一样漂浮不定。
虽然我喜欢云的自由,但是我更讨厌它的不确定。
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
我将铜盆交还给在大堂里招呼客人的小二。大堂里人不多,有一家老少围着桌子说说笑笑,还有几个旅人谈笑风生,大部分是平常百姓,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更夹带着乡村俗事、村野笑话。整个大堂气氛活跃,让人真正能体味市井百态。
当然,我的出现仍然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丝骚动,估计因为很少见到异族人的原因。虽然我穿着打扮、行为举止,甚至语言面容,都和中原人一般无异,但是一双绿如青山的眼睛,就怎么也掩盖不了身上有异族血统的事实。
微微苦笑。
在中原人心中,异族人都是蛮夷,要么是要钱不要命的走商,要么是行为粗豪的浪人,要么是走江湖卖艺的歌姬技者,身份在他们眼中都极其低下,甚至卑劣,上不得台面的。
身为天朝子民的人,虽然自诩为礼仪之民,但看到异族人,却自然而然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傲气。
以前还不忿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不想再去计较了。
走出客栈,外面阳关大道,两边青山绿树,环视四周,心里思忖着:这里应该离峨眉不远吧?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巍峨高山,上面定有螺旋草。
第二十七章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走到那座高山脚下,身体有点儿疲倦。我擦擦汗,抬头看着上面陡峭而蜿蜒的小路,微微喘口气,继续往上走。
两边青草茂盛,野花烂漫,淡淡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
我仔细地沿着草丛寻找。螺旋草长得并不高,模样更是普通,但是有个有趣的现象,叶子一碰就会收缩,很是有趣。犹记得宫尧之不停地拿着枝叶触碰的情景。
一想到宫尧之,我心里又不免浮上一丝担忧。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还是快点儿找到螺旋草吧。
于是心无杂念,专心致志地寻找。这种草还是挺好找的,很快我就采集到许多,走到山溪处洗了洗,便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衔着。
苦得要死的汁液溢满整个口腔,我的脸扭成一团,连忙吐了出来。
但是为了解药性,总得衔着。皱皱眉,忍住那股苦涩的滋味拿起一棵放到嘴里衔着,又将剩下的药草撕下一块布包好,塞到腰带里,然后才返回山道。
刚准备上坡,忽然听到路上有人,便连忙屏息静气扑倒在灌木林后。
“师姐,我们真要去灵山寺?”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一听,就认出是苏秀芳的声音。
“自然。”冷冷的声音,是清音,“这是师祖的吩咐。”
“可是……不追百里无赦了吗?”苏秀芳又问到,声音有点怨毒。
“武林大会各派都会参加,况且,宫尧之在我们手上,如果百里无赦真和他是同伙,还怕他不来?”
“师姐……我觉得,宫谷主不是坏人……”苏秀芳的声音低低的。
“你还帮她说话?!”清音怒到,“就连他的大弟子也来举报他和天理教有勾连,还有什么可说的?”
过了一会儿,传来苏秀芳怯怯的声音,“是……”
我心中一惊,宫尧之在她们手上?他和天理教有勾连?他的大弟子举报?是宫粟?为什么?
唯一值得安心的是,暂时宫尧之好像现在没有什么危险。
“哼,百里无赦是天理教的人,宫尧之居然和这种人来往,听说以前还喜欢上了百里无赦的妹妹百里无双。堂堂的神医谷谷主,居然喜欢一个异族杂种,真是丢尽了中原武林的脸!”
我皱皱眉,心想这个清音怎么说话这么恶毒?还有,百里无赦怎么成了天理教的人了?
谈这话的时间,两人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剩下的话我没听到,但是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
看她们的方向,似乎是朝山脚而去……我一惊,云笑还在山下的客栈里,他身体还没好!
我连忙从灌木丛中出来,一路往下走。她们脚程很快,加上我无法运用内力,想来她们已经把我甩得很远了。
我心中发急。云笑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可能还在客栈里等我。也不知道两人认不认识他,万一要是认识……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路猛赶。走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天空泛黑,点点星光。客栈里挑着灯,远远望去一片昏黄。我连忙走过去。
我小心地在外面看了看,没有看到清音她们,才进入客栈大堂,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稀稀拉拉的。那个小二看到我,估计是我脸色焦急,吃了一惊,走过来问到:“客官,落下东西了?”
我问到:“可有两位姑娘来投宿?”
“什么姑娘?”
“一位身穿绿色衣服,长相清秀,另一位穿青色,看起来很凶。她们应该刚来不久。”
“哦,你说的是她们啊。”小二恍然大悟,“走了。”
“走了?”我皱皱眉,“她们做了什么事没有?”
“做了什么事?”小二摸摸脑袋,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就是吃了饭要了点儿干粮么?”
“没有别的了?”我问。
小二摇摇头,“没有。”
我松了口气,声音也平静下来,“那二楼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还在上面。”
我连忙朝楼道走。
“啊,我忘了说了。”小二在后面忽然说到,“你刚刚说的两位姑娘,好像是和另一个人走的。”
“什么?”我转过头,“是谁?”
小二被我脸色吓了一跳,有点儿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一个怪人……”
“怪人?”
“就是脸上全是白粉,明明是个男人,还涂那么厚的粉。”小二嘀咕。
难道是池回生?他也在这里?
“客官?客官?”小二在后面叫到。
我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看小二了,连忙上了楼,很快来到先前呆了三天的屋子。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
我虽然呆了三天,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很普通的客房,屋中间是一个圆形桌子,周围摆着凳子,正对面就是床,屋里唯一的床。
我快步走到床边。床上空无一人。
心里忽然沉了下去。
“客官?你怎么了?”小二从后面跟了进来。
我转头问到:“跟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二看了看,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没人了。
“他去哪里了?”心中平静的湖海渐渐地起了波涛,我已经无法平静。我很惊讶,我居然会为了荆云笑这么担忧,而不是愤恨。
小二抓抓头,说:“你走后没多久,那位公子就下楼来找你了。”
“然后呢?”
“他到处找,开始我们还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一问才知道他是在找你。”小二说到,“后来我告诉他你已经走了,那位公子当场脸都变了……你没有告诉他你要走吗?”
小二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呆了呆,又问到:“后来呢?”
“后来他身体似乎不舒服,就上楼了。情绪似乎很不好。”小二说,“后来我就没看到他下过楼。按道理他不应该不在啊?他去哪里了?”
小二似乎有点儿苦恼,“这三天的房费还没付呢……”
我手有点儿颤抖,云笑为什么不在这里?他那样子能去哪里?清音她们来过,池回生也来过,难道……
“啊!在这里!”
一声惊呼打断了我渐渐滑入深渊的思绪,我转过头,发现小二手里正拿着一锭银子,是刚刚从床头拿下来的。
“银子在这里,看来那位公子是离开了。估计是刚才太忙了,我没看到他下楼吧……”小二说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离开了客房。
舌下一直衔着螺旋草,一路急行,匆匆往灵山赶去。为了不惹人注意,主要是这双眼睛太过引人注目,就戴了顶斗笠,换了身乡村野夫的装扮,不停地前行。
可用脚走路终究脚程有限,如果我功力还在,那到没有问题,但是以我现在的情况,走起来着实不轻松,走了一天,才绕过三座大山,身体已经累得不行。
看来还得寻一匹马才行。
幸好翻过三座大山之后,前面的路途平坦,一派阳关大道的景象,人烟也多起来,走道上旅人来往,虽少了青山绿水间的幽静,但是却多了几分活气。
我这一身打扮恰合其景,混在一堆旅人中一点都不显眼。脚程不快,自然想到要以马代步。我边慢慢走边等着有人骑马过来,好直接买马。
其实过往骑马的人也有很多,但看打扮要么是武林人士,要么是官差,都是我不想招惹的。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后面有人骑着一匹马、又拉着一匹马过来。两匹马均为枣红色,身姿矫健,气势昂扬,一看就知道是好马。
马背上是个姑娘,面若桃花,眼如秋水,虽然她装扮成了男子模样,但是左顾右盼、时不时骚头发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此时我已经行到一处凉阴地,这一块是来往旅人打尖休息的地方,人群东一撮西一堆地坐着,拿下斗笠扇着风,间或闲聊几句。
我坐在大树根部,眼睛盯着那姑娘也下了马,然后朝众人喊:“有没有买马的?”声音娇脆悦耳,宛如银铃。
我站了起来,主要是我看出,这姑娘虽然会武功,但是一看就不是行走江湖的,估计不认识我。
“公子,我要买马。”我走了过去。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伸出白嫩的手,“十两。”
我也不太想讨价还价,掏了掏钱袋,一看,银子已经不多了,待会儿还要吃饭住店,十两……
“公子,可否少点儿?”我又问到。
“十两你还嫌多?”那姑娘杏目圆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我也直接,“姑娘,我没那么多钱,你一两卖给我吧。”这是我大概能拿出的最大价钱。
“一两?!”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愤愤地看着我,忽然甩下手,转头朝众人喊,“有没有人要买马的?”
没有人应她。
第二十八章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本来那姑娘还想着找个买主,听到这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急忙转头对我说:“行行行!一两就一两!快拿钱来!”
我掏出银子给她,她看也不看,连忙翻身上马,一打马屁股直接往前面绝尘而去。
一两银子就买了?我有些震惊,又有些惊喜。
这马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不管。
我也翻身上马,刚坐好,后面那阵马蹄声已经到了。
“站住!”那群骑马的人迅速围在我四周,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把我的马还来!”一匹马上坐了两个人,一人面相稚气,一张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只是顶着个乌青的眼圈,模样挺搞笑。他的身体被后面一人抱着,就他那样,居然还冲我叫嚣到。
我更加莫名其妙,“这是我的马。”
“放肆!竟然敢这么和我堂堂白沙帮风堂主这么说话!”抱着风堂主的人很激动地伸手指着我叫到,可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大,反而把前面的风堂主给推了下去,摔在地上哀哀叫。
“把我的马还给我!”风堂主从地上爬起来,朝那人大声骂了几句,就跑到我身边拉我。
我连忙拍拍马,示意它走开。它很不爽地甩甩秀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看,他就是我的马。”他得意洋洋地说到,然后很深情地对我的马说,“十七,回来吧。”
“这是我的马,我刚刚买的。”我不得不提醒他。
他跳脚,“这是我的马!刚刚是那个贼偷了我的马!”
“可是我买了这匹马,它现在就是我的。”我缓缓说到。
他急了,“你……好!”他压住怒气问到:“多少钱买的?”
“一两。”本来我想说十两,但是大侠都是不屑与说谎的,更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所以我保持了这个优良传统。
“什么?!一两?!”他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我的十七居然只值一两银子?!”
“真的是一两。”我淡淡地看了看四周,对他说,“你非要把我的马带回去也可以,但是得给我再找一匹马来。”
“是我的马!”他强调。
我看着他。
他似乎很生气,“我的十七居然只值一两银子!包子!”
一个胖得看不清腰在哪里的人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来到他身边。风堂主伸出手,“给我银子。”
那人连忙掏出钱袋,风堂主打开看了看,转头问到:“只有这点儿吗?”
那人痛苦地盯着他,但是风堂主眼睛狠狠,没有办法,那人不情不愿地又掏出一张银票,我恍眼看去,好像是一张一百两的。
风堂主将银票和银子一起递给我,“给,我为十七赎身!”
我盯着他,这人真的没有毛病?我都说是一两了。
大概看出我的疑惑,他扬起下巴,“我的十七可是马中之马,一两太侮辱他了!”
那个给钱的包子立时有哭泣的冲动。我看他一脸忧伤地望着他的堂主,连我都看出他的脸在说:堂主,你不能用我的钱去充冤大头啊!
有钱给不接是傻子,我虽然视钱财为粪土,但是仍然是凡人一名,要吃五谷杂粮的。我接过他的银票,留下他的银子,对他说:“这些钱给你,我要再换一匹马。”
他瞪我。
“我是良民,你不能仗着人多欺负我。”我控诉到。
他深吸了口气,大声叫到:“包子!”
旁边的胖子盯着他手里的钱袋过来哎了一声。
“把你的马给他。”风堂主小手一挥。
包子盯着他手中钱袋不放。风堂主挑挑眉,把钱袋扔给了他。包子高高兴兴地滚到了他的马面前,牵着马过来。
我从马背上下来。
“你……”估计是看到了我的眼睛,风堂主吃了一惊。
我压压帽檐,把斗笠压得更低了,然后直接从包子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拍一下马屁股,马儿绝尘而去。
这马不愧为驮过包子的,估计我的重量只有包子的一半,他跑得很轻松,轻松得有些兴奋。我猜测是因为它摆脱了驮胖子的原因。
有了马之后,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我又将螺旋草放到嘴里含着,一路疾驰。忽然听到后面又是一片马蹄声,回头一看,就看到那张娃娃脸在身后。
我不由望望他身下的十七,果然是好马!
他骑着马,从我身边一晃而过,然后转过头,对我得意地一笑。
我摇摇头。
跑了一阵,我发现我□的马越来越慢,白沙帮的人一个个超过我,赶到了前面,临走是都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匹马到底怎么了?
我非常疑惑。
又是走了很久,接近晌午,那马喘着气,已经快不行了的样子。
走到一处歇脚的客栈,就发现好几匹马拴在马厩旁边。我也把我的马拴在树上,然后进去买点儿干粮。
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得意地说:“我怎么会让他白白拿我一百两?我让十七威胁了一下他的马,嘿嘿……”
我额头上的青筋抽了抽,在外面站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谈话了,只是看着我。
那张娃娃脸还冲我得意地一笑。
我装着没听到他们的话,朝掌柜的要了几个白面馒头,就直接出了门。
很快,我就骑着马出了客栈。
当然不是原来那匹马。
是我用一两买来的那匹十七。
这匹真的是好马,虽然开始不听话,但是经过我的□,好多了。
“我的马!”我刚走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叫。我微微一笑,狠狠地拍打了马屁股一下。
马儿嘶叫一声,撒开四蹄往前面狂奔而去。速度很快,两边的景物在飞速后退,风呼呼地吹着,刮着脸颊。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畅快的感觉了。
风与速度,一直是我追求和喜爱的,我不由想起在塞外的那些时候,大风吹着,蓝天下白云游走,草地翻着绿浪,一瞬间从这一头跑到了那一头。而我的牛群就在草地中吃着草。
云笑在远方不停地拉着一头不老实的牛,为我管着牛群……
我为什么又想到他了?
我心里忽然有点儿沉甸甸的。那时候的孩子,和几日前的荆云笑,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转换的?
或许是我一直蒙着眼睛,不想看到他的成长?
就像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始终想把孩子控制在自己手中?
……我没溺爱他吧?
他不听我的话,我把他揍得很惨的。而且,我经常逼着他练功练剑练到半夜,然后早上很早就又叫他起来打扫做饭放牛练功……
算了,不想了。
反正现在不想管了。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我多少有些能体会那些嫁女儿的家长的心情了,虽然云笑不是好闺女,甚至是只白眼狼,但是终究是自己养的,就这样扔了还是很可惜。
况且他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作为他估计是唯一的亲人,在走之前,也该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他要报仇,态度坚决,或许会上灵山寺吧?宫尧之也在那里。正好双管齐下,一并解决。
我想着这些一路疾驰,很快的,我就到了灵山脚下的小镇。
这个小镇还挺繁华的,估计是来上香的人多,久而久之,带动了整个产业发展。此时已经由暮转夜,天空深蓝,阳光不再,远处群山环伺,一片浓墨重彩的深绿。山的深绿连接天的深蓝,小镇灯光点点,如同萤火,在一片厚重的深色中带给人一点点温暖。
当——
深山老林中,远处悠远的钟声回荡。山林鸟雀惊起,化作一片片黑点在群山中飞舞,复又落入山林中不见。
越靠近灵山脚下,便发现聚集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个个都带着兵刃,或踽踽独行,或与他人谈笑风生。
就算离得远,也能听到小镇里传来的大笑。想来是友人相聚,难得一醉吧?
武林大会,是三年一度中原武林的盛事,各路豪侠远道而来,都为一睹新天下高手的风采。
当年百里无赦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就了武功独步天下之名。如今故地重游,有点儿感慨良多。或许我是真的老了,所以最近才喜欢回忆事情?
因为眼睛问题,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快进入小镇的时候选择了直接上山的那条路。
我也不准备在灵山寺夜宿,估计现在那里是宾客严重超标。想当年我去的时候,各路酬谢客套不说,连上厕所都要排很长的队。还不如夜宿山林,当个闲云野客来得自在。
反正,我的功力,马上就要恢复了。
三天,我终究是赶到了灵山寺,也终究是把太阴千力散的药效解了。
马自然是没什么用了,我就下马,将它扔在一边。若有缘分,那什么风堂主自然能寻它回去。
前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用青石板一阶一阶地磊着,沿着山林伸向上面,很快就掩映在山林枝桠间。
我拾阶而上,一步步,又听到上方传来厚重雄浑的钟声,觉得心旷神怡,有得道之感……肯定是错觉。
估计每个人来到灵山寺,都会觉得自己感悟颇多,可修身养性了一番回去,又马上沾满了红尘,什么得道之感,通通是假的。
第二十九章
我就选了一棵古松作为依托,靠在它脚下,听着阵阵钟声勉强入睡,毕竟,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我都没怎么睡。
身体却好了很多,轻松了不少,螺旋草虽然苦,但苦口良药,终究是发挥了它的作用。我甚至能运气行经了。只是云笑说得对,我的经脉有些受损,不宜多运气。
夜色转浓,月上树梢,清冷的光辉照射下来,前方片片的绿叶反射出淡淡的银光。我忽然就醒了,做了一个梦,但是忘记了内容。
我抬头,看月上中天,再运气行经,发现畅通无阻,毫无晦涩之感。
大喜。
我想学狼嚎叫一声,但想到招来一通臭骂不说,还会招来一堆麻烦,就勉强压抑住了那股喜悦之情。
我连忙朝山上走。
此时想来众人已经熟睡,只要我能找到宫尧之的囚室,说不定能把他找出来。
我美滋滋地想着,脚下如风。快到山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这么晚了出来行动,一定有问题。也不知道是敌还是友。
我发现那人也是朝灵山寺上走的,连忙闪身跟在那人身后。灵山寺我来过一次,地形不是很熟,跟在这人身后,想来会探出点儿东西来。
我不近不远地缀着,那人走出树林。借着月光,我发现是那个一两银子卖我马的那位姑娘。此时她仍然公子打扮,左看右看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面是灵山寺的院墙。那姑娘走到院墙面前,就撸撸袖子,张牙舞爪地开始往上面爬。武功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样。
我在后面看了半天,她也没爬上去。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出声到,“公子……”
她一惊,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狗□。
“你是谁?”她急急忙忙地爬起来问到。
看到我,她愣了愣,“是你?”语气很惊讶,又带了点儿尴尬,随即又气势汹汹地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那马我已经卖给你了!一两银子,你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
我刚要说话,她又急急忙忙地说到:“就算那马是我偷的又怎么样?就算那马是白沙帮的又怎么样?现在马在你手上,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别想讹我!白沙帮找你麻烦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是你自己要买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
“……我只是想问你,你这大半夜的,为什么在外面爬墙?”
“关你什么事?”她一瞪我。
我无奈地说到:“我在想,如果你有别的原因,我好帮帮你,现在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我说着,转身往下走。
“哎等等!”她果然在后面叫到,我慢腾腾地转过身。
“我……”她纠结状,吞吞吐吐,“我……是来找人的。”
“情人?”
“关你什么事?!”她恼羞成怒,这个样子,模样挺可爱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到。
“我叫……”她刚说出两个字,忽然又停住了,估计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名字,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叫江子游。”
“江子游?”我微微惊讶,不由上下打量她。
“怎么?”她仰着下巴,挺着胸膛,“没错,本……公子就是当今丞相之子、文武双全、杀了黑山七怪的江子游江少侠!”
前面两个称呼没听过,但是杀了黑山七怪,我就断定是哪个江子游了。
原来江子游是丞相之子,我不由回忆起刚见到他的时候,好像他身边跟着一些护卫,他武功不差,却经验严重不足,挺符合他高贵的身份的。
只是,他堂堂丞相之子,怎么会到草莽聚集、腥风血雨的武林中来游走呢?还有他那一身高超的武功……或许是我想多了,来武林只是一般世家子弟闲来无事的乐趣,武功高超只是热爱武学吧。况且朝廷招安的武林人士不少,肯定有高手在。
“那好,公子,我今日帮了你的忙,你该怎么谢我呢?”我笑着问到。
“你想干什么?”她一脸警戒。
我抬头看了看院墙,问:“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有,怎么了?”她莫名地问到。
我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我带你进去,你可以给我一个身份吗?”
她打量我,“你想干什么?”
“我不是坏人。”我说到,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坏大叔,不管,我继续说,“我只是想参加武林大会,可是没有请帖……”
“你不会和那些游侠一起吗?”
“我除了想参加武林大会以外,我还想进一步接触各路英雄豪侠。”我淡淡地说到。
她恍然大悟,随即眼神里闪出鄙视,我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猜到她在想什么:原来是一个想巴结权贵借机上位的草莽。
“没问题。”她的气势高傲起来,小手一挥,“废话不要多说,先带我进去。”
我走上去,“公子准备好了?”
“当然。”她转身,似乎要往上面爬。我走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惊叫一声,话音未落,我已带着她飞跃了院墙,落到了院内。
她还未回过神来。
“公子……”我放开她,提醒到。
她回过神,立即大怒:“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
我只是指着前方,示意她带路。
她不甘不愿地瞪我一眼,走到了前面。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灵山林中灵山寺,古刹老寺,飞檐挑角,迎面就一股古朴之风、烟烛之味。
就连空气中,似乎也飘散着淡淡的青烟,整个灵山寺在银色月光和袅袅青烟中朦朦胧胧,却又那么厚重,恍若有沧海桑田、我自岿然不动之感。
天地通灵之地,佛家清修之所,我等凡人,只有感叹自身浑浊渺小的份儿。
一路宁静,佛家讲究修身养性,来到灵山寺的人都会行为规矩,不敢对佛祖有一丝不敬。所以一路行来,竟然没遇到什么游荡之人。
过了佛堂,进入住院,声音就传来了。
虽然夜色低语,影影绰绰,但是架不住人多情热,不可遏制的会有一两声笑语传出。
前面的“江子游”忽然停住了脚,不走了。
“怎么了?”我低声问到。
她似乎有些苦恼,转过头,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谁?”
她瞪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开始往前走。
原来也是个没经验的,我暗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还是干脆自己去寻找?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面上渐渐露出笑意。她得意地看我一眼,“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她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间点着烛火的房,走上去敲了敲门。
“谁?”房内有人声传出,接着走了过来开门。
我站到了阴暗处。
那人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送进屋,同时将门用脚关上。
这一切动作都很快,他完全反应不及。我的手非常用力,掐得他满脸痛苦。
“江子游”被我带进了屋,扑到在地,爬起来看到我的动作惊叫一声。而被我的动作惊到的还有另外三人。
一道剑光划来,带起重重剑影,如真如幻,和他的名称果然很相配。
我将手中的人往剑一挡,那人连忙将剑收了回去,吃惊地看着我。
浮萍剑孟优。
“你是谁?”一个声音厉声说到。是真正的江子游。
我掐着宫粟的脖子,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估计是看到了我的眼睛,他惊了一跳。
“你?!”他身边的池回生大吃一惊,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又连忙咽下去了。
第三十章
“表哥!”一声惊恐的叫唤,众人转头,看到那个摔到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又看着江子游。
江子游那双天生的魅眼倏然一沉,“沈碧华?你怎么来了?”
“我……”那姑娘战战兢兢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带她来的。”我将宫粟扔到地上,走了过去。
宫粟被摔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不住咳嗽。我冷眼看着。
江子游看到我似乎很高兴,但是看到宫粟又想过去,他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压住怒气,转身走到宫粟身边,一把揪住他,“宫尧之呢?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百里大侠……”池回生在江子游旁边说到,“先息怒。”
这么生气的样子确实不好看,我放开了宫粟。
“我没有陷害他。”宫粟后退几步,看着我说到,“他就是勾结天理教,是中原武林的叛徒。”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我眼中怒气一闪而过,“他是你师父!”
宫粟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看着他,心中忽然怒火万丈。现在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背叛起自己的师父来一点儿内疚感都没有。
“他是你的师父,是为师,亦为父!哪有儿子出卖父亲的?”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就算他做错了,也不该如此对他。你知不知道被最亲的人背叛,他会有多么痛苦?”
他的眼中忽然挣扎了一下,但是又瞬间归于沉寂。
“他是叛徒。”他只是说。
我恨极,一掌拍到他胸口,那瞬间另一只手伸手和我对了一掌。宫粟退开。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池回生。
没想到这个江南判官笔武功这么厉害,连我蓄积了七成功力的掌也可以接住。我不由开始仔细打量他。他身体颀长瘦削,面貌五官俊挺,想来没遭毁容前,定是个美男子。只是他功力这么厉害,谁能毁了他的容貌?
池回生跟我对了一掌之后,也后退了几步站定,但看起来一点儿事也没有。他神色恭敬地说到:“百里大侠请息怒。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眼底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涌动,甚至带了点儿愧疚。愧疚?为什么?我很迷惑。我和他,应该没什么交集吧?难道是百里无赦和他有关系?
那样的眼神让我迷惑又不解,况且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无关人士的想法?
我转头看宫粟。
他一脸冷静地盯着我。而我注意到,他的腰间,挂了一只玉箫。那是宫尧之的……不对,是宫粟给了我,而我再给了宫尧之,现在又回到了他手里。
无可否认,我是将气撒到了他身上。被背叛的痛苦,被最亲之人伤害的痛苦……原来我心中还是有怨的。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无法面对荆云笑,我明明轻易就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可却还是不告而别,原来,在我的心中,还是有怨的。那股怨很淡,不易觉察,被我的满心原谅覆盖在心底,而我只看到了自己的轻易妥协,觉得自己很没骨气,却没有去细细探索在这层原谅的下面还有什么。
是怨、是恨。
这种我不想要的情绪。
这种恶心的情绪。
环视屋子一周,他们都看着我,生怕我再生气,好像我是洪水猛兽。
我转头盯着池回生,问到:“荆云笑找过你?”
他一愣,我又问了一次,他缓缓摇头。
我又问到,“你找过荆云笑?”
他又摇摇头。
我松了口气,问众人:“你们知道荆云笑现在在哪里吗?”
他们微微一愣,同时摇摇头。
看来云笑并没有遭毒手。他应该是清音她们到云游客栈之前就离开了吧?就算他没离开,他那么聪明,不,应该称之为狡猾,也不该这么轻易被抓住。
环视了一圈,我淡淡地说:“我要见宫尧之。”
听到我的要求,他们面面相觑,又摇摇头。
刚压抑下去的怒意又生了上来,“为什么?”
江子游看我生气,连忙说到:“宫谷主现在是重犯,被关押在牢里,由十八金刚看管,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重犯?我冷哼,我不相信宫尧之会和天理教勾结,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为了他的神医谷,为了中原武林,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现在他被抓到灵山寺,想来是有证据证明。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明明一开始非常简单的。
明明一开始……
“我要见圆空主持。”我提出第二个要求。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犹豫。
“宫尧之绝对不会和天理教勾结,我要和园空主持当面澄清。”我挨个看着表情各异的人,声音不容置疑地说到。
其实我也只是通知他们一声而已,因为,不管他们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我仍然是要见园空的。
“百里大侠对宫谷主……真是情深义厚啊……”池回生突然感叹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意思?看我盯着他,他垂下眉,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甩袖子,转身往外面走去。
“你……”转身的时候,那个叫沈碧华的姑娘惊了一跳,怯怯地后退一步。她估计没想到我是这么凶暴的一个人。
“等等。”江子游在后面开口,“百里……公子,现在外面……”他面色犹豫,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睛里隐含着丝丝的担忧。他说:“其实,现在大家都认为百里公子是天理教的人,这也是宫谷主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你现在出去会很危险……”
“我不是什么天理教的人!”我怒到,“凭什么你们认为我是天理教的人?”
江子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似乎有点尴尬。
我看着他,他躲开了我的眼神。我皱皱眉。旁边的孟优反倒是朝前一步,说到:“百里大侠,你已经从中原武林消失五年,收留了魔头荆云飞的儿子,还拿走了烈火心经……”
我打断到,“那又怎样?”
心中想着,原来那个时候大家心心念念的就是烈火心经。
“百里大侠,烈火心经为中原武林三大奇功之一,乃我天池门下开山祖师天绝老人所创,是为中原武林绝学。五年前,烈火心经被荆云飞所获,然后辗转到你手里,百里大侠侠义之名,天下皆知,中原武林之人就没有再追究,可如今天理教里却有人练成了烈火心经……百里大侠,你可知天理教为什么会有烈火心经?”
孟优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是喜是怒,他黑色的眼睛盯着我,我看到里面一片冷肃。
我听了这话很想笑。他说不再追究,要不是我跑得快,躲的地方够偏僻,还不被你们骚扰得要死?可是这五年,我不过就在塞外养养牛而已,到了这帮人眼中,居然就是带着荆云笑去投奔西域天理教了。至于天理教为什么会有烈火心经,我就更不知道了。
世事凑巧,刚好又遇到天理教开始朝中原武林扩张,说不定我重回武林、云笑的报仇,落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天理教到中原武林开派立宗的举措,更是打压武林的行为。
难怪急急忙忙地召开武林大会。
想来那个天理教确实厉害,动作很大,让武林各派人人自危了。
他们始终不放心我啊,就因为我是异族女人所生的蛮子。
我心渐渐静下来,在这个地方,终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真的不该回来的。想来是我的原因,才让宫尧之落到了今日的下场。
我必须救他。
抬头看他们一眼,我转身离开了房间。
江子游在后面叫住了我。我心里有点感动。这人居然还能为我的安危担忧,是个好孩子。
第三十一章
我走出房间,后面的人也匆匆跟了出来,或表情迟疑尴尬,或若有所思,但是都没有对我拔刀相向。我行得正走得直,我没有做过,自然不会有丝毫畏惧。
“表哥!”那被吓坏的姑娘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冲出房屋,朝我们这行人大叫一声。
带着惶急的女子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异常。四面庭院住的都是武林中人,耳力甚好,听到叫喊,也纷纷出来。
“留在房里。”江子游交代了她一声,就跟在我身后。沈碧华面色失望之极,咬咬唇,就站在门边看着我们渐行渐远,没有跟过来。
出来的人看到我,纷纷面露惊疑之色。我已经撤去伪装,在众人的注视下坦然往里堂走去。
众人看我面色平常,又看江子游他们跟着,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但百里无赦的威名善在,他们也有些犹豫。
我在这群人中,看到了廖正风。他的身边跟着好几个华山派的弟子,此时看着我,他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只是极力压抑着。
“廖掌门。”池回生也看到了他,朝他拱拱手。廖正风虽然看我不顺眼,但是在众多人面前也不好失去风范,闻言也朝池回生拱拱手,面色稍微缓解了一些。
我略微看了池回生一眼,特意向廖正风叙旧,想来两人关系不简单。他也回我浅浅一笑,脸上的白粉仍然白花花的,让我看着起鸡皮疙瘩。就我说,说不定他不涂粉比涂粉好,就算他脸上有伤。
再一转眼,就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清音、苏秀芳和一众女子。女眷住的别院,我记得离这处不是很远。她们也看到了我,清音柳眉倒竖,一脸凶神恶煞。摆出这张脸,难怪嫁不出去。
而苏秀芳,脸色苍白,美目中含着深深的怨恨。
什么时候,连苏秀芳也这么恨我了?
“百里无赦!”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声音如黄莺出谷,虽然夹带怒气,但是却仍然悦耳动听。众人转头,就见飞檐屋顶上,一人白衣胜雪,衣带飘飘,如同九天仙女从银色月光下飘然而来。
她形容秀美绝伦,身上带着不沾凡尘的仙灵之气,一双美目却如冰川雪原,凛然如冰。
颜雪,江湖三大美女之一,雪花宫二宫主,好像对我哥有点儿意思。只是我哥那块棺材脸估计会让所有的美女伤心。
众人目露惊叹,恍若见到神女下凡。颜雪如同一片雪花,飘到我面前,旋身一转,裙裾飘飘,接着白衣长带如同利刃朝我飞来。我自然闪身后退。
颜雪的衣带飞散,白带如同云彩撒向天空,美女如画,就连她杀人的攻击,也美得像一首诗,叫人如痴如醉。
我看得赏心悦目,虽然心头还残存着怒意,但是对着她也不免手下留情。
一时间,她上下翻飞如蝶舞,裙带舞动如云游,而我身姿闲适,如同落叶飘零,随风而动,在颜雪的攻击之间分花拂柳,好似郊外闲游,形态淡然。
我是有意这么做的。
我就是要唤醒众人对百里无赦武功的畏惧,让他们不敢轻易行动。
颜雪忽然收回了裙带,微微蹙眉,望着我道:“你不是百里无赦。你是谁?”
好了,终于有人能这么快能将我和我哥分辨出来了。
我背着双手,扫视了神态各异的众人一圈,说:“我是百里无双。”
“百里无双?”颜雪目露诧异,周围的人也吃了一惊。
“百里无双不是……”颜雪不可置信。
我微微笑了,“小颜妹妹,好久不见。”
颜雪的脸倏然红了,吃惊地看着我,“你、你真是无双?”
我点点头。
众人立即面露惊疑,有沉不住气的人转头讨论起来。
我隐隐听到了名剑山庄这几个字。
不管。
颜雪镇定了一下,左右望了望,目光又冷静下来,“那百里无赦呢?他在哪里?”
我望着她,心里有点儿感慨。雪花宫是一个隐秘的门派,不太过问江湖世事,颜雪这次也来参加武林大会,想来是听说了百里无赦重出江湖的事才来灵山寺的。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当年我们离开中原就分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分开?为什么?”颜雪目露诧异,随即默然,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保持了沉默。
周围的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之辈,修养均有一定火候,此时只作壁上观,有的表情淡然,有的视线来回扫视,有的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但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正沉默间,忽然一年轻和尚来报,声音沉缓,“阿弥陀佛,百里施主,园空主持请你去伽罗佛堂一聚。”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纷纷一变,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也放低姿态,朝那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他目露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大概是想不到我会这么对他礼遇有加。
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我随着那和尚排开众人,穿过走廊,往里面伽罗佛堂行去。一路上寂静无声,和尚不说话,步子不紧不慢,我也不急不缓地跟着。很快就到了伽罗佛堂。
“施主请进。”和尚又双手合十,低声说到,便转身离开。我看他的方向是去刚刚那处别院的,估计是去打发那堆好奇的人吧。
我走进了佛堂,里面点着香烛,一人身披袈裟,盘膝坐在蒲团上,他身前还有一处蒲团,而身是一尊佛像,宝相庄严。
“百里施主请坐。”园空缓缓睁开眼睛,他面容枯槁,眼睛却清明一片,仿佛看透了万丈红尘。
“园空大师……”高僧面前,我亦行为规矩,不敢有一丝不敬。说过之后,就前行几步,学园空盘腿坐到了他前面的蒲团上。
我们相互对视,一时之间寂寂无声。
当时的情况是,我与他之间,约有三尺又三的距离。我们用眼睛交流了一些意见,对视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目光炯炯,我亦精光闪闪,千言万语,均融化在这两股热切的视线之中。
我知道我必须取得园空的信任,园空法师是公正的化身,有了他说话,接下来我就有理由救宫尧之出来。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我决定做一件事。我要让一个年老的得道高僧,在接下来半柱香时间内……信任我。
于是我开口了,“园空大师。”我的声音很淡,很清幽,仿佛佛堂里燃烧的香烛飘起的青烟。
“百里施主……”园空的声音如幽谷听钟,余韵绵长。
“我不是天理教的教众,至于宫谷主,更不是。”我说到,盯着他,“请园空大师主持公道,放了宫谷主。“
“阿弥陀佛。”园空双手合十,低呼佛号,“百里施主,可有证据证明宫谷主不是天理教之人?”
“可有证据证明宫谷主是天理教之人?”我反问。
“宫谷主的首席弟子宫粟亲眼目睹宫谷主和天理教左护法冷胡特有密切会晤。宫粟一向在武林中口碑甚好,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我们不信。”
“宫粟口碑甚好,宫尧之就差了吗?”我一想到宫粟,心里就不爽,口气也稍强,“宫尧之一直悬壶济世,在武林中广结善缘,武林各派,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除此之外,他还为穷人治病,不收任何礼钱。有一次分城瘟疫,太守束手无策,幸好宫尧之路过施与援手,才使分城免于灾难。他贵为神医谷谷主,名声已经显赫。还有神医谷良药颇多,求医之人不断,财物亦源源,要说求财,他已经家产万贯。名利已经双收,他为什么要以谷主之尊投奔天理教,成为别人的驱使之徒?况且宫尧之一直视名利为粪土,不放在心上,他投入天理教下有何用?”
我慷慨陈词,园空一脸淡然,听完我的话,他又是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百里施主,你少说了一样。”
“什么?”我诧异。
园空抬着眼睛,淡淡地说到:“凡尘俗世之人,均逃不过七情六欲,有人求名,有人逐利,有人幕荣华,有人贪爱欲……而宫谷主,是第四者啊……”
第四者……贪爱欲?宫尧之?他?
我不禁笑了,“园空大师,宫谷主一向洁身自好,除了研究医术,就是行医养药,断没有处处留香的道理。听说他对亡妻一往情深,赵雪衣虽逝两年,但宫谷主均无续弦之念。何来贪爱欲之说?”
园空看着我,摇摇头,“他心中有谁我亦不知。”他说着,拿出一封信封,“百里施主请看。”
第三十二章
我疑惑地接过那封信,看园空表情淡淡,我才拆开信封打开,字迹苍劲,笔力曲而不虚,行云流水,但略微潦草,想来是心绪激动,一时之间一挥而就。
居然是一首情诗,上面写着什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还有什么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等等,看起来可以形容女人,也可以形容男人……
……等等,我为什么要想到男人?写情诗一般都是写给女人的吧?
我呆了呆,摇摇头,连忙收敛心神,继续看下去,下面就是很委婉的相思之意,到最后,就是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看得心忽然一颤。
这上面……指的是谁?
抬眼看园空,他依然老僧入定,恍如古树岿然。
“这能证明什么?”我问到。
“这封信是宫尧之写给天理教圣姑苏勒儿的信,被我们截住了。”廖正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身后跟着一干人等。
他进来之后扫了我一眼,冷哼一声,“其实这封信是其次,他私通天理教,在谷里隐藏天理教众,这才罪大恶极!”
他大声说着跨进佛堂,拱手恭谨地说道:“园空大师。”
“没错,这封信只能说明宫谷主为何放下身段投身天理教。”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说到,“宫尧之居然为天理教做掩护,为虎作伥。幸好宫粟和江少侠机智过人,才没让妖人跑掉。那些被抓的天理教众已承认是受宫谷主庇护。”
我霍然抬头看刚进来的江子游,他刚要进来,听到中年男人的话,看到我顿时一顿,一只脚停在堂内,另一只脚却犹豫不决,尴尬地停在那里。
我不由想起他刚见我时的表情,带了点尴尬,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又想起,他和宫粟一向交好,自然是站在宫粟那边。现在最倒霉的是,宫尧之是被他最亲近的大徒弟给揭发的,还有天理教众的指认,勾结天理教的罪名,已经是铁板钉钉。
我又看向廖正风,他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随之而来的人,我看到好多都是些对我不怀好意的。那些中立的,或者受过宫尧之恩惠的,都没有跟过来。而且这些人一进入佛堂,就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想来是想就在此地把我拿下。
想得到美。
我傲然一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百里无双,我们到想问你,荆云笑在哪里?你是不是天理教的人?”廖正风估计是从颜雪哪里得到确认,知道了我不是百里无赦,加上人多势众,眼中的恐惧不在,甚至带着轻视。
一说到荆云笑,在场好多人脸色一变,目光冷了下来。
想来在我不在的时间里,那臭小子又不知道闯了什么得罪人的名堂。
“阿弥陀佛,佛门重地,不可妄动杀意。”身后一把沉稳的声音,园空也站了起来,朝虎视眈眈的众人说到。
园空的地位超然,众人自然不敢对他不敬,但是,我看大家的样子,好像怕我跑了,心急着就在这里瓮中捉鳖,估计不会轻易退开。
“园空大师,您慈悲为怀,但佛家讲究善恶有报,此人杀我青鸾师妹,打伤我峨眉派众弟子,应当偿命!”清音也提剑走了进来,怒目园瞪,咬牙切齿。
你怎么为了杀我,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啊?
我冷笑到,“清音女侠好不讲理,我根本就没有杀青鸾,也没有打伤你们峨眉弟子,反倒是清音女侠,晚上偷袭,还使出下三滥的迷药手段,现在到理直气壮了?”
“你胡说!”清音脸色一变,愤怒地吼到。
“谁说你没打伤我峨眉弟子?”苏秀芳站了出来,朝我怒声到,“我的手现在都还不能提剑,也是拜你所赐。”
“是啊,百里无双,当日你给了我一掌,我至今都还记得。”廖正风说到,“明明你杀了青鸾女侠,但是汉中师祖心怀宽大,宫尧之又力保你,峨眉众人因要让青鸾入土为安,就放过了你,还对你礼遇有加。可是那天晚上你却鬼鬼祟祟地在峨眉庭院行动。你又是何居心?”
嘿,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挺大的。明明是你们合谋来害我,现在到成了受害者了?当时我要是不赶紧从屋子里出来,估计现在就躺在地下了。这个廖正风,实在讨厌。
“廖正风,你不配做掌门。”我轻蔑地看着他,“那天明明是你躲在暗处,想给我致命一击……”
“你还在颠倒是非?!”清音突然大声斥责,语气恨不得把我吃了,“是你自己鬼鬼祟祟地跑出来,打伤了秀芳,欲对她行不轨,你还有脸说?!”
我的天!
我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都大哗,苏秀芳的脸倏地白了,咬着唇。
峨眉七子之首苏秀芳,是武林中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秀芳,你说是不是?”清音说到,“当日他挟着你进入树林,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要怕,说出来!”
苏秀芳倏然睁大了眼睛,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装得倒是挺像的。我冷眼旁观,我到要看看,你一个妙龄少女,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什么来。
“师、师姐……”她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你不是说……一辈子……都、都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没出息!”清音骂到,“现在这个淫贼在面前,你居然不敢报仇?!”
苏秀芳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忽然就一颗颗地掉了下来,身子摇了摇,瘫到了地上。
清音连忙扶住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秀芳被他挟持进入树林,他武功厉害,我想我一人肯定也是有去无回,连忙回去叫人一起去寻找,当我们找到秀芳的时候……”清音的脸色变得愤怒难当,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那样怨恨的眼神……
我心中一颤,难不成……
“师姐!你不要再说了!我求你!”苏秀芳哭到。
我一怔,看表情,她们真的不像是在作伪。况且女儿家视贞洁如命,清音我觉得还有可能如此对我,但是苏秀芳,我还没令她怨恨到不惜毁尽名声的地步吧?
我不由想起,那天晚上,我为了速战速决,带着苏秀芳进入树林,后来走火入魔得厉害,就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扔在了树林里就离开了。这后面,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我心中一时懊恼,当初不该点了她的穴道的,她那么美,又是孤身一人……可当时我自身难保,只求赶紧摆脱争斗,寻一处僻静之地运气疗伤。
我突然想到,如果是荆云笑带走了我,那么他是不是也藏在树林里?那他有没有看到?他没出手救她?也是,他视峨眉为仇人,肯定不会救……可他不是那种人……不对,他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脑中乱成一团。胸口也是一股气,出不得下不去,哽得让人难受。
“百里无双,妄你哥哥百里无赦是侠义天下的大侠,你却做出这种事!”有人愤怒地说到。
“助纣为虐不说,居然还玷污女侠,实在该诛!”又有人吼到。
“我没有!”我只能吼出一句,心中怨气更甚,向众人踏出一步。
“纳命来!”清音终于忍不住,抽出向我刺来。
“大家稍安勿躁!”江子游被愤怒的人挤在了外面,此时看到众人围拢过来,他情急之下,翻身飞入内堂,立在我身侧,挡住了清音的攻击。
我一怔,收回手。
“江少侠,你是什么意思?”廖正风怒到。
“无双不是这样的人。其中肯定有误会。”江子游急急说到,然后快步走到苏秀芳面前,“苏女侠,你们也说当时是晚上,你确定真的看清楚了?”
“你是什么意思?!”清音怒斥,拔剑而向。
苏秀芳放声痛哭。
我头又痛了起来。我没想到,今日救不成宫尧之,居然还让自己陷入了漩涡。环视四周,众人怒意纵横,苏秀芳哭得凄凄惨惨,还有人眼中露出快意……这一切的一切,是怎么兜到我头上的?
我明明在塞外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
真是恶心!
不想管了,他们浑身是嘴,我能怎么辩白?不管了!我要直接救出宫尧之,带他远走高飞,反正我看他也对什么武林之争也不感兴趣。
江子游还在为我说情,可是在场没有一人肯听他的。
我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仁至义尽。
廖正风开始说话,清音开始说话,所有人开始说话,他们的表情变来变去,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嗡嗡嗡的,吵得要死。
我霍然一声长啸,在场的人立即捂住耳朵。
随着这声长啸,我胸中郁结之气疏散而出。我转身走到园空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阿弥陀佛……”园空面色仍然宁淡,低声佛号。
然后我转过身,纵身一跃,跳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他要逃了!”我听到身后一声大吼,接着他们就追了出来,纷纷使出轻功,跟在后面。
甚至有人放出飞镖,我一挥袖子,就将飞镖扫回去,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闷哼。
看也没看,直接越走。
第三十三章
一路飞奔,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将速度发挥到极致,这种速度下,很少有人能追上我。
没看路,只是在往前跑着,向下跑着,或许这样会消除我一点郁结之气。
正跑着,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朝我飘来,带着漫天剑影,恍若浮萍飘零,让人感慨。
剑的后面是一张冷肃的脸,眼睛里带着寒意。
我保持着下冲的趋势,身子却后仰成拱形,躲过了他的攻击,身体还滑到了下面。在仰头的那一瞬间,突然从树叶枝蔓间看到了那轮清冷的月亮,孤单单地悬挂在夜空,亘古不变,沧海桑田。
剑影又在我的视线里划过,我侧过身子,手如同灵蛇,转到后面去点他的手臂。
浮萍剑孟优,不愧为武林新秀,临危不变,收剑回旋,切我手指。我变指为爪,反手抓他手腕。他纵身退开。
我并未相逼,他不是我的对手。我看了他一眼,就纵身一跃,消失在深深林木间。
跑了一会儿,又到了那处苍松下,我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那轮冷月,月光似水,仿佛也带上了水的冷意,让我颇感苍凉。
听着上方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我微微叹了口气,刚刚一番奔跑,还和孟优打斗了一番,心中的憋屈感散去了很多。
我又是大鹏展翅,在树林间穿梭。经脉有点儿阻塞,皱皱眉,果然,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运气。
前方居然又有人,好像在讨论什么。看他们的样子,估计不是截我的。我转了个方向,继续往下而去。
“谁?”有人很警觉,倏然转头,满脸白粉在月光下白惨惨的,像个鬼一样。我看到他身边的是白眉真人。
开始没看到廖正风身边有池回生,原来却是佳人有约,虽然这个佳人是个老头。
白眉真人立即飞身往我扑来,手中有东西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我心中一惊。连忙闪开。
“不要杀他!”池回生急切阻止,可是白眉手中那把牛毛针已经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
是黑山七怪的牛毛针!
这种针,简直就是天罗地网,避无可避。我挥舞着袖子,打掉那些细细的银针。
心中惊疑,这黑山奇怪的牛毛针是怎么到白眉道人手中的?
池回生话音未落,已经跳到我身边,一起帮我挡了那些牛毛针。
还好有他,要不然我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很惊讶,我和池回生没什么交集。甚至,如果他和廖正风关系不错,应该属于敌对的双方才对,我想不出他帮我的理由。
很快将牛毛针扫开,我和他均才松了一口气。白眉真人上前一步,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池回生冲我一笑,脸上的白粉又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寒噤了一下,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片喧哗。我们三人是齐齐一惊。然后不约而同地,往三个方向飞速逃跑……我很不想说鼠窜这两个字。
反正我现在很无奈,什么淫贼啊、天理教走狗啊、魔头的师父啊等等头衔都有了,估计现在出去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是……他们为什么也跟我一副德行?跑得比那兔子还快?
我疑惑着,话说他们选在夜深人静、深山老林里秘密幽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一个满脸白粉的中年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月色之下,密林深处,窃窃私语,难不成他们真是在幽会?
……扯谈!
这个画面让我寒噤了一下。话说我现在脑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应该焦急一下?
不过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心里那股怨愤反而淡去了不少。想着自己头上的称号,更是哭笑不得。
我百里无双的人生,注定精彩啊。
看来得避一段日子,等到武林大会,他们无暇顾及的时候,再上山救人去,然后,就闪人去塞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不管了。
心中放下了,顿时仿佛一副重担放下,人也轻松了不少。
人声在后面渐渐远去,我一路疾驰。忽然旁边树林里闪出一人。我一看,居然是池回生。
他估计也没想到会又遇到我,愣住了。
看来刚才大家都跑得很急,有点慌不择路。
一时之间有点尴尬。
对于刚才帮我阻挡牛毛针的事,我也该答谢一声,我停住脚,朝他笑到,“这次谢谢你了。”
他立即回过神,笑着说到:“不敢当。”他也不解释什么,总之,有时候越说越容易出问题。
想来他们之间定是有秘密吧。不过现在逃命要紧。
这一问一答间大家都保留甚多。我也不再停留,继续往下飘然而去。
“百里大侠。”身后传来他的叫喊。他的声音粗噶难听,在这夜深人静的山林里突然开口,就像鬼一样,还好我心理素质好,要不然定要被他吓一跳。
我停住,转头看他。他还叫我百里大侠,应该不知道伽罗佛堂里发生的事。
“百里大侠这是要去哪里?”他问到。
“山上没住处,想下山找地方歇息。”我随口说到。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可否一起同行?”
我上下打量他,这人脑子没病吧?
就算不知道伽罗佛堂里发生的事,但也该知道我不讨中原武林喜欢吧?况且他和廖正风那么好,也该知道廖正风恨我入骨才对。
我打量了他一眼,可他的脸太白了,看不清什么表情。
看不清就算了。
我没理他,直接转身继续上路。
简直莫名其妙。
我往山下走去,因为经脉越来越阻滞,所以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伸手去掏怀中的药瓶,倒霉催的是,不见了。
……靠!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真是祸不单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我连连叹着晦气,加快了步子。后面的人不知道被我甩到了哪里,不过现在步行也该能甩掉他们了吧?
本来在山上就疾驰了一段,后面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山脚。
此时已经是半夜,万物俱静,只偶尔一两声鸟鸣,山下小镇乌漆抹黑。我犹豫着要不要找客栈投宿,但一想到明天早上被群殴的场景,我连忙排除了这个想法。
还是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将就一下吧,等过几天武林大会召开,再偷偷溜上去。
我心里打算着,拐了个方向,往另一条通往对面山上的小径走去。那条小路已经荒芜了,长满了野草。我记得对面山上好像有个土地庙,修得挺大的,后来山土塌方,去的人就少了,加上本来灵山寺名气就大,佛缘甚广,那土地庙渐渐的就荒废了。
我沿着小路走了一阵,结果走到破庙的时候,天边已经翻出了红晕……还没睡觉,天就亮了……
我无语地站在山顶上,土地庙就在我身后,破破烂烂的,估计再来一场大雨,就可以将其冲跨。
都天亮了,没必要再进去睡了吧?况且要睡死了,头上屋顶忽然从天而降,那就太冤枉了。
这个地方了无人迹,他们要为武林大会做准备,想来顾不上我。
我思忖着,干脆坐在一块岩石上,默默地望日出。
很少能在中原看日出的。高山上看日出和塞外有很大的不同。不过相同的一点,都是第一缕阳光出现的那一秒,天地忽然焕发出的无限光彩。
只是一个人看日出很没意思。以前在塞外还有荆云笑陪我,虽然是我强逼着他早起练剑,他也没心情看日出,但总好过现在孤家寡人的。
那臭小子虽然可恶,但是,某些情况下,还是挺体贴的。特别是在有求于我的时候,花样繁多,很讨我欢心。有一次,居然用草为我编了一块草席,用的是他发现的有香味的草。
我心里非常高兴,但是仍然板着脸,斥责他不务正业,把学艺的时间花到了无聊之物身上。他当时的表情也黑沉黑沉的。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我转过头,心里思忖着来人是谁?
听脚步声只有一个,而且声音也不急不缓,想来不是追我的人吧?
我默默等着。只有一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过了片刻,那人从树林掩映处走了出来。居然是池回生。
他居然跟了过来?
我是相当诧异了。
“百里大侠……”他也看到我,笑着朝我恭谨地打招呼,他应该自认为给了我一个和蔼的笑容,但是在我看来,他那脸白粉,简直是恐怖。
我连忙转头看天边的云彩,洗洗我的眼睛。
“百里大侠……”他走过来又叫了一声。
我转过头,挑挑眉,“百里大侠百里大侠,我听着别扭,换个称呼吧。”
他愣了愣,过了半晌,试探地叫到:“百里……无双?”
“你找我做什么?”我冷冷地说。这人逆众人意愿来找我,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他伸出手,“这个。”
他的手里有一个瓶子,白瓷瓶,看着怎么眼熟呢?我拿过来倒出一颗,药丸看着也挺眼熟的。
“怎么在你手里?”
他也坐下来,老老实实地答到:“这是你避牛毛针的时候掉的。”
我仔细看那药丸,这次比较小心,还用鼻子闻了闻,确定是那瓶药没错。收起药瓶,看着他说到:“说吧。”
他微微一愣。
我轻哼一声,“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说。不过,至于能不能帮你做,要看我心情。”
这人这么热心地贴过来,肯定也是想有求于我。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上次江子游帮我入城也让我帮着打黑山七怪。况且,我也不想欠别人的情。
他愣了半晌,慢慢笑了,“百里无双就是爽快。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第三十四章
果然如此。
我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要求来。
“快看!”我等着,他却突然指着前方叫到。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深蓝色的天空下白云浪滚,一轮红日渐渐从白云后慢慢移了出来。
万丈金光喷薄而出,幽暗深色的山林忽然间醒了过来,带着璀璨的光芒和勃勃的生机。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我忍不住站起身。自然气象万千,我辈渺小如尘,什么爱恨情仇,在这样磅礴的景观面前,全部如同烟尘散尽。
不知道站了多久,朝日已经全部露出,悬挂在空中。
那一刻的感慨又消失了,爱恨情仇虽然如同烟尘,但是却不易散尽,缭绕不去。我仍然还是凡间俗人,还是一个顶着淫贼、魔头之师、天理教教徒嫌疑犯的倒霉鬼。
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无双为什么叹气?”旁边的人问到。
我转头,这人还真自来熟,脸皮也厚,居然直接叫我名了。难道是因为擦粉擦多了,自认为脸皮也比别人厚?
我不答,只是问到:“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默默地望着前方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请你助我救一个人。”
“谁?”我问到。
“神医谷谷主宫尧之。”他说。
我的反应是惊讶,接着是很惊讶,再接着是相当惊讶,最后是淡定。
原本我就是打算救宫尧之的,这算不算凑巧?
“可以。”我爽快地答到。心中有点疑惑,开口问到,“宫尧之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又恐怖地笑起来,我尽量忽视他恐怖的面容去看他的眼睛,发现里面带着点笑意……我突然感到有点熟悉,很像某个人。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像谁。
他似乎有点无奈地说到:“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人,明明自身难保,却还要拼死拼活地想去救宫尧之。明王殿戒备森严,十八金刚功力深不可测,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助我了。”
原来如此。
我略微颔首。
“多谢百里大侠!”他惊喜异常地深鞠一躬。
不知为何,这礼我受得有点心虚。
“那这样,无双就留在这里,我每日给你带食物和酒,怎样?”他说到。
服务居然这么周到?我心里一喜,但是面上不动声色,反正是他有求于我,他又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打算救宫尧之的,那他就是该做的。
“嗯。”我背负双手,一脸高深莫测状。
他又笑起来,我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我们又有一下没一下的谈了几句后,他就匆匆离开。
这人真是神秘诡异,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话说,他真的不知道我有打算救宫尧之?我在灵山寺的表现应该很明显吧?难道是他知道我要去救宫尧之才笃定地求我帮他?
可这样就更说不通了,明知道我要去救,那他完全可以让我去救,自己坐等渔翁之利。
难道是怕我失手?看他的样子,也好像有意要亲自出手。
只是想不到这池回生还挺仗义的,居然会为别人冒险,也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很重要的人”是谁,居然肯为宫尧之出生入死。宫尧之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也有人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也不枉他以前悬壶济世广结善缘。
其后的几天,池回生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带着好酒好菜招待,居然还扛了被子和床铺,也难为他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东西走了那么久的山路上来。
要不是他年龄比我大,我都要以为我是他亲爹。
我惊讶的同时也有点儿忧心忡忡,他这么殷勤,是不是宫尧之真的很难救?那个什么十八金刚是不是很难对付?
要不然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只不过提了一句屋顶可能会掉,想睡在外面。结果他就蹭蹭蹭地跑下山,拎着斧头什么的上来,硬是把屋顶给修了修,虽然难看,但也不至于一场雨下来就垮掉。
有时候他好像有空了,就上山来晃荡,东拉西扯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嘛的。虽然我不喜欢有个陌生人在我身边乱晃,但是他偶尔会讲山下发生的事,灵山寺里发生的事,我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什么白沙帮堂主风小楼和江子游因为他表妹沈碧华差点儿打起来;什么廖正风和清音来往甚密,估计有一腿;什么点苍派首席弟子赵辉向苏秀芳表白被群殴;什么雪花宫大宫主郝无玄也来到灵山寺,和颜雪发生争吵,据推测,好像是郝无玄喜欢颜雪,但是颜雪估计有了心上人……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八卦。
很难想象,江南判官笔池回生居然是这么八卦的一个人,讲起来头头是道,让听众我热血沸腾,如临其境。
不过他讲的大部分,内情我是知道一些的。于是,我怀着不可名状的优越感听他在那里胡乱推测,听他讲其他人的分析。
当然,听八卦的时候我的表情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很有高人的模样。他也对我不为所动的淡然姿态深表佩服。
他也很会说,拍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我听了舒心不已。
然后,时间就飞快地过去了。
他为以前把我错认为百里无赦道歉,我当然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不过……我也没想到当年的三大美女之一百里无双是个男的。”他感慨了一句。
我挑挑眉,“不要再提以前的事。”
他连忙说不提了。转头仔细打量我。
我皱眉,“你看什么?”
“其实……也可以看出来……”他又低声说到。
我额头青筋抽了抽。他连忙转移了话题,“不过无双的武功也很高,如果当年恢复男儿身,定和百里无赦一样名扬天下。”
这话听得我舒心。
谈到此处,他又疑惑地问到,“武林中只闻百里无赦之名,却不知有百里无双,无双这么好的武功,难道不遗憾吗?”
“遗憾什么?”我喝了一口酒,摆摆手,“名声这种东西,好得太过,就束手束脚,一旦封神,稍有行差踏错,便遭万人诟病,坏得太过,也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活得也不逍遥。还是无名一身轻最好。”
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微微一愣,随即默然。过了半晌,轻叹一口气到:“是啊,名声这东西,有时候实在遭人烦。”
“你知道百里无赦为什么会这么快声名鹊起吗?”估计是酒喝多了,说话也放得开了些。
“为什么?”他果然追问,“百里无赦简直就是武林神话,一出手就名动天下,而且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那么多侠义之举,实在让后人难望其项背。”
我摇着手指,得意地说到:“那是当然!因为,他行侠仗义的时候,其实是我和他一起做的。比如他杀了X寨十二寨,我就去灭了黑山十三怪,当然是恢复男身用的也是他的名义,我们长得差不多,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分出来。”
“为什么?”他疑惑到。
我瞪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又继续得意地说,“所以说,我也是大侠,是我和他共同造就的武林神话。我从小就想做大侠,但是又不想受侠义的束缚,所以干脆推给他了。”
“不过……我已经不做大侠很多年了。”他还未说话,我又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不做大侠也挺好的,去放放牛什么的真的不错。”
说到这里,又不可避免地怀恋起塞外的日子,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只白眼狼,心里有点小郁闷,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
“你还是别喝了。”他看我脸色一会儿,劝到。
这人还管起我来了?
我轻蔑地看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口。
他只能无奈地连连叹气,“酒量不好就不要再喝了,今天我要早走,到时候照顾不了你。”
瞪他一眼,“谁要你照顾了?喝酒一醉,一觉天明,哪用得着你多此一举?”
“那上次是我多此一举了?”池回生望着我。
说起这事我有点尴尬,山上太过无聊,便让他带酒来喝,结果喝到半途就醉了,还是他将我扶到破庙里的。第二天醒来,他还没走,并控诉我昨晚发酒疯揍了他一顿。
可是我完全没印象。
“到时候你又发酒疯拆了破庙怎么办?”他皱眉。
这人怎么这么鸡婆?
我像赶苍蝇一样挥手,“不是要早走吗?走吧走吧。”
“那你少喝点儿。”他站起来,又叮嘱了一声,不太放心地离去。
他一走,破庙瞬间空荡荡起来。心里顿时觉得无聊。
这两天他都是来去匆忙,估计是武林大会越来越迫近的原因。我原本还想下去走走,他警告我山下现在已经全是武林人士了。他当然知道苏秀芳发生的事,也听到了我的传言,可是他一往如前,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歧视我的意思。
之所以跟他谈起以前的事,也是因为他不拿异样的眼光看人,也不和其他人一样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觉得他有点儿与众不同,谈话也不再隐瞒。况且那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又有求于我,在未救出宫尧之之前,我不信他会害我。
连日来窝在破庙里种蘑菇,我都觉得,我才是这寺庙的土地公,天天等着池回生来进贡。
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睡觉。今天他走得又早,我实在百无聊赖,拿着手中的酒壶,干脆一醉方休。
反正现在也没人。
况且话本上的大侠都是笑揽风月、醉卧红尘的潇洒样子。那就……一醉方休吧。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醒来……
“哇!”我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出。
池回生猝不及防,被我揍倒在地。
出手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有点惊疑,这人的轻功好生厉害,在我旁边居然都能无声无息的,睡觉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感觉。
这一拳力气很大,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没事吧?”我连忙走到他身边。
他动了动,从地上捂着眼睛坐起来,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到:“你说呢?”
“是你自己突然出现……”我不认为我有错,“况且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不放心你!你一向又懒又不收拾!”他站起来说到。
咦?他怎么知道我又懒又不收拾……不对!我怎么就又懒又不收拾了?!
我很不爽,反驳到,“不就喝醉过一次,你怎么就说我又懒又不收拾?”
这话说出来有些心虚,以前在塞外的时候,家务事都是由荆云笑在弄,山洞是他打扫的,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刨地瓜也是他去刨的,食物也是他处理的……当然,他开始还反抗,但是我以锻炼他为由,理直气壮地让他干,他也没法反抗我。
加上我弄的东西也只能入口而已,后来他都不让我碰那些东西了。
而我就只是放放牛睡睡觉而已。
“……况且大丈夫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四海漂泊,太过讲究做什么?”我想了想,觉得没错,又理直气壮地说到。
他盯了我片刻,垂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又恢复了一贯平静,淡淡地说到:“去洗洗,身上一股酒味。”
不用你说。
我用眼神传达了这个意思,转身往外走。
“衣服。”他在后面说到。
我又转过头,从他手里接过一套干净的衣服往外走。
最近洗澡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密林里的小水潭。
边走着,边抬起袖子闻闻,果然一股冲天酒味。
嫌弃地连忙拿开。
走到水潭边。水很清澈,通过平静的水面看到我的倒影。
脸色苍白中带着嫣红,绿莹莹的眼睛氤氲一片,好似春日里荡漾的湖水……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那些不太好的事……自己,当时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吗?
用脚踩了一下水面,水波荡漾,倒影也跟着荡漾,看不清那副让我恶心的样子了。
下水洗澡,四周很安静。
忽然,我手下动作一顿,接着旋身而起,晶莹的水花恍若明珠散落,我手一抓,将搭在岸边的衣服抓起抖开,披在身上。然后快速地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背后掠去。
敢偷窥!?
树后的人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发现他,大吃一惊,连忙转身逃跑。然而我心中怒意横生,五指如爪,直直袭向他空门大开的后背。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转身回挡,手中拿着一只似笔非笔、似剑非剑的武器——判官笔。我看无法袭他后背,就顺势抓他的武器。
他身体灵活异常,也是走势略偏,堪堪避开了我的五指,同时另一只手也并指朝我肩处袭来。
我大怒,这人偷窥居然还敢还手?!
不再犹豫,合掌推出,掌风如刀,袭向他——池回生。
这次他脸色微微一惊,好像看到什么呆了呆,居然忘了避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掌已经到了他的面门,让他逃无可逃。
情急之下,他大叫一声,“衣服快掉了!”
我一惊,连忙低头查看,估计刚才动作太大了,随意披上的衣服已经散开,该露的不该露的,已经要露不露,□一片。
慌忙收手去拉衣服。
而他也趁着我低头检查的片刻,迅速闪身退出了我的攻击范围,身体如同翼鸟,轻盈而潇洒。
我也来不及追,只是急急忙忙地将衣服关上,怒到:“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我哪有?我只是刚来就被你发现了。”他站定之后说到。
“你来做什么?”我怒到,很讨厌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而且……居然偷窥人洗澡?!
他退到一边,看我狼狈地收拾衣服,盯着我片刻,忽然说到:“我看这里景色挺美的,在此欣赏风景而已。”
当我傻瓜?!
我忍无可忍,刚要出手,他又大声叫到:“衣服!”
我不得不站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个旋身,如同青鸟展翅,掠回水池旁边,将剩下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躲在石头后面穿着,又听到他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说到:“两个黄鹂鸣翠柳,一只白鹭去水边!”
这个混账王八蛋!
这话是在羞辱我呢!
我现在对这种事很敏感,因为,这总会令我想起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这人的品行,很有问题!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这个人本身就疑点重重,我居然信任了他?
皱皱眉,心里有这个断论之后,就不想和这人有交集。
穿好衣服后,想了想,轻轻掠身,悄无声息地往不远处的深深林木中飞去。
进入森林,光线变得幽暗。跑了一阵,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去无可去。环视四周,林木深深,万籁俱寂。阳光斑驳地从枝叶中投射下来,洒下点点金光。
山脚下武林人士聚集,下去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由停住了脚。
唔……
干脆选了一棵高大的树木一跃而上,靠着,默默思考以后的去向。
反正我是死也不想再呆在中原了。
按照池回生给出的信息,大致推测,明天应该就是武林大会了。
他还说过,宫尧之一直被关在灵山寺后山明王殿里。
信息也够了,也用不着他了。
明天上灵山寺救出宫尧之,然后,立即回塞外。
默默盘算着,身形隐藏在树冠间,靠着树干。宿醉的后果是头有点疼,唔……
揉揉脑袋,阖上眼,养养精神。
“无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唤。
我微微睁开眼,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池回生边叫边走。他四处打量着,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在幽静的树林里清晰异常。
“无双!”他又叫到,“我刚刚不是有意的!”
犹豫了一刹,还是决定不理他。
“无双!”他走到了树下又叫到。
不想理他。
头脑有点昏昏沉沉,很想睡觉。算了,睡吧。
“无双!你别生气了!我道歉!”
我又阖上眼,尽量当是一只猪在叫。
放心,我会去救宫尧之的。
我在心中对他说。
“无双!”他不停地叫着,渐渐往山下走去了。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第三十六章【倒V】
武林大会向来是中原武林传统大会,跟过春节在天朝人民心中很重要一样。
池回生跟我说过,新生一代的高手中,天池门下浮萍剑孟优,南海剑派沧浪剑危天南,白沙帮二帮主谭越,雪衣公子江子游最有夺魁的希望。
孟优和江子游我是见过的,也交过手。我觉得江子游的内力要比孟优更雄厚精纯,但是招式和经验就完全没有孟优那么好了,不过想想他丞相之子的身份,也可以理解。
孟优的剑法精湛,和内功一起配合得天衣无缝,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假以时日,定能和我并驾齐名。
至于危天南和谭越,我就没见过了。
不过到见过白沙帮的那个娃娃脸风堂主……不是我歧视他,看他样子功夫真的不怎么样,可居然还是个堂主。这样推理下去,那个谭越的实力我不敢抱有厚望。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居然又是一代了。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一转眼,我从大侠沦为老鼠,声名狼藉,功力也不如从前。注定是死在沙滩上的那一辈。
还好我不是很计较这些得失。要是像百里无涯那么汲汲营营,落到我这个地步,不呕死才怪。
不过我重新回到中原的事,已经够他呕的了。
上次上灵山寺没看到名剑山庄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打算些什么。
不管。
我拄着拐杖,身上破破烂烂,也脏兮兮的,混在去灵山寺的人流中。
为什么要拄着拐杖?因为我在扮演一个瞎子。
这是实在没办法的事,这双眼睛,别人一看,就大致能猜到我是谁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后悔扮瞎子了。当瞎子真的很凄惨。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趁人不注意,偷偷绕远路,走荒野上山呢。
扮瞎子也必须得有水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跑江湖混的,我不得不紧闭着眼睛,老老实实地瞎着,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是瞎着眼睛太不习惯了,一不小心,就踩滑了阶梯。还好有一只手连忙伸过来扶住我,才没让我掉了下去。
“前辈,你小心点儿。”那个声音清朗沉稳,仿佛明月清风,听着就有一股浩然正气扑面而来,让我这个沦落到装瞎子的大侠很是感慨万千。
我很想看看拥有这种声音的人长什么样子,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师兄,你理这个叫花子做什么?小心弄脏你的衣服。”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如花,不得无礼。”那把声音又说到。
如花?那么娇滴滴的声音居然配这么俗气的名字?不过性格倒是挺配的。
“师兄!都叫你不要叫我如花!”那女的气恼地娇嗔。
“为何不能叫?这是师母临死之前给你们四姐妹取的名字,取自风花雪月,如此诗情画意,是师母的一片心意。”男的一本正经。
“师兄!”女的娇嗔,过了片刻,又气恼地说到,“死瞎子看什么看?”
……你都叫我瞎子了我还看啥?
大概也知道自己话有语病,女的又说到:“听什么听?又什么好听的?”
我默然挣开还扶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前辈,山路陡峭,还是我来扶你吧。”那男的连忙说到。
真是好孩子啊。
我满心感动。
不再客气,直接把手递过去。估计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微微一愣,接着还是接过我的手,扶着我上山。
自己走真的要走很久的。反正有人陪着也好混进去。
那女的很不满,嘟囔了几句,在男的斥责下不说话了。
那男的说话内容大致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如果不尊老爱幼,那么就会危及整个武林的和谐和幸福生活。
很有大侠风范的好孩子。当年我虽然要做大侠,但是绝对没有他这种觉悟。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我感慨了一句,觉得有必要知道一下这个未来的大侠的名字,于是问到:“敢问少侠的名字?”
听到我的问话,那人一本正经地答到:“在下南海剑派危天南。”顿了顿,又说到,“听声音前辈应该很年轻啊……”
我说:“会养生而已。”
然后就住了口,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要是露出马脚,那才倒霉。最近已经够倒霉的了,不能再自找麻烦。
他大概也了解到我不想多开口的意思,不说话了。
我也不说话了。
一路默默地行到灵山寺。危天南开口道:“到了。”
我点点头。他松开了手。
“危少侠,谢谢你带我到这里,就此别过。”我说着,朝前面慢腾腾地走。原想着等他离开,赶紧闪到后山去。可没想到,这孩子也太好了,又跑过来说到:“佛殿就在不远处,我还是扶你进去吧。”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来灵山寺,就是来参拜佛祖,本应该虔诚之极,一步一步自己爬上来的,可是少侠帮了我,如果现在连这点路都还要托付少侠照顾,是对佛祖的不敬。少侠先请吧。”
危天南感慨到:“前辈的虔诚之心,让人震动啊。”然后教育身边的人,说要潜心练剑专心致志之类,然后从我的一段话中提升出了深刻的道理和内涵。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是这么有内涵的一个人。
我听到几个人很委屈的声音,“是,师兄。”
……这个世界能有如此正义的人存在,这个武林有救了!我默默感慨。
“那就此别过。”危天南说到,我猜测他应该还向我一本正经地行了礼的。
那女的经过我身边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时能听到人来人往的声音,他不久就被人招呼而去。
上山来的人,大多都是几人一起来的,遇到了熟人,于是相互打着招呼笑谈而去,对我的打量就少了。我睁开一丝眼缝,慢慢朝另一边走去。
这面的人少一些,我干脆低下头,睁着眼睛往前走。
越走越偏,前面的空地搭上了一个临时做饭的帐篷,还磊着高高的蒸笼,正袅袅地冒着热气。一些厨师、小厮还有几个和尚混在里面,忙得团团转。
说句实话,武林中人总是有点清高的。所谓君子远庖厨,都认为是人间俗事,不想沾染。所以到这边的武林人士不多。
“站住。”我正埋头疾走,忽然一声叫喊,前面一个头上绑着白巾的厨子朝我招招手。
我左右看了看,都没人,指了指自己。
“对,叫的就是你。还不快过来帮忙?”那个厨子不耐烦地说到。
……我就那么像个下人?
身为一个清高的武林人士,我表示很受伤。
但我还是小跑着走过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人注意比较好。况且这里的人看起来不是武林人士,估计是从山下请来做饭的,应该不认识我。
厨子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把一个托盘交给我,然后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了一排长长的案板面前。
案板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素菜。
我的前面有一溜的人也端着托盘,每走一步,每一块案板边的人就快速地端起一盘素菜放到托盘里,接了菜的人接着走到另一个案板面前,重复如此。
我恍然大悟,这是要上席了。
我后面的人推我一把,“快走啊。磨蹭什么呢?”
我反应过来,连忙端着托盘往前面走,上菜的是个小厮,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将素菜放到我托盘里然后挥手让我走,不停地叫下一个下一个。
我跟着前面的人朝前移动,很快托盘上就堆了好几盘菜,看起来也很不错。我正好有点儿饿了。
正打量着菜式,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廖掌门问有没有肉。”
“这里是和尚庙,哪来的肉?”厨子粗声粗气地说到。
“不止廖掌门,就连点苍派的人也暗示过,说都这么多天了,全是素菜,该吃点儿肉了吧?”那人也很苦恼,“你看,他们都是些带刀子的人,我们不过升斗小民,得罪不起啊。”
“没肉!”厨子将掇刀砍到菜板上,生气地说到,“我们忙都忙不过来,这群草莽还挑三拣四?!”
“你说谁是草莽?”忽听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淡淡的、冷冷的。众人循声而去,就看到一个面色冷峻、恍若劲松的青年从拱门处走了过来。身姿俊逸挺拔,行动起来有行云流水之感。
没想到会被抓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厨子原本还神气凛然的,现在也有点结结巴巴,“敢、敢问少少侠是谁?”
我尽量朝人群中藏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看到那青年嘴角勾了勾,一丝狐狸的狡猾意味就传了出来,“我是白沙帮二帮主谭越。”
“白沙帮?!”周围的人倒吸了口气,“那是怒江边上的汉子啊。”
原来他就是谭越。
我打量他,他若有所觉,忽然转头看过来。我连忙低下头,刚好有个小厮闪到我前面,挡住了他视线。
“那……少侠到我们这里来是……做什么?”厨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到。
谭越转开了头,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炒竹笋片里面不要放辣椒。至少我那桌不要放辣椒。”
我怎么知道你坐哪桌?
我从所有人的面上都看到了这句质疑。
“没有没有,今天菜很清淡,都没有放辣椒。”有人连忙说。
谭越点点头,转身离去。
直到他离去了,所有人才面面相觑起来,他来一趟,就是说不要放辣椒?
原来谭越怕辣?
众人恍然。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存稿箱……害怕明天那里没网,先存上再说……为了我七月十号的承诺……现在李少我在一家只有几平米的小旅馆的房间里对着一台屏幕不断抖动鼠标极度傲娇的电脑奋斗着……
第三十七章【倒V】
经过这段小风波之后,厨房继续忙碌。当我走到案板的尽头时候,我这一溜的人,托盘上都摆满了菜,然后又一个个排好队,从拱门进去。
我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一边想着怎么开溜。
正想着,忽然有人闪到了我前面一人身前。我前面的小厮甲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惊叫一声,手中的托盘飞了出去。
眼看着惨案就要发生,那托盘却画了个弧,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一人手里。
我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娃娃脸风堂主吗?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菜盘子上,根本就没往我这边看。
此时他一脸馋鬼模样,不停地往托盘里看,“炒竹笋呢?听说今天有炒竹笋。”
他找了找,圆润的眼睛爆发出一阵热切的光芒,“找到了。”
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把那盘竹笋扒了出来,把托盘还了回去。
他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来严肃地问到:“这里面有辣椒吗?”
小厮甲呆呆地摇摇头。
“那就好。”他高高兴兴地拿着那盘炒竹笋跃上了房顶,很快就消失不见。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消失不见,过了片刻,才传来小厮甲的惨叫:“这是客人的菜啊啊啊!我该怎么办?”
“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那边忽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吼声。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些都是江湖人,要是他们一不高兴就拔刀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还有一个肥婆要养活啊!呜呜呜……”小厮甲痛哭失声。
众人心中同情,但是都装着没听到,端着盘子往前走。前面分成了几条路。我看了看,好像右面那条要更靠近后山一些。
“快点快点!”前面那个两撇胡子一副土财主样子的人大声叫到,指挥着我们这群上菜的小厮分成四路走。
“你你你,走那边,你你你,走右边,还有你你你,走第二个拱门……剩下的几个,走最后。”那人不耐烦地指挥到。
照着他的意思,我刚好被分到了第二个入口。前面那个小厮甲刚好被分到了右边。
我连忙靠近他,“我跟你换。”
小厮甲还没回过神,我就伸手轻轻地一碰他的手臂,他的手一软,托盘掉落。我不动声色地接住,趁着这极快的一瞬间,将自己的托盘和他换了。
他本来要惊呼出声,但看到我动作,立时住了口。
“我去右边。”我闪身到他前面,低声说到。
他识相地退到我后面,低着头。
前面那个土财主又开始叫嚷嚷了,活像个龟公。
“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去?”他怒声到。
我低着头,端着托盘朝右边走。
一路畅通无阻。
连个盘问怀疑的人都没有,这深深地伤害了我,难道我就这么地小厮?没有一丁点非凡的气度让人怀疑一下?
前面两人走得很急,我跟在后面鬼鬼祟祟……不对,是大义凛然地四处乱瞟。
然后趁着周围终于没什么人的时候,一跃而上,跳上了房顶。
边吃边朝后面跑。
虽然都是素菜,味道也很清淡,但还挺合我胃口的,其实,主要是肚子饿了。昨天跑入深山老林,也没怎么吃东西。到了半夜,偷偷摸摸地从荒山上下来,也不敢声张,就偷偷地顺了一定斗笠和衣服赶着上山了。
一路小心地在屋顶上走,听到有一片地特别嘈杂,想来是那堆快吃饭的人了。
如此混乱的情况,正方便我救人。
很快穿越重重庭院来到后山,明王殿就在山上,和前面的寺庙独立开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去,也只有一条路可以出来。
我轻身跳跃着,避开了众人,很快就来到了后山。后山通往明王殿的只有一条小径,说是小径,其实只是条登云梯,山峰太过陡峭,根本无法步行而上。上面有绳索垂下来,人可以扶着绳索上去。但是相对的,绳索一动,上面的人就知道有人上来了。
我站在山脚下仰望着高高的山峰,皱眉沉思着该怎么不碰到绳索上去。
我正思考着,后面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有人在飞快地逼近。我身形不动,脚下横向挪动,踩着特有的步伐,带起一片连绵的虚影。只是一瞬间,我就逼到来人面前,伸掌前拍。
那人识相地没跟我硬碰硬,飞快地闪开了。
“无双的轻功就是好啊。”那人闪到一边,摇着判官笔,赞扬到。
要不是没感觉到他有杀气,加上我一向不会对人突然下狠手,这人早就死了。
“池回生。”我淡淡地叫出来人的名字。
听着我很不好的语气,他愣了愣,摸摸鼻子,说:“你还在生我气?”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不想再谈那件事,只是说:“我来救宫尧之。”
“我猜你会来。我知道去明王殿的办法。”他笑到,然后凑过来小声说到,“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结果他又接着说:“我该安安静静地藏着,不该因为一时情难自禁弄出声响……”
我脸色一寒,扬手就要打。
他兔子一样灵敏地跳开,“先别打!救人要紧!”
恰巧这时又有人声传来,我咬咬牙,气急地收回手。
“到这边来。”他闪到一处丛林里朝我招手。
人声越来越接近,我一甩袖子,连忙闪身到他身边,和他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
“那个风小楼也太过丢脸了,有这样的堂主,白沙帮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一个女子娇声说到,“那个韩越居然还这么维护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看来他也不怎样。还是大师兄好,武功好,人品更是没话说,我想,这次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肯定非师兄莫属了。”
我一听这个声音,觉得很熟悉,细想之下,这个声音不就是那个如花吗?她口中的师兄,想来就是南海剑派危天南了。
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微微思忖着,旁边一具躯体靠了过来,我转过头,就看到池回生正透过树枝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
我皱皱眉,朝旁边移了移,结果,我一动,他也跟着移了过来,我再朝旁边移一点,结果他又如影随形地贴过来了。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可是看他又是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更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让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皱皱眉,再移下去,我就要被挤出灌木丛了。我刚要小声提醒他,外面的人又开始说话。
“那位沈碧华小姐才貌无双,风小楼会爱上她是理所当然的。”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淡淡地说,“如花,说过多少次,不要太多骄纵,说话不可太过伤人。”
我的心神立即被这个声音吸引,也伸手去拨动树枝看。
果然,我看到一个灰绿长衫、身体颀长的青年和一个身着鹅黄的少女站在一边。
“我没说错啊,可是人家沈碧华小姐一看就是倾心于江少侠,他死缠烂打也太讨厌了点。”透过树丛,我看到如花嘟着嘴,眼睛却一直在瞟着危天南。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已经对危天南芳心暗许。可危天南只是皱眉沉思着,一副心忧天下、顾不得儿女情长的模样。
我正看着,却感觉身边人靠得越来越近,几乎到要扑到我身上来了。
我最近很讨厌别人碰我。
要不是外面还有人在,我肯定一脚把他踢开。
“师兄,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个明王殿到底在哪里?”如花嘟囔到。
这次危天南终于有了反应,他摇头叹息到:“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窍?佛在心中,自然就能看到佛……在明王殿脚下却看不到明王殿……哎,你要用心啊。”
如花很委屈。
……话说,其实我也没看到明王殿,虽然我知道它就在上面。但是,上面那么高,还有石头啊树枝啊草丛什么的,危天南是怎么看到明王殿的?
我很想问问他。却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环到了腰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出手如电,卡到了他那只不老实的手,然后狠狠地一翻。清脆的骨骼错位声。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
我旁边的人脸皮抖了抖,硬是忍住了那声闷哼。不知道他脸色怎样,反正粉那么厚也看不出,只是五官扭来扭去,白粉刷刷刷地,要掉不掉。
他转过头,非常委屈地看着我,眼睛湿湿润润的……我猛然一惊!
“你……”我霍然弹起。
“谁?!”两声呵斥。
池回生反应也不慢,他立马站起来将我转到里面,背着那只被我扭断的手走出树丛。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池回生?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如花怒到。
“危少侠,上官姑娘。”池回生笑着打招呼,一点都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尴尬,坦荡荡的样子让两个被偷听的人有点惊异不定。
而我隐在树丛中,有点发怔。
刚刚……我有一刹那的错觉,觉得我身边的人是荆云笑。可是……
我摇摇头,身形完全不像。不可能是他。
第三十八章
“池先生为何在此”危天南皱着眉。
“对!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如花怒声到。
“就许你们来此,不能让别人来?”池回生牙尖嘴利。
“来是可以来,可你偷听算什么?鬼鬼祟祟的。”如花怒目圆瞪。
池回生摇摇头,说:“我可没有偷听。本来我喝了点酒,宴席上又太过吵闹,所以想寻个僻静处养养神……我在那处树木后面靠着呢。你们就来了。”
“那你怎么不出声?”如花不依不饶。
“如花……”危天南皱皱眉,“既然是误会,我们走吧。”然后对池回生一抱拳,“打扰池先生了。”
“没有。”池回生坦然接受,“好走不送。”
“可是师兄,明明是他偷听我们的话……”如花还想说,危天南打断她到,“池先生先来先到,是我们打扰了他。况且我们也没说什么,没什么不可听的。”
他说着,朝池回生示意一下,转身离开。
如花在后面瞪了池回生一眼,跺跺脚,不甘不愿地跟在他身后走了。
池回生没事人一眼,估计是仗着白粉涂得厚,脸皮也跟着厚起来。
要是我偷听被抓包,绝对不会像他那么理直气壮。
待人走远了,我从树丛中走了出来。正要发火,他忽然冲我举起他那只被我捏断的手,痛呼:“好痛好痛!好痛啊!”
一边说着,脸上还做着各种各样滑稽的表情,配上他那副白粉惨惨的脸,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知道痛?”我压住全身的鸡皮疙瘩冷哼。
“你为什么断我的手?”他控诉。
你一个白粉惨惨的中年大叔做这种小动物表情很恐怖的好不好。
我不由地后退一步,表情估计有点惨不忍睹。
“好痛……”他说着,继续摇着那只扭曲的手,“待会儿怎么救人?”
他一提,我心思一转,确实,现在还没探清明王殿的虚实,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至于他是不是荆云笑……
想了想,冷声到:“你过来。”
他犹豫地看着我,“你不会又莫名其妙地打我吧?”
我怒到,“谁莫名其妙地打你?”
他举着那只断手,控诉,“你看。”
我气到:“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他反问。
那句“明明是你调戏我”到了嘴边却又活生生咽了下去,这种事,说出来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况且为这种事浪费时间简直是不值。
“你过来,我把手给你接上。”我沉着脸说。
他看了我片刻,磨磨蹭蹭地走过来。那个表情姿势配着他那张白粉惨惨的脸让我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走过来之后,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惩罚性质地非常用力地将他的手掰回原位。惹得他又在那里大叫:“好痛好痛好痛!”
这人存心是来恶心我的对吧?
我触电般将他的手扔开。
这人的性格变化也太大了,先前还有点侠士风范,现在就整一痞子。
而且偷窥事件之后,现在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刚刚居然还……
我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换来他一个恐怖的笑容。
我恶心得连忙闪开。
“你说你知道去明王殿的路,别磨蹭了,带路吧。”我冷着脸说到。
仰头看着高而陡的山峰,准确的是应该是悬崖。用轻功,也上不去。还是得用绳子吗?
可是,一旦用上绳子,就不得不惊动他人……
还有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荆云笑……
心里压住气,跟着前方的池回生朝后山的深处绕去。越到后面,路越不好走。他到一副闲庭漫步的样子,不像来救人,倒像来郊游的。
“你带我去哪里?”我忽然欺身而上,他反应也不慢,跳蚤一样跳开,连声说到:“马上到了,你别急啊。”
心里恼怒,突然出手。
我抓住他之后,猛然往他身体里分出一股内息。他刚要反抗,我加大了内息。
“你……”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
我测试一番,发现他的内息和荆云笑的完全不同,荆云笑因为练了烈火心经的关系,内息炽热如火,可他的内息却并不热,只是一般。
一个人,尤其是常年学武的人,要伪装内息,基本上不可能,加上他的身形和荆云笑的相差太大……
收回手,心里思忖,看来不是他。不由苦笑,刚刚只是他一个像荆云笑的眼神,居然就让我如此失态。
算了,现在不管那些,救人要紧。
我放开池回生,他踉跄了几步,摸着手委委屈屈地说:“又莫名其妙地打我……”
“快走!”我狠狠地瞪他一眼。
“怎么突然又生气了?”他没听我的话,伸头过来仔细瞅我的表情,眨眨眼,问到。
“废话那么多?快走!”看着他那张白粉惨惨的脸,我真想一拳打下去。
他站直身体,“已经到了。”
我挑挑眉。
他忽然纵身一跃,飞上了头上两丈处的一块石头朝我招手,“快上来。”
我皱皱眉,还是一跃而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他张嘴巴拉巴拉。
我再也忍不住,一拳揍到他脸上。
这下子,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捂着眼睛,嘟囔了一句,然后在我的怒瞪下老老实实地往上面跃去。
他选的石头都藏在林木间,地势陡峭,间隔较远,如果不是我两轻功和内功都不错,根本无法跃上去。这种路,很难让人注意到。
越往高处,地势越是险峻,他也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上山。
不知道跳了多久,总算是上到了山上。心中对他很是惊异,这么隐秘的道路,居然都被他发现了。这人实在是神秘莫测。
“到了。”他低声说到,指了指前面的明王殿。
我微微点头,和他一起隐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这次他也没再动手动脚,老实得就像恢复了原来池回生的样子。
我收敛心神,盯着前方片刻。发现前面什么人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光头和尚在打扫卫生,眉毛胡须都白透了,边扫还边咳嗽,一副将挂不挂的样子。
我行事一向干脆,现在为了救人,也顾不得他是个老头子了,没管池回生的提醒,纵身一跃,从石头后面飞了出去,直扑那个老和尚。
对不起了……
然后我飞了回来。
身体还在半空中,后面池回生飞出来接住我,落到地上。
“没事吧?”一落地,池回生连忙问到。
胸口很痛,气血有点翻腾,摇摇头,眼睛盯着那个还在扫地的老和尚,“没事。”
真没想到,这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子,武功居然这么好。虽然我现在不是巅峰时刻,但是也能傲视群雄。没想到,居然就被一掌打了回来。
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
原本想一击得手,没想到变成了这样,哎,果然太过自信不是好事啊。
还未站定,那老和尚突然抬起头,刚才闲散释然的表情消失无踪,变得极其严肃狰狞。
他要出手了!这样的高手,一出手必然惊天动地!
池回生身体一错,闪到面前。
垂下手,暗中蓄积力道……
空气静默……
一片叶子缓缓飘落……
老和尚的眼光精光闪闪,放佛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空气如同拉开的弦,一触即发……
在叶子落地的刹那,在场有两个人动了!
池回生飞身而起,如同利剑;我使出移形换位,带起一串重影;只有老和尚没动。
但他做了一件事。
他大叫了。
“救命啊——杀人啦——快来救我老人家啊——!”
第三十九章【倒V】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空。
我看到池回生飞在空中的身形一顿,差点掉了下来。而我也差点被这声凄厉的惨叫震得顿在当场。
被震撼的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冲过去捂住他的嘴!要是把人都引过来,那前面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
池回生的想法跟我一样,几乎和我同时出手,以快到极致的速度闪到老和尚身前。
两大高手围堵,老和尚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完全逃离。正因为武功高,看得更透彻,所以他刚刚才直接选择喊人而不是和我们拼命。
那老和尚几乎都没怎么反抗就被我和池回生挟持住了。
“你们就欺负我是老人家……”他靠在池回生怀里控诉。
我看到池回生白粉惨惨的脸扭曲了一下,估计很想甩开老和尚,但是活活忍住了。
心里不知为何出了口恶气,也让这家伙尝尝被人恶心的滋味吧。可是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仍然惊动了人。
我们带着老和尚往明王殿里硬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看谁的速度快的问题了。
“谁欺负我大头陀的师父?”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咆哮。刚冲到明王殿大门,就看到转角处一个牛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大和尚踩着八字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一颤。由此看出这人的力气之大。
他看到我们,立即咆哮到:“站住!”
鬼才站住!
我当先朝里面跑,池回生拖着老和尚往里面走,那老和尚拼命朝大和尚叫到:“救我啊快救我啊!”
如果给他条手绢,他估计会挥得像个老鸨。
就我的意思,把他直接点了穴道扔地上得了,但是池回生说把他做人质比较好。我也没空和他理论,连忙往里面跑。
明王殿建得不是很大,或许是因为地势太高,建材不好运上去的原因。走进去就看到一间破破烂烂的大殿,里面只有一尊断了臂的佛像。
佛像两边有两条通道。
“老和尚,走哪条路?”池回生问到。
老和尚狂摇头。
“好了,我们分开行动!”我一挥袖子,当先朝右边的门跑。
“无双……”池回生急切地叫了一声,但是我已经一头往里面冲了。还没冲到门口,两扇门里忽然闪出两个人影。
“嘿!”
“哈!”
我刹住脚,定睛打量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和尚。一个很胖,像个汤圆,一个很瘦,像根筷子。
他们嘿哈了几声,随着这几声,还变换了好几个姿势,然后两人倏然跳到一起——那胖和尚跃到了瘦和尚的肩上。
好了,一根筷子挑了个汤圆。
“嘿哈!”两人合体后,同时威武地叫到。
就在那气势威武的吼叫瞬间,我已经移形换位冲了上去,扬起一掌打在那胖和尚身上,同时伸腿踢那瘦和尚的腿。
没想到我一拳打到胖和尚肚子上,居然就像打到了棉花,他的肚子瘪了下去,化去我的冲力不说,居然还生出一股奇怪的力道吸住了我的手掌。同时,那瘦和尚的腿就像面条一样扭动,不避开我的踢打,反而缠了上来。
好厉害的软功!
我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收手。但是我一收手,他们就痛打落水……龙,连连不断地朝我攻击。一时之间,还挺难摆脱他们。
忽然身边闪过一人,替我引开了那个胖和尚的攻击。是池回生。
现在的情况是二对二,我和池回生都是当世少有的高手,那两个和尚渐渐支持不住。他们应该是团体战的高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是我和池回生的配合居然也不差……应该说是他配合我的攻势配合得不错。有些招式不用说,他好像就知道我会在哪里动手一样。
似乎……他很了解我的攻击方式。
心里有点疑惑。然而这点疑惑马上被冲进来的大和尚冲淡了。
“啊——”他气势万钧地朝我们冲过来。身边的两个和尚看到援军来临,气势一震,齐齐叫到:“大师兄!”
“我来也——”大和尚边叫着边冲进来。
池回生身形不变,手中的判官笔倏然用力朝那大和尚飞去。
“砰——”判官笔飞去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响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大和尚被门槛绊倒了……
池回生攻击大和尚的判官笔刚好落空,倏地一声飞出大殿。判官笔从大和尚头上飞过去之后,那大和尚又从地上爬起来了,气势汹汹地朝我们继续踩着八字步走过来。
我很想拿镜子照照我脸上是不是有个囧字。
池回生脸上白粉太厚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不过能感觉到他的脸在扭曲。
“快来救我啊!”老和尚被点了穴道,娇弱地躺在一边叫到。
“你先进去救人,这里交给我。”池回生忽然开口。
这样命令的语气让我很不爽,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应付得来吗?”
“你去吧,快点就行了。”他点点头。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大和尚、瘦和尚、胖和尚全部面色狰狞地冲了过来。
“隔空打牛——”池回生一拳挥出,打在最近胖和尚肚子上。
胖和尚惨叫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愣了愣,操着地方口音问到,“咋不痛?”
然而他身后冲过来的大和尚却如遭重击,后退一步,怒到,“耍赖!”
同时,我已经将那个瘦和尚打退了。
胖和尚回过神,扬手要打。
“隔空——”池回生又一拳打出,大和尚连忙闪躲,胖和尚没管肚子挥拳而下。
“——不打牛!”池回生又一拳打在胖和尚肚子上,那胖和尚没想到是“不打牛”,每个防备,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你骗人!”胖和尚在地上哭诉。
“耍赖!”大和尚也怒到,冲过来。
“我没骗人。”池回生无辜地说。
虽然情形紧急,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想笑。看到池回生居然游刃有余地在三个和尚间躲来闪去,还有余力朝我喊:“我没事,你快去快回!”
我放下心,点点头,掠身朝最近的门飞进去,“有情况赶紧叫我!”
里面是一条隧道,一直往下面掠,很快就到了尽头。
最下面的地洞,有很多牢笼,但是都是空的。也没人看守。整片牢笼里就只关押了一个人——宫尧之。
虽然落到这个地步,然而他的背仍然挺得很直,像苍松翠竹,有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然之气。衣服已经破了,但是无损他的气势。他的手脚被锁上了结实的铁链,连接到牢房的石壁上。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看到我一愣,不敢置信地问到:“无双?”
“是我。”我点点头,走到栏杆前拉那把锁。手上一用力,锁就断了。
打开门快步走进去,“我们走。”
他无奈地扬扬手上的铁链,“这个很麻烦。”
我走过去拉了拉,很结实,定睛一看,居然是玄铁打造的,这玩意儿可坚固了。
使力,再使力……还是不行。
扔下铁链,眉头拧得死紧。
“你回去吧。”宫尧之的目光柔和,望着我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没事。”
“没救走你我怎么可能回去?”我用力一脚踢在铁链上,铁链发出不屑的叮当声。
额头青筋抽了抽,我还不信这铁链能难住我。
抓、踢、打、踩,就差啃咬了,但铁链毫无动静,自己反而累得够呛。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无双……”头上传来一声叹息般的声音。
“嗯?”我抬起头,就看到宫尧之带着笑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嘴角带着笑意。
这人说什么话?凭我们的交情,上刀山下油锅也再所不辞。
“你走吧。”他又说到,手似乎要伸过来,但是被铁链阻止了,只能停在离我半尺的距离顿着。
没管他的动作,我急到:“你当我是什么人?放任你被当众欺辱、被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无奈到,顿了顿,说到,“玄铁靠人力无法挣脱,只有找到钥匙才能解开。”他又顿了顿,沉声说到:“有人来救我,你先走。”
后一句说得很低,我有点不敢相信,“你不会是故意哄我走吧?”
他摇摇头,手又朝这边伸,但是又被铁链阻挡了,无奈之下,只能收了回去。
我皱眉,还想说点儿别的,就听到上面忽然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牢笼都抖了抖。
心中一惊。池回生!
“上面还有谁?”宫尧之也听到了,问到。
“也是来救你的人,和我一起来的。”我说到,连忙又去捡地上的铁链,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拉。
“你……”宫尧之微微一惊。
我心中也有点疑惑,全身经脉居然畅通无阻了,好像被荆云笑吸走的功力恢复了很多。
铁链被绷得死紧,仍然没断!
我不信这个邪。
到刚才为止,我都不敢使出全身真力,就怕经脉受不住,但现在,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只弄那么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闭上眼,心神沉静,猛然再睁开,全身的真力爆发而出!
哐当!
“无双!”一声惊怒交加的吼声。
铁链被拉到极致状态,马上……应该……就要……
“停下!”宫尧之忽然逼近,他是神医,对穴道熟悉得就像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摸到哪里,轻轻一按,我全身力气就松掉了。
气死我了!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我转头怒到。
“无双!”他怒吼,声音大了我不止一倍,原本我还气势汹汹,结果被他一吼,气势全没了。
“你看过自己的样子没有?”他怒到。
“什么样子?”我眨眨眼。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全身聚集着浓重阴郁的气氛,压抑非常。
“快走!”过了片刻,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不用你瞎操心!”
“宫尧之!”气死我了,好心来救他,居然摆出这副脸色。
“滚!”他怒目圆瞪。
一口气哽在喉咙,我瞪着他。
正怒目相对的时候,忽听上面又是一声巨响,接着是剧烈的打斗声。
池回生!
心下一惊,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听声音好像打斗得比较剧烈,可是如果情况紧急,他为什么不叫我?
头上的打斗声越来越剧烈了,皱起眉,心中越来越不安。
“走吧,有人会来救我。”宫尧之压抑住怒气,虽然我觉得他发怒发得莫名其妙。他的声音放柔,狭长的眼睛盯着我,眼角的痣微微抖动,衬得他的眼睛清亮而魅惑。
头上的打斗声越来越响,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心头一颤。
“快去吧。”宫尧之轻声说,眼神很柔和。
看看他,他的表情很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咬咬牙……娘的!
一甩袖子,使出浮光掠影迅速往外面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七月十号更新,无论理由如何,这是我的失信,在这里我道歉,而且又有这么久没有更新,我更要说明一下。现在,我在这里向大家说一下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去哪里了吧。啊,这篇的文的名字就叫做《进化工厂的孩子伤不起》。
七月十号到公司报道,但因为我走的并不是公司给出的路线(我在另一个城市停留了几天,再转车到G市)于是七月九号那天,我就在G市里迷路了,到了晚上,我疲惫地住在一个小小的旅馆里,幸好身上带着U盘,里面还存着几章。因为心中不安,所以当时就在小旅馆里把大侠的文发了上去,但是发了好几次大侠都没发上去(那个小旅馆的电脑……反正我永生难忘),最后好不容易发上去几章吧,好像。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又累又晕,于是,就忘了发兽人的文……(我自插双目一百下)
然后七月十号到了,我很早就起来坐车去基地报到。然后,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在大学里,军训是非常轻松的,白天到公路上去晒晒太阳,晚上就回到寝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我想当然地认为这里的军训应该是一样的。然后到了那里,我就知道我彻底地错了。我军训的地方是部队,管得很严,木有网络……我当时就急了,没有网络我更啥新啊,于是我想赶紧出去找个网吧,但是……不能出去!我说我出去买东西,他们就说,在部队里不需要很多东西,必须的生活用品在小卖部里有卖。我说我买衣服,他们说军训这十五天必须穿军装,连平常衣服都不能穿。我说我去拿点药,他们说这里部队有医院,如果你生病了,去医院看吧。于是,我痛苦了……
当然,更痛苦的在后面。在这十五天里,晚上被紧急集合了N次,报道的当天就被紧急集合了= =反正各种混乱各种惨叫,在此不赘述。女生和男生是混住的,女生住在三楼,男生住一二楼,我们女生跑下来跑上去、跑下来再跑上去,他们嫌我们跑得慢,就一遍又一遍地吹哨子……反正现在我一听到哨子响就反射性地虎躯一震,全身紧张耳朵竖得老高。吹哨子排队吃饭、吹哨子排队买东西、吹哨子排队上厕所……就跟训练小狗狗一样,而且时间很紧,连拉便便的时间都木有……
十五天军训结束了,我心里狠狠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我想上网,不仅仅是因为想更新了,还有想好好地和朋友们好好交流一下,对了,那十五天的军训里,手机是被收了滴。但是……请允许我在这里抹一下泪……好了,我继续说。
军训结束后,我们又被装上一辆辆公交车,被运输到各地。我兴奋地坐在车上,看着车逛进了市区,然后逛出了市区,逛进了大山区,我心里那点侥幸顿时烟消云散。其实在之前已经有准备,化工厂一般会建在比较偏远的地区,但是心中还是有点幻想,现在我已经不去想了。那时候在车上,我看着窗外的青山,我特别想唱一首歌《青藏高原》:一座座山……
然后车又继续朝前开,我看到路牌上显示方向:XX集中营……当时我心里那个沧桑……
然后终于到了,那是一个小镇。只能说,有时候,你做最坏的打算,但是现实往往会比这个最坏的打算还要坏。或许人的底线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下一点点地降低的吧。这个小镇就好像某些二线城市倒退了几十年的样子,连买东西都非常困难,还卖得死贵死贵的,就宰我们这种刚来的穷光蛋。化工厂就建在小镇旁边,当时公交车经过几栋光秃秃的楼的时候,我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那几栋连外墙都没有涂、对面就是不停冒浓烟的烟囱的楼会是我们的宿舍楼。当知道这几栋楼是我们宿舍楼时,所有到这个地方的同志们一致站在车站里面向那几栋楼目瞪口呆,深深滴感到受伤了。
进入楼里之后,东西一扔,我准备开始找网孔,突然我旁边和我住一个房间的小妹狂喊一声“网孔在哪里?!”就开始狂找。我立即也加入寻找行列,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估计和我们相同反应的同志应该会很多。找了一阵看到一个洞,我这个傻B就兴奋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小妹说:“高兴个P,那是电视光纤孔。”
之后,找不到网孔的我们两眼呆滞地坐在床上。
过了不久,有人告诉我们,网孔在走廊上。我们立即又原地满血复活,当看到那个孔的时候,我们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然后,那人又告诉我们,因为这几栋楼都是抢修出来的,很多设施都不齐全,所以,网孔是有,但是宽带主线还没搭过来,上不了网……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我们每天培训完就去物业那里催,物业让我们去电信催,我们于是又去电信催,电信不耐烦地说主线没拉上,一个字:等!
于是等啊等啊,物业一个GN好心地告诉我们,这里的楼其实一年前就修好了,但是网线还是没拉上,要上网,至少要几个月之后。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冷静下来了。
那栋宿舍楼,孤零零地矗立在化工厂旁边,离得非常近,一开门就能看到滚滚的浓烟,在屋子里呆着还能闻到磷铵的臭味,一晚上都能听到后面不停劳作的动听声音,还有进化过的山蚊子亲切地问候,厕所在那遥远的地方,食堂一顿难吃的大锅饭就要十块钱,进一次澡堂就要五块……我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于是,我决定出去租房子。
忘了说一个让我心痛的事,G省的紫外线超级强,到这里之后,我黑了不止一圈儿,估计到晚上我妈都找不到我了。这里的温度还非常高,真想抽那些给我说G省非常凉快的人。每日培训之后,我们顶着大太阳开始找房子,因为人生地不熟,全是抓街上的人问的。这里没有租房中介这种东西。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房租倒是不太贵,而且租的一共有五个女生,平分下来并不多,难过的是,租金不贵,房子也大,问题是一样家具都没有!真的!没有床,没有凳子,没有沙发,没有衣柜,就是那种毛坯房刚粉刷过的样子,还好贴了地砖,还是没有网孔。不过已经有人介绍过了,只要去开个户,很快就能安上。房子定下来之后,我们不得不开始买家具厨具。
几天之后,公司发钱了。这一个月里,基本上所有的钱都是自己贴的,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就盼着发点钱过来救济一下。发了多少呢?八百。当时的说法是,这八百是生活补贴,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只是接受培训,没有工资。大家无奈地接受了,甚至有些人觉得公司还算厚道。但发钱的当天我们就笑不出来了。这八百块钱是从下个月的工资里扣的……靠!本来工资就没多少,还扣这样那样,就那破公寓也要收250,还自己交水电费,食堂10RMB一顿(早餐5RMB)……靠!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时候,估计大家都有点萌生去意的念头。
但是后来,又有人透露,呆在这个公司里,前两年都很苦,两年之后,如果能被提升日子还算好过,如果不能被提升就赶紧闪人。这里的中管年薪8W左右,高管就不知道了,还有各种名目的补贴。在这种小地方,这些工资完全能生活得很好。于是大家又有那么点忍耐。话说大家来之前,肯定也是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里面的内幕,虽然一进来就感觉很不友好,但是才刚进来,大家也有希望成高管的嘛,尤其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本科生,心里头肯定也是有点想法的。一个字:熬!
话说国企,真的是要会做人。虽然大家心里都不满,但是真到了接待宴会那天,个个的马P都拍得啪啪响,那些恶心巴拉的话都说得顺溜。个中功力,其实可以看得出来,有些一看就不会拍马P,但是因为不甘人后,也赶紧上,就当是个训练拍马的机会。真的,现在的人都明白。
让人烦的是喝酒,这里喝的还不是啤酒,一来就是白酒。生平第一次喝白酒就献给在这里了……好像扯远了,言归正传,总之我领了八百块钱,去掉房租买必须的床自己还要贴钱生活。真TMD憋屈!不过还好,终于能够上网了。今天在开电脑之前,也把床套装上了。这一个月,辗转了两个城市,两个小城,晕车的我已经不想再回忆了……军训,培训,变黑……一生总要经历那么些事情……哎……
现在我要劝刚进入大学学化工的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们,赶紧转专业。专业非常重要。因为,学化工有两个方面是注定的,其一,化工行业的工资普遍比其他行业低。其二,化工厂注定会建在比较偏远的地区。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化工的污染非常大,对身体的伤害是巨大的!这对女生是特别严重的问题。
学了化工的人也尽量不要去化工厂。当然,如果你习惯那样的生活,我的话是多此一举,因为化工很考验技能,不拍马P,也是有机会上位的,特别是有技术攻关或者抢险的时候。但是化工的危险并不止于污染,还有各种危险。每年总要死上一两个人,要么被皮带绞成碎末要么就是被化学品腐蚀得面目全非,还有各种机械伤害。因为化工的现场有非常多的管道和阀门,一不小心出了问题,非死即伤!当然,你是领导就算了。可是刚去谁会是领导?尤其是公司关系复杂,就连我们军训的时候那里的领导就当众说过:基层有才能的人不少,但是有时候不一定有才就能当领导……还警告我们不要过分。
哦,刚刚在写这篇文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黑亮了,就是啥也看不到,但是能看到亮亮的。我以前告诉过你们,李少的本本在学校被偷了,然后买了个二手的,显卡很有问题,现在毛病出来了,好几次都是突然看电影突然黑了,不过强制关机之后马上就能恢复。不过刚刚我关机开机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到朋友的房间里用别人的本本向群里的朋友告别。本不打算更新了的,一回来又发现本本又好了……
我现在很淡定,就算你们骂死我也很淡定。听说这里晚上很不安全,我要上夜班,唔,除了被强奸抢劫死亡,我总觉得再坏的事情我也能坦然接受了。人生总是有那么点波峰和波谷,我刚刚还给朋友说我现在在波谷,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各位,李少上班了,更新肯定不会有以前那么勤快。希望大家能谅解,一直等着我的人,李少非常感谢,真的。
第四十章【倒V】
大殿里一片狼藉,佛像已经倒塌。就连房子也快被拆掉了。
四周躺了一片人,总共不下十个和尚。看来是我离开之后,其他的和尚又赶过来了。
池回生,居然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
十八金刚的功力深不可测,就连我巅峰时刻也不敢硬闯。听说里面有很多人以前都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削发剃度,断了红尘俗念。只是他们被教条束缚,一生都只能在这里看守犯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功力到底有多高。
四周烟尘飞散,迷蒙一片,看不清具体情况。地上的和尚嗷嗷叫着。
放眼四望,没看到池回生。
心里急切,放声叫到:“池回生!”
无人应答。
“池回生!”又叫了一句。
“唔……”忽听到一声低吟。
我连忙朝声音的方向跑过去。灰尘飞散间,隐隐看到池回生被一根巨大的柱子压在下面,脸着地了。
“池回生!”这家伙,被那么多人群殴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连忙将他背上的柱子一脚挑开,将他拉起来。
他样子挺狼狈的,衣服破破烂烂,有加入丐帮的嫌疑,头发上满是黄尘。原本就是白粉脸,现在加了一层黄土,一脸衰相。本来还有几分清瘦挺拔之姿,现在就一受苦受难的难民。
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点恼怒。说好打不过就叫我,逞什么英雄?
“咳咳……我没事……”他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不叫我……”话还没说完,忽听到身后有风声。
心下一惊,压住池回生就地一旋,扫堂腿将后面偷袭的大和尚扫倒。大和尚轰然倒地,手中的斧头啪地一声甩出老远。
“小心!”池回生忽然从我怀里蹦起来,将我转到了后面
“唔……”听到一声闷哼。
一个矮得像个小孩子的和尚出现在他后面,五指如同利刃,深深地插.入了池回生的后背。这个有着中年人的脸、小孩子身体的和尚,龟息功好生厉害,居然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加上我刚刚被大和尚转移了注意力,居然没发现他。
看到池回生被偷袭受伤,我心下大怒。隔空击掌,巨大的内力将那和尚震飞了出去,撞到了对面的墙壁滑了下来。而和尚一飞开,手指从池回生的背上拉出,顿时血水如注。心里一紧。然而池回生却像没事人一样问到:“救出来了吗?”
知道他在说宫尧之,我皱皱眉,“没有。我们走。”
“可是……”
“废话那么多!”拖起他一纵身,飞出了快垮掉的大殿。
飞出大门,回首看了那间大殿,这几天受到的气突然间全部爆发出来。放开池回生纵身而上,连连朝大殿的梁打出好几掌。
翻身后退,挟住池回生冷声到,“我们走!”
身后,明王殿轰然坍塌,爆出无边的灰尘。而漫天的灰尘中,又有好几条人影急射而出。
这点小意思,肯定伤不了他们分毫。不过捣了他们的庙,看这群老和尚怎么栖身?
扶着池回生往下面走。
“你怎么样?”我边走边问。
“我没事。”他摇摇头,脸色有点苍白,“只是身体有点虚弱。”说着,又朝我贴紧了几分,一脸娇弱相。看来伤势确实很严重。
心里一紧,“刚刚受的伤严重吗?”
“还好。”他虚弱地靠过来,全身无力地挂在我身上。
我连忙去看他的后背,那里五个指洞还在汩汩地流着血。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还有,在我没出来之前,他肯定和那堆金刚打了一阵,真气肯定消耗巨大。
一想到这里,顾不得后面追来的人,连忙去抓他的手腕。
“待会儿再说,后面有人!”他急忙躲开了。
正是这短暂的时段,后面那几个和尚又大叫着“拿命来!”冲过来了。其中一个从天而降,直直地朝我压过来。
毫不犹豫,双手推出,和那和尚对击一掌,巨大的真气外泄,吹得两人头发狂舞、衣带飘扬,那个小孩子似的和尚幽灵般瞬过来,但是被这股巨大的气浪冲开了。
这短暂的时间内,其他的和尚也冲过来了。再这样下去,简直是没完没了。
推开池回生,准备使用全身真力。至于有什么后遗症,现在暂时顾不上了。
“你又要乱来?不要命了?”手被人一把抓住,略略转头,就看到池回生怒气冲冲的脸。
“放手!”我不耐烦地甩开他,但没想到的是他的力气很大,还有一股诡异的力道,我居然没甩掉。
眼看着那堆和尚奇形怪状地扑过来,池回生还拉着我的手,心里非常着急,怒到:“你放开!”
他放开了我的手,然而却一转身闪到了我的前面,挡住了我的视野。
那堆和尚从天而降。
我在后面还未蓄积完力道,池回生却双手变换了好几个姿势,在和尚们扑下来的刹那猛然推出。
巨大的热浪翻涌而出,放佛突然置身于烈火之中,无边的热浪滚滚而来,身体马上要被烧成灰烬,想逃离,却又不知从何而逃。
和尚们也大吃一惊,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反击。巨大的真气对抗翻起的气浪使方圆一丈之内刮起了狂风,吹得人东倒西歪。沙尘树叶被卷起来,漫天飞舞。
在一片迷蒙中有人惊叫一声,“他使暗器!”
“大家小心,他使阴招!”和尚们惊叫着。
“快走。”耳边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接着我的手被人拉住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突反扣住他的手腕,“果然是你!”
猜来猜去,绕绕弯弯,没想到荆云笑这臭小子居然一直呆在自己身边!他的身形变化很大,加上内息奇特,我一开始完全没怀疑他。刚刚他阻止我动手,自己出招使出烈火心经,我这才惊觉这家伙老早就潜伏在我身边了!
“以后再说好不好?”荆云笑哀求到,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冽。
树叶盘旋着下降,那张白中混着黄、又脏兮兮的脸对着我,眼睛带着哀求。
“大家一起上!”和尚们怒气横生。不知道刚刚这臭小子使了什么暗器。
想到现在的情况,咬咬牙,甩开他的爪子,咬牙切齿地吼到,“我们走!”
他长松了口气,跟在我后面使用浮光掠影往前飘,很快就飘到了悬崖。下面是一条长长的绳子拖到下方。
纵身一跃,拉住绳子往下滑动。他也紧跟着落了下来。
十八金刚有规矩,不得踏出明王殿一步,想来是不会再破戒追下来了。
才滑到一半,山上的绳子就被人砍断了,身体快速下坠,我连忙提气踩着石头,蹬了好几下才安安稳稳地落到山脚。
一站定,就连忙抬头等着那臭小子滑下来。
可那臭小子猴子似的在山壁上踩了几下,居然停下来了。悬崖壁明明那么陡,连踩一只脚都困难,可他硬是像只壁虎一样趴在了山壁上,死也不下来。
“臭小子,你跟我下来!”我怒吼。
他狂摇头。
“下来!”我声音拔高。
“师父……”他哀哀地叫到,活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绵羊。
“荆云笑!”我怒气横生。这家伙,他一直都在扮成别人耍我,居然还耍了我这么久!
“师父……”
“你有种就下来!”我怒声说到。
“呜……师父,我受了伤,现在好疼啊……”他开始装可怜。
他一提,我就不由想起刚刚他力战十八金刚、背上被插了五个洞的事情,有点心软。但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这人是只白眼狼,白眼狼就算受伤了也还是白眼狼,对于这种白眼狼,绝对不能有丝毫同情!
“你下不下来?”我冷笑。
他又狂摇头,“我下来你会打我。”
哦,还知道自己会被打?
“好,你不下来那我上去!”我一提气,作势往上跃。
“我下来我下来……”他连连说到。
我收起姿势,仰头等待。
“师父,我要下来了……呜……我的背好疼……”他苦着一张脸。
“下来!”我冷声到,他磨磨唧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师父,好像有人来了。”他突然望着远方说到。
我略略转头,头上一个身影立即从天而降。我迅速欺身而上。在我面前玩这点小把戏,大侠我是祖宗!
我刚一把揪住他,他立马大声叫到,“危少侠!”
“还装蒜?!”我扬起拳头要打。
“两位这是……?”背后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
却在这个刹那,手中的臭小子灵活地一挣,从我的控制下逃出,停也不停,几个兔起鹘落,跑得无影无踪。
……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本本老是黑屏,这就是二手DELL的悲哀。估计是显卡出问题了,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换新的本本……
第四十一章【倒V】
没想到危天南真的在这里,吃惊之下我也不敢转身,连忙纵身而跃,飞快地跑了。
“你们……”身后传来危天南诧异之极的声音。
一路追着那臭小子往前跑,他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追了片刻,居然就不见了。
愤怒地一甩袖子,我刹住脚,皱皱眉,冷静下来了。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当务之急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宫尧之虽然说有人来救他,但没看到他出来,我心里还是很不放心。我就藏身在别处,等着他出来,如果他是骗我,那我就找机会冲进去再救一次。
这样想着,荆云笑的事被我压下,微微一转身,纵身往来路掠去。
刚走没几步,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音的方向好像来自于下方。接着,不远处屋顶上冒出好多人影,然后一个个朝这边掠过来。从轻功来看,都是些武林高手!
心里一惊,难道是明王殿的事暴露了?
想到刚刚遇到危天南,不由朝这方面猜测了几分。
人越来越多,心里不由焦急起来。宫尧之说有人来救他,可是刚刚被我一通搅合,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会不会打断他的计划?这些武林高手一过来,了解到明王殿的情况,肯定会加派人手,那么宫尧之要逃出来,不就难上加难?
说来说去,自己居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了他。
想到此处,心里有些愧疚。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抢在这些人之前把他救出来!反正那群和尚已经被荆云笑打得重伤,还被放了暗器。玄铁链的钥匙,肯定在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说不定现在回去杀个回马枪,他们会措手不及。
边想着,边加快了速度,往明王殿飞去。
前方闪过一个人影挡住去路,我刹住脚定睛一看,居然是那臭小子。
“你要干什么?”他拦住我,表情不太好。
他脸上的白粉已经去掉了,鬓角还残留着一些。他的眼睛清亮,但是仔细看去,却又似深山的湖泊,看似清澈却又深不可测。在这不长也不短的日子里,他的五官已经完全脱去稚气,变得英俊深邃……好像脸色有点苍白?
身形也恢复了原样,颀长修美,气质卓越,一派武林少侠风范。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心思居然如此深沉,他在我身边五年,我居然都没想过他会做出那些事来。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你还敢出来?”
“师父,你又想回去?”他脸色难看,口气很不好,“我们才刚刚出来,你也知道那堆和尚有多难对付,现在其他人已经过来了。你居然想回去?”
“滚开!”虽然想教训他,但是现在情况紧迫,孰轻孰重,自然不言而喻。
他眼光微闪,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师父……他就那么重要?不惜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冒险?”
微微一愣,心里到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好像救宫尧之理所当然。想了想,说到:“他救了我,知恩图报,救他是应该的。”看他垂着眼,语气一转,冷哼到:“不像某些人,不报恩不说,还反咬一口!”
他抿抿嘴,这是他每次挨我批时的小习惯。看他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心里恐怕还是不认错?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要他认错道歉比登天还难。
也不知道认错道歉有什么难的,宁可挨我一顿胖揍也不认错,好像认错服输会要他命似的。
“师父……我……”他吞吞吐吐,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我已经飞身上前,擦着他的肩膀飞过了。
他的声音飘散在身后,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到,况且我现在也没心情去听。
只是无意间转头,眼角的余光瞄到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一副极其沮丧的样子。
一路疾驰,又来到明王殿下方。有些武功高强的人已经到了,此时正围着那根断掉的绳子争论不休。
我躲到一处树木之后,心里叹息:还是晚来一步。
看情形,只能退而求其次另寻机会救宫尧之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马上上去查看不就行了?”一个声音大声说到。
这个声音以前听过很多次,熟悉得很,微微扒开缝隙,就看到前方站的几个人中,有一人面相俊朗,衣着华丽,冠带繁复,腰上挂着一把宝剑,还挂着一块通体碧玉温润异常的玉佩。我还知道,玉佩上有一个字——潜。
以前我也有这么一块玉佩,只是上面的字是双,后来出塞,就换了一个破壶装水喝了。再后来,那玉就莫名其妙地跑到了江子游身上。
百里无潜……
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上次来灵山寺也没看到名剑山庄的人,没想到今天来了。也对,这种武林盛会,名剑山庄怎么可能缺席?
百里无潜在此,想来又是来参选武林高手评选的。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他有没有长进。以前我和我哥在的时候说我们压着他,现在我们走了,总该把自己发扬光大了?
“不可,明王殿乃佛门重地,不可莽撞。”有人劝到。
我仔细听着。
“哼!”百里无潜重重地哼了一声。
哎,他这暴脾气,我看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话说,百里无潜在此,那百里无涯就应该不远了。
左右望了望,果然就在不远处看到一个背负双手,在一男一女的陪同下慢慢踱步而来的中年男人。他长相英俊,只是眼神阴戾,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叫周围的人不敢不敬。
百里无涯,天下第一庄名剑山庄庄主,功力深不可测,刀法独步天下,堪称武林的泰山北斗。不过就我自己说,这男人只是一个汲汲营营的俗人罢了。只是别人求的是钱财,他更多追求的是名声而已。
名声这个东西,不好。
摇摇头,继续听他们的对话。身后一点风声。我蓦然一惊。
“是我。”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我顿了顿,终究没出手。
荆云笑又靠了过来。
皱皱眉,没有反对。
“要不是这次有人禀报,明王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还被蒙在鼓里。”白眉道人怒声道,“幸好宫尧之没逃掉。”
“只是该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暂时知道的就只有宫尧之没逃掉的事。”百里无涯仰头看着高高的山峰,沉声说到。
刚刚劝阻去明王殿的人此时不敢反驳,动了动嘴,终究没说出阻止的话。如果百里无涯坚持要上去,别人也拦不了他。况且凭他的身份,除了这里的东道主,谁又能阻挡他呢?
“只是这么高,现在绳子断了,该怎么上去?”百里无潜说到。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循声而望,就看到圆空在一堆武林人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圆空出来,站在绳子旁边的人都让出一条路。圆空双手合十地走过去,仰头看了看山顶,什么话也没说,又是一声佛号,接着身体忽然飘起,在高高的悬崖上如履平地地走了上去。
众人震惊,这样的功力,普天之下,绝对难逢敌手。
我心里也震惊不已,这样的功力,就算是巅峰时刻的我也是绝对是比不过的。要是那天他出手,我是绝对逃不过的,看来那天,圆空是有心放我一马。
旁边荆云笑的脸不知怎的也是一变,变得很难看,然而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不知想到什么,冷冷地浮出一个笑容,唇边也勾起一丝嗜血的弧度。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禁皱皱眉。他若有所觉,转头看我盯着他,脸上冷冽残酷的表情迅速消失,又冲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速度扭脸,继续看外面的情况。
圆空越走越高,渐渐看不见了。
下方的武林人士停在山脚,这些武林人士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功也高。此时自持身份,也不过多言语。大部分是静静等待。
“不好了!”过了片刻,一人从远方跌跌撞撞地跑来,边跑边大叫。不小心踢到了石头,一下子扑倒在地。
百里无潜当先掠了过去。
我心知要糟。
“发生什么事了?”百里无潜去扶那人,正是这一瞬间,那人忽然暴起,图穷匕见。
众人惊呼,百里无潜惊慌失措,这家伙临场反应一向很慢。眼看就要被一剑封喉,忽然一道快得只看到影子的人影闪过,接着那人就被踢开,匕首也飞到了空中。
“嘿嘿,已经晚了……”那人吐着血,咳嗽着说了一句,他应该身受重伤,然而面上却带笑意。
“你是什么人?”百里无潜定定神,回复过来后暴怒,上前一步狠狠踢了那人一脚,将人踢得又喷出一口血。百里无涯皱眉后退,避开了血迹。
“圣姑,我死而无憾!”那人大叫一声,又是吐出一口血,扑倒在地气绝而亡。刚刚百里无涯那一脚,应该是破了他的五脏六腑。百里无涯这人,下手向来极狠。
那一声让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天理教众!想来是想冒充受伤之人来行刺,结果失败了。
“不好了!”又是一声叫喊,远处又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这次众人都不敢贸然上前,直到那人靠近了,有人看清楚了他的样子,才大吃一惊地疾步而上,连声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天理教……攻来了……”那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软到在地。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糟了,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百里无涯沉声说到,当先使出轻功往下方掠去。
在场都是江湖上混的人,一被人提醒,大家都反应过来,纷纷掠身而下。
仔细一想,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告诉他们明王殿出事的人,十有**是天理教的人,以便引开他们分散兵力,好向一些武功低微的人下手。可是,知道明王殿出事的人,除开十八金刚,就只有我、荆云笑,最多还有危天南这三个人。
这些人中必定有一人和天理教有联系,肯定是暗中达成了某种计划。
中原武林大会,武林人士聚集,天理教敢在这里下手,没有详细的密谋,不可能突然发难。
我是不可能了,十八金刚的可能性也很小,就危天南和荆云笑,他们中,谁和天理教有联系?
不由看向身边的荆云笑,一看正对上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盯了我多久了,看到我望着他,他眨眨眼,突然露出一个笑容,“现在可以救人了。”
我皱皱眉,没有反驳他的话。
他说得没错。人走了,刚好方便我救人。
想来是涉及自身,大家也顾不得全武林的安危,原本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看守明王殿、不让天理教的人来救宫尧之才是正确的举措。可情急之下,大家都走了,正好给了我可趁之机。
难不成……天理教真的是来救宫尧之的?
可宫尧之和天理教,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儿。
作者有话要说:昂昂,电脑今天也还是好的,RP不错啊我~
第四十二章【倒V】
不管怎样,宫尧之是必定要救的。
当人走远后,我迅速从树丛中飞出来,荆云笑紧跟在我身边。
刚走到山脚,山上就落下两个人。
一人青衫青巾,一人灰绿长衫,姿态翩然,待落定一看,正是宫尧之和危天南。他们也没料到还有人,八目相对,大家都愣了一下。
实在没想到,来救宫尧之的人居然是危天南。回想他在这山脚转悠的样子,心里恍然明白了点什么。
宫尧之立即反应过来,解释到:“危少侠是我朋友。”又向一直盯着我和荆云笑的危天南迅速说到,“这两位也是我朋友。”
“我可不是你朋友。”话音刚落,荆云笑就笑了。
危天南脸色变了变。
“云笑!”我低呵。
他朝我奇怪地笑了,眼神也含着莫名的意味,“师父,我可是为他好。”说到这里停住了,转口到,“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我们还是快走。”
他说着,转身往山下飞去。
此时此地,确实不宜逗留。看宫尧之和危天南的样子,他们好像也并没有受伤。
一行人紧跟着荆云笑走。我心中奇怪的是,圆空在上面,为什么还不下来?
“圆空法师果然不愧为武林泰斗。”危天南感慨,“要不是他急着为十八金刚解毒,恐怕今日逃不出来。”
我听了,不知为何,立即想到了刚才荆云笑放的暗器。难道上面还沾了毒?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他。
下方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心里犹豫了刹那,想到百里无涯在那里,就没打算过去了。况且我已经退出武林许久,这些事情不想再管。
打斗声居然传这么远,想来战况一定激烈。相对的,两方交战,外围的防守就弱很多。何况本来就不是军队,武林之人自由独立惯了,没什么组织性。
四人匆匆忙忙避开了打斗区域,下到灵山寺的西面。东面把人都聚过去了,西面基本上没人。四人跳跃下来以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的一处寂寂的庭院。庭院里还有个一人高的香炉,袅袅的青烟飘散在庭院当空,带了点朦胧的意味。我一转头,就看到伽罗佛堂的额扁悬在正门上方。
两边仍然写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几个字刚劲有力,却又清瘦潇洒,含着淡淡的脱离世俗之感。
心里不知为何一动。
“无双?”宫尧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才蓦然回过神来。
“宫谷主,在下只能送到此地了。”危天南走上来说到。他的双眼清澈而淡然,“谢谢你为师母施药,才让她不那么痛苦的离去。”
“没有救回宋女侠,宫某内心有愧。危少侠能舍命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宫谷主,你的一些所谓的罪行到现今为止还未有定论,我今日救你,只是为了还你救治师母的恩情,今日之后,若你确实有罪,再见面时,在下一定绝不留情!”危天南义正言辞地说完,拱拱手,道一声告辞便飞身离去。
他走得很急,似乎是去加入战团了。
这个危天南,还真的一本正经得紧。
“我们也走。”宫尧之看着他离去之后,转头对我说,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略略点头。
“我也要走了。”一直等在一边的荆云笑突然开口。
我眉头一紧。宫尧之看着他,面带疑惑。
荆云笑忽然走到我对面,背对着宫尧之把他手中的判官笔塞到我手里,低声说:“从这里直下去,一直走,不要停。如果有人阻拦,就把判官笔给他看。他自会明白。”
我蓦然一惊,伸手去抓他,然而他却已经移形换位到了香炉旁边,袅袅的青烟中,他的面容模模糊糊,似乎笑了一下。我瞬间也移形换位过去抓他,到了那里才发现上当,那只是个虚影而已,真人已经不知道去那里了。
皱皱眉,没有追上去。这臭小子诡计多端,而且武功深不可测,完全没必要替他担心。虽然,他受了伤……他到底想干什么?
心里不知为何特别烦躁,明明已经决定不再管他的事。
“无双,我们快走。”宫尧之走过来,我回过神。
宫尧之表情淡淡的,甚至连一丝好奇的表情都没有。明明在逃亡的人,仍然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没有一丝被追逐的狼狈。
心里定了定,点点头,问到,“你没事?”
“我没事。未定罪之前,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况且这里是灵山寺。”他浅浅地笑到,一缕额发随着风飘散着。
看他的样子确实没什么事,我亦说到:“行,我们走。”
两人连忙朝荆云笑指的路往前急赶。灵山寺很大,翻过伽罗佛堂,就是迎接香客的大光明宝殿,再过去又是一排寺僧的居处。灵山寺常年香火不断,大光明宝殿到处都插着香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烛香。由于东面战况,寺僧都聚集到东面去了,原本常年有僧人念经的大光明宝殿空空如也,寺僧住处也空无一人。
我和宫尧之一前一后,径直穿越而过,心里都非常庆幸。可刚出灵山寺,忽然平地蹿出几条人影,迎面就攻来。
“住手!”我扬起手中的判官笔和最先的那人接了一掌。那人被打飞,在空中翻了个圈,落到了黑衣人中。
脑中想起荆云笑临走时说的话,连忙朝那几人扬扬判官笔,可他们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又攻了过来。
“陈锋,住手!”宫尧之急忙喊到,这一声叫唤让与我交手的人一震,连忙收手退开。
我翻身退到宫尧之身边。
“他也是接应我的人。”宫尧之快速解释。
“谷主!”黑衣人齐齐跪在地上。
“谷主,属下救驾来迟,请赎罪!”那名叫陈锋的蒙面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干脆利落,也非常年轻。
“都起来,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宫尧之上前扶起他。
“谷主,你没事?原本是我去拿玄铁的钥匙,但不知为何有人抢先一步,正好天理教众入侵,属下等混入其中,想趁乱直接上明王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谷主……”
“谷主,你没事?”
“谷主,受伤了没?”一群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蒙面人眼泪汪汪地围过来,将宫尧之团团围住。
“我没事,有人救了我。”
陈锋站起望向我,朝我抱拳到:“多谢大侠救了谷主。”
我摆手,“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谁?”
我刚要说,宫尧之忽然着朝我极其轻微地摇摇头。我住了口。看来宫尧之是不想透露危天南的事。
“你们这身打扮真的很不显眼啊,很不错嘛。”宫尧之扫了泪眼婆娑的黑衣人一圈,无奈地叹到。
“回谷主,这是我们精心装扮的,保证没有人能认出来。”陈锋一本正经地说到。
“是啊是啊。”
“我们争论了好久才决定打扮成这样。”
“感觉好不明显。”
“谢谷主夸奖。”
一群人美滋滋地说到。
扶额,幸好不是这群人去救的宫尧之。
“别磨蹭了,再磨蹭就走不掉了。”我看他们有滔滔不绝的趋势,连忙提醒到我们是在逃命呢。
“对对对,我们赶紧朝东面走。”黑衣人甲接口。
“去东面干什么?那里到处都是人,不是自投罗网吗?傻子!”黑衣人乙一拍甲的脑袋骂到。
“可是,可是西面山上到处都是天理教的人,没法走啊。”黑衣人丙说。
“天理教?你说西面山上有天理教众埋伏?”我惊讶。
“是啊。”一群人对我没戒心,拼命点头,“我们一直混在各个角落,对周围的情况很了解。后来就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但是我们没想到天理教居然这么大的阵仗。”
“原本要通知他们的,可是又怕自己暴露。”另一人说到。
皱皱眉,我拿起手上的判官笔看了一眼,这只笔笔身用碧玉打造,笔尖是尖利的刀刃,整支笔每个部分都精雕细琢,价值肯定不菲,是支上好的判官笔。想起荆云笑临走时的嘱咐,说如果有人阻拦就拿出判官笔,难道,他和天理教有联系?
他们还在讨论要去东还是西,我打断他们,“去西,我有通信证。”
唯今之计,只有先去试探一番,但不知为何,心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荆云笑和天理教有联系的事实。
其他人还有疑问,宫尧之却说:“听无双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往下面的密林里掠,宫尧之没有一丝犹豫地跟在后面。剩下的人犹豫片刻,看到自家谷主也跟过来了,也接二连三地跟了过来。
灵山上都是古树老木,树林枝繁叶茂,环境清幽。刚走没几步,果然就冒出几个人默不作声地劈头盖脸地砍过来。我连忙拿出判官笔迎战。
“住手!”当先一小厮打扮的人一挥手,阻挡了树林中其他人的暗算。
“参见护法。”他们一致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我拿着判官笔,静静地站在树林间,心里百味陈杂。心里忽然闪过荆云笑小时候倔强的样子,然而很快就被现在长大的他取代。一时之间,居然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护法,圣姑说大局已定,让护法尽快赶去东面武林大会。”当先的小头目说到。
“我不是你们的护法。”我缓缓开口,“你们护法已经过去了,他只是把这只笔给我作为通行物而已。”
他们面面相觑,但还是站了起来让出一条通道,小头目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既然是护法有令,公子请。”
我点点头,一甩袖子,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李少柔弱地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李少的存稿木有了……所以(抖手指中……)下一更,咳咳,你们懂的……还有关于新出现的酱油君们,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他们以前从来没出现过,就算是他的大哥百里无赦也没出现过。所以各位放心,看小说是娱乐的,不是考试科目,记住主角就行啦。后面李少会有介绍,只是,上面已经说过木有存稿,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方面……
第四十三章【倒V】
看来荆云笑易容的事他们都知道,信物想来就是这只判官笔,因此看到我拿着笔就把我当做荆云笑了。荆云笑的易容术居然如此厉害!?
还有一点让我疑惑的地方,就是当日他的内力怎么会不热了?明明他练的是烈火心经,照理说内息应该是炽热如火才对。可上次我试探他的时候,却是普通平常,所以我那时才免去了怀疑……
月色如水。
我刚走出茅屋站到房檐下,那里一直守着的两个黑衣人就一起抱拳齐声到:“公子!”
白天向他们出示了判官笔之后,原本以为可以立即离开,但没想到走到快要到山脚的时候就被人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我本身心中警戒,见一堆人将我们团团围住也并不惊讶,只是暗自戒备。
“公子不要误会,只是我们圣姑想请几位留下来叙一叙而已。”这个新冒出来的黑衣人好像是这里的头目,他很瘦,脸颊凹陷着,目光阴郁。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鬼话。圣姑明明在灵山寺里铲除异己,忙得不可交开,哪可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主要是那人的架势就是我们不去就要硬来,他们人多势众,我和宫尧之力战之下到能脱开身,可后面一堆来救人的小弟就难保平安了。形势比人强,我和宫尧之只能说好,被他们客客气气地“请”到了这里。
一到了这处明显是被强占的茅屋,那帮天理教众就四散而去,在隐蔽处监视。而那个黑衣人则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宫尧之,明显他自作主张就是冲着宫尧之去的。宫尧之也含笑而去,好像是去见老朋友似的。
“你好好休息,这阵子你也累了。”宫尧之临走前笑着对我说,脸上一派从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我只是皱皱眉,没有太多的阻止。看现在的情形,天理教对宫尧之态度很客气,应该不会加害于他。
我有些担心,原本宫尧之就被人怀疑勾结天理教,现在真被天理教请过来了,要是让中原武林的人看到,那简直就是铁板钉钉了。
在房里熬到半夜,宫尧之还是没有回来,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就忍不住走了出来。这夜的月光很亮,葱郁的林木影影绰绰,夜色很美很静。可刚一出门,一堆监视的人就跳出来了。
“宫尧之怎么还不回来?”我挑挑眉。
“回公子的话,宫谷主与先生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子先歇息。”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地说到。
“陈锋呢?”
“他和宫谷主在一起,公子不用担心。”那人说。
我听了皱眉,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怎么只请了宫尧之却单独把我给隔开了?看来那人应该认识宫尧之,难不成这次拦截是冲着他去的?
“到底商谈些什么事?我不可以去吗?你们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开玩笑似地说。
那人微微一愣,继而低下头,只是毕恭毕敬地说到:“公子请回。”
看来是真不想让我知道了。
我挑挑眉,刚要回屋子,忽然听到前面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喧哗。声音离这里还远,但是我耳力甚好,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是站定在门口了。
“圣姑,属下有事要办,今夜不回来了。”
“哎,你就惦记着你那师父,连我这个亲姨都不管了。”一把柔软得像云一般的声音轻轻叹息到,“不过小姨知道你为人孝顺,所以特地让人把你师父请来了。”
声音停下来片刻,似乎是在研究对话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又笑到:“你急什么?你以为你师父不知道你是谁?百里无赦的弟弟又不是傻子,你将判官笔给他,难道不是想让他猜出来?”
“呵,我天理圣教有什么不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今天那群平日里所谓的中原武林正派人士,还不是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云笑啊,你不用担心,小姨不会对你师父怎么样的。今天请他来,我只是想感谢他替姐姐收尸,还将你抚养成人。”
我站在房门前听着女声越来越近。过了片刻,丛林之间就有一行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个身着西域服饰的乌发美女,或许是皮肤太过白皙,在月光下竟然像玉石一样发着光。五官深邃的面孔,水盈盈的目光,额头上勒着一条缀着宝石的丝绦,强烈的异域风情中却透着江南水乡的柔美,刚硬中又透着柔弱,让所有看到她的男人都有一种想保护她却又知道她绝不软弱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绝世美女给人的震撼是强烈的,让我也经不住愣了一刹那,被强请到这里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能见到如斯美女,绝对值了。
“师父。”一个不太愉快的声音将我微震的神智拉了回来,我的视线有些恋恋不舍地从美女身上转开,朝旁边那个身姿颀长的青年挑挑眉。
“这是我小姨。”荆云笑看到我看他,解释到。
美女笑了。月光一衬托,这美女笑起来就跟仙女一样美。可我左看右看,就硬是没找到她和荆云笑的娘单千婵有相似的地方,如果荆云笑叫她小姨,好歹是姊妹不是?不过共同点倒是有一个:都是美女。
看情形,这就是荆云笑口中的小姨、天理教的圣姑苏勒儿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一个个都是西域服饰打扮,还有两个是中原武林打扮,面孔有点熟,在我的注视下有点躲躲闪闪的。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扫了他们一眼,又转头看苏勒儿。而我在打量苏勒儿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我,美丽的眼睛里盈盈地浮现出点点笑意。
“这不是在武林中消失多时的第一高手百里无赦吗?听之前的传闻说百里无赦是你师父我还不信,现在人在这儿了,不由得我不信了。”苏勒儿轻笑一声。
“回圣姑,他是我师父,但不是百里无赦。”荆云笑说着,慢慢走到我身边站定。
“哦?”
“我师父是百里大侠的弟弟百里无双。”
苏勒儿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眼睛笑得像月亮般弯了起来。她的眼睛形状本来就是弯弯的,好像永远都在笑似的。
“看来是我弄错了。”她笑到,话题一转,“百里公子看起来很年轻啊,跟云笑站在一起,不像是师徒,倒像是兄弟。”
“我师父出身名门世家,年少功成是自然。”我没说话,荆云笑又答到。听他那么一说,我不由淡淡地看他一眼。他朝我露齿一笑,我转开了头。
“名剑山庄在中原武林中确实是名门世家,可我们天理教也不差。只是你爹差了点儿,我姐姐也真是的。”苏勒儿放佛想起了什么人,又叹了口气。我感觉到身边的荆云笑想反驳什么,但终究忍了下来,只是脸上带了点不甘的神色。
“不过就算你有个不成材的爹,但幸好你继承姐姐较多,现在到是个少年俊杰了,也算不辜负我姐姐的一片苦心。”苏勒儿又笑眯眯地说到,看荆云笑的目光充满了怜爱。
苏勒儿说了之后转头看我,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百里公子,本宫感谢你将云笑抚养成才。”
“不敢。”我平静地说到,“我只是受人嘱托而已。就我说,他根本就担不起少年俊杰这几个字。”
荆云笑的目光表示很受伤,而且还特地让我看到他那受伤的目光……滚!
我瞪了过去。他笑了,漆黑的眸子里含着点点星光,似乎还含着点某名的意味……
“看来你们确实师徒情深啊,想来百里公子不会对云笑的身份有什么意见了?”苏勒儿轻轻地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气氛蓦然一僵。
荆云笑有点紧张地看着我,我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人我管不着。”
“师父……”
我斜眼倪他,他委屈地看着我,眼睛却充满了笑意。苏勒儿轻轻笑了,放佛一朵艳丽的蔷薇慢慢盛开,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久闻百里无赦武功独步天下,在中原武林享有盛誉,百里公子身为百里无赦的弟弟,想来功夫应该不差。我破邪平日就喜欢向各路高手请教,今日想向百里公子讨教一番,不知百里公子意下如何?”苏勒儿身后的一个头顶上扎满了辫子,像一个冲天大萝卜的西域男子上前朝我说到。他的目光充满了挑衅,尤其是他有一个红红的大鼻头,让人手痒痒地特想抽他一顿。
“现在时间已晚,我师父要歇息了,今日就算了。”荆云笑出声到,眼睛微微眯着看向那个冲天大萝卜,语气非常柔和,可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破鞋”与他的目光一对立马歇菜了,圆润地滚回苏勒儿身后。荆云笑收回目光,转到我身上。我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小子还挺大胆的,居然敢在苏勒儿面前威胁她的下属。不过苏勒儿没说什么,看来还是挺信任荆云笑的。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打扰百里公子歇息了。”苏勒儿恍若未见地笑到。周围的人知道她要走了,纷纷让出一条通向另一边密林的道来。
“圣姑!”忽听道路尽头传来一声呼唤,白日所见的那名黑衣人和宫尧之正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陈锋木着脸跟在宫尧之身后。
看到苏勒儿,黑衣人眼睛一亮,脚下步子加快。而宫尧之还是不急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看到苏勒儿这样的绝色美人也不装着惊讶一下来表示对美人的尊重……啧!我脑子里不由想起那日圆空和尚说的话,说什么宫尧之对苏勒儿有情,还有那封像情书的信……放屁!
“冷先生。”苏勒儿轻声叫到,虽然她的声音和先前并无差别,但是我还是觉得她的声音要更柔和一些。听到她的称呼,我心里猛然明白了这个长脸瘦削有着鹰一般眼神的黑衣人是谁。他应该就是天理教的左护法冷胡特。灵山寺中曾经听过他,说他和宫尧之有联系。这次把宫尧之和我拦截下来,真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他真的和宫尧之有联系?
我心中疑惑,目光不由地盯着宫尧之看,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来。可他的表情仍然淡淡的,带着一贯的微笑与从容。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明显,他转过头来,含笑地朝我摇摇头。
我没事。
我瞬间放下心来。
“圣姑……”冷胡特冷漠的语调里含着无比的崇敬。
“冷先生来得正好,刚好有几个人需要冷先生照看一下。”乌勒儿眼睛在宫尧之身上扫了一眼,停在冷胡特身上片刻说到,接着着转过头,“破邪。”
“属下在!”那只破鞋蹦出来大声应到。
“去把人带上来。”
“是!”
破邪招呼着另外三个人高马大的西域男人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我好奇他们要带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李少虽然木有存稿,最近也比较忙,但是,周更这种事还是没脸做的,除非出现不可逆转现象,比如这个破DELL寿终正寝,或者化工厂爆炸之类的事。大家有空的话,两天来一次差不多了……咳咳。
第四十四章【倒V】
“师父,你没事?”荆云笑小声问到,我转头看他一眼,他有点局促。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我被人“请”到这里来的事?从刚刚听到他们的对话来看,他可能并不知情。可他给我的那只判官笔的用意……
“我小姨人很好的……”他憋了半天冒出一句。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了个小姨的,看来我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无双。”宫尧之走了过来,步履轻快,看来谈判得不错。
“有什么好事吗?”我笑到。
“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宫尧之说。
咦?我有点惊讶。天理教这么好说话?
“师父,你要走?”旁边插过一个声音。
“当然。”
“可不可以多留几日?”荆云笑又说,我转过头,看到他殷切的眼神。奇了怪了,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师徒情深了?
我挑挑眉。
“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师父想去哪里我就陪师父去哪里。”他说。
我有点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他。说起来这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上次拼命帮我不说,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师父?”看我非常严肃地看着他,荆云笑疑惑出声。
“你脑子坏了?”我郑重地问到。
他一下子噎住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师父……”他刚说出两个字,一个西域人突然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马上住了嘴,闭口不言了。他不说话,我自然也不好再说下去。
“宫谷主。”我虽然在和荆云笑交谈,但是却时刻注意着苏勒儿那边的情况。我看到冷胡特走到苏勒儿身边小声说话,苏勒儿眉头皱起,渐渐又舒展开,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宫尧之,目光中荡漾着潋滟的波光。
“圣姑。”宫尧之恭敬地叫到。
“像原来一样叫我苏姑娘就行了。”苏勒儿笑到,“上次为我解围,我还没好好谢过宫谷主呢。”
“不敢,当日在大街上圣姑着装朴素,被几个粗人冒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献丑了。以圣姑的武功,那几个地痞流氓必然不在话下。”宫尧之还是不卑不亢地说。我微微皱起眉,原来他们真是先前认识的。
苏勒儿莲步轻移,慢慢走了过来,目光却始终没从宫尧之身上移开。“宫谷主客气,要不是宫谷主出手相救,我可能就暴露了,哪有今日一举扫平灵山寺的功德呢?”
“在下不敢当。”宫尧之脸色一变,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完全接不起啊。
苏勒儿轻笑了,她扬起袖子轻轻捂住嘴,“听说你被困灵山寺,为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我特定派云笑去救你呢。”
我一怔,不由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身边的荆云笑。可他面无表情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我有个非常重要的人,明明自身难保,却还要拼死拼活地想去救宫尧之。明王殿戒备森严,十八金刚功力深不可测,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助我了。”
我脑中忽然想起那日荆云笑扮成池回生在土地庙求我救人时的话。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宫尧之,如今一串联,我恍然大悟。他那个非常重要的人,想来就是苏勒儿了。
宫尧之也微微一怔,转头看了荆云笑一眼。虽然他没说,但是我却知道,他对荆云笑是有成见的。以他的为人,对荆云笑的救助行为没有热心回应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现在苏勒儿当众提出,他只好朝荆云笑道谢:“多谢荆少侠。”
荆云笑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重要的人一定要救你,我是不得已才为之。你不用谢我。”
荆云笑也太不客气了场面一时之间有点尴尬。正在这时,苏勒儿却笑了,摆摆手朝宫尧之说:“宫谷主不要介意,云笑就是这个脾气,请多多担待。”
“不敢。”宫尧之洒然一笑,“荆少侠真性情。”
“不敢。”荆云笑也笑到,“宫谷主好风度。”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笑得倒是明快,可我总觉得有点别扭。可左看右看,一个笑得风度翩翩,一个笑得肆意张扬,好像真朋友似的。我要张口说话,荆云笑打断我道:“宫谷主,以后还多多指教。”
“岂敢!”宫尧之仍然淡然。
被荆云笑一打岔,我又插不上话了。
“宫谷主不多留几日?”苏勒儿问到。
“在下有要事在身,谢圣姑美意。”宫尧之说到。
“哎。”苏勒儿微微叹气,似乎非常失望,“既然如此,本宫再过纠缠,就有些失仪了。”她说着抬起头,美目盯着宫尧之一会儿道,“本宫明日也有要事要办,恐怕不能送宫谷主了。”
“在下心领了。”宫尧之微微一笑。
苏勒儿又笑起来,“时候不早,本宫不打扰各位了。”她说着,朝我们点点头,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苏勒儿走了,冷胡特还留在原地。
我没多想苏勒儿的那个眼神,时候确实不早了。我转身朝屋子走去,身后宫尧之与荆云笑静静地跟了上来,陈锋走在最后一直保持着戒备。刚走两步,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后突然刹住,接着传出两声呜呜的声音,好像被人捂住了嘴。在场的人耳朵都很尖,立即捕捉到那声惊呼,全都停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声音?”我转头问到。
“哦?什么声音?”留下来的冷胡特一脸漠然。
“刚刚有人在叫。”我很确定地说。
“没有,你听错了。”冷胡特目光似鹰。
我还要说话,身边的两人却同时开口了。
“你听错了。”这是荆云笑。
“刚刚确实有人在叫。”这是宫尧之。
两人同时说完,对视一眼,目光诡谲。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点紧张。两人对视着。
我冷哼一声,也不废话,直接掠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在我飞身的瞬间又两道身影也跟着飞了过来,一道身影想阻止我,可是却被另一道身影给制止了。
宫尧之和荆云笑在空中对击一掌,旋身落到我身边。而此时,我已经站在了几个人面前。
视线在那几个人扫过,基本上都是熟人。我那个大哥百里无潜,江子游的表妹沈碧华,南海剑派危天南的师妹上官如花,峨眉派苏秀芳,白沙帮风堂主风小,还有一个年轻的和尚和一个年轻人。从那个年轻人身上的服装看,他应该是天池门下的弟子。剩下的还有一对年纪在十四五岁的姐妹花,此时怯怯地挤在一起。所有人都被绑得像粽子似的。
苏秀芳的嘴被人紧紧捂住,到现在都还在拼命挣扎,看来刚刚发出声音的就是她。剩下的几个人看到我突然出现,脸上表情各异。宫尧之收掌落到地上,看到这几个人,面色也震惊不已。荆云笑的脸黑沉沉的,望向那几人的目光冰冷,毫不掩饰的杀意让那对姐妹花惊恐地靠在一起。
“百、里、无、双!”最初的震惊过后,百里无潜脸扭曲了几下,一字一句地咬了出来。
我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原来是你!真的是你!”百里无潜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满是憎恶和怨恨,“杂种就是杂种!果然背叛了我们!我呸!”
原本有点混乱的头脑在百里无潜的骂声中突然冷静下来,我刚要说话。一道人影忽然闪到前面,快得几乎看不见。只听噼啪两个响亮的耳光声,百里无潜被绑住的身体被人踹倒在地。
“嘴巴放干净点儿!”荆云笑冷冷地盯着在地上挣扎的百里无潜。
他全身弥漫的恐怖气息让一干被绑着的人都惊得抖了一下。
百里无潜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怨毒的眼睛盯着我,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宫谷主!你为什么在这里?!”苏秀芳忽然挣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嘶声叫到。
宫尧之眉头拧得很紧,这一切有点让他措手不及。他上前一步,像是要解释什么,但是终究是保持了沉默。
“枉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苏秀芳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苏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宫尧之忍不住说到。
“你不用解释了!刚刚你和苏勒儿的话我们都听到了!”苏秀芳猛然摇头,一颗颗透明的泪珠在月光下落进斑驳的树影里。
我忽然明白过来苏勒儿临走时那个眼神的含义,这分明是她安排好的。故意让苏秀芳他们听到我们的谈话,要是传了出去,宫尧之私通天理教的事完全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荆云笑,他知道这一切!
我猛然望向荆云笑。他站在树下,一半身影在月光下,一半身影隐藏在树影里,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完全看不到表情。
刚刚他阻止我过来,是怕我被认出来吗?还有他刚才一再地阻止我说话,也是为了不让这群人知道我在这里?可是他的行为仍然让我非常生气!
“苏姑娘,宫谷主是我们的贵客。沦为阶下囚的你对我们的贵客不敬,可是要吃苦头的。”冷胡特阴冷地看着苏秀芳,苏秀芳大大的眼睛立即溢满了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但是又拼命忍住了。最终她咬咬唇,低下头一言不发。脾气一向娇蛮的上官如花立即柳眉倒竖,娇声叱责,“无耻!你们几个内外勾结,欺负我们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转头看宫尧之,他眉头皱了皱,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阿弥陀佛……”那个年轻的和尚神色淡然,低声佛号。风小也满脸正义,怒目圆瞪。剩下的人也面色不虞。
冷胡特那一番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宫尧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荆云笑仍然站在阴影里,全身朦胧。
“带走!”目的已经达到,冷胡特一挥手。几个西域人就推推搡搡地赶着苏秀芳他们往前走。
“不要乱碰本姑娘!”上官如花对推她的那个西域人怒声到。
“嘿,这小娘子到了这个地步还硬气什么?”那西域人不止不停,还故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大胆!”上官如花气的发抖,眼睛里泪珠儿滚来滚去。
实在岂有此理!被算计的恼怒,对荆云笑的气愤,替宫尧之的担忧让我怒火中烧,冲上去一掌将那个欺负女人的王八蛋拍到了远处,狠狠地撞到树上掉下来一动不动了。
我的行动迅速,所有人都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行动,直到那人横飞出去,大家才反应过来,都纷纷吃惊地望着我。
树林里的空气一凝。
“敢问百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冷胡特极其意外,目光猛然一冷。
“敢问冷先生,你就是这么纵容你的下属?天理教在西域被奉为国教,难道就是出来做欺男霸女的?”我冷冷地回视。冷胡特身体微微一动,宫尧之立即靠近我身边负手而立。我与他的身体都紧绷,冷胡特的大名在很早之前就听过。早听说此人杀人不眨眼,而且极其护短。刚刚我在他面前伤他下属,他一定面上无光,心里定是恼恨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扔地雷,李少好感动啊啊啊!非常感谢啊啊啊!
第四十五章【倒V】
树林里气氛僵硬,被绑住的几个人都有点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们。
“冷先生,圣姑到中原来是为了宣传教义,扬我圣教威名。相信圣姑不希望有人做出毁我圣教名声的事。”在气氛僵硬的时候,荆云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荆护法!”冷胡特猛然转头,目光森然,“有人伤我圣教教众,请护法主持公道!”
“冷先生,圣教有律例,不得调戏妇女。”荆云笑忽然笑起来,声音淡淡的,“违例者……杀!”说到杀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锐利如刺!
冷胡特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目光冷得像一条毒蛇。过了片刻,他霍然朝荆云笑一抱拳,“属下知道了。”在他埋下头的瞬间,他目光中的怨毒让我心惊。我不由看向荆云笑,然而他的嘴角只是勾着,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师父,我们走。”看到我看他,荆云笑转头朝我一笑。可我从他的眼光里,却看到一片冷漠和幽暗,恍若深渊。
“护法饶命!饶命啊!”那个被我打趴在地的人挣扎着在地上边退边求饶。
“我已经不是护法了。”冷胡特一步一步靠近他,手慢慢扬起。我心中一颤,冷胡特是要杀人?刚要动,宫尧之和荆云笑同时冲我摇头。
“护法饶命!”那人退无可退,便一把抱住冷胡特的大腿哭到,“我跟了您十年,为圣教出生入死,念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况且我刚刚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护法饶命!”
冷胡特盯着那人,缓缓地说到:“生亦死,死亦生,你死后去了圣域,一定不要忘了荆护法的教诲!”话音刚落,冷胡特便一掌拍到那人头顶。
“啊!”苏秀芳和上官如花同时惊呼一声,一直看着事态朝诡异方向发展的众人也惊呆了,我也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冷胡特收回手,那人头顶流血,眼睛大睁着缓缓倒在地上。百里无潜吞了吞口水,看到冷胡特转身走回来,身体下意识地朝后面退,却被后面的人踹了一脚往前扑倒在地,刚好挡住了冷胡特的路。
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却对上冷胡特森冷到极致的眼神,一下子不敢动了。那对年幼的姐妹花直接被吓得哭了起来。
“带走!”冷胡特一挥手。
“是!”周围的人齐声应答,重新推着几人往前走。经过这一段,原本气势汹汹的百里无潜和还有点盛气凌人的上官如花像泄了气的皮球,老老实实地被押走了。只是临走时,纷纷都把目光转到我这边,或怨恨或不屑或感激,各种复杂。
“属下的处理是否让荆护法满意?”冷胡特望着荆云笑。
“冷先生的处理自是公正无私的。”荆云笑笑到。
“属下告退。”冷胡特目光阴沉,他低头恭声到,接着跟在那群人后面走入黑暗。
冷胡特带人离开,此时这个茅屋前就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心里甚是疑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冷胡特和荆云笑之间有矛盾,而且这种矛盾到了他们能当众互相表示敌意的地步。
还有一个很大的事实不能忽视,他们称呼荆云笑为护法,却称呼冷胡特为冷先生。可是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冷胡特才是天理教的左护法。为什么现在荆云笑却成了护法?就因为苏勒儿是他小姨,所以对他青睐有加?可我感觉苏勒儿不是那样的人。我敢肯定荆云笑离开我到现在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荆云笑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博取信任并取得如此重要职位的?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会勾结天理教来残害武林中人!虽然其中有他的仇人,可是,私通外族会给中原带来多大的灾难啊!
荆云笑啊荆云笑,难道为了你的一己私仇,居然不惜让武林陷入腥风血雨,不惜让千千万万的人为之陪葬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在朝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冷胡特离开以后我们走进茅屋,陈锋在外面值夜。虽然夜色已深,但是没有人有半分睡意。宫尧之的眉头紧锁着。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他们住口。”荆云笑突然开口。
什么?我抬头用眼神询问。
“今日是我疏忽。我没想到圣姑突然将人拉到树林后面。我也是临时看到押送的人才知道的。”荆云笑解释到,“师父,你要相信我。我事先并不知情。”
我看着他,沉默不语。我心中猜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反正现在他有了小姨,事事都听她的,苏勒儿算计宫尧之的事他会不知道?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今天在这里的事传出去。”他殷切地盯着我继续说到,“圣姑想把他们作为人质迫使武林各派就范,一旦目的达到,我就立即杀了他们……”
“荆云笑!”原本心有不愉的我听到这话立即又气又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我从来没教过你草菅人命,我也从来没教过你随意杀人!”
“可是师父,要是他们把你在这里的事传出去,其他人就会误会你和异族通敌,到时武林中人会找你麻烦,就是朝廷也不会放过你……”
“那又怎样?”我打断他,“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我本来就并非完全的中原人,况且我原本就没打算留在中原。”
“师父?”荆云笑惊讶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越来越觉得他陌生得可怕。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变得如此陌生,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和天理教勾结上的?那个圣姑又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你小姨?你是怎么当上护法的?你为什么要私通外族来杀你的同族?!”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一句比一句大声。荆云笑的眸色随着我的话渐渐深沉。
“无双……”宫尧之松开紧皱的眉头走过来,示意我冷静。我稍微节制了一下怒意。
“师父,我……”过了片刻,荆云笑抿抿嘴,说,“这些事情……我现在没法回答……”
“荆云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推三阻四。先前我一再地容忍他,一再地告诉自己要原谅他的过错。不管他对我好还是不好,那都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可是现在,宫尧之、天理教,还有一干武林人士都牵扯进来。天理教在西域被奉为国教,苏勒儿的入侵,保不准有朝廷方面的意图。
我虽然并非大侠,但是也有底线。中原武林和天理教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管,朝廷之间的纷争我也不管,但是我不允许我一手教出来的人成为这一切的推动者!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为了他的仇恨,荆云笑已经不折手段,连杀人诈骗都毫不犹豫。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荆云笑,天一亮,马上跟着我离开中原!”我拿出师父的口吻。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摇头,“师父,请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一定……”
“你还当我是不是师父?”我冷冷地望着他,“如果你还当我是师父,你就听我的!”
我的话说得很冷,任谁都知道我是认真的。荆云笑微微一怔。我还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过话。就算是以前教训他,也根本不用说话,直接揍得他满地找牙。他愕然地看着我,面色变幻片刻,最后却摇摇头说:“师父,那些该死的人还没死,我不能走。”
“那你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我缓缓问到,心里忽然有点泄气。因为,我居然不敢肯定我这句话有多大的威慑力,作为一个师父,是不是很悲哀?
荆云笑的脸色变幻不定,空气中一片沉默。我望着他,面色平静,然而心中却对他要说出什么话感到特别紧张……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先去外面。”感觉到气氛不对,宫尧之开口到,没等我们回答,他就走了出去。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又吱嘎一声关上,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良久,荆云笑抬起头来,忽然冲我一笑。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一冷。
“师父,天色已晚,你该歇息了。”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很多年前,从我答应救荆云笑开始,就努力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希望他能忘记仇怨,将一切放开。可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更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师父居然还一次又一次地栽倒在自己徒弟手里。
望着面前这个带着笑意可眼睛里却一片幽暗的人,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不答应跟我走,他不认我这个师父,我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长叹一口气,事已自此,我算是仁至义尽了。或许,我根本就不够格当他的师父?
屋子里的烛光摇曳着,空气中一片静默。过了半晌,我低声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么从天亮开始,你将不再是我百里无双的徒弟。”
说出来之后,居然感到一阵说不定的轻松和悲哀。犹记得眼前这个青年很小的时候,穿了件小褂子,眼睛又圆又大,声音也脆生生的,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双双姐姐……双双姐姐……”
也记得辽远的大漠中,他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地紧跟着单千婵跪在我面前,神色绝望;也记得他跪在单千婵尸体面前哀伤到极致的样子;更记得他跟我一起生活时倔强的模样……
如今,这一切都成为了遥远的过去,遥远得连记忆都快模糊了……
我满心复杂着,忽听到一声轻笑。一回神,却看到荆云笑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悲哀,一点也没有留恋。我不敢置信,对于我们的师徒情分,他居然没有一点挽留一点可惜的意思?!
“好啊。”他笑够了,淡淡地说,神色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而这种笑意让我觉得刺眼,更让我觉得难堪。到头来,难分难舍的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吗?好歹……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五年啊……
透过窗户,我看到宫尧之和陈锋正在商议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我看看屋外的天色,夜色浓到极致,月亮不知何时也隐没了,再过不久,破晓即将来临。
微弱的烛光中,有个恍若叹息般的声音响起:“我啊……早就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裸奔中的李少……努力!
第四十六章
天还没亮我就走了。荆云笑说出那样的话,我还能坐在他面前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我简直就是圣人!可我不是圣人。更让我气愤的是,我居然伤心了!为一只欺师灭祖、不恋旧情的白眼狼伤心了!
宫尧之和陈锋看到我忽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相当惊讶地叫了我一声,可我满耳朵都回荡着那句“我啊……早就不想做你的徒弟了!”,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或许听到了,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理会而已。
天地漆黑一片,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山与树的轮廓。远处有火光在闪烁,那是苏勒儿他们离开的方向。
“无双……”有人在后面喊。
我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山脚。那里有好几个黑色的身影正在那里等着,几支火把正在摇晃。火光中,我看到那消失的十几个神医谷弟子,还有一干天理教众。
那十几个弟子,看到我们下来,又惊又喜地跑过来叫到:“谷主!公子!”
在离他们不远处我刹住脚,尔后长吐出一口气。环顾四周,终于狠狠地骂出一句:“混账王八蛋!”
这句话吐出来,连心里头最后一口被憋住的气也吐了出来,全身一阵轻松,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现在好了,我又是独自一人,天大地大,还不是任我逍遥?
“无双,你没事?”宫尧之追过来轻声问到。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他关心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让我心里一暖。
我一摆手,“我能有什么事?那只白眼狼我早就想扔掉了!”说完,心里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宫尧之轻声笑了,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笑得云淡风轻。
我抬头看他,“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原本以为你会消沉一段时间……”
“消沉?开什么玩笑?遇事本来就不顺心了,还赔上自己的好心情,岂不是亏大了?况且那个王八蛋哪里值得我为他消沉了?!”我从鼻孔里喷着粗气。
“哈哈哈。”宫尧之又笑了,声音居然很开怀。
“你又笑什么?”我觉得这人搞不懂。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高兴而已。”他收住笑望着我说到。
“高兴个屁!”我骂到,“现在你跟我一样是过街老鼠,亏你还笑得出来?”
“你不是说遇事本来就不顺心再赔上自己的好心情不是亏大了吗?所以现在我虽然处境窘迫,就更应该高兴啊。要不然会亏大的!”宫尧之开玩笑似地说。
我听得一愣,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眸子,心里那点担忧忽然消失无踪。也是,既来之则安之,事情总有解决方法的。
“宫谷主,百里公子!”前方的火光中有人在叫,语音语调带了点生硬的味道。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火光中影影绰绰。
我和宫尧之对视一眼,走了过去。走到近处,来人的面容清晰起来。这个女子轮廓很深,高鼻深目,眼睛是绿色,典型的西域人模样。和她比起来,苏勒儿的长相要更倾向于中原人。
“宫谷主、百里公子,圣姑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来送,所以特命乌西来送你们一程。”女子看到我们走过来,盈盈一礼。
“她是苏勒儿的贴身侍女,摩罗宫的掌灯宫女。”宫尧之低声解释,我点点头。他转头朝乌西笑到:“那多谢乌西姑娘了。”
乌西又是微微躬身,站定后说到:“圣姑让我想宫谷主和百里公子转达:无论何时,天理教都欢迎两位加入。”
“可不敢当!”我当即挑眉说到。
乌西的目光转了过来,我迎着看过去,她又把目光转到宫尧之身上。
“多谢圣姑美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宫某只是个江湖郎中,就会给人看看病而已,承蒙圣姑错爱。”宫尧之微笑着说完,转头看我,“无双,我们走。”
我点点头,朝前走去。乌西脸色不变,看到我走来示意周围的人让出一条路,然后从身边一人手中拿过火把教给我。那十几个神医谷弟子也走了过来,一个个面带兴奋。
“饭桶!”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锋朝那十几个弟子骂到,被宫尧之阻止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就好。”
那十几个弟子耷拉着脑袋,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跟在我们身后。我看得有趣,神医谷怎么出了这么一群活宝?
在乌西和一干天理教众的目送下,我们步履快速地往山下走去。走到渐渐看不见后面的人了,众人才重重地松了口气。渐渐出现的晨曦中,我看到山下那个阁林立的小镇,心里也一松:终于要下山了!就这样下山。然后离开这里,离开中原,离开这些让人烦恼的纷争与羁绊。
“总算是逃出来了。”后面有人忽然拍着胸脯说到。
“是啊是啊。”立即有人应和。开始大家都埋头赶路,一个个都闷声不吭,气氛也很僵硬。可是一脱离天理教的范围,大家又放开了。
“这一阵子担惊受怕的,总算是结束了!”
“哎,终于可以回神医谷了。一回去,我们就开启阵法,再也不出来。”
他们说说笑笑起来。
“百里公子。”我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接着一个有着娃娃脸的神医谷弟子走过来冲我笑到,“这次真要多谢你了!”
“你们谷主救过我的命,我这次也算是报恩了。”我笑着说。
“这我可不认。”一直笑看我们的宫尧之忽然插口,我一愣。他接着笑眯眯地说到:“我救你和你救我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日你说要还我救命之恩,还让我想条件,你不会忘了?”宫尧之笑眯眯地说。
啧!
“我哪敢忘?”我连忙说,“说到做到,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要是我能做到我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我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宫尧之摇摇手,“那个我还没想好。我想说明的是,你不能因为刚才救了我就想把我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这我不认。”
啧!我有点不服气,这家伙难不成仗着自己是救命恩人要狮子大开口?好歹我刚刚也算帮你了忙?虽然是没帮上什么忙……
宫尧之盯着我,目光里满含笑意,“我救了你,我会找你还情,所以现在你救了我,你也可以找我还情……”顿了顿,他加上一句:“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晨曦落进他的眼睛里,一瞬间的明亮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所措的结果就是我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P也不敢放一个了。
“你可要好好想仔细,我可从来不开这个口。”宫尧之笑到,“就算要我我以身相许我也再所不辞。”
“去你的!”我立即骂到。
“我好歹有一门手艺会养家糊口,饿不死你的。”宫尧之继续开玩笑,我尴尬之余觉得他怪怪的。
“呃?百里公子居然脸红了?”忽然有人大呼小叫,我下意识地摸脸,一摸才想起现在天色还很阴暗,怎么可能看出一个人到底脸没脸红。
上当了!
“哈哈哈哈哈!”其他人一起爆笑起来。
我大怒,特想发火。宫尧之立即说到:“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今日脱离苦海,太高兴了。无双不要在意。”
我用力扭脸,留给他一个风度翩翩的后脑勺。
“是啊是啊,今日高兴,一定要找一处酒家喝一杯!”有人兴奋地说到,刚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拍上后脑勺,“一天到晚就想着喝酒!”
“说得好!”宫尧之也笑到,“一定要喝得痛快!”
“对,喝得痛快!”众人立即应和。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气氛有点热烈,想到从此以后就可以过我逍遥快活的日子,我也兴奋起来,大声说到:“好!咱们喝酒去!一定不醉不归!”
我说完,当先抬腿往山下走,那个小镇静静地矗立在山脚,天完全亮的时候,市井的繁华和平凡将淹没一切血雨腥风。我会买一匹马,一路骑着赶回塞外,我决定先跟着草原牧民学习怎么养马,然后自己再养一群,从此天高云阔,任我逍遥!
“我们走!”我边说着边往下走。然而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劲,又停下了脚步。我转过头,却看到宫尧之他们面带微笑,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们怎么不走?天快亮了。”心里的兴奋忽然潮水般褪去,我扫视着他们,沉沉地开口。
然而宫尧之只是微笑着看我。其他人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盯着我的目光带了点复杂。
“百里公子,你先走。”一直沉默的陈锋走了出来。他好像一直都是沉默的,就连刚才开玩笑,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早晨的风有点冷,露珠悄悄地爬上绿叶,天越来越亮了。我盯着他们片刻,问到:“你们要做什么?”
“无双,你不是想讨厌这些吗?不要再问了。”宫尧之轻轻叹息一声。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怒声到。一个两个,问起他们有什么事,全都藏藏掖掖地不想说。荆云笑是这个样子,宫尧之也是这个样子!
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荆云笑不认我这个师父,现在连宫尧之也不相信我?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真想找人狠狠地打一架出出气!
宫尧之迟疑了片刻,说到:“无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我只是不想再让你牵扯进来……”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狂怒地一挥掌,掌风过处,树木尽倒。巨大的内息将周围的树木都扫倒了,树叶和残枝飞舞,从空中慢慢掉落。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内息有点紊乱,带了点炽热的感觉,胸中更是有什么堵着,哽得难受。可是我顾不得这些。
天空破晓,一缕阳光穿越万丈云层,破开一路黑暗,照射到天地万物上。空中飞舞的树叶缓缓地在视野中飘落,宫尧之的脸在阳光中清晰而温和,他淡淡的声音混合着阳光,像落叶一样一片片落下,落到我心里。
“无双,师父临终前说,神医谷历经数代,虽然说不上普渡众生,也算是悬壶济世广结善缘。神医谷弟子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数代经营才有今日的名望和地位,这是先辈们的心血,所以,绝对不能毁在我们这一辈手里。”宫尧之盯着我慢慢说到,“我虽然是遭人陷害,但是也与我的行事有关。是我让神医谷蒙羞!”
宫尧之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他转头望向天边的朝霞,“要是我就这么走了,神医谷就彻底完了。我怎么对得起师父?我怎么对得起先辈?要是我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他们?”
我看着他在阳光中的侧脸,静静地听着,忽然觉得世界非常安静,又非常空旷。
“那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又一次问到。
宫尧之转头笑到:“苏姑娘他们被抓住当做人质,我决定救出他们。天理教虽然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在中原没有根基,中原武林没那么容易被打垮,况且朝廷也在禁教,苏勒儿肯定不会狠下杀手赶尽杀绝。”
“……所以她才抓了苏姑娘他们作为人质以此要挟。苏勒儿说今日有要事要办,想来他们时间紧迫,我猜那件要事应该就是和中原武林谈判的事了。”
“……他们去谈判,我们刚下山,他们不会有太多防备。只要我们抓住这个时机救出苏姑娘他们,一来可以粉碎天理教的阴谋,二来也可以为神医谷正名,一举两得。”
宫尧之徐徐道来,我听了,淡淡到,“所以你们是要去守卫森严的天理教救人?”
宫尧之点点头。
“呵。”我轻轻笑到,“就你们几个人?完全是去找死!”
“无双……”宫尧之叹息一声。
“所以你赶我走?”
“无双……”宫尧之温和的看着我,目光平静。
我抬头看他,“宫尧之,你以为我会怕?”
“不是。”他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我欠你一条命,我是不会走的。”
“无双……”宫尧之目露惊讶,张口刚要说话,被我打断了。
“不要再说了!就你们几个人分明去找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歹我还有几分拳脚,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过得去。”我翘着鼻孔说。
“无双,你不必如此……”过了片刻,宫尧之低沉地说到。
我环顾四周面带惊讶的人,傲然地说到:“好歹我曾经也是大侠。如此匡扶正义的大事怎么能少了我?”
“百里公子……”陈锋木然的脸微微一动。
宫尧之低低地叹息一声,脸上却泛起点点柔和的笑意。
身后,旭日冲破云层,万丈金光铺天盖地地倾洒下来。又是全新的一天……
我潜伏在树林之后,静静地看着前面的帐篷。虽然大家都豪气冲天,但是毕竟人数太少,胜算不大。为了不使高手发现,我和宫尧之上来查看,留下陈锋他们在不远处待命。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周围都是天理教的教众。这次天理教为了打开中原的路,各路高手都招了过来。就连一些在中原武林中恶名昭彰的凶暴之徒也招揽到身边,决心一举拿下各路豪侠。
前方是几个临时搭建的帐篷,其中有一个华丽的帐篷,里面有上好的地毯扑了出来,两边各站了一个侍卫。他们的身体并不高大,一人手臂奇长,像只猴子;一人右手没了,装了一只铁爪。两人的目光都非常锐利,从吐纳呼吸一看就是练了上二十年的高手。帐篷周围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极其森严。那里应该就是苏勒儿的住处了。
等了片刻,那个苏勒儿的贴身侍女乌西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来苏勒儿确实在里面。
我紧紧盯着那个帐篷。又过了片刻,帘子抖动,又有人要出来了。是苏勒儿吗?我埋下头,更加小心地观看。
那人撩起帘子走出,在看到人的那一瞬我心神一震,手上下意识用力。极其轻微的噼啪声响起。我心里一惊,暗道要糟。果然,刚出帐篷的荆云笑霍然看了过来。
猛然一窒,我还在动手还是逃跑间摇摆的时候,一阵风忽然刮过,树林摇曳着簌簌作响,枯枝被挂断,发出噼啪的声音,然后伴随着风,和着缠绵的叶,飘飘洒洒地越过我的头顶,落到前方空地上,接着又被风吹卷着滚到荆云笑脚边。
荆云笑穿了一身干脆利落的劲装,没有穿西域人的衣服,还是保留着中原人的穿着。他弯下腰,捡起被吹到他脚边的枯枝,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表情专注,微微出神,像是陷入了某个记忆漩涡。然而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他又似乎回过神,拿着枯枝的手倏然收紧。不知为何,我的心也跟着一窒。
荆云笑的手再度松开,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而那被折断的残枝掉落到地上,被风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提着的心落下,但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却又涌上来。我皱皱眉,不明白为何有这样奇怪而不明的情绪。忽然手上一暖,一只手放到我手上。我略微转头,就看到宫尧之关切的眼神。我冲他摇摇头。
心里那股奇怪的情绪消失了,我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监视那个大帐篷。这次没有等太久,只过了片刻,苏勒儿终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在白天看她,她更美得惊人,每一个部位都像是精雕细琢过的,完美得不可思议。和中原三大美女的颜雪相比也难分春秋。颜雪胜在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但精美之处却又稍低一筹。
苏勒儿出来之后,周围的人立即围绕到她身边,跟着她一同向荆云笑离开的方向离去。那两个看门的人留了下来。
这里有好几个帐篷,想来百里无潜他们就是被关押在另外几个帐篷里面。但是,在哪个帐篷却不知道,难不成要一个一个找?到时候引来更多人,找到了很难逃出去。
苏勒儿走后,我和宫尧之悄悄后退,退出了那片树林。
“谷主、百里公子!”等得焦急的陈锋看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
“可以行动了。”宫尧之说到,环视了周围人一圈,“大家小心。”
“是!”众人齐声应到,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
我也兴奋起来,好久没有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时间紧急,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苏姑娘他们在哪一个帐篷里。一定要在更多天理教众赶回来之前离开。”宫尧之沉声说到。
“可是,帐篷有好几个,还有好多高手守卫……”陈锋紧皱着眉头。
这正是众人所担心的。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空气很安静,忽然又是一阵风吹过,吹得脑子一冷。像是被突然吹醒了,我和宫尧之同时抬头向对方,他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我有一个计划……”宫尧之扫视了一圈面色严肃的人,沉声说到。
树林很安静,却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先跃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透过树叶,看到那个站岗的侍卫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我朝陈锋打了一个手势,陈锋立即朝前面走,边小心前行边朝我看。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看到那个站岗的侍卫转过头来,我连忙朝陈锋打手势,陈锋立即一动也不动。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陈锋他们终于摸到了树林尽头,最好的距离了。
在树上转过头,看到宫尧之已经带人绕过树林到了另一边。他朝我点点头,准备好了。
等待……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曳着。而在这片摇曳中,我悄无声息地朝帐篷接近。
我的速度拉到了极致,加上风声的掩盖,我迅猛无比地冲进了空地,直直地冲向那个巨大的帐篷。站岗的侍卫措手不及,我根本没有手软,只是一瞬间,两条命就断送在我手中。
场地中所有人都惊了一跳,继而暴怒。我杀了两人之后并没有再停留,直接全身内息暴涨,又迅猛无比地倒射回树林。与预计的一样,好几个身影几乎是在我离开的瞬间追了过来。但是还是有高手留了下来,这是自然的,预料之内。
接下来就是陈锋的事了。
看到我冲了回来,陈锋他们几个轻功好的立即四散着冲进了森林里消失无踪,而我却藏在一小片灌木后面,看到树林里几道身影分散开往几个方向极快地追过去了。
这个时候,宫尧之他们也冲向最近的一个帐篷。
“有人偷袭!”场地有人大叫,现场立即大乱。
“看住那几个人质!”遇到偷袭,冷胡特走出帐篷,大声命令到。这种混乱时刻,好多人听到命令,立即往左边一个帐篷聚集了过去。
就是那里!
宫尧之立即带人往那边冲过去,旁边好几个高手立即冲了过来围住他们,宫尧之他们的身影被淹没了。虽然打得天理教措手不及,但是他们人毕竟太多了,这还是没有算那些正从远处赶过来的。
必须快!
我焦急地等着。那边人越积越多。
“宫谷主!请多多指教!”忽听一声大喝,冷胡特也加入战场。这冷胡特也太不要脸了,他好歹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居然在宫尧之被围殴的时候偷袭!
我愤愤地想着。但是宫尧之却并不慌乱,仍然从容不迫。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种从容不迫是硬撑出来的!
天理教众退开,让出一块空地,将宫尧之他们团团围在里面。冷胡特一进去就连连下狠手,招招致人于死地。
而这个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那个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帐篷,双手成爪,直接撕开了厚实的布料。伴随着“嘶——”地一声,帐篷被我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我跳进那个大口子的刹那,一把剑猛然划过。我迅速在空中变换身姿,躲过了又一轮攻击。落地后迅速转到那人身后掰住他的脖子轻轻一拉,咔嚓一声,我看也没看地将尸体扔到一边。
帐篷里传来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无双同学,我让他杀人了……
第四十七章
“百里无双!”一听就知道是谁在叫,我掏掏耳朵,捡起地上的剑走过去。
“你要干干干什么?!”百里无潜虽然被绑得像个粽子,但是粽子也可以很圆润地滚动。
原本就被外面吵闹弄得很不安的苏秀芳被百里无潜的话一引导,立即尖叫起来。
废话懒得说,我跨到最近的风小身边一剑下去,将他的绳子斩断。
“快走!”我边割上官如花的绳子边快速地说。
“还有我,还有我们!”沈碧华在一边叫到,她身边的那对姐妹花也期待地看着我。
“小心!”风小突然出声,我心中一惊,眼角的余光看到帐篷的四面八方忽然刺进了许多剑!难不成他们不管人质的安危了?
我连忙跳过去,将退到帐篷边缘的百里无潜拉了过来。刚拉开,一把剑就刺到了他刚所在的位置。百里无潜的脸色顿时刷白,他不由地吞吞口水。
外面的人也学我开始破坏公物了。
“接着!”我背身将剑扔了风小,示意他把剩下的人的绳子解开,同时迎面冲向那个刚从帐篷外面很帅气地跳进来的家伙,那人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怎么的,看到我冲过去居然只是哎哎哎地叫,直到我夺了他的剑将他一剑砍死他都还没反应过来。
风小果然拿剑割剩下人的绳子,获得自由的人立即加入战场,奋力往外冲去。外面也涌进大量的天理教众,他们似乎受到命令,不敢狠下杀手。可后来发现根本困不住我们,行动也狠辣起来。
这边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冷胡特,只听到他怒到:“格杀勿论!”
身边的天理教众就纷纷杀来,毫不犹豫。
哗啦!一声撕裂的声响,那个臂上戴着铁手的人和他的搭档冲进来了。这两个人进来居然不分敌友,见人就杀。手段狠辣,武艺阴毒,一时之间,血花飞溅!
本来被围困的我一时之间被逼得连连后退。身边的人也被困死在帐篷里出不去。不行,这样下去,早晚会力竭被杀!
全身真力运转,拿起剑全力应战。
一剑……又一剑……
心神很专注,时间很紧,必须要快!尽量快!
短短的时间过去了,帐篷上到处都是溅射的血迹,原本浅色的布料都染成了片片红色。我停下来,却看到周围的人都站得远远的,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愣,继而笑了。扔下剑,捡起地上被扔弃的刀。
那是一把宽大的刀,刀背有一指厚,刀锋却很薄,像一片蝉翼。冷冷的刀锋上,一条条血迹正慢慢地滑下,形成一颗颗血珠,然后一滴滴落到地上,形成一个小血洼。
“走。”我对瑟瑟发抖的苏秀芳说到,然而她只是抖着嘴唇,没什么反应。
我看了风小一眼,这个我原本认为很不靠谱的娃娃脸堂主居然很冷静,他推了推苏秀芳,示意她走。我点点头,举着刀,走出了帐篷。
刀……
曾经有一个疯狂的女人,为了得到承认,拼命地逼迫自己的孩儿学习刀法。
曾经有一个孩子,每天所做的事,就是不停地挥刀。一次又一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后来,孩子长大了,刀法学成了,但是,他却不想再用刀了。更不想用女人所教给他的刀法。
剑是兵器中的君子,使剑的人是君子,是侠客,是名士。但是使刀的人呢?土匪爱用刀,盗贼爱用刀,千千万万的屠夫都爱用刀。屠夫的职责就是杀戮。
其实,杀人和杀畜生没什么区别。他们都会在临时前惨叫,他们都会恐惧,他们同样不想死。然而屠夫总是冷酷的,他们毫不动容,就像没有生命的石头。
“无双……?”前方一个小心的声音。
视野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世界又恢复了清晰。我环顾四周,全都是尸体。冷胡特和一干惊疑不定的天理教众戒备而恐惧地盯着我。
“……烈火心经?”冷胡特的脸色特别阴沉,他的嘴角勾了勾,似乎在笑,然而他的眼睛却冷到了骨子里。过了片刻,他忽然大声笑起来:“荆云笑啊荆云笑,这次看你怎么向圣姑交代!”
烈火心经?我有点眩晕,更有点虚脱。
一双手扶住我,耳边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你不舒服?”
我摇摇头,只是感觉有点脱力。
脑中渐渐想起刚刚自己杀人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冷,自己绝对不是那个样子。心神好像被什么攫住了,完全不受控制,只是拼命想着要杀光这里的人……而那股攫住我的红色力量……
我的脸色难看起来。
忽听到不远处有人朝这边飞快靠近的响动,宫尧之低声说到:“我们走!”
不用他开口,剩下的人连忙朝树林里跑。
一路疾驰。
内息越来越炽热,在体内翻涌着。“哇——”我猛然吐出一口血。
“无双?!”宫尧之大吃一惊。
“我没事!”忍住那股翻腾得越来越厉害的气浪,我摇摇头,“快走!”
“苏秀芳呢?”跑着跑着,沈碧华忽然问到。众人一惊,连忙回身察看,丛丛的密林中果然没看到苏秀芳的身影。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她没跟你在一起?”宫尧之大吃一惊。
“刚刚还在的……”沈碧华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赵希,先带他们先走!”宫尧之对身边的人说完,就纵身向后一跃,消失在密林深处。
胸口一阵剧痛……
“苏秀芳会不会有事?”沈碧华惶惑地看我,看我面色异常,又小心地问到,“你没事?”
我摇摇头,忍住那阵眩晕感将她推到赵希面前,“带她走。”
“百里公子,你呢?”赵希问到。
“他们奈何不了我,先走。”其实是因为先走内息很乱,不敢乱动。
沈碧华咬咬唇,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在赵希的催促下,她紧紧地跟在那人后面走了。而那对姐妹花在那个天池弟子的带领下一路朝前,消失在密林深处。
后面嘈杂的声音传来,天理教的人追过来了!
内息越来越紊乱,就像是一个界限,一旦跨过,内息就会爆发出来。那峨眉山上的情形又开始出现,内息极其紊乱,全身热得要命,但不同上次的时候,这次很痛。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什么不可阻挡的力量撕扯着,从内部一寸一寸地坏掉。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努力压抑着,在原地站了片刻,那股致命的爆发被压了下来。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我拼命地想,头脑有点模模糊糊的。
丛林深邃。后有追兵。
必须得走!
对危机的本能在带着我的身体往远方逃离,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实在喘不过起来,身体太过沉重。环顾四周,除了树还是树。
这是哪里?我知道早就离开灵山了,但是四周环绕着山,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是哪里?
身后有风声袭来!我连忙闪开,一把剑砍到了身边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立即四分五裂。我一转身就看到冷胡特提着剑又刺了过来。
我勉强提刀抵挡,但令人惊讶的是力气小得出乎我的意料,冷胡特的剑直接压住我刀砍下来!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死在这里,更没想到会被一招毙命。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带着万钧力道迎头砍下。
脑中有被拉快的画面一晃而过,好多声音被拉成一连串的呼啸。我好像站在时光的洪流里,看到两岸的风景一瞬间跑过,却看不清是什么。
然后头上那股致命的力量消失了。我仍然举着刀,僵硬地阻挡着。
头上的剑掉了下来,落在旁边的草地上,前方的身影也缓缓地倒地,让出后面一个人的身影。
或许是树林里遗漏袭来的阳光太过刺眼,我一时之间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我抬起手遮着阳光,眨眨眼。视野中那人的轮廓像是镀着金边。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面容隐藏在斗笠下面。那人的衣袂在微风中微微飘荡着。乌黑的发,蓝色的衣,他慢慢抬起头……一双绿如春水的眼睛!
喉咙忽然有点干涉,我动了动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静静地站了片刻,那人淡淡地说到:“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身体没有力气,放佛刚刚的拼死阻挡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般,我挣扎了片刻,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一只宽大的手伸到我眼前。
我抬起头,看到那人面无表情的。我仔细地看着,但也研究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有点忐忑。
“起来。”他直接拉起我,他的手宽大有力,却有点凉。他的力量迫使我不得不站了起来。我一站起来,他立即就放开了手。被掏空力气的身体顿时摇了摇,我咬咬牙,忍住了一屁股坐下去的**。
他根本就没管我,把我拉起来之后,转身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
我急忙朝前走了一步,钻心的疼痛让我脸色扭曲了一下,不得不停下步子。然而抬头望去,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那人居然已经走得很远了。青山碧水间,那人的身影坚定地、一步一步看似慢实则快地往前走着,很快就要走出视野,融入满目的青山绿水中。
“哥!”我忍不住喊到,喊出了我刚刚不知何原因怎么也叫不出来的称谓。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始终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老哥终于出场啦~下一章,开始交代以前的恩恩怨怨,同志们带着疑问普利斯够昂~
第四十八章
十月初八。
小雨。
宜沐浴,忌出行。
娘拉着我和哥哥的手站在朱红的大门外静静地等着。她从早上开始就站在这里了。
雨丝细细地飞舞着,沾染着行人的发,落到娘的眉间,那点朱红的痣更加艳丽了,好像一点鲜血凝固在眉间。
腿站得酸痛,我抬起头,摇了摇娘的手臂。娘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不敢再乱动了。哥哥和娘一样,像木偶一样站着,表情也很冷漠。
哥哥百里无赦只比我大两岁,可感觉比我成熟很多。而且,和娘也很像,表情永远冷冷的,眼睛永远盯着一处,目光冷淡,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哥哥的武功也比我好很多,连一向冷漠的娘也时常对他露出笑脸。
可是,我又经常看到娘抽打哥哥,经常逼着哥哥练刀,练到很晚很晚,练到很累很累。偶尔我会跑过去送水,可是他不喝。我坚持送他水,终于有一天,他接过碗开始往嘴里倒,然而那一瞬间,一把刀飞过来,擦着我的头顶刺到那个碗上。刀与碗同时掉落,发出响亮的破碎声。
我惊呆了。然而哥哥仍然冷冷的,表情一点都没变。
“一天没有练好百里家的刀法,就一天都不能松懈!”娘的声音很冷,表情很恐怖。我非常害怕。
我经常看到娘有这样的恐怖的表情。有时是在夜晚,我去茅房的时候看到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表情就如现在一般狰狞。有时候看到她忽然拿出那把她极其珍惜,据说是我爹给的定情信物不停地往自己是手臂上乱划,表情也是如此地狰狞。还有就是她总是喜欢一个人拿着镜子看,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不明意味的笑。除此之外,她总是面无表情的。就算我有什么意见,只要她冷冷地看着我,不知怎的我就感到一阵恐惧,不敢再拂逆她的意思。
其实娘长得很美。非常非常地美。眼睛特别大,像两个小小的湖泊,里面波光潋滟,柔情似水。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她那双本应该很有灵气的眼睛非常空洞,像两个看不到底的深渊,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没见过传说中的爹。听说爹是一个大英雄,中原武林中的大侠,行侠仗义,铲奸除恶,人人称颂。他的名字叫百里无涯。就住在隔着一墙的大院子里。那个院子叫名剑山庄,非常有气魄的一个名字。听说在武林中也是鼎鼎大名的。我还听说,我还有一个哥哥,叫百里无潜,就住在隔一墙的名剑山庄。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问过娘为什么不能走出这间屋子。结果她忽然发了疯一样揪住我的头发,嘶声力竭地大吼:“为什么不能出去?!为什么不能出去?!就是因为你这双眼睛!这双该死的眼睛!”
头皮被扯得好痛,我哇哇大哭起来。后来还是哥哥冲进来才把娘拉开。
绿色的眼睛。
我们三个人都有。
“哥,我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绿眼睛,很漂亮。”哥哥一脸冷漠地说,可是语气却很温和。
那一晚,我和他一起睡的。他也没有练刀,娘不知为何没有来督促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低低地哭泣。
后来我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黑眼睛,长着绿眼睛是不对的。
再稍微大一点,我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娘原本是一个被卖到中原的胡姬,长得倾城,舞跳得很好,可惜长得好跳得好也只是个任人玩弄的舞姬,心高气傲的娘觉得上天不公,一心想要脱离被卖来卖去的命。终于,机会来了。
有一次,名剑山庄宴请各路豪侠,娘那时候的主人就让娘上去献舞。那时好像是灭掉了一个什么大魔头,主与客都非常高兴,喝得酩酊大醉。醒来之后,娘就躺在爹的床上。
原本夫人说我娘勾引爹,要打死她。可我娘硬是使出手段博得了爹的同情,留下一条命来。过了不久我娘就怀上了孩子。原本以为就此飞上枝头做凤凰,没想到最后生出来却发现是个带了双蛮夷血统的绿眼睛的孩子,更是记录了爹一生唯一的奇耻大辱。那个孩子就是我哥哥百里无赦。
至于为什么又有了我,夫人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是个野种,不知道是那只狐狸精和哪个野男人生的小狐狸精。”
我当然不信。
很小的时候,我脑海中并没有男女的概念。娘给我穿的衣服和哥哥的不一样,我穿着小裙袄,那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替哥哥感到委屈,觉得自己穿的衣服比哥哥的好看。还有就是娘总是对哥哥严格要求,对我却不闻不问。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独占了娘的爱,对哥哥不公平,所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要留哥哥一份。
我的名字也像女孩子,百里无双。几乎所有看到我的人都认为我是女孩子,就连我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女孩子。直到我遇到我师父。
那天姨娘走了之后,我娘一遍又遍地安慰我说:“你绝对是百里无涯的孩子,不要怕。终有一天,他一定会承认你的。”
我一定要让爹承认我。这是我娘灌输给我的意志,而这种意志一直支撑着我们,让我娘为之不断努力到现在。可是今天,八月初十,夫人对我们说:你们可以走了……
我娘带着我和哥哥站在大门外,从早站到晚,等爹出来。
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天空细雨蒙蒙,雨水打湿了娘的衣裳,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哥哥百里无赦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像。他的脸和娘一样木木的,没有一丝表情。
天色变黑,夜色转浓。然而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来。
娘忽然说:“走。”
她的语气和以往没什么差别,都是冷漠的。
我不敢吭声,和哥哥一起跟在她身后往雨丝弥漫的大路走去。
走之前,夫人给了我们一点盘缠,态度比以往都要和气。可是给了我们盘缠之后,不待我们反应,她就迅速地让人把屋子里娘的东西都收起来,还笑着说:“知道妹妹最近体虚,姐姐来帮帮你。”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夫人笑。
夫人其实也很美,细细的柳叶眉,小巧精致的五官,衣着华丽,给人一种很秀气温婉的感觉。我常常在想,要是她不要总是横眉竖目的,那样子一定非常美丽。如今她笑了,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非常美,非常温婉,非常大气,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在她的笑意盈盈的姿态后面,那堆人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收好了扔在娘面前。然后夫人说:“妹妹,东西收拾好了,走。”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得更美了,美得让人心惊。因为,发自真心的笑容总是让人震撼的。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件衣服而已。
娘气得发抖,眼泪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流出来。
“娘……”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夫人是在赶我们走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我有点不安,忍不住轻轻地拉了拉娘的衣服。娘忽然一巴掌甩过来,狠狠地嘶喊到:“滚!”
我猝不及防,被打到了一边,差点撞上了桌子,幸好哥哥就站在桌子边,他接住我,自己的后背却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
“哥?你没事?”我连忙站直身体。
“我没事。”哥哥痛得脸皱了一下,但仍然摇摇头。
莫名其妙地被打,还害哥哥撞到桌子,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妹妹,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可是不对的。”夫人同情地走过来摸摸我的脑袋,弯下腰对我说:“无双,你娘打你是因为心情不好,你娘心情不好是因为没人陪她。以后一定要再给娘找一个叔叔,好照顾你娘哦。”
我似懂非懂,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靠着那点盘缠,我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但是我并不知道的是,那点盘缠早就用完了。
娘是胡姬,我们三人都有绿色的眼镜,这是不对的。于是我们在众多黑色眼睛的注释下不停地往西走。其中的路途非常艰辛,被小孩子追着打,被人抢劫。我的脚被打起了泡,疼得钻心。实在走不了路了,是哥哥背着我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到了歇息地,我才发现哥哥的脚早就磨破了,到处都是血水。
我眼泪哗哗地流着,求娘停下来,停下来歇一晚上,为哥哥敷药。娘答应了。那天晚上我们住进了一家很破的客栈,深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环顾四周,哥哥正靠着椅子睡着了,娘已经不在屋子里。我叫着娘的名字走出去,哥哥被惊醒了。我们一同去找娘。
外面的世界很黑,好像有很多猛兽潜伏在黑暗中似的。那种奇怪的声音在隔壁的房间里响起,里面有火光摇摇曳曳。走得近了,听到有沉重的喘息声从里面传来,过了片刻,停止。
“给我十两银子。”娘的声音。我刚要敲门,哥哥拉住了我。
“小娘们儿,不收你房钱就算好的了,你还想要银子?”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
“明明说好十两银子的!”娘的声音一贯冷漠,但先走却带了点气急败坏,甚至带了点哀求。
“哎呀,小娘子,这种事你情我愿,谈钱伤和气啊。”调侃的声音响起,“不过,如果你把你那两个孩子卖给我,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好价钱……”
“你别想打我孩儿主意!你到底给不给钱?”娘一声怒吼。
“就不给,你又能怎么样?”无赖的声音。
我看到窗户上有两个人影厮打起来,里面传来娘压抑地喊叫。我钉在地上,不知所措。哥哥忽然走上前,一脚踢开门。里面扭打到一起的两个人一致转过头来盯着我们。
“哈!正好,贱人,你孩子已经过来了,今日我就空手套白狼,把你们母子三人一起卖了!男的卖相公馆,女的卖青!”那个满脸横肉,□着身体的大汉大笑着拉扯娘的头发。
“你敢!”娘疯狂挣扎,但是被男人抓住了,怎么也挣不开。
“你放开我娘!”哥哥冲了过去,被男人一脚踹开。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屋子里一片混乱,三个人厮打成一团,臭骂和尖叫声充斥耳朵。
娘披头散发,眼睛发红,脸肿得老高,被男人压着头往墙上咚咚直撞。哥哥不停地上去捶打男人,他学过刀法,但是在不懂武功的娘的教导下根本学不到什么,他那点拳脚功夫在男人面前不堪一击。望着这一切,我的心怦怦直跳,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哥哥被重重地摔了出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又趴了回去。男人的眼睛血红,他大叫着“臭娘们”,边开始撕娘所剩不多的衣服,娘的尖叫像一把刀子刺穿耳膜。
刀子……
我转过头,看到桌子上摆着那把刀。雪亮的刀。在暗淡的夜色中,只有这点雪亮的光好像阳光一样令人感觉到救赎。
我毫不犹豫地拿起刀往男人的背砍过去,用尽了全身力气。男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我,他不敢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拿刀砍人。
他的身上涌出了好多好多的血,在那把刀面前,把娘和哥哥逼得惨不忍睹的强壮身体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放开我娘!”我毫不犹豫地再给了他一刀。他惨叫着放开了手。
“无双!”男人的身体倒下,娘狼狈地跑过来拉过我。手中的刀掉落。一股巨大的恐惧袭击了我。那时候的我不明白这股恐惧从何而来,只是全身颤抖着,好像知道自己越过了某种界限,本能地害怕。
男人在地上抽搐着,他全身都是血,眼睛瞪得鼓鼓的,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但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都知道,他活不成了。
哥哥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把刀,又一刀砍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一刀干脆无比、利落无比。鲜血四溅。哥哥全身沾满了血,比我身上的血多多了。他拿着刀,满脸是血的转过头来,仍然一脸漠然地对我说:“无双,人是我杀的,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突然间,那股窒息般的恐惧消失无踪。
从那时候起,我娘发现我有用刀的天赋,开始让哥哥教我刀法。
那一夜我们三人连夜逃跑,逃跑了很久很久,路上几乎没有停,星星和月亮好像永远在头上闪烁着。那段记忆总是出现在梦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而哥哥背着我逃跑的温暖脊背让我能在梦境里安然入睡,最后,彻底地从那段记忆里解脱出来。
后来我们终于逃到了塞外,遇到了我们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一大堆疑问的银们,现在就由无双慢慢地道来……
还有,李少得向今日的乌龙事件向各位买多了的童鞋们道歉。早上编编给我V了让我标注倒V,破手机上得知消息,于是中午的时候跑到主任办公室用他的电脑上网标注倒V,正标到四十一章的时候,头上忽然有一个阴影笼罩了李少,于是……后面的就太监了……T T对不起啊亲爱的们。下班后俺就飞奔回家上来标,结果还是有人中标了!第二件乌龙的事……李少向各位鞠躬道歉,这几日脑袋抽了,那个第四十六章与四十五章中少了一章,所以衔接不上,李少将章节放到第四十六章了……T T
李少已经自我面壁过了各位,真的对不起啊啊啊啊,犯这种错误真想自杀一百次啊一百次……
第四十九章
师父是一个老头,看不出年龄,最显眼的是他有一颗大板牙,说话的时候那颗大板牙总是能强烈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师父的来历很神秘,他教我们剑法、掌法,但就是不教我们刀法。他为人非常严厉,总是揍得我们满地找牙,总是以锻炼为名让我们打扫卫生,并对我们做的饭挑三拣四。还有,他不允许娘在我们身边。
娘临走的时候,把百里家的刀谱给了师父,跪下来求他教我们,她跪了很久,最后师父熬不过她的请求,无奈地答应了。
我和哥哥学什么都快,加上那个懒得要死、严得要死的板牙师父的教导,几年以后总算略有小成。
每天天还没亮,师父就把我们叫起来练剑练刀,然后一直练到晚上,每天只吃一顿饭。师父喜欢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往着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渐渐升起的太阳将他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相当有范儿!他偶尔勉强能看的形象让原本心有怨言的我们心里充满了崇拜。
其间,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们他的来历。他说他来自一个叫“百度”的神秘门派。百度门里面能人异士极多,武功秘籍堆得像山。百度里面的人出名之处在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全都满腹诗书、才智惊人。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女子,该女子姓甚名甚大家都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尊称她为“度娘”。这位奇女子简直是博古通今有问必答,是将百度门发扬光大的第一人!
百度门最初的创始人是一个叫李彦宏的人,所以历代弟子都姓李。而我那个有一颗大板牙的师父,名字就叫李少秋。
不过,他为人非常低调,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常常让人知道他的姓氏。据他所说,他惩恶扬善之后从不留名,只留给人一个充满遐想的大侠风范的背影,所以在武林中并不出名。说这些事的时候我紧紧盯着他的大板牙,心里痒痒着一拳打下去会是什么样。他回忆往事的时候背着双手、目视远方,高大的身体在广袤的草原中英武不凡,或许是月亮太圆太亮的原因,我一不小心犯了错,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溜走了。当有一天猛然察觉的时候,我和哥哥都长得跟板牙师父一样高了。所以他每次说话的时候,总是要选一块高高的石头,站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和我们说话。
十年之约的前一晚,师父将毕功力传授给我们,并告诉我们要行侠仗义,成为令人敬仰的武林大侠。我们答应了,当夜,师父就离开我们云游四方。
十年之约已到,那一天,娘来了。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名满天下的异族舞女,她老了,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不美了。可她的眼睛依然执着,她的神情依然冷漠,她对我们说话依然冷冰冰的。
她说:“我们回去。”
我看着她,觉得很陌生,但是又有种说不出的依恋在里面。
我们听话地跟着她走了,到了客栈,娘扔给我和哥哥各一件衣物让我们换上,自己走到镜子前开始梳妆打扮。她打扮得很郑重,每一丝头发,每一根眉毛,都好像被她精心梳理过的。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艳光逼人。好像岁月立即在她身上倒退了十年,她依然美丽如昔。
娘扔给哥哥的衣服也很华丽,哥哥穿上后,用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几个词再合适不过了。可我却对手中的衣服非常犹豫,因为,那是一件绿色的女裙。
“娘……”
“穿上。”娘像一个女皇般说到。
她的眼睛深邃如深渊,我不敢拂逆。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件女装,我穿了很久很久。
娘还将一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丸子让我咽着,使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略带沙哑的女孩子。
做好这一切之后,我们启程了,重新回到了中原,回到了那扇朱红大门外面。这一次,门终于打开了。里面的人将我们迎了进去。
娘的头颅抬得很高。她睥睨着周围一圈惊疑不定的人,说:“我们就是来挑战的,看看到底是谁更擅长百里家的刀法!”
娘的声音铿锵有力,将全场的人都震住了。过了片刻,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愤怒地跳出来,“我百里无潜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更擅长百里家的刀法!”
娘给了一直面无表情的哥哥一个眼神,哥哥像一个木偶一般上前一步,拿出刀。拿出刀的那一秒,周围的人都笑了,因为,那是一把很破的刀。原本师父那里本来就没有刀,迫于娘的哀求,师父不得不去为我们寻一把刀来。最后师父在暴尸荒野的人身上拿到了刀。两把刀都生了锈,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
这样的刀是上不得台面的。
刀是凶煞之首,一把刀就该是闪闪发亮锋利无比散发着霸气的,让人在看到的那一瞬就觉得胆寒。就算是一个屠夫,他的刀也该是闪闪发亮的。可哥哥和我的刀都是生了锈的破刀。
于是他们都笑了。
于是我们也笑了。
真正的刀,不是手中的刀,而是拿刀的人啊。
夫人笑得很美。娘笑得也很美。
只有爹没有笑,他沉着脸,站在很远的高处,沉沉地盯着我们。
结果在预料之内,哥哥用一把破刀砍断了百里无潜那把所谓的宝刀,还使的是百里家的刀法。百里无潜的脸色煞白。
“我也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循声而望,就看到一个白衣大眼的少女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后来才知道她叫赵雪衣,是已故大侠赵天奇的女儿,被名剑山庄庄主百里无涯收为义女。
很奇怪的,他们宁可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为女儿,也不肯认我和哥哥两个流着百里家血统的亲生孩子!
这一次我出战,只用了三招,就将赵雪衣的刀挑到了半空。
所有人都震惊了。
在一片死寂中,娘突然大笑起来,笑完后她转过头,望向最高处那个遥远的身影大声说到:“百里无涯,你曾经说过想要一双能重振名剑山庄的儿女,今日我给你送来了!你要,还是不要?”
我望着娘。我不是女儿。为了一句随意的话,你居然执着了那么久?居然让自己的儿子男扮女装?
该说这是执着还是疯狂?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繁忙。
名剑山庄决心铲除危害一方的神风十二寨,为广大水深火热的平民们做贡献。于是,我和哥哥两人出发了。
这是一次考验,我们心知肚明。要是我们能真的灭掉盘踞多年、让武林和朝廷都头痛不已的神风十二寨,我们就能正式成为百里家的后裔。用娘的话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为了娘,我们也告诉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只是没有我的名字。名剑山庄需要一个强大无比的英雄来震慑所有的人,它更需要一个奇迹来制造它本身的神话,让它在漫长的年月中都能被人记住:百里家的刀法,独步天下!
哥哥被推到了前面。于是,他开始东奔西跑。刚刚进入的家门只睡过一晚,以后再也没在里面睡过。我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南闯北,一边欣赏着中原的美丽风光,一边打打怪郊郊游。日子过得也非常惬意。我甘心地做着那片衬托的绿叶。
哥哥总是沉默,到了百里家以后,他的话更少了,几乎都不怎么说话。爹有什么事问他,他也是用最短的句子回答。只有在我面前,他的话会多一些。他有一次忽然说:“无双,我想走了。”
我想当惊讶。然而还没来得及追问,娘又走了进来。我只好压下疑问,规规矩矩地听着娘一脸冷漠地叮嘱我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一定不要让人小看、一定要比过百里无潜那个草包、一定要成为爹的得力助手等等等等。
哥哥一脸漠然。
日子继续着,神话继续着。
百里无赦是天下第一高手……
百里无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百里无赦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看着哥哥到了哪里都受人敬仰,听到哥哥的名号在武林中盛传,听到众人对哥哥赞不绝口,听到很多少女对哥哥倾心不已,我心里非常高兴。这一切是多么美好!娘能完成回百里家的心愿,百里家能完成制造神话的心愿,而我能完成师父的心愿,更能满足一下当大侠的心愿,皆大欢喜,一切都多么美好!
那时候武林的后起之秀中,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哥哥的名号响亮。那时候的武林,一片祥和,恶人人人自危,善人喜笑颜开。而这一切,都是围绕着名剑山庄产生的。名剑山庄本身声名显赫,这次更是名震武林。
就连夫人和总是找我们麻烦的百里无潜也只能压抑着怨恨和嫉妒,勉强笑脸相迎。而我娘,更是傲然得犹如孔雀,似乎是要把前些年失去的高傲全部弥补回来。
就在名剑山庄势如中天的时候,赵雪衣失踪了!
是谁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赵雪衣的失踪让名剑山庄勃然大怒,誓要找到绑架之人。事关名剑山庄名声,在千千万万双眼睛注视下,名剑山庄不得不有所行动。
于是,我和哥哥又开始奔波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我骑着马,却无心欣赏这一路锦绣的风景。一路追踪着线索风尘仆仆地行来,到了这个地方,线索却突然中断。我拿着手中的玉佩默然。碧玉上好,玉质莹润,上面刻着雪衣两个字。
每一个百里家的人都有这么一块玉佩,代表着百里家对此人身份的肯定。我和哥哥百里无赦在灭掉了神风十二寨之后也各得了一块。在得到玉佩的那一瞬间,我心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感觉,哥哥面无表情。娘却当场哭出声来。她接过玉佩,伸出带着老茧的手,亲自为我们绑在腰上。那一瞬间,我看到哥哥的脸色急速地变了变,盯着娘的眼神也相当复杂。
那一次娘终于不再冷漠,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赞赏的目光。虽然那种眼光一晃而逝,但是我却感觉到全身忽然充满了力量,无论别人的话有多难听,无论在外面再苦再累,都觉得不算什么,都有力气去克服。
赵雪衣虽然是义女,但是也有这么一块玉佩。原本爹想让她改姓百里,但是赵雪衣当场神色郑重地拒绝了,“伯父,此事万万不可。雪衣非冥顽不灵,但是父母生育之恩,养育之恩,没齿难忘。父母生前,我已经没有好好尽孝,父母身亡,我怎可以做出这种抛弃自己姓氏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当时百里家的族亲都聚集在大厅里宴会,我坐在右边闷头吃菜,闻言有些讶异地看向大厅中央那个面色坚定的女孩。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子,居然敢这样当场拒绝,毫不犹豫,心中顿时对她刮目相看。留心之下,才发现赵雪衣此人不同于平常女子,她敢爱敢恨,直率天真。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我们的血统抱有偏见。接触久了,我们渐渐混熟,在僵硬而冷漠的名剑山庄,她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怎么失踪的人不是其他人,偏偏就是赵雪衣呢?”我忍不住喃喃到,刚说完就拼命呸自己,“说什么屁话!雪衣一定长命百岁的!”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能自由自在地爆粗口。在人前,都要谨记娘的教诲,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小模样儿!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清幽的箫声从远处的小河边传来。这阵箫声淡然而清雅,却又满含情绪,放佛有说不出的心事重重,谈不完的忧思缕缕。
身心疲惫的我,忽听到这样一阵箫声,好像喝了一杯甘甜的清泉,惬意无比。我精神一震,骑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多买了的问题,请把客户号和盛大通行证发到我的邮箱里啊说一下多少账,然后我就转给你们啊……ORZ。我的留言你们木有看到么?
还有,请大家允许李少客串一下,过过干瘾……
第五十章
走了不久,就看到远远的竹林下,有个人拿着玉箫在专心吹奏。江边的楠竹丛丛,如云一般堆积着,绿色的云雾遮挡了那人的身影,只能在斜斜的阳光中,偶尔透过风制造的缝隙看到他的青色衣衫和侧影。
树叶在柔和的阳光中簌簌作响。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突然惊动了那串越来越细微的音符。那人的手指非常漂亮,衬着通体碧绿的玉箫,像是白玉雕成的。我盯着那人的手看了片刻,又抬头去看他的脸。那人侧身隐在重重竹林后面,轮廓在阳光中很柔和,鼻子很挺。
音符忽然消失无踪,那人放下玉箫,轻轻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我连忙下马去追他,可当我到达他刚刚所在的地点之时,那人已经消失了。
心里忽然很想再见到他。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是赵雪衣还没找到,我又把心思放到了找赵雪衣的事情上。
这一处地处偏僻,只有一家客栈。我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默默地在心里想着会是谁绑架了赵雪衣?赵雪衣到底被带到了哪里?绑架赵雪衣的目的是什么?手中的玉佩是在一家当铺发现的,老板说是寒州来的一个姓赵的客人拿来的,于是我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寒州。到了寒州,问了很多人,有人说看到一位很像赵雪衣的姑娘和一个老头往这个方向走来了。不管是不是,毫无线索的我急忙又追了过来,可是越走越偏,到后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什么老头和雪衣姑娘。
我思忖着第二天回寒州,把玉佩的事告诉名剑山庄的人。连续几天奔波,身心疲惫,我和衣躺在床上,沉沉地入睡。
到了半夜,鼻孔里隐隐飘进一阵奇异的香味,我一惊,刚要跳起,想了想,屏住呼吸又保持不动。这种迷香很高等,不该是这种小地方有的。过了片刻,门被打开,一人悄悄走了进来,到我身边之后立即点了我身上的穴道。但是我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他得手。
他将我带了起来,飞出窗户一路向南。不久之后就停在了一间小屋子前。
“大哥,得手了。”那人敲了敲门说到。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借着月色我一看,觉得此人有点面熟,但是面容在夜色下模模糊糊,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屋子里也黑沉沉的,他们没有点灯,可是凭着呼吸我知道里面有好几个人。到了屋子里后他们将我扔到床上。我一滚,就发现床上还有另一个人,正是赵雪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哥,现在我们把百里无赦的妹妹搞到手了,看他怎么办?”屋子里还有另外几个大汉,说话粗声粗气的。
“哼!百里无赦和这小娘们儿断了我们的路,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另一人说到。
“这次趁这小娘们落单下手,还好有惊无险。”扛我的人抹抹汗水。
我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群人了,是在灭神风十二寨的时候。那时候杀人也只是冲着几个大头子去的,那里人太多,难免有漏网之鱼。
那时候也头疼他们会事后报复,但是贼人散尽,抓也不好抓。现在正好,他们聚集到一起,正好一锅端了以绝后患。我想着,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有几个窝再。
屋子里的人围在一起商议报复计划,而我躺在床上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想着最省事的方法,忽然门砰地一声被人踢开。在门板倒下的刹那,一条身影冲了进来。屋子里的人大吃一惊,纷纷拿刀站起。
糟!这人要坏我好事!我心里一惊。
没想到来人武功很高,而且里面的人突然受袭,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一脚踢向最前面那人,接着抽出某种长条形的武器,接连打在几人头上,那些人立即一动不动了。
“姑娘!”那人转过身,似乎要说什么,但看到站立在床边的我又收住了声,片刻后疑惑地问到,“你没事?”
一室月光静谧。
我的脸有点臭,默不作声地将床上的赵雪衣抱了起来。
“没事就好。”那人只是迟疑了刹那,便又自说自话起来,“傍晚的时候我看到姑娘跟着我似乎有事相求,正好我们同住一家客栈,我见有人鬼鬼祟祟地盯着姑娘,便小心留意。果然有人对姑娘心怀不轨。”
我仔细回想,进客栈的时候是有人盯着我看,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谁叫我长得不同于一般的中原人呢,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跟着他?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我轻抱着赵雪衣走上前去,借着毁坏的门透过来的月光一看,清幽的月色下,那人长身玉立,正是傍晚在竹林边吹箫的人。心中忽然莫名地一跳。
那人五官俊美,面相温和,虽然衣着朴素,但是仍然有种温文儒雅的感觉。只是脸上带了点稚气,一看就是刚来江湖混的菜鸟,在历练方面还差了点火候。
回顾自己混江湖的岁月,我倍感沧桑。对于这种人,我是非常能够容忍的。新人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叹了口气,眼光变得柔和,“多谢少侠搭救。”
“哪里哪里。”他果然不好意思起来,像是避免某种尴尬似的,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指着那堆被他点了穴道的人说到,“这些人居然绑架女子,实在罪大恶极,我们赶紧送官去!”
我一想,反正事情也只能这样了,移交官府是最好的选择,现在赵雪衣已经找到,我该回去交差了。于是,我点点头。
“敢问姑娘芳名?”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我微微转过头,就看到那人墨黑如曜的眼睛,心里又是一跳。
该死的,这是怎么了?
我略略回神,淡淡说到:“小女子名叫百里无双。感谢少侠救命之恩,可惜家妹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必须得带她去看大夫。”
我说着,抱着赵雪衣往门外走去。
“等等。”那人在后面追了过来,满含笑意地说到,“在下不才,刚好会一点医术,可否让在下看看令妹?”
我心下疑惑,从此人刚才的谈吐看,这人明显刚出江湖,可是武功却很高,刚刚虽然说自己“会一点医术”,可是表情却非常自信。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正迟疑着,那人快步上前,拉过我怀中赵雪衣的手臂熟练地探了起来。过了片刻放下对有点不安的我说:“你放心,令妹只是吃了迷药,晕了过去而已。”
“那她有没有……有没有……”我有点艰难地问到,赵雪衣失踪了那么久,又是落到这样一群恶人手里,难保不会被……赵雪衣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本身就很可怜。况且她又是那么一个活泼天真的女孩子,我实在不想她有事。
“姑娘请放心,令妹的守宫砂还在。”那人立即明白我担心什么,很温和地说到。或许真是大夫的关系,他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的心立即就放下来了。
这人长得好,武功很高,医术看起来也不错,能冒险救人,说明品性也不错,绝对是标准的少侠。要是能交为朋友该多好?可是我本身抱着天大的秘密,所以平时虽对人赞赏有加有好感,却都无法深交,生怕让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江湖上也流传着百里无双是朵高不可攀、冷漠高傲的雪莲的P话。因此这人虽然救了我,我一开始也并没有和他多谈的打算,可到这一刻,我不得不重视这个突然冒出来,让我有点心神不宁的少侠。于是,我忍不住问到:“少侠贵姓?”
“少侠不敢当,在下姓宫名尧之,神医谷首席大弟子。”那人在月光下笑到,态度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神医谷大弟子宫尧之?原来是他。
我在心里暗自惊讶。这人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之一,听说以前常在民间悬壶济世,为人看病,不在武林中游走,为人比较低调。令他出名的是不久前分城闹瘟疫,平民大量逃离。太守和大夫束手无策的时候,此人站出来献出药方,并亲自在校场煎药、为人诊治让人焚烧清洗整个城市,熬了几个月,才将瘟疫彻底控制住。从此他名声大震,得知他出自神医谷,所以在武林中也享有盛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名声是源自于民间,后来才在武林中响起来,此人还真没在江湖中呆过。
真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个人。我心里惊讶不已,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年轻,如此卓尔不群。
“原来是宫少侠。”我略带惊讶地说到。
“少侠不敢当,叫我姓名即可。”宫尧之顿了顿,也惊讶地说到,“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一代侠女百里无双,真是意外之喜啊。”
咦?居然没在我名字前面加什么“名剑山庄”“百里无赦的妹妹”之类的话,他竟然直接称呼我为侠女!我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这人竟然能透过现象看到我侠义的本质,不愧为一代少侠。
心中对宫尧之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因此,当宫尧之说天色已晚该找家客栈为赵雪衣疗伤,并希望与我同行的话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三人回到那家客栈,宫尧之开了两间安静的上房,当即为赵雪衣施针。施完针之后,还点了菜和点心让人送过来,甚至还细心地让小二为我们烧水洗漱。做完这一切之后,又非常风度地对我说:“不打扰百里姑娘休息了,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情况叫我。”
说完,他冲我微微一笑,退了出去。门吱嘎一声关上,不知为何,我的脸有点发烫……
我猛然给了自己一拳:烫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靠”是一个脏字。我百思不得其解。靠能组成的词语有靠近、靠着等等,都和脏话沾不了边啊。一直纳闷着。而且有时候心情郁闷了,一个靠字,就能纾解压力,发泄心情。所以一直在用。后来有天问群里的妹子,她们语焉不详,让我去问度娘……然后,我从今天开始,决心做一个温柔娴熟的女人,在此表决心:不说脏话,笑要露八颗牙。并且日日记录,以此激励,各位妹子共勉……
第五十一章
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赵雪衣嘤咛一声,醒了过来。我立即被惊醒了。
“雪衣。”我倒了杯水,走到床边将还有点迷糊的她扶了起来,“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无双姐?”赵雪衣摇摇脑袋,看到我,略微疑惑地问到。
“是我。”我声音放得很柔,“现在我们是在客栈里,一切都结束了。”
赵雪衣表情还是有点呆滞,她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过了片刻,她的脸忽然煞白,接着铁青。
“雪衣?你没事?”我轻声问到。
“我……那些人是神风十二寨的人,是冲着名剑山庄来的!”赵雪衣忽然拉着我急切地说到,“我们赶紧回去告诉伯父让他小心!还有无赦哥!他们要报复他!”
没想到赵雪衣一回过神,首先担心的居然是名剑山庄和我哥,我心里一暖,柔声到:“他们没事,那几个小喽啰还难不倒名剑山庄。雪衣,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没事,大家都安心了。”
“我没事。他们实力不强,也惧怕名剑山庄,不敢对我怎么样。”赵雪衣摇摇头,又对我说到,“无双姐,你也要小心,你一个女孩子经常在外面奔走非常危险。我今次虽然有惊无险,但难保下一次不会出事。虽然你武功高,但是人都会有疏忽,所以你要牢记,千万要爱惜自己处处小心。”
我点点头,笑着说:“我记住了。”
“对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说:“还有一个,住在隔壁。这次多亏了他。”
“哦?”
我把宫尧之的事给她讲了,她听了说到:“我应该去谢谢他。”说着就要下地。
“你先休息,明日再去。”我阻止了她。
“也对,现在都大半夜了。”她笑到,缩回床对我说,“你也上来。”
开什么玩笑?!
“不了,你先睡。”我连忙摇头。她拼命劝我上床,我死也不答应,最后她只能无奈地躺下,很快睡着了。
扣扣。很轻微的敲门声。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是我。”外面响起宫尧之好听的嗓音。
“我去开门。”赵雪衣从床上跳了下来,我笑着摇摇头,这丫头总是坐不住,更躺不住。
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阳光从外面洒进来。那人站在门口,背后万道金光,身上披着一层霞光,使整个人显得模模糊糊的。乌黑的发在光中像金丝一样发亮,眼睛墨黑,满含笑意,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全身上下非常朴素,却像围绕着一股看不见的清风,让人看着就神清气朗,非常舒服。
我微微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昨天在竹林里遇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美男子,昨晚的时候也没过多地注意此人样貌,没想到在大白天里看正面,居然如此俊美。
我暗笑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男子的相貌震住,开口到:“宫少侠。”
“昨夜睡得可好?”宫尧之含笑问到。
我点点头,在不知为何呆得像根木头的赵雪衣背上拍了拍,她猛然惊醒了,结结巴巴地说到:“你、你就是宫尧之?呃?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堵在门口干什么?让宫少侠进来。”我推推她,赵雪衣刷地一下脸红了,有点害羞地闪到一边,“小女子失礼了,宫少侠请进。”
哟,赵雪衣居然也有如此娇羞的一面。我揶揄地瞄赵雪衣,可她只是盯着走进来的宫尧之看,就差流口水了。
“赵姑娘有礼。”宫尧之淡淡含笑地看了赵雪衣一眼,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我被看得好不自在,忍不住问到:“宫少侠看我做什么?”
“你昨夜没睡?”他突然问到,“眼睛下面黑黑的。”
我下意识地摸摸脸,说,“当然睡了的。”其实是这几天都没有怎么休息,在陌生环境下我时时都警戒着,加上赵雪衣在我身边,我更加小心,昨夜确实没怎么睡觉。
宫尧之摇摇头,“说谎,看你的样子,这一阵子估计都没怎么睡觉……是失眠吗?我给你开一点药……”
“不敢劳烦宫少侠,我和雪衣马上就要启程回名剑山庄,到了名剑山庄我会好好休息的。”我连忙说到,觉得有点尴尬,他的话好像有点亲密。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份关切。
“你们要走了?”宫尧之有点吃惊,继而又笑到,“你们是女孩子,路上不安全,我来护送你们一程。”
“不用……”我还没说完,赵雪衣忽然插进来说到,“好啊好啊,多一个人就安全一些。”说着又对我说到:“无双姐,宫少侠救了我们,也该让伯父见见他啊。”
在赵雪衣的搀和下,我无奈地答应和宫尧之一起上路了。一路上赵雪衣想尽办法地和宫尧之谈话,差点把他的祖宗八代都套了出来。
就是我这么迟钝的人,也觉得赵雪衣对宫尧之的态度有点不同寻常。赵雪衣性格活泼,生性直率,有什么说什么,想问什么也张口就问,有时候让人招架不住,这时候宫尧之就会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不知为何,我对于这样的眼神没有一点抵抗力,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圆场。
在赵雪衣和宫尧之的一问一答间,我知道了宫尧之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因对药物悟性奇高,并且有一只灵敏的鼻子,从小被神医谷谷主相中收养。神医谷谷主对他应该非常喜爱,医术武功,倾囊相授,并专门请来夫子教导诗文礼仪,严格培养。言谈间,他对师父从内心感到感激。
宫尧之今年才二十岁,比我大一岁,比哥哥小一岁。宫尧之说他十岁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悬壶济世锻炼医术,最近几年他师父年龄大了想要修养,因此重回神医谷,回到神医谷之后就单独让他出来历练……
赵雪衣问的时候,我就在一边静静听着。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要这么用心地去记他的信息。
“你喜欢吃什么?”赵雪衣问。
“喜欢吃什么……唔……大概是鱼……”宫尧之想了想答到。
原来喜欢吃鱼啊……
我们就这样慢慢走在荒郊野外,赵雪衣提议春光无限好,应该多多欣赏,宫尧之自然说好。我想着原本就是来寻赵雪衣的,她没事就一切都没事了,于是也点头答应。
以前出任务,不管何时总是行色匆匆,没注意看沿路的风景。这样慢悠悠地晃荡着,一路欣赏着美景的时光让人心醉。按照赵雪衣的指示我们胡乱走着,完全绕了远路,可三个人都当做没发现。
来到一户农家,赵雪衣欢呼一声说来自己做饭。赵雪衣的可爱活泼得到了我们的纵容,我们自然没意见。
我们向户主打了招呼之后,赵雪衣一股脑地冲进了厨房。我刚要拿银子,一摸才发现钱袋已经很不辛地空了,然而这个时候宫尧之已经将一小锭银子交到户主手上,说:“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谢谢公子小姐!”老农欢天喜地。
我压了压自己的钱袋,有点底气不足。
赵雪衣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我刚走进去就被她赶了出来,说一定要让我们尝尝她的厨艺。宫尧之只是笑,一言不发。看到他笑,我咳嗽一声,鬼使神差地提议到:“我们去捉鱼。”
“好啊。”宫尧之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对于他的笑,我有点不自然,连忙往前边走边说:“走,再不走天都黑了。”
农家不远处有一个水潭,不大,也不深。水很清澈,水潭边一棵杨柳的细条轻轻地打在水面上。
“不知道有鱼没有……”我望着水潭里几条游来游去的鲤鱼睁着眼说瞎话。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宫尧之走到水边,侧着头问我,“你会抓鱼吗?”
他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转开头,觉得天气有点热,脸有点烫,“应该会。”
“什么叫应该会?”
“那就是会。”我说了一句,哗地一声拔出刀,往湖里一通乱刺。
宫尧之看了一阵,疑惑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刺鱼啊。”我头也不抬地答。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样根本就刺不到鱼?”
“那该怎么办?不是说一刀刺下去就能刺到鱼吗?”刺了那么久没有有点成果,我有点不满。
宫尧之更哭笑不得了,“那总得有鱼给你刺才行啊。你方法不对。”
“该怎么做?”我虚心求教。
“我来教你。”宫尧之忽然闪到我背后,从后面环到前面握住了我拿刀的手。我立即僵住了,像一块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应该是这样的。”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边,我僵得更木了。全身机械地任由他握着我手里的刀往水里刺去。
“手要这样握……”他在我耳边说。我再也忍不住,想也不想地朝前跳开,结果扑通一声跳到了水潭里。
“无双,你做什么?”宫尧之大吃一惊。
我半截身子呆在水里怒气冲冲地对他说:“你那个方法太慢了!看我的!”
说着,我拿起刀运起内息,使出霸道无比的百里家刀法猛然往水潭一通乱挥。巨大的浪花往四周飞溅,水中的鱼儿被打到了岸上乱蹦着。
“看,这不是快多了?”我收刀朝岸边目瞪口呆的宫尧之得意地笑到。
宫尧之看着水潭中的我,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大声问到。
“在笑你是只落汤鸡。”他毫不客气地说。
我大怒。提着刀从水潭里走了出来,用刀狠狠地往一只最肥大的鱼儿身上一戳,叉起就往回走。
“无双……”宫尧之在后面叫了一声,我偷偷转过头,看到他无奈地弯下腰,将在岸上乱蹦的鱼重新放回水里。
滥好心……
我嘟囔了一句,心里却非常高兴。至于高兴个什么劲儿,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待我们回到农家,赵雪衣惊讶地看着湿漉漉的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宫尧之当场就闷声笑了。我有点郁闷,将鱼交给赵雪衣,向户主借衣服换上。
“不好意思啊姑娘,就我一个老汉住着,将就着。”老农拿着一套干净朴素的男装给我,我接过那套衣服,百味成杂。
叹了口气,将衣服换上,在屋子里理了理心情,走了出去。
“你……”那一瞬间,我看到站在庭院里的宫尧之面色巨震,接着恢复了平静,只是说了一句,“太好了……”
我不太明白他那句太好了是什么意思,心里有点紧张。
“无双穿起男装来真是英气逼人……”宫尧之望着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叹气?我脑中刹那闪过这个疑问,却在这时,赵雪衣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吃饭啦……无赦哥?!”
我笑了,“雪衣,是我。”
“原来是无双姐!老天,真是太像了!”赵雪衣捂着嘴,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我,“简直跟无赦哥一模一样,要不是你开口,我还以为是无赦哥来了呢。”
“怎么会?”我有点不自然地笑到,“难道我就长得这么像男人?”
“怎么会呢?无双姐怎么会像男人呢?只是……只是换上男装……还真的很像男人……”赵雪衣说。
我打着哈哈,“那我以后干脆就男装打扮,你不是说女孩子行走江湖很危险吗?”
“对对对!”赵雪衣猛然点头,“你这个打扮,谁也不会把你当成女人,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无赦哥,到时候谁敢惹你?”
我哈哈干笑两声。其实名剑山庄给我们兄弟派过很多任务,有一些就是我恢复男装扮成我哥去做的。所以武林中人都觉得很神奇,怎么百里无赦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歼灭那么多坏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出现在西北,明天就出现在东南?
“走走走,我们吃饭吃饭。”赵雪衣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她连连催促到,小脸上泛着光。我也松了一口气,看宫尧之,却看到他含笑看着我,目光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除了不小心挖了一下鼻孔,没有做任何损毁形象的事……以上。
第五十二章
赵雪衣做的饭……很难吃。
那条鱼被她弄得很用心,但是还是很难吃。但是我和宫尧之都谈笑自如地接受她的毒害,连连夸她厨艺精湛,夸得她脸上发光。
看到她如此高兴,我和宫尧之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笑意。
一顿饭吃得很高兴。可到了晚上,肚子就开始疼。我不得不起来上茅房。
外面月亮很明亮,还有很多星星。一路安静。
我在茅房里畅快了一通,刚出茅房,迎面就看到一人静静站在黑夜里,吓了我好大一跳。
“谁?”我惊了一跳,定定神,才发现那人是赵雪衣,“雪衣?你怎么在这里?”
大半夜的站在茅房门口……
“无双姐,我做的鱼是不是很难吃?”赵雪衣忽然问到。
“没有的事,很好吃啊。”我连忙说。
“撒谎!”赵雪衣忽然蹲下来,头埋得深深的,“我知道我做的很难吃……可你们都说好吃,我有很用心地在做,做了很久……”
她轻声说着,我心一软,也蹲下来轻声说到:“因为我们都知道你做得很用心,每一道菜里面都包含着你的心意,我们能感觉到你的心意,所以才说好吃。”
“真的?”赵雪衣抬起头,“你们能感觉到我的心意?”
我点点头。
她转开头,“那你也该知道?”
“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知道我喜欢宫尧之的事……”
莫名地心里一窒,我的声音却很冷静,“知道一点,但是不确定……”
“那么他应该也知道了?”赵雪衣继续问到。
我喉咙有点发干,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了?
“无双姐?”
我回过神,说:“或许……”
“无双姐,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可是我真的喜欢他,我们公平竞争好吗?”赵雪衣轻轻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却像一道雷一样将我炸得跳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感觉得到。”赵雪衣的眼睛在黑暗里让我无所遁形。
“不……我……”我张口结舌,想说出反驳的话,可是脑子很乱,组织不出句子来。
脑中闪过很多的东西,满满都是宫尧之宫尧之宫尧之……
可是怎么可以?!我又不是女的!我是个假女人!难不成扮女人扮久了,真的连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了?
“我也知道他喜欢你。”在我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赵雪衣又扔了一个雷过来,我顿时什么反应都没了。
“他对你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不一样,我能感觉得到。你们在一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被完全隔绝了……”赵雪衣低声说。她在说什么?她说宫尧之喜欢我?
一瞬间忽然涌出的狂喜冲上脑子,可立即又觉得自己相当可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我不想放弃,他是我至今见过的最好的人!”赵雪衣的眼中闪过雪亮的光,“我喜欢他,我要用我最大的力气喜欢他!”
赵雪衣的话让我彻底震撼了,好半天回过神,我淡淡地说到:“要选谁,还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
“那你是承认我们之间的约定了?”赵雪衣笑了。
我疑惑地看她。
“公平竞争的约定啊。”赵雪衣的笑容让整个世界的星光黯然失色,“约定就是:不管他选择谁,我们永远是好姐们。”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在星光中微笑的女孩。
“拉钩钩。”她朝我伸出手指头。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她勾住我的手指头,清清嗓子说到,“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嘻嘻。”
怎么回到屋子里,又是怎么躺倒床上的,我完全记不得了。只是记得茅厕边的那个约定,它不断地盘旋在我的耳边我的脑海。
可是我是男人……
我辗转反侧到天亮。
大清早地出门,就看到宫尧之拉着三匹马走进庭院,看到我,冲我微微一笑。
我刚要说话,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宫尧之,你这么早就出门买马了?”
赵雪衣从另一间屋子出来,笑呵呵地跑到马儿身边摸着马的脖子。
“是啊。走路还是不太方便,要是有马,平时可以骑马散步,有急事也可以快马加鞭,一举两得。”宫尧之对赵雪衣说。
我静默了片刻,走到一匹马身边摸摸马的鬃毛,谁知道那马突然扬起前蹄嘶叫,我连忙后退一步。宫尧之连忙拉马的缰绳,弄了好一阵,才将马安抚下来。马儿一安定,他就满含焦急地问我:“无双,你没事?”
望着他关切的眼睛,我眨眨眼,说:“没事。”
“我试试这匹马。”赵雪衣一脸兴奋地爬上马背,打了一下马儿,马儿撒开四蹄往前奔去,远远地听到她的叫声,“你们快点跟上来!”
“你有心事?”看到赵雪衣离开,宫尧之拉着马过来问到。看了看我的脸色,他皱皱眉,“你又没睡?”
“我没事。”我拉过最后一匹马,一翻身爬上它的背,“驾”了一声,也打马往前冲去。
宫尧之在后面跟了过来。
这一路走得很快,在我的指示下路也不绕了,很快就到了延州。这里已经属于名剑山庄的范围了。进了城,我们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晚上我虽然睡着了,但是半夜又被惊醒。梦中我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那里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我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端端正正地坐着。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切。正在这时,前方走来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男的正是宫尧之,我顿时震惊不已。还在震惊的时候,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叫到:“一拜天地——!”
宫尧之和新娘转身朝外面拜祭。
“二拜高堂——!”他们又转过头来面对着我,一起朝我弯腰……我愣住了。
“夫妻对拜——!”两人开始相互对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旁边有人向我道谢。
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新娘掀开头盖朝我盈盈一笑,正是赵雪衣!我惊得头脑空白,正在这时,宫尧之和赵雪衣一起喜笑颜开地朝我喊到:“娘——!”
我立即被吓醒了。
想着那个梦,内心是相当地纠结。为什么我就是他们的娘啊?!
那一夜,我又彻底失眠了……
回到名剑山庄,宫尧之受到了隆重的欢迎,从来不肯放低身段的爹居然将他奉为上宾。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其实宫尧之已经是神医谷的传人,下一任谷主就是他。
宫尧之在名剑山庄住了十天。其间,他来过好几次,但是我基本都不留在名剑山庄,没有见到他。听人说他见到了我娘,两人相谈甚欢。
我默默地听了,心里各种滋味。我还听说在我出任务的日子里,赵雪衣和宫尧之经常在一起,名剑山庄里已经有人在说起两人的关系了。
我默默地擦着刀,心里各种滋味。脑子里东西多了,难免出点错误。背上挨了一只毒飞镖,拖着沉重的身子倒在名剑山庄的门外。那时候我还穿着男装,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会不会让人误会是我哥被伤害了?要是这样百里家制造的神话就要结束了。
醒来之后听说是宫尧之救了我,还听说他看到我倒在门口,面色大变,神情惶恐,简直比我娘还要着急。我坐在柔软的床上,手中捏着被子,心里很受震动。他们描述得绘声绘色,说宫尧之有多担心我,多为我着急。
正想着,宫尧之进来了,“无双,你醒了?”
我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中毒飞镖?”他面色严肃。
“是名剑山庄的仇人。”
“这十天几乎都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在做什么?”宫尧之紧追不放。
我皱皱眉,心里有点烦躁,“你别多问了。”
“我当然要问!”他声音严厉,坐到我身边问到,“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我会帮你的。”
“这是我的事,宫尧之,请你不要再问了。”我盯着他说到。
“无双……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变了。”宫尧之叹了口气。
我皱皱眉,一声不吭。
“明明最初是你在竹林边主动找我,后来相处得也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躲着我?”
“我没有躲着你。”
“那这十天我怎么都没见到你?”
“我……”顿了顿,我话题一转,“你不是和雪衣在一起吗?”
宫尧之松了口气,他笑到:“原来你是担心她?我只把她当做妹妹而已,我对她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心里忽然一喜……我呸!我淡淡地说:“可我听说你们整天在一起……”
“你在吃醋?”我还没说完,宫尧之忽然又惊又喜地打断我,我立即哑了,过了半天,我闷闷地说:“我没有……”
宫尧之笑得眼睛弯弯的,他柔声说到:“无双,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
“你想说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想对你说……”他忽然将唇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中,他轻轻地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的脸刷地红了,又刷地白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防线在慢慢垮掉……不行!
我一把推开他,从床上跳了起来,“我要出去了!今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他忽然一把……抱住了我?!
惊愕间,他急切地在我耳边说到:“无双,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要逃避?你在怕什么?不要怕,我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我会为你分担。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我完全呆住了。他的怀抱很温暖。
“宫尧之……”我呆呆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无双,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
“没什么可是。”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宫尧之松开我,眼睛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到,“只要你不后悔。”
我有点呆滞。
“无双,我们在一起。”他柔声说。
似乎我的表情很搞笑,他笑得非常畅快,然后又紧紧地抱住我。脑袋空白了一秒,手下意识地回抱住他,我一字一句地用冷静得可怕的声音说:“你会后悔的……”
相拥的我们都没有看到彼此的表情,我忽然听到宫尧之低低地说:“无双,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知道快了点,但是他们的感情属于过去啦,所以我拉着剧情君疯狂往前面跑。
这一章我发得非常惴惴不安,因为总感觉下一章会被N多人拍……T T
李少跪地求饶,下一章的时候大家不要给我板砖好不好,这是我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剧情啊,大纲走势到了现在都定型了,你们手下留情啊啊啊,给板砖的时候请温柔一点啊啊啊T T
第五十三章
“无赦无双,今次有个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爹背着手站在窗边,语气平淡地说到。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消失多年的黑白双煞重出江湖,我希望你们能把他们的首级取来给我。”爹说到。
“是!”我和哥哥抱手应答。
“管九会告诉你们他们的线索,下去。”爹挥挥手。
“是!”我们恭敬地后退。爹与我们的交流总是公事,他从来没有像对百里无潜一样关爱过我们,对我们嘘寒问暖。只有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得到他的笑脸和赞赏。娘说:“爹是在锻炼你们,你们一定要努力,只要你们做好任务,爹一定会认可你们的。”
我们不相信娘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娘而已。因为现在,我已经对爹很失望。接触得越久,就越了解到他是怎样冷酷无情一心为名的人。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孩儿来看。而且我后来知道,他让我们杀人其实并不是纯粹地宣扬正义,而是有别的金钱交易夹杂其中。
“无双,你留下来。”爹突然说到。哥哥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待哥哥出去之后,爹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无双,最近辛苦吗?”他突然问到。
“不辛苦。”我受宠若惊地答到,心中讶异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听说,你最近和宫尧之走得很近?”爹问到。
我心里一惊,自从那天相互表白心意来,我和宫尧之确实是经常在一起,当然,我仍然隐瞒了自己并非女子这件事。这段时间过得实在太开心了,没想到会被爹问起。我连忙说到:“宫尧之上次帮了我,我们是朋友……”
“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爹笑了。
我有点不安。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已。”爹笑到,上上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我百里无涯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能配上的。宫尧之是神医谷下一任谷主,神医谷地位尊崇,在武林中一直都享有盛名,如果名剑山庄能和神医谷联姻,确实不错。”他沉吟着自说自话。
“爹?”我心蓦地一沉。
“你下去。”他挥挥手,示意不用再说了,我只好退了出去。
天空很晴朗,我的心却很阴霾。
“无双,你看这是什么?”我正走着,宫尧之忽然跳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株绿色的植物。
我回过神,勉强笑到,“是什么?”
他笑到:“上次在神医谷你不是说神医谷全部是药草吗?这是山茶花,我决定在神医谷都种上山茶花。”
我心中一暖,不由想起上次拗不过他跟着他去了神医谷,被他强行灌输各种医药知识的事。这人一提起药物,一定是双眼发光。山茶花是我比较喜欢的花,上次他突然问起,我就随口答了,没想到他却放到了心上。
望着他的笑颜,我心里忽然不舍起来,宫尧之,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手啊?
我接过那株植物,笑到:“宫尧之,我有话要对你说。”
纸包不住火,早晚是要知道的。爹已经有那个打算,不能再拖下去了。反正……已经骗来了那么多的幸福,已经足够了。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他也笑到。
“宫尧之,我们还没在一起喝过酒呢,要不要一起喝一下酒?”我忽然很想大醉一场,只要醉了,就有勇气说出真相。就这样面对他,我怕我到时候又临场退缩。
他问到,“你会喝酒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喝过酒,不过做什么事总是会有第一次……”
“既然无双盛情邀请,在下怎能拒绝?”宫尧之打着公子哥儿的花腔说到。
我被他逗笑了,也拿出一向看不惯的大家闺秀的范儿问到:“公子答应吗?”
“当然——!”宫尧之拖着长长的声调。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香飘玉满。
二。厢房。玉扇屏风。丝绦低垂。
屋里很安静。
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更有上好的美酒。
我与宫尧之相对而坐,相互给对方倒酒。
“……喝!”三杯酒下肚,我已经摇摇晃晃。
“无双,你醉了。”宫尧之推开我拿着酒壶的手说到。
“我没醉!”我豪气地一拍桌子,酒气冲天地说到。
“哎……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不过喝了三杯而已。”宫尧之不得不走过来扶住摇摇晃晃的我。
可是我没醉。身体摇摇晃晃的,头脑却很清醒。我很想醉,可是偏偏就是没醉。
没醉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拿起酒壶,往自己杯子猛倒,“你不喝,我喝!”
“无双……”他拉住我,可我已经仰头一饮而尽。这一杯酒下去,我想我是真醉了,头脑昏得厉害,世界都在旋转。啪地一声,我躺倒在地,双眼朦胧地看着上方宫尧之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脸。
我说不出口!
我逃避似的闭上了眼睛,装着睡着了。
“无双?无双?”宫尧之推了推我,我一动不动。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桌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他就心事重重地坐在桌边想着什么,过了好久,轻轻地吐出一个人名:“无赦……”
或许是我喝醉了,我似乎听到他在叫哥哥的名字。
他叫我哥哥干嘛呢?
我模模糊糊地想,身体懒懒的,一动不想动。
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宫尧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像是在挣扎着做什么决定。
过了好久,我听到他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靠近,看来他也喝醉了。他蹲到了我身边,一股熏人的酒味冲了过来。
“无双,我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我面前蹲下,清晰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有一个故事,憋在我心里非常难受,我一直想对你说,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身体安静地躺着。他也没等着我回答,开始慢慢说起来……
“从前,有一个徒弟,他非常优秀,一心一意地学习医术,一心一意地想要报答自己的恩师,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用他的医术救人。他继承恩师的衣钵,报答恩师,徒弟一直这么想的。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
听到上方流水细细的声音,是宫尧之在给自己斟酒。他似乎醉得厉害,几滴酒滴落到我身上。他一饮而尽,接着说……
“那个人很特别,沉默寡言,高傲得像不是这个尘世的人,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他的眼睛,就算他救人,也是目光冷漠的,甚至带了点仇恨。从来没见过如此特别之人的徒弟突然涌起了强烈的冲动,他想要了解这个人,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生活是什么样的。”
“师父让徒弟不要涉足武林,可是徒弟为了再见到他,毅然来到这个纷争不断的江湖,了解那人的事迹和消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法自拔了。”
宫尧之忽然停住了,我悄悄睁开眼睛,看到宫尧之脸上带着迷惑和烦恼的神色。他年龄还小,脸上还带着稚气,模样好像遇到了一个难题的小孩子。他想了好一阵,才又皱着眉头开口:“于是他去问别人,为什么他会那么在乎一个人。那些人都说,你是爱上那人了。”
宫尧之的声音低沉下去,面色带了点天真的稚气消失无踪,变得沉郁,“爱是什么徒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如此地在乎一个男人是不对的。如果恩师知道自己的徒弟居然喜欢一个男人,他会怎么想呢?徒弟很忧心,为此寝食难安,于是徒弟想,要是那人是女的就好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徒弟又开始乱想,要是这世上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女子就好了。如果这个世上真有这样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娶她做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地爱她。”
宫尧之静静地说着,我静静地听着。他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没想到他真的有一个妹妹。他的妹妹是个非常好的女子,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徒弟于是怀着私心接近他妹妹,他妹妹渐渐地也喜欢上了徒弟……”
宫尧之苦笑了一下,“可是越是和他妹妹在一起,徒弟就越来越愧疚,感觉也越来越不对劲。毕竟……”他又喝了一杯,叹息般地说到:“不是同一个人。”
毕竟不是同一人……
“徒弟和他的妹妹在一起,有时候他感觉愧疚,总想说出真相,可他又不敢说出来。他妹妹也是特别的,徒弟跟她在一起很快乐,他妹妹也很快乐,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我有点发怔。
他埋下头看我,低声问到:“无双,你说,徒弟该不该和他妹妹在一起?”
他们该不该在一起?我脑袋转动得有点艰难。
“如果故事的结局是他妹妹和徒弟在一起,徒弟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而且神医谷和名剑山庄联姻,两家的家主也会非常高兴。于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过得很好。你说这个结局好不好?”宫尧之忽然低声问我。我闻到一股巨大的酒味儿,他又喝了一杯酒,一杯又一杯,边讲故事边喝,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你说好不好?”他又喝了一杯,醉醺醺地问完,然后躺倒在一边不动了。
我睁开眼睛,望着上方的屋顶片刻,又缓缓闭上,沉沉地入睡。
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我穿男装的样子,听他说:“太好了……”
想起那天的拥抱,彼此都没看到对方的表情,我听到他说:“对不起……”
现在想来,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朦胧中,我回到了那一天,我和他的对话: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只要你不会后悔……”
眨眨眼,盯着上方的屋顶。
我没有后悔……
我真的醉了。
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回到了那日我中毒镖倒在大门口,忽然有人发现了我,他们吃惊地大叫:“百里无赦中毒了!百里无赦中毒了!”
宫尧之一脸焦急地冲了出来,看到我满脸苍白地倒在地上,连忙将我扶起来说到:“无赦,你会没事的,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那天我昏倒了,没有听到他叫的是谁。要是我听了,该多好。
第二天醒来,我和宫尧之都不好意思地望着对方,空气中流动着暧昧而尴尬的气氛。
“看来无双真的不会喝酒。”宫尧之笑到。
“下次一定不喝酒了。”我沉默地说。
“起来,我们去花市看花去,看看还要种什么花。”宫尧之笑得很温和。
“不行,我有点事。”我摇摇头。
“你们到底都在忙些什么?老是见不到你们的踪影。尤其是你哥,基本上见不到。”
我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推推他,“我哥当然是去行侠仗义了。”
“那你呢?”
“我是名剑山庄的人,当然也是行侠仗义去了。”我说到。
“正好,我没事做,我来帮你。”宫尧之说。
我想了想,一拍手说到:“啊,好像最近那个什么黑白双煞又跑出来祸害江湖了,他们两个人,我们也刚好两个人,正好二对二。”
“我拥护无双的任何决定。”宫尧之目光带着宠溺。
“就这么定了。”我笑着说到。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可是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我一转身,就怎么也维持不了笑脸。
回到名剑山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怔。等赵雪衣来找我的时候,一回神才发现又是到了晚上。
“无双姐,怎么不点灯?”赵雪衣拿起火折子,刚要点亮桌上的烛,我微微一曲指,将刚刚燃起的烛火弹熄。
“无双姐?”
“不要点火。”我的声音很冷。
赵雪衣叹了口气,她似乎没发觉我的异常,走到我的对面坐下,开口到:“无双姐……你昨晚……是和他在一起?”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我毫无反应地坐着。
“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真的喜欢的是你,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欢我。”赵雪衣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黑暗中听到她的声音像狂风中的树叶般颤抖,“可是感情是一件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做成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说:“真好,现在没有灯,什么也看不见。你也不用看到我哭花的脸。无双姐,你放心,那个约定我一直记得。其实那个约定是我对我自己说的,因为你是我的好姐姐,山庄中最疼我的人,那时候我其实已经知道,宫尧之喜欢的会是你。他看着的你的目光很专注,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非常认真地看着你,那种眼神,永远不可能转移到我身上。”说到后面,黑暗中那种被压抑的哽咽响起,她说得很慢,一句一句都说得很认真,“于是我告诉自己,就算他喜欢无双姐,你也不可以嫉妒,她是最好的姐姐,我们会是永远的……永远的好姐妹……”
我静静地听着,仍然没有反应。
“无双,你一个人去灭黑白双煞?”哥哥皱皱眉,面带疑惑。
“不是,宫尧之也会一起去。”我摇摇头,有点沉郁。
“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我盯着他又摇了摇头,“没有。”
“宫尧之的功力不弱,你们两也应付得来。那正好,我也要去一下雪花宫。”哥哥轻微地点点头,拿起刀就走了。我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转身离开。
佛祖曾经说过,须弥芥子。一枝花、一片叶均另有乾坤。凡人肉眼凡胎,总是窥不到天道,于是在十丈红尘中随波逐流,醉生梦死。有时候疑惑,到底要不要执着地去追寻真相?就像现在一样,如果宫尧之不知道我非女子,如果我不知道宫尧之不曾爱我,那么一切都会很美好。正如他所说,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不好吗?
作一个无知者,有时候真的很好。
之所以找宫尧之一起去杀黑白双煞,只是想借着路途的时机说清楚而已,可是到了最后,我没说,他也没说。
消灭黑白双煞的事进行得很顺利,二对二,双方都被打趴在地。现在就是看谁先站起来,谁先站起来给对方致命一招,那么那一方就赢了。
有时候很迷惑,宫尧之到底喜不喜欢我,说不喜欢,可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得让我觉得他喜欢我。比如现在,黑煞站起来了,宫尧之也竭尽全力地站起来了。两个人都摇摇晃晃,相互为保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拼命。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打破安宁幸福的假象,撕开各自的面具。我不敢想象当宫尧之知道我不是女子时候的表情,如果他的回应是爆发是责骂是羞辱该怎么办?我一定承受不起。我承受不起他对我的伤害,我更承受不起他知道真相的绝望。他是那么想要一个长着这模样的女子。
黑煞一步一步往这边走过来,宫尧之紧紧盯着他,嘴唇抿得很紧。
我一直奇怪自己居然没有向宫尧之说出真相,我一直奇怪那天他醉倒在我身边,我居然也没有向他说出事实。因为我不敢相信他的睡颜是真的。我怕他跟我一样,是假装睡着。我们之间,已经不再相互信任了吗?
黑煞的脚步沉重,他捂着胸口,手中的三刺叉慢慢举起。而宫尧之也抬起他的手,手中握着那只可以吹奏出美妙音符的玉箫。
我们的相遇、相知、相恋均起源于一场精美的布局,这场精美的爱情中,我们相互欺骗,并为相互欺骗而耿耿于怀忧愁不安。我一直在惴惴不安自己的欺骗,没想到对方也同样。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还真闹不清楚。想起第一次见到宫尧之的时候,他正在竹林边吹着玉箫,那箫声淡然而清雅,却又满含情绪,放佛有说不出的心事重重,谈不完的忧思缕缕。我就被这样的箫声吸引了。现在想来,那时候他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黑煞已经走到宫尧之面前了,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是除开那阵真相带来了的痛,我感到非常幸福。是我自己答应跟他在一起的,如果我不动心,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对我真的很好,比我的那些亲人好一百倍一万倍,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好。
在黑煞举起刺刺向宫尧之的时候,一直在蓄积力量的我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刀刺向黑煞。那一刀聚集了我所有的残余的力量,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许许多多的思绪从脑海中剥离,汇集到手上,传到刀锋。爱与恨,都如刀一样,极其伤人。
鲜血喷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睡不着觉,默默码字……不知有木有人看……
或许待会儿又会发文,发完了又裸奔,强迫自己码字……
第五十四章
黑煞手中的三叉刺掉落,他的身体涌出大量的鲜血,然后缓缓地倒在地上。
我还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刀随着黑煞倒地而掉落。在我的背后,另一把雪亮的剑刺在我背部的血肉里面,从里面传来的冰冷将我冻结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听到鲜血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微微转过头,就看到原本躺在不远处的白煞站在身后,她面色苍白,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她手中的剑执着地刺在我身体里。宫尧之站在我旁边,玉箫洞穿了她的胸口,洁白的衣服浸出大量鲜艳的红色。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啊啊啊——!”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白煞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朝我冲来,她根本没管正面刺入她胸口的玉箫更加深入她的身体,只是拼尽力气一心置我于死地。
剑锋带着绝望的力量似乎要贯穿我的身体,我能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好像她就是想让我感受到她失去爱人的那种痛苦。
“无双!”宫尧之惊怒交加,玉箫在白煞的身体没有拔出来,他放开玉箫,居然用手直接去抓那把雪亮的剑锋!剑刃透过他的手再刺入我的身体。三个人剧痛。
我往前扑倒在地,后面传来打击声,很短促。白煞也倒在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痉挛着朝我伸展,口中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声:“相……公……”
这一声像是喃语般的叫声之后,她的手重重落在地上。而我躺在白煞和黑煞的中央,阻挡了他们临死前的相逢。
“哇!”宫尧之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他的面色焦急,“无双……”
我勉力爬了起来,两人搀扶着往前走,摇摇晃晃的,不久之后,就寻到了一处破庙。破庙很破旧,摇摇欲坠。里面有一尊佛像,上面已经布满了蛛网。
宫尧之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仍然将地面扫出一团干净的地方,将我扶到地上坐下。
“无双,你会没事的。”他脸色煞白,不停地擦我额头上浸出来的汗,“你忍忍,我马上去找药,你要等我。”
他语气急切地说,我抬眼看他,他的脸上满是焦急慌乱之色。他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一颗雪白的药丸。那颗药丸他曾给我说过,是他师父给他的保命药物,这世上只有这么一颗。
他将那颗药丸塞到我嘴里,我有气无力地说:“你……收回去……”
我的伤并不致命,只要治疗及时,还是能捡回一条小命儿的,用不着那么珍贵的药。
“咽下去,无双。”他温柔地命令,强迫我服下。我被强迫着咽下。
他的鼻孔中浸出鲜血,但他毫不在意地擦了擦,站起身,“你等着我。”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闭上眼睛,运转内息专心调养。
传来他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回来了,全身脏得不成样子,带着多处瘀伤,好像是摔到哪里去了。他那么重的内伤……
我的眼眶忽然有点热。
那颗药丸效力非凡,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宫尧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破碗洗干净了,把采来的草药放到里面一下一下地捣碎。过了片刻,他拿着碗走到我身边蹲下,望着我说:“无双,现在我要为你包扎伤口……你……”
我盯着他的脸,他的脸上那道擦伤还残留着,他的眼神带着点犹豫。但只过了很短暂的犹豫,他就想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变得非常坚定,他望着我说:“无双,我会向百里庄主提亲的。”
他说着,就要来解我的衣裳。那一瞬间我猛然地抓住了他的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无双?”
“我自己来……”我困难地说。
“无双,请相信我……”
“我自己来……”我仍然坚持。
他面露难色,过了片刻,他忽然走到那尊佛像面前跪下,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到:“佛主在上,我宫尧之在此立誓,日后一定会向百里庄主提亲,娶百里无双为妻。如有食言,必遭天打雷劈!”
“……别……”我呆了一刹,连忙困难地阻止。宫尧之走到我身边,安抚地对我说:“现在,你可以让我为你疗伤了吗?”
“你……你会后悔的……”我望着他,困难地说到。
“我不会后悔。”他摇摇头,伸手轻轻地解开我的衣裳。
我使出力气压住他的手。
“无双……?”他几乎是在哀求地看着我。
我睁着眼睛,盯了他片刻,困难地说:“宫尧之……我有一件事要……要告诉你。”
我独自走在小路上,慢慢地走着。阳光很灿烂,树叶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周围树林传来小鸟秋秋的鸣叫。这里荒无人烟,也少有人来过。
这一次的伤,我养了很久。自从那天宫尧之走后,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抬着头,看到阳光从树叶中投射下来,点点光斑摇摇晃晃的。我望着那群光斑,微微出神……
“宫尧之,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我压着他的手说到。
“你说。”他急急说。
我压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指节分明。我盯着他的脸,手上却抓住他的手猛然将衣服拉掉,两个呆了不知几天的馒头滚了出来……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默,过了好半晌,宫尧之才结结巴巴地指着那两个馒头问到:“这……这是什么?”
“馒头。”身体已经紧张得僵直,但是我的声音却很冷静。
他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半晌,“我知道是馒头……”
“就是馒头。”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要说什么。
他盯着我的胸膛片刻,脸上的惊愕褪去,他只是说:“我要为你治伤了。”
此后,他一直沉默地为我抹上草药,一句话未说。
脑子忽然有点眩晕。
“躺一会儿……”隐隐听到他的声音。
睡了也好……
我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
“宫尧之!”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带动伤口一阵剧痛。我倒吸一口气,不得不重新躺回地上。地上被垫了柔软的茅草,上面铺着一件男士长衫。侧过头,就看到旁边放着一个莹白的药瓶,还有一只放着捣碎了的草药的破碗。碗的旁边摆着一堆野果,还有一只烤好的兔子。不远处是一堆熄灭了的火堆,灰烬已经冷透。
那两个染血的馒头也还呆在手边。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没有一丝活气。
望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明白,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安静地躺着,望着头上的屋顶发愣。
内心酸酸涩涩的,有什么在翻涌着,像一只怪兽在烦躁地咆哮,有股愤怒无处发泄。我忽然抓起身边那两个该死的馒头,狠狠地吃掉了……
慢慢地走着,这几日脑中都在回忆那日的情况。身体恢复得很快,在破庙了呆了几天,就已经能走动了,只是那两个馒头实在凶残,肚子闹腾了一会儿。
嗯,收拾心情,日子还得继续。
听人说过,人的一生中,总是会遇到几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痛是理所当然的。
我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该回名剑山庄报到了。这么久没音信,娘一定担心死了。
在小镇里又养了足足一个月后,才买了匹马一路飞奔。路上听说名剑山庄的百里无双失踪,我哥急得四处找人麻烦,杀人也更加凶悍。听说他杀气腾腾的,根本让人无法靠近。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哥完全是无辜的,有一个故事围绕着他展开,在他不知开头、不知过程、也不知结局的情况就已经结束了。
我失踪的事在江湖闹得很大,宫尧之好像也踪迹全无,没出来澄清谣言。有人传我和他均遭毒手。直到我骑着马出现在名剑山庄外,这个谣言才不攻自破。
娘的头上添了几根白发,但是看到我依然冷漠,只是稍稍问了一句:“回来了?”
我点点头,她就不再管我了。
哥听到消息从外面赶回来,身边跟着一个乌发红唇白衣飘飘的气质美女,名字叫颜雪。听说是武林中的三大美人之一。如今亲眼看到,确实名不虚传。
“无双……”哥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点关切和忧心,可是他本来就不太说话,就算是关怀,也只是说了一句“你没事?”
“我没事。”我摇摇头。把受伤修养的事稍微说了一下,他二话不说地揪住我拖到房里检查我的伤势,任我百般劝说都没用。他查看了我的伤口,伸手探我脉息之后才松了口气。
“无双,以后你不用出去了。任务让我来做。”他望着我,绿色的眼睛很认真。
我笑到:“爹不会答应的。”
“我去跟他讲。”哥哥摸摸我的头,声音很温和。劝我好好休养之后,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我知道他一定去找百里无涯了。
我不知道他们商谈的情况怎么样,我只是听娘说哥哥要出去很久。那一阵子百里无涯真的没来找我。就算知道我受了伤,也只是派人来探望一下,没有亲自过来。
没事做也挺无聊的,空闲下来总会东想西想,这样的日子让我过得烦躁。正好,过了不久,百里无涯又让我去做一件事,他似乎答应了哥哥不让我出任务,所以没有亲自叫我,只派了娘来做说客:“你爹给你哥哥的任务很重,原本是你们两人共同完成,可是现在他自己一人担了。你们是兄妹,应该相互扶持。”
我原本就想出去走走,娘这么一说,我更没有理由死赖在名剑山庄不出来。这一次,百里无涯给我任务是抓一个女恶贼,听说这个女贼偷盗宝贝不说,还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欣然前往。
这次我也没换成男装,仍然一袭绿裙,追着那女贼一直追到文江镇,期间有好几次差点抓到她,但是都被她逃掉了。文江镇是比较繁华的小镇,山清水秀,地灵人杰,出过几个有名的忠臣。镇上还有一户有钱人家,原本祖上有人在宫里当差,听说家里有祖传的宝贝。想来那女贼来这里定然是冲着那宝贝去的。
我日夜守在那户人家的墙头,事先打过招呼,他们心里也安了一些,只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女子,就算我告诉他们我是名剑山庄的人,他们还是不太放心,日夜派人在宝库边守着。
不知道守卫这么森严,那女贼会不会来?
守了两日,户主家后院忽然起火,众人乱成一团,纷纷去救火,现场一片混乱。就在这一片混乱中,那女贼终于出现了。
“把东西放下!”我瞅准机会蓦然冲了出去,一刀挑开了她的面巾。面巾落下,是一张美丽的脸。此时这张美丽的脸因猝不及防被我挑了面巾而有些慌乱。
她也不恋战,纵身离开,我自然死追不放。她的轻功很好,我竭尽全力,居然被她甩掉了。站在密林里,心里有点郁闷。
东西丢了,人也逃了,我根本没脸回户主那里。我不死心,在山上找了很久,直到日出东方也没找到一根头发。心知找到的希望渺茫,心里沮丧不已。正在这时,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我厉声喝到,同时提刀跃了过去。
居然是个一个年龄约在十岁左右的男童。
那男童长得粉雕玉琢,头发乌黑,扎了个童子髻,非常可爱。他在草丛里似乎正要出来,听到我的叫喊和响动,吓得呆在原地。
我一看是个孩子,就放下心来,走过去问到:“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山里?”
孩子眨眨眼,望着我旁边说:“我在找我娘。”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非常好听。
原来是个迷路的孩子,我蹲□,“你娘去哪里了?”
孩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娘让我等着,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她都没回来,我出来找她。”
摸摸孩子的头,谁家娘会半夜三更把孩子扔在荒郊野外?想来是穷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把孩子扔了?可是,哪个母亲会舍得扔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想着,反正也找不到人,就先带这孩子去镇上。
“来,小弟弟,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我柔声说着站起来,拉住他的手。
他猛然缩回他的小手,大力地摇头,好像我是个专拐卖小孩的怪阿姨似的,“不,我要等娘回来!”
正在这时,小孩的肚子咕咕地响起来。
我伸手摸他的头,说:“那姐姐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来等你娘,怎么样?”
“我要等她回来。”小孩儿固执地摇头,我伸手拉他,他将胖乎乎的小手背到后面不让我拉。
我叹了口气,想走,可是又放不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荒郊野外,于是从身上东摸西摸,摸出一个备在身上的馒头,真的像个怪阿姨般诱哄到:“小弟弟,肚子饿不饿?”
小孩点点头。
我将馒头放到他面前摇晃,“想不想吃馒头?”
他的眼睛根本就没动,想了想,点点头,“想。”
“那你跟姐姐走,姐姐就给你馒头吃。”我的语气越发柔和了。
“不,我要等娘。”小孩仍然固执地摇头。
切!我不信我搞不定一个小屁孩。
我收回馒头,继续诱哄到:“小弟弟啊,其实我知道你娘在哪里。”
“真的?”小孩儿非常惊喜。
“当然。其实,你娘有事来不了,所以让我来接你去镇上。”我骗到。
小孩有些犹豫,“可是娘跟我说,让我一直等着……”
“你娘一直在镇上等你呢。”我说,“还买了很多东西等你去吃。有小糖人、糖葫芦、桂花糕……好多好多的……”
“你没骗我?”小孩狐疑,“我娘从来不给我买桂花糕,她不让我吃那个。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娘?”
我语塞,继而说到:“我没骗你,那桂花糕是买给别人的。”
“你知道我娘长什么样吗?”小孩问到,语气怀疑。
我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孩问住。在我想着怎么骗他的时候,小孩似乎觉察不对劲,开始悄悄地往后退。
我一把揪住他,口中说到:“我当然知道你娘长什么样。她呢,长得非常漂亮,非常温柔,非常体贴……”
手下的挣扎弱了下来,小孩低声说:“嗯。你带我去找娘。”
我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忽悠他,没想到小孩突然答应了,让我有点措手不及。难不成我刚刚说了什么让他相信的话?
“我娘就是非常温柔非常体贴的人。”小孩认真地说。
……果然是小孩!我无语,这种话放到谁身上都适用?
“我娘,真的很漂亮吗?”正感叹小孩好骗的时候,忽然听到小孩问到。我低头看他,看他正呆呆地看着一边。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当然漂亮了。”我说。
小孩儿立即笑了,笑得非常开心,“我就知道,我娘一定非常非常地漂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仍然呆呆地望着一边。我猛然反应过来,这小孩儿的眼睛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有童鞋强烈呼唤正文君出现,俺已经拼尽全力将剧情压缩了,小荆已经出场。我想说,小荆小时候真的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尊的,不骗你们……已经三更了,李少大爆发,但是也元气大伤,下一更……远目……
第五十五章
心里有点疼惜,原来是个眼盲的小孩儿,难怪他长得这么可爱,他母亲也舍得抛弃他。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到。
“我叫荆云笑。”小孩儿抬着头颅软软地说到。
“好听的名字。”我摸摸他的头。
“嗯。”小孩毫不客气地猛点头,然后问到,“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刚要说出百里无双,可是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你可以叫我双双姐姐。”
“双双姐姐。”小孩甜甜地叫了一声。我心里一暖,好乖巧的孩子啊。
我蹲下去,“来,双双姐姐背你。”
小孩摇摇头,“我是男子汉,我要自己走。”
我乐了,“谁告诉你是男子汉啊?”
“我娘说过,我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荆云笑挺着小胸膛说到。
我更乐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想这孩子的母亲见识不凡,应该不会做出抛弃自己孩儿的事,看来应该是真的走丢了。干脆先带小孩儿吃点东西,等他母亲来寻他。
拉着小孩的手将他带到镇上,带他到一家馄饨小店吃东西。小孩儿确实饿了,熬不住地吃了点东西,吃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体,微红着脸说:“谢谢双双姐姐。”
我也喝了点汤,闻言心里一乐,拍拍他的小脑袋,“不用谢。”
“我娘呢?”一吃饱喝足,小孩儿就开始询问他娘了。
“你娘去拿东西了,待会儿再来。”我说,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先在镇上等等,如果他家人真的不来寻他,就把他带回百里山庄,交给那位在厨房帮忙的张嫂子。张嫂子无法生育,特别疼小孩儿。小时候住在百里山庄的时候,她经常来送饭,就喜欢和我和哥哥玩闹。
可是现在比较麻烦的有两件事,一件是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不可能随身带着个小孩儿乱蹿;另一件是怎么向小孩儿说明他现在的处境和我为他的打算。
“双双姐姐,怎么娘还没来?”拉着小孩儿的手站在镇上,从早上站到了中午,原本想哄他去客栈,可他死活不去,就要在路上等。可是等了这么久,他娘也没来。
太阳渐渐大了,晒得小孩儿额头冒汗。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再骗他了。
“云笑,双双姐姐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蹲□,掰过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乌黑晶莹,可惜却显得呆板。
“双双姐姐?”
“双双姐姐其实骗了你,双双姐姐不认识你娘。”我说。
小孩儿很惊慌,“啊?”
我拉着他,“你别怕,双双姐姐不是坏人。你娘可能回去找你了,双双姐姐再带你去昨晚上的地方等你娘可好?”
小孩儿还是很不安,轻声地叫到:“娘……”模样像是要哭出来,但是又忍住了。他像只小动物般朝后面退,我连忙拉着他解释,“云笑不要怕,双双姐姐马上带你回去。你再相信双双姐姐一次。好不好?”
又费劲唇舌才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荆云笑的信任,还好是小孩儿,比较好骗。要是再大点儿,就肯定骗不走了。
带着他回到山林,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这小孩儿立即用鼻子东闻闻西嗅嗅,像只小狗。我看得好奇,问到:“你在做什么?”
“这里确实是娘让我等他的地方。”他欣喜地叫到。
我纳闷,“你怎么知道?”
“哼。”小孩儿扭脸不解释。
“看,双双姐姐没骗你?”我立即洗刷自己怪阿姨形象,博取小孩的信任。
小孩儿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嗯。”
“双双姐姐是好人吗?”我继续问到。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嗯。”但又立即说到:“以后双双姐姐不能再骗我了。”
我说:“当然不会了。”
小孩儿立即小脸发光,“如果双双姐姐知错能改,我就喜欢双双姐姐。”
哟!就这个破小孩!我揉揉他的脑袋,将他的柔软的头发揉乱。小孩乖乖地任我蹂躏,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阳光灿烂,时间已经耽搁了很多。
站起身,我叹了口气,现在小孩儿要等他娘,我有任务在身,确实不宜久留,于是弯腰把一盒酥饼给他说到:“云笑,双双姐姐要走了。你就在这里乖乖的,这是吃的,千万别乱走。等双双姐姐办完事就会来找你。如果你娘没来接你,你就跟双双姐姐走可好?”
“双双姐姐要走了吗?”小孩儿有些不舍。
我摸摸他的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密林深处。
又在山头和镇上转悠到半夜,还是没发现那女贼的身影。心里不知怎的,记挂那眼盲的小孩儿,便匆匆往山林里跑去,可到了那里,小孩儿已经不在了。
应该是被他娘接走了?我不确定地想。
又在镇上晃悠了几天,忽然听到女贼出现在南家镇的消息。我立马骑马上路,直取南家镇。可是倒霉的是,好死不死地和碧影鬼手曹如风撞上了。我百里无双就仅仅以自己的名义干过一件响当当的事,那就是杀掉了黑白双煞。还是和宫尧之一起,最后也搞得自己满身是伤。不过最后的江湖传闻很诡异,说的是我和哥哥两兄妹力战黑白双煞,我受了重伤,其中丝毫没有提到宫尧之,好像他被人从这个事件里彻底抹去了。而且,因为我和哥哥经常分头行事,在外人看来,他出现在东,下一刻就在西,轻功极好神出鬼没,所以虽然当时他离事发地点很远,还是被放在了一起。
而碧影鬼手曹如风和黑煞师出同门,我在转悠着满世界追女贼的时候,他也正满世界追着杀我。
碧影鬼手效忠于鬼刹,鬼刹是一个杀手组织,碧影鬼手排行第二,出手要价都是白银千两,没想到这次居然为了师弟做无本买卖,专门来杀我这一介弱女子……?
碧影鬼手的功力不如我,被我打跑了几次。可是他一路上甚是执着,吃饭下毒、喝水下药、睡觉放烟等等,无所不用其极。被他折腾了一路,终于熬不住失神出了差错,眼看就要命丧黄泉,忽然一女侠英勇相救,给了我喘息机会,使出杀招,砍掉了碧影鬼手的一只手。那人才逃离作罢。
我正要感谢那女侠,没想到她扯下面巾,我顿时呆住了。那女侠不是别人,正是我日夜追赶的女贼!
正不知如何的时候,客栈外闪进一个小小的人影,“娘!”
我又呆住了。那进来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山林里的荆云笑。
此后不知怎的,就接受了女贼的邀请跟他们一起上路了。女贼的名字叫单千婵。
“云笑快睡觉,娘就在你身边。”单千婵脸上浮现出说不出的温柔。
“嗯。”小孩儿很乖,点点头之后就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就沉沉入睡。这个时候,单千婵才转过身来看着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我。
“无双姑娘。”她开口到,声音带着叹息。
我也有些犹豫,任务是必须带着单千婵回去复命,可是单千婵又救了我,加上她还有一个孩子,这几天跟着她,心里天天都在天人交战,不知如何抉择。
“我救无双姑娘,是感谢无双姑娘照顾我的云笑。”单千婵站起来走到身边,她身姿曼妙,走起路来像柳叶一样轻盈。
我惋惜地叹气,“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无双姑娘,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单千婵望着我说到。
“哦?”我看着她。
单千婵眉头轻簇,转身走向床头,俯身看着沉睡的荆云笑,为他理了理发后立起身说到:“你该知道,我的云笑从小眼盲。”
我点点头。
“无双姑娘,你不知道眼盲之人的痛苦。看不见光,看不见东西,就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看不见。云笑是我的孩儿,从小就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因为眼盲受了很多委屈,其他的小孩儿都不愿意和他玩儿,甚至欺负他。从小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边,等着我回来。饿了,也没法找到吃的,有时候我回来晚了,他就会饿上几天。受了委屈,也不说出来。人们叫他小瞎子,说他没用。可是我的云笑很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要不是他眼盲,他一定是世上最聪明伶俐的孩子。”
单千婵说得伤感,她顿了顿,声音坚定地说到:“我是云笑的娘,我怎么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这份不该他承担的痛苦?后来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叫璇露的玉石,用它作药引,配上十支千年老参,就可以治疗天生眼盲,不管是还是不是,我总要试上一试。所以我才四处寻找盗宝。”
我听了很受震动,看着她坚决的神色半晌,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是你不该杀人……”
单千婵的脸暗了下去,她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无双姑娘,我功力不如你,如果你真要抓我,请先让我为云笑治好眼盲症再说,可好?”单千婵忽然恳切地说到。
我一愣,还没作答,单千婵又一下子跪到我面前,“无双姑娘,我现在已经凑齐了十支千年老参和璇露了,只要配上药物给我孩儿疗伤即可。还请姑娘成全。”说着,扣下头来。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于情于理我都该成全,我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单千婵惊喜异常,她又说到:“无双姑娘,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单千婵眉目忧伤,“我希望你不要在云笑面前提起我为他做贼的事,也不要说你的身份,云笑还小,我也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愣了愣,在她的祈求下点点头。
后来,单千婵就向云笑解释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名字叫赵双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见识到了一个母亲如何为自己的孩儿奔波劳苦,想到自己的母亲,忽然有点心酸。
单千婵每日要去山上采摘新鲜的玄火草,那种草的花朵开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就会凋零。而用玄火草入药,需得连花带枝同时新鲜入药才有效用,所以单千婵每天总是风尘仆仆。
那段时间,我就和荆云笑在山下的草屋内等她。荆云笑果然如单千婵所说,非常安静,每天只是端了一条小板凳坐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单千婵回来。这孩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鼻子非常灵敏,原本我还想扮成她娘哄他玩儿,结果他总是不上当,说:“双双姐姐和娘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我很想知道怎么个不一样法,可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相处得久了,这小孩也不介意我骗过他的事,渐渐喜欢粘着我,跟在我屁股后面软软糯糯地叫:“双双姐姐!双双姐姐!”
没事干的一大一小就整天在院子里乱晃,各种花样儿闹着玩。荆云笑的眼睛渐渐开始复明,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能看出个轮廓来了。
他会像个普通小孩子一样抓蛐蛐玩了,看着他开开心心的样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别提多可爱。我盯着他一副对蛐蛐非常喜爱的样子,故意逗他:“云笑啊,可不可以把让蛐蛐给我玩儿啊。”
“好。”没想到小孩儿二话不说就把蛐蛐递过来了。
我问:“你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要给我?”
小孩脆生生地说:“娘给我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小的应该让着大的。”
我逗他:“可是……一般不是大的让小的吗?”
他摇头:“可是你是小女子,我是大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让着小女子。”
我气得笑了,伸手狠狠地捏他的脸,捏得他一张包子脸变成一张大饼,“你说谁是小女子?嗯?”
“好痛好痛!”小孩儿在地上跳。
“你说谁是小女子?”我捏着他的脸往两边拉扯,看着他的漆黑晶莹的眼睛里浸出点点泪光。
“双双姐姐不是小女子,双双姐姐是个好人!”小孩儿说到。
我心满意足地放开他,小孩儿的白皙晶莹的脸颊上浮出两团红肿,眼睛里包着晶莹的泪珠,别提多惹人怜爱了。欺负小孩子……真爽!我心满意足,最近诸事不顺,正好趁他娘不在拿这包子揉捏出气。
小孩儿委委屈屈地站在一边捂着脸。
“怎么?不服气?”我很大爷地问到。
小孩儿摇摇头,“没有。双双姐姐能帮我娘照顾我,一定是个好人。”
心里忽地一暖,我一把勾住小孩的头使劲揉揉。小孩的头发很软很细,触感很好。
这种平静的日子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经历过了,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白眼,没有步步惊心。
这孩子从小眼盲,又东奔西走的,受人欺负也不太生气,到底要是怎样的心性才会是如此一派正气乐观的性格?
如此过了十天,荆云笑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单千婵天天带他去认东西,什么花啊鸟啊树之类,荆云笑欢喜不已,人也确实聪明。我就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心里却在叹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过去。单千婵,我必须带走。
日期,就定在第二天。
可当我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被绑成大麻花的时候,我心里那个怒啊……
单千婵在我面前表现得一直都是一个一心为孩子着想的好母亲,每天行色匆匆,为孩儿的病情眉头紧锁。可是我忘了,这女人是能单独潜入大户人家偷东西的女贼!我的戒心果然还是降低了。
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声挣开,绳子断成几节。他们绑得也不太松。我一挣断之后就提刀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之~
小荆童鞋小时候尊的很乖的,尊的=。。=
虽然我更喜欢女儿,但是小男孩小时候真的很萌很萌啊啊啊~(荡漾中……)
第五十六章
单千婵消失了,无影无踪。我不死心,她带了个孩子能逃到哪里去?可是我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就这样找了很久,直到哥哥在茶馆里找到我,我才猛然回神时间已经流逝了将近一个月。
“无双,你出来做什么?”哥哥问到。
我不敢跟他提百里无涯让我出任务的事,就只好含糊地说到:“庄里太闷了,出来走走。”
哥哥眼神略略放松,点点头,坐在我面前,“娘说你偷跑出来,我不放心。”
看来娘也没说我出任务的事。
哥哥一身风尘,听说他这次杀的人在很偏远的地方,快出中原了。这一来一去就甚是累人,没想到他居然回来得这么快,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倦色。
我盯着桌子上的茶发呆,说实话,抓单千婵与否,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不想一个人闷闷地呆着而已。
“无双,爹跟我提起你和宫尧之的事。”正思忖间,哥哥忽然开口,我刚端着茶,闻言惊了一跳,茶水洒在桌面上。
“他说了什么?”我将杯子放下。
“他说有意让你和宫尧之成亲。”哥哥慢慢地喝着茶,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说着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那怎么行?”我惊。
哥哥抬起头,绿莹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世上知道我是男子的事,现在有四个人,一个是娘,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宫尧之,最后就是我自己。
“以后不要和他来往。”哥哥淡淡地说。
我默然。望着哥哥半晌,心里风平浪静。
宫尧之没有向任何人说起我是男子的事,他消失无踪,我猜他现在应该在神医谷。
“爹想和神医谷联姻。”哥哥又抛出一句。我点点头,“我知道他有那个意思,他曾经提过。”
哥哥看了我一眼,“你可以选择说还是不说。”
“可娘怎么办?”我无奈地说到。
“你是你,她是她。”哥哥盯着我,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该你做的已经不多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该我做的已经不多,就算我重新恢复男儿身遭人诟病,但是因为有哥哥在,娘也不会有事。最多百里山庄为了隐瞒真相赶我走,但是也绝不会赶我娘走。
叹了口气,我问哥哥:“百里无涯又给了你什么任务?”
“武林大会夺魁。”
我恍然,原来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已经到来了。
回到百里山庄,百里无涯没有问我关于女贼的事。后来江湖传闻有人将璇露归回杨城首富李氏家族,百里无涯才找我说话:“女贼的事情到此结束,以后不用管了。”
这几日在山庄里,赵雪衣经常来找我,明里暗里打听宫尧之的事。我知道她的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虽然赵雪衣经常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关心你和宫公子”,可是从她一提到宫尧之就微红的脸可以看出,这小丫头对宫尧之一直恋恋不忘。
可是我并不想听到宫尧之这三个字和与宫尧之有关的事,一提起来,总会想起以前种种,而那些事在现在看来,就像一场闹剧一样让人哭笑不得,梦一样。
“我和宫尧之没怎么见过面了。”我坐在树杈上懒懒地说。
“啊?”赵雪衣明显不解。
“他有事,很久没见了,估计以后也不会见了。”我头靠着树干,盯着树缝间的天空微微出神。
赵雪衣疑惑不解,可看我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怀着疑问离开了。
想了很久,想这个笑话,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最终的结论是一切的源头还是自己。如果自己不动心,如果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喜欢上宫尧之,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后来的伤与痛,都是自找的。
那么只要不喜欢了,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如风而去。
反正我们都是男人,反正这一切都在静静中开始,又在静静中结束,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自己,也没有人会追究这件哭笑不得的闹剧。那么这就让这件闹剧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静静结束。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我反复对自己说着,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
当我为自己做心理工作快要成功的时候,赵雪衣又来找我了。
“无双姐!我知道宫尧之为什么没来了!”她匆匆跑过来说到。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厚厚的刘海也被汗水打湿了,黏在额头上,脸也跑得红扑扑的。
我从树上一骨碌翻身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神医谷谷主忽然受了重伤!”赵雪衣说到。
“什么?”
“好像是神医谷的仇家,说是神医谷以前见死不救,害死了他的妻子,现在来报仇。那人武功很厉害。”赵雪衣说,“神医谷原本还想隐瞒谷主受重伤的事,可是现在走漏了消息,江湖上都知道了。”
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惊了一跳,“那宫尧之呢?”
赵雪衣摇摇头,有点沮丧,“不知道。不过,我偷听到伯父他们的谈话,说神医谷谷主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谷中之人怕引起别人的觊觎,对外宣称只受了伤。现在神医谷群龙无首,谷中又有各种宝贝,有很多人在打神医谷的主意呢。”
我立马起身就走。
“无双姐,你去哪里?”赵雪衣在后面说到。
“神医谷。”我头也不回地说到。
赵雪衣在后面咬咬牙,最后说到:“我也去。”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决,我点点头,说:“好。”正好多一个人,不尴尬。
宫尧之的师父我见过,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加上他的行事,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完全担得起“名副其实”四个字。到底是谁会伤害这样一个得高望重的长者?
一路快马加鞭,熟门熟路地到了神医谷。谷外布了阵法,任我在外面叫喊,里面也无人应答。无奈之下只能硬闯,和神医谷的弟子大打一场,直到宫尧之出面才停下来。
宫尧之明显憔悴了很多,脸上也褪去了一些天真和稚气,变得深沉稳重。他注视了我良久,最后目光转移到赵雪衣身上。
“宫……公子……”赵雪衣低头轻声说到。
我一时冲动来了这里,现在见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脑子还在,勉强说到:“家父让我来见谷主。”
“请回,家师身体欠安,需要静养。”宫尧之目光转冷。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他冷冷的目光注视下,更是浑身不对劲。什么都不在了,那种亲密无间,那种默契,那种会心一笑,全都消失无踪。
话说我来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忽然觉得自己行为可笑之极。
“那不打扰宫谷主静养,告辞。”我也生疏地说到。
“不送。”宫尧之开口。
我憋着一股气转身,赵雪衣明显不想走,磨磨蹭蹭的。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说到:“既然来了,就进来。”
我转过头,就看到那个和蔼的老人正从屋里走出来,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宫尧之连忙走过去。
“无双来了,你怎么这么对她说话?忘了待客之礼?”谷主教训他,“人家女孩子特地来神医谷,总要以礼相待啊。”
宫尧之低下头,“师父教训得是。”
赵雪衣眼睛一亮,走上前去说到,“谷主看起来身体很健康啊,一点也没有传闻中受了伤的样子哎。”
“这位是……?”谷主面带疑惑。
“小女子赵雪衣,是百里庄主的义女。”赵雪衣连忙自我介绍。
谷主撸着胡须,微笑着点点头,“原来是赵天奇赵大侠的女儿。”
赵雪衣惊讶,“谷主认识家父?”
谷主笑了,“赵天奇一代大侠,我怎么会不知道?”
赵雪衣眉开眼笑。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我默默地注视着宫尧之。那人始终不看我一眼。
在神医谷呆了一个晚上,我和宫尧之说的话很少。幸好有赵雪衣在,像只百灵鸟叽叽喳喳,要不然肯定冷场。谷主偶尔看看我又看看宫尧之,微笑不语。可当时我和宫尧之均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待我回到名剑山庄第三天,赵雪衣匆匆来找我,说:“谷主来了!”
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哪个谷主?”
“还有哪个谷主?就是神医谷谷主啊!”
我疑惑到:“他来了有什么奇怪的?”
爹多次找过神医谷,向神医谷示好,甚至还打算将我嫁给宫尧之,谁都知道他想和神医谷建交。只是神医谷一直不咸不淡,不回避,也不进一步发展。今次神医谷遭遇这种事,外面的人虎视眈眈,谷主来找名剑山庄结成同盟也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毕竟名剑山庄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赵雪衣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她才说:“谷主是来提亲的。”
“什么?!”我惊了,“他来提亲?代谁来提亲?提亲对象是谁?”
赵雪衣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你心里明白……”
明白个P!
我低骂一句,问到:“谷主现在在哪里?”
“在大厅……”
不待赵雪衣说完,我一闪身往大厅掠去。
大厅里两人正相谈甚欢,我不知道他们说到哪儿了,压抑住焦急走进去。两人看到我,百里无涯说:“无双来得正好。我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我们正在商讨你和宫尧之的婚事,日期就定在五天以后。”
开什么玩笑?!我立即上前道:“爹,恕无双不能答应。”
两个正微笑的老人顿时愣住。
“无双?”谷主迟疑。
“你和宫尧之好好的,男有情女有意,怎么现在……”爹迷惑不解。
“爹!”我咬咬牙,事到如今,娘,对不起了。
我猛然跪在地上。
“无双,这是怎么了?”谷主也很惊讶。
“爹,无双有一事相告……”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说到。
“无双!”门外忽然冲进一个人,大叫一声跑过来。是娘。
“娘?你怎么来了?”
“无双,你跟我走。”娘急急地拉着我起来。
“这……”谷主和百里无涯都迷惑不解。
我被娘拖到僻静处。
“无双,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我脖子一梗,“娘,事到如今,这事不能再隐瞒了!难不成你要我隐瞒一辈子?”
“无双!”娘怒到,“就算要说,你怎么可以在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你爹,名剑山庄的颜面何存?!”
我立即泄气,刚刚是急了。宫尧之肯定不知道谷主来提亲的事,要不然绝对不会让他来。他要是知道,非疯了不可。
“要我和宫尧之成亲,这怎么行?”
娘非常生气,“既然知道,为什么当初要和宫尧之走得那么近?大家眼睛看到的是你一个女儿家和他同进同出形状暧昧,谁都会认为你和他有私情!”
我苦笑。我当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以前的自己总是和人保持距离,要不然也不会有百里无双冷若冰霜不好亲近的传言,但是情之一字,总是让人难以自禁。当时脑袋已经发晕,就顾着眼前高兴,谁还有空去想以后?也不是不去想,只是下意识地回避。
“宫尧之知不知道你是男儿身?”娘目光炯炯。
我点点头。
娘松了口气,“那还好,只要你们都不答应,你爹就没法。只是现在你爹一心想和神医谷结盟,神医谷也想和名剑山庄联姻,他们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寻个机会给爹说我是男儿身的事,这事绝不能再隐瞒了。”我坚决到,事到如今,我一定要结束这个闹剧,让一切回归正轨。
娘的脸色柔和下来,碧绿的眼睛看着我,轻声说到:“无双,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心中一酸,我强笑道:“没有的事。为了娘,什么苦我和哥哥都不在乎。”
娘笑起来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她虽然不再年轻,可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褪去冷漠,居然会如此温暖。她摸着我的脸说到:“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可是事情总是会脱离人的预料,待我去找爹的时候,爹不在了。等到第二天再去找的时候,忽然被人告知,婚期已经定下,喜帖已经发出,一切都弄得非常匆忙,让人措手不及。听说,是谷主强烈要求的,尽量让婚期提前。名剑山庄的号召力何其巨大,当夜就有人送上贺礼,旁支的亲戚也匆匆赶了过来。一夕之间,名剑山庄就人声鼎沸,宾客如云。虽然名剑山庄的婚宴来得突然,可是一切筹备都井然有序,可以看出,爹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全江湖都知道了,神医谷和名剑山庄联姻,百里无双要嫁给宫尧之的事。整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热热闹闹,好像要成亲的是他们一样。
“爹,我说了我不会嫁给宫尧之,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百里无涯事务繁忙,周围老是围着人,我只有到了深更半夜的时候才能去找他。
“无双,不要闹脾气了。”百里无涯正在摆弄别人送上来的一把宝剑,“听说你们之间出了点矛盾,气消了就好了。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宫尧之,要不然也不会一听说神医谷出事就马上跑过去。”
我语塞,心中后悔得要死。深吸一口气,大声到:“是,我是喜欢宫尧之!”
百里无涯放下宝剑,笑眯眯地说:“那不结了?”
“可是我不能嫁给他!”说出这句话后,我好像感受到那天受伤的地方忽然疼痛起来,让人抽气不止。
“为什么?”百里无涯不甚在意地问。
“因为我是男的。”我平静地说到。
百里无涯拿玉镇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上前一步,“因为我是男的。”又一字一句地说到:“百里无双不是女子,百里无双是男的。”
说完这话,我猛然拉开自己的衣服。
空气骤然一窒。
哐当!
上好的玉镇被百里无涯摔到我额头上,再弹落到地摔成碎片。过了半晌,传来他阴沉到极致的声音:“滚!”
额头上浸出来的鲜血模糊了我的右眼视线,我拉好衣服,恭敬地说到:“无双告退。”
虽然已经讲出事实,可是婚宴已经筹办,客人也已经邀请……不过,这已经是百里无涯忧心的事了。
我捂着受伤的额头出来,让见到的人都惊讶不已。
一夜未睡熬到第二天,百里无涯也当夜召集重要家族成员秘密议事,估计是在商讨我的事。娘去了,哥哥因为还在外面出任务,没有回来。但是我和宫尧之要成亲的风声出去,他肯定会赶回来的。
到了第二天,百里无涯将谷主请到大厅,我沉默地站在一边。大厅里的人很多,家族的人神情各异,看我的表情也怪怪的。还有一些来祝贺的亲朋也坐着,笑着在谈话。大厅里很热闹,我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有人拿我开玩笑,我理也不理,他们识趣地不再来惹我。
估计在场唯一为我和宫尧之的亲事感到真心高兴的就是谷主了。
百里无涯和他打着哈哈,扯着话题。现在情况纠结了,因为他们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订婚,还把婚宴搞得这么紧,动静很大,现在突然说取消了,简直就是个笑话。不管对名剑山庄还是神医谷来说,都是件颜面扫地的事。
我不知道要站多久,这个地方我不想在待下去了。当我决定站出来说明的时候,大厅外走进来一人。正是这场闹剧的另一个主角:宫尧之。
估计他也是听到风声赶过来的,身上还残留着赶路的风尘。他进来之后就直接走到上位的百里无涯和谷主面前说到:“师父,庄主,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我是不会和百里小姐成亲的。”
居然当面这样说,一点面子都不留。大厅里的人顿时哗然,纷纷将目光投向百里无涯和我。我仍然垂着头,默然不语。
“为什么?”谷主非常惊讶,“你上次不是说要向无双提亲吗?怎么突然间……”
我看向宫尧之,原来他曾经想过要娶我为妻?难怪谷主突然跑过来提亲了。
“师父,我不会和百里小姐成亲。”宫尧之看了我一眼,坚决地说到。
我明白他那个眼神的意思,立即走出来站到他身边,“我也不会和宫尧之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神啊,我已经把剧情拼命压缩了,结果还是变成了两章T T
下一章,回忆完全结束……
第五十七章
大厅里再次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无双!”百里无涯气得一拍桌子,估计他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不明真相的谷主非常迷惑,“这……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请帖什么都发出去了,人家礼也送来了,现在突然说不成亲,那不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有人说到。百里无涯的脸色阴沉。
“尧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谷主问。
宫尧之上前一步,“师父,恐怖是你误会了,当日我说的是,我要向名剑山庄的小姐提亲。”
“是啊。”谷主摸着胡须,仍然疑惑。
宫尧之低垂着头,“我指的小姐,不是百里无双,是赵雪衣。”
此话一出,再起风波。
赵雪衣原本恹恹地坐在一边玩头发,现在忽然听到这话,彻底懵了。她环顾四周一圈,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尧之,这是真的?”谷主问。
“当然是真的。”宫尧之面无表情地朗声说到,“其实当日无双小姐救赵小姐时我也在场,后来三人一路同行,渐生情愫,后到名剑山庄,情意渐浓……”
我默默听着,忽然想起那个暧昧醉人的黄昏,天地一片昏黄,橘色的阳光穿透竹林照射到行人身上,带起阵阵暖意。而那人就站在翠绿的竹竿后面,青衫青巾,玉指碧箫,微风依依,箫音阵阵。那一瞬间的画面就像一块印记,狠狠地烙印在心底,从此以后,抹不平擦不去;从此以后,一直平静而荒芜的心境里忽然长出一条河流,长出各种翠竹,四面是青山绿水。潺潺的流水尽头,立着一个人,那人吹着箫,声音回荡在心里……
又想起那日抓鱼时候那人忽然靠近的体温,忽然握过来的手……
想起一路纵马行驰时的快意……
想起那日那人猛然的拥抱,坚定的话语:“我不会后悔,只要你不后悔……”
只要你不后悔,我绝不后悔……是不是说,我后悔了,你就后悔了?
我沉默地低着头。
“……如此,我早已钟情于赵小姐……”
宫尧之面无表情地说完。我抬起头,看到赵雪衣高兴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四周人声鼎沸,刚刚那一幕有惊无险,百里无涯的脸色又好了起来。反正我和赵雪衣都是名剑山庄的人,他需要的是联姻,不管那人是亲身女儿还是义女。周围的人也当做没看到刚刚的闹剧,纷纷向家主祝贺,向准新人祝贺。
这里好像没我什么事了。
从大厅出来,周围的人都同情地看着我,虽然是个误会,但是被人当众退婚,肯定值得同情。百里无潜走过来,看到我低落的样子,忽然大笑到:“看看你这个样子,真的像个被抛弃的女人一样!哈哈哈哈!”
望着他仰天大笑的背影,我不由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像吗?
“无双。”有人在叫我。
我转过头,看到哥哥站在一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走了过来,拉过我的手往前走,将我拉离那些吵杂的人群,拉离那些莫名的眼神。他的手温暖有力,那种在空中飘浮的感觉渐渐消失,心也安静下来。
哥哥拉着我回到小时候生活的那个院子。
脱离那个吵杂的园子,我心里终于平静。
“不高兴的话,可以和我打一场。”哥哥说。
我望着这个破败的院子片刻,摇摇头,抬步往里面走。
这一处已经长满了杂草,人的痕迹被年月掩埋,望着那破旧的小桌子小凳子,脑中便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想起那一路的逃亡,想起师父严格的教育,想起做任务时的腥风血雨……心里复杂莫名,但是看得却更清楚。在这场闹剧中,每个人都有错,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不能怪任何一个人,只能怪自己……突然萌动的心。
其实早就料到有这种情况的,不是吗?其实早有准备的,不是吗?
只要不动心,就什么事都没了……
只要……只要不再爱他……
从小院子里出来,心情好了很多,哥哥不善言辞,但比较了解我的情绪,看我确实没有多大问题,才让我回屋,叮嘱我不要出来。其实我也不想出来,人那么多,了解真相的人会觉得我可笑,不了解真相的人会觉得我可怜。可不论可笑还是可怜,都不是我乐意见到的。
在屋子里呆到晚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却看到有个人影在外面徘徊,似乎非常犹豫要不要进来。
我叹了口气,起身打开门。赵雪衣似乎吓了一跳,看到我,很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如蚊蚋,“无双姐……”
“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她猛然抬起头,“无双姐,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心里有点怜惜,这孩子这么好,还什么都不懂。我柔声到:“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过两天就要成亲了,快回去休息。”
“我……”她还是很不安。
“我跟宫尧之真的没有别的关系。”我说到,“如果说有,早就在几个月前结束了。”
赵雪衣迷茫地看着我。
“你不是一直想嫁给他吗?应该高兴才对。”我说完,将门合上,“你去睡。”
赵雪衣又在外面站了一阵才离开。
我站在屋里想了会儿,决定还是不告诉赵雪衣真相,那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反正她那么喜欢宫尧之,又有名剑山庄做后盾,神医谷总不能亏待了她去。
我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走到桌子边吹熄蜡烛,刚准备上床,忽然发现旁边站了个人。
“谁?!”
“是我。”
我怔住了。
宫尧之站在黑暗中,他旁边的窗户半开着,应该是趁着我和赵雪衣说话的时候进来的。从窗外照进来的光让他的轮廓隐隐约约。刚刚我思绪繁乱,居然没有发现屋里有人。
“宫尧之?”我看他半天不说话,疑惑地开口。
空气仍然一片静谧,窗外的月光很安静。那人在光与影的界限里模模糊糊的。
“师父马上就要死了。”过了好久,宫尧之开口说出了我绝对没想过的内容,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冷漠。
“什么?”没想到他开头就是这一句,我反应不过来。
“师父的伤深入肺腑,这段时间都是撑着。他把谷主事物都交给我处理,自己专心休养,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没救了。”
“可是,他的样子……”
“你来的那天,他开始服用回还丹,原本还能撑半年,现在就不知道了……”宫尧之冷漠的语气终于出现裂痕,带着压抑的痛苦。
我怔怔地盯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资历太浅,谷中奇药甚多,早就惹人垂涎,如果他死了,神医谷必然遭劫。因此,他在临死之前想为神医谷留一条路,只好与名剑山庄联姻,越快越好。快得连我都不知道。”
“……”我只能保持沉默。
“谷中交接事务繁杂,我忙于谷中之事,没想到师父竟然瞒着众人硬撑着孤身上路来名剑山庄。”宫尧之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我听说,不轻易流泪的男人喜欢在快要流泪的时候仰起头,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我不知道宫尧之是不是。
“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能让他的苦心付之东流。与赵雪衣成亲不是一时兴起,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提出来的。你不用为她担心。”
我默然。
“只有联姻,我得名剑山庄相助,才能在谷中震住那些不安分的人,也让外面对神医谷虎视眈眈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赵雪衣是赵天奇的女儿,赵天奇威望很高,赵雪衣又是百里庄主的义女,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最后,我觉得……”宫尧之顿了顿,慢慢地说到:“我会喜欢一个真正的女子。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尊重她保护她,我发誓。”
我苦笑。到头来,每个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吗?
真想破开这个牢笼,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无双……”宫尧之轻叹一声。
我望着他,我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我屏息静气,静静地等着下文。可是他沉默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尔后,就直接越过我推门离开了。
宫尧之走后我全无睡意,就这样坐着坐到了早上。婚宴照旧举行,只是新娘换了。婚宴当天,谷主非常高兴,红光满面,喝了很多酒,说要一醉方休。到了第二天,他就再也没有起来,含笑而去。
婚宴过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武林大会。我懒懒地提不起兴趣,整日整日地宅在房间里,听着下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个少侠一鸣惊人,哪个武林门派美女多多,哪个少侠在追求哪个美女。听说哥哥在武林大会上当仁不让地取了第一,获得天下第一的称号。
百里无涯带人去参加武林大会了,庄里所剩人不多。这一次,百里无涯终于带上了两位夫人。一位是大夫人,一位就是我娘。我娘的地位总算是被承认了。
娘临走前笑靥如花,“无双,娘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得到无涯的承认了。今日是好日子,不要再苦着脸了。”
于是我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人员回归。娘依然笑靥如花地回来,哥哥陪在她身边。只是我觉得周围的眼神不善,气氛不大对劲。
百里无涯沉沉地叫哥哥出去,哥哥临走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娘,不要离开她身边。”他的面色严肃,很是郑重。
我觉察有异,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跟着百里无涯走了,外面一堆人等在外面,忽然发出几声争吵,接着哥哥一声“别吵了!”外面平静下来,过一会儿众人离开。
“娘,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娘依然在笑,从她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停止过笑容,好像要把以前没笑过的笑容一次性笑完似的。听我问话,只是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朝我招招手,“无双,过来。”
我走过去。
“蹲下。”她柔声说。
我依言蹲下。娘伸出手抚摸我的脸,眼神中含着我不懂的东西,过了半晌,她长叹一口气,“都长大了……”
“娘?”我疑惑地问到。
“去厨房找点东西来给娘吃。”娘说。
我忽然想起哥哥的话,“我马上叫人来。”
“无双,外面应该没人了。”娘笑到,“娘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
心中忽然泛起很大的不安,我走到她身边问到:“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给我说说。没有什么事是过不了的。”
娘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垂下泪来,“无双……”
我心中一紧,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抹抹泪,说到:“你爹带我去武林大会,然后,就遇到了以前的……“
她忽然顿住,声音哽咽。我连忙追问:“以前的什么?”
娘抬眼望着我,吸了口气,擦擦眼泪,“你知道以前娘是舞姬,小时候就被卖来卖去,总是有几个主子的。”
我眼神一黯,就是因为这样,娘总是遭人非议。我连忙安慰到:“娘,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大家早晚会忘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就说了难听的话,大夫人就开始闹,在那么多人面前,你爹的脸面都丢尽了。你哥哥当场要杀了那人,可是你爹阻止了。”娘声音平静下来,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到,“你不知道大夫人那时候的丑态,比我还丢脸。”
我拉过娘的手,“娘,没事的,那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了。赵飞燕姐妹两不是舞姬么?卫子夫也不是舞姬吗?一切都会过去的。”
娘破涕为笑,“娘哪敢和她们比?”
“娘不比她们差,不对,一定更美。”我笑着说。
娘点我脑袋,“去!就会哄人!还不快给我找点吃的过来。”
我点点头,“我马上来。”
和娘这样亲密无间地说话开玩笑还是头一遭,我心里又惊又喜。我答应了一声,就出门去叫人,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外面都没有人守,我叫了好一阵也无人应答。我想亲自去,可是脑中忽然想起哥哥临走前的郑重叮嘱,又有些犹豫。
“快去,娘很饿。”娘坐在床边冲我笑到。
我想,去厨房也不过一小段距离,使出轻功的话,就更快了。便对她说:“娘稍等。”
“好。”娘点点头。
我飞快地飞了出去,还没到厨房,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错事,我立即使出全身力气往回掠,在回掠的过程中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感觉有什么不可阻止的事发生了,心痛得无以复加,差点从天上掉了下来。
我连忙调整身体,飞快地往回跑。娘的窗户半开着,微光从里面透出来。院子里黑漆漆一片,非常安静。
我一脚踹开门,看到娘依然坐在床边,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看她没事,有些羞愧,“我还没到厨房……”
“真是的,临走都不让娘吃饱……”娘叹了口气。
“娘?”我走过去。她又转过头来,“无双……”
这时候我才看到,娘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据说是百里无涯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我好多次看到她拿着那把匕首在痴痴地笑,好多次看到她拿着那把匕首往自己手臂上一刀又一刀地割,而现在,那把匕首正深深地插入她的胸膛,血浸湿了她华丽的衣裙,将花纹渲染得更加艳丽。
我全身颤抖着,伸出手去,但是却又不敢触碰她。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哆嗦着叫到:“娘……”
“无双,娘对不起你们。”娘痴痴地望着我,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被这句话惊醒了,连忙冲过去扶住她,“娘你要挺住,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娘,你要挺住……”
我抱着她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来人啊!叫大夫!快叫大夫!”
黑夜仍然静悄悄的,娘在怀里依然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神智似乎已经不清。
我一边哭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叫人,一边不停地告诉娘让她撑住。黑夜里终于亮起点点灯光,也响起了人声喧哗。
我抱着娘往灯光方向跑,有一道黑影飞快地冲了过来。我大叫一声“滚开!”
黑影又冲了回去,很快地踹出一人到我面前,“大夫!”
大夫两个字像某种机关,让我瞬间触动了,我连忙抱着娘凑到那人面前,“你快看看,你快看看我娘!”
那人还在地上挣扎,那道黑影又冲了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快看!”
大夫连忙伸手把脉,在我屏息等待中摇摇头,“死了。”
黑影一把将大夫扔开,伸手来抓娘的手,片刻,他浑身一颤,全身冒出逼人的杀气。他猛然朝我大吼:“无双!我叫你看住她!你是怎么看的!?”
我全身一震,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将我的力量从身体全部抽走,脚下一软,我跌倒在地。
周围的火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哥哥怒发冲冠的样子像一只受伤后彻底激怒的猛兽,而他仇恨的目光,正对准了我。
我埋头一声一声地叫到:“娘……娘……你不要走……”
说到后面,视线一片模糊,语不成调。
哥哥猛然跪在面前,垂下头,阴影掩盖了他的表情。
“哎,既然人都死了,那就不要追究了。”大夫人捂着脸,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痕。
“追究什么?”我猛然抬头,估计是我的目光太恐怖,她猛然退了一步。
“凶什么凶,人又不是我们杀的。”百里无潜气势汹汹地吼到,“她自己不要脸,在塞外当妓女,被人当众戳穿,把名剑山庄的脸都丢尽了!”
话音刚落,百里无潜就被人一脚踹飞,接着是叮地一声,两个黑影在空中一碰后齐齐落到地上。是哥哥和百里无涯。
“你想弑父?”百里无涯面色阴沉。
哥哥目光死死地盯着百里无潜,他吓了一跳,悄悄地转移到百里无涯身后。
“本来就是她的错!原本是舞姬,名剑山庄为她赎身,结果她最后还是去当妓女!”
我猛然扑过去,那边也立即飞出几条人影,双方在空中相接,对击。又飞回来,抽出兵刃,厮打成一团。那一夜我的情绪非常失控,就想着要杀了那个出言不逊的王八蛋!
“无双!你娘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呢!”哥哥和百里无涯打成一团,我一心追杀百里无潜,眼看着就要当头劈下,大夫人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这一声让我一震,接着忽然有人一脚将我踢飞。
摔到地上的瞬间脑子忽然清醒,连忙爬起来去抱娘的尸体。她的身体已经冰冷,生命的气息已经离她远去。我抱着她,忽然觉得非常平静。
如果她不在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哥哥退了回来,扫视了众人一圈,一字一句地说到:“从今以后,我们和名剑山庄一刀两断!”
那一夜我们离开了名剑山庄,离开了中原武林,离开了这个承载着太多痛苦、喜悦的地方。埋葬了娘之后,哥哥消失了。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还在怨我没有看护住娘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是把事情交代完了。呃?响应大家的要求,尽量减少回忆,所以把剧情啊故事啊压缩了,拉着剧情君坐着高铁飞奔,差点就出轨了。所以难免有那么点……恩恩,大家将就着看(捂脸)下一章,等待很久的不回忆章节出现了。
第五十八章
离开中原,一个人踽踽独行,一个人不停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再后来,去了塞外,去了草原,养了一群牛,养了一个徒弟,再然后……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茅屋的屋顶,偶尔的洞中透着点点的阳光。我动了动身体,发现全身无力。
“醒了?”一个声音在旁边说。
我一惊,转过头,就看到一人背对着我直挺挺地坐着,似乎在闭目养神。
“哥……”我勉强坐起来叫到。看他没答话,便又问到:“我怎么了?”
仍然一片安静,当我认为哥哥不会理我的时候,他动了动,转过身来,碧绿色的眸子微微一动,缓缓问到:“你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疑惑地盯着他。
“你经脉遭受过重创,还强行运气,差点让你经脉尽碎。”哥哥盯着我,眼神毫无波动。
我点点头,这事我知道。
“不过有人将内息传给你,为你重新疏导经脉,又加上你还服用调养经脉的药物,本过一段时间就会复原,可是你又妄动真气,结果走火入魔。”
我啧啧舌,不会这么严重。
“你已经昏迷了五日,我又不敢乱动你的身体,要是你今日不醒来,我就准备随便挖个坑把你埋了。”哥哥一脸漠然地说。
我讪讪地笑。
“现在我封了你的经脉,锁住你的真气,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哥哥顿了顿,我连忙做侧耳倾听状。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内息,那股内息极其霸道炽热,正是那股内息保住你一条小命。要根治你的伤,也要靠那股内息。”哥哥说。
听到哥哥的话,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池回生是荆云笑假扮的,首先是他的身形变化极大,其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试探过他的内息,却发现他的内息并不炽热,也无异常。一个人的内息是不能伪装的,所以当时我断定,那人不是荆云笑。可没想到,那是因为自己身上本身就已经有烈火心经,所以试探的时候才什么也试探不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把功力传给我的?
我与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多,能在我无觉的情况下把内息传到我身上的时间我只能想到当初在峨眉山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我失去过知觉,后来他又把我关在云游客栈好几天,天天喂我天婴草……
臭小子!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吸走我一半功力的是你,现在给我功力的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股内息是怎么回事?”哥哥开口问到。
我连忙说到:“是烈火心经。”
“烈火心经?”面无表情的哥哥脸色微微一动,想了想,轻声说到:“天池剑宗?”
烈火心经是创始人天绝老人正是出自天池剑宗,而且烈火心经本是天池剑宗的绝密武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失窃,到了单千婵手里,后又到我手里,后来又被荆云笑拿走了。
想到荆云笑在天理教的地位,别人都叫他护法,能得如此擢升,看来,烈火心经应该是被他上缴了的,并不仅仅是他那一声“小姨”。
“在想什么?”哥哥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身体还不舒服?”哥哥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柔和,令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到:“没有,我没事。”
哥哥碧绿色的眸子动了动,走到我身边坐下。我有点不安,自从娘死后,他对我就不太说话,态度也生硬。
“做梦了?”他突然问到。
“啊?”我一愣,接着点点头。
“梦到什么?”他继续问,口气平常。
这样的问话让我又惊又喜,感觉又像回到了亲密无间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答:“就是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又想到梦中看到的那些,便有些黯然,但一想到那些毕竟过去了,又振作到,“都是小时候的事。”
哥哥微微地勾勾嘴角,“小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天天问我要不要穿花衣服。”
我脸微红,搔搔头,“那时候不太懂……”
哥哥转头看我,碧绿色的眸子里浮现薄薄的笑意,“是啊,那时候还不懂男女之别。”
“哈哈,谁叫娘不告诉我?”我笑到,刚说出口,就看到哥哥的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该死!我真想给自己一拳,又说错话了!
哥哥盯着我,绿莹莹的眼睛平静无波。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哥哥忽然说到:“你说梦话了。”
“啊?”我脑子转了一阵才知道他在说我昏迷的几天里做梦。
哥哥转开头,“你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沉默。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
“啊?”大概是睡了几天,脑袋不好使,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哥哥转过头来看着我,“娘的事……”
一提到娘,我又蔫了,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那把锋利的匕首,那身染血的衣裙,还有娘流着泪的笑容。
“其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哥哥声音低沉,“那次的武林大会,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人可疑,早一点封了那人嘴,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回过神来,声音干涩,“你在说什么呢?是我没有好好地呆在她身边,要不是我离开了……要不是我……”脑中不停地晃动着娘临死前的笑容,喉头一股腥气涌了上来。
“无双!”一只温暖地手伸过来抵在我背上,暖暖的气流在身体里流淌,喉头的腥气又退了回去。
身体已经完全无力了,虚汗从额头上冒出来,不过精神却好了很多。
“是我的错。”哥哥将我轻轻地放在床上,沉默片刻,说到,“而我却用那种态度对你……”
我摇头,“没有……”
“别说话。”他叮嘱。我刚想动,他压着我,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我恨自己没用,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眼底滑过一丝痛楚,“是我还不够强大,害死了娘,害你现在变成这样……”
“没有的事!”我急忙挣扎着要起来,又被他温和却又不失强硬地压下去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我看得呆住,他很少笑的。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泊,后来遇到一个人,就跟在他身边。我想了好久,也没得出个答案。不过倒是渐渐放下了。当今世上,只有你我是最亲之人。我已经失去了娘,我不想你再有事。既然你身上有烈火心经,我马上带你去天池剑宗,听说他们的天池温泉疗伤效果奇佳,一定能治好你身上的伤。伤好了之后,我就带你离开。”
我呆了呆,无意识地问到,“哥,你原谅我了?”
哥哥又笑了,他伸出宽大温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我从来就没怪过你啊。”
感受到头上的温度,我低下头,眼眶有点酸涩。
此后停留了一天,备好必须的干粮,我和哥哥就上路了。我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走不动了,他就会回过头来拉我。
走了不久,就到了云城。一路上听到一些消息,说宫尧之因为在最后关头救出了人质,使天理教的计划付诸东流,一时之间,风头很盛。又听说事实上天理教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很多宝贝,使中原武林受到重创。又听说天理教并没有完全退出中原,还残留着小股势力,还杀了廖正风等一干武林中有名的人,武林中现在人人自危。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我立马想到是荆云笑干的。因为死的那几个人,全都与当初追杀荆云飞、追杀他们母子有关。
我默默地听着,哥哥也全然不在意,那些事与我们完全无关。虽然两个长相几乎一样、又是碧眼雪肤的人走在一起是比较惹眼,但是看到我哥的气势和眼神,没人敢不长眼地来找茬。我真的很想狐假虎威一把,这种后台有人的感觉真爽!反正坏事干尽有人擦屁股,难怪有那么的恶霸横行。一想到后面这人天下无敌,我就特别热血沸腾,特想找别人的茬!
不过没人给我找茬的机会,我哥走在后面那个隐形的杀气和威压一开,方圆一丈,除了我,见不到一个活物。就这样,我们低调而华丽地入住云城最大的客栈天意客客栈。
“两间上房。清净点儿。”哥哥出手那个阔绰,随手就扔了一片金叶子。
上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到:“用不了一片金叶子的。”
“我身上只有金叶子金珠子。”哥一脸漠然。
进了房之后,他随便将一个小包袱扔在桌上,包袱打开,全是金叶子金珠子金项链,还有好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看得我有些咋舌。
我很想知道那些金叶子金珠子是从哪里来的,大概看出我的疑惑,哥哥瞄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有人送的。”
这些东西够一家人生活富足地过一辈子了,是谁那么阔绰?我暗想,不会是被哥哥强迫某人送的?
“一个贪官送的。”哥哥看我盯着那堆金银珠宝看,说到,“他库房里有很多,这只是有一小部分。”
我心了然,看来确实是“被送的”。
哥哥看我脸色,解释到:“是他送的,不是我强迫的。”
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是他送的,是那贪官自己送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一勾,脸色也柔和下来,不说话了。
我看他的表情,微微一怔。
“时候不早了,先吃点东西睡。”哥哥转过头来。
我点点头,心中开始想,哥哥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人。话说哥哥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家立业?还有那个颜雪,当初就紧跟着我哥,现在也还那么在意……
过了一阵,小二带了东西到房里来,菜式不多,一荤一素,还有一碗白米粥和一个鸡蛋。可就是这样的菜对我这个已经吃了很久干粮的人来说也是无上美味,我猴急猴急地抓起筷子就要往盘子里戳,却不想被人一筷子打开了。
“哥……?”我哀哀地望着他。
哥哥面无表情地把那碗白米粥和一个鸡蛋推到我面前,淡淡地说:“吃这个。”
望望那碗什么也没有的白米粥,再望望桌上的美味,我哀求到:“哥……我想吃菜……”
自从醒来到现在,每天我都喝白米粥和吃鸡蛋,吃得已经快吐了。
哥哥头也不抬,“伤没好,一天都不能吃杂物。”
我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吃着桌上的饭菜,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端起那碗什么味道也没有的白米粥慢慢喝。
吃完饭之后,哥哥又叫人抬水来洗漱。洗漱之后人已经有点昏昏欲睡,我打着呵欠爬上软趴趴的床,过了片刻就睡得像头猪。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旁边有人,气息并不陌生,加上我身上内力被封,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哥?”
那人一动不动,我立即惊醒了,刚要厉声呵斥,那人忽然伸手捂住我的嘴小声说到:“嘘!是我。”
是荆云笑这个臭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所谓的正文君终于出场啦O(∩_∩)O~
第五十九章
我下意识地想使力推开他,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毫无内力,根本挣不开。
“无双,别出声!”荆云笑小小声地说。
我瞪他。
“只要你不大叫,我就放开你。”他说。
我盯着他一脸忐忑的样子,点点头。
他连忙松开手。
“你来干什么?”我冷声问到。当初那句“我早就不想做你的徒弟了”还回荡在我耳边呢。
他轻轻地抓起我的手腕,“听说你失踪,我在想你的伤是不是复发了。”边说着,边传输一道内力过来,沿着我的手臂冲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那股气息很温暖,带着安抚性质,原本阻塞的经脉感到一直畅通,胸口一直存在的闷痛也消失了很多。虽然对他有气,可是毕竟他是来救自己的,我便没有阻止。
“你没跟着苏勒儿回去?”缓过气,我问到。
他眼也不抬,专心为我运气,“不杀了那些人,我不会走。”
想到一路上听到的传闻,我眉头一紧,“你杀了廖正风他们?”
荆云笑嗤笑一声,似乎很不屑这个人,“当然。”
“青鸾女侠是你杀的?”我终于问到,“她应该不是你仇人?为什么杀她?”当日在神医谷,峨眉青鸾女侠忽然身亡,当时大家都猜测是荆云笑做的,可事情到底没有定论。
荆云笑看了我一眼,非常委屈,“她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杀的?”
荆云笑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她死的时候我又不在场,我怎么知道?”
确实。
如果不是荆云笑杀的,那又会是谁呢?……这又关我什么事?
摇摇头,自嘲了一下。
体内的经脉被荆云笑疏导了一遍,他放开手,说:“可以了。”
“荆云笑。”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嗯?”他抬头看我,漆黑的眸子像小时候一样晶莹剔透,可再仔细一看,又会发现里面一片沉暗。
脑中滑过各种画面,他小时候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我问到:“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继而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
我不跟他打岔,直截了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我在塞外教你这么久,希望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你为什么就放不下呢?”
荆云笑的脸色一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不应该报仇吗?”
“可是不是靠你这种手段!”我怒到。
“师父……”荆云笑望着我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我被他一声“师父”给叫愣了,但随即又反应过来,冷淡到:“我可不敢当你的师父。”
“你还在生气?”荆云笑反而笑起来。
我皱眉,“没有。”
他忽然伸手揉我皱起的眉头,“别生气了。”
我连忙闪开,叱责到:“不要乱碰!”
他嗤嗤笑了几声,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欺身上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可他随之靠近。我被他逼到床壁,退无可退,一怒之下伸腿踢他,可腿刚伸出去,就被他一把压住。
全身一僵,我立即色厉内荏地低吼:“你下去!”
他不止不下去,反而扑上来了。以前不太好的记忆立即狂涌而出,全身僵硬得要死。
他似有所察,不再进一步逼近,只是手撑在我身体两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你在怕我?”
“没有。”我立即反驳。
“你在害怕。”他断定地说到,继而嗤笑,“是啊,我是坏人,你怕我是应该的。”
我望着他,默不作声。
他凑过来问我,“我很可怕是吗?”
我仍然保持沉默。
他的眼珠子里在暗淡的光线里有阴翳一闪而过,也不等我回答继续说到:“不错,我爹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我娘从小也教育我要好好做人,我小时候也挺好的……啊,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好人。”
说到好人两个字,他语气讥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又笑了起来,“可是,一旦好人坏起来才最可怕。小时候我看不见,我娘也把我保护得很好,所以很多阴暗污秽的东西我都见不到。就算遭人讥笑打骂,我也不会在乎,因为我娘会保护我。这一辈子,我最感谢的人就是我娘,赐予我生命的人是她,养育我成长的人也是她,虽然小时候东奔西走,生活潦倒,可是我依然很开心,因为我娘告诉我这个世界很美好。后来,我的眼睛能看到了,可我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娘带着我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最后她死,也是为了救我而死。她死在我面前,还是被人逼死,你说,我能不为她报仇吗?”
我默然。
“是,我承认我的手段是不对。可是我学武本来就迟,面对的又是武功高强之人,除了练烈火心经,找天理教借刀杀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云笑……”我沉沉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表露他的想法。
他忽然又笑起来,“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等我杀光了他们,我就跟你走。”
我皱眉,冷声到:“你不需要跟着我。”
他似乎很失望,半晌后可怜兮兮地问到:“就因为我杀了那些伪君子,你就不要我了?”
“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你是在怪我伤害了你吗?”他垂下眉,很是懊恼,“我承认当时我脑袋已经疯了,就想着如果不打败你,就永远也出不去,所以我……”他抬起头来,殷切地望着我:“师父,我真的知错了……”
怎么突然又扯到我身上了?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心里就别扭得慌。尤其是想到和他还有过……有过肌肤之亲……
“你走。”我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以后各走各路,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摇摇头,“你的伤需要我,我不会走。”
我怒到:“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心酸?我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皱皱眉,“百里无赦?”
我盯着他。
他想了想,点点头,“我是打不过他。”
“那你还不快走?”我瞪他。
他似乎迷惑不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又特委屈地说:“我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为你疗伤,你就这么对待我?”
我忍无可忍,伸手推他,“你让开!”
没想到我这一推没把他推下去,他反而扑过来了。
我气得脸发红,“你起来!”
他死赖在我身上不起来,“不要!”
我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虽然不赞成你的做法,可是我也不阻止你报仇了。我也不需要你来救我。你我的师父关系已尽,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去找你的小姨吗?”
“不想找她。”荆云笑闷闷地抱着我道,“她很讨厌。”
“她讨厌关我什么事?你起来滚!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瞪到。
他抬起头,眼中的阴暗让我呼吸一窒,我感觉像是被一匹凶残的狼给盯住了,一动也不敢动。过了片刻,他又忽然笑起来,撒娇道:“师父~你让我跟着你嘛~”
我全身一阵恶寒。
看我毛骨悚然的样子,他收起那副撒娇姿态噗嗤笑到:“师父,这辈子我都打算跟着你了,你赶不走我的。”
我一呆。
他突然凑近我眼前,眼睛眨了眨,轻声说到:“你赶不走我的。”他的话很轻,面上也带着笑意,可是从他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一片疯狂的执着,就跟很多次他说要为父母报仇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那句话让我觉的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我被刺激得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哥!”
“无双?”门突然被推开,哥哥出现在门口。
荆云笑也没料到哥哥会这么快冲进来,连忙翻身下床。哥哥一进来就看到屋里多出个人,面色一寒,寒魄刀夹杂着万钧力道闪电般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荆云笑飞身抽离,大约也知道实力差距,也不恋战,直接跳出窗外,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哼!”哥哥收起寒魄刀,目光冰冷。
“哥……”我勉力爬起来。
“无双,你没事?”他快步走过来扶我。
“我没事。”我摇摇头。
“那人是谁?”
我一惊,抬头看哥哥。哥哥皱着眉,看我半天不答,便又问到:“不认识?”
“也不是不认识……”我含含糊糊地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我想了想,说到:“曾经一个故人的儿子,见过几次。”
哥哥的脸色缓了缓,“那他来做什么?也不从正门进来,反而半夜闯进你的屋子。”
“他现在处境不妙,估计是不想惊动他人。”我嘴里下意识地冒出这句话,说了之后不由皱眉,我为什么要替他掩饰?
哥哥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微微一惊,我为什么要向哥哥撒谎?怕他找荆云笑的麻烦?
微微苦笑,开口,“哥,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我抬头看他,“我曾经有个徒弟。”
哥哥不置可否。
“刚刚那人,就是我徒弟。”
“徒弟?”哥哥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点点头,有点感慨,“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哥哥望着我,后点点头,“既然你们师徒缘分已断,他来做什么?”
我无奈道:“其实……烈火心经的功力就是他传给我的。刚刚他是在为我治疗。”
“原来如此,刚刚是我鲁莽了。”哥哥颔首,“我该去把他寻回来。”
“别!”我连忙说到,“现在有无他都无关要紧,只要上了天山,一切都好了。况且……”我皱紧眉头,加了一句,“我不想见到他。”
哥哥面色仍然古井无波,闻言也只是点点头,没有进一步追问。我松了口气。
“时候不早,睡。”哥哥站起来。
被刚刚一闹,是有点疲惫,我点点头重新躺下。
哥哥走到桌子边坐下。
“哥?”
“恩?”哥哥为自己倒了杯水。
“你不去睡吗?”
“我睡哪里都可以。你睡。”他一口喝完水,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哥,你还是回去……”
哥哥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含着平静的力量,望着我只说了两个字,“睡。”
我只能乖乖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脑袋抽了,今天才发现,那天留的邮箱留成了163的,现在再留一遍因为会被口口掉,所以中间加了个.哈,大家应该明白我啥邮箱的哈。)15号那天有五个GN买了倒V,请把晋江客户号和盛大通行证发给我,我把**币转给你们……我就说我为啥发现自己的邮箱老是空的呢,原来是我弄错了……ORZ(自插双目一百次……)
第六十章
这一觉睡到天大亮,我翻身爬起来,发现哥哥正坐在桌子边喝着粥。而我对着方向的桌子上,也放着一碗粥。
我急忙爬起来走过去,昨夜虽然闹了一通,可是整个人却舒爽了很多,觉得精神很饱。端起粥咕噜咕噜地喝完,擦擦嘴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哥哥慢吞吞地喝着那碗白米粥。
“待会儿就起程……”哥哥还没说完,屋外就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是谁这么大清早地来敲门?我纳闷儿,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宫尧之正站在门前。乍然看到他,我愣住了,还好脑子还在,连忙问到:“你怎么来了?”
“无双,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我找遍了灵山周围,也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宫尧之担忧地盯着我。
“是谁?”哥哥喝完粥,淡淡地问到。
“是宫尧之。”我转头说了一句。哥哥一说话,宫尧之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循声而望,怔了怔,“你……”
我笑了笑,“真正的百里无赦,我哥。”
宫尧之怔了片刻,似回过神来,冲我笑到:“原来这几日你真的是在百里大侠身边,是我多虑了。”
“不是你多虑了。”哥哥站起身,“无双的伤差点要了他的命。”
宫尧之闻言又是一呆,尔后转头紧张地问我:“是真的吗?”
我笑到:“没事,哥哥夸大了事实……”我的声音在看到哥哥严厉的目光下小了下去,“……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宫尧之看看我,又看看哥哥,忽然开口:“我能进来吗?”
我回过神,连忙说到:“当然,请进……”
宫尧之迈进屋的脚步一顿,他微微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睛盯着我,缓缓说到:“你我之间,不要说请字。”
我下意识地看了哥哥一眼,不知为何,每次哥哥、我、宫尧之三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尴尬,忙说:“你进来再说……”
宫尧之走了进来,他还是身着青衫青巾,背脊挺直,风度翩翩,拥有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风采。
“百里大侠。”他恭恭敬敬地向哥哥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无双。”
我一怔。
哥哥目光不明地打量宫尧之,边打量边缓缓地说:“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宫尧之直起身子,走到我身边。我还没为他刚刚的举动回过神来,就见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拉过我的手放到我掌心,说:“这瓶药带上,和原来一样,一天一颗。”
我凝视他。
他笑着回望我,“收着。对伤势复原有好处。”
“既然是宫谷主的好意,就收着。”哥哥在旁边说。我默默地收了起来。
不知为何,气氛有点尴尬。
“不知百里大侠有何打算?”看我P都不放一个,宫尧之干脆问哥哥。
“正要带无双上天山。”哥哥毫不隐瞒。
“为何?”宫尧之略略惊讶,过了片刻,恍然,“天池?”
“正是。”哥哥颔首。
宫尧之皱眉,“可是天池也不一定能治好……”
“总要试上一试。”哥哥面无表情。
宫尧之不说话了。我根本成了哑巴。
屋里陷入沉默。
“宫谷主还有事吗?”哥哥开口到。
宫尧之一怔,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我。我实在躲不过他的视线,只好抬头圆场,可一接触到哥哥刀子似的眼神,原本让他留下来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还有事吗?”
明显看到宫尧之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但是他毕竟是谦谦君子,脸皮没有荆云笑厚,听着这明显赶人的话,便说到:“我就住在隔壁。有事尽管来找我。”
抱拳对哥哥说了一声“告辞”后,他走了出去。
等他一走,我就感觉到屋子里忽然冷了下来,不由缩缩脖子。
“你还在跟他牵扯不清?”哥哥语气不善。
我不敢吱声。
“他是有家室的人,而且当初是他当众拒了你选了赵雪衣。”哥哥盯着我,“你要记住这点。”
我连忙狂点头。后又加了一句,“他只是朋友……”换来哥哥杀人于无形的眼光。
吃完早餐,收拾收拾东西,退了房,就又上路了。
宫尧之从后面追来,语气到不急不缓的,“原来你们这么急。”
哥哥只是稍微点点头,后便不理不睬,好像没看到有这个人。
“其实我有个朋友在天山,刚好要去找他。”宫尧之解释到。
我望望前方的哥哥,没有搭茬。
“无双,你吃药了没有?”宫尧之忽然问到。
我点点头,“吃了。”其实还没来得及吃。
他微微一笑,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看他有无穷无尽之势,便岔开话题:“你刚刚说的朋友,难道是浮萍剑孟优?”
“正是。”宫尧之冲我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要上天山,不如顺道一起。”
哥哥终于有了反应,问宫尧之,“你认识天池剑宗的人?”
宫尧之道:“浮萍剑孟优正是天池剑宗现在掌门人的关门大弟子。”
哥哥点点头,“如此正好,如果宫谷主认识天池剑宗的人,我们也好开口借天池一用。”
宫尧之道:“在下自当尽力。”
这算是默认宫尧之一路同行了?
我心里有点别扭,不是我小气,对以前的事还恋恋不忘。我自认为对于宫尧之,我已经放开了。可这次回中原,到了神医谷,他的态度突然又变了,变得就像当初和女版百里无双谈情说爱时的样子,对人好得不得了。我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将一切视为朋友间的关心,他为我疗伤,我自然要救他还情,这样子大家都闹得分明。
可现在他又过来了,而哥哥也在面前,可他还是一副对我关怀备至的样子,我就有点摸不清楚他的想法。难不成他对百里无双恋恋不忘?我可不敢再一次自作多情。
现在三个人默不作声地走着,哥哥肯定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的,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我和宫尧之两人心知肚明。
以前两个人的时候不知怎的,还可以嬉笑打闹,心里也没有那么别扭。可现在连哥哥也在了,不知怎的,浑身就不自在,只恨不得这队伍里多一个人,好缓解这样的尴尬。
可这样的念头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我就彻底后悔了,恨不得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荆云笑笑嘻嘻地站在大马路边,看到我们大吃一惊,“啊,这么巧?”说着,就磨叽磨机地蹭到我身边,还对哥哥说:“这位就是闻名天下的百里大侠师叔了?久仰久仰。”
脸皮厚得好像昨晚上跑到我房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有扭头重选一条路的冲动。
宫尧之大怒,“你这个叛徒来做什么?”
“啊,原来是最近名扬天下的宫谷主,失敬失敬!”荆云笑听到声音,似乎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脸色一整,很是郑重其事地抱拳说到。
宫尧之几乎是本能地还礼,“不敢当……”一开口,他立即反应过来,可是他毕竟不是善于辱人之辈,皱了皱眉,问到:“你来做什么?你没回天理教?你有什么目的?”
“师叔对天理教有什么看法?”荆云笑忽然问哥哥。
哥哥只是在看到荆云笑的刹那皱过眉头,过后就一脸漠然了,听到荆云笑的话,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无感。”
我暗自猜测,他是默认荆云笑的加入了?为什么?想到昨晚的对话,我立即明白,他还是因为对我疗伤有利才默认荆云笑的加入的。
荆云笑听了哥哥的回答,转头对宫尧之说到:“师叔都不嫌弃,你嫌弃什么?”
宫尧之冷哼一声,“你勾结天理教,残害武林同胞,其罪当诛!”说话的时候,他的气势慢慢蓄积起来,可能又顾忌我和哥哥在场,没有发作。其实以他的脾气,肯定是在见到荆云笑的那一秒就该冲上去惩恶扬善了。
哥哥的目光瞄了过来。荆云笑说到:“我杀的都是害我父母的应死之人,我为父母报仇,何错之有?”
宫尧之挑挑眉,“害死你父母?”
荆云笑微微一笑,“宫谷主,不是所有人生来都喜欢杀人的。”
宫尧之默然。
“不是所有人生来都喜欢杀人……”走在前面的哥哥忽然一顿,转过头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荆云笑连忙说到:“我叫荆云笑。”
“荆云飞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哥哥颔首,“他是个好人。”
荆云笑挑挑眉,“好人总是命不长的。”
哥哥点点头,又转头走了。我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有点欣赏荆云笑?
“好,这个不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打伤无双吸走他一半功力,害得他差点经脉尽碎?”宫尧之继续追问。
一说出来,我暗叫一声糟。
果然,哥哥忽然顿住,转过头来,目光冰冷地盯着荆云笑,“那人是你?”
哥哥的气场全开,震得在场四个人都冷汗直冒。
直接面对哥哥威压的荆云笑站得非常勉强,但是他仍然答到:“是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上滑了下来。
荆云笑擦擦血,勉强站了起来。然而一道黑影闪过,他又飞出去了。
我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哥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跟百里无涯一样下手极狠,每次荆云笑的身体快要落下来,他就立即踹起一脚重新将他踢飞,而荆云笑也没有抵抗的意思。看着荆云笑像颗在油锅里的牛肉丸一样弹来弹去,我都替他感到肉痛。
“啊!”荆云笑惨叫着飞过去了。
“无双,你又心软了?”宫尧之忽然在耳边说。
“没有。”我下意识地反驳,转过头,就看到宫尧之皱着眉头。
“哇!”荆云笑惨叫着飞过来了。
“无双,我先要说明,这人杀了太多人,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我一定要将他抓回去。”宫尧之道。
我皱皱眉,“这些事我不想管,随你们怎么折腾。”反正我想管也管不住。
“唔!”荆云笑惨叫着又飞过去了。
宫尧之略略松了口气,然后问到:“无双,伤好之后你准备去哪里?”
我毫不犹豫地答到:“塞外!”
“呀!”荆云笑惨叫着又飞过来了。
宫尧之的目光微微波动,问到:“你去塞外做什么?听说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挑挑眉,“我在塞外至少生活了十年,比在中原呆得久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喜欢清静。”
“哇!”荆云笑惨叫着又飞过去了。
宫尧之目光微闪,有些迟疑地说到:“其实神医谷地处偏僻,也不太和外界交流,人也不多,弟子们也不太说话,况且地方也够大,屋子有很多……你要不考虑一下……”
“啊啊啊!”宫尧之话还没说完,荆云笑就又飞了过来,狠狠地摔在我两面前,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了。
“先留你一条小命,等无双的伤好了再收拾你。”哥哥发泄完,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的气势善在,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我立即紧张起来。
我连忙迎上去,但一脚踩下去,却听到下面传来“啊”地一声。我立马反应过来,荆云笑还在下面趴着呢。连忙蹲下去戳戳他,小心地问到:“你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虐一下小荆~
第六十一章
哥哥吩咐宫尧之拖着荆云笑走。于是宫尧之真的拖着他走,严格按照标准执行,丝毫不含糊。
当天黑的时候,荆云笑已经成为一团那啥啥啥了。不过他却并不认为他自己是那啥啥啥,后领被宫尧之拖着,面对着我还笑得一脸灿烂,嘴巴也不停着,一路不断地讲他如何后悔,如何天天祈求我的原谅,如何思念。什么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那么做,一定好好对我之类的种种。赌咒发誓得好像一个浪子回头的赌棍对着抛弃他回娘家的妻子。
我左耳听右耳出,就当只苍蝇在嗡嗡嗡地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宫尧之走得更快了,走的路好像石头也多了一些。荆云笑恍若未觉,依然笑嘻嘻的。
“就这里。”远处是一间快要坍塌的茅房,一看就是被废弃好几年的样子。哥哥当先走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里面什么也没有,屋顶稀稀拉拉地破着几个大洞,勉强能遮挡一下。不过就看那要坠不坠的屋顶,我真担心这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宫尧之将人形荆云笑像垃圾一样扔到角落里,拍拍手,走到我身边将落下来的茅草铺开,示意我坐下。
我犹豫了一下,也不忸怩,一屁股坐下了。哥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全身一寒,立马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他身边乖乖坐下。
宫尧之也不在意,冲我好脾气地一笑,“我去弄点吃的过来。”
说着,他走出了屋子。
哥哥无视了荆云笑,宫尧之一出去,立即皱眉问我:“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云笑嗤一声,“还能怎么样?他对无双图谋不轨呗。”
我转头狠狠地瞪他一眼,连忙对哥哥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真的?”哥哥挑挑眉,目光转向我。
我立即坐立难安,“哥你在说什么呢!宫尧之现在知道我是男的了,他怎么可能还喜欢我?你别听那臭小子胡说八道!”
“男的怎么就不能喜欢男的?”荆云笑又开始讨厌地接话,“这世上又没有哪条规定说男的不能喜欢男的……等等!你说宫尧之以前喜欢过你?”
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
“关你什么事?”我恨不得将他嘴捂上。
“男的……也可以喜欢男的?”哥哥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问到。
“哥!这世上男女阴阳相合才是人间大道,男子和男子相合,那是扰乱天地阴阳的事。”我说。
哥哥点点头。
“哦?”荆云笑不屑地轻哼一声,“众多规矩,不过是某些人用来束缚愚民的手段罢了。人活在世上不能求自己所爱,非要把众多条条框框把自己束起,那还做人干什么?不如去做那规规矩矩的大萝卜,一辈子乖乖地呆在坑里。”
“胡说!”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那这世上不乱套!?就像你的所作所为,不光杀了应杀之人,还给其他人带来多少危害?!”
“师父,我们现在在说男人和男人能不能在一起的事。”荆云笑狡辩,“况且有因必有果,天道本来就讲求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我的所作所为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你还有理了!”我气到。
“师父息怒,云笑知错了。”荆云笑连忙说,可看他那副样子,哪里有半分知错的样子。分明就是只倔驴,认准的事死也不回头。
“如果男子真的能和男子在一起……如果宫尧之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那你准备怎么做?”哥哥突然开口,这个直捣黄龙的问题让我彻底失声了。
荆云笑也紧张地看着我。
沉默片刻,我道:“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他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
“如果他对你有别的想法呢?”荆云笑死咬着不放。
我咬牙霍然站起,蹭蹭蹭地走到他面前,随手抓起地上一团茅草塞到他嘴里,“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
荆云笑连忙抬手抓嘴里的茅草,在抬手间他的脸色一白,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依然笑嘻嘻地说:“师父息怒,我不说了。”
我顿了顿,这家伙被我哥那么狠揍,肯定受伤严重,从他被扔到角落里一动不动只动嘴皮子看就知晓他的骨头应该断了几根。盯了他片刻,我转身离开。
就他刚刚那张臭嘴,他也活该受罪!
“我回来了。”在屋里默默地坐了会儿,宫尧之提着两只兔子从外面走进来。
我忙迎上去帮他打理兔子,有了事情做之后,气氛也不那么尴尬了。但是一想到刚刚的问题,我就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动作也慢吞吞的。
说实话,从我进中原到现在,宫尧之对我的态度从始自终都没变过。想到在神医谷的日子,想到后面的相处,我的心就忐忑不安。如果……如果宫尧之真的有那个心思……
应该不会?我手中动作一顿,有些自欺欺人地垂下头。
“我来。”大概是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引起了哥哥的注意,他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兔子很熟练地拿刀一挑一揭,一张兔子皮就被揭了下来。
“哥哥好熟练。”我赶紧拍马屁。
哥哥拎着兔子皮,站在屋子中央淡淡地说:“谁要是乱来,我一样揭他的皮。”
身上顿时凉飕飕的。
哥哥的目光锁定我身上……咦?为什么是我?
应该不是?我悄悄地朝荆云笑的方向移动,他的视线跟了过来,我又悄悄地朝宫尧之的方向移动,他的视线仍然跟了过来。我又朝中央移动,哥哥的视线又跟了过来。
原来真的在说我!我立即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宫尧之到从始自终都神情自若,好像没听到那句威胁似的,他平静地站起来说:“我去捡些柴火,待会儿烤兔子。”
说完嗖地一声消失在屋子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荆云笑也死死地闭上嘴,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我心稍安,看来大家都心中有鬼。要不然哥哥刚刚一威胁,怎么个个都不稳了?
“无双,听到我刚刚的话没有?”哥哥盯着我。
我还能怎么做?只能拼命点头,恨不得指天画地赌咒发誓。
哥哥脸色稍缓,走到一边坐下闭目养神。
我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靠到他身边问到:“哥,如果,我说是如果……”
哥哥睁开眼睛。我吞吞口水,更加小心地说:“如果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做?”
哥哥盯着我,绿莹莹眼睛里情绪不明。过了片刻,他哗地一声抽出刀,割下一片衣角慢慢擦拭起来。
我全身莫名一寒,连忙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屋子里又恢复了静默。
过了片刻,宫尧之抱着一些干材回来,我连忙走过去将洗好的兔子串起来烤。宫尧之从外面采了一些叶子和坚果,那些东西扑撒到兔肉上之后烤起来非常香。那股香味引得我那不争气的肚子一点也不矜持地咕咕乱叫。
哥哥也过来烧烤。我、哥哥、宫尧之三个人围着火堆烤着火,吃着兔肉。默然无声。荆云笑仍然一动不动地堆在角落里。
“无双。”宫尧之把一个烤好的兔子腿很自然地递给我。
我顿了顿,还是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嚼着,颇有点食不知味的意思。
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在场的人耳朵都很尖,自然全都听到了。可是又全当没听到。
吃饱喝足,已经是半夜。三人收拾了一下各自靠在墙角休息。
不知道靠了多久,这屋子又潮又冷,又没有床,也没有被子,我根本睡不着。不由睁开了眼睛,一睁开,就发现对面角落里的荆云笑在冲我笑。月光清冷,他那颗肿得像猪头的脑袋闪闪发光。
我又闭上眼睛,片刻,便听到了那响了很多遍的咕噜噜声,吵得人根本睡不着觉。
我又睁开眼睛,荆云笑猪头又冲我灿烂一笑。
我忍无可忍,起身走到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堆前,拿过还插在火堆边的兔子头走到荆云笑身边,压低声音到:“给!”
荆云笑笑得很开心,由于眼睛太肿,眼睛成了两道缝,“我就知道师父舍不得我饿着。”
我脸一沉,“如果你再说话我就让你饿到天亮!”
他立即噤声,艰难地抬起手来接过那两颗兔子头。
我看他接好了就松开手,没想到那两颗兔子头立即滚了下去,还好我眼明手快连忙接住了,才没让它们掉到地上。
“你……”我有些惊讶。
“一时没拿稳罢了。”荆云笑笑了笑,只是额头上冒着冷汗。
我觉得不对劲,连忙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试探他的内息。好激烈!好像被人打入了另一股内息,与霸道的烈火心经酣战起来。内息在经脉内乱窜的痛苦我受过,难怪他一动也不敢动,这种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是我封了他的经脉。”我正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哥哥的声音忽然响起,骇了我一跳。
荆云笑凝视我,认真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原来师父受了那么大的罪。现在我感受到了……”
顿了顿,他有点黯然,“这一阵子我想了很多。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而我却恩将仇报。我只看到自己的仇恨和痛苦,却忘了去感受师父的痛苦。我……”他霍然抬起头来盯着我,“师父,我不求你原谅我,请你留我在身边,我一定要竭尽所能使你完全恢复!”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默然片刻,将兔子头塞到他手里,轻声道:“吃。”
“无双!”正在这时,宫尧之闪到我身边轻叫一声。
我站起身。
“我有话对你说。”他说了一声,就朝外面走去。
我只犹豫了刹那,就决定跟出去。也好,有些事,是该摊开来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挑明啊挑明啊~
话说,不知为何,虐起小荆来感觉有点爽,手痒痒地还想虐一下……
第六十二章
跟着宫尧之走出草屋,哥哥也没阻止的打算。
来到草屋外的空地,旁边的树木茂盛,点点星光在树林上方闪烁着。听得到轻微的虫鸣。夜色静谧,月光如水。
宫尧之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挺拔出尘、气质温文。我突然有些理解当初自己的情不自禁。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各自有了各自的选择和决定,虽然难以割舍,但终究在时光的冲淡下渐渐消磨了爱恨情仇。
在重回中原的时候,我不想再见到他,并不是讨厌这个人,因为他的做法选择都有自己的立场,而且对我也不算是坏。我只是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那让我想起两人的互相隐瞒和欺骗,那一出出闹剧和笑话。
可世事难料,我又回到了神医谷见到了他。他对我的态度好得不可思议,好得就像……就像是对着自己的情人。这让我困惑。
赵雪衣死了,不代表他就会喜欢我。他明明想找的是一个女子相守一生,没理由再来找我……
“无双,我有件事想给你说。”宫尧之开口到。
我静静听着。
我安静的态度让他有点不自在,过了片刻,他才期期艾艾地说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疑惑,问到,“考虑什么?”
他恢复镇定,“就是白日里我提过的事……”
我仔细想想他在白日里提过什么事,半晌后不确定地问到:“吃野鸡还是吃兔子?”
他一瞬间懊恼,“不是。”
我望着他,希望他给出点提示。白天里大家都说了太多话,我咋知道你说了啥?
“就是你可不可以不去塞外……”想了想,他直截了当地问,“事情结束后,来神医谷隐居?”
我默然片刻,说:“我记得神医谷好像挺有名的,那还叫隐居吗?”
“你是答应去了?”宫尧之眼睛一亮。
“我没说。”我一口否认。
他有点不自在,“其实神医谷的宗旨是尽量保持中立,不参与武林纷争,我有这个打算。等这些事情一结束,我就回去开启阵法,谢绝访客,专心研制药物。”
我点点头,“你的做法很正确,老谷主一定很欣慰。”
“所以到时候神医谷还是比较清静的。”宫尧之说到,“而且神医谷里面药材很多,对于身体很有帮助。所以你干脆搬过来。”
我怔了怔,片刻后说:“我要回塞外。”
“塞外风沙大,环境恶劣,生了病看不到医生,还是别去了。”宫尧之打击对手,推销自己的产品,“神医谷里有山有水,气候很好,生病了也能很快就医……”
“我身体很好,一般不会得病。”我连忙说。
“塞外风沙大……”
“我皮糙肉厚,不怕风沙。”
“塞外连水都吃不上……”
“我喝水比较少。”
“塞外没什么好吃的……”
“我不挑食。”
宫尧之无奈,“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塞外?你想做什么?”
“我想养牛。”我斩钉截铁,过了片刻又有些犹豫地说到,“养马也可以。”
宫尧之对我的伟大志向默然片刻,说到:“神医谷里其实也可以养养牛什么的,养马也可以。”
“没草地,牛马都跑不开。”我立即否定。
“无双……”宫尧之叹了口气,问到,“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我摇摇头,“我不讨厌你,真的。”盯着他片刻,忽然觉得刚刚绕圈子挺累的,还是决定摊开说,问到:“宫尧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宫尧之怔了怔,说到:“无双,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转开头,“我不认为我是女子。”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女子。”宫尧之微微一笑。
我看着他,“这让我搞不懂,我既然不是女子,当初也是你说要找一个女子做妻子,你也这么做了,现在为什么又这么对我?”
宫尧之默然片刻,轻声道:“因为,我后悔了。”
因为,我后悔了。
我也默然。
空地陷入一片沉寂,宫尧之打破沉默,“当初接近你是故意,把你当做代替品,可是长久相处下来,我已经分不清那种感觉是对你还是对他了。当发现你是男子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想找一个地方冷静一下,理清自己的思绪。可这种事情,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想开的,你也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身上还有别的责任,所以我最后选择了赵雪衣……”
“再后来,我搞清楚,不是和一个女子成亲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宫尧之苦笑,“结果我还是害了赵雪衣……”
我抬眼看他。
他吸了口气,摇摇头,“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心里问我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问。答案其实早就有,可是结果也成定局。我真希望时光能倒流回提亲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选你而不是选她。”
他深深地凝视我,“当我知道你重新回来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感谢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再违背自己的本心,我要你,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我不在乎。”
我怔住。
宫尧之的眼神很认真,熠熠生辉,好像漫天星辰都落到他的眼眸里面。
我张了张嘴,可是拒绝的话却没有想象中脱口而出,早已准备的话却发现说出来非常地艰难。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不出口?
空地又静默了,宫尧之深深地凝视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和焦虑。
“说得好听!”正沉默间,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虚伪至极!”
我转过头,就看到荆云笑正靠在门边,面色发白额头冒汗,只是脸上却带着桀骜不驯的讥讽,“我问你,那个叫赵雪衣的女人呢?”
我一怔,转头望向宫尧之。其实,我也一直想知道,赵雪衣是怎么死的。可是我又不想再去深究那些以前的旧事,那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宫尧之默然,“她死了。”
“哈。她是怎么死的?”荆云笑冷笑。
宫尧之脸色一冷,握紧拳头,“你是什么意思?”
“你急什么?”荆云笑嘲笑,“我才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她还活着,你又该怎么做呢?”
宫尧之目光一凝。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一死,你就出来找旧爱,还口口声声说后悔,你对得起她吗?如果她没死,你准备怎么对待无双?休了赵雪衣和无双在一起?那你就是抛弃妻子的狠毒之辈!”荆云笑眼含讥讽,句句诛心,“如果你不休赵雪衣,那你对无双的爱就不够!那你就不配在这里要无双跟你走!”
宫尧之一呆。
“你说,如果赵雪衣没有死,你如何选择?”荆云笑紧追不放,说完这些话,他有些气不顺。他的伤毕竟很严重。
宫尧之彻底呆住了。
过了半晌,他喃喃到:“不是这样的……”
我忽然有些不忍。荆云笑说的话其实有失偏颇,而且带着明显的误导性。宫尧之性善,一定会自我厌恶起来。可是不管赵雪衣在还是不在,我本身的决定与她无关。可是看到宫尧之钻进自我讨伐的牛角尖里,我又不忍心现在给他一刀。
“师父,你快给他说清楚。这样的人只配回去种种草药什么的,不配在这里谈什么后悔旧爱。”荆云笑缓过气,立即叫到。
“你先回去。”我朝荆云笑说到。
他不依,“我不!”
我挑挑眉,“这里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说,“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磨磨牙,这牙尖嘴利的臭小子!
“你回不回去?”
“我不!”这臭小子忽然抬头盯着我,眼泪汪汪地说,“我一走,要是你被他拐跑了怎么办?”
我怔了怔,荆云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柔顺和塞外时的倔强模样。这种孩子气的话也只有他才说得出来。
虽然我知道他很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但是我对于这种撒娇式的抗议,总会有些无措。
我盯着他,他连忙又赶紧挤出两滴眼泪。
我正想着该如何打发这人的时候,哥哥忽然从屋里走出来,一把揪住荆云笑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淡漠的眼光在我和宫尧之身上扫了一圈,留下一句“你们继续”就提着不敢挣扎的荆云笑进去了。
少了荆云笑之后,空地里又恢复了二人世界。
宫尧之有些伤感,他抬眸看我道:“无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我真的就是个无情狠毒之人。如果赵雪衣真的没死,我可能做不到休了她。或许,我真的没资格站在这里对你说刚刚那些话。”
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片刻,缓缓道:“可是,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他笑了笑,“而且,永远有效。”
“宫尧之……”我刚张口,宫尧之就打断我道:“我现在明白你的态度了,是我自己太过执着,太过厚颜无耻。你没有直接说出来,我就当做不知道,继续厚颜地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我抬头看他,默然。
“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上路呢。”他忽然道,“我不放心你的身体,我会尽量让你痊愈。”
他说着,当先朝草屋走去。我呆在原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才重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O(∩_∩)O~
第六十三章
接下来的路途走得比较快,几个人都像是哑了般不说话。这次宫尧之没有拖着荆云笑走,在说了那一番话之后,荆云笑还敢让他拖着走那完全是在找死!哥哥崇尚干脆利落,根本不想拖人。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放心师父,我一定会咬牙忍着痛苦跟上你们的,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荆云笑一脸烈士状,可是目光却哀怨地盯着我。
我当做没看到。
“你们放心走,我虽然骨头断了几根,经脉又被封锁,还有几股内息在体内乱窜,可是这都是我应该受的惩罚。师父你放心,我的两条腿还勉强能走,就算走一步都非常痛苦,我也会努力跟上!”荆云笑大义凛然。
哥哥转过头来,“原本我还想把你的经脉疏通,既然如此,你就慢慢走。”
说着,当先朝前面走去。
荆云笑:“……”
宫尧之瞅了他一眼,脸上到没什么表情。看着荆云笑像吃了只苍蝇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我一笑他就立即转过头来望着我,哀哀地叫到:“师父……”
不知为何,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我不由开始想:虽然他口花花,但是他确实身受重伤。这个念头一想就无法收回。看荆云笑脸色苍白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冒出句:“我拖着你走……”
荆云笑眼睛一亮。宫尧之站定,忽然转身走过来说:“无双身上有伤,我来。”
“我可不敢劳烦宫谷主大驾。”荆云笑敷衍地一笑,盯着我的眼睛闪闪发亮。
……真不知道被拖着走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宫尧之执着道:“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样,但我不介意拖着你走。”说着就要去提他的领子。
“别碰我!”荆云笑像个被非礼的小娘子,戒备地盯着宫尧之,“你这么执着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宫尧之面色一寒,“你说什么?!”
荆云笑嘲笑道:“先是无双,后是赵雪衣,现在又是我,过了不久该不会轮到师叔了?你这人真是多情啊!”
宫尧之脸色刷地一白,继而刷地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对你有意思了?”
“那你就不要碰我。”荆云笑嬉笑。
宫尧之气得转身就走。
我知道刚刚宫尧之是被哪句话刺痛了,那句“过了不久该不会轮到师叔了”真的让人震撼,虽然没说对,但是绝对戳中了宫尧之的心。想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
“师父……”气走了宫尧之,荆云笑立即涎着脸蹭过来。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拎起,“还是我来。我对你绝对没意思。”
“师父……”荆云笑哭丧着脸被哥哥拖走了。
我站在原地片刻,觉得头有点大。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上天池治病的路途,好像重点被搞错了?
闷头走了很久,其间停下来吃了点东西,后又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一个小镇,住进一家客栈。
哥哥交了钱,就拖着荆云笑上了。只听到梯上全是咚咚咚的撞击声,满客栈的人都静悄悄地张大嘴巴,看着哥哥拖着已经不成人样的荆云笑上了。
我悄悄对惊在一边的店小二说:“快带路啊。”
店小二回过神,急忙挤出一张笑脸,点头哈腰地说:“客官请,客官请!”
我和一路沉着脸的宫尧之跟在店小二后面上了,一转过角,下面立即传来嗡嗡嗡的讨论声,大概是在猜测我们的身份来历。
我有点忧愁,哥哥实在太不低调了。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仇家什么的会不会找上门来?
“就剩下这最后三间客房。”店小二道。
哥哥点点头,将荆云笑扔麻袋似的扔在走廊上推门走进去。
“嘶——”荆云笑疼得倒吸一口气,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路够呛。
店小二看得眼珠子乱颤,“公子你……还好?”
荆云笑摸了摸后背,闻言笑眯眯地磨磨牙道:“你找人把你在地上拖一天,你就知道滋味如何了。”
说着又倒吸一口气,大概站着困难,他艰难地走进屋去,大概是找椅子坐下去了。
宫尧之进了另一间屋子,吱嘎一声,一言不发地将门关上了。也不知道一路被荆云笑气出来的气什么时候消。
“把他放下没关系吗?”店小二后退一步,悄声问我。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问我,估计是我看起来最面善?
我疑惑地看他。
“我看最先进去的那位看起来就像是官差,被拖着的那位是不是什么坏人啊?”店小二压低声音,“要不我去报官?”
我连忙说到:“那道不用,刚刚那位是朋友。”
店小二惊,“那、那为什么他被拖着走……”
“他喜欢被拖着走。”我想也不想地道。
店小二默然片刻,转身离去。
“等等。”我叫到。他转过头来。
“去弄点吃的上来。”
“好咧。”店小二转身要走。
正在这时从屋子里传来哥哥冷漠的声音,“小二。”
店小二连忙跑到门边,忽然从里面飞出个东西,我拉着店小二急忙闪开。
黑影咚地一声砸到道里。
店小二被吓得够呛,定定神一看,荆云笑正翻着白眼姿势扭曲地躺在走廊里。
我不忍睹视,转开了头。
“把那东西拎下去,端几样小菜米饭上来,还要一碗白粥。”哥哥在里面说。
店小二吞吞口水,“那要把这位公子放哪里?”
“随便。”哥哥冷漠道,“明天来领。”
“是是是!”店小二满头冷汗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荆云笑,一脸苦恼。
我悄悄道:“待会儿给他点吃的……”
“无双……”哥哥忽然出声。
“在!”我刷地立正。
“进来。”
“是。”
我看了荆云笑一眼,走进房间。关上门以后,听到外面一路咚咚作响,间或一两声惨叫。大概是店小二拖着荆云笑下了。
我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无双,我有事问你。”哥哥在桌子边盯着我。
我一看这个架势便怔了一下,连忙像小时候一样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
哥哥的脸色缓了缓,道:“那个荆云笑,真的是你徒弟?”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我看他没有一点把你当师父的意思。”哥哥皱眉到,“此人城府极深,怎么会是你的徒弟?”
我稍微捡了一些过程说了说,他点点头,“如此倒是事出有因。但是你心思单纯,待治好你的伤,就不要再和这种人来往了。”
我愣了愣。我到不觉得自己的心思单纯。
“伤好以后,你打算去塞外?”哥哥喝了一口茶问到。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也好,事情复杂,早日抽身对你倒是好的。”哥哥顿了顿,又说到,“不过,你有没有打算跟我一起走?”
我惊讶。因为哥哥从来就喜欢独来独往,就像一匹草原孤狼,高傲冷漠,无法亲近。当年娘死后我们离开中原,他也是选择独自离去。没想到今日他居然提出让我跟他一起走。
“不用急着回答,伤好以后回答也不迟。”哥哥说。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连忙打开门,看到店小二端着托盘站在门前,脸色有点僵硬。
我心里霍然一惊,立即朝旁边闪开,一把剑便直直地射向了坐在正中央的哥哥。
“小心!”我连忙提醒。
那把剑是被缠在一条白绢上,寒光逼人,哥哥不为所动,拿起手上的杯子一挡。只听叮地一声,剑被挡开了。可同时,一条白影也飞了进来。我连忙迎上去和白影对战。
在空中交了几招落地。我这才发现偷袭者是一位身穿白衣白裙,衣带飘飘,眉目如画的女子。
“颜雪?”我惊讶到,“你怎么来了?”
颜雪咬咬唇,用剑指着哥哥道:“百里无赦!你终于肯出来了?”
哥哥微不可查地皱皱眉,“颜雪?”
那两个字说得很慢,带着疑惑。颜雪脸色一变,冷冷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你来做什么?”哥哥淡漠地问。
“你!”颜雪咬咬唇,目光里有水波在流淌,“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看情态,完全就是小女儿对着自己心上人的幽怨。我心中了然,看来事情不大。便退到一边碰了碰僵硬的店小二,示意他把饭菜放到桌子上。
店小二回过神,但是又惧怕站在桌子边看起来不太友好的两人,有些犹豫。
我看他实在不想去,就接过他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托盘上面是几样可口精致的小菜,看得我咽了咽口水,忙边把菜肴放到桌上,边招呼还在对望的两人道:“快来吃饭,菜好像不错,趁热吃。”
说着,当先就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往香菇肉片里戳。
“无双。”哥哥淡淡地叫了一声,我只好泄气地将肉片放回了碟子,无精打采地说了声“知道了”,端起那碗白粥喝起来。搞什么鬼?连烧烤兔子肉都让我吃,为什么一到客栈就只让我喝粥?
我心里抗议着,但还是不敢忤逆哥哥的命令。
哥哥走过来坐到桌子的一边,拿起筷子也开动起来。
“你们也太目中无人了!”颜雪气得小脸通红,“百里无赦,你还是这么自大!”
我喝完一口粥,看颜雪还站在一边,便朝她招招手道:“吃过饭没有?一起来吃。”
“谁会跟你们一起吃?”颜雪更生气了,双袖一抖,两道白绢就飞了过来,直取桌子上的饭菜。
哥哥筷子快速地在空中画了几下,颜雪的白绢就变成了几块布料,纷纷扬扬地散在桌子四周。
“继续吃,不用管她。”哥哥道。
我忍不住瞄了一眼颜雪,这姑娘眼圈都红了。
第六十四章
“我听说你们抓住了荆云笑,所以才过来的。”颜雪很快定定神道,望着哥哥的眼神非常幽怨,但又拿出一副强硬的口吻,“你们快把他交出来!”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果然,还是追过来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出,但是能拖到今天才有人找上门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我又默默地吃着东西。哥哥眼也不抬,好像没颜雪这个人。
“你们是不是想包庇他?”颜雪有些生气,忽然转头问我,“百里无双,我听说你在灵山寺上大义灭亲,和宫谷主一起从天理教中救出了苏秀芳等人。从此事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分得清是非大义之人,难不成你现在又要包庇他?”
我不吭声。
颜雪正待说话,房门外又进来一人。此人自然是宫尧之,刚刚这边的动静想必他知道了。
“颜姑娘。”宫尧之朝颜雪微微一点头。颜雪连忙回礼。
看得出来,她对宫尧之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我不由想到这一路上的所闻,说宫尧之身负冤屈仍不忘大义,在绝地关头救出人质,破坏了天理教的计划,保住了中原武林的颜面。出来之后,自然受到众人相赞,一时之间,风头无人能及。
现在这个风头正劲的人走到我身边,低声问到:“你吃药了没?”
宫尧之每次到了时辰总是会提醒我吃药,虽然我已经记得了。我点点头。
“那就好。”他目光柔和地盯了我片刻,转向颜雪,“不知是谁派颜姑娘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颜雪咬咬唇,目光飘向哥哥道,“我只是想为大家出一份力。荆云笑杀了那么多人,又是天理教的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颜姑娘言重了。罪罚必须经过公正评判才可定罪,为一时之气贸然出手,只能加深冤仇。到时候必然会追悔莫及。”宫尧之道。
颜雪道:“他那些罪行还有什么好说的?好,我今天就不取他项上人头,我带他上灵山寺,让大家评判他到底该不该死。”
“不可。”宫尧之道。
“为什么?”颜雪非常疑惑,上前一步道:“宫谷主,我一向敬重你为人,难不成你也要包庇此人?”
宫尧之叹口气,“其实,他是另有用处。”
颜雪望着他,等着他的解释。但是宫尧之只是摇摇头道:“我会带他上天山,等事情完了之后再定夺不迟。”说着,言辞恳切道:“颜姑娘,可否给我这点时间?”
颜雪怔了怔,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我和哥哥一眼,皱皱眉道:“要是万一他逃了……”
“他不会逃。”我下意识地说到。说了之后忽然又觉得这话很不靠谱。凭什么那个又奸又滑的臭小子不会逃跑?说不定现在他就跑了呢!
心情有点复杂,早知道他会成为过街老鼠,现在被人找上门来,心里还是有点淡淡的苦涩。
颜雪来这里是一个警告,警告荆云笑中原武林人终于腾出手来开始清剿残余的天理教了。颜雪会放过他,但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他。特别是受损的人,一定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宫尧之的面子不可能大到所有人都买账的地步。
如果荆云笑够聪明,现在就该闪得远远的,最好能出塞,回他的天理教老巢去。
“宫尧之的话算数。”哥哥终于开口。
颜雪目光闪了闪,道:“好。我相信百里大侠的保证。”
我站起来道:“我去叫小二来收东西。”
朝颜雪和宫尧之点点头,我离开房间快速下。此时已经入夜,客人走了很多。我一眼就看到正闲靠在门柱上的小二。
他也注意到我了,连忙挤出一个笑容迎上来,“客官有何吩咐?”
“刚刚交给你那个人呢?”我低声问。
“在柴房里。”小二道,“那位公子好像伤得很严重,一直躺着一动也不动。先前送东西过去吃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我说客官,要不要给他找个大夫……”
“不用了。”我示意他在前面带路,小二便不再追问。荆云笑伤得很重是不假,但是还没到动也不能动的地步。
很快来到柴房,小二将门打开走进去,轻轻叫了一声:“公子?”
我站在外面片刻,忽然听到他惊呼一声,接着就跑了出来。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难道他真的伤得很严重?
“那位公子不见了!”小二惊诧道。
我向前的步子顿了顿,但还是走进了柴房。柴房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柴火,空气里飘荡着粉尘。柴垛下面那堆乱糟糟的茅草被压实了,显然是有人在上面睡过。只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盛好的饭菜也被吃掉了一半,托盘被放在一边。
他果然逃走了。
我默默地想,不知道该是为他逃走而高兴还是为没让他落网而愤怒。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转过头,就看到颜雪和宫尧之两人匆匆而来。
“荆云笑呢?”颜雪问到。
我指了指柴房,颜雪皱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简陋脏乱的小地方,但是她最后还是进去了。
过了片刻她就出来,面色阴寒地盯着我,“他人呢?”
我摇摇头,“他走了。”
“怎么会?”宫尧之吃了一惊。
颜雪气得咬牙,“好啊,你们合伙来耍我!”
说着,就甩出白绢朝我飞来。我皱皱眉,刚要伸手,宫尧之比我快一步地抓住颜雪的衣袖,温声道:“颜姑娘息怒,这事我们并不知情。”
颜雪扯了扯衣袖,宫尧之只是一脸温和地望着她,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将衣袖从他手上扯下来。咬咬牙,颜雪道:“好啊,宫谷主。你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是?”
宫尧之连忙放开她道:“颜姑娘,我们并无欺瞒之意。只是荆云笑先前被百里大侠封了经脉,身上关节被断掉一些,所以我们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逃走。”
“现在人走了,随便你们怎么说!”颜雪冷哼一声,忽然收住气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只要颜姑娘不计较。”宫尧之眸子柔和,含笑道。
颜雪转开了头。我沉吟。
颜雪这么爽快,我唯一想到的是她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荆云笑,恐怕是借着荆云笑的事来找哥哥的。说不定会要求留下来。
荆云笑去了也好。要是人都找上门来,岂不要烦死?
哥哥施施然地走过来,颜雪盯着他道:“百里无赦,现在你怎么说?”
哥哥看都没看柴房一眼,走过来对我说:“伸出手。”
我疑惑地伸出手,他扣住我的手腕试探我的内息,片刻后放开道:“现在还好。”
“百里无赦,你刚刚的承诺呢?”颜雪责问。
哥哥淡淡道:“我说宫尧之的话算数。”
“你说了他不会逃的!”颜雪怒到。
我看她情绪激动,但还是不得不提醒到:“那话是我说的,宫尧之从来没保证过他不会逃走。”
颜雪语塞,继而脸涨得通红,她环视了众人一圈,狠狠地跺跺脚道:“你们这群骗子!”顿了顿,又特别地指着哥哥说了一句,“特别是你!百里无赦!”
说完,颜雪转身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哥哥挑挑眉,迎着我诡异的目光道:“别想歪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怀疑,“你不会是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我记得以前她有段时间跟着你的。”
哥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我,那次我出任务刚好杀了正在围攻她的人而已,后来她就跟过来了。我可从来没要她跟着我。”
我无语地望着他,颜雪那么明显地倾心于你,全江湖都知道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不过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砰!
正打算回房,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被砸碎的声音。
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宫尧之无奈地对视一眼,跟在哥哥后面快速走到大堂。
大堂里的情况一目了然,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正和颜雪对峙在大堂里,中间那张桌子被敲得四分五裂不成样子。颜雪杏目圆瞪,对着当先一个阴沉着脸的英俊男人道:“郝无玄,你休要管我。”
原来他就是郝无玄,雪花宫的现任宫主。
看到我们出来,郝无玄的眼神立即瞄了过来,看到最前面的哥哥,脸色更加阴沉了。转头对颜雪道:“你出来得已经够久了,身为护法,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老是跟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混!”
颜雪怒道:“谁三教九流了?我爱给谁交朋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颜雪本身冰清玉洁,此时就算发怒,也美得惊人。这样的美人,而且还死心塌地,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就不接受她。
“我们走。”哥哥一看不关他的事,便当先朝道方向走。
“被名剑山庄扫地出门的人,不是三教九流是什么?”郝无玄身边的一人嘲讽地说到,“还是歌姬妓女的儿子!”
话音未落,我闪身到了那人面前,哥哥也同时逼近了郝无玄。那人被我一掌送了出去,啪地一声撞破墙壁飞了出去。
“你该好好教导一下你的下属让他们少开口。”哥哥站在郝无玄身前说到。
郝无玄像是没有感觉到哥哥的威压,只是皱皱眉叫了一声,“长生!”
“在!”郝无玄的身后走出一人。
“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是!”
那人领命而去,过了片刻忽然听到外面一声短促的惨叫,之后那人又回来了,剑尖上戳着个东西。
“宫主。”那人走进恭敬地递上剑,上面赫然刺着一根人舌!
“给百里大侠瞧瞧,当做赔罪。”郝无玄示意。
哥哥看也不看地转身回走。
我皱皱眉,也跟在他身后上。宫尧之靠过来道:“别放在心上。”
我点点头。刚刚是一时之气,但没想到郝无玄居然这么狠。
不过,郝无玄来到了这里。看来那帮追捕天理教众的武林人到来的时间也该不远了。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麻烦!
第六十五章
果然不出所料,债主很快找上门来,整个客栈里满是江湖人,掌柜和小二们都快哭出来了。
事实上到客栈的这一段路上,就已经有人在后面远远地缀着我们,可是哥哥、宫尧之和我这几个决定高手都在,那些人只能远远地缀着,现在看到颜雪找上门来,接着是郝无玄上门,还有事先得到消息的人也纷纷赶来了,于是几拨人混在一起声势大振,直接到客栈里面来要人。
哥哥话不多,我也不想出去。颜雪去找郝无玄了。最后,跑腿磨嘴皮子的事全落到了宫尧之身上。
我和哥哥坐在屋子里闭目养神,不一会儿颜雪走进来靠在窗台边往下望。
下的议论争吵声很大,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擒贼先擒王”之类的话,也有人一直缠着宫尧之非要他把荆云笑的下落说出来。宫尧之脾气很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慌不忙的,加上大家对他还是比较尊敬,没有太过于为难。
过了片刻,颜雪忽然推开门走出去,对下面的人说到:“各位放心,我会跟着他们,如果荆云笑出现,我一定会将他抓住。”
人是走了的,再要也无用,况且真惹恼了百里兄弟和宫尧之,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大家便不再说话。
我也猜他们并非是来为难我们的,可能别有用意。
果然过了片刻,就听到外面传来故意放重的脚步声。最先进来的是宫尧之,身后跟着几个在江湖上有点名声地位的人。那些人进来之后,就首先向哥哥握拳行礼。我也跟着沾了点光,连忙站起来回礼。
其实就哥哥和我的辈分是万万够不上他们如此礼遇的,可是百里无赦的威名实在太过震撼,特别是在江湖上呆得久一点的人,更是深深地知道哥哥的可怕,所以遇到他,总是要礼遇三分。
哥哥也站起来朝几人回礼,直起身扫视众人一圈不咸不淡地问:“不知各位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其中一个面善的中年人上前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请百里大侠为民除害。”
“哦?”哥哥淡淡地问。
那人严肃道:“天理教贼心不死,还残留一部分在中原作恶,希望百里大侠能替天行道,剿灭天理教众!”
原来是来找人当帮手的。
那人的话立即得到众人的响应,跟进来的人面带怒色,毫不掩饰对天理教的厌恶和置其于死地的决心。
“天理教一日不除,中原武林便一日不得安宁!”
“把这群蛮子赶出去!蛮荒粗鄙之人,也敢染指我中原武林?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怒不可遏,我忍不住瞄了那个大骂“蛮子”的人。有人也注意到了,连忙拉拉还在义愤填膺的那人一下,“百里大侠还没开口呢,你激动什么?”
这话其实是提醒那家伙的,因为我和哥哥都有所谓的蛮人血统,眼睛碧绿,为此也遭过很多人轻视和嫌弃。那人一时激动,但智商还不差,一被人提点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尴尬地笑了笑,闭口不言。
“各位请回,我也是蛮人,不想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哥哥道。我仔细研究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古井无波,无悲无喜。我不确定他是真的没生气还是假装没生气。因为在以前,哥哥其实是非常讨厌有人骂他是蛮人的,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可我知道他并不高兴。
那边的人脸一红,开始骂得厉害的人连忙上前道:“百里大侠不要在意,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有时得罪人不自知,请莫要放在心上。”
“你骂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哥哥面无表情。
那人尴尬地站在中央,不知该如何反应。哥哥这话好像有不给面子之嫌。
我看这样下去也不好,得罪太多人对自身并不利,况且过不了多久就会上天池求人,这时不应和人闹得太僵。便上前道:“哥哥不是小气之人,不会把这点误会放在心上。只是血统是上天赐予,由不得我们。大家以后还是不要拿血统说事了。”
那人寻得台阶,连说对对对退了下去。
我猜哥哥根本没有管这堆烂事的意思,便对那堆眼巴巴看着我的大侠们道:“各位还是请回。我们现在另有要事在身,无法帮助大家,大家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话说得这么直接让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宫尧之上前打圆场道:“天理教大部分的教众在苏勒儿的带领下已经退出中原,留下来的也翻不起大浪。中原武林人才济济,不愁抓不到他们。各位还是请回,不要耽误追捕恶人的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也知道留下来只能是自讨没趣,便纷纷告辞离开。
我跟着宫尧之走出去,底下刚好闯进来一个人叫到:“有天理教的消息了!”
离开的武林人连忙冲过去,那个报信的人说到:“天理教袭击了南山派!”
众人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被追得像老鼠一样乱窜的天理教众会大张旗鼓地袭击一个门派。虽然南山派很小,但是毕竟是一个完整的门派,百十个人还是有的。
“走!我们去南山派!”众人呆不住了,连忙说到。呼啦啦的,原本挤在客栈里的武林人便冲了出去,跟在那人身后走了。
客栈恢复了清静,留下了一张烂桌子和一片残羹。
“他们还没付账啊!”掌柜的望着那堆吃了一点的菜肴伤心欲绝。
我、宫尧之、颜雪站在二上,听到这话,宫尧之便连忙道:“掌柜的不要慌。”
说着就要掏自己的钱袋。正在这时,我感觉到脑后有风,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发现是一片金叶子。
回望室内,哥哥正将那个小包袱系上。我微微一笑,朝下方的掌柜叫到:“掌柜的,接着!”说着,就把那片金叶子扔了下去,噗地一声插入掌柜面前的桌子。
掌柜吓了一跳,尔后反应过来是金叶子,高兴得连忙朝我们作揖打躬,“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我得意地一笑,潇洒地转身。嘿嘿,刚刚那个甩金子的帅动作我想了很久了。可是囊中羞涩,总是没法不心疼地将一块金子豪气地扔出去。
我得意洋洋地走进屋,宫尧之在后面摇头叹气,颜雪也忍俊不禁。刚进屋,哥哥迎面就问到:“乱用内息装大侠很好玩吗?”
我缩缩头,大侠风范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
“是不是想我彻底把你的内息全部封掉?”
我连忙摇头,“我再也不敢了!”
宫尧之和颜雪在后面忍不住笑起来。我回头瞪他们一眼,“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边笑边摇头,“没什么好笑的。”
我挑挑眉,转头昂首挺胸地走到桌边迅速地低头认错,“我真的不敢了。”
哥哥不置可否,朝旁边一张凳子上指了指。我忐忑地坐了上去。
颜雪和宫尧之也进来了,哥哥询问了外面的情况,宫尧之简要回答。此时已经将近傍晚,宫尧之提议在此歇息一晚。哥哥同意了。
我等了一阵发现哥哥没有封死我内息的意思,便松了口气。要是真的封死了内息,赶路都要把我折磨死。
又东拉西扯了片刻,天色已晚。颜雪一个女儿家,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笑意盈盈地和我们坐成一桌。郝无玄好像走了,也不知道颜雪和他说了什么。
这算是比较平和的一顿饭,但是郁闷的是我又是喝粥。
“你怎么只喝粥不吃菜?”颜雪好奇地问。
我顿时对她感激涕零,我就差一个人引出这个话头了。于是我连忙朝哥哥哀怨道:“哥,我为什么总是喝粥?”
“不满意?”
我斟酌词句,“我觉得我吃别的东西也应该没有问题,是?”
这话是对宫尧之说的。宫尧之在我的殷切眼神下迟疑道:“确实如此。”
我连忙投给哥哥一个“你看你看,确实如此”的眼神。
哥哥淡淡道:“这是惩罚。”
“为什么?”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啊?
哥哥碧绿的眼神瞄了过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这一点就不可饶恕!”
我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只能默默喝粥。
正默不作声地吃着,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哎呀,好像来晚了。”
众人转过头,就看到荆云笑笑嘻嘻地站在门口,身上完好无整。衣服也换了,服饰到不显眼,只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是出去溜达了一圈儿逛完街回来。见众人盯着他也没什么反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自作主张地走到我旁边拉了张凳子坐下道:“今天总算吃到好东西了。”
众人默默地看着他。
“咦?怎么没我的份儿?”他惊讶地站起来,“我去找小二要一双筷子。”
我一把揪住他,皱眉道:“你滚哪里去了?”
“师父,我去买衣服了。”他无辜道,“有客人来,还是江湖上有名的三大美女之一,我那身打扮可不能见人啊。”
颜雪在见到荆云笑的那一瞬非常惊愕,继而由惊愕变成了愤怒。她冷笑道:“你还敢回来?”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荆云笑诧异道,“我跟着我师父,师父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皱眉。
荆云笑又笑眯眯地问颜雪道:“倒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我记得这里的人都与你非亲非故,郝无玄来找你怎么也跟着回去呢?”
颜雪脸涨得通红。女孩子的脸皮就是薄。
“云笑!”我忍不住出声,颜雪是女子,还是给她留几分面子为好。
颜雪回过神,冷笑道:“我在这里就是等你回来!”
荆云笑凑到我耳边,“师父,我发誓跟她没有一点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她暗恋我。”
这话说得小声,可在场的人耳力都不差,一字不漏地都听进去了。颜雪当场气的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偷听不是好习惯。”荆云笑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的表情。
砰!颜雪好端端的一个气质美女被气得拍桌子了。“荆云笑!我颜雪不把你抓上灵山寺我就不姓颜!”
颜雪怒目圆瞪,气的胸膛起伏。荆云笑却只是无辜地笑。这小子气人的功夫更上一层了。
“吃饭。”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哥哥轻敲了一下桌面。空中火星味儿的气氛顿时消散,颜雪重新坐了下来。
荆云笑也坐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也不说话。
第六十六章
客栈离天山的路程并不远,只不过行了两日,我们就到达了天山。天山巍峨高大,直冲云霄,比起峨眉来要更高更大一些。连绵的山脉矗立在尽头,云雾在其中缭绕,颇有仙境之感。
早在进入天山的时候就有天池剑宗的弟子发现了我们这行人,连忙上山禀报,所以到了山腰见到高高矗立的石门时,那边正候着好几个人。前面一个白面长须的老者是天池剑宗的现任掌门人问天未,他身边立着的一个冷面青年正是浮萍剑孟优。听说天池剑宗真正的高手并不是问天未,而是在天山秘境里修炼的秋恨水,不过此人已不出山多年。
真没想到天池剑宗掌门人会亲自出来迎接,我有点受宠若惊。
“两位百里大侠,宫谷主,颜女侠。”问天未朝我们抱拳行礼,脸上表情不见一丝愕然,想是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至于荆云笑那个大活人,他就当没看到。
我们回礼道:“掌门多礼了。”
“不知几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问天未摸着胡子问到。
宫尧之充当发言人,“我们来天山就是想借贵宗天池一用。”
“天池是我派的秘境之地,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借的吗?”孟优直直地盯着我道。好几次和他在一起的经历彼此都不愉快,他心里不爽我是应该的。
早就料到不会这么容易,我上前一步朝孟优露出友好的笑容,“孟少侠好久不见。”
孟优皱皱眉,“是好久不见了。”
“不知为何要借天池?”还是问天未比较老道,直奔重点。
哥哥道:“有人受伤了,需要借天池一臂之力。”
“哦?是谁?”问天未扫视众人。颜雪也面露疑惑,她并不知道我们来天池是干什么的,此时听到哥哥突然说有人受伤,不免有些吃惊。
我讪讪地举手,“正是不才在下。”
孟优诧异:“我记得百里无双武功奇高,怎么会受伤呢?是被何人所伤?”
宫尧之上前一步,“上次无双和我从天理教救人质的时候遭到围攻,就在那时候受的伤。”
我看了宫尧之一眼,他说得也不算是假话,我是在和天理教打架的时候受的伤,不过应该称之为旧伤复发。唔……这说话艺术……有长进!
“原来如此。”孟优似乎很相信宫尧之的话。
问天未也点点头,“百里大侠真是为中原武林尽心尽力了,我们于情于理都该借出天池。”
我们等着下文,果然,问天未又道:“不过师叔为人顽固,封锁了秘境,要入天池,需得先入秘境才可。”
鬼才相信这只老狐狸的话!不愿借就是不愿借,还非要搬出秋恨水。话说换成是我,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将自己的宝贝借给外人。
不过这种事情早有预料,我心里到不慌。哥哥忽然开口,“有什么条件?”
问天未没想到哥哥这么直接,顿了片刻,咳嗽一声,“不是我不愿借,只是……”
“烈火心经。”哥哥缓缓地吐出四个字,立即将问天未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
“你说什么?”孟优脸色一变。
“如果你们愿意借出天池,我们就归还烈火心经。”哥哥一脸漠然。
“烈火心经在你手上?”问天未的脸色严肃下来。
“不在。”哥哥摇摇头,忽然伸手一抓,把猝不及防的荆云笑抓过来朝他们一送道,“在他那里。你们可以问他。”
十几双眼睛纷纷投向无奈地站在中央的荆云笑,那家伙站稳之后只是笑,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抓起来!”问天未沉声命令,周围的弟子大声应是,快速冲过来将荆云笑团团围在中间。
“等等!”我慌忙出声。所有人看了过来。我迎着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我还需要他做药引子,先把我治好了再。”
荆云笑脸跨下来,“师父,我就这么点用处?”
我瞪他一眼,到了这个时候还插科打诨,到时候被人剥掉一层皮可不关我的事。看问天未有些迟疑,我上前一步道:“问掌门,急也不急在一时。如果问掌门不放心,可以派人看守。”
这话留了他极大的面子,又是在天池剑宗的地盘上,问天未于是笑了笑,“百里公子言重了,烈火心经失踪多年,我派弟子一直苦苦追寻其下落,百里公子能将烈火心经交会来,我们感激不尽。”说着,他一伸手道:“请!”
于是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天山开去。问天未想尽地主之谊,但是我们这群人都想早死早超生……呸!是早点做完事好避开天理教和中原武林两大势力的对峙……至少我确定我和我哥绝对是这么想的。
天池秘境建于山顶深处,望着一个赛一个高的山头和云雾缭绕的丛林,我在心中惊叹造化之神奇。爬过蜿蜒的山道,走过长长的索桥,一行人来到了最高的一处山峰。孟优作为此次的带路人,指了指上面的山峰道:“那就是圣峰秘境,天池就在里面。秋师叔也在里面清修。”
说完又闷声不吭地朝前走,跟在身后的天池弟子留下了一些,只跟过来了几个,不过都是一些绝对拿得出手的高手。
这事情还算是比较轻松地过了,上了圣峰峰顶,我才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希望疗伤也能在和平的环境下结束。
圣峰峰顶常年积着皑皑白雪,中心凹了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阳光直射在水面上,反射出碎钻的波光,闪闪发亮。白色圣洁的雪峰,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切都像梦中的圣域,圣洁无暇,恍若梦境。而就在这样虚幻的圣域中,有一人白衣白发睡在湖边大石上。眉眼冰冷。
“秋师叔。”孟优上前恭敬道,然而还没靠近,忽然就像碰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脸皮被划出一道血痕,骇得他连忙后退。循着空中的血迹,我才注意到空中交叉着无数的细丝,如果不是孟优的血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可能很少有人会发现这种细得看不见的东西。
天蚕丝!
众人猛然想起,秋恨水虽然出身天池剑宗,但是却发誓不再用剑。后在南疆得到奇遇,收复百虫蛊母,得到天蚕丝。天蚕丝极其纤细,可是非常坚韧,能断金切玉。无声无息取人项上人头是极其容易的事。
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看来前方是秋恨水的领域,要想进入,还需得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秋师叔。”孟优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像是唤醒了那人。那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从石头上一跃而下。白色的发瀑布般垂到他的脚踝。
秋恨水!
皱皱眉,秋恨水开口道:“无知小辈,怎么擅闯天池秘境?”
虽然以长辈自居,但是秋恨水不管是容貌还是声音均是保持着青年模样。要不是确切地知道此人比我那个所谓的爹百里无涯还要大一辈,我还真不敢将他认成秋恨水。不过听说百虫蛊母极其神奇,说不定有保持容颜不老的能力。
“秋师叔,我们是来借天池救人的。”孟优上前恭敬道。
空中发出簌簌的声音,天蚕丝像活了般来回拉动,放佛无数条待人而食的毒蛇。秋恨水站在天蚕丝间皱皱眉,“救人?”
我不得不又再一次讪讪地举手,“正是不才在下。”
秋恨水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西域人?”
我抓抓头,“不全是,我娘是胡人,我……百里无涯是中原人。”
“哦。”他不在意道,声音冷冽,然后没了下文。
“师叔?”孟优又问到,“可否借天池一用?”
“随便。”秋恨水扫视了众人一圈,转身离开了湖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们面面相觑,他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如果答应借天池,为什么不收回天蚕丝?可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又不像不答应的样子。
这人性格真是捉摸不定!
“师父呀。”荆云笑笑嘻嘻地走过来,“我们快走。”
我挑眉看他,“怎么过去?”
荆云笑刚要开口,哥哥忽然皱眉,“少废话!”
荆云笑连忙站直身体,咳嗽一声道:“师父,你忘了我们身上有烈火心经了?”
我一愣,继而恍然。烈火心经,烈火过处,寸草不生。对于天蚕丝,正是克星。
荆云笑面色一整,慢慢向空中伸出手。平时他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此时严肃起来,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凶残气息又冒了出来,看得让周围的人心惊。
孟优目光闪了闪,没什么动作。可其他的天池弟子纷纷都拔出剑,分布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慢慢地伸向了空中的天蚕丝,握住,下拉。空中有轻微的噗声,细细的天蚕丝被扯断了。
居然就这样被扯断了?!
众人心中震惊,忍不住死死地盯着荆云笑。荆云笑收回手,忽然朝我扬了扬,委屈地叫到:“师父我受伤了!好痛好痛!”
那手上确实被勒出了一条细细的痕迹。
我正准备走上前去,哥哥忽然在后面说到:“这样太慢了。”
说着就走上前来,拔出寒魄刀往空中一劈一挑。叮的几声之后是噗地几声,哥哥收回刀朝我说到:“砍掉了,过去。”
所有人忍不住盯着他的刀吞口水。
天下第一的名号果然不是谁人都可以叫的。
望着一干神色各异的人,我与有荣焉地挺直胸膛,朝湖边走去。
“好功夫!好刀!”天空忽然传来秋恨水的赞叹,“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无赦。”哥哥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好。”秋恨水只说了一个字就熄了声音。
哥哥也没管他,只是忽然拎着我往湖中一扔。扑通一声,我被扔进了湖中,湖水居然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非常温暖。刚站起来,扑通一声,又一个身影飞了过来。过了片刻,荆云笑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水面,冲我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又出现一个人物,我果然是个配角美男控……泣
第六十七章
湖水非常清澈,足下踩到的都是圆润的石头,没有什么杂物。转头看向湖边,哥哥、宫尧之等一干人都等在那里。水波荡漾间,荆云笑扒拉扒拉着水走过来伸出爪子,“师父,我们来沐浴~”
我一拳揍在他贱笑着的脸上。他猛然倒入水里,一连串泡泡咕噜噜地冒上来。过了好一阵我叫他起来,可是没有回应。
有点诧异,我朝那个地方走了两步,探下头,没人。
去哪里了?
我疑惑地转头四处寻找。忽然大腿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我惊得连忙后退,没想到没踩稳,一下子扑进了水里。被呛了好几口水,我挣扎着要露出水面,身边忽然伸来一双手将我重新压进水底!
王八蛋!
我怒不可遏地伸手打人,胸腔被呛得难受。水中使不上劲儿,手被人抓住,忽然一个黑影压了过来,两片湿湿的东西就压到了嘴上。
眼睛睁大。
背部抵着石壁,上方的躯体像某种大型动物压着,唇里渡入温热的气息,令难受的胸部稍有所缓。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一个灵活的东西趁机钻进来了。
得寸进尺!
我愤怒地一咬,嘴里弥漫起淡淡的腥味,蔓延到四周的水里。同时,被紧扣的四肢处也传来温热的暖流。温暖的湖水,温暖的内息,因闭气而有些昏沉沉的脑子……
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上方的身体贴得更紧了,内息传输也在慢慢变大,体内被封锁的门在一道一道地打开,原本干涸的地方在渐渐地充盈。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随着体内内息的增多而清醒起来,努力在水中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荆云笑越来越失去血色的脸。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乍然对上让我心中一颤。
过了一阵我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嘴还在……
我下意识地挣扎。这一次居然非常容易地把荆云笑挣开了。他似乎有些难受,浮出了水面。我连忙也浮了上去。
两人同时伸出湿漉漉的脑袋,荆云笑的眼珠镶嵌在苍白的脸上黑得碜人,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迫切地想要冲出来但又被他压抑住了。我连忙避开了他的视线,一转头,就看到湖边不知何时,居然多了很多人!
仔细一看,不止天池剑宗的弟子来了,就连原本那些去剿杀天理教余孽的人也来了!
心中一惊,看来荆云笑跟着我们上天山的消息还是走漏了,虽然知道瞒不住,但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我下意识地看向荆云笑,在这样的情景下,绝对是插翅难飞。
可是……我并不希望是他在为我疗伤用尽力气之后被擒。
“师父,我们继续。”他笑了笑,好像没看到湖边围了一圈严阵以待的人似的。
我沉了沉脸色,靠过去低声说到:“你走。趁你现在还有力气,往东南方向走,我会掩护你。”
他的眼睛骤然发亮,好像两颗蒙尘的黑珍珠忽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到:“师父?你要帮我逃走?”
我想我脑子肯定得了病。荆云笑救我是他欠我的,他也说过不再做我徒弟,我也说过不想再管他的事,可为什么我现在居然又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我真的帮助荆云笑逃走,那这辈子,算是和中原武林的彻底结下仇怨了……虽然我不稀罕他们的态度。
可是为了面前这个人……值得吗?
我沉默着。荆云笑忽然笑起来,那一瞬间的笑容居然带了些天真的意味,很像当年那个乖巧的小孩子。我恍然,或许是我还对当年的他耿耿于怀?或许是我从头到尾还是对他有所期待,期待他还能恢复当年的纯真乖巧。
“师父,我们继续。”荆云笑在我沉思间拉过我的手,继续往我身体里传内息、返回、复传……水里放佛含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让效果加大了很多倍。我能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在慢慢复原。
“你不愿意我帮你?”我冷哼一声。如果他自己拒绝,那么我没理由主动去帮他。
他笑得很开心地摇摇头,“师父你居然还能原谅我,我就算是死了也很开心。”
我皱皱眉,虽然知道他处境危险,但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他会死。因为没那个感觉,好像冥冥中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简简单单地挂掉。俗话说得好,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还有……
“谁原谅你了?”我皱着眉问。就冲他刚刚对我不敬的份上,我就想一掌把他当苍蝇拍死!
荆云笑只是贼贼地笑,不解释。
“你的那些破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果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定不会客气!”功力的回归让我很有底气很严肃地说到。
“什么动手动脚?”荆云笑莫名其妙。
“刚刚在水下……”我有点尴尬地顿住,实在不想说“你强吻我”这几个字。
“动手动脚?”他想了想,忽然靠过来在我的唇上啄了一口飞快地退开,笑眯眯地问,“是这样吗?”
我愣了一刹那,反应过来他居然又了冒犯我,顿时肺都要气炸了。我刚要动手,荆云笑忽然脸色一肃,“别动!”伴随着他的话,剧烈的内息汹涌而来,我连忙屏息定神,接受这波强烈的冲击。
体内经脉里的气劲忽然汇集起来,猛然一致往脑部冲过去!
剧痛传来。
“忍忍。”痛苦间,荆云笑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像是在哄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小孩子。他的身体也靠了过来,轻轻地还过我,接着带着我往水里下压。
两人又沉到了水底。脑部浸泡到水底似乎好受了很多,我微微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荆云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两人又伸出水面。
“……够了,别再弄了。”我连忙挣脱他。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哄到:“先别动!忍一下,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可以了。”
我说到:“我不是说我,我是在说你,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荆云笑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你在担心我?”
我静默了片刻,点点头。承认这件事没什么好丢脸的。
他笑得更开心了。他的手收紧。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两还是保持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姿势。我想离开,可是荆云笑的手却在收紧。他想使力挣开,可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不敢用力。
他看起来像是一碰就要倒下的样子。
“师父,今日我看是不能走出天山了。”荆云笑看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一眼,苦笑了一下。
我往着远处岸边站立的人影静默。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有我帮忙,荆云笑也真的很难逃出生天。我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一旦荆云笑落入这些人手里,结局一定会非常凄惨,很有可能会被……会被杀……
被杀?
我愣了一愣,不由有些怀疑起先前莫名其妙的笃定来,为什么自己就那么相信荆云笑不会死?这种自信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心里忽然莫名地一紧。荆云笑看着我片刻,眨了眨眼道:“所以,为了不留下遗憾,我有些事要对你说。”
我一愣,问:“什么话?”
“你是不是生气那次我说不做你徒弟的事?”荆云笑忽然问到。
我挑挑眉,语调拔高,“谁会为那种事生气?你这样的人我早就想逐出师门了!”
荆云笑笑了。
“你笑什么?”我语气不好地问到。
“你明明就在生气。”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惹我生气很值得高兴吗?我心里有点不快,“我生气又怎么样?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生气?”
“那么你生气,是因为不舍得我吗?”
“什么?”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说,你生气我说不做你徒弟那句话,是因为不舍得我吗?”他问得很认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那样严肃认真的表情让我不得不开始郑重思考我到底是不是不舍得他……等等,我为什么要思考这么诡异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我眉头皱得死紧,“不要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婆婆妈妈地干什么!?”
“好。我喜欢你。”
“……”
我愣了愣,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或许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于是我再一次问到:“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这么理直气壮?
被他的直截了当搞得默然无语的我直接失声了,怔在水里半天消化了好一阵才想起应该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
荆云笑显然理解我想问什么,“我就喜欢上你,想做你的情人,不想做你的徒弟,没有为什么。”
我回过神,连忙做贼似的四下看周围的人。不过他们离得很远,我们在湖中心,他们应该听不到。话说,为什么我要心虚?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长辈表白的荆云笑才该心虚?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真的觉得这人在开玩笑,拿我开涮,他似乎很喜欢捉弄我,或许是要报复我当初对他魔鬼般的训练。要不就是他脑子坏了,找不出东南西北,搞不清楚面前站的人是个男的,还是他的师父!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想也不想地反驳,还再一次强调,“我喜欢你!”
我猛然挣开他的手,乍然断掉的内息让我体内有些翻腾,荆云笑的脸上血色褪尽,身子在水中摇了摇,勉强站定了。
“你不要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不要老是说一些幼稚的话!”我有些生气。
荆云笑的脸上飞起一团不正常的红晕,眼珠里的墨黑忽然聚集成一片阴翳,“只有你还把我当小孩子!我长大了!别的男人会做的事我一样会做!宫尧之能做的我也能做,宫尧之不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忽然冲过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猛然靠过来要吻我。我反应快速地将他推开,轰然的水声中,他的身体倒进湖里。
“你不要闹了!”脑子一片混乱,我只能拿出强硬的态度说到,“我当你没说过这话。这些话不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
荆云笑从水里重新站了起来,他的眼底有浓郁的情绪在聚拢,里面的东西让人觉得可怕。他盯着我忽然笑起来,“百里无双,你就装!”
我紧紧盯着他。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早就知道?你早就该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对?”他靠过来,像一条凶残的毒蛇,非要置人于死地,“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抱自己不爱的人,何况那人还是与自己同样是男人,还是自己的师父!你早就知道!你这个懦夫!宫尧之的感情你也早就知道,你只是不敢承认,别人不说,你就全当做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不敢承认,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敢承认,你真是懦夫!”
作者有话要说:挑明啦挑明啦,至此,两只小攻都表白啦~
嗯嗯,开始往结局疯狂冲刺,偶也~
第六十八章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这一掌毫无保留,荆云笑的脸瞬间红肿,嘴角也流出一丝鲜红的血迹,衬着他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我浑身颤抖,有种被人撕开最后伪装的极度惊慌和羞愧。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出了手,对于自己剧烈的反应有点呆。
荆云笑还在笑,他慢慢转过头来,深深的视线形成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将我牢牢地锁定。心脏在砰砰乱跳。
“你明明就喜欢我,不是吗?”他一字一句地说到,笑得很开心,“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要不然,你为什么要选择一次又一次原谅我维护我?”
拳头蓦然握紧,指甲狠狠地插入掌心。稍微的痛楚让我镇定了一点。我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过了片刻后一字一句地说到:“荆云笑,我一再容忍你,只是因为你是我徒弟,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你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时候?”荆云笑冷笑,一脸不信。
“你还记得赵双双吗?”我认真说到,“那时候我见过你,你母亲为了替你治眼疾不惜为贼,她不期待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是希望你能像正常人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绝对没想过,你会加入天理教成为他们入侵中原武林的帮凶!”
他一怔。我知道他的母亲是他心里头最重的伤。
“你就是双双姐姐?”他喃喃地问到。
“是。”我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你母亲真的是个好母亲,我只是希望她的心血不要付诸东流而已。那时候你告诉过我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已经忘了,可是我没忘。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拯救你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
荆云笑咬咬牙,“我不信!”
我冷笑,“你以为你在做了那些事情之后,我还会喜欢你吗?”
他蓦然后退一步,眼睛里的光芒慢慢褪去,变成一片沉寂。半晌后他低下头,喃喃道:“原来如此……你果然还是没有原谅我……”
“无双。”哥哥的声音近在咫尺,我一惊,连忙转头,却看到哥哥在遥远的湖边望着这里。
“出什么事了?”哥哥问。
“没什么。”我脑子有点乱,现在的场面有点失去控制。
“可以了吗?”哥哥又千里传音。
我胡乱地点点头。
“还没有呢。”荆云笑很快恢复镇定,他快速走过来一把拉过我的手。他眼中阴郁的眼神让我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炽热的内息传了过来。然而这个时候,湖边的人大概看到我们分开又靠拢好几次,有些忍不住了。忽然听到一人发出一声啸声,从左边的湖边就有人蜻蜓点水般朝我们飞过来。他的动作像是触发了某种契机,后面的人也呼啦啦地一大片飞了过来。
我急了。
“你快走!”我挣开他。
荆云笑的手产生巨大的吸力,怎么也甩不开。眼看着人越来越近了,我想直接抽开手让他走。荆云笑却忽然盯着我说:“你现在放手,我就只有真气逆流死路一条。”
我一怔,荆云笑又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说的可能不假,如果传功之时骤然中断,很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死人。
可是那边已经有人在空中拔出了剑,往荆云笑头上砍过来了。
我迅速在水中猛然一踩,剧烈的水花往飞来的人身上冲过去,将他击倒在湖中。我将那人击倒之后并不停歇,立即又狂往四面八方踩水,剧烈的水花把那些飞来的人冲掉到水里,溅起一朵又一朵浪花。
然而我毕竟只有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从四面八方来的人都围了过来,那些被我冲击回湖中的人也站了起来,往这边飞身扑来。
情形千钧一发!
荆云笑蓦然睁开了眼睛,冲我灿然一笑。接着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旋身冲上天空,将飞扑过来的兵刃尽数避开。我还没反应过来,荆云笑忽然纵身反扑,在空中连连击出几掌,顿时湖里爆发出剧烈的水花。
与此同时,扑过来的人中有人忽然举剑往自己的同伴刺去,那些人还没回过神,就当场命散黄泉!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荆云笑哈哈大笑几声,回头望了我一眼,那一眼却非常悲哀,然后他转身往湖边轻掠而去。湖面上顿时弥漫着一片血红,入鼻的腥气让我想要呕吐。
完整的烈火心经!
我瞳孔猛然一缩。
知道自己人里面有奸细之后,湖面上的人立即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地大打一通,湖水在我周围飞溅。混乱中我直直盯着已经掠到湖边的荆云笑,此时他正也正远远地与我对视。剧烈不算远,然而我却忽然间觉得他遥远得已经触摸不到。
乌西出现在山头,伴随着大批天理教的人马。
我远远地听到他们在讲话,乌西似乎在称赞荆云笑,说什么不负众望完成了任务。
我猛然爆发,以我为中心的湖水顿时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那些停不下来的人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湖面总算安静下来。
我回头望,天池剑宗的人也聚集在湖边,哥哥、宫尧之、颜雪也站在他们中间,目光直直地盯着对岸。两方人马对峙着。
体内经脉已经完全畅通,但是里面流动的全是烈火心经!
我恍然明白,所谓的治疗居然就是把烈火心经练成!烈火心经一旦练成,受损的经脉也畅通了。烈火心经功力奇特,极易走火入魔,天池的水疗效奇特,又是与烈火心经同属天池剑宗,所以路法相通。来天池,正好助长了将烈火心经修炼完全!
我不明白荆云笑执意要跟着我来天池是真的是为了给我疗伤,还是只是借着我的名义修炼好烈火心经。他的心思真的很深沉,或许,这只是他的一部分,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他的天理教。
我望着静静站在湖边的他默默地想。
在湖中间静默了片刻,纵身一掠,足间点水,往哥哥那边飞掠而去。
天池秘境原本是个不染尘埃的圣域,此时已经被鲜血玷污。秋恨水非常生气。
“百里大侠,你说过事成之后会把烈火心经交给我们。”问天未脸色难看。
哥哥点点头,朝我说到:“无双,你给他们。”
我木然地点头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冷。是一种死了心成了灰般的冷。
“师父!”耳边忽然响起荆云笑的声音,周围的人并没有发觉,只有哥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这种千里传音需要极深厚的功力,在场能做到的恐怕寥寥可数。
“你想说什么?”我漠然地千里回音到。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荆云笑声音急切。
“我没说你骗我,你确实为我治好了伤,还杀了想杀的人,做成了想做的事,一举多得。”
“师父,我是真心的。我是因为想要为你疗伤才答应了这个计划。”
我冷笑,“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自己?”
他顿了顿,有些伤感,“师父,我只是想能在尽量少的条件里做最多的事……”
“恭喜你,你做到了。”我深吸一口气,“你的功劳应该很大对。”
荆云笑沉默了片刻后说到:“我在这里出现主要是引其他门派人来,到时候苏勒儿会带人偷袭武林门派……”
“苏勒儿?”
“对,天理教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荆云笑笑了笑,说:“师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对你毫无保留。”
“哦?这句话你该对苏勒儿也说过了?”我嘲讽。
荆云笑又笑了,淡淡道:“师父,苏勒儿从来就不是我小姨。我从来就没有真正为天理教效力过。”
我微微一怔。
荆云笑又说到:“她真正的外甥被人杀了,正巧被我遇到,于是我装成他混了进去。我也没想到她会真的认我。但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我不是的,可是当时天理教内有人要拉她下台,还有内应潜伏在她身边。她急需助力,又无法查出是谁,于是便让我呆在身边。此次来袭击中原武林就是苏勒儿想立功而搞出来的。后来她查出是冷胡特,便命我杀了他。但我晚了一步,冷胡特已经在灵山寺被人杀了。”
“这次的计划就是先派我带小股人马在周围活动,把人引过来后四散奔逃,造成天理教已经退出中原的假象。最后再让我带人出现,吸引大队人马。她就带人袭击各大门派。应该快了,天理教众在这里出现的消息一传出去,这里被困的人向外面求救,各大门派的人就会赶过来,到时候苏勒儿就会轻而易举端掉他们的老巢。”
我吃了一惊。
“师父你还是别提醒他们了。”荆云笑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事情已经成定局,如果你现在说出来,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天理教一伙,最后把你当成泄愤的代替品而已。”
我默然,片刻后说到:“苏勒儿派你来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我看她不见得很信任你,反正你死还是活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荆云笑冷笑一声,“想让我死没这么容易。我现在完成了烈火心经,要逃出去易如反掌。而且我现在帮她达到目的,她只会更信任我。还有身后的这些人她已经不得不交给我了,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成为我的人,她的一部分人还握在我手里,她离不开我了。你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声音里又含有一丝笑意。
“我才没有担心你。”我冷冷地说。
荆云笑轻声了一声。
“无双。”哥哥忽然出声,然后我和荆云笑的联系便蓦然中断。
“既然好了,就走。”哥哥转身往来路走去,根本没把周围的紧张局面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荆同学又不厚道啦~
算了,让他和苏勒儿内斗去。先让无双过几天好日子再说,唔,这个主意不错。
第六十九章
天池剑宗这边人的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阻止。秋恨水轻哼一声,任由我们去了。
天理教那边看到我们走了估计松了口气,这边的人心里对我们肯定是不爽极了。其一,居然隐瞒众人把荆云笑带上天池害天池剑宗受损,其二,面对天理教众居然临阵脱逃。无论怎样,这都是件相当可耻的事。
我也绝对哥哥什么都不管有点过分,可是一想到就算自己插手进去也改不了结局,心里就坦然了。
宫尧之和颜雪没有走,宫尧之只是对我说:“无双,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走。”
这个傻子!我急了,这家伙留在这里只是免费成为别人的帮手,最后还绝对竹篮打水一场空。
“宫尧之,这里不关你的事。”我没把实情说出来,就是怕这傻子二话不说把实情抖了,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他。
宫尧之微笑着摇摇头,漆黑的眸子里有隐隐的笑意,“无双,你不是中原武林的人,但是我是。”
我怔了怔,无话可说。
颜雪咬咬唇,脸上闪过一晃而过的失望神色,她是希望哥哥像个大侠一样留下来共同奋斗?可是让她失望了。
环视四周,或许就这样一走了之最好。我和哥哥的名声估计很狼藉,上次在客栈里众人要宫尧之交出荆云笑他说荆云笑走了,到了这里又让荆云笑逃了,想必在众人心里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
最初他通过救出苏秀芳等人质才好不容易洗刷了和天理教有勾结的罪名,经此一遭,恐怕又会惹人非议。如果现在他跟我们走了,他也别想在武林上立足了。
他说得对,我可以一走了之,因为我不是中原武林的人,但是他是。从来就是。
事已自此,我和宫尧之他们分开,算是撇清了关系。宫尧之也可以保下一个共同抗敌的好形象。
又回望了对岸静静站立的荆云笑一眼,我转身跟在了哥哥身后。这样也好,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了。远走高飞,去塞外过我想要的生活。
如此甚好。
我知道宫尧之和荆云笑都在看着我,我想了想自己重回中原所做的一切,还算是个好结果。把宫尧之这个心结解开了,把荆云笑的心结也差不多放下了。我又是一个人,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哥哥他也会离开的?总感觉他很快就会离开。
在两方人马的注视下,我走到孟优面前说:“你跟我走。”
他挑挑眉。
“烈火心经。”我笑眯眯地说出四个字,他的脸色立即骤变,问天未脸色也变换了好几下,最终朝孟优点点头。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着我两,盯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孟优虽然心高气傲,但只要一提到烈火心经他就会失势,我勾勾手指头,他就乖乖地跟在我屁股后面不甘不愿地过来。
小样儿!老子还不愿意给呢!
于是我、哥哥、孟优三人就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天山。烈火心经其实就是一连串的运气方法,如果有人能用烈火心经引导,后人就会学得很快。比如我,就是在荆云笑的引导下学成的。
至于荆云笑,想想他当初苦不堪言的样子,自己修炼肯定要吃苦。但我凭什么要免费给孟优送心法加内息引导大礼包呢?
天山上面估计正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三个人却晃晃荡荡地一路下来。路上真的遇到了一波又一波被引过来的武林人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是比较建议哥哥不要这么高调地走在大路上,哥哥还是会听取我比较中肯的意见的。可是……
“敢问各位可是知道了天理教在天山出现的消息而来的?”孟优跳出去问到。
“正是。”来的一拨人的头领模样的点头,“我接到贵宗的飞鸽传书,掌门便派最近的我带弟子们赶了过来。一切还好?”
“多谢南山派的各位!天池剑宗感激不尽,我代掌门谢过大家!”孟优抱拳说到。
我和哥哥站在一边当木桩。
“孟少侠言重了,天理教突袭我派,要不是大家伸手相助,我们南山派估计会损失惨重。大敌当头,大家更当协力相助。”领头人是个中年人,头发里夹着银色,神色有些憔悴,从众弟子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上看,他在南山派的地位应该不低。看他那早衰的样子,看来小门小派的要在江湖上混确实很伤神啊。
“不知孟少侠要赶往何处?”那人问到,孟优顿了顿,一时语塞。自己门派大敌关头,自己却为了烈火心经弃之不顾,怎么说也说不过去。一时之间,孟优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他跟我有要事要办。”哥哥忽然开口,给孟优找了个台阶下。
这时那边的人才把偷偷打量的目光转变为明目张胆地打量,那个领头人朝哥哥问到:“不知这位是不是……”
“他正是百里无赦,旁边那位是百里无双。”孟优接话。
“原来是名剑山庄的两位大侠,久仰久仰!”那领头人连忙说到。
“我们早就不是名剑山庄的人了。”哥哥很不给面子地说。一提到名剑山庄,我们兄弟两都是特别不爽。
那人不知为什么惹到了我们,有点尴尬,连忙对孟优说:“事情紧急,我等马上上山,一定要把天理教余孽一网打尽!”
说完就招呼众弟子上山去了。我心里忽然有点不忍。我是不是该说出实话,不要再让他们上去?
下面又来一拨,这次孟优不再跳出去自讨没趣,直接带我们走了僻静小道。
望着纷纷涌上来的人,我忍不住想:这么多人,荆云笑应付得过来吗?还是苏勒儿其实是想借刀杀人直接让他们在天山上把这个不知真假的“外甥”给解决了?
“你有心事?”哥哥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我也站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只要你一有想不通的事就会愁眉苦脸。,荆云笑到底给你说了什么?”哥哥问到。
孟优很吃惊,目光转冷。
我忍不住苦笑,我就知道会这样。虽然中原武林不怎么样,还有点讨厌,但是如果真的让天理教的计谋得逞,我又良心难安。算了,反正我都是要走的人,随便他们怎么。
“孟优,我告诉你一件事,苏勒儿根本就没有离开中原。”
“什么?!”孟优大吃一惊。
我继续道:“荆云笑只是她抛出来的鱼饵,一旦鱼群被引过来,苏勒儿就会直接杀入各大门派,到时候不知道会是如何的血流成河。我看你还是赶紧发消息出去让大家回家。”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孟优问到。
我无奈地摊摊手,“我还是个比较有正义感的好人的……”
哥哥眼神瞄了过来,我立即严肃认真。
“我凭什么相信你?”孟优皱眉。
我耸耸肩,“你爱信不信,反正最后我说得正不正确就要等事情发生了,当然我是不希望我说得正确的。而且你们打来打去也不关我的事。”
孟优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荆云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如果这是天理教的计划,这不是坏了他们的大事吗?你和天理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又要说出来?”
我被他一堆问题搞得头大,我就知道一说出来准会惹麻烦上身,或许是我正义感真的太强了?
……仅仅是这样吗?
“你是不是看到人多,怕荆云笑最后逃不去?”孟优冷笑。
我愣了愣,居然反驳不出来。最后只能耸耸肩,“随便你信不信。”
荆云笑那个狡诈多计的臭小子才不会这么容易挂掉?
我默默在心中想。
“说出来心里好受了点吗?”默不作声的哥哥忽然问到。
我回过神,胡乱地点点头。
“我想这个地方也够清静,可否把烈火心经交给我?”虽然孟优可能不信,但是我觉得他还是动摇了一点,居然直接在大半路上就要我交出烈火心经。
也好,我也不想就着拖着。
我算是仁至义尽了?
哥哥也点点头,退到一边为我们护法。我随便用脚把地上的落叶扫了扫一屁股坐下去朝孟优招手,“来来来,快点。”
孟优挑挑眉,走到我面前一本正经地坐下,不止坐姿一本正经,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一本正经。
“伸手!”我懒懒地招呼他。
他伸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来,手上厚厚地结了一层老茧,看得出这孩子平时是个勤恳努力的好娃娃啊。我心里赞赏着伸手握住他,他全身立即绷紧,似乎有些紧张。
之所以挑上这孩子,就是因为看他真的有几分少侠风范,虽然死板了点,但还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孩子。
算了,就送他烈火心经心法加内息引导大礼包好了,反正只有这么一次引路,成不成得了气候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又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天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稀里糊涂地就学会了。
一段时间过去了。
我睁开眼睛,“你不要紧张,放松。”
孟优抿抿嘴。
又过了一会儿,我干脆收了手,面色不快。这家伙根本就不向我开放自己的身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你不相信我,我怎么给你引导呢?”我忍不住说到。
孟优嘴抿得更紧了。
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不行。
“我已经尽力了。”他认真地说,眼睛里的神情让我开始怀疑是我自己这方面出了毛病。
“我也尽力了。”我瞪他,“是你自己不肯开放你自己的身体。你不开放我怎么进入你?”
他脸一黑,“我已经开放了。”
“你没有。”我一口咬定。
两人僵持在空地上。
“你们啰嗦什么,还不快点?”哥哥不耐烦地提醒。
“你到底感觉怎么样?”我苦恼地抓抓头发,觉得有必要搞清楚彼此的感觉。
“很痛。”孟优想也不想地回答。
是吗?很痛?我也觉得烦恼,我和荆云笑就怎么那么容易呢?他说进来就进来了,我也没什么不适感。
又仔细回忆荆云笑进来时候的感觉,身体很舒服……反而是他有点痛苦?
“先就这样。试试再说。”我也是第一次,不会很正常。
“你到底行不行?”孟优怀疑地望着我。
“可以可以,放心。”看他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立即挥挥手道,“你放心我肯定可以的,痛是正常的,第一次都会痛的。”
“真的?”孟优迟疑地问到。
我点点头。
最后又搞鼓了半天,他急我也急,要不是我输送力道大了就是他的经关老是不打开,结果反弹回来搞得我也很痛。两人满头大汗,总算是把内息的方向走了一遍,我把一道内息打到他丹田然后不负责任地说让他自己参透就扔下他站起来闪人。
至于练不练得成,那不关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想更的,但是回来得太晚了,所以向各位亲道歉。虽然迟了,但是还是祝愿大家月饼节快乐,祝大家月饼节以后仍然快乐O(∩_∩)O~
还有,为了补偿,今晚还有下一更~
第七十章
我不知道孟优有没有去跟他们说天理教的计划,我也不知道后来荆云笑有没有逃出来,我下意识地不想去了解后来发生的事。
基本上是如入无人之境地下了天山,之后就买了马儿一路到了最近的城市蹲着。时间仅仅过去一天,那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我就是想捂住耳朵,也听到了“天理教血洗了五大门派”的事。
后来又说起天山上的事儿来,说上面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天理教和来剿灭天理教的武林人士杀成一团,把整个天池的水都染红了。还听说西域天理教的圣坛又派了人过来支援中原的教众,所以这一次中原武林简直是损失惨重。但是因为西域那边大量进入中原,加上有的门派和朝廷也有关系,听说朝廷那边也开始准备剿匪了。
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我猜想孟优应该没说出来。说得也是,如果说出来大家人走了,就剩下天池剑宗自己应对荆云笑,很可能会吃亏。为了私情,孟优很有理由不会选择说出真相,可是我觉得孟优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感觉一向不准。
没听到荆云笑的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宫尧之的消息也倒是听说了,众人对他的态度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极力赞扬,说他在天池一战上非常出力,加上先前的绝地救人质,他的信徒还是很多。还说秋恨水也对他赞赏有加。另一个是极力贬斥,说他是伪君子真小人,说他城府极深,先是和天理教勾结演出一场好戏后又来天池表现自己的英勇无畏。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宫尧之很快就派人找到我来给我送信,我哥一向高调,很容易找到。信上他向我报备说他没事,神医谷也没事,让我宽心。信的最后提到颜雪受了伤,还直接说了,她希望哥哥能来神医谷见她一面。
还是没提到荆云笑。
我把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上面的字儿我基本上都能背下来了。
“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在我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十几圈儿之后,哥哥终于擦干净了刀淡淡地问到,“第一天说人太多不好走路,第二天说这家店鸡肉好吃留一天,第三天说衣服破了想换身新衣服,第四天又说想体验一下乡土人情……我想知道今天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我讪讪地摸摸脑袋,扬扬手中的信小声说:“颜雪受伤了,要不我们去看看她?”
宫尧之的信哥哥也看了,但是没什么反应,此时听到我说,略略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淡淡道:“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一定不要给人留希望,哪怕是用恶劣的态度。”
我干笑两声,“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颜雪?她那么漂亮武功又那么好,还对你一往情深……”
哥哥忽然冷笑,“那又怎么样?”
我愣了愣。
哥哥埋下头将刀刷地插回刀鞘,淡淡地说:“如果我真的谈感情,是不会在乎那些东西的。”
我望着他的刀吞吞口水,哥,你不要动不动就弄这么凶残的玩意儿行不行?
“好,我就去看看。”他说。
我又吞了吞口水,虽然哥你说话很平静但是我怎么总觉得你是要去砍人的呢?
说去就去,我也不用再费劲儿想别的能留下来的理由了。
自从练成烈火心经以后,身体好了,腰不酸了,气不喘了,一口气儿还能上顶。身体倍儿棒!哥哥不让我喝粥了,但是也不再很怜惜我这个可怜的弟弟,打杂什么的活又重新落到我头上。虽然扛着金子是让人很幸福,但是金子死沉死沉还不让人乱动就有那么点儿让人觉得悲情。
一路走得飞快。我扛着装满金银珠宝的小包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一路跑。
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赶路就是快,不用骑马什么的,走了没几天就又到了神医谷,神医谷外面并没有布阵法,貌似人还特别多,来来往往的都看到好几个熟面孔了。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我们,惊讶了一下走过来和我们打打招呼就走了。生疏得很。
也有冷哼仰着鼻孔做不屑冷傲状的。我笑眯眯地从包得像个猪头的百里无潜的身边走过,还好声好气地叫了声“大少爷”,他转过头当没看到我。
没看到百里无涯,听说这次名剑山庄也是天理教攻击的对象,也听说百里无涯受了伤。那人一向不会自己出手,总是要等到最后才出来压轴,这次吃了亏。
听说天理教血洗中原武林之后,宫尧之立即回来开放神医谷为人诊治,这一善举让人众口称赞,可是暗地里却有人传出他伪善的话来,说他先明明知道天理教声东击西的计划却抱着不说,在天池圣峰装出一副救世主模样,就是为了在武林中博取美名。这流言我听过几次,说得像鼻子像样儿的。
我当这些人都在放屁,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宫尧之年纪轻轻地升到这样的地位,让人眼红也是当然的。当初我哥哥也有各种流言呢,只是名剑山庄势力大,这种声音不敢大声张扬而已。可宫尧之就不同了,毕竟他当神医谷谷主没几年,还那么年轻,虽然和名剑山庄有联姻,但是在赵雪衣死后,两家基本上就没怎么往来了。神医谷一直奉行避世修行,宫尧之似乎也没怎么在各大武林门派和世家之间走动,结果几年后忽然一鸣惊人,这让人觉得很眼红。
“伪善!就算他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他!”我正走过去,忽然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说,“如果他真的知道天理教声东击西的计划却隐而不报,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南山派被人灭门,我一辈子都和他势不两立!”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孟优正扶着那日那个南山派的中年人往外面走去。
“这次多亏了孟少侠你拼死相救,我晁得刚欠你一命,他日必定以死回报救命之恩!”
我冷哼一声走过去,“晁大侠如果要报答他,恐怕贵派底下的冤魂不会答应。”
“无双。”哥哥有点不满我多事,但是我就是看不惯。
晁得刚这才注意到我,立即怒目圆瞪想破口大骂,但估计是想到实力差距又活活忍住了。虽然他没破口大骂,但是说得话也夹杂着很大的火药味,“百里无双,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你这个天理教的走狗!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挑挑眉,想隔空给他一拳,但看他说这几句话也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算了,我还没欺负老弱病残的恶趣味。
“随便你怎么说。我觉得你除了治你的内伤之外,还应该治一下你的眼睛,容易把好人当坏人,把坏人当好人。”
我扔下一句气得晁得刚暴跳如雷的话,看了满脸黯然的孟优一眼,跟在已经走远的哥哥后面拐进了石门。
石门里面仍然是鸟语花香一派恬淡,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道。刚进去,就有神医谷的弟子眼尖地发现了我们跑过来跟我带路。
宫尧之很忙,他呆着的那个药房根本就挤不进去,里面全是伤患。宫尧之仍然是青山青巾,他侧对着我,此时像个大夫,正在众人间走来走去地耐心询问查看伤势。他的目光专注,头发有一缕掉在他线条柔和的脸颊,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从容意味。他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他。忽然想起他跟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说和他师父一起在外面悬壶济世为人治病,天天见到的都是病患看到的都是人间疾苦,所以他总是对人抱有同情心,不会与人太过计较。
这样的人真的是个好人,不管是发怒还是悲伤,就连被伤害也是一副忍让宽容的模样。我相信他也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他也可能知道现在等在屋子里的人不一定心里对他感激,可是他仍然仔仔细细地为人治疗,没有一丝不虞的神情。
前边的人刚要为我禀报,我连忙一把拉住他,说:“先别打扰他,我到别处去,等他不忙了再说。”
那人想了想,回头看宫尧之确实忙得不可交开,便点点头说:“那我先带百里公子去休息。”
我笑着摇摇头,忘了那个还在忙碌的背影一眼道:“不用了,我知道我该去哪里。”
那年轻弟子也笑了,“我忘了百里公子也算是半个主人了。”
他这话说得无意,但是我听在心里就有点尴尬,忙打了个哈哈走开。哥哥早在看到药房里一堆人的时候就直接问了别人颜雪在哪里便离开了。一个人反正也无聊,我便溜达着随便扯住一人问清颜雪的房间,晃晃悠悠地跟着过去瞅瞅她。毕竟颜雪也算是熟人一枚,理应该慰问一下。
更重要的是,我怕哥哥态度恶劣说出什么太过伤人的话伤了颜雪的心。毕竟人家是病患又是女子。还是一个好女孩。
神医谷我熟得不能再熟了。
一路避开人群走到颜雪的房间前,很巧的,就在宫尧之那个小院子的隔壁。刚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颜雪的哭声。
糟糕!难不成哥哥这么快居然把她惹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小双双和小宫之间的感情非常纠结,剪不断理还乱啊~参考情况就是我现实中认识的一姐妹儿,不过她的小公可没有小宫这么温柔多金有地位╮(╯▽╰)╭
第七十一章
我连忙悄悄地走进去,就看到两人正站在庭院里面。准确地说是颜雪似乎是刚从桌边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梨花带雨的样子也美得惊人。她似乎有话要质问哥哥。而哥哥对着她,表情淡然。
我悄悄地跨进院门,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没多看我一眼。
“百里无赦,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泪珠又从颜雪的眼眶里冒出来,她抬手胡乱地擦了擦,声音冷硬,“你真以为我会一直喜欢你吗?我才不会,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从不认为我有多了不起。”哥哥望着她缓缓地说到,眼光微微闪烁,“或许,我真的是自作多情了。对不起。”
我不禁目瞪口呆,哥哥居然也会对人低头?还会对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颜雪忽然转过身,“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声音很冷静。
“那我告辞。”沉默了片刻,哥哥说了一句便往我这边走来。
我不由望望那抹一身白衣白裙恍若仙子的背影,这朵被人称为天山雪莲的高岭之花,不知道有多少青年俊杰暗暗地仰慕着她,如果她肯招招手,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人为她出生入死。可是,为什么她就偏偏喜欢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情之一字,总是那么让人无可奈何。地位的悬殊,年龄的差异,身份的尴尬……种种迹象都表明两人不应该在一起,可是月老糊涂,为两人缠上红线,最后又发现了错误,解散了姻缘。世间伤情之人何其多,有人终其一生也寻不到自己的真命伴侣。
看着那抹洁白的身影,我忽然觉得,哥哥的心是何其冷酷。可是哥哥也说得对,当断不断,拖到最后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脑中忽然闪过宫尧之和荆云笑的脸庞,我赶紧甩甩头将两人甩出自己的脑海。
一阵风吹来,一块洁白的丝帕从颜雪那边飞过来。我连忙伸手接住。
“颜姑娘。”我走过去轻声叫到。
她没理我。
我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喜欢他有七年了。”颜雪忽然开口,声音很凄切,“在他没出现之前,我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在心中想他的样子。他一定是一个冷酷高傲的人,武功天下无敌。后来非常巧合的,他救了我。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好……也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酷。”
我默默地听着。
“很难想象他会有喜欢的人,除了我,我不知道还能有谁能配上他。”颜雪缓缓地说,“到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就算是我,也配不上他。”
我走过去轻轻说:“小颜妹妹,你错了。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哥哥他就是个傻瓜,不懂得珍惜你这样的好女孩。”
大概是我的那声小颜妹妹触动了她,颜雪转过头来,满脸的泪痕。我拿起那块丝帕递给她温声说:“擦擦眼泪。”
她接过去勉强笑到,“今日我算是死心了。百里无赦就是块冷酷的冰,谁也融化不了他。”
说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被人抛弃了就要死要活的。”
“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我转移话题。
她笑到:“就无双你还记得关心我一下,无赦他走过来一眼看到我没事,就懒得过问我的伤势了。”
哥,你也真是的!我忍不住在腹议了一下。虽然颜雪武确实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人家信上说她受伤了,至少该关心一下?
“没错,我一点也没受伤。”颜雪自嘲地笑笑,“但是我不甘心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已经走了好几年,我一定要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我请求宫谷主写了那样的信。原本我以为他不会理会的,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你不知道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但是现在……”
颜雪的话没说完便停住了,她忽然朝我笑笑,“我没事了,无双。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会彻底忘掉百里无赦这个人的。到了明天,我就会回雪花宫,再也不出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真希望她能真的拿得起放得下。我朝她告辞一声,便往外走去。
“无双!”颜雪忽然在背后叫我,我转过头疑惑地看她。
颜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说:“一定要记得珍惜喜欢你的人,爱上别人的人,都非常不容易。”
我愣了愣,点点头。
出了小院子之后没有看到哥哥,我沿着一条种满茶花的青石板小路慢慢往宫尧之的小院子走去。一路上在想颜雪最后给我的话:一定要记得珍惜喜欢你的人,爱上别人的人,都非常不容易。
她是在暗指谁吗?
此时已经过了茶花的花期,两边的茶花树枝绿叶层层地拥挤着,高的已经到了人的肩部。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宫尧之为百里无双种下的茶花树早就长成一片。
有些东西已经逝去,有些东西却保留下来,越长越壮。
进了院子,那院子还是老样子,简朴得可以,摆设格局都没变。甚至庭院石桌上摆着的那把茶壶也还是当年的模样,好像从来就没变过。
走进屋内,果然还是当年瓶瓶罐罐的样子。这里的一木一草一物都能唤起我的回忆,时光倒退间,我忽然又看到他与我当年的音容笑貌。
我又走出去站在庭院前默默地看着那一片茶花树,不知道站了多久。
“无双。”
我猛然回过神,就看到清冷的月色下,那人正披着一身月光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我的一刹那似乎很惊讶,但立即又变得有些激动。
他那种惊喜的样子,好像从来就没变过。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只是讪讪地说了一句,“原来已经到晚上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我看你很忙。”我抓抓头说。
宫尧之微微一笑,“还好。”继而又问道:“吃饭了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摸肚子,里面空空如也。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出神出这么久。
“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这里的人你也认识,吩咐一下下人就行了。”他轻轻蹙着眉头,转身要往外走,“我去叫人拿点东西来。”
我连忙拉住他,“别,我不饿。”
宫尧之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一眼,我顿时像被开水烫了一样放开了。他微微一笑,淡淡的笑容在银色的月光下说不出的柔和,“你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说完不待我反应,就走出了小院子。
我站了会儿,忽然拧了自己的脸皮一把,扫视了院子一圈儿,我抬腿走了出去。
其实也不是特别想去哪里,就是有点不想傻不拉几地等在那个地方。就这样晃荡着走了一会儿,走到那处水池边的桃树下停下。站了片刻,正要走的时候,忽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从对岸走过。
没待细看,身后有人叫我,“无双,你怎么站在那里?”
我转过头,就看到宫尧己端着个托盘站在走廊上,似乎正往小院子的方向走。月光明亮,这大园子树木花枝影影绰绰的,我站在桃树底下,居然还是被他一眼揪了出来。
我不好再待下去,只好从树影中走出来。
“走。”他说得很自然。我只好跟了过去。
其实肚子也确实有那么点儿饿了。
托盘里有两样小菜和一碗粥,宫尧之说:“太晚了,只有这些。”
我笑了笑,“我不挑食的,你不吃吗?”
“早吃过了。”
于是两人说笑着往庭院走,很快就到了。
将托盘摆着石桌上,宫尧之把里面的小菜弄出来一一摆在石桌上,“过来趁热吃。”
我坐过去拿起筷子,在他的注视下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他很希冀地望着我。
我有点诧异,搬出很客气的台词,“挺好的。”
“那还好,好几年没下厨,怕手艺生疏了。”他笑。
我惊讶,“这些菜都是你炒的?”
“天色太晚,下人们都睡着了,不好吵醒他们。”宫尧之说,“反正我也好久没炒菜了,偶尔下下厨也别有一番滋味。”
心中忽然滋味莫名。
“怎么不吃?”他看我沉默,“是太暗了吗?我去拿支烛来。”
说着就进了屋,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只白色蜡烛出来点在石桌上。昏黄的光线照亮石桌的整个范围,带着丝丝的暖意。跳跃的烛光中,宫尧之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邃。
“快吃。”他又一次催促。
我放下筷子,“你还是去睡,都忙了一天了。我看人还挺多,是不是明天也还要忙?”
他笑了,“没关系的,人不多了,弟子们也能分担一些。”
我默默地吃着饭菜,庭院里很安静,只有一桌的烛光静静地照耀着一方空间,草丛里偶尔的虫鸣让这夜色更加寂静,静的让人的心也放松下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苏秀芳,峨眉派的人也来了?”我打破沉默。
“嗯。他们那边派去的人受了伤。”宫尧之点点头,末了又加了一句,“是青烟。”
脑中浮现出那个顽固、动不动就横眉怒目的女子身影,我点点头,顺着这话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她受伤重吗?”
宫尧之微微皱眉,“我会尽力。”
我点点头,无话可说。
一顿饭就在他的注视下解决了。两人相处融洽,没什么不适,好像中间那么多年发生的事都化为乌有。
晚上他去了偏房睡觉,把正房留给我,说偏房里准备了药物,正好早上起来搞鼓一下。
我熬不过他,只得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我就是准备让两人吃一顿烛光晚餐的╮(╯▽╰)╭
第七十二章
颜雪在第二天大清早就离开,我送她到神医谷外,宫尧之因为忙得不可交开没有来,只是让我带了几句客套词。
“无双,就到此为止。”刚出神医谷走到一棵大槐树下,颜雪就示意我不要再送了。我心里很急,颜雪都要走了,哥哥怎么还不出现?
“你再等等,他应该会来的。”我说。
颜雪咬咬唇,美目往四周扫视,希冀能看到哥哥的身影,可是只看到了一片葱郁山涧。来往的人还是挺多,可都不是想等的那个人。
两人就站在大槐树下等了片刻,颜雪的目光渐渐黯淡,她强笑到:“时候也不早,我该走了。”
我望眼欲穿,也没看到哥哥的身影,听到她的话,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说:“路上保重。”
颜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绽开一丝不含阴霾的微笑,“我走了,我会保重自己,你也是。”
颜雪一直都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美人儿,就算是笑容,也如冰山雪莲般冷淡,然而刚刚那丝微笑,却如冬日阳光,灿烂得让人心中一暖。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让我愣了愣,继而郑重地点点头。或许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地从这段不属于自己的恋情中解脱了。
颜雪的身形忽然旋转而起,带起一股香风。风吹叶卷,视野迷离片刻后,伊人的倩影已经遥遥远去,消失在青山绿水中。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轻声说到:“她已经走了。”
哥哥站在我后面一言不发。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目光依然平静无波,放佛两潭秘境之处的湖水,从来就没有一片叶子能掉落到里面触动起水波。
这种寂寞而又高傲的眼神。
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说不出口,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哥哥给了我一眼,问到:“要走吗?”
“什么?”我没明白。
“你不是说要去塞外吗?”
我顿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我还没跟宫尧之道别……”
“好,我们现在就去。”哥哥不由分说地走在前面。
我默默地跟着他。
平时觉得药房很远,不知为何今日就觉得特别近,好似就一刹那就到了。
同样地人满为患。同样地忙得脚不沾地。
那人一袭青衫,捧着个药碗走来走去,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没关系的,你的内伤只要好好调养就可以痊愈。”他温声对拉住他惶惑不安地询问伤势的一个年轻人说。
“进去。”哥哥在我后面道。
我猛然回过神,抬腿走了进去,脑子不知为何有些空白,要说什么话都记不得了。
宫尧之也发现了我,冲我微笑着点点头。
“啊啊啊!”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人拦到我前面手舞足蹈地乱叫,那人面色发青,眼睛鼓得老大。
“快抓住他!”原本按着他的两个弟子满头大汗地追着那人乱跑,我连忙冲过去将那个神智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病人抓住。他被我反剪了手,但还是在拼命挣扎。
“你放开他!”忽然从旁边又冲出一个貌美的少女,急急忙忙跑到病人身边焦急地问到,“爹你没事?茹儿在你身边,这里是神医谷,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怎么了?”我随口问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上来拉开少女的弟子。
“我爹中毒了!”少女忽然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瞪,眼眶红红的,“天理教太卑鄙了,就会下毒害人。要是我爹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苏勒儿!”
她看我钳着病人,又怒声道:“你快放开我爹!”
我忍不住道:“姑娘,我这是在帮你爹呢。”
“谁要你假好心?天池上面丢下武林同道自己逃跑,现在又来做什么假惺惺的面孔?”少女抹抹泪恨恨地说。
我一怔,手不自觉放松了。被抓住的病人又开始发起狂来,一脸狰狞,手舞足蹈。砰地一声,他忽然发力朝旁推了一掌,将一个药架打翻了。我连忙拉住他。
“爹!你醒醒,我是茹儿啊!你醒醒!”少女看到病人发狂,连忙上来抓住他,可这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
“姑娘请让开,让我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少女抹抹泪,给宫尧之让开了位置。
他抖开牛皮,行动迅速地抽出金针扎在病人脑门,病人就晕了过去。
“先带他下去。”宫尧之吩咐站在一边的两个弟子。
“是!”两个弟子连忙架着病人下去了,那名叫茹儿的少女也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宫尧之的眉头皱得很紧。
“情况很严重吗?”我有些不安地问到。刚刚少女的话让我觉得有点难堪,自己当日的行为确实有点不负责任。虽然我越来越讨厌这里的人,也自认为不属于这里,可是看到这一片惨象,我还是良心难安。或许当日就该当众说出来,不管他们信还是不信,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他们的误解,反正自己也被误解得够多了,再加一点又何妨?
“天理教用了一种奇毒,很多高手就是栽在这种毒下。”宫尧之紧皱的眉头告诉我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难办。
“对了无双,你怎么来了?”他诧异地问到。
望着他清澈的眼睛,这种在他焦头难额的时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顿了顿,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出药房。
哥哥背着手等在外面,看到我出来也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询问了我。
“哥,我想留下来。”踌躇片刻,我下定决心道。
哥哥的表情仍然平静,闻言只是微微动动眉毛,“为什么?”
“我帮着宫尧之做点事,等忙完了再走。”我垂着头。
“还有呢?”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我还想知道……荆云笑到底怎么样了……”
空间陷入静默,过了片刻传来哥哥一声叹息,“无双……”
“哥……”急忙抬起头,“我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好,等弄好这一切我马上就走。”
哥哥碧绿的目光微闪,“无双,你从小就是这样烂好心。我跟你说过,如果决定了一件事就要从始而终,有时候稍微的犹豫就会偏离最初的方向。你太在乎别人了,那些人不关你的事,你要相信你没有做错。既然你决定要走,就走。”
我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头上传来哥哥的叹息声,“你不愿走吗?”
我默不作声。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哥哥叹了口气。
一只温暖的手放到我头上轻柔地摸了摸,哥哥柔和的语调在上方响起,“无双啊无双,今天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下一面……”
我猛然抬头盯着他。
哥哥笑了,“惊讶什么,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有自己的主张,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要不是为了你,我是不会回到这里来的。”
忽然有些伤感,我知道哥哥这一走,绝对不是短时间就能再见到的事。
“哥,你要去哪里?”我急急问到,“你告诉我弟子,以后我也可以来找你。”
哥哥笑了笑,“我四处走,具体也没个去处。你不用来找我了,我自会找你去。”
“哥……”我望着他。
“我走了。”他转身离开,看似很慢,但只是几个瞬息,他已经离我很远。
头也没回。
虽然从颜雪的事上看出哥哥变得非常冷漠,可是事到临头我还是一阵伤心。又想起当年他对我的种种好来,又想起他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我,心里的伤心才慢慢淡了一些。
我目送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像很多年前一样,看着他渐渐消失,直到不见。
“无双?”宫尧之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刚刚我忙去了,现在才有点空……对了,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疑惑的眼睛微微一笑,“没事,就是跟你说我哥哥离开了。”
“百里无赦离开了?”他怔了怔,“那你……”
要出口的疑问又堪堪刹住,他露出一丝惊讶,继而又露出一丝惊喜。我知道他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走,但是又怕问出来让我尴尬,于是我转移话题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的眸子直直望着我。
我转开了视线,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也不太会当大夫……”
“帮我煎药端药。”宫尧之忽然打断我的话。
我转头看着他的漆黑的眸子,慢慢地点点头。
宫尧之走进药房,到了门槛边回头叫我,“过来。”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又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只是干干地答了个好字,便跟了进去。
此后的日子里就在最里面的药房里面煎药,这事儿只要是个人都做得来。我干得到还开心。
宫尧之最大的难关是解那种叫“白尾冰”的毒。天理教当初袭击各大门派,就是先投毒,再进攻,最后才能一举得逞。这种毒药效奇特,会让人丧失神智,胡乱伤人。
那些前来神医谷救治的人中,到有许多都是被中了毒的人伤的。
宫尧之从没见过这种毒,常常熬通宵查询,可是他查遍典籍也没查到。
他的小院子的偏房里面有一间就是专门放药书的,里面藏了很多珍贵典籍。他一有空就在里面翻书。我跟着过去也帮他看看,不过能帮上的忙不多,因为我不懂。但是在宫尧之的耐心解释下,我大概知道了这东西是一种阴性毒药,伤人心智,所以勉强能帮着他分一下类别,避免他一本一本地翻看。
偏房里书太多,宫尧之又忙,要他一本一本地查完,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正巧煎药房里面又分来了一个弟子,我便抽了空出来到偏房里帮他寻书,同时找了几个弟子帮忙看看。
干这种活儿实在伤人,比练功还累,那几个弟子也特别辛苦,白日里要帮着宫尧之治疗病患,晚上还要过来查书,常常是查着查着就拿着一叠书睡着了。幸好我功力够强,身强体壮,连带着精神气儿也不错,坚持得要稍微久一些。
“无双,先去歇着。”宫尧之走过来温声道。
“嘘!”我示意他噤声,蹲在那名弟子面前打量那孩子,那小徒弟还比较年轻,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睡着了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只是眼眶下面一片乌青。我看了片刻,想了想说:“我去拿点遮盖的东西过来。”
说着就出了房门去隔壁的正房拿了两床薄被过来盖在两个弟子身上,没想到这两小孩儿忽然就醒了,立即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道谢。
“你们下去休息。”宫尧之松口道。
两人有些犹豫。
“去,这里有我们。”我温言到。
两人连忙道谢离开。宫尧之对待弟子和下人一向宽厚仁慈,只是这几日事情急迫,不得不让两个弟子跟着熬夜。两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有些撑不住了。
两个弟子走了,房间一下子静了很多。我问到:“有进展了吗?”
宫尧之叹了口气,“没有。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各大名医和对毒术造诣深厚的人来了,相信集众家之长,应该能够攻破难关。”
我点点头。
“无双,明明这不关你的事,这几天害得你连觉都没睡……”宫尧之有点难为情。
“你说的什么话?”我瞪他,“你跟我什么关系,还跟我客气什么?”
“那我们什么关系?”随口一说,结果被宫尧之立即反问回来,我语塞了片刻,说:“朋友呗。”
第七十三章
宫尧之笑笑,转了个话头,“这几日真的累着了,去歇息一下吧。”
是有那么点儿困,我点点头,问到:“那你呢?”
“我还得再过一会儿。”他说着又走到书桌前又翻看那堆磊得高高的药书。烛光明亮,照耀着他的白玉般专注的脸庞,我站定了会儿,便还是决定留下来帮着他找书。
“不走?”
“不走。”
我随口答着他的问话,举高手中的蜡烛抬头在架子上寻书。房间又陷入沉静,只有两把烛光在偶然的威风中摇摇曳曳。
原本打算再找一会儿就去休息,没想到两个人都入了神,结果一不留神天又朦朦亮了。
“天亮了。”宫尧之微微惊讶,转头对我略带着歉意说,“又让你熬了一夜。”
我笑了,“我自愿的,你内疚什么?”
他也笑了,原本沉寂的书房也不显得那么无趣。
天快大亮的时候,两人稍稍用过早膳,便来到药房处开始新的一轮为人治疗。我只能打打下手,偶尔在药房里晃悠着乱窜。虽然收到白眼数枚,可是我充分发挥了我吓人的本事,硬是把一些欺负小弟子的人给吓得规规矩矩。
“不准吵!就算痛,也给我憋着!”我站在屋子中央,狠狠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儿病患。跟着宫尧之混,就更能了解他和弟子们有多辛苦,来为人治病解毒,还要受人的无理取闹和鬼哭狼嚎,也太窝气了点儿。
宫尧之脾气好不说,可我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唔……”那边刚刚叫得很大声儿的家伙只能乖乖地曲在一边哼哼。
我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走出去继续检查下一个房间。
就这样晃悠着转到了下午,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我疑惑地走出去一看,就看到一堆奇形怪状的人来了。说奇形怪状也失偏颇,主要是大部分人的相貌都非常有性格。一个嘴巴超级大,一笑就露出一排黑黑的牙齿;一个脸上横着一道骇人的疤痕,眼神也相当凶恶;一个少了一只耳朵……正常的人也有几个,大多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数了数,大概有八个,此时这八个人似乎在为一件重大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我耳力还好,听了几句就知道他们大致是在争论一个医药上的问题,不过完全不涉及“白尾冰”。我恍然,想来这几个就是宫尧之请来的一些奇人异人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正屋里就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个正是宫尧之。两拨人在中庭相接,各自或客气或大牌地打了招呼,便又讨论着往正屋走去。
是来解毒的!我精神一振,抬腿便跟过来凑热闹去。看他们怎么个解毒法。
走进屋子,一堆人正争论得厉害。宫尧之发现我进来了,朝我微微一笑。其他人都盯着最前方右侧,那里正有两个看起来快进棺材的老头子在争论,屋子的中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我一看,就是那天那名叫茹儿的姑娘的父亲。不由环视四周,没看到那名茹儿姑娘。
刚下了这个定论,忽然从后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影,“你们在干什么?!”
正是茹儿。此时她非常焦急,一进来就拨开人群跑到中央叫到:“爹,你怎么了?”
摇了摇,那人没反应,便气呼呼地站起来问到:“我爹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昏迷了?”
“我们给他用了麻药,现在正在看他的情况,以便对症下药。”一个大夫解释。少女很生气,“你们不会解毒,怎么能随便用人来试药呢?”
众人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胡须花白,走几步路也颤巍巍的人说到:“姑娘放心,有我们在,令尊一会会安然无恙的。”
大概是老人说话,小的总是会听几分表示尊敬,茹儿便扁扁嘴不说话了,只是眉目间的焦急和不信任谁都可以看到。
“周大夫说话好大口气,似乎胸有成竹了?”另一个刚刚在另一个大夫抬杠的黑脸人说话带刺儿。
周大夫也不恼,平平静静地说:“老夫多年在西域和南疆走动,接触的毒物成千上万,老夫至今为止还没遇到过老夫不能解的毒。”
这老头语气虽然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很自大。这让刚刚那个黑脸人不快,“到底如何,人现在躺在这里,治好了大家才信!空口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周大夫微微顿了顿,仔细地围着病人查看,先看了他的眼鼻舌耳,后又按了按他的胸腹,最后检查他的四肢和脉搏。检查完一切之后,他就摸着胡须思考,也不说话。
“周大夫,到底怎么样?”宫尧之轻声问到。
“和你说的症状一模一样。”周大夫说,“这人的脉象忽快忽慢,完全不稳定,其他又没什么太大的症状,只有头脑不甚清醒……唔……难办!难办啊!”
“哈哈哈,我看你果然就是个自吹自擂的庸医。”黑脸人大笑。
周大夫怒了,“那你来看看!我不信你就会!”
“看我的吧!”黑脸人也走过来,同样查了病人一通,还在身体上挤挤按按的。一干人紧紧看着他的动作。
黑脸人环视了一圈儿,忽然拿出个小瓶子,脸上带出点得意的神色,他拿出那瓶子在病人鼻下闻了闻,那病人就忽然坐了起来,目口睁得老大,接着哇地一声朝旁边吐出一大堆秽物。
“怎么样?”黑脸人有些得意。
我不禁摇摇头,如果是让人醒来,宫尧之做得比在场的人都要好。我不由打量宫尧之的神色,果然他微微蹙眉,脸上露出点不耐之色。他找人来是解毒的,不是来比医术的。
“各位前辈,我已经查出这种毒的几种成分,只有剩下一种从来没见过,查典籍也没查到,所以我才请见多识广的各位来查看,现在这毒还在内室里,不知各位前辈能否前去查看?”
众人听说宫尧之已经查出毒药成分不免大吃一惊,又说要去查看,全部都蠢蠢欲动起来。一干快进棺材的老头儿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口中连连说:“好好好。”
宫尧之看了我一眼,带着一干人往内室走了。
“爹!”茹儿扑到病人身上,那病人脸上还带着疑惑之色,只是刹那忽然又变得狰狞痴狂,一掌打到茹儿身上发起疯来。
我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将茹儿拉开,再行动迅速地把人制住,吩咐跑来的弟子带到隔间里去。
“爹……”茹儿小声哭了起来。我对女人的眼泪最没辙了,连忙手慢脚乱地安慰她,“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茹儿一抹眼泪,瞪了我一眼,扔下一句“我才不要你同情”便匆匆跟到两个弟子后面。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内室是专业人士才能进去的地方,我这个门外汉就不进去凑热闹了,想着没事做,便又开始在庭院里胡乱晃悠,一路恐吓那堆生死大权掌握在神医谷的病人。
熬到晚上,他们也还在内室讨论,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我坐在小石桌上盯着桌子上的一堆饭菜,完全没胃口吃。
虽然是忙,可是厨房的水准还是没落下,晚餐很丰盛,只是一个人吃也太无聊了。
“哟,这是谁呢?”庭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循声望去,就看到那个盛气凌人的黑脸人正踱步走了进来。
微微蹙眉。这地方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吗?
这人好没自觉。
“一个人吃好东西?”他也看到了石桌上的饭菜,居然很不客气地坐到我对面。
我盯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拿起筷子就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口,看我盯着他,便放下筷子说到。可是我没从他脸上找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脸皮够厚,和某人有得一拼!
……!
我猛然一惊,忽然想起荆云笑来,便对这个面前这个人仔细打量起来。
“嘿嘿,你这样看着我,会让人误会你看上我了。”黑脸人口花花。
我脸一寒。
这种语气语调,这种死皮赖脸的个性,除了他我找不出第二个!
“荆云笑!”
“在~”他举手答应,没一点迟疑。
我的脸估计和他现在的一样黑了,压低声音道:“你没死?”
看他现在好吃好喝的样子,好像没事。心里的某个角落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但立即又恨得牙痒痒:果然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他夹着一口菜往自己嘴里送,“你还没接受我,我怎么可能甘心去死?”
听他说起这个我就怒,“我不想跟你胡闹!“
“胡闹什么?我很认真。”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我。
我沉下脸,“你来这里做什么?”这人疯了?现在全天下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还有闲情逸致跑到现在基本上是中原武林大本营的神医谷来跟我口花花?
“我听说你没回去,所以我也不回去。”他语气轻松。
“天理教那边呢?”
“我的便宜小姨看到我这个便宜外甥还挺出力的,特地批准我一人不带地留在中原。”他语气淡淡的。我马上想起他说过和苏勒儿的关系,立即猜到这是苏勒儿趁机剥掉荆云笑权利的好时机。可是这家伙苦心经营,不就是想爬上去吗?依他有仇必报的个性,被苏勒儿摆一道,就因为我这个便宜师父宁可把手上的权利丢了?
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荆云笑笑了笑,“师父你不用担心,我这招叫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真的和苏勒儿对立,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和她对抗,到时候死得会很难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相信我是效忠于她的。”
“她很信任你?”我嘲讽地挑挑眉,这家伙忘了是谁把他扔到天山上去当诱饵了?
“我这不是在努力嘛。”他笑眯眯地说,眸子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想了想,还是问到:“你……到底怎么样了?”
他两眼发光,“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那张脸上,“没有!懒得管你!”
“嘻嘻。”他笑了,“你放心,我没事。”
没事才怪!中原武林呆不下去,天理教那边又被人排斥怀疑,真不管相信他居然还跑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荆又跑出来害人了╮(╯▽╰)╭
第七十四章 ...
我想着怎么赶荆云笑走,他跟我东拉西扯了半天。我最后怒了,一拍桌子,“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不走就不走!”荆云笑拼命摇头,一副死皮赖脸样儿。
“你被抓住了可别以为我会来救你。”我磨着牙说到。
“嘻嘻,我才不会被抓住呢。”他笑眯眯地说。
了解到这人倔驴般的性格,我不好再多发言,反正他自己都不怕,我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低声问到。
“来解救苍生啊。”他笑眯眯地说。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名堂?
“师父,来来来,吃东西。”荆云笑夹起一点菜放到我碗里,很殷勤地劝我吃下去。
我拿着筷子盯着碗里的东西没动。
“师父,吃吧。”他忽然伸出爪子在我手背上拍了拍,我顿时寒毛倒竖,霍然站起,“你!”
“我怎么了?”他一脸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庭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压住气连忙坐下。过了片刻,宫尧之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无双!”
他的声音很愉悦,看来毒药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他一进来自然也发现了荆云笑,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尔后忽然恭恭敬敬地朝他抱拳道:“这次多亏了白神医相助,破了白尾冰之毒。”
荆云笑大模大样地站起来,相对于宫尧之的恭敬,他就比较随便地回了一礼道:“哪里哪里……”
……白神医?我看了一张脸黑得像炭的荆云笑一眼。
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朝我露齿一笑,顿时黑黑的脸上一口大白牙,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我转开了头。
似乎疑惑于荆云笑在此地出现,宫尧之望了望我,想从我这里找出答案,然而我知道要是我说面前这人是荆云笑,不知道宫尧之会怎么想……还是不说吧,说了只会添乱。
于是我保持了沉默。
宫尧之看从我这里得不到解答,便问荆云笑:“白神医中途突然离开……原来和无双是旧识?”
荆云笑笑眯眯地说:“当然是旧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哦?可是我从未听无双提起过。”
荆云笑长叹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还不是无双在生我的气,以前我惹到过他,所以他一直都在跟我赌气。”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宫尧之双目在我和荆云笑之间来回了两圈儿,忽然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今日又能解开白尾冰的毒性,大家今晚就痛饮一杯,怎么样?”
荆云笑立即赞同,“正有此意。”
我咳嗽了一声,在了两人的注视下只好答了个不甘不愿的好字。
三人于是围坐在庭院的小石桌周围,宫尧之又去吩咐弟子搬来几坛酒摆在桌上,拿了白瓷杯斟满透明酒液,举起杯子说:“白神医,这一杯是我代表中原武林敬你的。”
说着便一干而净。
“好说!”荆云笑也端起杯子仰头痛饮。
我默默地坐在一边吃着菜。
“无双,吃菜。”宫尧之很自然地夹了他身前的一片鱼放到我碗里。
我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地夹起来放进嘴里。
“无双,尝尝这个,感觉还不错。”荆云笑也夹了一片儿肉过来。
宫尧之的眉间微微一抖。
我连忙埋头扒饭,将一片鱼一片肉全吞进肚里。
“看来你挺喜欢的。”宫尧之又夹了一片过来。
“是啊,喜欢就多吃点儿。”荆云笑立即跟进,夹了两片儿肉。
不一会儿,碗里就多了好多菜,幸好宫尧之了解我的胃口,这一桌子的菜都还挺合我心意的,所以他们漫天乱夹,我还是吃得进去。
但是人的胃总是会被填满的。
我埋头苦吃,不一会儿就被塞得满满的。
我刚抬起头来喘口气儿,两人就同时问到:“不合胃口?”
我盯着他们闷闷地说:“我吃饱了。”
“才吃这么点儿?”宫尧之皱眉,“平时不是吃得挺多的吗?”
居然说我吃得多?
我刚想瞪他,旁边荆云笑的话立即又把我气得半死,“是啊,平时不是像猪一样吃得挺多的吗?”
居然说我是猪?!
我额角青筋乱跳,猛然拿起筷子夹起身前的两只鸡腿一人塞了一个到碗里,“吃吧!这鸡腿挺好吃的!”
他们盯着自家碗里油腻腻的鸡腿儿发呆,我并不放过,又连连动手在桌上乱扫了一圈儿,使劲儿夹菜往他们的碗里填,一边填一边催促,“这个好吃,多吃点!快吃啊!”
别以为有人为自己夹菜就是享受!
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滋味!
我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怎么?不合胃口?”
盛情难却,两人只好端起碗开始扒饭吃菜。
我拼命为两人布菜,两人又不好拒绝,只能埋头苦吃。于是石桌上多了两个饭桶!
“无双……够了……”宫尧之有点忍受不了。
“咦?平时不是吃得挺多的吗?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我故作惊讶。
荆云笑噗嗤一声发笑,我立即夹了很多的菜塞到他碗里,“看来你非常喜欢,那你多吃点儿!”
荆云笑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直到石桌上的饭菜全部被我清理干净,三人才作罢。这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死撑死撑的,坐在石凳上哼哼唧唧。
月色很浓,照着这个安静的小院子。酒足饭饱之后,三个人又围在石桌上闲磕牙,你一句我一句的东拉西扯,什么最近出了什么新的后起之秀,出了新的宝物,谁谁谁又怎么样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聊。关于白尾冰和天理教的事儿一个字都没谈。
我话不多,偶尔被他们问着了,才迸出几个字。
话说……三个人这样闲磕牙着,我真的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超级别扭!
天色也不早了,我寻了个理由摸去睡觉,宫尧之叫人来送荆云笑到客房,这一顿别扭至极的饭才算彻底结束。荆云笑走得相当不情愿,但是这里又没房间给他住,只能勉勉强强地跟着那弟子走了。
吃得太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舒服,就觉得肚子胀得难受。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坐起的在床上折腾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然而还没彻底入睡,忽然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开始没在意,想着宫尧之怎么还没睡便又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了。然而一声巨大的瓷瓶碎裂声让我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连忙披衣起床,开门走到宫尧之房间前。
“宫尧之?”我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里面静了片刻,传来宫尧之沉稳的声音,“怎么了无双?”
“我听到你房里有声音……”
“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坛。”他说。
是吗?难不成他还在研究他的药物?
从宫尧之的语音语调看,他并不想让我进去。于是我说:“那我去睡了,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宫尧之的声音依然沉稳。
我站了片刻,拉拉身上的衣服往回走,然而还没走两步,宫尧之的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那声惊叫刚响起就戛然而止。
是女人的惊叫声!
“宫尧之?”我又走回去敲门。
“怎么了?”
“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叫。”
屋里静默了会儿,宫尧之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大概你听错了,是猫叫吧?”
原本不想多问的,结果他这么一说,是在鄙视我的智商吗?我立即愤怒了,上前去狠狠地敲了房门两下,“我是来抓猫的!我看到有只野猫跑你屋里去了!快开门!”
里面立即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不耐烦地喊道:“快点!”
里面的声音更响了,忽然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让他进来看看又怎么了?”
听起来挺熟悉的。
我怔了怔,脸色顿时一沉,转身就走。
好生没趣,我干嘛管他屋里藏了什么野猫野鸡?
身后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
“无双?”宫尧之急急跑出来。
我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屋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无双,开门。”宫尧之在外面敲门。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砰砰作响的门。
“宫谷主,你让他出来啊。我们之间的事情要说清楚,让人看看也好!”苏秀芳的声音又传进来了。
“苏姑娘,天色已晚,你还是回去歇息吧。”宫尧之的声音带着冷漠的客气。
“我不走!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走!”苏秀芳的声音藏着委屈。
我听得一阵火大,翻身下床猛然一开门,门前正争执的一男一女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
“要吵一边去!别吵着我睡觉!”我看了两人一眼,又猛然把房门合上了。
宫尧之似乎还要说什么话,然而砰地一声,我把他彻底关在了外面。
门外静默了片刻,宫尧之说了一声我走了就再无声息。
我躺在床上怒火直冒,可又想起自己实在生气得莫名其妙,就更加生气。本来肚子就吃得饱,现在又生了一肚子气,更是胀得我睡不着。
气死了!
我干脆坐在床上瞪着前面的房门,脑中开始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啊?不讨好还帮不上什么忙。反正宫尧之也解开毒药了,我还是收拾东西滚蛋吧!
这样想着心里更不爽了,好歹我是他朋友,就算我赖在这里不走也是他该管我吃饱喝足。想到这里舒心了一点儿,便重新躺倒在床。脑子里又莫名地冒出多年前的画面,一会儿宫尧之一会儿赵雪衣,搞得我根本睡不着。
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
第七十五章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出门,刚好看到宫尧之也顶着黑眼圈等在外面。连着好几天没好好休息,我精神不太好,连带着脾气也有点冲。
“干什么?”
“我是来解释昨晚的事。”宫尧之像堵门神挡在我前面。
我挑挑眉。
“我和苏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你们怎么样。”
“无双。”
我吐口气,默默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到:“你是在吃醋?”
……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我莫名地生气,但是又压抑住了,“你不说就算了。”
“是苏姑娘误会了,那日在灵山寺救了她之后,她就一直误会了。”宫尧之开口。
我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盯着我。
“你看什么?”
宫尧之笑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挑挑眉。
他笑得更开心了,一张脸大清早地就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你笑给谁看啊?
心跳莫名加快,我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他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出来。
这一天不太想跟他说话,他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一堆白胡子的大夫药王什么的逮去了,临走对我说:“无双,我晚上有话要对你说。”
有话对我说,什么话?
我不准备多想,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到底是怎么了?
随便找了个旮旯蹲着开始默默思考这几天来的行为。
本人来中原是干什么?收拾荆云笑。
收拾了没有?没有。
不过把身上的伤治好了,也算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好,现在事情解决了,我是不是该走了?是的……
可是你为什么又留下来了?
为什么?
这里你又帮不上忙,还招人白眼,为什么还不滚蛋?
我抓抓头发,不想深究下去。
看到苏秀芳在宫尧之屋里我为什么生气啊?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啊?那次人家像你表白说了不会再缠着你了的!人家已经放弃了!
已经放弃了!
已经放弃了……
心里突然一沉,胸口非常难受。我摸摸自己的胸膛,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难受?
我他娘的到底对宫尧之是什么感觉啊?!混蛋!
“无双?你怎么蹲在这里?”头上的树枝被人拨开,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我吓得猛然站了起来,一头撞上个硬硬的东西,头顶顿时一阵钝痛。
“嘶——”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我摸着头顶瞪荆云笑。
荆云笑揉着下巴很委屈,“我只是找不到你,找过来看你蹲在这里,就随便问问而已。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我恼羞成怒,加上心情复杂,口气充满了火药味儿。
荆云笑似有所察,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
不想看到眼前出现任何能活动的能说话的东西,我从树丛里跳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树枝,溜溜达达地绕过荆云笑走开。
“无双……无双……师父……师父……”那人跟着我屁股后面一路干嚎。
我站定,他跟着站定。额角抽了抽,我加快了步伐,他又一路懒散地叫着跟着过来。
心里头不痛快,可是那家伙还在后面叽叽歪歪。
停下,忽然冲他露齿一笑,在他失神的刹那忽然纵身一跃,将他甩在了身后。
这一出去就走了很久,具体的目的地也没有,只是在外面乱晃着。感觉有些伤神。我老是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宫尧之一再跟着我的时候,我唯恐逃之不及,现在他放弃了我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我又觉得特别生气。
对于自己这种心态,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
或许,我留下来本身就是个错误。算了,还是乖乖地收拾包袱滚蛋吧!
到此算是下定了决心,心里头长松了口气,虽然还是郁闷,但是我想,当初宫尧之甩了我那段时间我也不是去塞外过得好好的?现在再过去溜达一圈儿,估计又会恢复过来了。
想好之后,一转头,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个旮旯里蹲着了,四周比较陌生,树林密密麻麻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是在神医谷内。
我抓抓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想了想,随便采了一根草扔地上,草头指了一个方位,我便朝那个方向溜溜达达地过去了。
这里人迹罕至,到处都是树和藤蔓,纠结在一起让人行走都困难。我刚刚扒拉着翻过一片树藤,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好像有人!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树藤很高很厚实,我就停在原地,眼睛透过树缝往声音的方向看。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厚实的树林中间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像个林中妖魅。
江子游?
他居然也在这里?
不过我在神医谷蹦跶的这几天也没见过他,以他的身份,宫尧之肯定会把他奉为上宾,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跟我透露。
心中微微疑惑,如果不是来找宫尧之,他出现在神医谷是干什么?
他走了几步转过头,朝后面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比较轻,我听得不太清楚。然而我只等了片刻就知道了答案。在他说了一句话之后,树林里又走出一个人——宫粟。
在这里遇到宫粟我非常惊讶,灵山寺那一堆烂事过后,我算是了解到其实真正的奸细是宫粟,是他在陷害宫尧之。灵山寺之战过后,宫粟就销声匿迹,消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宫尧之似乎也没再追究。事情就这样淡了。
我在心中猜想他可能藏起来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藏在神医谷里。是宫尧之的意思?还是他不知道?
脑中数个疑问飞快闪过,我更加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连呼吸也小心了很多。宫粟和江子游的武功还是非常好的。
透过树缝,隐隐地看到两人正在争论什么,江子游似乎一直在打消他的某个主意,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成效。宫粟一脸淡然,那种淡然让我想起荆云笑笑嘻嘻的模样,都是一个德性——死倔驴。
争论了片刻两人忽然停止,似乎在凝神听着什么动静,过后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跃上最近的两棵树。树叶摇曳,片刻后两人就消失在苍翠的树冠里面。
应该是走了。
我皱皱眉,总感觉两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不简单。
是不是该通报一下宫尧之?
我想着就窸窸窣窣地走出了树藤,没走几步,就听到人声,好像是几个神医谷的弟子正在这边采药。难怪两人突然走了。
不过这样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见到神医谷弟子两人要逃走?宫粟可以理解,江子游呢?他为什么也要躲躲藏藏的?
一路想着走到那几个弟子身边。
“百里公子!”他们也发现了我,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朝我打招呼。
“你们忙吧,我只是想问问路。”这一片地看起来挺熟悉的,但是又记得不大清楚路。
“走这边,沿着那条小路走,就可以直接走到药房。”一个弟子伸手为我指了一下不远处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
我朝他道了声谢就走了过去,跟三路十八弯似的绕来绕去,绕得头都晕了,幸好没有岔路,要不然一定要纠结死。
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完全熟悉的地界,人也多了起来。
我正四处张望着,一个弟子看到我匆匆跑过来,“百里公子,你在这里?”
我回头看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刚刚出去了一趟。”
“这样啊,谷主和白神医到处找你呢。”
我抓抓头,这两人有完没完?我又不是小孩子会走丢……虽然刚刚差点就迷路了。
“他在哪里?”我问到。
弟子说:“请跟我来。”
于是我就跟在弟子的屁股后面走,不一会儿就又到了那个小院子。
弟子朝我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离开,我伸头先在里面探头探脑地打量了片刻,只看到了宫尧之,那堆刚压下去的纠结事儿忽然就冒了出来,于是就踌躇着不想进去了。
“无双,你回来了?”宫尧之眼尖地发现了我藏在门后的半张脸。
被人点名,我只好站出来,还拿出一副大气的模样,试图让他忘掉我刚刚偷窥的小样儿。
宫尧之似乎不关心我刚刚的行为,只是几步走过来拉着我朝屋里走。
我甩开他的手,他回头望我。
我抬头看天,哼哼唧唧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他笑了笑,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想起今天早上他的话,打破沉默道。
他推开门,朝我微微一笑,“进来吧。”
心里突地一跳,不由有些紧张。
好吧,我是在期待着他跟我说一些……嗯嗯……的话。
好吧,我就承认我是有点贱。
好吧,我就承认我还没放下他。
进了屋以后,他又把门给别上了。我吞吞口水,更紧张了。
如果待会儿他真的向我表白,我是要高傲地仰着鼻孔说好呢还是低头做娇羞状说好呢?
“咳咳……”他咳嗽一声,我立即全身绷直。
他凝视着我片刻,说:“来,我跟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就走到中间的那张桌子前。刚刚进来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那桌子上面似乎有一个盒子,盖着布,只露出盒子的形状。
他示意我走过去,等我到了,他立即拉开布帘,露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朝我微微一笑,轻轻地打开盒子。我凑过去看,就看到里面躺着一颗莹白的珠子,那颗珠子散发着微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看起来非常漂亮。
“你看,这是能解百毒的九眼天珠,用此物练功,能在十年内练成六甲子的功力。”宫尧之非常兴奋。
话说……他这么神秘地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么个东西?
心里忽然有什么慢慢升起来的东西噗地一声破裂了,那个东西的名字好像叫……期待。
第七十六章
宫尧之看我没说话,便又兴致勃勃地讲解起九眼天珠的来历和功效来。
“嗯。”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讲述,偶尔答应一两声。虽然没怎么用心听,但是还是了解到这个南蛮之地奇诡之处出来的珠子是个天地至宝。
过了片刻,他终于讲解完毕。
“无双。”
“嗯?”我打起精神看着他,没让他看到我的失望。
他将那个精致的盒子合上,室内的光华随之收拢。他将那颗珠子递给我,“收着吧。”
“啊?”我错愕。
他微笑着看我,我连忙退开一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收下吧,就当做是……”他顿了顿,“你帮我保管。”
他的神情有点略略的不自然。
……
莫名其妙地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哦不对,是让我保管这颗珠子,我迟疑地看着他,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颗九眼天珠是历代神医谷的至宝,不得流给外人……除了……”他顿了顿,又把盒子递了过来,“你能收下吗?”
我彻底呆了,过了片刻,才呆呆地问到:“不流传给外人,那你给我干什么?”
准确地说,我是想知道他给我定位是什么。
宫尧之面色带了点尴尬,缓了片刻,他的脸色渐渐温和沉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无双,这些日子我想过了,赵雪衣那件事本身就是错误。我不该当初拒绝了你选择她,我一直爱着的人就是你。”
他的眸子温柔得像是要溢出水来,“那日我说的话不会变,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而且永远有效。原本以为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我。”
他淡淡地笑了,尔后说:“无双,留下来吧。”
忽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功能都失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脑中似乎有剧烈的风吹过,带我重新回到了当年,回到那个从心底感到快乐的百里无双,回到那个第一次爱上他人的百里无双,回到那个隐瞒一切的百里无双,回到那一声声欢快的笑声,回到那段又悲又喜的荒唐日子。
我以为那些时光早已离我而去,可到现在我突然发现,那些片段早就深埋在记忆深处,被盖上厚厚的封印。我以为自己早已忘掉,然而它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在竹林边吹着玉箫,青衫青巾,温润如玉。
犹记得他踢开木门,带着一身月光跃入室内,只为救我和赵雪衣。
犹记得在路上农家的那次抓鱼……
犹记得一路策马奔驰……
犹记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不会后悔……只要你不会后悔……”
犹记得进来之后就直接走到上位的百里无涯和谷主面前说到:“师父,庄主,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我是不会和百里小姐成亲的。”
时光将我们剖开,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弃,远走高飞,然而当重新站在他面前,只是想着一味地逃避。
逃避什么,我知道。
毕竟是第一个爱上的人,那种刻骨铭心,永难消退。
而他又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温文尔雅的人物,天地之间,何处去寻?
宫尧之静静地站在面前。
他说过很多次要让我留下来,可是我心里非常惶恐,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已经消退,我选择了拒绝,也觉得感觉没有当初那么炽热。可是在这一段再度相逢的日子里,他又像一股清泉,慢慢地流进心底。当猛然回神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对于他的好,我好像总是没有招架之力。
“无双?”他的眸子执着的盯着我,带着令我强迫肯定自己感觉的殷切和确定。
我盯着那个精致的盒子发呆。
“留下来吧。”他的声音仿佛幽魅,无声无息地钻进人的身体,钻进心底,徘徊不去,带着蛊惑的力量,让人拒绝不了。
我像是被魅惑住的猎物,慢慢抬起手,伸向那个盒子。
房门猛然被推开,巨大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我迅速收回手。
苏秀芳站在门外面,她一身绿衣绿裙,像一抹湖边的柳树,带着淡淡的忧愁和哀怜。她看了我们两眼,朝宫尧之道:“宫谷主,师姐快不行了。”
宫尧之吃了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苏秀芳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宫尧之匆匆将盒子放到桌上,朝我说到:“我去去就来。”
我突然想起宫粟的事来,趁他还没走出房间大声说到:“宫粟也在神医谷!”
他回头疑惑地看我,我快速地说:“他和江子游在一起。”
他思索了片刻,点点头,转身离开。
随着两人的离开,我忽然觉得有些虚脱。刚刚,我差点就真的答应了……
不由望望桌上的盒子,心里又泛起各种情绪来。闹不清自己的想法,千头万绪最后只化作一个哀哀的“哎”字,我软趴趴地趴到了桌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盒子。
来之前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接受的,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又开始退缩呢?
内心是相当地纠结啊!
宫尧之出去了一夜,天亮才有些疲惫地回来。一进门就说:“青烟死了。”
我愣了愣,没想到那个动不动就凶神恶煞的女子真的死了。
宫尧之看起来很难受,“那天在灵山寺我们分开了,我带着苏秀芳逃走,天理教的高手追过来,把我们团团包围住,眼见就要命丧黄泉,是青烟来救了我们,才让我和苏秀芳有了逃走的机会。然而她也因此受了重伤,原本仔细调养还能调养过来,可天理教又来袭,她便奋不顾身地投入,最后伤上加伤……”
他话没说完,只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我知他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转而问道:“宫粟在神医谷的事,你事先知道吗?”
宫尧之蹙蹙眉,尔后松开,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我觉得他来这里有别的目的。”我起一个话头,提醒他一下。宫粟以前害过他,不知道他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计划,还是小心为好。
宫尧之也知道我的心思,微微一笑,拿过桌子上的盒子对我道:“不说他了,把这个收起来吧。”
他说得很自然,好像他手里的不是价值连城的九眼天珠,而是很普通的药丸什么的。我甚至都来不及说话,他就已经把东西塞到我手里。
握着手里纹理细致的盒子,我愕然片刻,抿抿嘴,没有拒绝。
他笑得更深了。
望着他的笑脸,我忽然有点心虚,不由转开脸道:“天亮了,该吃早餐了。”
宫尧之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脸一红,转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这时候是该吃饭了!
“好好好,我们吃饭去。”他连忙说到。
说着他站起身来,拉着我往门外走。
我愣了一刹那,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牵过我很多次手,而我这个傻瓜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石桌上又摆着精致的小碟,饭菜点心看起来都很可口。我不由食指大动。
“早就让人吩咐了。”宫尧之笑着说,坐到一边,示意我坐下。
我不由看了他几眼,坐到他对面。
把小盒子小心地放好,在他的注视下默默地吃菜。
总觉得有些莫名地尴尬和暧昧。
吃过早饭之后,宫尧之又去忙他的了,我又成了闲人一枚。正在乱晃悠着,忽然见荆云笑气冲冲地走过来。
他原本脸很黑,现在更黑了,如果是在晚上,保不准我都看不到他。
“干什么?”对于他一副要吃人的态度,我表示很不屑。
“你答应他了?”他咬牙切齿地问到。
我挑挑眉,“什么?”
这人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答应宫尧之留下来了?”他全身弥漫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我一愣,照他这种说法,难不成他知道宫尧之送我九眼天珠的事?
“是谁跟你说的?”我忍不住问到。
“果然是真的!”他恨恨地一掌击出,掌风将旁边一块石头碾成粉末。
这一动静让不远处的神医谷弟子观望过来,我连忙转身走到僻静处,荆云笑怒气冲冲地跟了过来。
“无双,难不成你真的答应了?你忘了他以前曾经拒绝了你?”荆云笑问到。
提起这个我有点不痛快,皱皱眉道:“不要再说了。”
“如果是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选择放弃你。”他逼近一步,眸子一片深沉。
我被他的眼神震慑,顿了片刻,问到:“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荆云笑脸露嘲讽,“还能有谁?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却不点破。虽然我也没有特地隐瞒。昨晚他突然说要让我为众人示范白尾冰的解毒方法,让我脱不开身,结果他自己溜了,居然趁我不在……”他磨着牙,好像要啃掉谁的血肉一样。
没想到中间居然还有这么一茬子,我只觉得搞笑,不由真笑了出来。
荆云笑更生气了,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眼巴巴地问我,“师父啊,你不会真的要跟着那个王八蛋吧?你别被他正人君子的模样骗了,正是那种人,骗起人来绝对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掌拍开他的爪子,“别动手动脚的。”
他委委屈屈地摸着自己的爪子。
“荆云笑。”我正色道,“你还是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他被我突然严肃的表情搞得一愣,继而又委屈,“除非你跟我走。”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
我不由气了,“云笑,我是真的决定留下来了。他跟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怔,整个人僵住。
“所以……你走吧。”不知为何,他那样的神情让我不忍睹视,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过了好久,他轻声问到:“这是你最终的决定吗?”
我莫名感到胸口一阵沉重,点点头,“是真的。”
“原来,你一直放不下的人是他。”他苦笑,“就因为他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吗?”
我沉默。
空气沉默,过了一阵,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再度转过头的时候,荆云笑已经消失无踪。
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荆云笑?”找了一阵,没发现荆云笑的身影,见人就问白神医的去处,均回答不知。
我又找了一阵,直到宫尧之过来找我,我才放弃了寻找,默然地注视着一处茶花。
他是真的离开了。
“无双……”宫尧之的声音带着宽容和温柔,让人的心也跟着卸下重负来。我转过头,说:“他走了。”
宫尧之没说话,他只是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一同望着那处茶花树。
第七十七章
宫粟的出现很突然,就是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忽然朝我袭来。
幸好我因今天的事并未入眠,猛然睁开眼睛避开了他的致命一击。
宫粟武功在武林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似乎也没想到是我睡在正屋里,顿时一愣。自从烈火心经完成以来,我的功力绝对是顶尖中的顶尖。
高手过招,均是瞬间分胜负。趁他愣神的刹那,我一个擒拿就快速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他一惊,奋力挣扎。我断不会放开他。这家伙明显就是来杀宫尧之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宫尧之的注意,门被人猛然撞开,宫尧之冲进来。
“是你?!”宫尧之面色深寒。
宫粟脸色也发沉。
我扣着他的手腕问宫尧之,“现在怎么办?”
宫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宫尧之,脸上露出嘲讽的讥笑,“宫尧之,你居然真的跟百里无双在一起了?”
“你怎么在这里?”宫尧之的脸阴沉沉的,我从没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宫粟的目光冷冽,他死死地盯着宫尧之道,“你没死,我怎么敢离开?”
我顿时一愣,宫粟这种毫不保留的仇恨语气让我觉得吃惊。宫粟不是神医谷的大弟子吗?宫尧之以前也很信任他,怎么两人之间会有这种仇恨情绪存在?
宫尧之收敛了情绪,目光平静地看着宫粟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马上离开。”
宫粟仰天大笑,“离开?宫尧之,你还真的大仁大义啊,哈哈哈。”
我眉头一皱,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总感觉他和最初见他的时候判若两人,手下发力,他立时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点汗珠来。
“宫尧之,真要放这人走?”我询问到。
宫尧之微微皱眉,“宫粟,我不太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我。”
“不明白?”宫粟收敛起张狂的姿态,目光冷得像冰,“你现在有了新人,就忘了赵雪衣了?”
赵雪衣?我猛然一惊,这又怎么扯上赵雪衣了?
手下的力道松开,宫粟使力一挣,便从我的控制下挣脱出来。他站在一边,看到我惊诧的脸色,面上慢慢浮现出点点笑意,“百里无双,你不想知道赵雪衣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我一怔,脑中迅速浮现出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后山的那抔黄土,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害怕。
“赵雪衣是你的好朋友对吧?我经常听她提起你呢。”宫粟笑到,然而笑意却并为到底眼底,“她很崇拜你这个姐姐,真心地佩服你。然而她一死,你就来抢她的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宫尧之大怒,“宫粟!如果你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赵雪衣的事在我脑中不止盘旋过千次,心中早有准备,然而被人当众挑明,心里还是一抖,我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再说以前的事了,那已经是过去。何况我们之间的事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了?”
“我?”宫粟忽然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我当然没什么资格。但是如果我不站出来,雪衣她也太委屈了!”
我几乎有想把这人的嘴巴缝上的冲动,我真的不想听!
赵雪衣,赵雪衣,赵雪衣!
我一直回避的一个人!
宫粟转向宫尧之,“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让她天天以泪洗面,最终服毒而死?”
赵雪衣是服毒而死的?!
我心中一震,不由望向宫尧之。他的目光骤然冷凝,好似深渊。
赵雪衣不是病死的吗?
“她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该下去陪她!”宫粟忽然脸色一变,张手朝宫尧之袭来。我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地将他一掌劈到一边。肉体与墙壁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宫粟闷哼一声跌倒在地。然而他下一秒却又蹦了起来,接着手指头一动,一连串的银光闪烁,扑簌簌地朝我和宫尧之飞来。
是黑山七怪的牛毛针!
我连忙双掌前推,全身的气劲全泻而出,将空中弥漫的牛毛针全数返还回去。宫粟惨叫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一出手,我就知道自己出手太重了。
烈火心经的威力太大,刚刚又是情急之中,巨大的真力基本上让宫粟毫无反抗之力就被轰在地上。我心下一惊,连忙靠过去。
宫粟吐出一口血,他的身上扎满了细细的牛毛针,眼睛沉沉地盯着我们。
“宫尧之!”我惊了一跳,那牛毛针上含有剧毒,加上我刚刚的力道,宫粟他……
“宫粟!”宫尧之也知道事情严重,连忙靠过去,然而宫粟却大叫一声,“别过来!”
宫尧之只能站定,焦虑地看着他,“你最好快让我看看,要不然你会死的。”
“死了更好,我早就不想活了。”宫粟吐出一口鲜血,撑起身体,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似乎带着一丝解脱,“我早就该死了,她死的那天我就该死了。如果不是想着带你下去陪她,我早就跟着她去了。”
他眼珠动了动,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我们,“我会在地狱里诅咒你们……哇!”
心里一震!
猛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宫尧之向前伸手,还没触到宫粟,那人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的时间有些漫长。宫尧之的手慢慢地伸向宫粟,宫粟的头后仰着,我能清晰的看到他大睁的眼睛和悲哀的表情。那种表情,叫解脱。
直到宫粟倒地的轰然声响起,我才猛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在地狱里诅咒你们……
宫粟的话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离去。
宫尧之蹲□查看了片刻,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睛。
我走过去。
“他死了。”宫尧之的声音很轻。
我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他背对着我,背影显得很寂寞。
“赵雪衣到底是怎么死的?”我问到。
宫尧之静了片刻,低低地说到,“是自杀的。”
“为什么?”我嗓子发干。
他慢慢站了起来,转头看着我,眸子里一片幽暗。
“因为……我不爱她。”
拳头遽然握紧,我猛然一拳打到他脸上,他没有还手,直直地受了我这一拳。
我看也没看他一眼,冲出了房门。
那一拳应该是揍在我身上的。
我默默地站在水池边盯着池塘里的那轮明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那场婚姻简直就是一场笑话,赵雪衣完全无辜!
当时我没有阻止,是因为事情到了那一步已经完全无能为力。赵雪衣那么想嫁给宫尧之,干脆就顺水推舟,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恐怕当时高兴的人,只有老谷主和赵雪衣两个人吧?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就算赵雪衣知道宫尧之是为了联姻才和她成亲,她也算是达成了心愿,可为什么她就这么傻?
忽然间明白,横亘在我和宫尧之之间的,不只是逝去的时光,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成为永远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
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在这样的情景下,居然还厚着脸皮,说是不计前嫌地和想和心爱之人复合,以为只要解决了两人之间的隔阂就可以在一起。那是多么的不负责任多么的幼稚!
“无双……”宫尧之也跟了出来,默默地站在我身后。
我没有转过头。过了片刻,宫尧之又说出让我震惊不已地话:“赵雪衣死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我猛然转头看他。赵雪衣……怀孕了?
宫尧之沉沉地看着我,道:“但是我从来就没有碰过她。”
我心中的震动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抬头看着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淡淡地说:“孩子应该是宫粟的。”
“宫粟和她有来往,我知道,但我没阻止。就想着他们在一起也好,但我从没想过她会选择自杀。”
“是宫粟勾结了天理教,那天青鸾女侠和廖正风到了这里,青鸾应该是看到了他和冷胡特交易,所以才被杀害。”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宫尧之叹了口气,“很早。”
“可是你不说。”我又道。
他望着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
我闭闭眼,是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考量。宫尧之,他一直背负的东西就很多。
空气又陷入沉默,夜色寂静,月光冷清。心里忽然一片苍凉。
“夜深了,去休息吧。”宫尧之说道。
我望着他片刻,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惫。
一夜又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梦中老是出现赵雪衣的脸庞和她银铃般的笑声。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好姐们……”
她的声音那么清晰,就像在耳边不停地对我说一样。
我猛然坐了起来。
天已经朦朦亮了,我下床披衣,这次我是睡在偏房。正房里还有宫粟的尸体,我不知道宫尧之怎么处理的,当我过去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房里,宫粟的尸体消失无踪,里面的被打翻的摆设也重新摆得整整齐齐。
在门口静静地站了片刻,我握了握手中的盒子,转身离开。
或许,我该把这颗九眼天珠交还给宫尧之。
找到宫尧之的时候他正在药房里研制药物,因为白尾冰毒药的解开,中毒之人已经逐渐离开了,受伤之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神医谷这阵子慢慢地清静下来。
“无双,你来了?”他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我心中有些发怔,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他为什么还能维持这副模样?
或许……是我一直就没有看透这个人?
“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带你来看看这些东西。”他示意我过去,为我一一详解他刚刚发现的破白尾冰的解毒方法。
他说了一阵,看我心不在焉,便笑道:“无双,百花果成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望天……
第七十八章
九眼天珠终究还是没有交出去。
我又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坐到清风亭里去下棋吃百花果了。
我仍然输得一塌糊涂。
“不下了!”我恼怒地扔下手中的黑子,随手抓起旁边瓷碗中的百花果往嘴里送。
宫尧之摇头叹息,“都说让你了你又非要公平……”
我瞪他,“我才不需要你让我!”
宫尧之微笑不语。
我拿着棋子敲击着石桌,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心中那股要冲出来的洪流始终在心中盘亘着,不曾退去,也不曾汹涌,好像一条暗流,默默地流淌在身体里,非常沉重。
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它缓缓地流淌过四肢百骸,冲刷着最深处的记忆,那些深埋的记忆碎片一点点地被冲了出来,随着那股洪流流淌着、荡漾着。
心里某个地方在暗暗地痛。
我睁开眼睛,触目的是宫尧之温和的脸庞和深邃的眼睛。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那丝微笑好像是雕刻在上面的,不管风吹雨打,都不会剥落。
我拿出那个精致的盒子放到棋盘上,白子黑子中间,盒子放佛被争夺的堡垒。
宫尧之的目光变幻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里面的幽深让人呼吸困难,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无双?”
我转开了头,轻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他默默地看着那个盒子,一言不发。
我站起身,“我想,我还是不适合这个地方。”
这里承载了太多沉重的回忆,好像一个废弃的铁笼子,让人一看到就想起以前被囚禁的痛。被记忆囚禁的痛。
我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踩着青石板路,听得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我知道宫尧之还坐在亭子里。转过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他正默默地盯着那个盒子,手撑着一边脸颊,目光晦暗,脸色哀愁。
“宫谷主……”一个柔美的女声远远地飘来,抬眼望去,苏秀芳婀娜多姿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我的路走到尽头,折过身,身子隐入丛丛树枝中,他们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们。
晚上宫尧之没有回来。
我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等什么。
第二天,我向他道别。苏秀芳迎出来说:“昨夜他喝多了酒,现在还在歇着。”
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想,宫尧之到底在想什么。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任由所有的事情默默地发生,很少参与,默默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那条界限。
或许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如果他不愿意,苏秀芳不可能出现在他房里。
想到现在的情形,神医谷的名声在武林中如日中天。他想要的一直就是这个。为此,他会放弃很多。
喟然一声叹息,心中如释重负。
当初远离中原,怀着心中的伤痛,心中其实一直怨愤他当初的选择为什么不是我。回到中原,他的感情我理解,但是我选择逃避,这是惩罚,也是不确定。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步,算是彻底明白了彼此的立场。
爱情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全部。
我总算知道宫尧之一直爱的是我,我也相信他所说,如果时光能重来,他会选择的人一定会是我。
然而时光不可能重来,除开爱情,还有太多的东西必须考虑。
如果我真的留在神医谷,又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相爱,不一定要在一起。
只要知道他其实喜欢我……这就够了……
内心困住的洪流慢慢地流淌着,往四肢百骸流去。
我悄无声息地从神医谷中消失。
我不适合呆在这里,好像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很大的包袱,感觉很沉重。还是去塞外好,养养牛什么的,天高云阔,自由自在。
赵雪衣……赵雪衣……
对不起……
出了神医谷一路疾走,走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啸,人声在身边一晃而过。
心思有点恍惚。
耳畔有风声,我想也不想地伸手抵挡,巨大的气劲爆开,我不得不后退一步。
荆云笑出现在前面,目光阴郁地看着我。
我呆了呆,“你没走?”
他一言不发地又攻了过来,两人都是烈火心经,功法路子一样,顿时打得难分难舍。
我也急需打一架来出气,就毫不保留地和他在树林里打了起来。
飘飘洒洒的树叶扑簌簌地从上面盘旋而下,漫天漫地,隐约了彼此的身影。细微的风声传来,我迅速避开那一束束银针,却没避开他突然袭来的右掌。
体内一阵翻涌。
我后退,皱眉。
他垂着手,目光忽然带了点哀愁。
“荆云笑?”
“对不起,师父,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他抬起头,手指微扣。
我一惊,连忙旋身而起。
四面八方的银针。
旋转间,我看到江子游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一边。他的目光带着沉沉的悲哀。
我蓦然想到一个人——宫粟。
他们是好朋友……
头晕目眩,身体一阵虚弱,然后重重地落到地上。视野一片模糊。
有人轻轻地走到我身边,蹲□,轻声对我说:“对不起……”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脸颊上。
我尽力睁开眼睛,最后的视野里,是那人手上的三根金针向我袭来……
睁开眼睛,揉揉太阳穴。
最近老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还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他们拼命地对我说话,可是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话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他们的口型快速颤动着。
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英俊青年走进来,“还没睡?”
我挑挑眉,“睡醒了。”
他走过来拉好我敞开的衣服,坐在床边,“头还痛吗?”
我指指自己的脑袋,点点头,“有时候痛得恨不得把这玩意儿割下来扔了。”
他伸手轻轻地触碰我的脑袋,手指在我的太阳穴上压了压,带着气劲的手指让我顿时感到一阵舒服。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
“头发已经很长了……”他轻声说。
我睁开了眼睛,瞄了瞄散落一床的黑发,淡淡地说:“是啊,三年了。”
他收回手,改抓着我的头发放到唇边吻了吻。
“荆云笑,你够了。”我最受不了他这种暧昧到极致的动作,有些尴尬,把头发从他手里拿出来,转过身子,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他顺势贴了过来,手搭到我腰上,“我也想睡了。”
“苏勒儿又给你什么任务了?”
“要叫圣姑。”他闷声发笑。
“少来。”我最看不惯他这种阴险的个性。明明他和苏勒儿恨彼此都快恨得想吃了对方,可是两人还是在教主面前要上演一派相亲相爱的亲情戏码。累不累?
“她现在已经没权利命令我了。”他靠过来,声音却没有太多喜悦,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哦?”我挑挑眉。
“今天教主已经把我封为圣坛总护法。”荆云笑淡淡地说到。
“哦。”我不感兴趣。
“一点都不惊讶?”他有些不满地用嘴在我耳边吹了吹。
我翻身对着他,“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天理教的教主,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这人的手腕,实在阴毒得可以。不过他的敌人里面不包括我,那我就无所谓。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我一掌拍开他的爪子,“你有完没完?”
“今天太高兴了,特别想抱你……”他在我脖子边吐着热气。
“滚!”我一脚踢过去。他不避不闪。
“别以为你是我的主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警告他。
他笑了笑,长臂一捞,把我困了过去,“那好,我反正也困,睡吧。”
我刚刚才说我睡过了!我瞪着他,然而他根本就不理,很快就入睡。
我有些不可思议,这人居然就这样在我面前睡着了?
这个阴毒、做事不折手段,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居然就在我面前睡着了?
不过也是,我是他的贴身心腹,一条线上的蚱蜢,他死了我也讨不到好处。好像苏勒儿对我也很不待见。
我和荆云笑的相遇在三年前,他救了身受重伤的我,虽然我没求他。当我一觉醒来之后,他就说我是他的情人,被人偷袭而受伤。我直觉这话有假,可是他的表情很真挚,我又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就将信将疑地听了。
事后他的表现也确实像他所说的一样,对我确实挺好的,甚至在教内公布了我们的关系。我这时候才知道我的名字叫耶乐,是教里原本不出众的一个普通教众,在三年前跟随圣姑和荆云笑偷袭中原的时候在天池一战和荆云笑同生共死,建立了深厚的情意,其中还有若干同甘苦共患难的故事……靠!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身上有烈火心经,是荆云笑教我的。就是这一点让我肯定了我和他的关系一定不简单,烈火心经基本上算是荆云笑的保命绝技,他连这个都传给我,绝对是很信任我。说不定我们之间真的经过那些事,我真的如他所说对他死心塌地,要不然他怎么会把烈火心经传给我?
对着他的时候,我觉得非常熟悉。比起其他一干甲乙丙丁的教众,我就觉得这人最熟。所以我想,我们的关系真的不简单。
随后的事情发展顺理成章。
两个人就在一起了。他连当着那么多人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这种事都干了,我再畏畏缩缩又像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告诉你们,我的CP是不可拆不可逆滴……
第七十九章
荆云笑睡得很熟,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睡着就会做梦,但梦一醒了,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深入地去想吧,脑袋又痛得要死,我可不想受罪。
面前的青年有一张让人惊叹的英俊面孔,剑眉星目这样的词儿就是形容这个人的。听说没公布和我关系之前,教里有很多女子喜欢他。实在想不明白,他这样优秀……唔……应该算是优秀的人吧?怎么会和我有这种关系呢?
我耶乐长相普普通通,年龄还比他大上许多,听说以前在教里的时候就是一杂役类型的,扔到人海里就是普通的甲乙丙丁,扔到战场就是一标准的炮灰。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前这个人会瞧上我……好像这样说我有多配不上他似的,应该改为“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和我有一腿”。
伸手碰碰他的皱着的眉头,他动了动。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睡觉的时候老是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有什么很痛苦的事憋在心里似的。
也对,这家伙不知整死了多少人,怕是心中有鬼吧?
“还不睡?”他在我的触碰下醒来,伸手抓住我不太老实的手指。
“我睡不着。”我理直气壮地说。
他不介意地笑笑,拉着我的手指放到一边,扣着我腰的手收紧,又睡着了。
我皱皱眉。
很难理解他的行为,他不是个容忍别人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小肚鸡肠。别人一惹到他,他表面不说,但心里会记上很久,总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去。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受得了我。
我的脾气怪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头痛病犯的时候,人一靠近我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出手也会不知轻重。有时候心里会莫名地憋得慌,那时候的脾气也会特别坏,别人惹毛了我我也会揍人。
然而三年了,他始终对我是好好脾气,尽力安抚。
最初也没觉得这人有多好,后来接触得久了,发现这人对我还挺不错的,后来又发生他当众公布我和他的关系的事儿,于是我就从了。
现在想来好像挺随便的。
答应了和他在一起之后,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他对我是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我对他什么样儿也还是什么样儿,好像没什么改变。
戴夕常常摇头叹息,说荆云笑是瞎了眼睛才会看上我这个无才无貌脾气又坏的家伙。而且他说的时候一定是摇着头,放佛为荆云笑很不值得。
我当然不理他。本公子揽着镜子照的时候,还是觉得这脸还是可看的,虽然是平凡了点儿。
“你全身上下,就一双眼睛勉强能看。”戴夕摇头点评。
我不理他,我知道他在嫉妒。
他说过他母亲也有一双绿眼睛,他哥哥也有一双绿眼睛,偏偏轮到他就是一双紫眼睛。
紫眼睛是非常少见的,哦,应该说是除了戴夕,我从来没见人有过紫色的眼睛。浅浅的紫色,一看显得很神秘很高贵。然而事实上,戴夕只是个话唠加骚包罢了。
荆云笑睡得很沉。
看来他确实很累,这段时间我好吃好喝过得跟猪一样,他却为了在教主面前挣表现跑到西域婆娑罗王的领地去帮他平叛。天理教在西域很多国家被奉为国教,在婆娑罗王国里也是。我没跟着他去,不过也听说了几分他的事迹。杀了三千个人。
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婆娑罗国不过是个小国家而已,人也没几个。这三千个人基本上算是一个族系的人口。
亏他下得了手。
不过,也算是一劳永逸。反正下令杀人的也是婆娑罗王,再怪也怪不到荆云笑头上。
唔……有点困了,睡觉吧。
每次都是这样,困意来得突然,去得也很突然,这三年来我都习惯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又隐隐约约看到很多人,头又开始痛了。
“无双……”
隐隐约约有人在叫。
我头疼得厉害,伸手把最前面的那个人推开。然而手却使不上力。
那人反而更近了,声音像是在耳边呢喃。我想动,却很困难。
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荆云笑的脸在正上方。他的身体死死压在我身上。
难怪我刚刚怎么动也动不了!
“下去!”我瞪他。
他笑了笑,埋下头,轻轻在我眼睛上吻了一下。
我动手推他,他反而俯身下来,霸道地把我的手按在两边。
“你干什么?”我挑挑眉。
他只是笑,带着点不怀好意。一看到这种笑,我顿时寒毛倒竖,我立即理解他要做什么了。
“我要睡觉,你放开。”我挣了挣,他压得更紧了。
“不是说睡不着吗?”他笑。
“我现在又想睡了。”我挑眉。
“你睡吧。”他说,手上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心里有点怒,别以为我真的是软柿子任人揉捏。
“我好久没碰过你了……”他的声音带了点委屈。
混蛋!
说起这个就气,每次熬不住他的请求允了他,让他节制一点儿,结果每次都会把人折腾得半死才罢休!
“下去!”不是很累吗?不是很困吗?
他微微皱眉,这是他心里不快的小动作,如果是别人,那么以后在他手里的日子肯定会难过。但是我不怕。
一来是我并不怕他整我,二来是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
“这么久,你也该很想要才对。”他咬我的耳朵,热热的气息扑来,瞬间像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下腹聚集起一股热气。
……看来是憋太久了。
我不再赶他走,他也发觉我的默认,埋头在我唇上轻轻啄了啄。
“要做就快点!”下面憋得难受,我提醒。
他一顿,闷声笑了,“是。”
“别太过分。”我警告他。
他埋头在我脖子里吹气,“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那么久,我很难受……”
说话间,他轻轻剥开我原本就敞开的衣服,顺着锁骨慢慢地吻了下来,偶尔还用舌尖轻轻一舔。
敏感的肌肤顿时一颤,我动了动。他迅速压住我,舌头又舔到了右边一点。
“够了……”我呼吸不稳,推开他的头颅。
他这样的戏弄每次都会让我像只虾米似地蜷缩身子、全身颤抖。然而他乐不疲此,我越是抗拒,他越是喜欢。
身体一凉,我下意识地夹紧双腿。
他温热的手掌放了上来,轻轻地抚摸着,一路往下。
“张开……”他声音不稳地命令。这人虽然对我极尽地表现出温柔,可是骨子里始终是狼一样的强势,到了这种时候终于忍不住露出本性,强硬地扑上来吻我的唇,手直直地伸到我的双腿间。
他这样让我突然后悔起刚刚默认他的入侵,他这副样子让我又想起以前一天也下不了床的痛苦日子,便突然发力推开他。
砰地一声,他猝不及防地掉到了床下。
爬起来的时候他的双目要冒出火来。我知道在刚刚那个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个男人都会发火。可是一想到不能下床的痛苦,我又是万万不能让他一步的。
“我要睡了。”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口气冷淡。
能听到他在后面恨恨地磨牙。
然后他还是没有进一步动作,默默地躺在我身边,手又搭到我腰上。
我懒得打开他的爪子,反正他就是喜欢抱着我睡觉,无论我怎么抗议也没有用。
他的身子贴了过来,下面还有火热的东西抵着我。
呸!这个发情的野兽!
我鄙视了他一下。他在后面很不舒服地贴着我的后背,动来动去,磨来磨去。
烦!
我动了动,想闪开。他忽然收紧手,声音低哑:“如果你不想下不了床,就不要乱动。”
我停住。
他的话绝对是真的。
于是,我们很纯洁地同床共枕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我伸伸懒腰,当然,如果昨天荆云笑不抱着我,我会睡得更好。
荆云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房间里空荡荡的,是有那么点儿冷清。
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丫头努娜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看到我已经起来了,盈盈地低下头,“耶乐公子。”
我挥挥手让她把水盆放好,示意她出去。照顾我三年,她已经摸清了我的脾气,乖乖地退出房门关好了。
这个小丫头是荆云笑为我找来的,还算比较可靠,嘴巴也很严实。当然也是荆云笑的传话筒,有什么事情都是她转达的,我有什么事情想问,也可以问她。
当初来的时候,也是她把我的基本情况告诉了我。
比如我叫耶乐,无父无母,从小进入天理教在厨房当杂役,最后想立功跟随圣姑到中原,生活非常平凡,唯一能被人拿出来嚼舌根的事就是被荆云笑相中,成了他的相好,从此平步青云麻雀变凤凰。
我都为自己感到好运!所以我觉得,如果我想在天理教混下去,就一定要巴结好一手把我提拔上来的相好。可是虽然这么想,但每次一见到荆云笑,心里莫名地就不想给他好脸色。
奇怪。
“耶乐公子,饭菜来了。”努娜又在外面敲门。
我把已经凉了的帕子擦了擦脸,叫了一声,“进来。”
努娜端着托盘进来了,后来还跟着两个丫头,手上都端着精致的点心饭菜。
她们把东西放到圆桌上之后,又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
我坐在桌子边拿汤匙吃饭。饭菜还可口。
我的口味比较怪,吃不来这边大家都爱吃的奶酥之类的东西,我觉得腥味太重。荆云笑就让厨房专门为我做小菜,他好像也挺了解我的胃口的,勉强让我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偶真的好纯洁……哎……
第八十章
吃饱喝足,我溜溜达达地晃出了房间。天理教内等级分明,像我住的这间屋子,平常人是不敢进来的。那当然,这是圣坛总护法荆云笑的房子。只是他经常不在,我鸠占鹊巢,在里面混吃混喝。
这算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啥都有,设置了假山和水池,还种植了据说从中原运过来的花草树木,也难为他们千里迢迢穿越沙漠把这些植物搬过来。不过就算搬过来种着,也有很多无法存活。比如说庭院角落的那盆牡丹,不知道这是换的第几盆了。
也不知道心疼钱。
要是把用到这个庭院布置的钱全拿给我该多好!
不过钱也不是荆云笑的,反正他中饱私囊鱼肉教众,有的是人拿钱给他,也有人送钱给我。
我每次毫不手软地收了别人的礼都会无耻地想:反正我是他的相好,他的就是我的。然后转头把送礼人的要求随便给荆云笑说了,至于成还是不成,那不关我的事。
其实在天理教的日子过得还是挺舒心的,除了头痛病根治不了,其他的一切都还好。
我走出庭院,沿着小径七绕八绕,迎头就碰上了正笑眯眯走过来的戴夕。
“耶乐?你终于舍得从那间破屋子出来了?”戴夕笑着跟我打招呼。他身上穿的不是教众都穿的黑衣服,而是白衣。戴夕是个怪人,脾气不好的时候教主的面子也不给,脾气好的时候能和一个最低级的仆人赌钱。平时的时候也不穿教里的衣服,喜欢穿花花绿绿的鲜艳衣服在庄严肃穆(据教众们说)的圣教内乱晃,还经常不遵守教规去外面花天酒地。所以他虽然武功很好,也为圣教做过好几件大事,偏偏到现在也还是个坛主。
我挑挑眉,“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有空出来乱跑?”
“听说你头痛病又犯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他扬扬手中的一个包裹。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到。
“嘻嘻,秘密。”他神秘一笑,“先进屋再说吧。”
我回头望望刚刚才跨出来的房门,叹口气,点点头,“好吧。”
一进屋,戴夕就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把门关上。
“说吧。”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好奇心。戴夕一向喜欢装神弄鬼。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看着我片刻,把那个长条形的包裹放到桌子上,“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我翻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你猜一下嘛!”
“懒得猜。”我摆摆手。
“你真是懒得可以,动一下脑子会死啊!”戴夕怒。
我睨他一眼,闭口不言。动一下脑子不会死,但会累。我好歹还是个病人,还是脑子有病的人……唔,这话不对,是患有头痛症的病人。
戴夕无奈地打开包裹,一边碎碎念,“像你这种又懒又没姿色脾气又怪的家伙,难怪荆云笑会移情别恋。”
“你说什么?”我瞪他一眼,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
“看看,急了吧?”戴夕笑眯眯地说。
废话!荆云笑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在教中有今日的地位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要是他有一天想把我一脚踢开,我会去喝西北风的。不过这三年他一直在外面搞业务,平时也没什么莺莺燕燕地来找他……哦,好像有,只是他通通不假辞色地拒绝了。
我记得上次有个冒失鬼以为我是他的心腹,居然想通过我送两个美女给荆云笑,结果当我带着两纤细柔弱的美女过去找他的时候,他大发脾气地把两美女赶走了,后来还把那个冒失鬼义正言辞地大骂一通。回来之后还在我面前指天画地地发誓,说什么今生今世只喜欢我一个绝对不会移情别恋之类的话,甚至连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种恶心得想吐的话都说出来了,害得我两天都吃不下饭。
他会找别人?我有点不相信。
“说话要讲究证据啊。”我挑眉说。
“那是自然。”戴夕很得意。
我看着他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布,最后露出一个长条形的精致盒子。盒子上还上了一把很小的金锁。
什么鬼东西?人参?
“你可以瞧仔细了。”戴夕看我直直地盯着那个盒子,微微一笑,从头上拔下一根软发倏然用力,那根头发顿时就变得又硬又挺。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把那根头发丝儿塞到锁眼里掏了掏,“你没钥匙?”
“当然没钥匙。”
“哦,偷来的。”我恍然大悟。
“废话。”戴夕专心致志。
我压着桌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神奇地用一根头发打开了锁,“戴夕,就算你以后被赶出天理教也绝对不愁吃喝,反正你有这么一门绝技。”
“本公子才不会去做梁上君子呢,本公子崇尚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把东西送给我。”戴夕从鼻孔里轻哼一声,将盒子推到我面前,“打开吧。”
“我?”我莫名其妙。
“嗯。”他点点头。
我挑挑眉,伸出一根手指头挑开了盒盖。伸头一看,是一幅画。
“害我期待了半天,原来是这种东西。我不会欣赏画。”我承认我就是一草包,对这些高雅的东西不感冒。
“嘿嘿,你绝对欣赏得来。”他嘻嘻笑着拿出画慢慢展开。
随着画卷在桌子上铺散,一个美人渐渐地映入眼帘。那个美人一头黑发长及腰部,一双碧绿双眸脉脉含情,鼻子很挺,嘴角处微微勾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放荡不羁,气质也很高傲。
是个男的。
虽然长相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是一眼就看出是个男的。
美人斜躺着,衣服敞开,露出一小块胸部。
我挑挑眉,“男人?”
“是的。”戴夕点点头,盯着我说,“是从荆云笑那里拿来的。”
“是偷吧?”我斜他一眼。
“随便你怎么说。”他耸耸肩,“我千辛万苦从他的密室里偷出来,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放下画。
“劝你趁早和他断了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那家伙有别人了,到时候一脚把你蹬开,你不难看得要死?”
我怀疑地看了他两眼,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这真是从荆云笑那里拿来的?不会是你想栽赃陷害吧?”
戴夕立即大呼冤枉,“我栽赃陷害?!我戴夕什么事会干就是不会干栽赃陷害这种事!再说要栽赃陷害的话,也是他陷害我吧?”
……说的也是,那家伙在这方面确实是专业人士。
我不由又拿起这幅画看了看,不屑地说:“这人一看就是个欠调教的,你看他姿势多放荡,还烟视媚行的,荆云笑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你在睁着眼说瞎话吧?”戴夕瞪着眼睛,“他哪里烟视媚行了?这种美人一看就是高不可攀的,恐怕高傲得很,绝对不会甘居人下。”
喂喂喂,这家伙到底是站哪边的?
“说起来,他还和你有几分像。”戴夕又说。
“哪里像了?”我瞄了画一眼,“除了眼睛都是绿的,头发都是长的,哪相像?”
“不是指这个。”戴夕摸着下巴,在画和我之间来回扫视,“唔……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可能是气质吧……”
“气质?”我嗤之以鼻,“那种东西是什么?”
“也对,他比较有气质,你比较没气质。”戴夕点头。
我磨磨牙,伸手给他一个暴栗,“你再说一句小心我扁你!”
“算了,我今天是在给你警告的。我看到这幅画的第一反应就是……”戴夕做仰天想象状,“从前,有一个人叫荆云笑,有一天他途径沙漠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城市,于是他跑了进去。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高贵狂傲的美人,一见钟情,彻底被他俘获。可是美人高不可攀,荆云笑黯然离开,从此发誓要出人头地,于是他回到天理教之后拼命练功拼命干活,甚至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最后终于在和圣姑苏勒儿去中原扬我教威的时候立下大功。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和美人很相像的男人耶乐,于是他就展开疯狂的追求……”
“你还挺会编的,干嘛不去说书?”我打断他的妄想,心里有点不快。
“我知道事实会让你不高兴,不过我是真心为你好。免得你到时候哭也来不及。”戴夕给我一个眼神,好像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
“屁!我和这种骚货一点都不像!”我对着画喷口水。什么高贵什么狂傲?你看他敞着衣服放荡的样儿,你看他那勾人的眼神,一看就是个老手。荆云笑那种心思深沉的家伙才不会对这种人感兴趣。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知。”戴夕收起画,放回盒子,“我走了。”
“等等。”我阻止他,“把画放下吧。”
戴夕奇怪地看我一眼,“这是要放回去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偷了他的东西,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整我。”
我挑挑眉,“放下就好了,我会跟他说是我拿的。”
他很犹豫。
“如果不放下,我会告诉他你拿了他的画。”
“别别别。真服了你了。”戴夕连忙把盒子放到桌子上,“简直是好心遭狗咬,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着,甩甩袖子走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
第八十一章
荆云笑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桌子边发呆,听到门吱嘎一声,我也懒得反应。反正进来的不是他就是那几个丫头。
“耶乐,这是十方老人陪的药,你每天服一颗。”荆云笑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我看了他一眼,继续盯着桌上那个装着那幅画的盒子发呆。
“这是什么?”他有点诧异地拿过那个盒子。
“打开看看吧。”我扬扬下颌,示意他打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容。
他揭开包裹布,在看到盒子的那一瞬间脸色忽然极其微妙地变了一刹,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拿起里面的那幅画展开瞄了一眼,用一种很平淡地口吻赞了一句,“好画。”
“哦?”我放下交叠在下巴的双手,淡淡地问,“不想知道这画是哪里来的?”
“是哪里来的?”
我挑挑眉,还装?
“是我从你房里拿出来的。”
“是吗?”他皱眉沉思了片刻,抚掌恍然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副画,是最近有人才送给我的。我还没看过……”
果然和这家伙理论就是白费力气!我轻哼一声,不再拐弯抹角,“荆云笑,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如果有,不用遮遮掩掩的,我又不是女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没有!”他立即否认,“绝对没有!”
我挑眉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过那幅画展开,“我问你,你老实告诉我,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他答得很干脆。
我冷笑一声,“真的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那我问你,为什么你的密室里会有这幅画?我记得你的密室里都装的是重要宝贝,每一件都会经过筛选。你会不知道有这幅画?”
“或许是一时失手,拿错了。”
“荆云笑!”我是真的生气了,我说过如果他外面有人我是绝对不会生气的,我一向说到做到,他为什么要说谎?我讨厌说谎!更讨厌别人把我当白痴!
“我认识。”他连忙说。面上却一点没有为刚刚的谎话而羞愧的表情……对于这种脸皮奇厚无比的家伙,如果他能有一丝羞愧我就不叫耶乐!
“怎么又认识了?”我心里顿时怒火直冒。
“其实是这样的……”他咳嗽一声,把画从我手里拿过来小心翼翼地卷好,看到他小心的动作我心里顿时一阵不爽!连幅画都这么小心翼翼地珍重,要是本人在场,恐怕还不把那人捧到手心里?
“说!”我坐下来,微微气恼。气恼是应该的,自己的相好忽然有了外人,是个人都该生气。不过又仔细想想,荆云笑还这么年轻就成了圣坛总护法,算是年轻有为了。还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又长得英俊潇洒,喜欢他的人肯定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而我只是个普通的教众,样貌脾气都欠佳,还年纪大,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经是个奇迹。他腻烦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早有准备。
他装模作样的咳嗽,“耶乐,我是认识他。他其实是……我的师父。”
“师父?”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沉住气,仔细听他说下去。
他拉了把凳子坐在我身边,我瞅他一眼,愤愤地拉开了距离,他面色不改地又贴了过来,嘴上解释道:“我的母亲是混血,我的父亲是中原人,他们生下我之后因为江湖仇杀的原因分开了。我母亲带着我四处医治我的眼睛,最后在我九岁的时候治好。后来家里发生大的变故,父亲被人陷害杀死,母亲带着我逃往西域,可是在途中被人拦截下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我师父……”
他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动,似乎悲伤,又似乎高兴。
“母亲临时之前将我交给师父,是师父收留了我,保护我逃离了追杀。可是……”他的脸上微微迟疑。
“可是什么?”我问到。
“可是后来我犯了一个大错,师父非常生气……”他很尴尬,脸上冒出一点羞愧的神色……尴尬?羞愧?!
我没眼花吧?
“后来师父都不理我了。”他轻叹了口气,表情一阵黯然,看起来像是真的。只是看起来而已,这家伙狡诈多端,很会骗人的。
“那好,如果你以后想让我走,直接给我说一声就可以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听到他解释是他师父的时候,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误会解开以后,心中升起的是惭愧。我为自己刚才贬低画中人的行为而羞愧不已。果然嫉妒能蒙蔽一个人的心神,也能让一个人表现出最大的恶意。
我想我是喜欢荆云笑的吧?
“耶乐?”他收起画贴过来,我一转头就看到他深沉的眸子,里面有光在闪烁。
“怎么了?”我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抱住我,头放到我脖子上像狗一样磨蹭着,“你实在太可爱了!”
可爱?!
我一阵恶寒。我这个年纪,居然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他是在搞笑,不,讽刺我吧?
我推开他,然而他忽然死死地搂住我的腰,火热的身子紧紧地贴着我,嘴里喷出的热气熏得让我发慌。
“荆云笑!”我急忙挣扎。
“算我求你,行不行?”他在我耳边说,他的声音很小心,我怔了一怔。他其实是不必这么对我的。凭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人没有?他其实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待我的……
他搂紧,我能近距离地感觉到他的心跳。
他的眸子望着我,里面闪烁着又惊又喜的光芒。
他吻住了我。我被迫张开嘴,迎接他的入侵。
皱皱眉想,让他一次又何妨?
外面的夜很深,西域的夜里,能听到风声呼呼地刮过,然而在这个被精心建造的院子里,只能听到隐隐的穹音。
他的动作很温柔,技术很好。
我也不是第一次了,很快就放开,让自己的身子投入意乱情迷的漩涡。
床吱嘎作响,在高、潮来临的那一刻,我听到他忽然叫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无双。
我心猛然一沉。
第二天天一亮,荆云笑又离开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是我总是会忍不住想那个无双到底是谁,和荆云笑是什么关系。
无双无双……
头忽然一阵疼痛,脑中忽然有密密麻麻的画面涌出来,铺天盖地地布满整个脑海。后脑勺三颗金针插入的地方开始冰冷冰冷地疼。
我倒吸一口气,重新扑倒在床,转动全身的内息往三颗金针的方向涌去,辅助它们克制脑部的疼痛。过了片刻,疼痛渐渐淡去。我出了一身汗,整个身子都湿透了。头发在脸上贴着很不舒服,我拔开黏在脸上的发丝,把身子陷在柔软的被窝里喘着气。
这三颗金针从我醒来的时候就有,听荆云笑说这是克制头痛症的方法,不能拔的。我想是的,因为每次犯病,我都是靠着这三颗金针撑了过来。
我的头痛真的不能根治吗?
我每次问的时候,所有人都答是的。这让我非常泄气。
我真的不想被这种折磨人的头痛缠一辈子。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下午,肚子实在饿得慌得慌的时候,荆云笑匆匆赶了过来。
“听说你没吃东西?”
我在床上懒懒地点点头,精神有点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他走过来坐在床边。
我点点头,指了指脑袋。
“又犯了?”
“嗯。”
他凝视我片刻,垂下眉,低声道:“对不起。”
我摆摆手,“说什么对不起?我该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你为我弄药扎针,我一定痛死了。”
他沉默片刻,走到一边拉开抽屉,把昨天拿来的药丸倒出一颗给我,然后为我倒了一杯水,“吃了会好点儿。”
我恹恹的点点头,把药一口吞了下去。
“来,吃点东西。”他打开饭篮,取出里面的一碗粥,脸上带了点不自然,“你尝尝……如果不好吃,可以不吃。我已经叫人吩咐去做饭了。”
我尝了一口,“还好。”
“是吗?”他微微吐出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你做的?”我问。
他点点头。
我讶异地望着他。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拿着勺子喂我吃。我笑纳。
吃了饭之后睡意袭来,大概是药的作用吧,最近睡得真多,再睡下去都要成猪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在不断轻揉我的太阳穴。
或许这个人……真的是爱我的吧?
不爱我,为什么愿意为我做那么多事?我迷迷糊糊地想。
那个什么无双,还是不要计较了吧。
在床上躺了两天,我又生龙活虎地满院子乱走了。
戴夕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抚摸那棵新来的牡丹。他跟我说:“我找到了一个人,他或许能治好你的病。”
我手中动作一顿,诧异地望着他。
戴夕的笑容胸有成竹。
难不成真有连荆云笑也请不来的神医?不过戴夕结交的人很广,稀奇古怪的都有,说不定真能让他找到。
如果能治好这个恼人的头痛症,那实在是太好了!
“是真的吗?”我忍不住问到,“是哪里来的神医?”
“嘻嘻,是一个从中原来的。”
第八十二章
七绕八绕,在戴夕的带领下走出了天理教,来到不远处的小镇。这里的小镇处于荒漠之中,三面有山,黄沙漫不进来。最对面有一个大的开口,能窥到广阔无垠的大沙漠的一角,三面山包围的小型盆地里面布满了低矮的房屋,现在是晌午,这个沙漠中的城市显出让人吃惊的繁华。
当初我一觉醒来跟着荆云笑出去溜达的时候,就震惊于这个小城的繁华程度,在我的印象里,沙漠都是荒凉的,就算有城市,也应该是一派死寂。
我目瞪口呆地左看右看,对各种色彩鲜艳的小玩意儿充满了好奇心,最后是两手都拿满了吃的玩的……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幼稚,而是从来没看到过,只是感到新鲜罢了。
荆云笑就在后面微笑,一脸的不动声色。但是我却深深滴知道他肯定是在心里说我幼稚,所以我立即买了一块五颜六色的毛毯让他披着走,还买了一块女士头巾围在他头上。当时他的脸就像踩到大粪一样难看。
“不许拿掉!”我摇晃着手指,“这是你欠我的。”
他说我是因为救了他才会重伤导致失去记忆,所以我觉得我有权利要求他还这个恩情。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心里头总是有点不爽,非要让他难看尴尬了才舒服。
于是荆云笑就顶着可笑的模样跟在我屁股后面乱晃,沿途接受了若干诡异的目光。
我是在试探。
试探他话的真假。
他说我是他的情人,而我想知道这话是否属实。如果属实,他会容忍我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最后的结果是他虽然生气,但还是依照我的话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故意挑剔,说饭菜不可口,说睡的床不舒服,说院子啥都没有不好看。然后荆云笑就特地请了很多厨师,做了各种菜让我品尝,还把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最离谱的是,他居然派人去中原搬了些花草树木来把庭院装饰一新。
我说:“你别太过分了,派你的得力助手去做这种事,现在教里都在传我是祸水……靠,我怎么祸水了我?”
荆云笑微笑,“你不是有要求吗?就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尽力去办。”
“别别别!我什么也不要了。”
“哦?你确定?”
“真的不要了,瞎折腾。我皮糙肉厚的,随便吃什么睡哪里都可以。”我一头冷汗。
“是吗?那你以后还提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我举手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要是再有过分要求,就诅咒我生个儿子没□儿!”我可不想再接受教众能杀死人的目光。
荆云笑微笑。
事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故意让我知难而退。好吧,那阵子我是有点过分,挑三拣四,对所有人都看不顺眼。可是我一觉醒来,什么也不记得,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没有一个亲人,最亲的人就只有一个身份赫赫的家伙……任谁都会很不安吧?哦,对了,那个所有人指的就是荆云笑一个。
不过最难过的是,我和他还是这种关系。我想我这辈子注定是生不出没□儿的儿子了。
戴夕和我飞速下山,在巷道里七拐八拐之后很快就来到一处民房。掀开帘子进去,就看到一间很简朴的屋子。里面放着这边常有的几个大坛子、一张破旧的小矮桌。我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没有。
戴夕也没有停留在大堂里,他直接进了内室。
我跟着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弯着腰抓着一把灰色的扁虫看,眼神很痴迷,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
感觉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周大夫。”戴夕拱了拱手,用的是中原的礼节。
我不由仔细打量这个周大夫,胡须花白,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蚂蚁,伸出的手干瘪无比,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这人多大岁数啊?
“周大夫是一直在我们西域和南疆走动,行踪飘忽不定,这次能请到他,实在是你交了好运!”戴夕拍了我一下。
这时那个周大夫终于不再盯住那把恶心的虫子看了,他直起身子转过头,看到我有些诧异,“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戴夕说,“我这次带他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周大夫摸着胡须。
“我这位朋友一直受到头痛症的困扰,很多大夫也束手无策,所以想请周大夫看一下。”
“过来让我瞧瞧。”老头招手。
我看了戴夕一眼,他点点头,于是我放心地走过去。那个老头把了我的脉之后又看了我的口鼻舌,这让我想起了巷子外面被贩卖的牲口。
过了片刻,他有些迟疑地摸摸自己的胡须问到:“以前的大夫是怎么治疗的?”
“就扎了扎针吃吃药呗。”我看着老头也不行,心里有点郁闷,难不成这病真的没治?
“扎针?扎的哪里?又吃的什么药?”周大夫追问。
我眨眨眼,“吃的什么药……就是黑黑的小丸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我的话刚落,对方立即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我抓抓头苦恼地说:“谁会注意吃了什么药啊?反正他又不会害我。”
“那扎针呢?”周大夫无奈地问到。
这个我知道。我连忙指了指脑后,“这儿。”
“我看看。”周大夫吃了一惊,连忙让我转过头。我言听计从。
他在我后脑勺钻研了好久,期间他把我的头扭来扭去好几次,害得我拼命向戴夕丢眼色,试图让他叫后面的人不要这么过分。
过了半个时辰,周大夫终于叫着“奇怪”放过了我的脑袋。
“什么奇怪?”
“这三颗针根本就不是治你的头痛的。”周大夫说,“相反,你的头痛就是这三颗针造成的。”
什么?!
我和戴夕愕然。
“还有,你现在不是你本来的面貌吧?”
这一句话出来,又把我和戴夕炸得一震。
“你易容前来找我治疗,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我并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他语气不好地说着,忽然拉出一排银针,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插入我的手背。我顿时痛得一阵惊叫。
“不要乱动。”他低声轻喝,然后迅速在我全身扎满了银针,我顿时变成了一个刺猬。
别人扎针一点都不疼,可是这个老头扎针把我痛得哭爹喊娘。
“好了。”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轻轻打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开来。那香味香得我口水直流,直觉得那是无上美味。反观戴夕,不停地皱着眉头后退,像是闻到了大便。
闻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乱动着,接着往上爬了出来。
我骇得从凳子上跳起。
什么东西?!
哇地一声,我吐出一口血。定睛往下看,里面有一个像蜜蜂样的胖虫子在爬动。而鼻间闻到的香味也变成了臭味,臭得我连连后退几步才惊问到:“这是什么东西?”
又惊又惧。
“果然是乌髯。”周大夫将瓶子赛上塞子,臭味消失了。
“居然是乌髯?”戴夕很惊讶,走上前去察看片刻,“天理教的圣物之一乌髯蛊母,传说中的易容圣药,幼虫能保持人的形体变化,是易容大师的必备物品。后来被人抓得厉害,差点绝种。如今知道的就只有天理教才有,你是怎么得到……”
他说着转过头,忽然停止了话头,目光怔然。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周大夫正小心翼翼地将虫子从血里挑出来放到一个瓶子里,高高兴兴地站起来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百里无双?”
他在叫谁?
我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真如他们说的我易了容?
“镜子。”我问了一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最后镜子没找到,却在角落发现了一盆水。我把盆子端出来放到光亮处凑过去看。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影倒映出来。
这五官……
我猛然后退一步,“这是怎么回事?”
“这恐怕要问荆云笑了。”戴夕回过神,笑眯眯地说。
周大夫似乎想到什么,“看来有人用金针封了你记忆,恐怕平日你吃的药丸根本不是治疗头痛的药,而是你肚子里乌髯蛊母的食物。这虫子饿坏了就会跑出来。看来给你用金针的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脑中倏然划过荆云笑的脸。我闭闭眼,压抑一下骤然升起的想要毁掉整间屋子的暴躁,冷静地说:“可不可以把我头上的金针拔出来?”
周大夫摇摇头,“不行。”
“是吗?”戴夕的声音有点失望。
“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周大夫笑着说。
“谁?”我问。
“百里公子想必对这人很熟悉。”
“宫尧之。”
宫尧之?我念了两遍,总觉得是有那么点儿熟悉,于是问到,“他在哪里?”
“在中原。”周大夫答出一个让人失望的答案,然而立即又说到,“不过如果我告诉他你在这里,他会很乐意赶过来。”
“你不用着急,先把乌髯服回去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再等宫尧之过来拔针。”戴夕语气温和。我汹涌的怒意渐渐平息,说得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大夫很不情愿,我看他很有把乌髯收为己用的意思,然而戴夕笑眯眯地告诉了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得不把乌髯交出来了。服下乌髯闭上眼睛,感觉到周大夫干瘪的手在我身体上乱摸了好一阵,说:“好了。”
我睁开眼睛走到水盆边俯身而望,我又是那个平凡的耶乐了。那个画像上的人消失无踪,昙花一现,好像梦一般。直到回到圣教,我精神都还恍惚着,有些怀疑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自己在做梦。
第八十三章
荆云笑仍然像往常一样和我说话,陪我吃饭。我望着他的面容发呆,好几次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到:“你今天精神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回过神,摇摇头,把一块鱼放到嘴里猛然一咬,被刺得惊叫一声。
“这么不小心。”他好气又好笑,连忙倒了一杯水给我漱口。
接过他的杯子,手指触碰到他的指尖,我猛然一缩,杯子掉下去摔在桌子,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两个人都愣了。
我站起来一甩袖子离开,荆云笑在后面跟了过来,我立即加快步伐进屋,在他进门之前猛然把门关上。
“心情不好?”他问。我没理。
“记得吃药。”过了一阵,他又说。
我站在房里默然无语。
他在外面站了一阵离开。
我皱皱眉,拉了一张凳子坐下默然出神。
我很想问他,我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要问他,然而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忍住了。我知道他很会狡辩,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什么谎都会被他圆回来。
可是胸口闷得厉害。
你看他对我多好,就像是一个真正体贴的情人。可是,真正的情人会这样欺骗吗?如果这不是我真实的模样,他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说出绵绵的情话?又是以怎样的心态抱我?
我不是耶乐。
那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话!
他在撒谎!
头部又开始剧痛,那种痛深入骨髓,比平常要更痛一些。我下意识地运气到三颗金针处,过了片刻,痛渐渐褪去。我又出了一身汗,身体放佛力气都用尽了般虚弱。
就连这些痛,也是他赐予的吗?
我默默地想。
荆云笑啊荆云笑,你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你真的在骗我……
手心忽然一阵剧痛,我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被指甲刺破了。
眼眸微沉。
睡了一觉之后我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对他爱理不理的,趁他不在,就会去找戴夕问宫尧之来了没有。
两天之后,荆云笑怒气冲冲地来找我,“听说你在查宫尧之的事?”
“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挑挑眉,“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宫尧之不能问吗?”
“他是圣教的死对头。你打听他作什么?”他目光深沉。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敌人所有的一切不是好事吗?”我盯着手中的茶杯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像往常一样很随意地坐在我身边为我倒了一杯茶,可是我从他的眼眸里却看到了压抑的怒意,放佛一点跳动的火苗,只要再吹一阵风,那阵火就会燎原。
他不曾这么生气过,就是刚刚的怒吼,也是第一次。
我总算知道,这人也可以像平常人一样发怒大吼,而不总是一脸不动如山、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将所有事情解决。
“你不用关心这些杂事。”他凝视着我,“你只要好好养病就好了。”
好好养病?
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的养病。
“总护法,教主有请。”庭院里忽然有穿黑衣的弟子来传报。
“我知道了。”荆云笑挥挥手。
弟子后退。荆云笑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我先出去,等我回来。”
我拿着茶杯啜了一小口。
他无奈地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最近挺忙,他和苏勒儿的斗争因为乌西的死终于浮上了台面。乌西是苏勒儿的贴身侍女,也是摩罗宫的掌灯宫女,深受苏勒儿的器重。三年前的中原武林围剿之行也参与其中,苏勒儿最信任的人就是她。在教中与荆云笑的对抗中,也是苏勒儿有力的左臂右膀。
可是乌西却突然死了。
死得很突然,还死在禁地里。
圣女的贴身侍女死亡已经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是摩罗宫的掌灯侍女。一时之间,上至教主下至小卒,都非常震惊。虽然大家不说,可是都知道荆云笑和苏勒儿是死对头。以这件事为导火索,苏勒儿对荆云笑发起了攻击,最后闹到了教主那里。
在苏勒儿方面,对于乌西的死,心痛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将一直安排的棋子跳出来指证。乌西到底是不是荆云笑杀的已经不重要,她就是要让所有人认为是他杀的。
荆云笑也不甘示弱,死不承认,同时还把暗中收集的苏勒儿试图替代教主的证据摆了出来。一时之间,两人难分胜负。
而且最近,我的饮食起居忽然严格了很多,每一餐饭、每一壶酒都要有人先试毒之后才能入我的口。荆云笑更以修养为名限制我出去行走。
两方势力的搏斗正式开始,然而在我看来,这只是内耗罢了。可是已经深陷其中的两人根本无法抽身。多年累积下来的仇恨和纠缠一旦爆发,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就不会再受到本人的控制。
很多一边旁观的人在心里暗暗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等待着最终到底是谁垮台。反正两人斗起来,不敢谁输谁赢,对他们上位都是有利的。
教主已经对两人非常不满。
我在他出去后不久就准备出院去找戴夕,然而还没走到庭院口就看到那两个一直服侍我的丫头规规矩矩地跳出来说:“耶乐公子请回!”
“让开。”我给他们一个冷漠的眼神。
“耶乐公子请回。”她们只是执着地说。
我刚要动手,她们忽然拿出刀子指着自己的脖子,面容非常冷静,“我们没有武功,阻挡不了耶乐公子,可是完不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耶乐公子执意离开,我们只好自刎于此。”
荆云笑!
我咬咬牙,是的,他很了解我,知道我所有的弱点。
我收回手,恨恨地转身回房。
这种日子过得真憋屈!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我实在等不了了。到了半夜的时候,我偷偷地从房里溜出去,准备翻墙离开,只要我在天明之前回来,那两个小丫头总不会又闹着要死要活的吧?
我这么想着匆匆往院墙靠去,然而还没靠近,忽然有人从上面跳下来,身手利落干脆。
糟!又被发现了!
我只能自认晦气地冲他们摆摆手,“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然而我话还没说话,那堆人就忽然就拿刀向我砍来。
黑夜中闪过雪亮的刀光,我看到了几人冷漠死寂的眼神。那是杀手才特有的冷漠。
心中一惊,我连忙闪身避开。
这些人,不是荆云笑派来的!
我的武功除了荆云笑,暂时还不知道有谁能打得过我,当然,那个从未出过手的教主不知道。
来杀我的人武功奇高,我应付起来还有点吃力。可是等我缓过劲儿,他们又落在了下风。但我一点都不敢放松,因为天理教最恐怖的地方不是武功,而是稀奇古怪的毒药和毒虫。我曾经就看到过有人被投入一个下陷的小坑,当时我还奇怪是这些小坑为什么让人谈之色变,结果不消片刻,我就明白了原因。
当人被投进去之后,方圆十丈的沙土忽然下陷,无数的大蝎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将人快速啃成了骨头。
果然,再又一轮被逼退之后,几个人互换眼色,忽然拿出笛子呜呜地吹了起来。笛子的声音非常细小,冷冰冰的,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面的草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着明亮的月色,我看到了很多五彩斑斓的蛇弯弯曲曲地爬了过来……
正在这时,在不远处又响起像呜咽的声音,那些蛇忽然调转方向往那几个黑衣人冲去,那几个黑衣人见机不妙,立即往墙外越去,然而人刚到空中,就惨叫着掉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耶乐!”荆云笑从外面冲了进来。
我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屏退了下人,将教众分散在四周戒严,跟着我进了房间。一进屋,他猛然就一拍桌子,“苏勒儿!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瞅了他一眼,默默地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苏勒儿派来的?”
他微微一怔,全身的怒气忽然消失殆尽,脸上浮现出薄薄的笑意,“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再冷静一点。”
我翻翻白眼。心里却微微一动,他的失常,总是因为我……混蛋!
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恨他还是爱他。
我正默默地纠结着,忽然听到他在旁边说:“忽然觉得这样有点累,不如我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养养牛什么的……”
我刚喝进去的茶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人。他真的是荆云笑?是那个不折手段往上爬的荆云笑?不会是谁假扮的?
他看到我的表情有些恼怒,坐到我旁边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凝视了他片刻,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一左一右往两边拉扯,咦?挺结实的,不像易容……
“你干什么?”他的眸子里聚集了两团怒焰,可是被我拉扯得变形的脸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怪滑稽的。我忍不住又胡乱地扯了几下,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拍开我的爪子。
“你养牛?荆云笑,你是不是病了?”我哈哈大笑。
“那是你的梦想,以前不觉得有趣,现在觉得挺不错的。”他说。
我只对前面一句感兴趣,“我的梦想?”
他点点头,“你以前就是想去塞外养牛。”
我笑了一阵,忽然收住笑,淡淡地问:“太搞笑了吧?我以前就这么点儿出息?”
他认真地点点头。
我忽然心情低落。他知道我以前的一切,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一旦怀疑开始,就无法停止。
房间忽然沉默下来,荆云笑动动嘴唇,刚要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在叫:“护法,有人夜闯圣坛!”
他霍然站起,匆匆留了一句抱歉就离开。在他离开半个时辰之后,我又走了出来。外面的天很黑,有火光在晃动。
戴夕忽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那边有刺客,护法让你们快过去!”说着拿出一块令牌在夜色中晃了晃。
留守院子的教众很犹豫,戴夕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又对他们说:“你放心,有我在,耶乐不会有事的。”
本就不甘愿守在这里的教众们纷纷离开。戴夕走过来低声说:“宫尧之来了。”
第八十四章
我在房间里等了很久,过了片刻,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我连忙过去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戴夕和另外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在看到他温柔的眸子的那一刻,我脱口而出:“宫尧之?”
说了之后两人都愣了愣。
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叫出这个名字。
戴夕说:“快进去。”
我回过神,让他们赶快进来。戴夕还真是神通广大,他进来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着”就出去了。
我也不废话,直接对宫尧之说:“跟我拔针吧。”
宫尧之凝视我片刻,忽然微微一笑,点点头。我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我的后脑、脖子处动来动去。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刹那,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很快消失。
“忍着。”他轻声说。
我深吸一口气。
他的手指在后脑勺的一处定住,接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传来,头脑一阵剧痛,我下意识地惨叫出声。
真太他娘的痛了!
他顿了顿,等我缓过气。我压抑了一下痛觉,说:“继续。”
剧烈的痛楚让我握紧了拳头,额头、背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时间像是过了很长,又像是过得很短。头脑渐渐眩晕起来,那些熟悉的画面又冒了出来,这次,那些人的话我都听到了,他们叫我的名字……百里无双……
最后一根针拔出,脑部顿时有股凶猛的气息窜了出来,我连忙屏息静气,努力运功压抑那股乱窜的气流。
身后一只手贴在背心,温热的气流从背脊流转到全身,在两人合力之下,那股残留的气息被消除干净。
空气中忽然又弥漫起那天在周大夫那里问到的奇异香味,脑袋刚缓过劲,胃部立即又一阵翻江倒海。我知道那只乌髯又要出来了。
头痛,想呕吐。这种滋味真是难受。
哇第一声,那只乌髯又被我吐了出来,鼻端问到的又是一阵恶臭。我皱皱眉。
“好了。”后面的人微微松一口气。
我有些脱力地瘫在椅子上,眼睛无神地瞄着对面的桌椅、字画、摆设,脑中的过去与现在接触交融,那些丢失的记忆一一地从深处冒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有些难以接受。
“无双?真的是你?”宫尧之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惊喜。
我睁开眼,看到他乌黑的眸子,慢慢点头。
“你想起来了吗?”他小声问。
我望着他不言不语。手卷成拳头,指甲刺入手心。
荆、云、笑!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到:“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他说:“无双,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抬头看他。
他的面色渐渐严肃,“三年前,天理教入侵我中原,让中原武林损失惨重。这个仇,不能不报!”
我怔了怔,难不成……
大概是从我的目光里读到了疑问,他点点头,面色很郑重。
我没想到我醒来他跟我说的是这一件事。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疲惫,大概是刚刚经历了拔针的痛苦吧。
我揉揉眉心,没说话。
他微微蹙眉,“无双,我希望你答应我。这一次参与的人很多,如果有你在里面帮忙,我想会有很多人不用死……”
我伸出手压了压,“我答应你就是了,不用再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早就该知道他是个为了天下苍生宁愿牺牲自己的人了。
他面色放松,漆黑的眼睛望着我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也只能开门见山。”他凝视着我说,“当年你不辞而别,我找了你很久也没找到,我想你是在避着我吧?现在看到你没事,真好。”
他的手伸向我的眉心,我微微一侧头闪开了。他不以为意地收回手,眸子里有情绪飞快地一晃而过。他低下头将地上的乌髯捡了起来。我望着他依然俊美的侧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记忆回来了,我知道了荆云笑到底欺瞒了我什么,但同样的,我和宫尧之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让我想了起来。
过去,果然是无法回去的。
“无双……”他站起来刚开口,忽然外面戴夕冲了进来,“荆云笑回来了!”
宫尧之连忙把乌髯放进我嘴里,身体顿时一阵剧烈的拉扯感。
“他已经到院子了。”戴夕说。
我和宫尧之一惊。他连忙拍着我的肩膀,一股气流顺着肩膀传遍全身,那种剧烈的拉扯感更强烈了,带着阵阵的剧痛。宫尧之手在我身上快速游走。
“你们快点!”戴夕叫到。
“好了。”宫尧之轻声说。
我连忙拉着宫尧之往外面冲,然而走到门口,就透过门缝看到荆云笑正从那边走过来。
我连忙拉着宫尧之往床下面推,“你快进去。”
宫尧之皱紧了眉头,他抬头望了望,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正是那一刻,荆云笑走了进来。
我和戴夕立马收回望向房梁的视线。
“干什么呢?”荆云笑一看到我,紧皱的眉头松开。
我心里紧张,立即问到:“刚刚是出了什么事?”
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是几条活得不耐烦的小鱼小虾。”说了之后他又朝戴夕挑挑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戴夕耸耸肩,“我知道我多余了。”
说着他朝我使使眼色,转身离开。荆云笑望着他离去背影的眸子中,有光一闪而过,然而在转过头的刹那又消失无踪。
“耶乐,你怎么满头大汗的?”他凝视我片刻,忽然问到。
“是吗?”我挤出一个笑容,脑子转得飞快,我必须将人引开,让宫尧之有机会逃走,随口说到,“刚刚头痛病犯了……”
“是吗?”他有些紧张,“你吃药没有?”
我还在想着怎么引开人,就如实地点点头。
“我去拿。”他朝里面走去,我连忙一把拉住他说,“不用了,我吃过了!”
宫尧之正在药柜的头顶上!
荆云笑给一个疑惑的眼神,我勉强镇定了一下,说:“我呆在这间屋子里好几天了,可不可以出去?”
“现在?”他很诧异。
“不可以吗?”我说,眼睛快速瞄了一下房梁,然后看到外面那轮明亮的圆月,说到,“今天月色很好,我们去喝酒赏月吧。”
说了之后我都想把自己狠狠地踩在脚下。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出来了!
荆云笑果然诧异之极,然而他只是震惊了片刻,就慢慢笑起来,“好!”
他的笑让我很尴尬。
荆云笑招呼了几个侍从把东西搬到庭院,我连忙说:“我想出去,天天都在庭院,腻了。”
他想了想,说:“好。”
“护法,刺客才刚来,或许还有同党……”一个侍从过来说,被荆云笑挥手打断了,“不妨。”
我在一边连连点头。
“走吧。”他转头给了我一个笑脸,眸子里含着淡淡的喜悦,“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主动邀我去赏月。”
我怔了怔,转开了视线,指着广袤天空上那轮低矮的圆月说:“以前没邀请过你,不代表现在以后不会。”
“还有以后?”他的眸子亮了亮。
我有点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以后?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走。”手忽然被抓住,我下意识地想甩开,然而在看到他明亮的眸子时停住了。垂下眸,我任由他拉着往庭院外走去。
清冷的月光将天地照得银光朦朦,树木房屋影影绰绰。我偶尔埋头,就看到两人的影子正时不时地融在一起。
走得太近了……
我避开一步,他拉紧我的手,转头定定地看着我。
轻轻皱眉,算了,现在是为了宫尧之。
我不再挣扎。两人并排着走出庭院的门,我回头望了庭院一眼,在最深处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
我转开头,心里头松了口气。
那一夜我和荆云笑都喝了很多酒,我到这里之后从来没有大醉过,因为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那种灼烧的感觉。然而野外的旷野上风太大,远处是连绵山峦的阴暗轮廓,呼啸的风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广袤的天空上,有无数的星字悬挂着,月圆低矮得像是要掉落下来。
身体被风吹得泛起阵阵冷意,我只好拼命喝酒,炽热感从喉头一路烧到了胃部,温暖了身体。
“是不是冷了?”他坐在我身边问。
我摇摇头,默默地望着远方的月亮。他手放到后脑勺躺在我身边,轻轻地说:“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了……都快忘了……”
我忽然想起当年我和他在塞外的时候,我经常就做这个动作。那时候地面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草,天空一片辽阔,风也是像现在这样从远方呼啸着传来。
那时候的日子很惬意,天高云阔。
我也将手放到后脑勺后面躺下。他的脸就在我耳朵旁边。风吹起他的发丝,吹到了我的脸上,带着丝丝瘙痒。
“耶乐,我们以后一起去草原养牛吧。”他忽然说。
我微微侧过脸,看着他漂亮的侧脸轮廓。
“那样的生活着其实也不错。”他说。
那瞬间他应该还说了别的话,可是风声太大了,我没听清楚。
第八十五章
我躺在床上发呆。喝了酒之后的事完全不记得了,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荆云笑带回来的。宫尧之已经不在了,这是当然的。
一切都很平静。然而,荆云笑和宫尧之的话让我根本无法平静。
“有人在陷害我和苏勒儿。”昨夜荆云笑的话又回荡在脑海里。
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睛望着天边的月亮说:“乌西不是我杀的,苏勒儿没理由杀她,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我皱皱眉,转开了头。他们之间的事我不想插入。
“我知道自己爬得太快了,遭人嫉恨是当然的。”荆云笑叹了口气,打了个酒嗝,“以前自己一无所有,想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可以颠倒黑白,任意夺取别人的东西。那时候非常愤恨,想着终有一日自己也可以变强,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珍贵的东西,不会再让人夺走。可是到了现在才发现,很多事不是只能看表面的。”
他似乎很有感触,或许是喝多了酒,话有点多,“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全强大的。是人就会有弱点。爬的越高,失去的就越多。我不该这么贪婪。”
“我是真的觉得,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养一群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很好的。”他忽然转头看我,眼睛亮亮,好像漫天的星光都落进了他的眼眸中,他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远走高飞?”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远走高飞?
我躺在床上发呆。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如果该说,也该是我才对。这里有他拼搏的一切。
他脑袋被驴踢了吧?
我当时没有回答他,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刻,我真的有那么一丝心动……或许是因为酒喝多了。
“我在说什么傻话?”他见我没回答,就哈哈大笑起来,醉态毕现,歪倒在一边睡着了。
我一个人又看了一阵月亮,好像就这样睡着了。只是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那几个小丫头又进来了,照例放好水盆,只是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去,而是走到我身边轻声呼唤:“公子,起来梳洗。”
我闭着眼睛假装沉睡。
她看我没醒,便和另外两个丫头退出了房门。
我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几个字:地图。宫。
脑中的纠结立即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一骨碌坐了起来。
这张纸条真的是宫尧之叫人送来的?我拿着纸条很犹豫。
我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用水洗洗脸。待水波平静之后,我从水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苍白。
门又打开,那个小丫头又进来了,面无表情。我也没理她,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顿了片刻,说:“戴夕公子带话问你的情况。”
她叫戴夕为戴夕公子,不是叫戴坛主?
“全好了。”我点点头,小丫头面无表情地离开。
房间陷入沉寂,我沉吟片刻,还是没个头绪。如果这件事戴夕参与其中我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他带宫尧之混进来是为了给我治疗头痛症,那么现在又参与到中原武林进攻天理教的计划中来我就完全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满脑子的疑问让我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整天吃吃喝喝的像头猪。
听说荆云笑已经抓到了一个刺客,不过还没来得及盘问就服毒自尽。荆云笑很生气,不过到我这里还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虽然他不说,但我也知道他现在处境堪忧。毕竟他是外人,教主从感情上比较偏袒苏勒儿,在很多方面都在制衡他。
“等我赢了这场,我就和你一起走。”他喝了口酒说。
我忽然想,如果他现在抽身,是不是就可以避开未来的一场厮杀。于是我端着酒杯淡淡地问到:“现在走不行吗?”
他挑挑眉,忽然邪恶一笑,“怎么?这么急着和我私奔?”
……靠!
我愤怒地转身离去。他跟在我后面解释,“我可不想这么窝囊地逃走,要走我也要打败苏勒儿再把所赢过来的东西扔到她头上说‘老子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然后再和你快快乐乐地私奔去!”
快快乐乐你个头!
我额头青筋跳了跳,这家伙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我猛然转身瞪他,“我事先警告你,要走最好早点走。别到时候会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他挑挑眉。
我扭脸离开。
荆云笑,我这算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了……
时间就像刚刚我在墙角用鞋底打死的老鼠,跑得飞快,但又有种突然停止的感觉。一晃三天又过去了,戴夕忽然光临寒舍。
他一进来就关上门说:“耶乐,地图拿到手没有?”
我一怔,原来真的是他派人来的。我摇摇头。
他有点着急,“现在人都在外面聚集了,只等着你拿到地图。”
我抬头问到:“戴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天理教?”
这次轮到他怔了怔,过了片刻,他说:“这个事情无关紧要,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
“很重要!”我打断他,目光凝视着他,“戴夕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背叛?”
他别开头,“这个以后再说。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帮你们就行了。”
我看他不想说,只能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吧……”
戴夕问到,“荆云笑这么对你你该恨他吧?你犹豫什么呢?”
我怔了怔,是啊,我在犹豫什么呢?等着他离开吗?可是他分明答应了现在不会,或许过了一阵之后他就会离开……
“事情已经不能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会被他们发觉了。”戴夕又说,“荆云笑的密室只有你能接近,一切都要靠你了。”
我垂下眼。
“耶乐!”他的语气基本上是在哀求了。
我抬起头,问:“乌西是谁杀的?”
他一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凝视了片刻,摇摇头,“没什么。”
视线转开,我淡淡地说:“好。”
荆云笑是会让我接近密室,里面放着各种珍贵的东西。我去转过几趟,没什么兴趣。
天理教关于地形、机关分布的地图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荆云笑有一份,但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况且我该用什么说法去要这份地图呢?好奇?怕迷路?
……三岁小孩都不信吧?
唯一的办法,是偷偷溜进去偷出来。但也要知道地图在哪里才行。
好吧,先让他带我进去晃一圈再说。
唔,该怎么开口呢?是该温柔地还是邪魅地还是娇羞地还是冷漠高贵地说呢?内容是该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上呢?是说因为想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就这么纠结着,到了晚上荆云笑终于回来了,于是我说:“荆云笑我想去你的密室看东西。”
他被我开门见山弄得一愣,尔后才说:“好啊。”
啊?这么容易?
我抓抓头,“你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顿时语塞。
他笑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就带着我去了密室,里面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完全糟蹋了密室这个字眼。我看了片刻,忽然问到:“上次那幅字画呢?”
“什么字画?”
我故意斜眼看他,“就是那幅美人图。”
“你还这么计较?”他有些无奈,“我都说了他只是我师父……”
“你到底让我看不看?”我一脸面无表情。
“我帮你找找……”
“等等。”我阻止了他,“我要彻底清查一番,你别瞒着我又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皱皱眉,最后只能无奈地说:“好吧,只是……”
“只是不要乱动你的东西是吧?”我在他没说完之前打断他,“你放心,你这些破玩意儿我一样都看不上眼。”
三番两次被我打断话头,荆云笑彻底不想多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找吧,反正这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秘密。”
我暗中松了口气,开始装模作样地东翻西找,他看了片刻,实在不想陪我在这里乱耗时间。于是说:“我出去批一下文书,待会儿再进来。”
求之不得。
等他一出去,我连忙开始在里面东翻西找,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里面的东西虽然看似杂乱,实际上摆放还是有规律的,比如字画墨宝就放到一起,瓶瓶罐罐又放到一起。我把字画一张张打开,过了片刻,果然又看到了那幅以前让我吃了干醋的画。
鬼使神差地又打开,画面又徐徐展开。
原来,我在他心目就是这个样子吗?
怔了片刻,我收起画快速卷起,把画放在盒子里面,然而在放下的时候我忽然看到盒子里面的衬垫似乎有点不同。心头一跳,我连忙拿开,下面果然还有一张纸。
那张纸不是很大,如果收起来塞在袖子里就可以直接带走……
心忽然怦怦直跳……
“耶乐!”
猛然出现的声音让我差点跳了起来,我刚想把纸张藏起来,但是又觉得太刻意了,于是立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扬扬手中的画说:“被我找到了。”
“没什么发现吧?”他抱胸靠在门前,挑挑眉,“我都说了我没有其他人,你不用这么小心吧?”
“哈,谁知道呢?当面是一套背后是一套的人多的是。”比如我。
他耸耸肩,“你查啊!反正我清清白白,就算你把整个天理教翻出来,也找不到我一丝出轨的证据。”
我忽然对他这句话有些暴躁,如果他真的有别人,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还会心安理得一些,现在搞得像是我在背叛他一样,明明是他先欺骗我在前!
“这是什么?”我扬扬手中的地图,“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随便地放在盒子里?”
他笑了,“就是放在盒子里才好啊。况且这里是密室,开启的方法只有你我知道,保密得很。还有……你手上那张不是真正的地图。”
什么?
我心中一惊。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说:“为了以防万一,我备了几份假地图混在这里。如果不知道真的地图也是白费力气。”
原来如此,这人真是狡猾!
我挑挑眉,把地图塞在盒子里,“你防范得真严密。”
“不严密一点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他说,“这里的人又不是吃素的。”
“难怪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这么高。”
他转过身盯着我片刻,忽然露齿一笑,“过奖。”
第八十六章
虽然进了一趟密室,可是仍然一无所获,我有点懊恼。如果我非要向荆云笑拿地图,又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天刚起床,小丫头又端水进来。这次她也不再掩饰,直接问我,“地图拿到手没有?”
我微微皱眉,“再给我一点时间,现在还没找到藏地图的地方。”
“请耶乐公子尽快,事情拖得越久我们就越危险。”
“我知道了。”我挥挥手,“催什么催?怕我不做?”
她只能无奈作罢。
她心头估计冒火,我也心头冒火。这些人就知道催催催,就算是拉屎,也要酝酿一下才行吧?
小丫头出去之后,我一屁股坐到桌子边,一条腿搭在一边的凳子上,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可刚喝了一口就噗地一声吐了出来。什么东西?一口苦味!
心头不顺,连喝口水都不顺。我一拍桌子叫到:“来人!”
外面守着的人急忙进来了,“耶乐公子。”
“这是什么东西?”我指着桌上的杯子问到。
“耶乐公子,小的不知。”那人吓得战战兢兢。
“是药。”荆云笑走过来说到。
“你不是有事走了吗?”我挑挑眉。
他脸上微微冷笑,“是啊,教主商议在龟兹发展教众,结果找了我和苏勒儿去,就让我辅助苏勒儿,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
看来教主是比较偏爱苏勒儿啊。
我说:“教主应该知道你和苏勒儿不合吧?为什么还要你去帮她呢?”
他忽然目光诡异地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我,“你啊你,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你是笨还是聪明。”
我挑挑眉。
“没错,教主居然让我去帮助苏勒儿,看来是想让我监视她,不让她独大。”他笑眯眯地走进屋坐下。
我对外面的人说:“去换壶水来。”那人领命去了。
我走进屋,“这么说,教主也不是完全信任苏勒儿。”
“当然。不过他也不信任我。”他笑到,“应该说他不相信我能扳倒苏勒儿,我毕竟是个外人,根基不深。”
“这么说,你是要去龟兹?”这是我比较关心的。
他点点头,“估计就在这几天。”
我在心中默想,如果苏勒儿和荆云笑都离开,那么天理教算是走了一半的战力,这个时期绝对是进攻天理教的好时机。可是,必须得在荆云笑走之前弄到地图才行。
靠!这个最麻烦!
“别死了。外面不是教里,苏勒儿肯定会放手一搏的。”我淡淡地说。
他笑了,“放心,我也会放手一搏的。”
我瞄他一眼没说话,过了片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角一笑到:“怎么?舍不得我?”
……这家伙现在对我完全不是带着小心的关心问候了,自从那天被逼着邀请他出去喝酒赏月以来,他的嘴巴变得又贱又花。
可是该死的,我突然有些担心他!我不知道教主把这两只死对头的狼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相互牵制说得过去,但是让一只把另一只咬死在外面也说得过去!
“是啊!”我一把抓住他的后脑勺,“我可舍不得你死,你死了我就没靠山了嘛。”
他的鼻尖几乎抵着我的鼻尖,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深深地看进去,然而除了一片黑和浮于表面的笑,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抓住我的后脑勺下压,嘴唇相接,他狠狠地吻下来,像是撕咬。
我猛然推开他,“你发疯啊?”
他只是闷闷地笑,不断抖动肩膀。
“你就这么走了?我觉得挺无聊的。”我说,“那我可以出去走吗?你放心,我觉得不会给你捣乱添麻烦。”
我说得信誓旦旦,但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办?”
他正了正脸色,“就是因为我不在,所以你更不可以乱走。到时候出了事,我不在,也保不了你。”
“看来我是被困在一间屋子里的命。”我耸耸肩。
他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武功秘籍吗?”
他点点头,“不过你要学那种?”
“你给我看看,我再挑选挑选。”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我,“这是密室钥匙,只有这一把,别弄丢了。”
到手了。
我捏紧钥匙挑挑眉,“你放心。”
荆云笑在第二天离开。我立即跑去密室把门打开,翻箱倒柜了很久,才把一堆地图都找了出来。随便找了个盒子装上,抱着回到房间。
到了第二天小丫头来的时候,我就说:“让戴夕来见我。”
这几天都没见到戴夕,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我不会辨别这些图的真伪,他比较熟悉,会看出来吧?
小丫头点头去了,我在房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图上的鬼画符,看了半天发现每份图只是有微小的变动。我刚开始想直接给他们一份算了,反正也差不多。但是想到以荆云笑的狡猾,他大费苦心地弄了一堆假地图不可能当好看的,肯定有什么原因,于是才找戴夕来参谋。
到了下午,戴夕才匆匆赶来。
他一进屋就关上门,我指了指桌上的盒子,把情况给他说了。
“假地图?”他有些诧异,“我看看。”
我把盒子打开,掏出里面一叠地图,一份一份展开,也把不同的地方给他指出来。有些地图一看他就知道是假的,熬到了第二天天朦朦亮,最后筛选下来剩下两份,这两份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圣山。
“圣山是历代教主圣女圣子护法之类的人才可以进入的圣地,我从来没进去过。”他说,“不过这个地方应该关系不大。”
他收起地图,“这样的话就两份都带走。”
我点点头,“也好。”
犹豫了一秒,又问到:“他们什么时候行动?”
“荆云笑和苏勒儿正好离开,这是好时机。等他们再走远一点我们就行动。”戴夕说,“现在不说了,我马上送地图给他们。”
“去吧。”我点点头。
“对了。”他走到门边又转过头来,面色郑重地说到,“以后的事与你无关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
我点点头,其实我偷地图也是看在宫尧之的面子上做的,两方势力我都不喜欢,更不想搅进去自讨苦吃。
戴夕匆匆离去。我坐在桌边有些不自在,一直坐到天大亮。
心中总是有点不安。
就这样纠结着到了第二天晚上,心中越来越不舒服。不管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平时不会注意的桌子也越看越不顺眼。
“这是什么菜啊?太难吃了!”我猛然把筷子拍到桌子上,送菜的小丫头吓得战战兢兢。我的脾气很古怪,原本送饭的不是她,可是那个一直送饭的小丫头——就是那个小内奸——忽然消失了,送饭的就变成了她。挨我一顿排头,心里肯定想哭吧?
我挥挥手让她走,她如释重负,急急忙忙地走了。
我在屋里转了几圈,想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什么这么不安。想了想,既然这么不舒服,干脆去看看。反正自己皮糙肉厚武艺高强,要是两拨人打起来,也奈何不了自己。况且只是远远地看着,应该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松了口气,我连忙推门出去。外面天很黑,今夜的月亮很浅,月光很昏暗。
荆云笑不让我出去,可是我偶尔还是会偷溜出去溜达,当然,那时的守卫没有这么严格。
我随便换了低级教众的服装,告诉他们要去密室,在他们的护送下走到中途的时候忽然使出浮光掠影飞身离开。待他们大吃一惊地追过来的时候,我又悄悄地折返回去把他们全部敲晕。
开玩笑,就这样跑了他们还不派一堆人追过来?我可不想惊动整个圣教。
一路疾驰,在黑暗中的地形不好分辨,而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走动,只是脑中记得一些机关,小心翼翼地避开。半个时辰之后,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哎,现在被抽调了那么多人,搞得我们只能一直守着,连睡个觉都不行啊。”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埋怨声。我连忙闪到一边的草丛里,虽然月光很暗,但是我还是能看清楚是两个例行巡逻的低级教众。
正要离开,他们的话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没办法,龟兹国那边听说动静很大,教主想大干一场嘛。”
“抽了那么多人,比以往都要多,肯定是想一举拿下龟兹。”
“哎,怎么突然间就有这个事儿呢?感觉好突然。”
“那当然!这是秘密计划,要是让太多人知道那还叫秘密计划吗?就像三年前圣女和总护法带人去挑了中原武林,那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这种事是好事啊,要是我也能去该多好?说不定就能像总护法一样一战成名,就算不能一战成名,像那个耶乐那样傍上一个大红人也好啊!这一辈子就不愁了!”
“瞧你那点出息!”另一个教众说,“说句老实话,那天上头叫我装水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也能去呢,可惜了,只是给他们一人一袋水就没我的事了……”
“真可惜……”
我心里忽然一惊,一人一袋水?这里距离龟兹很远吧?虽然沿途能补给,但是这么大一队人马路过肯定会引人注意,如果真是秘密计划,那么最大的可能是走荒漠。可是荒漠中基本上是没有水的!一人一袋水根本就不够用!
如果是一人一袋水,他们能去的地方肯定不远!
也就是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根本不是龟兹!
忽然想到戴夕,忽然想到宫尧之,忽然想到中原武林偷袭天理教总坛的计划,我忽然明白,“中计了!”
我连忙后退一步,该死的是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发出噗嗤一声。
“谁?!”那两个巡逻的教众听到动静立即厉声喝到,我停顿了一秒,急忙四处打量,看到旁边一个亭子我急忙跃了上去。
两人走到我刚刚所处的地方张望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只能走了。
我连忙飞身往远处飞去。出天理教的路线,我还是记得的。
第八十七章
我的脚程很快,加上心里急切,虽然中途有人巡逻让我不得不东躲西藏,但好歹还是大约在半个时辰内下了山。这一路都没有火光,天地漆黑。
我一边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被我乌鸦嘴说中了。
山下的小镇还残留着灯火辉煌,只是也像黎明的星星快要淡去了。整个世界一片宁静祥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绕着镇子往外面走。天理教的人要去龟兹,很可能不会呆在小镇上,最大的可能是在一边伏击。而我更不知道,宫尧之他们又藏在哪里。先看看情况吧,说不定是我想多了。
我沿着外围又走很久,这边是高地,上面全是沙尘,风呼呼地刮着,打在脸上生疼。我跑了一阵也没找到任何一方的人。
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既然找不到,宫尧之他们肯定会来天理教了,到时候等着就行。
又跑了大概半个时辰,我又回到了天理教山脚,随便找了棵树就跳上去靠着。
天地依旧一片漆黑,远方的事物只剩下一片暗淡的轮廓。
我默默地盯着四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等了很久,困意袭上来,我连忙拍拍脸把自己打醒。正是这一刻,我忽然看到远方似乎有动静。那边正有影子在动!
我连忙站在树上往那边往,看了一阵,确实是人的影子在朝这边快速接近。
人数还很多!
我连忙从树上跃下来冲过去。
“谁?!”当先一个看到我风一样卷过来大吃一惊,哗地一声就拔出了兵器,那一瞬间的反光让我看到了那人的样貌。
是百里无潜。
居然在这里见到他。我没管那么多,直接对已经看到我是一个人而围过来想群殴的众人说:“计划暂停,有可能天理教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你是谁?”百里无潜问。
我翻翻白眼正待回答,在后面的宫尧之上来了,迟疑地叫到:“耶乐?你怎么来了?”
“荆云笑根本就没去龟兹,他们估计想将计就计将你们瓮中捉鳖!”我沉声说。
“什么?!”众人惊呼。
“先别管那么多,赶紧走!”我催促到。
宫尧之连忙转头对还在惊疑不定的人说:“我们走!”
宫尧之一发话,其他人连忙往下面走。
“耶乐,你回去吧。”宫尧之看到我跟过来,连忙阻止我继续跟下去。
我踌躇了几下,还是决心跟着他们,“没关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反正我也准备走的。”
是的,从醒来那天开始,我就想走了。
他愣了愣,黑暗中忽然转过头说:“那走吧。”
我跟在后面一路疾驰。
当要走到下面的小镇的时候,忽然周围一片簌簌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有人大叫:“有箭!大叫小心!”
黑暗中传来多人的闷哼,大片箭雨飞泻而下,我们这群人简直就是活靶子!
果然中计了!
第一批箭雨过后,第二批箭雨又飞了过来。再这样下去,觉得是死伤惨重!
毕竟都是大风大浪里来过的人,众人经过最初的惊慌镇静下来,开始迎击飞来的箭雨。
我挥着衣袖拼命拨开飞来的箭,不一会儿,第二波箭雨消失,众人狠狠地喘了口气。
这时四周忽然一片透亮,不远处的山头上到处是燃烧着的火炬,把这一处凹地全照亮了。我看到周围人震惊的脸。
东南西北,每个方位都有人,还是占据在高地!我们完全成了瓮中之鳖,要是再一轮箭雨下来,基本上大家都会去见自己的祖宗了。
“各位远道而来,荆某有失远迎,正是失敬失敬!”不远处的火把让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华服青年,不是那个王八蛋是谁?!
我正怒着,他的身后又走来一人,赫然是苏勒儿!
看两人低声交谈的样子,鬼知道这两个原本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家伙为什么又勾搭在一起了。
难不成……难不成他知道我在偷他的地图?
咬咬牙,他一开始就知道还是歪打正着?
“荆云笑,你不要再假惺惺!今天我们栽在这里就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要杀你爷爷也要看你爷爷手中的刀答不答应!”一个粗壮的汉子挥舞着刀吼到。
我看到山坡上的荆云笑微微一笑,手向旁边一伸,立即有人为他奉上一把弓一枚箭。
他笑眯眯地看了我们半晌,忽然拉弓成满月,摇摇地指向刚刚发话的那个汉子。那汉子也是真英雄,明知道荆云笑的目标是他,他也不躲不闪,直直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
嗖地一声,弓上的箭流星赶月般飞射而来,那大汉暴喝一声,用刀抵挡,然而也是连连后退了很多步才散尽那枚箭的去势,哇地一声从口里喷出一口血。
“给个教训,叫你学会最基本的礼貌。”荆云笑收了弓,笑眯眯地说。然后他忽然收住笑,转头盯着我。黑黢黢的目光盯得人发悚。我眉毛一挑,直直地迎着他视线对过去。
他忽然冲我一笑,“过来,你的任务完成了。”
什么任务?我心中一惊。
“把这群家伙引过来,你的功劳最大,这次教主一定重重有赏!”他说。苏勒儿在那边直直地盯着,闻言好看的眼珠子盯到了我身上。
顿时有股被两条毒蛇同时盯上的感觉,鸡皮疙瘩直冒。
身边的人纷纷转头看我,目光惊疑不定。
我心里也在挣扎,荆云笑明显是在给我找台阶下,如果我现在过去,说不定还真被当成大功臣,可是现在过去的话……
我不由望望身边的人,很多受了伤,地上还躺着很多人的尸体。宫尧之的目光深沉,放佛头上浓稠的夜空。
如果不过去,我就是实实在在的叛徒,就算在这里侥幸不死,依着圣教的教规,我也只有被喂蝎子的份儿!
这里的人除了宫尧之,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过我,因此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顿时现场一片寂静。
宫尧之的目光直直盯着我,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的计划很隐蔽,现在被人围困在这里,除了被人出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我凝视他一阵,忽然转头一笑,“我马上过来!”
话音未落,我的身形已经飞速地掠向荆云笑那边,同时围着我身边一直准备着的人立即举刀向我砍来。
宫尧之的目光暗沉无比。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飞向不远处的山头。荆云笑正在那里微笑。
看到我过来了,他扬起手,顿时山坡上一排排准备好的弓箭手将弓拉满,眼看着就要射了出去。
我忽然在空中猛然又加速,直直地冲到荆云笑面前,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即向后退去。他的反应很快,但是我更快!我的浮光掠影不是吹的!我目光微凝,体内的烈火心经猛然提升到极致!
人如闪电!
我的手扣上他的脖子,他错愕的看着我,立即反手扣我的手腕,我跳到他的后面钳住他,大声叫到:“不许放箭!”
“我就不信你舍得杀我!”荆云笑从惊诧中回神,脸上怒意横生,冷笑一声到,“放箭!”
“不许放!”我大吼到,“再放我就杀了他!”
手指发力,指尖猛然戳进了荆云笑的脖子,他顿时闷哼一声,片刻后低笑,“原来你还真下得了手……”
“没有什么下不了手的!”我冷冷地说,“我早就想杀了你!”
“哦?那你以前怎么不动手?”
“废话少说!叫他们不准放箭!”我的手指又猛戳了一下,他疼得皱了皱眉头。
那堆弓箭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呀,看你们相亲相爱的,怎么把我忘了?”一声娇笑让我浑身一震。靠!苏勒儿还在这里!
不过从刚刚的反应来看,这批弓箭手应该是属于荆云笑的,要不然也轮不到他做指挥。
“你想救你的情人?做梦!”我在这边焦头烂额,荆云笑又在前面叽叽歪歪了,“今天我要让这里的人一个不留!”
我冷笑,“你敢杀了他们,我也敢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总护法,现在该怎么办啊?”苏勒儿在一边笑嘻嘻地问,一副看戏的样子。我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这两个家伙虽然勾搭上了,可是相处得好像不太好。
“要不要下令让他们走啊?”苏勒儿咯咯笑到,动人模样看起来倾国倾城。
到了这副境地,荆云笑居然还是笑了,“圣姑,看来这趟要靠你了。”
我一惊,苏勒儿忽然向我袭来,我连忙跳到一边把荆云笑当挡箭牌。身后忽然一声弦响,背上一痛!中箭了!
疼痛让我火冒三丈,我顿时拉过荆云笑的手狠狠一扯,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见状,身后的弓箭手不敢再放箭了。
“你……真狠啊……”荆云笑抽着气说。
我怒到,“有你狠?”
苏勒儿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荆云笑忽然苦笑到:“耶乐,圣姑是在利用你修理我呢。你别这么对我啊。”
“我管你!”我押着他往下面走。再留在这里,保不准后面又飞来一记暗箭,到时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路退到下方宫尧之他们身边,那些人目光依然警觉。
“这下死定了。”荆云笑苦笑。
“怎么?”我挑挑眉。
他哭笑不得,“你不是知道苏勒儿一直想杀我吗?这下子她肯定让人放箭把我和这批人一起射成马蜂窝。”
“那就快想办法逃出去!”我说。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凶?”他抱怨。我立即踢了他一脚,这家伙欺骗我利用我,我真想现在就捏死他!
“不过我们能死在一起总算是个好结果……”
好结果个鬼!
我又踢了他一脚。正在这时,苏勒儿在对面山坡上说到:“总护法,不好意思。为了铲除圣教的心头大患,我们只能委屈你了。到时候我们一定会为你在教主面前求情,为你在圣教内立碑!”
她说着手一扬,山坡的后面又涌出大批人马。
……到底有多少人啊?
“死定了死定了。”荆云笑不停叹气,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看得我想狠狠地把他踩到地底深处,永远也爬不出来。
苏勒儿的人马取好位置,正要放箭,荆云笑的人马立即不干了,不准他们放箭,说荆云笑还在手里。两方人马顿时对峙在山坡上。
我急急地四处打量,就想找出个没人阻拦的逃命之路,可惜没看到。
“我们走这边!”宫尧之忽然说到,带着人往西边冲。我连忙抓着荆云笑跑过去。西边上绝大部分是荆云笑的人马,估计宫尧之是看出这些人有护主之心,动手的几率比较小才望这边冲。
我连忙带着荆云笑冲到前面,那些人顿时停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而趁着他们犹豫的时候,宫尧之已经带人毫不留情地杀出一条血路。
却在这时候,不远处又来了一对人马!
第八十八章
我们冲出去的时候,荆云笑的人马不会动手,可是苏勒儿的下属却毫不留情,顿时周围一片哀嚎响起,天色已经开始变亮,周围的情形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远处的那队人马来势汹汹,很快就要冲到这边来了。
到底是哪方的?
这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如果是荆云笑的,可能因为估计人质问题还会放我们一马,如果是苏勒儿那边的,今天就真的是有来无回了。
此时我们这团人挤在一起,被周围的教众团团包围住,要突围出去,肯定还会死一批人。
山坡上的人也看到了那队人马,不由全部停住了战斗僵持在地上。
两方对峙着,下一轮战斗一触即发。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正天人交战的时候,荆云笑忽然开口。
“什么?”回过神。
“不是你,是他们。”他说着,朝周围的人努努嘴。
“你别耍花样!”旁边一个人走过恶狠狠地走过来抬腿就要踢过来,我眉头一皱,在他踢上荆云笑的时候一脚踢了过去,把他踢翻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愤怒地站起来吼到。
“除了我,你们谁也别想动他!”我冷冷地说。
他看了我片刻,咬咬牙,狠狠地朝荆云笑呸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了。
“怎么样?如果和我交易,你们还会有一线生机。”荆云笑毫不为所动,依然一副谈判的架势。
我低声在他耳边警告,“我劝你不要耍花样,你现在自身难保,与其动花花肠子,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做我的人质,等这些人出去之后,我会放了你。”
他低声一笑,“你还是舍不得我。”
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还油嘴滑舌!我皱皱眉,刚想点了他的哑穴,他也知道我的意图,连忙说:“我有办法让你们出去!”
“哦?”宫尧之在一边一直没动静,无论荆云笑说什么他都好不为所动,可是现在却终于在意起来。
“我想你们和我合作杀了苏勒儿!”荆云笑声音很低很阴森。
周围的人有些惊讶。
荆云笑微微一笑,“不妨告诉你们,我和苏勒儿早就到了生死仇敌的地步,刚刚你们也看到了,她完全不顾我的死活,就想借这次绑架灭了我。所以我想请你们一起帮我杀了她!到时候我再放你们走,然后回去给教主说中原武林带了很多高手,圣姑力战而死,而你们逃了出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其他人问,“况且我们马上就要逃出去了!”
“逃出去?!”荆云笑哑然失笑,“你真以为我们就带了这点人?耶乐,你告诉他们,我们到底带了多少人出来。”
没想到突然提到我,皱皱眉,一边把教里的事说出来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教里一半的人都出去了,只是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包围在这里的人确实是少数。最近天理教大肆扩张,教众也发展迅速,在西域已经成了能控制国家的存在。这次中原武林来偷袭的计划是很大胆,但是这种计划只能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成功,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机,只能被陷在敌人的重重包围里。
……话说,宫尧之他们真的只带了这点人过来吗?
对于这两方人马,我知道的也都是皮毛,说实话,我就是一个闯入者,莫名其妙混进来的。
我的话说完,周围的人已经面露惧意。天理教一半的人埋伏在不知道的地方,这让很多人有些绝望。
“就算你们把我当人质,也只能过这一关而已。你们也该耳闻天理教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吧?想我死的人很多,他们很乐意我和你们死在一起。”荆云笑又说。
“你想怎么样?”一人大声问到。
正在这时,那队人马已经杀到,走得近了,我立即看到最前面的人就是戴夕!
戴夕……到底是哪方的人?
“现在过来的是我的朋友。只要我们联手一起,就可以杀了苏勒儿。”荆云笑说,“当然,为表示诚意,我会一直当你们的人质,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一旦有情况,耶乐就会杀了我,是吗?”
我咬咬牙,说到:“当然会!”
“看!你们还担心什么?现在不要忙着逃跑,只要你们杀了苏勒儿,我会告诉你们往哪里逃。况且我仍然是你们的人质,有什么可怕的呢?”荆云笑说。
“好!”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尧之忽然开口,周围的人顿时一静,但是没有人反对。
抬眼望去,戴夕带领着大约两百个人过来正和迎上去的苏勒儿对话,不时地朝这边看上一两眼。
空间肃静片刻,忽然宫尧之淡淡地说出一个字:“杀!”
周围的人非常有默契,顿时飞速地冲向比他们多了将近一倍的人。由于已经混入教众,弓箭手不敢再乱开枪,只能选择和我们近战。现场顿时一片喊打喊杀声。
苏勒儿连忙飞身过来,一边叫到:“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圣女!总护法还在里面!”一个人大叫,估计是荆云笑的嫡系。然而他刚喊出来,瞬间就被一根毒蛇一样的绳子夺走了生命。
“给我杀!”苏勒儿站在尸体旁边厉声喝到。
“圣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戴夕那队人看这边乱成一团立即喊到。
“戴夕!杀了苏勒儿!”荆云笑立即大吼,“今天不杀了她我们都完了!”
“好啊!看看到底是谁杀了谁!”苏勒儿冷笑一声,“戴坛主,你可要想清楚了!荆云笑勾结中原武林残害同门,你帮他就是叛教!”
“戴夕!杀了她!”荆云笑声音很冷。
这边已经杀得眼睛都红了,那边戴夕立即冲了过来,砍死了一个苏勒儿那边的教众。圣女和总护法的下属衣着图案不同,但是衣服形状颜色一致,幸好现在天已经朦朦亮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是敌是友。
宫尧之和苏勒儿斗上了,两人打得难分难舍。戴夕冲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和苏勒儿对打才堪堪打了平手。苏勒儿是天理教的圣女,武功奇高也很正常。
我看得心急,这里离天理教的总坛太近了,再不走,早晚要被上面的人发现,到时候要走更走不了了!
现场一片混乱,我一边要预防手里这个不让人剩心的家伙逃跑,一方面要防备外面的人攻击,相当痛苦。那些护主心切的教众不要命地冲过来,这边的人也不要命地冲上去对砍。
心头苦笑,我真的从来没想到居然会经历这样的情况。
背后忽然又一痛,该死的!居然又有人放暗箭!刚刚以为弓箭手都收箭了,居然没留意远处的人。我疼得全身一颤,刚刚本来就中了一箭,现在又中了一箭,疼死老子了!
却在这个时候,手中的人忽然像鱼一样灵活地一滑,我大惊之下连连去扣他脖子扫他双腿,然而还是迟了,这家伙出手也凶狠,一滑出去,想也不想就使出烈火心经翻身推来。
他的基本功是我教的,我是他师父,可是我的烈火心经却是他教的,要说起来,他算是我的师父。我稳住心神,双掌也使出烈火心经给他猛然对上。四掌相接,顿时爆发出一股猛烈的气流,震得周围一片的人东倒西歪。
荆云笑完全是极其很辣的打法,中他一下绝对是不死就重伤,我不敢大意,看到他又冲过来连忙挥手对上。身后居然又是一痛!
靠!有完没完?!
我简直要被气疯了,然而前面荆云笑已经扑了过来,我根本就来不及管后面的弓箭手。连连对接了十掌,这边的情形终于让人看清了。荆云笑的脱离让中原武林的人心陷入谷底。
我奋力追上去,他连忙退开,幽灵般地贴到了苏勒儿身边,苏勒儿也非常警觉,立即错身避开了他的攻击。
我也顾不得管他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开始开路逃命。我不管别人,只管宫尧之。以我和他的实力,绝对能够杀出重围。
我看到他似乎也有意脱离战场。我连忙也使出浮光掠影冲向苏勒儿。
被四大高手围攻,苏勒儿立即落在下风,可是她身边也有高手立即跳过来助阵。我和宫尧之刚要走,身后忽然有风声追来。我连忙翻身和后面的人对了一掌,头也不回地吼到:“快走!”
“好!”宫尧之一向分得清孰轻孰重,立即跳到山坡上杀人开路,带领一堆残兵败将杀出重围。
这边我被苏勒儿的下属给缠上了,武功还他娘的很高!
忽然前方传来苏勒儿的一声惊叫,和我对打的两个人立即抽身回去助阵。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路飞奔而出。
浮光掠影的速度极快,我基本上很快就追上了宫尧之他们,带着他们一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幸好刚才下山我有在这一带转圈圈,知道哪些地方没有人。
沿着路跑了一阵,宫尧之忽然拐道,示意我跟上。我猜是他们的秘密巢穴,连忙跟上。一拨残兵败将涌进了小镇里面,很快混入了朦朦的黎明。
我背上还扎着三根箭,现在已经疼得麻木了。
我都佩服我自己的皮糙肉厚。
进了小屋,宫尧之立即拎着我进了最里面,吩咐留守在这里的人端一盆热水来。我坐在凳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说了不要插手吗?”他冷冷地说到,可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轻微的布帛声响起,后背的衣料被割开了。
我立即想起那天戴夕走的时候说的话,于是问到:“戴夕是你们的人吗?”
“嗯。”宫尧之点头。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看来荆云笑还不知道戴夕已经叛变了。于是我又再一次确认,“他把地图给了你?”
“是的。”
看来戴夕确实是这边的人,这么说有可能这边的消息不是从我这里流走的,荆云笑很可能不知道我偷地图的事。
“我们这里有内奸。”宫尧之的语气很沉重,“计划很严密,绝对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戴夕可靠吗?”
“不是他。”宫尧之的话很确定,这更让我确定了不是自己出了问题,应该是骗过了荆云笑的。啊,刚刚他那么狠辣地对我出手,看来是气得够呛!
“下一步怎么办呢?”我问到,“要回去吗?”
这次损失这么惨重,估计是要走的吧。正好,我也顺便跟着一起走了。
“不!”身后的声音很淡,却很坚定。我刚要开口,一阵剧痛从后面传来,到口的疑问立即变成闷哼,我杀猪般惨叫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我是从床上醒来的,头还很疼。
晃晃脑袋,将残留的眩晕赶走。
那天跟着宫尧之逃进小镇,然后他为我拔箭,我惨叫连连,刚把箭拔出来,结果外面就冲进来一拨人,害得我又不得不拖着伤残的躯体从凳子上蹦起来,后来又是一场极其混乱的打打杀杀,最后不知道被谁从后面敲了一记,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抬头看四周,哦,又回来了……回来了?!
我猛然一惊,从床上跳下去四下打量。这桌子、这柜子、这床……好眼熟啊……
……我怎么又回到天理教来了?
抓抓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一片混乱,我是想直接拖了宫尧之闪人,可是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一片教众打起来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我抱着头苦思冥想,结果什么也想不出来。不过人现在已经回到这里,肯定是荆云笑把我找回来的,不知道他要怎么对我。是清蒸还是红烧?希望他下手不要太狠……
我在屋里转着圈圈,心里七上八下的。但又想: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次大家都看到是我挟持了他,教主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就算他有心留我一条小命,估计也够呛。
这个时候,我还是好好地吃饱喝足,等到时机再逃出去吧。
心里有些忧心宫尧之那边的情况,在小镇里都被找到,肯定伤亡惨重吧?说来说去,原本以为可以帮帮宫尧之,又可以惩罚一下荆云笑,结果不仅没帮上宫尧之的忙,还又得罪了荆云笑这个小心眼的家伙……都是那个内奸干的好事!
“要是我知道那人是谁,一定扒了他的皮!”
“要扒谁的皮啊?”
我刚骂了一句,房门忽然被推开,荆云笑一脸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我一惊,连忙转头看他,“没有谁。”
“嗯?”他挑挑眉,“胆子挺肥的?帮着外人对付我,现在还一脸不知悔改?”
我翻翻白眼,“我又没做错,悔什么改?”
“没做错?”他脸一寒,大步跨到我面前,眼睛眯着,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话说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我后退一步,勉强捡回了身为长辈的自尊,“天理教杀人无数,坏事做尽,我这是替天行道!”
他不听我的振振有词,嘴角微勾,“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么一个为了武林公道舍身忘己的人?”
“那是你没发现我潜在的美德。”我无耻地说。
他靠近一步逼近我,“那么正义的百里大侠,请问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偷取地图,还毫不犹豫地挟持我也是你的正义吗?”
我语塞,摸摸鼻子,无话可说。那天在山脚下那么顺利的挟持到他,也是因为他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真的想和他对立,所以才被我抓住,到了后来苏勒儿出来了,他才用烈火心经毫不留情地和我对打。
“是,我承认利用你的……是对不起你。”我的脸色转寒,声音也冷得像冰渣子,“但是荆云笑,你又做过什么?!你一直在骗我!是你害得我失忆!不止如此,你还让我做你的禁脔!就是你对我做的这些事,荆云笑!我真该一刀杀了你了!”
“禁脔?”他的语气也冷得似冰,又向我靠近了一步,脸凑过来,几乎鼻尖快贴上了我的鼻尖。他的眼睛一片怒意,“你居然说你是我的禁脔?!”
“不是吗?你让我失去记忆,把我关在这里,时时刻刻让人监看着,这不是禁脔是什么?!”这段话我说得咬牙切齿,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了出来。
心里一直压抑的怒火忽然爆发出来,我望着面前这个人,忽然很想很想杀了他!
杀了他!
手下意识地打了出去,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到对面的门上,砰地一声撞了一下滑落下来。
我握着拳头,眼睛有点发红。从遇到这个人开始,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生活一团糟糕,很多事情都脱离了掌控。如果不是他,我一定在草原上过着我悠闲的生活,心里早就风平浪静。而这个人的出现,简直就是我的灾难!
第一次,他吸了我大半功力,害得我差点经脉尽毁;第二次,他居然敢以下犯上,对我做了那种事!第三次,他又利用我帮助苏勒儿屠杀中原武林;第四次,他居然直接对我金针封脑,让我做了他的禁脔!
从遇到他开始,就没经历过一件好事!
他从对面刚爬起来,我已经使出浮光掠影逼到他身边,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得他吐着血飞到另一边。我毫不停顿,直接冲过去猛打,拳头、脚像雨点一样打到他身上。
“为什么不还手?”我收住手冷冷地看着他。
他从地上爬起来,抹抹唇边的血,道:“让你出口气啊。
“出手!”我冷冷地说,“别以为你不还手我就不会杀你!”
他笑了,反问我,“你真舍得杀我?”
一听这话,那股刚刚因打人而稍微平息的怒火又冒了出来。我猛然冲过去,直接用烈火心经推到他胸膛!
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对面的躯体又急速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墙壁的柜子上,柜子上面的花瓶什么的全部掉了下来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那人掉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
我咬咬牙,刚刚……他居然真的没有丝毫抵抗……
“荆云笑,你最好出手!”我怒声道,“我说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捂着胸膛勉强坐了起来,嘴角、鼻孔也流出了血,这三年,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真那么恨我?”他咳出一口血,问。
我用急速地飞腿回答了他,不过这一次他闪开了,我那一腿带着全部力道,顿时把墙面下的柜子踢得粉碎。幸好他刚刚躲得快,要不然这一脚绝对会要了他命!
我知道踢空,毫不犹豫地收腿往他的方向挪动,刚要打下去,他忽然开口,“你不想救宫尧之了?”
我的手立时悬在他头部顿住。
他忽然大怒,“你为了他简直什么都不顾了!你答应过我和我在一起的!你为了他居然和我虚情假意。我还真以为你突然喜欢上我了!结果都是骗人的!他就那么重要,居然让你一再犯险?!”
“关他屁事!”我也大怒,这个人从来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知道找别人的原因!我想也不想地把手拍了下去,结果这一次被他狠狠地抓住了。我一惊,连忙踢腿扫他下盘,希望他回挡。他却想疯了一样不避不闪,拉着我的手直接向我扑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我被他扑到在地,背后的箭伤顿时刺痛,疼得我手脚痉挛。而他却趁着这个时候忽然在我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极狠,疼得我大叫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咬人,又惊又怒,双腿使力想踢开这匹狼,没想到他压得更死了。我连连踢他他都没反应。
两个人顿时在地上扭成一团!
争执间,布帛的声音响起。我又惊又怒,立即毫不保留地对他使出烈火心经,结果他忽然抓住我的手,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冲了进来,以摧枯拉朽之势闯进我的气海!
这是什么鬼功夫?!
我大惊失色,这种武功简直就是烈火心经的克星!只是片刻,身体好像被扔到了万年寒冰池里面,全身冷得打颤,烈火心经更是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衣服被抓坏的声音继续响起,我狠狠地瞪着他,“荆云笑,你要是再敢碰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然而他根本就没听。我的威胁毫无威胁力,任我咒骂他祖宗十八代,他根本不理会,很快将我身上的衣服撕得粉碎,抬起腿猛然就冲了进来。
“呜……”
疼……疼死了……
手指不停地抠着地面,指尖的疼痛缓解了身体的疼痛,我吸着气,额头冷汗直冒。
“你答应了我留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在上面怒吼。
这个混账有脸说?!
趁着我失去记忆骗得我团团转,还和我订了什么山盟海誓,娘的,都是放屁!
我咬牙等了片刻,他似乎渐渐地沉浸在机械的运动中,渐渐有点松懈了,就是现在!我顿时出掌闪电般袭向他的面门,同时身体猛然向旁边一翻,终于翻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满脑子想着把他压下去,忘了身体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还被他贯穿着,一翻上去狠狠一压,立时被那根又粗又烫的东西顶到最深处!
“呜……”
身体顿时一阵痉挛,被他开发过的身体可耻地感到一阵剧烈的快感。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死死地抱住我的腰,下面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狠狠贯穿着我的身体。
一剧烈的快感袭击着身体,这具身体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无意识地呜呜叫着,软成一团。
他很快又翻了过来,我根本就没力气抵抗他,后背的箭伤阵阵刺痛,头脑一阵眩晕。身体被折叠成各种姿势,在他的强力的入侵下瑟瑟发抖。
那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在他把热流注入到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狠狠地在他背上抓了一下,手指几乎陷入他的肌肉里。
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九十章
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一只老鼠,一只猫蹲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责问我说:“你怎么要逃啊你为什么要跑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啊?”
我心里很害怕,但看着这只猫哭得这么凄惨,犹豫了一会儿就从老鼠洞里钻了出来,结果它一口把我吞了。
我吓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回想梦中的场景,无语了好一阵。
……好吧,最近是被荆云笑搞出心理阴影了。那天之后,我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调养身体,而他也很少来,一来就阴沉着张脸。
我心里很着急宫尧之,期间偷偷溜出去过,他以为我还在养伤,实际上我已经好了很多。我偷溜出去之后才知道,宫尧之他们根本就没被抓住,更确切地说,是宫尧之他们摆了荆云笑一道!
因为中原武林那边还有人,那天宫尧之他们是分为了几拨人分时间地点上山,有一批肯定会成为诱饵。那天苏勒儿和荆云笑他们围住了这批人,我就觉得奇怪,既然戴夕是宫尧之的人,为什么会不知道他们不是去龟兹而是在附近包围的事,所以我一再地向宫尧之确认,而宫尧之的回答却很肯定。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荆云笑那边将计就计,宫尧之这边也是将计就计,趁这边吸引住了大批人马,另外几拨人就攻上山来了!荆云笑不知道这件事,戴夕可谓功不可没,我被抓回来也是因为戴夕!因为戴夕告诉了荆云笑我们的藏身之处,然后他就带人直接来到小镇抓人,没有上山去查探情况。其实宫尧之他们一进小镇,人就散得差不多了,那间屋子里只有我和宫尧之还有几个小喽啰而已。
我就成了一只美味的诱饵!
荆云笑一无所获回来,天理教里面因受袭死伤惨重,教主大发雷霆,更因为苏勒儿的死,他现在看荆云笑是极不顺眼!现在只是因为荆云笑权利很大,还一时动不了他,所以没有对他下手。
圣女是荆云笑杀的。这是戴夕在教主面前作的证。荆云笑狡猾无比,立即开始咬戴夕是内奸。两个人在大殿里吵翻了天,教主脸色铁青。
听说当时总坛里火药味浓得要死,教主处死了好几个不得力的下属才作罢。
那天荆云笑发那么大的火,估计也是受到那边的影响。
而我就是那倒霉催的!
不由苦笑,我这么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心里忽然有些倦怠,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的担心都没有必要的。他们一个个都比我聪明狡猾,风里来浪里去,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现在唯一不安的是,荆云笑没有把我交出去的意思,而戴夕也好像没在教主面前提到我这个人,所以我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哦,忘了说了,戴夕已经是教主身边的红人了。
还有,我对外的身份又是荆云笑的男宠,因为“耶乐”背叛了天理教被他杀了。现在的我恢复了本来面貌,那只乌髯已经被他收走。
反正大家对荆云笑在天理教危难之时跑出去找“男宠”的事特别不满。
就算我不出去走动,偶尔也会听到下人再嚼舌根说荆云笑快不行了之类的话,都商量着是不是该去找另一个靠山,好避免以后跟着倒霉的下场。
这些人居然敢嚼荆云笑的舌根,就算他还有地位和实力,估计日子也比较难过。
我现在的心情比较复杂,一方面幸灾乐祸,一方面看到这些人对他落井下石又很感慨。
我呆在这里暗暗恢复功力,之所以没走,我是想留下来就是遵守我的诺言——杀了他!
最近的日子也很无聊,我一天到晚板着张脸,荆云笑来了也是阴着张脸,这座庭院里的气氛非常僵硬,比之前我当耶乐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下人已经换了一批,见到我战战兢兢,背地里却又极其地看不起我。
最近荆云笑普遍被人唱衰,连带着我也被拉出来说了好几圈,说什么“以色事人结果找了个快过气的”之类的话。我原本还对荆云笑的处境幸灾乐祸,现在轮到我,这老脸也挂不住。
“那种货色会死守着一棵树吊死吗?说不定已经出墙勾搭上别人了!”一个小丫头在廊下说,声音还挺大的。
喂喂喂,好歹你说别人坏话的时候看一下周围有没有当事人再说吧?我这么大的一坨就这么没存在感?
我摸摸鼻子,咳嗽了一声,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齐齐抬头看我,“无、无双公子?!”
我从树上跳下来,她们齐齐后退了一步。
“以后要说我的话到我不在的地方。”我说。
“奴婢再也不敢了!”她们吓得跪倒在地。我挥挥手让她们走,跟几个小丫头计较我还没这个耐心。
她们如释重负,急急忙忙跑了,生怕跑慢了会被我吃掉一样。
“无双?”侧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一转头,就看到戴夕翻墙进来了。
这时,我又听到了转角处传来侍女的声音,“我说是吧,他肯定在外有人了。”
我无语地站在走廊上,恨自己耳朵为什么这么灵敏。
“你找我有事吗?”将他迎进屋关上门,我冷淡地说到。戴夕不以为意,走过来悄声说:“宫尧之就在镇上,他还在等你……”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你们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了。”
他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我的态度为何这么冷淡,“你不想走?”
我看了他一眼,问到:“戴夕,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宫尧之?”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片刻,叹了口气,说到:“你知道我的是谁吗?”
我挑挑眉。
他微微一笑,“说来你也不信,其实我是个王子。”
……哦。
“还记得荆云笑到婆娑罗王国那边杀了三千个人的事吗?”他说,我点点头。这是荆云笑在西域比较大的一次动作,为此他被教主提拔为总护法。
“我是婆娑罗王在外面生的私生子,我母亲是那依家族的,后来婆娑罗王知道有我这么个儿子,就把我派到天理教来了。这个时候天理教已经非常强大,但还没有强大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把我送到这里来就是希望我有一天能走上高位,让天理教为他效力。他的想法比较天真。”他叹了口气,“我很讨厌他,所以一脱离他的掌控我就没理会他了。可是,上次却传出那依家族造反。我母亲的家族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可是……可是荆云笑居然杀了我的家族!整整三千人!他好狠,连婴儿也不放过!”
戴夕的身体有些颤抖。
我怔了怔,评良心说,这件事荆云笑是做得过分,但是不能全怪他……
“天理教这么对我的家族,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说这话的时候,戴夕的声音很轻,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你恨他吗?”他忽然问。
我微微一怔,点点头。心情有点奇怪。我是该恨他的。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杀了他吗?”
我彻底地怔住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杀了他吗?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这句话像一个魔咒萦绕在我耳边,让我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这个邀请真合理,我一个人很可能杀不了荆云笑,只要两人合作,很有可能成功,可是……
为什么我当时选择了沉默?
这种感觉很难受。
翻来覆去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我连忙躺平身体装着睡着。
黑暗中有人靠近,气息非常熟悉。
我放松了身体,心里又有些紧张。
他好像靠过来了……
忽然唇上一热,有什么东西一沾而逝。我张开眼,正对上他模糊的轮廓。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很轻柔,完全就像是我在耶乐的时候的那种语气。
虚情假意!
一想到耶乐,我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那三年的事情又想泉水一样冒了出来,可是一想到他的欺骗,我就觉得自己可悲而他很可恨!
黑暗中我握紧了拳头,声音很冷,“先通知你一件事。”
“你说。”
“我早晚要杀了你。”我很认真地说。我是个大侠,虽然我不做大侠很多年,但是仍然残存着一些大侠风范。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他似乎笑了,“哦,我知道了。好像这里的人都想杀了我,可是只有你直接对我说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他滑了进来,双手又来搂住我。我下意识地想劈开他的手,他忽然闷声说:“对不起,让我抱一会儿。我就抱一会儿……”
这种祈求和示弱的语气与以往的完全不一样,感觉充满了疲惫。我挑挑眉,“你怎么了?”
“嘻嘻,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他又笑了。
……我就不该多嘴!
“呵呵。”他在后面说,“如果我真的要死,我想死在你手里。“
……他到底怎么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心里非常诧异,嘴上却冷笑一声,“那最好!我也想亲手杀了你!”
黑暗中,他只是闷闷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终于要完结了……(貌似我好像说过这句话?)羞涩捂脸奔走……
第九十一章 ...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那晚我们很纯洁地睡了一觉之后,他又很早出去了。我依然无所事事得像只流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地呆在树上、地上、走廊上,让那堆下人很是忌惮。
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我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可是心里就是很烦躁。
荆云笑每次都来去匆匆,而每一次,我都没有下手杀他。
我对自己说:这还不是好时机,再等等吧。然后看着他离开松一口气。
这几天不知怎的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忽然外面杀声四起,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去。
门忽然被人踢开,戴夕一脸血从外面冲进来,“快走!”
“什么?”我只是愣了一瞬,外面就冲进了很多人,其中有荆云笑,还有我只见过几次的天理教教主。教主一身华服,面容平凡,脸色极其苍白,甚至泛着隐隐的青色。听说他以前只是一个药童,是因为上一代的教主在他身上试毒才让他这样,没想到的是这个药童居然甚得前教主欢心,好几次差点死了也被前教主救活回来,但又继续在他身上试毒。然后这个药童一步一步爬上来,最后杀了前教主取而代之。
戴夕旋风般冲过来将我挟持住,我丝毫没有反抗。心中愕然,但是又知道他不会害我。我一声不吭地沉默着,心中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戴夕,本座对你不错,为何要叛教?”教主咳嗽一声,声音很轻地问到。那种病兮兮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一样,然而他看过来的眼睛却带着极其迫人的光芒,让人呼吸一窒。
我脑子迅速转动,看来是戴夕暴露了。
不由望向荆云笑,看来这次的争斗又是这家伙赢了!
我看过去,他也正好看过来,面无表情。
“为什么?你不是知道了吗?”戴夕轻轻一笑,我发觉他的身体在颤抖,一惊,他受伤了?我连忙靠近他,他也贴过来,靠着我的身体站直。
教主看了我们片刻,又问到:“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戴夕笑了,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一直守在一边的几个护法在荆云笑的示意下冲过来将我们团团包围。
“留他一条全尸,把他的皮剥下来。”教主一挥袖子,转身离开。
“是!”荆云笑在后面恭敬地回答。
戴夕在我身后咬咬牙,轻声说到:“今天要硬闯了。”
我点点头。
“无双,不要怕,我会救你出来的。”荆云笑死死地盯着我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我过去,凭借我的实力,我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戴夕。可是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我捏碎他的脖子!”戴夕手卡到我脖子上冷冷地说。
“你最好放了他!”荆云笑冷声说,然而眼睛却仍然盯着我。
我不看他,一言不发地当我的人质。
“走!”戴夕挟持着我往外面走。那边几个教众急忙朝荆云笑问到:“总护法?”
荆云笑挥挥手,示意他们让开。那群教众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退开,眼中浓浓的不甘毫不保留地投到我和戴夕身上。
忽然不敢和他的视线接触,其实荆云笑,你可以直接下令杀了我们!
我等着他下令,这样,我就不用这么愧疚了。
“总护法!”看到戴夕挟持着我慢慢走出了房间,教众们急了,“为了一个男宠而放弃杀了叛徒的机会……总护法,教主会生气的。”
“让他们走。”荆云笑只是说,面色冰冷。
此时我们已经退到了庭院小门,接着往外面走去。所有人虎视眈眈,可碍于荆云笑,没人敢向我们下手。
当从庭院一路走出来退到山腰的时候,教主大概得到了教众的通知又出现了。他冷冷地说到:“荆云笑,为何好不动手?”
教主语气里的质疑和不满任何人都能听出来,荆云笑依然阴沉着脸。
“荆云笑?”教主的声音骤然冷下去,他带来的那堆教众也立即全副武装。
“总护法?”我看到荆云笑身边的那个教众很着急地靠过去说。
“过去,把那两人跟我杀了!”教主一下令,周围的人顿时围了上来!
戴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知道他现在情况很不妙。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教主的声音斩钉截铁。荆云笑在一边只是沉默着,目光忽然阴郁。而卧已经顾不得看他了,周围的人已经杀了过来,我再不出手,我和戴夕肯定完蛋!
砰地一声,我把举刀砍过来的一人一脚踢飞,然后甩出连环腿把另外五个踹开,随着扑扑的几声,猝不及防的几人都被我踢到一边。周围的一堆人顿时愕然,完全没想到会是我出手!
我狠狠地看了教主一眼,拉起身后把三个教众打退的戴夕往下方冲去,一路上用上烈火心经,还没准备的一干教众被我打得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先出手取得先机,打了他们个猝手不及,可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重新围了过来。
“简直岂有此理!”我听到身后教主大怒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带着戴夕往下方冲。凭我们两个人,在这山上拖得越久,逃出去的机会越小。
心中焦急万分。
“无双,你先走吧。”戴夕和我背靠着背,一边咯血一边说,“宫尧之就在老地方等你,你一去就知道了。”
“你别说了!”我猛然拉住他,旋身一冲,带着他往天上飞去。身体刚拔起,八名教众砍来的刀便纷纷落在我俩刚刚站立的位置,砍出了深深的豁口。
身体在半空气力已尽,我发力将戴夕使劲推出包围圈,身体因此而又落向八把明晃晃的尖刀。心里非常冷静,我在落下去的那一刻,双掌又连连拍出一系列的掌影,一波连一波,把正面的四个人震开。然而毕竟人太多,背后风声袭来,我咬牙往地上一扑,翻身连连滚动,刀子扑扑地挨着我插入地面。我奋力弹起,使出浮光掠影闪到几人背后,又是几掌推出,这四人顿时被我拍到前方,和一干冲过来的教众撞成一团。
“好!”匆忙间,上方却传来教主阴测测的声音,“荆云笑,看不出来你这小情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荆云笑面色阴沉。我来不及管他们,一脱离包围,就迅速往戴夕方向掠过去,沿途踩着众人的脑袋到了戴夕面前。他正杀得起劲,发射性地就想给我一扇子,我错身闪过,拉住他的胳膊拔地而起,踩着涌上来的教众脑袋,使出浮光掠影往山下闪电般飞去。
“追!”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我更加使劲地往前跑。可是毕竟拖了个人,就算使出浮光掠影,速度还是变慢了。身后有股风声迅速迫近。
我咬牙更加发力往前冲,可是那人死死地咬在我身后,越来越近!
眼看着马上要被追上了,我把戴夕往前一推,忽然返身回来打出一掌,来人迅速和我对击一掌,我和他均因为气力相撞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我好不容易站定脚步,压下喉头的一点冲动,目光冷冽地看着前面紧紧盯着我的教主。
我没想到教主居然也出手了。
传闻他武功极高,又练有毒功,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会死人。希望这次我能做过例外。
我紧盯着前方的身影,然而突然间,他消失了!
好快!心头一惊,身体迅速横向挪移,肩头顿时被狠狠地拍了一下,气血一阵翻涌。我迅速矮身,看也不看地扫腿。他避开了。而我也趁此机会退到更远的地方。
忽然旁边闪过一道更快的身影,我连忙退到一边,可是那身影一晃而过,根本没有停留。我诧异地看过去,就看到那道身影往前方的戴夕追过去!
他的目标是戴夕!
我想也不想地也追了过去,然而身后又是一阵风追来,迫使我不得不转身和追来者对打。心中又急又惊,刚刚那人……是荆云笑!
他想干什么?他真的要杀了戴夕?
我恨不得自己立马飞到戴夕身边,可是天理教的教主武功实在太高了,我被他打得根本无法还手。
不行……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我狠狠地一咬牙,对他推过来的手掌不避不让,任他打在我身上,同时我的双手也推出,试图击倒他。然而他发现了我的意图,吃惊之下连忙后退,估计也没想到我居然会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他的后退正是我想要的,我忍住体内的剧痛,迅速飞身往荆云笑的方向追过去。
当绕过一块石头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萧瑟的荒石原野,周围的尸体横七竖八,荆云笑正站在尸体中央,单手卡着戴夕的脖子。
似乎看到我来了,戴夕的眼睛微微转了过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咯咯几声,他的眼睛睁大,身体软软地垂了下去。
脚步忽然重逾千斤,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拳头慢慢地握起,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我霍然看向荆云笑。他转过头,望着我,目光暗沉。
身后的喊杀喊打声涌了过来,我迅速使出浮光掠影往前荆云笑飞去,他没阻止我。错身的刹那,他朝我微微一笑。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没有回头,再留在这里只能是白白送死,我只能不停地往外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埋头码字中,争取今天再发一章上来汗……
92、第九十二章 ...
这一路上狼狈不已,胸口痛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心痛还是伤口痛。戴夕是我这三年来最好的朋友,那些受人嘲笑鄙视的日子里,只有他毫不在乎我的身份对我示好,也是他让我恢复了记忆。这些恩情值得我用命相抵,然而……我终究是没法保住他的性命。
一路飞奔着到小镇,沿途居然没有教众拦人。
七绕八绕了几下,很快就到了当初那间小屋子。冲过去敲敲门,里面有人很谨慎地问到:“谁啊?”
我压低了声音,“戴夕。”
门被打开一条缝,门里一只眼睛盯着我看了片刻,蓦然吃惊,“百里公子?”
门被打开,露出周大夫的苍老的脸庞。我点了点头,默默走了进去。
屋里药味很浓,看起来很平常。我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宫尧之呢?”
“他有事出去了,估计要再过一会儿。”
我点点头,找了张凳子坐下,“我等他。”
周大夫走过来,看了看我的脸色,犹豫地问到:“百里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戴夕呢?”
我拿杯子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过了好一阵才说到:“死了。”
“啊!”周大夫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我拿起杯子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让老夫看看你的伤吧。”周大夫站了片刻,叹了口气,颤巍巍地走过来。
我点点头,转过身面向他。
周大夫细细地查看我的伤势,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一点,动也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响起来,三长两短,间隔也比较长,周大夫说:“估计是他们回来了。”
说着就去开门,我仍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进来的果然是宫尧之,周大夫跟他说了一下我的伤势,他皱皱眉头,快步走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抬起头盯着他半晌,过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到:“宫尧之,我们联手吧!”
宫尧之又从中原请了很多隐退的高手过来,这些老家伙听说是要攻天理教的总坛,一个个都心动了。上次苏勒儿和荆云笑做得太过分,让他们也勃然大怒。这次来西域,完全是万众归心。
杀上天理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宫尧之稍稍给我治疗了一下,他就和几个主事人交谈起来。我极其疲惫,让周大夫带我进去睡一会儿。
周大夫告诉我,原本计划就是在今天晚上,戴夕会把进山口的一处机关关掉,到时候中原武林人士就会势如破竹地冲上山去,可是却被发现了,最后还被杀掉。现在因为戴夕的暴露,宫尧之他们正在商讨要不要继续计划。
我忽然又想起戴夕临死前的模样,胸口一阵气闷。“我想睡了,什么时候行动叫我。”
周大夫看我精神很不好,就不再多话,退出门外。
我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然而眼前翻来覆去的都是戴夕临死前的眼神,他是想给我说什么?
这一辈子,我恐怕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睡得极其疲惫,出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我猛然醒了过来。
“百里公子,你醒了?”周大夫在一边捣药,清香的药味让我精神稍微好了点儿。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侧耳细听外面的声音。这里是内间,可是外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连忙问到:“宫尧之他们呢?”
“已经出发了。”
“去哪里?”
周大夫长叹了口气,说到:“天理教。”
我套上鞋子就走。
“百里公子。”周大夫在后面说,“好好保重。”
他估计看出了我的决心,没有阻止我。
我点点头,转身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一路上又是飞速疾驰,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狼狈逃窜,而是怀着一股想要发泄的怨气往那个我呆了三年的地方冲。走到山上的时候,借着微弱的星光,我看到了躺在路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奇形怪状的。走路的时候,鞋子也会粘上浓稠的血液,让人特别恶心。我走得更快了。
大约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就隐隐能听到一片喊打喊杀声,火光和人影颤动着,在墨色的夜里特别突兀。我放慢脚步,尽量在不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下绕过了那堆人。这阵子经常跑来跑去,这片的地形我已经记熟了。
声音被我甩到了身后,我又加快速度往前走,心里一片平静。
或许是因为目标坚定,所以毫不犹豫吧。
我从没想过我杀人会有这么平静的一天,以前的时候,会怒会怨,会为自己的身不由己而悲愤,可是现在不同,我深刻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又是一团混战场地,两方的人马厮杀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舍。我依然毫不停留,往山的更深处奔去。夜色里,只有风与树的声音清晰无比。
很快地,我终于到了圣山入口。圣山里面机关重重,是天理教最后的壁垒要塞,这次中原武林突袭天理教总坛,势如破竹,教主一定会带人退入这里。上次我偷出的地图里面,也没有圣山的地形介绍。
不过这里是瓮中作弊,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中原那边只要多死几个人,就能把路探出来。
不知道他们进去没有,没有的话我来开路也不错。
站在一处花草繁茂的山洞口片刻,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索桥,上面已经挂了好几具尸体。看来已经有人在前面开路了。我足尖一点,轻轻地踩着铁锁往前面掠去,速度极快,希望不要被幸存的弓箭手瞄准。
有箭贴着我的脸射到远方,第一批箭发过以后,我已经到了对岸。几个遍身伤口的教徒大叫着“为了圣教”又发了一轮箭雨过来,到了陆地上我的躲避空间变大,虽然他们离我更近,可是一点都没有威慑力。我伸手抓住一根箭的尾巴,快速冲到那几个教徒面前,用尖锐的箭头连连在他们的脖颈处点了一下。我扔掉箭头,继续往洞穴深处走,身后传来扑扑几声,这一片地再无一人生还。
沿途都是尸体,有中原武林的,也有天理教的,不分轩辕。
这条路看来已经被清空了,我放下心,加快步伐往前面跑。
七绕八绕之后,就出了洞穴,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洞口处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上布满了装满蛇和毒蝎的坑,整个空地也布满了死人,尸体上还密密麻麻地有蛇和毒蝎子在爬行。空地的旁边就是一条潺潺的小河,里面也浮着几具尸体,在水中起起伏伏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转头看地上的蝎子和毒蛇。抬头,看到在空地的尽头是一小串石梯,沿着石梯上去好像又是一片空地。
我站了片刻,转身回到隧道,随便拉了一具尸体出来往空地上一扔。扑地一声,空地的蝎子群和毒蛇群破开了一块,我纵身一跃,足尖点在尸体上借力一弹,飞到了那片石梯上。身后的毒蝎子和蛇群瞬间把那具尸体淹没了。
我踩着石梯飞快地上到高地,这一片地非常广阔,有许多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用铁链套了一条极其凶恶的蛊兽,不过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当然,死的人也很多,死相也相当不好看。
毫不停留地走出柱子林,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网,网上面吊着一些袋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看来是毒粉。人只要一碰到绳子,这些毒粉就会散布到空气中让人中毒。这种东西我跟着荆云笑见到过。
只能尽量不要碰到这些绳子了。
我看了一阵,看到好像有人把这网的左边破开了一个缝隙,我站了片刻,躬身往里面钻去。一路上尽量小心翼翼。
钻出大网,迎面就一把大刀砍来。我急忙阻挡,不小心碰上了毒粉包,白色的粉末顿时散开,迎面还想给我第二刀的教徒顿时扑到在地。而我早就屏住呼吸跃到了很远的地方。
前面又是一排高高的阶梯,很长很长。一路上铺满了尸体与血水。
又一个身影正从上面滚下来。
我飞身上去接住他。
“百里……公子?”苏秀芳雪白的面庞上沾满了血迹,看到我眼睛微微睁大。
我嗯了一声,抱着她虚软的身体往上走。
“我可以自己下来……”苏秀芳些不好意思。我没理她,继续往上走。
上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我连忙加快脚步。
一跳上去,就看到几个护法和宫尧之,还有几个没见过面的老头子打得难分难舍。
我放下苏秀芳,她擦擦嘴角的血迹,又冲了上去。
我四处打量,荆云笑呢?
这一处高台后面有一扇门,不过已经紧紧地闭上了。我绕过打得起劲的众人走到大门边。宫尧之应该已经发现了我,只是无法分心而已。
我在门边敲了一阵,没找到机关。
他们已经进去了?
我站在石门边沉思,看来“这门是从里往外关上的,该怎么进去?
却在这时候,石门忽然缓缓打开了。
在打成一团的人全部大吃一惊,纷纷停止了动作。在石门打开的一秒,我猛然冲了进去。我刚进去,石门又轰然落下轧实,彻底把我和身后的人隔绝在两方。
我抬起头,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在冲我笑。他的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教主苍白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珠特别人。
我皱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笑了,“没什么意思,只是这家伙在我头上踩了很久,现在又想杀我,没想到被我杀了而已。”
我看着他软软的另一条胳膊冷笑,“看来我可以捡一个现成便宜。”
“随便你。”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不值得原谅吗?”
我看了他一眼,用忽然的烈火心经回答了他。
他连忙把头甩掉,抬起一只手掌和我对抗。轰然的气流爆开,我和他均连连后退几步。他脸色苍白,看来刚刚和教主一战伤得很重。
我毫不犹豫地又挥出了连绵七掌,带起了一片残影。他微微一笑,不动如山,用诡异而灵活地身形避开了我的攻击。
我有些诧异地后退,这家伙又学了奇怪的东西?
目光微沉,我上前一步,把地上的一把刀勾起来拿到手里挥了挥,做了一个起手式。
他看了我的动作,非常无奈,苦笑,“师父,看来是你来真的……”
我最好的是刀法,我不太拿刀的。
“我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
我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不得不死在这里了……不过,能死在你手里,我也没什么遗憾。”
我挥刀而上,他慌忙闪避。烈火心经运遍全身,手中的刀忽然一片血红,好像被火烧透了一样。随便一砍,刀风居然把地面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和荆云笑均诧异。
我没想到百里家的刀法和烈火心经结合以后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以前试过,好像两个武功的路子不对盘,今天运气好吗?
他脸色更苍白了,眼中也露出惊慌。
我又挥刀而上,他风一样逃走了。
我使出浮光掠影紧紧地咬着他,手中的刀一路砍着,石头、树枝被砍得粉碎,可是就是砍不到他身上。
心里头忽然有点烦躁。
“荆云笑你站住!”我大吼一声。
前方的身影居然真的停住了,他转头盯着我,目光殷切,“师父,我们放弃一起仇恨,重新开始行不行?”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他听到我的大笑目光黯淡,垂下头,他低声道:“看来是不行了……”
“你以为呢?”我收住笑,冷冷地问。
“那师父,如果你用刀砍了我,会不会消气?”他轻声问。
我依然冷冷地盯着他。
“我就站在这里,你来砍吧。砍到你消气为止。”他说。
……别以为我不敢!
我提着刀闪电一样冲了过去,手中的刀一挥,一条胳膊飞了出去。
他惨叫一声捂住不断流血的胳膊,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站直了,漆黑的眼睛在苍白的面庞上更是黑得要把人吸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把苏秀芳和颜雪搞错了
93、第九十三章 ...
死是什么呢?
为什么恨一个人的时候会想他死呢?
死真的能解决一起仇恨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头却更空旷了?
我提着还留着血的刀,打开了石门。
石门缓缓地往上提起,我低着头,站在门边等着门开。
外面的情况缓缓地出现在眼前,几个人站着,中间是宫尧之,石台上躺着几个护法的尸体。那几个中原武林老前辈目光沉痛地看着宫尧之,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看到我手里的人头,他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只是怅然地叹了口气。
宫尧之背对着我,他一定也听到声音了,可是他没有回头。
我站在石门处,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宫……宫尧之……”
“你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的伤……”宫尧之的声音带着深刻的沉痛,颜雪躺在他怀里,满身是血。她伸出一只带血的雪白手臂,轻轻触碰他的面庞,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你……终于……可以……这么认真……认真地看我了……咳咳……”
“颜雪!”宫尧之抓住她的手。
“让我碰碰你……让我……碰碰你……”颜雪的声音和呼吸都很急促。
“好,你别着急……”宫尧之盯着她,把她带血的手放到自己的脸庞上,颜雪手上的血迹抹在了他脸上。他的目光悲哀而专注。
“真好……真好……”颜雪笑得很美很美,美丽的眼睛里不停地冒出晶莹的泪花,“如果……如果我能成为……你的妻子……那该多好……”
她说完这话,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大块大块的血块,身体不断痉挛着。
“宫尧之!宫尧之!”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好像极其地眷恋不舍,宫尧之任由她抓着。忽然间,她剧烈的动作停止了,整个身体软软地倒在宫尧之的怀里。
我闭上眼睛,听到宫尧之一声呜咽。
颜雪,中原三大美人之一,到了二十七岁也还没出嫁的女子,一辈子等着宫尧之的女子,终究是在这最好的年华里香消玉殒了。
我睁开眼睛,走到宫尧之身边,“结束了,走吧。”
他静止了片刻,转头看我一眼,那里面包含着很多说不清的东西,太多太多,我根本分辨不清。
最终他点点头,抱起颜雪,当先往下方走去。
我猛然回头,挥刀把这边的石狮、石门全砍掉,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忽然天地剧烈摇晃起来,看来是我刚刚的动作触发了某种机关。
“快走!”一个前辈大叫一声,飞身往下面冲去。我连忙提刀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一路走得极快,没有人阻挡,我们很快就来到索桥处。然而,索桥已经断掉了。
一个教徒在对面哈哈大笑,“都死吧!一个也别想走!”
“圣地动荡,教主死了,教主死了!”他又大哭起来,看他的衣服标志,职位还不低。
脚下更加摇晃,悬崖上的石头哗哗地往下掉,一副末日来临的模样。
对面的教众哭喊了一阵,纵身一跃,跳入了下方的万丈深渊!
心里忽然有些迷惑,或许,就这样葬身在这里也不错。
“我来做垫背,你们走!”一个老前辈忽然说到。
我一惊,猛然回过神。
“秦老?”几个人大吃一惊。
那名叫秦老的前辈哈哈一笑,“我秦如飞三十年前可是武林一大祸害,杀人无数,后遇圆空大师,他绕我一命,点化我。要说死,我三十年前就该死了,如今孤家寡人,老骨头一把,到死的日子也不远了,与其以后躺在床上被老病折磨死,还不如死在这里有点意思。这武林将来都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天下,现在可死不得。”
“万万不可!”宫尧之连忙说到,“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有办法也没时间了。”秦老指了指不断摇晃的地面说,“你们准备好……百里无双?”
我惊醒了般答到:“是。”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好样儿的。”
心头忽然泛起极其汹涌的情潮,想哭又想笑,似悲又似喜,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我从喉头吐出一个艰涩的“好”字。
秦老转过头,面色严肃,他提了一口气,长啸一声,猛然飞向半空。看到他的动作大家都大吃一惊。
“快点!”秦老在半空中大叫一声,最近的一个前辈立即飞了出去,踩着他的身体一点,又飞了一程,飞到了对面。在他飞起的后一瞬间,第二个前辈也跟着飞起来,当第一个前辈踩着秦老的身体过去之后,他也立即到达岸边。
“无双?”在最后一个前辈飞上去的刹那,宫尧之叫了我一声,接着他也抱着颜雪飞了过去。
秦老的身体已经从半空下坠到悬崖下方几尺了,我不再犹豫,纵身飞了出去,足尖轻轻地在他身体上一点,跟着飞到了对岸。而秦老的身体去直直地坠落,掉入了万丈深渊。
从圣地了出来,里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看到一些残存的教众纷纷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周围的杀戮也停止了,残留下来的中原武林人士也一脸疲惫。
几方人马大集合。
宫尧之抱着颜雪,一脸沉痛。
我蓦然长啸,身形快如闪电,消失在这个血满大地的山头。
草长莺飞,人间二月天。
广阔的草地无边无际,天高云阔,白云游走,在碧色的天地里留下了大片的阴影。
大风狂肆地吹来,翻起无数波草浪,快速地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
我的牛悠闲地吃着草,偶尔甩甩尾巴,抬头昂昂几声,接着又低头啃着青草。
我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淡淡地看着远方。
那天离开天理教之后,我直接又一次跑到那些草原人民那里买牛。幸运的是,刚好有一个放牛娃要卖掉他的五头牛,说是要去江湖上拼搏出一番事业,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烈。我忽然有点恍惚,眼前有谁的影子一晃而过。
点点头,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他,连带着那把从圣地里带出来的刀,“祝你好运。”
我带着那几头牛一直往草原深处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倒霉的是忘了备干粮,身上没钱了,又不想回去找吃的,就一路挖着草根和地芋吃。烈火心经很好用,哗地一声,就点出一堆火,都用不着火折子。或者直接拿在手里,地芋就被烤熟了。
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只是心里头空茫茫的,跟这里的草原一样,空茫茫一片。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时光的流逝,也不知道一日三餐该什么时候吃,反正饿了就刨点东西填饱肚子,困了就歪在旮旯里睡觉。
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我闭上眼睛,闻着从草原吹来的青草气息。
耳边忽然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我本能地闪开。
脚下是一只箭,箭上绑着一张纸。
我静默了片刻,转头看向箭射来的方向。远远的,那里有一个人在站在那里。衣服随着风猎猎飞舞。
我拔出地上的箭,打开上面的纸条。
我可以重新做你的徒弟吗?
很久很久以后,武林中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武林神话,他们说二十年前中原武林众志成城,上万热血侠客远赴西域,把曾经入侵中原武林的天理教打得落花流水。那一场战役惊天地泣鬼神,死伤无数,最后中原武林大胜。
在那场战役里,有两个著名的大侠。
一个是武林盟主宫尧之,是他组织了那场战役,把整个武林人士团结起来。更为让人感动的是,他居然选择和一直追寻他的女侠颜雪冥婚,发誓此生此世永不再娶。
第二个是百里无双,传说此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眼如铜铃,鼻如汉钟,力大无穷。他只身一人闯入圣地内部,杀死了天理教教主,提着他人头出来。
在那场战役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大侠,也有很多很多侠侣,他们放弃隔阂,万众一心,终于战胜了十恶不赦的天理教。
还有,那场战役里,有一个著名的大魔头,此人叫荆云笑,杀人无数,无恶不作,背叛中原,害死同胞,还投靠天理教,不过最后被百里大侠杀死在圣地。
这个故事让后来者热血沸腾,恨不得早生几年,能与那些大侠共同进退讨伐敌人……
武林的神话深入人心,少年侠客们午夜梦回,总是能梦到那个血雨腥风的夜,那个杀声震天的山头,那片浓黑的夜空,那几颗闪烁的明星……
至于百里无双去了哪里,众说纷纭,传说,他去了天山,传说,他去了深山老林,传说,他远赴西域游历诸国,传说,他仗剑而行,依然在行侠仗义……
“喂,你搞什么鬼?快压住它啊?”我拿着杀猪刀,压住野猪的头,冲正努力拉住猪腿的人大吼。
“我已经尽力了。”荆云笑努力拉住一条猪腿,可是他只有一只手,只能拉一条猪腿,另一条猪腿就拼命挣扎着。
野猪凄惨地叫着,似乎知道死到临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不过,已经一个月没吃肉的我怎么会放过他呢?这阵子没什么肉吃,我都快馋得两眼冒绿光了。
这片草地原本有狼群的,可是在我几次抓来填肚子之后,他们就不敢再来偷窥我的牛,让我恨得捶胸顿足。它们似乎已经将这块地盘划分给我们,只是在周围猎食。最近天气寒冷,狼群也陆陆续续地迁徙,只有我和荆云笑还呆在这里。
鸟也没有了,狼也走了,地芋也快挖光了,正饿肚子准备考虑着宰牛的时候,一头野猪却冲了过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怎么会错过呢?二话不说,我就让荆云笑帮着我把这头猪捉了,拿刀准备杀猪。
刀是荆云笑带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的,质量不好,随便砍砍就磕出一道缺口,如今这刀已经到处是缺口了。
荆云笑看拉不住猪腿,恼怒地站起来奋力一脚,野猪顿时肠穿肚烂,哼哼几声,没了动静。
“你搞什么鬼?”我把刀甩到地上,也站起来吼他,“每次都搞成这样!这样很难打理的!”
他发牢骚,“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呆的?连吃的都没有!“
哟,还跟我翘尾巴?
“既然这么讨厌,你可以走了。”我摆摆手,“慢走不送。”
他慌了,连忙笑到:“我开玩笑的,师父你该知道,我怎么可能会走呢?”
“我好像听说,天理教又选出新教主了,那个人……好像叫荆云笑?是我听错了吗?”我一边切着猪,一边淡淡地问。
“绝对是听错了!”他斩钉截铁。
“是吗?”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么你每个月出去一次是干什么去了?”
“买酒买吃的,你不是知道的吗?”他说。
“哼。”我站起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副花花肠子,后来我听说了,教主是我杀的,你呢,大难不死,登高一呼,失去龙头的教众们就唯你是尊了。难不成那时候你就是打定主意要杀了教主栽赃给我?利用中原武林的人灭到教主的人马和大部分势力,最后来捡现成便宜?”
“绝对没有!”他一脸大义凛然,“当时我是真的一心忏悔,一心求死在师父你手下。”
我冷笑一声,“你是早料到我心软下不了手吧?”
“下不了手?”他大叫,“那我的左手是谁砍的?”
“那是给你的教训!”我埋下头,继续切猪。
他在一边哀伤地叹气,“自从失去了左手,我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出去买东西,别人都嫌弃我是残废,还有小混混来想劫财劫色……哎,我真是可怜啊。我这样的残废,别人怎么会选我当教主呢?就算当选,我这幅样子能让人信服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抬头瞪他一眼,“天天说不烦吗?再碎碎念你那手也回不来……不是反对你去做教主,相反,我还很赞同。毕竟是自己人控制一方魔教,以后有个动静也知道。对了,你最好好好管教你那帮教徒,不要让他们嚷着叫着去报仇。这世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会的会的。”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终于承认自己是天理教的教主了?”
“师父~~~~你原谅徒儿吧~~~~~~”
“滚!”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泪。吐血了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