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十胎好孕》作者:墨艾艾艾艾   简介:   每本虐文里都有这么一个反派,他们心理扭曲,无缘无故就跟主角作对,让本就艰难的主角饱受苦难,甚至本应拥有的光明未来都变得黯淡灰暗。   系统9527被爱与和平之神派出,配合各个世界里的宿主们制裁这些反派。   系统9527:啊?但我是好孕系统欸。   系统9527:那……都是制裁,让反派怀孕没空找麻烦,也算制裁了对吧?   系统9527:……等等,为什么我的宿主都不是人??   一号世界:憨憨章鱼攻x嘴硬校霸受(现代)   “以欺凌转校生为乐的校霸被新来的转校生欺凌了”   章宇刚转来这个班级,就被校霸带人堵在了体育器材室,校霸掰着拳头狞笑,“新来的,陪哥们玩玩啊。”   后来,每天放学后,体育器材室都会传来哭泣声。所有人都以为是校霸在欺负转校生。   但实际上,器材室内——   校霸软绵绵地挣扎,想甩掉身上爬满的触爪,声音潮湿又带着恐惧地喊:“滚开!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   章宇歪头:“嗯?不是你说想跟我一起玩的吗?加油啊,我们有很多时间。”   不是喜欢玩吗?正好他也喜欢玩~   二号世界:风流狐狸精攻x冷血无情和尚受(架空古代)   “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见妖必杀的和尚被骗身骗心、吃干抹净后发现对方是最厌恶的妖精”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三号世界:痞气狼狗攻x恶毒但胆小结巴大少爷受(现代)   “因为嫉妒主角的好嗓子就把主角毒哑的大少爷因为哭得太多,彻底说不了话了”   #要么床下挨揍,要么床上挨揍#   四号世界:闷骚黑龙攻x高傲仙二代受(架空古代)   “看不起平民天才对其疯狂鄙夷打压的傲慢仙二代在孕吐后发现自己怀了对方的孩子”   #我们以为你们是死对头,结果你们连孩子都生了?!!#   排雷!高亮!   主攻,HE,单元文。   xp产物,逻辑稀烂,建议不带脑子看。   都是小说剧情,架空世界,请勿代入现实。   对攻控受控都不友好,观看过程如有不喜请及时退出(鞠躬)   内容标签: 生子 系统 正剧 单元文   主角:非人类攻们 反派受们   一句话简介:主攻,非人类攻,反派受   立意: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1章   临江高中,高三(12)班。   上课铃已经响了两遍,教室里依然没有安静下来,学生们还沉浸在上课前的放松之中,抓紧一切时间聊天,或是谈论昨晚的的生活,或是讲述听到的八卦趣事。   教室最后方,靠窗的座位上,几个不良少年正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吵闹。   其中一个刘海挑染了几根黄毛的人道:“你们听说没有?我们班今天又要来一个转校生了。”   “又来一个?”旁边人道,“这些转学生怎么就喜欢往我们班跑?不知道这次来的是男是女,要是个漂亮妹妹,我可要追了。”   黄毛嘲笑:“人家看得上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就是喜欢,也是喜欢咱们贺旭老大啊。”   他往旁边示意一下,几人下意识看向坐在末排的高大男生。   高大男生靠着椅背,双脚交叉搭在桌面上,穿着一件黑T加外套,下面是黑色牛仔裤和同色马丁靴,在一群穿着校服的乖学生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粗硬的短发剃成寸头,两边还剃着不羁的闪电纹路,加上面容硬朗,五官英气,是走在路上时,最容易被小女生们回头看的类型。   可惜眉宇间始终压着暴躁,冲淡了几分长相给人带来的好感,多了几分戾气,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个人不好惹。   男生原本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休息,闻言掀起一点眼皮,却也没理几个人,而是收起一条长腿,踹了脚前面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生的椅背,微哑的嗓音道:“喂,去给我倒杯水。”   眼镜男生正在补作业,被这么一踹,笔尖顿时在作业本上划出一条长长的黑印,但他却没敢生气,转过身看着贺旭,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已经上课了,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贺旭将视线移到他脸上,浓黑的眉毛微微压低:“你不去?”   眼镜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脸色一白,也不敢再说什么,急急忙忙抓起他面前的黑色水杯,起身跑了出去。   动静引起了全班的注意,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偷偷望了这边聚在一起的几个人一眼,说话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几个不良少年嬉笑着,别人声音小了,他们反而说得更大声了。   先前说要追妹妹的不良少年道:“要是个漂亮妹妹,就归咱们老大,那要是个男的呢?”   黄毛把手放在脖子间,比了个手势:“那不就跟刚刚那小子一样了吗?哈哈哈哈哈!”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男老师走了进来,重重敲了下门:“都安静!”   中年男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倏然落在教室后面的几个人身上,严厉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到座位上去!孙然,你怎么又染头发了?明天给我染回去!”   他又看向最后面的贺旭,喝道:“还有你,贺旭!又不穿校服!坐好,把脚给我放下去!”   几个不良少年顿时噤声,灰溜溜地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贺旭嗤笑一声别开眼,懒懒散散地放下脚,双手插兜,靠着椅背。   中年男老师训了几句,等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才回过头,语气和缓道:“章宇同学,进来吧。”   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走了进来,站到讲台上。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章宇,大家欢迎。”班主任曾老师介绍道。   少年露出灿烂的笑脸,脸颊边带着两个酒窝:“大家好,我是章宇。”   底下一阵骚动,女生们窃窃私语。   “哇,美少年欸!”   “他好可爱啊,好嫩的娃娃脸,看起来好小。”   “头发也卷卷的,看起来好软,好想摸摸看。”   “……”   细碎絮语中,贺旭抬起眼,正好对上了转校生的眼睛。   那双乌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微妙地透露出一丝打量的意味,贺旭微微眯眼,有些不爽地皱起眉,但下一秒,转校生就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面容柔和无害,仿佛刚刚那略带侵略性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这个卷毛转校生。   长得一副小白脸样,身材也弱鸡,他一只手就能干翻。   果然是看错了吧?   就在他心里对转校生评估的时候,殊不知,讲台上的转校生也在脑中评价他。   【他看起来好凶啊,系统,我的目标就是他吗?】   一道机械音响起:【是的宿主。他就是本世界中的反派,校霸贺旭。   在起初设定的世界线中,这段时期主角项一鸣的父亲病重,母亲为了给父亲治疗,带着他转学来到这里。   原本主角应该在这里刻苦学习,因为月考物理满分,被物理老师看重,参加国际竞赛,获得顶尖大学的保送资格,然后一步步取得优异成果,获得诺奖,成为优秀的物理学家,走向人生巅峰。   但如今的世界线里,因为反派校霸的欺凌,导致主角无法专心学习,接连错过几次月考,以至于后续的剧情全部消失。   并且因为没有竞赛的奖金,父亲始终没能治好,母亲也因为操劳过度病倒,导致主角为了给双亲治病,在高考前夕退学打工,奔波劳碌,直到许多年后,才重新捡起书本。   虽然最终主角还是成为了一名物理学者,但因为晚年精力不济,许多课题都没能完成,导致科技进度停滞不前,世界始终不能完整……   宿主,你在听吗?】   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发起呆的章宇回过神:【哦哦,不好意思,你讲的有点复杂,我有点晕。】   系统9527:……   算了,毕竟宿主不是人,只是一条大章鱼,它不能要求太多。   【总之,宿主你只需要完成两件事。第一,保护主角,让他不要被反派欺负。第二,让反派怀孕,让他没空欺负主角。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制裁反派,让主角专心读书,让世界线恢复……】   看着又开始两眼放空的宿主,系统9527:……   它再次重复这句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宿主,你在听吗?】   章宇瞬间回神:【我在我在,总之,让他怀孕就行了,对吧?】   系统9527:芯累。   它叹了一口赛博空气,强调道:【让反派怀孕只是制裁手段,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让反派不要去打扰主角,让世界线回到原本的轨迹。只有完成了这个目标,世界最终完善,宿主才能拿到最终的奖励。】   【奖励!】提到这个,章宇可就有精神了,他眼睛亮亮地在脑袋里说,【我真的能得到一个不被任何东西打扰的地方吗?】   【当然。】系统9527道,【神明大人已经开辟出了一片独立的海洋空间,在这片空间里,宿主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会有任何生物进入其中。】   章宇一下就高兴了起来。   他的原形拥有拟态,因为太过隐蔽,在海里伸展放松的时候,总是会被一些看不见他的海洋生物撞到,虽然这些生物最终都是填了他的肚子,但每次睡觉发呆都被打扰,也是很烦的。   一想到将来可以在一片安静的空间中尽情发呆或者睡觉,六颗大脑全部放松,瘫成一滩,十六根触爪随便乱爬,不会有任何东西来干扰他,章宇就期待地不得了。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做任务吧!现在把反派抓走,让他怀孕就可以了吗?】   他说着,校服下的身体就开始闪烁色彩,想要去掉拟态,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系统9527紧急叫停:【不可以!】   它真是怕了这个宿主的执行力了。   它飞快解释道:【除了在反派面前,宿主最好不要在任何人眼前暴露身份,以免干扰世界进程。】   想到宿主的脑回路,它又补充道:【也不可以把反派直接抓走,更不可以让他消失,反派是世界轨迹中已经存在的人物,缺失会导致世界线崩坏,任务直接失败!】   【任务失败会怎么样?】章宇试探道,要是不严重的话……   蠢蠢欲动。   【世界线重启,宿主要重新开始做任务,并且作为失败的惩罚,海洋空间会消失。】   章宇瞬间老实,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   为了他的海洋空间,还是不要乱来了。   脑海中的交流只花费了几秒,等章宇把注意力转回来时,带他来的班主任也指着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道:“章宇同学,你就先坐到那里吧,等下次月考调座位的时候再换。”   “好的。”   在他走过去时,班主任也看着另一个空位,皱眉道:“项一鸣呢,迟到了吗?”   其他学生觑了眼角落的贺旭,没人敢说话。   班主任一看就明白了,眉毛一竖:“贺旭,你又欺负其他同学!”   贺旭靠在椅背上,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面,微哑的嗓音懒懒道:“他自己要去给我倒水的,我可没强迫他。”   正说着,走廊就传来一阵小跑声,先前被指派出去的眼镜男生跑到门口,气喘吁吁道:“报、报告。”   贺旭顺势扬了扬下巴:“不信你自己问他。”   班主任皱着眉道:“项一鸣,是不是贺旭又欺负你了?”   全班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众目睽睽下,项一鸣咽了咽口水,见贺旭正盯着他,其他几个不良少年也都眼神不善,他哆嗦了一下,结巴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班主任怀疑地看了两眼班里,他视线一挪动,几个不良少年就立即移开目光,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翻书的翻书。   项一鸣摇头:“真的没有,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都这么说了,班主任也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回座位吧,下次注意,别再迟到了。”   项一鸣如蒙大赦,连忙回到位置上,看到旁边多出来的章宇,愣了愣。   章宇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项一鸣也下意识笑了笑,坐下了。   “好了,都把书翻到135页,我们这节课讲……”   讲台上,班主任开始上课。   章宇在系统的指示下拿出书本摊开,一开始还有些新奇地听着,过了会儿就两眼放空,眼神呆滞。   好、好困。   他努力打起精神,试图保持清醒,但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慢慢地往下坠去。   就在他眼皮快要完全闭上时,突然感觉凳子被踹了一下,晃动感陡然把他惊醒,他下意识回头,就见反派校霸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挑起眼皮睨着他,轻嗤一声,然后转过脸,往窗外看去了。   章宇一脸莫名地转回来:【他在干嘛?】   系统9527沉默了一下:【他在欺负你。】   章宇恍然大悟,有些兴致勃勃:【哦哦,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欺负啊,那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害怕一点?】   他还从来没被欺负过呢。   系统9527:【本系统只会进行必要时的提醒,具体如何做,由宿主自行决定。】   只要不破坏世界进程,宿主就算想扮演成乞丐也随便,能完成任务就好。   【另外,宿主,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神明大人虽然已经开辟了独立空间,但空间的具体大小要看你的任务完成度,完成度越高,最终形成的海洋空间就会越大。】   【那我要怎么提高完成度?】章宇问道。   系统9527回答:【阻止反派欺凌主角,让反派怀孕,辅助主角好好学习、取得好成绩……这些都可以提高任务完成度,不过根据本系统的评估,建议宿主只考虑前面两项。】   让刚上岸没两天的宿主辅助主角学习,也太为难鱼了。   章宇深以为然,他甚至有些怕怕地看了讲台上慷慨激昂的人类班主任一眼,心有余悸道:“学习好可怕,我明明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醒,现在居然又想睡觉了。”   要是天天学习,每天都这么睡下去,连捕猎的时间都没有,他岂不是要饿死了?   【对了系统,】章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能把我直接送回海里吗?我晚上想吃水母。】   机械音冷静道:【抱歉,本系统无法做到。本系统为好孕辅助系统,只能提供好孕服务,其他能力不在权限范围内,无法申请。】   刚上岸两天,还没学会人类委婉的章宇眨了眨眼,耿直道:【那你好没用啊。】   系统9527:……   它憋屈地咽下这口赛博怨气,任劳任怨地辅助:【宿主想提升任务完成度的话,这节课下课之后就是一个机会,主角项一鸣会在起身时不小心把水杯打翻,水洒到了反派贺旭的身上,因此被贺旭打一顿,只要宿主能够阻止这件事发生,保护主角,就可以提高任务完成度。】   【哦哦,只要保护好水杯,不让主角把水弄洒就行了吧?简单!】   看着主角桌上的蓝色水杯,章宇心中握拳,为了大大的独立空间,他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水杯的!   如此斗志满满地宣告了一声。   ……然后他就睡着了。   他也不想的,但学习真的太可怕了,他就听了两分钟,就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了。   再有意识时,是系统在脑袋里尖叫。   一向平静的机械音带着几分尖锐,甚至隐隐崩溃:【……宿主!宿主快醒醒!你再不醒就错过剧情了!】   剧情?什么剧情?!   章宇猛地惊醒,他霍然起身,桌椅“吱嘎”一声摇晃,下一秒,一声惊呼传来!   章宇扭头一看,只见旁边的主角项一鸣正面露惊恐,手伸出去似乎想抓着什么,但是没有抓到。   就在他手的前方,那个敞开着的蓝色水杯猝然翻倒,里面还带着热气的水骤然洒出,全部泼在了路过的反派校霸身上,在黑色的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咚、咚、咚……”   塑料杯落地,在地上弹跳几下,随后滚到不知道谁的脚下。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围人惊呆了似的望着这一幕。   一片死寂中,反派校霸抬起头,额头蹦起一根青筋。   他看着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的章宇,一字一顿道:   “新来的,你很有种吗?” 第2章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来明显暴怒中的贺旭注意,牵连到自己。   而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章宇,这会儿却愣了一下。   “有种”?是说他繁殖能力很强的意思吗?人、人类都这么直白的吗?   刚刚进入成年期的大章鱼看着眼前即将和自己交配的对象,心里有点羞涩,又忍不住有点兴奋和激动。   他一定会把种子,不是,卵全部都播给他的!   握拳!   期待之余,章宇也没忘了正事,在心里问系统:【系统,我这算是成功了吧?水已经洒完了,主角想洒也没有了!】   这怎么也得给他一点任务完成度吧?   系统9527:……   它冷静道:【成功是成功了,但是宿主,反派校霸接下来的欺凌对象,很可能会从主角变成你。】   章宇眨巴眼:【那会对那什么世界轨迹造成影响吗?】   系统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微妙:   【不会,而且根据计算的结果,如果宿主能成功吸引反派的所有火力,让他不去注意主角,主角就可以平安度过这次月考,世界轨迹也会逐渐向最初的那条世界线靠拢。】   章宇脑袋难得灵光了一点,听懂了它的意思:【也就是我,只要反派来欺负我,就不会去欺负主角了是吧?】   【是的。】   【那我的任务完成度是不是就能一直涨了?】章宇语气逐渐兴奋。   【……是的。】   【好!我这就演!】章宇内心握拳,【不就是装吗?我们章鱼最擅长了!】   他表情顿时一变,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还学习了一下主角刚刚的表现,结结巴巴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贺旭眉毛压得极低,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找死吗你?!”   章宇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倾身,不小心挤开了桌子,桌脚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尖锐的响声,旁边的人见势不妙,连忙避开。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可怜巴巴地说,还挤出两滴眼泪,像是被吓哭了。   贺旭拍了拍他的脸,冷笑:“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行,我揍你,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手握成拳,作势就要挥下来。   章宇主动把眼睛闭上,等他的拳头落下来,反正人类的力道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打在脸上也没感觉,要不是怕演的不像,他还想睁着眼睛看看自己是怎么被揍的呢。   但他刚闭上眼,门口就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是班主任。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自家班里传出来的动静,连忙折返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贺旭你干什么呢?!还不给我松开!”   班主任快步走了过来,想要扯开贺旭抓着章宇领子的手,拽了两下,没拽动,怒道:“还不松手!”   贺旭嗤了一声,一推之下把手松开,盯着后退两步的章宇,冷笑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撞开班主任,两手插兜往外走去。   班主任更加愤怒:“贺旭!你不准走,跟我去办公室!我要给你爸妈打电话!”   贺旭头也不回,冷道:“随便你,想打你就打。”   说完,径直出了门。   班主任在后面气得嘴唇发抖:“真是……太不像话了!”他气冲冲地离开,看样子是去打电话了。   几个小弟互相看了看,纷纷起身,追着自家老大出去,路过章宇的时候,一个个都表情不善,狠狠比了个手势。   “等死吧你!”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班级里安静下来,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旁边的几个学生默默捡起地上的东西,回到座位上,把歪掉的桌椅摆好,但都往前挪了挪,离章宇远了一点。   章宇也安静地坐下,心里则兴高采烈:【怎么样系统,我刚刚是不是装得很像?】   系统9527:【确实很不错。】   柔弱又无助,胆小又可怜。   要不是刚刚绑定宿主时,见过他在海里横行霸道的样子,它几乎都要相信这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菜了。   难道这就是种族天赋?9527不禁陷入沉思。   【哼哼~不愧是我。】章宇万分得意。   正当他在心中回味刚刚的表演,骄傲自得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章宇同学……”   章宇转头一看,主角项一鸣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章宇眨眨眼:“我?还好啊。”   项一鸣卷头发的新同学眼神单纯,娃娃脸上一派天真,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怎样的遭遇。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要不然,你还是让班主任给你换个班吧,你惹到了贺旭,虽然刚刚他打你的时候被曾老师拦下来了,但之后他肯定还会再找你麻烦,要是你继续留在这儿,以后肯定会被他们欺负死的。”   章宇看着这个脸上带着同情和不忍的瘦弱少年,突然道:“他们不是也在欺负你吗?你怎么不换班?”   项一鸣愣了一下,嗫嚅道:“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项一鸣沉默了一会儿:“换班要家长来和老师沟通,我家里不方便过来。”   他不想让妈妈知道他在这过得不好,妈妈负担已经很大了,他不想给她压力,反正只是一年,等明年高考完,他就能走了。   “哦。”章宇点点头,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家里没人,也来不了。”   项一鸣呆了呆,没人?是说家人都不在了吗?   瘦弱的少年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脸上满是愧疚:“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道歉?我又不在乎。”章宇晃了晃腿,毕竟是他现编的嘛。   他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之前是贺旭让你去倒水的吧,班主任问你,你为什么说不是?”   项一鸣苦笑道:“我说是又怎么样?曾老师能管我这一次,又不能次次管我,把贺旭他们惹生气了,到时候放学堵我,又没人能知道,还不如顺他们意思,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你这样更容易被欺负吧?”章宇微微歪头,“你没想过反抗吗?”   “反抗?”项一鸣摇摇头,“我又不会打架,而且他们那么多人。”   章宇在心里用触爪摸了摸下巴:【系统,你说我要是教会他打架,能不能增加任务完成度?】   【可以是可以,但是宿主……】系统9527问出了致命问题,【你会人类的打架方式吗?】   章宇:……   对哦,他才刚刚学会当人,能保证拟态不变形,触爪不露出来就很不容易了,打架?他总不能变成原形,教主角怎么用触爪打架吧?   唉。章宇叹了口气,拍了拍主角肩膀:“你也不容易啊。”   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算一算就是四根触爪,比他十六根差远了,而且身材这么瘦小,就算学会打架,估计也打不过他一根触爪。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学习吧,反派那边有他挡着。   看着一脸懵逼的主角,章宇鼓励道:“加油,好好努力,将来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做出一番大成就的!”   项一鸣:“……谢、谢谢?”   虽然不知道新同学为什么这么说,但项一鸣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一样鼓励道:“你也是,好好学习,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   课间时间很快结束,上课铃响起的时候,除了贺旭,几个不良少年都回来了,路过章宇的时候,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新的老师很快过来,发现贺旭不在后,只是皱了皱眉,接着就习以为常似的,无视了最后面的空座位,自顾自上起课来。   后续两节课的老师都是如此,只有班主任曾老师过来问了一句,得到“他课间离开就没再回来”的回答后,怒斥了一句“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章宇好奇地看着他走远,问旁边的项一鸣:“贺旭不上课,他们都不管的吗?”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不来了?   项一鸣从书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解释道:   “贺旭家里很有钱,我们上课的那栋教学楼就是他爸妈捐的,听说他们还每年都给学校好几百万,所以就算他不上学,学校也不好开除他。而且他其实已经复读了一年,就是因为天天不上课,今年六月份高考的时候也没去,但只要他留在学校,他爸妈就会给学校钱,所以老师们也不太管他。”   “哦。”章宇低落地应了一声,趴在桌子上,面色愁苦。   他没有钱,也没有会给学校钱的爸妈,只能继续上课。   学习这个东西,真是太折磨鱼了。   海洋生物歪过头,脸枕在书上,挤出一点婴儿肥的小肉肉,看着又低下头去做题的主角,万分不解:“你就不觉得学习很痛苦吗?”   项一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会啊,学习怎么会痛苦呢?”   他露出笑脸,表情幸福地像是章宇第一次吃到最喜欢的水母:“学习是最快乐的事,每天看书做题,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   章宇:“……”   他默默闭嘴,把脸转了过去。   人类果然是种难以想象的生物,居然会觉得学习很快乐,真可怕。   ……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下课铃响,学生们走出教室。   项一鸣收拾好书包,看向旁边的章宇:“你去食堂吃饭吗?我们一起吧,吃完饭我带你去逛逛学校,认认路。”   章宇趴在桌子上,蔫嗒嗒的,感觉自己已经被学习榨干了水分,变成一条章鱼干了。   他拖着声音,有气无力道:“不了,你自己去吧。”   他想找个水池泡泡,把自己从章鱼干泡回来。   “那我给你带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项一鸣又问。   章宇没精打采道:“不用啦,我都不想吃。”他想吃水母,刚抓的,活蹦乱跳的那种。   项一鸣抿了抿嘴唇,手里抓紧了书包带子,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恶狠狠的目光,心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对这群人的眼神一清二楚,明白这几个人已经很不高兴了,再不走,他们恐怕会连他一起打。   但是……   章宇不明所以,歪了下头:“你还不走吗?那我先走了。”他要去泡水喽!   他一下站起来,越过少年就匆匆往外跑,项一鸣下意识伸手,却没能拉住:“等一下,章宇……”   几个不良少年看到章宇离开,立即站起来跟上,走到项一鸣身边时,还推了他一把,警告道:“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块揍!”   几道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上,项一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抓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   父亲病重的面容、母亲憔悴的脸孔在眼前一一闪过,最终,他缓缓松开手,垂下眼,背上书包,默默往食堂走去。 第3章   高三学习紧,压力重,学生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放松的机会,放学没几分钟,整栋高三楼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章宇一连跑下几层楼梯,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有些奇怪地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发现是贺旭的小弟们。   几个不良少年追得两腿冒火,一见人停下,立马连跳几级台阶,把他给堵住了。   这时候学生已经快走完了,楼道里空荡荡的,仅有的几个人也在看到了这一幕后匆匆移开眼,从旁边避开。   “你他妈……跑这么快……”不良少年们气喘吁吁地围了上来。   他们一看到这小子走,就立刻跟上来了,没想到连追了好几层,都快到一楼了才追上人。   章宇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几个反派的小弟:“你们要干嘛?”   额前挑染着几根黄毛的不良少年——章宇记得他是叫孙然,一脸不善地看着他:“干嘛?你早上惹了我们老大,才过了一上午,难道就忘了?”   哦,明白了,来找麻烦的!   章宇立刻进入状态,一脸慌张:“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孙然冷笑:“对不起就行了,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章宇想抱紧一下怀里的书包,以表现自己的害怕,但胳膊一动,忽然发现自己压根没带书包下来,于是只好抱住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揍你一顿,给我们老大出气了。”孙然眉毛一挑,下巴往旁边扬了扬,“怎么着,是你自己走,还是哥几个请你走?”   “我、我自己走。”章宇缩了缩脑袋,在他们的盯视下走出楼梯间,到了外面,刚想迈步,又收了回来,目光纯良地看着他们,“往哪走啊?”   孙然“啧”了一声,伸手一指:“这边。”   几个人往操场走去。   操场和食堂是两个方向,一路上基本没碰到人,没多久,一帮人就来到了地方,绕了一圈,在旁边看台下的体育器材室外停了下来。   器材室的门虚虚掩着,没锁死,孙然轻轻一推就开了,他让几人先进去,然后关上门,走到几人前方:“老大,我们把人带来了。”   贺旭正靠在窗边抽烟,他一只胳膊肘撑着窗沿,指间夹着烟,两条长腿松松地交叉着,脸侧着,黑眸微眯,看着窗外。   一个上午不见,他又换了一身衣服,上半身从黑T变成了一件无袖的黑色高领背心,两条健壮的手臂都露在外面,蜜色的皮肤下隆起的肌肉线条十足流畅,黑色工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松松垮垮,在腰间收成窄窄一束,一根银色的骷髅链坠在腰侧,轻轻摇晃。   听见孙然的声音,他回过头,睨了几人一眼,吸了口烟,吐出来,然后开口,微哑的嗓音懒懒道:“动作挺快啊。”   孙然嘿笑道:“这小子还挺乖觉,知道我们要揍他,都没想跑,省了我们追他的功夫。”   “是吗?”贺旭呵了一声,把烟掐了,朝这边走过来。   孙然第一狗腿,一见自家老大想亲自动手动的样子,立马一抬手,在章宇后面推了一把,把人往中间推。   章宇顺势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走来的人。   贺旭像是刚刚运动过,身上还蒸腾着热气,短短粗粗的黑发微微潮湿,鬓角还带着汗水。   那水珠从耳边滑下,划过锋利的下颌,落入衣领。   章宇的视线顺着那滴汗水,在下巴处那块蜜色的皮肤上停了停,忽然觉得牙有点痒痒,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好想咬一咬,不知道会是什么口感……   脸忽然被一只大手捏住,章宇被迫抬头,对上贺旭的沉沉的目光:“你在看什么?”   章宇回过神,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放低了声音,让自己显得害怕一点:“没、没有。”   贺旭眉眼压得极低,眼里像是沉着浓云,五根手指像钳子一样,将章宇的脸捏得有些变形:“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什么眼神?   章宇眨了眨眼,难道他的表演露出破绽了?不会吧?   他露出无辜的眼神,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柔弱无助。   体育器材室里没有开灯,只有窗户射进来的光,灰尘飘荡在光里,像是细碎的雪,而站在光里的少年,脸颊被捏得变形,脸上的软肉被手指按得深深凹陷下去,白皙的皮肤也因此带上了微红。   他瞳孔微颤,像是害怕极了似的,眼角微微湿润,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海藻般的卷发软软地垂在耳边,整个人看上去弱小又无害。   但贺旭的表情却依然难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敏感。   眼前的小白脸明明又弱又没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从他的目光里感受一种微妙的侵略性,像是自己被当成了猎物,眼前的人则是狡诈的猎手,冷酷地打量着他,思考着要如何把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不过是个他一只手就能揍翻的弱鸡罢了。   贺旭眯起眼睛,嗓音沉沉:“你早上很有种啊。敢泼我一身水的,你还是第一个。”   娃娃脸少年瞳孔颤动着,十足惊慌,因为脸被捏住,声音也有点走形:“窝、窝不素故遇的……”   “这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了。”贺旭语气低沉,“说点别的听听?”   “我、我……”少年哆嗦着“我”了半天,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似的,最终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求你放过我吧……”   贺旭微微扬眉,像是有些不可思议,眼底却又闪过一丝放松,能这么轻易就跟他求饶,看来这人果然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弱鸡,那些侵略感什么的,果然都是他的错觉。   真是,居然会觉得这人会对他有威胁,他也是昏了头了。   想到自己差点和空气斗智斗勇,贺旭有点恼怒,他松开手,一脚把眼前的人踹进了角落的器材堆里,掰了掰拳头,狞笑道:“没话说了是吧?那新来的,陪哥们儿玩玩吧。”   器材被撞翻,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章宇还没爬起来,一条腿就猛地踢了下来。   他眼神一凝,下意识就想甩出触爪反击,又在变形的刹那间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缩回来。   他摔的那一下撞翻了一堆东西,一半东西都压在他身上,旁边还被其他几个人围了起来,光线也暗,所以也没人发现他身上的异常。   章宇抱着头,把脸朝下埋了起来,蜷起身体,尽量减少被打到的面积。   人类的力气对他来说不大,疼倒是不怎么疼,但是被打到的地方色素会变化,容易暴露。   还有他的头发,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每根头发其实都像小蛇一样,是会自己扭动的。   他前两天才在系统的指导下变成人形,还不太熟悉这个拟态,平时还能控制住头发不乱动,但现在他一边要调整身体的色素分布,以免被发现不对,一边还要控制触爪不下意识露出来反击,六颗大脑忙得简直飞起,根本顾不上。   好在没人发……等等,反派你在干什么?!   贺旭打了一会儿,见人始终一声不吭,就有点失去兴致。   他甩了甩手,蹲到章宇身边,抓住章宇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   章宇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控制着乱舞的头发,别扭了!也别去缠他的手指!别动啊啊啊!!   贺旭顿了一下,手上的感觉有点奇怪,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那触感像是头发,又像是某种触须,轻轻地在他手指上挠了挠,然后又放开。   他下意识松开手,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些黑发,卷卷的,像是海藻,除了浓密了点,蓬松了点,没什么特别的。   应该是错觉。   浅浅的念头在脑海中轻飘飘划过,没留下一丝痕迹。   贺旭又抓住那些浓密的卷发,把少年往上提了提,望着少年僵住的表情,居高临下道:“挺犟啊小子,吱都不吱一声的?”   章宇还在努力控制头发,没脑子都是“没被发现吧,没被发现吧?”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也就没做出什么反应。   这一下又惹到了反派,发现自己被无视,他微微眯眼,松开手,站起来,微抬下巴:“给我打。”   “好嘞老大。”孙然几个人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了,一听这话,立即围了上来。   撞击打的闷闷声回响在体育器材室内,贺旭点了根烟,靠在旁边,冷眼瞧着。   过了一会儿,几人停了下来,孙然抹着汗,看了眼抱头蜷缩在角落的卷毛少年,望向贺旭:“老大,这小子骨头可真硬,都这样了都不喊一声。”   贺旭一手插兜,点了点烟头,洒下点烟灰,嗓音懒散:“骨头硬好啊。骨头硬,以后就有的玩了。”   他吸掉最后一口烟,扔掉烟头,脚尖碾了碾,踩灭火星。   看着角落里一声不吭的人,贺旭嗤笑了声,抓起旁边的外套,搭在肩膀上:“走了。”   体育器材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室内恢复安静,角落里的少年一动也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宿主?】系统9527喊了一声。   少年仍是不声不响,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9527开始有点慌了。   完了完了,不会被打死了吧?   虽然宿主在海里实力很强大,但这可是陆地上啊!   鲸鱼上岸也会搁浅,说不定就是宿主太长时间没沾水,实力大降,又惨遭暴打,结果就不行了。   系统芯片里的数据流混乱了一下,9527着急地喊道:【宿主,你还活着吗?宿主?】   喊了半天没反应,就在它着急忙慌,决定使用电击疗法时,地上的少年突然动了一下,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神有些迷茫。   【宿主你醒了?!】系统9527喜极而泣,差点以为自己出师未捷,第一个跨行任务就这么猝不及防失败了。   【你没事吧?伤势很严重吗?】它担心地问。   章宇一脸茫然:【伤势?什么伤势?我没受伤啊。】   系统9527也茫然道:【那你刚刚怎么不动,我喊你好多声,你都没理我,不是昏迷了吗?】   【不是啊。】章宇一脸无辜,【他们动作太慢了,我等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系统9527:……   和谐友爱语录。 第4章   章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不良少年们揍得很有技巧,拳脚都打在了有衣服遮挡的地方,这样打出来的伤势不会被别人发现,除了衣服上带了点脚印之外,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他们显然不是好意,但对章宇来说,确实是省了他的事——不用伪装伤口了。   校服颜色很深,几个浅浅的脚印在上面不怎么明显,章宇在身上随便拍了几下,就放着不管了。   他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操场上空荡荡的。   九月底,太阳还很烈,阳光照下来,四处都是白晃晃的颜色。   被这么刺眼的阳光一照,章宇顿时垮了脸。   好热,好干,好想泡水。   他耷拉着脑袋,像根被抽干了水的小油菜一样,蔫嗒嗒地走出操场。   中午已经过去一半了,现在回家也来不及,章宇拖拉着脚步,四处乱走,试图找到一个小水洼,哪怕只泡两根触爪也好哇!   走着走着,他忽然闻到一股水汽,顿时黑眸一亮,像鼻子前面被吊了根胡萝卜的驴一样,眼睛都直了,脚下生风,往那边窜去。   周围的树多了起来,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浓,直到粼粼波光出现,一片人工湖暴露在眼前。   水!   差点变成章鱼干的海洋生物欢呼一声,立马就要钻进去,一脚迈出,又想起了什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开开心心地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一进入水中,章宇的身体就迅速变形,白皙的皮肤色彩游动闪烁,逐渐定格成一片漆黑,修长纤细的四肢膨胀起来,又从中间分开,变成八条粗壮的触腕,上半身坍塌下去,向外隆起圆润的弧度,另一半触腕也从人类的表皮下挣脱出来。   水面涌动了一瞬,层层涟漪向外荡开。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一个卷毛娃娃脸的美少年就变成了一只拥有六只眼睛、十六条触爪、表皮带着斑斓暗纹的乌漆嘛黑大章鱼。   呜呼~   大章鱼畅快地翻滚了一圈,十六根触爪雨伞一样分开又合拢,在水下欢快地游动起来。   这片人工湖不算深,但范围很广,章宇在里面游了两三分钟才游到头。   他用吸盘黏住人工湖边缘,然后肌肉发力,猛地一蹬,把自己像标枪一样射了出去,在水底下歘歘乱飚,制造了数起鱼祸。   人工湖里的原住民们惨遭迫害,但凡倒霉位于他路径上的,全部被撞得晕头转向,一个个转着蚊香眼,翻起了白肚皮。   玩够了的大章鱼慢悠悠地从另一端游了回来,八条腿在水下划动,八条腿在上面捡鱼虾,全都喂进了肚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玩够了也吃够了的大章鱼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把自己瘫成一团,放空大脑吐泡泡。   安静下来的章宇不知道,就在人工湖的西边、岸上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不高不矮的凉亭,虽然周边有灌木遮挡,但还是能看到湖面。   此时就有个人在凉亭里,目睹了水面波动的全过程。   贺旭靠坐在凉亭边栏上,一条腿踩着栏杆,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一条腿垂在下面,愣愣地看着湖面渐渐平息下去,直到手里的香烟燃尽,火星烫到了手,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把烟头掐灭。   “……”   他又忍不住看了两眼不远处的湖面。   安安静静,只有微风吹皱的几层涟漪。   ……真是邪了门了。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从早上醒来就是,虽然不久前才发泄了一下,但还是很不愉快。   所以离开操场后,他就和几个小弟分开,自己来湖边吸烟,然后就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先是扑通一声落水声,他这时候还没太在意,人工湖里有养鱼他是知道的,甚至有很多还是他无聊的时候,带着小弟们去钓鱼,钓上来之后扔进去的。   这些鱼有大有小,大得能有一臂长,能跳出那么大水花也不足为奇,但之后的事情就很古怪了。   水里忽然翻滚起来,水面上也出现了尖锐的波纹,就像是水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前进,窜到这头又窜到那头,那速度,就跟个小炮弹似的。   他第一反应是,谁那么手欠,往人工湖里扔旗鱼?   转念一想又不对,旗鱼是海里的,淡水里也活不下去。   正纳闷的时候,湖里头就一堆鱼飘了起来,五颜六色,各种各样都有,在湖面上组成好几道线,看线条走向,正好就是那个乱窜的东西的路线。   然后又过了不久,那些鱼又快速消失,像水底下有个黑洞似的,把鱼一只一只飞快拽了下去。   等水面上所有飘着的鱼都没了,湖里的东西也安静了。   这学校里待了三年多,没见过这么怪的事儿,贺旭不由稀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中午的,日头正烈,凉亭这边反光得厉害,看不清一点水下,他从栏杆上下来,正想着到水边找一找,忽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贺旭一顿,把手机掏出来,皱着眉按开屏幕。   是一条申请加好友的验证消息,消息框里只有两个表情——一个蛋糕,一个笑脸。   皱起的眉头一瞬间染上了戾气,贺旭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   湖水中又传来了动静,咕嘟咕嘟冒泡,他却再也没有看一眼,一脚踹翻亭中的石桌,大步离去。   就在他离开之后,湖中心翻涌了一下,一个漆黑的大脑袋冒了出来。   “?”章宇疑惑地转转脑袋,六只眼睛到处张望。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算了,大概是听错了。   大章鱼咕嘟咕嘟沉入水底,继续快乐地随波飘摇。   ……   下午上课时,章宇发现主角安静了很多。   上午主角会主动找他说话,给他介绍学校的教学楼、老师们的性格、上课的进度等等,但下午他就一直闷着头,要么看书,要么做题,章宇要是有事问他,他就简单回答一下,短短几个字就结束,眼神也不怎么往这边看。   他奇怪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人类嘛,可是连学习都会觉得快乐的生物,理解不了不是很正常嘛?正常,正常。   就是没了主角的提醒,他上课的时候好几次都直接睡着,还是系统把他叫醒的。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管这些了,他现在有一件大事。   【系统。】章宇语气十分严肃,【反派今年多大了?】   系统9527:【十九。】   【人类十八岁成年对吧?】   【是的。】   【那就好。】章宇松了口气,成年了就好,对幼崽他可伸不出交接腕。   系统9527问道:【宿主准备去找他了吗?】   【是的!】章宇在心中握了握触爪,【我准备尽快让他怀孕!】   【宿主怎么突然提起干劲了?之前不是还很开心,想要一直表演吗?】   【表演是很有趣啦,但是……】章宇忽然肩膀一塌,超大声叹气,【唉——】   9527:?   卷毛少年用脸压着书,滚来滚去:【没有水泡的日子真是太让鱼难过了,我还是想早点完成任务,到我的海洋空间里去。】   能够在没有任何鱼打扰的独立空间里躺平乱爬,才是他的终极梦想啊!   而且让反派怀孕,又不耽误他继续表演,在海里天天被其他鱼绕着走,还从来没体会过被欺负的感觉呢,挺有趣的~   宿主的主观积极性这么强,9527当然不会扫兴,机械音鼓励道:【宿主加油,好孕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祝宿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次中标,再接再厉,子子孙孙,枝繁叶茂!】   章宇:什么旗,什么马,什么,什么……?好、好晕……   9527:……   忘了宿主是个文盲了。   【总之,宿主加油,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章宇眼睛一亮:【那把我传送回海里?】   9527:【……这个不行。】   章宇:盯——   目光无声无形,信息量却巨大。   9527:【……】   机械音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假装时间倒流,刚刚的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气重复道:【总之,宿主加油,我会尽力在权限范围内帮助你的。】   着重放大了“在权限范围内”几个字的声音。   打个补丁.jpg   章宇虚着眼:【那不就是什么用都没有吗?】   9527:……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如此。   可它只是个好孕系统啊!   又不是小叮当系统,为什么要难为它?   【那你知道反派在哪里吗,总不能这也不在权限范围内吧?】章宇一脸怀疑。   【这还是在的,反派作为目标人物,有专门的定位系统。】总算有它权限内能办到的事,9527松了口气。   【那他现在在哪里?】   下午贺旭还是没来上课,班主任来了一趟,又没找到人,再次气冲冲离开了,脸比锅炭还黑。   9527检索了一下:【在一片废弃的建筑工地上。】   【他在那干嘛?】   【不清楚。】定位只能在地图上显示出位置,没法直接看见人。   章宇想了想:【那我们一会儿去看看好了。】   反正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等放学之后,他就去找到反派,跟他交配,让他怀孕! 第5章   煎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一到放学,章宇就立即把书塞进书包,抓在手里冲了出去。   为了方便完成任务,系统给他安排的是走读生的身份,不用参加晚自习。   出了校门,章宇顺着系统的导航指引,脚步轻快地往建筑工地的方向走。   他走了没一会儿,后面就传来几道跑动的声音,以孙然为首的几个不良少年从后面赶上来,越过他往前,其中一个还推了他一把。   “滚开,别挡路!”   章宇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跟没被推那么一下似的,身形晃都没晃。   那个不良少年似乎有些震惊,脚步慢了一慢,但看着已经跑远的其他人,还是没停下来,只回头给他比了一个手势,恶狠狠道:“给我等着,下回弄死你!”   章宇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他刚刚应该顺着力道踉跄两下的。   他挠了挠头,又放下手。   唉,算了算了,只是一点表演上的小瑕疵,不影响不影响。   ……   二十分钟后,章宇来到了废弃的建筑工地。   工地上不止贺旭一个,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堆人。   这些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章宇见过的孙然几个,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少男少女,跟在贺旭身后,另一拨人则年纪更大些,个个都带着纹身、一脸横气,有几个手里还拿着钢管。   两拨人在开阔的工地上,一左一右,气氛紧张,似乎是在对峙。   【他们是要打架吗?】章宇好奇道。   9527:【看情况是。】   章宇悄悄往前挪了挪,躲到一堆建筑板材后面,露出一个卷毛脑袋,兴奋地盯着那边看。   他还没见过人类打架呢。   “贺旭!”对面,胳膊上纹着两条青龙的莫西干头率先叫道,“你欺负我的人是什么意思?不把我肖老大放在眼里?”   “欺负你的人?”贺旭轻轻笑了一声。   他坐在几根搭起来的涵管上,指尖夹着根烟,眼皮微掀,睨着肖老大一帮人,嗓音懒懒:“我欺负谁了?”   “你还不承认是吧?”莫西干头怒道,“二虎,亮子,你们都过来!”   几个杀马特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都带着几块青紫,莫西干头指了指几个人,阴沉地看着贺旭:“他们几个,是不是被你带人打的?”   贺旭眯着眼,看了眼底下的几个杀马特:“他们啊……”   他轻飘飘道:“没错,是我打的。”   莫西干头脸上一怒:“那你还说没有?你什么意思?!”   贺旭笑了声,点了点烟灰,下巴朝几人扬了扬:“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他们?”   “你还有理由是吧?”莫西干头冷笑,“行,那咱们今天就论个明白,省得别人说我无凭无据,欺负你们这帮学生仔!二虎,你说!”   杀马特里,一个红毛咽了咽口水,道:“我就是看上了他们里面一个女的。我诚心诚意追,大把的钱都给她花出去,结果那臭娘们拿了东西,就翻脸不认人!给了我好几个巴掌,还说我没种,说老大你是废物!那我能忍吗?说我就算了,怎么能说老大你?我就带了几个人,想教教她该怎么说话……”   他越说越有理,唾沫横飞,一脸义愤填膺,一转眼,正好对上贺旭玩味的视线,打了个寒颤,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然后、然后我们就被他打了……”   莫西干头一脸恼怒:“贺旭,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完,他还不着痕迹地瞪了红毛一眼。   来之前他只知道自家小弟被人打了,因为贺旭一直跟他不对付,所以没多想就带人来找场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一个女人引起来的,而且听自家小弟的意思,他们还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结果被贺旭一个人揍了。   真是群没用的东西,净给他丢脸!   “你们那边是这么说的?”贺旭微微挑眉,懒懒道,“雨铃,你来说。”   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小太妹走了出来,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怒气:“老大,别听他放屁!我根本没拿他东西,也没说过那些话!是这傻逼想追我,我不同意,就想来硬的,被我揍了一顿,还气不过,就回去找人堵我!”   她一扭头,看向对面的红毛,细眉一竖,泼辣地骂道:“傻逼玩意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想追老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二虎?二怂吧你!”   少年少女中响起几声喷笑,原本脸色就涨得通红的红毛这下更是涨成了猪肝色,他怨毒地盯着烟熏妆小太妹,刚想骂上两句,忽然又看见了贺旭漆黑的眼瞳,顿时哆嗦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不敢吭声了。   贺旭嗤笑一声,望着面色阴沉的肖老大,挑眉:“肖老大,听到了?”   肖老大回头看了自家小弟一眼,见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顿时又青又黑。   一群废物!   他心里骂了一句,忍下了立即教训几人的怒气,眯缝眼盯着对面的贺旭,神色游移不定。   他一直都看贺旭不顺眼。   他这一片的混混头子,靠收保护费混到现在,原本临江中学也是他的地盘,那些学生们身上油水多得很,怎么榨都有钱,他又熟悉这片地方,就算学生们报警,他也能在警察到之前就走掉。   但自打贺旭进了临中之后,他就再也收不到那边的钱了。   贺旭这崽种,明明家里有钱得不行,偏偏还要抢他的生意,最可恶的是,他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明明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肌肉却比他们这些成年人都结实,身手也好。   在贺旭宣布临中归他管以后,肖老大不是没找过他麻烦,但都被打了回来,最多就是打个平手,不分胜负,那还是在他带着好几个人一起围殴他的情况。   但今天不一样。   肖老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对面,心里点了点人头。   ……十五、十六。   加上那几个女的,也就十六个人,但他这边可是带了三十多个,而且……   肖老大把手放进裤兜,摸到里面硬质的东西,脸色好看了不少,看着贺旭:“听到了又怎么样?谁知道这小娘们是不是骗人的?你们那边的人说话,老子不信!”   “哈。”贺旭笑了一声,把烟头掐灭,站起身,从涵管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兜,一米八几的身形比肖老大还要高一头,看着他,微哑的嗓音略显低沉,“这么说,肖老大是想打一架了?”   少年少女们站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对面。   肖老大身后的混混们也都围了上来,肖老大呵呵笑道,“别这么大火气,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个面子,这样吧,以后你把临中分我一半,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贺旭同学,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然,我这么多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   贺旭挑眉,扫视了一眼对面。   混混们已经分散开,把他们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几个提着钢管的把一头放在手里敲了敲,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下流的视线尤其往几个小太妹身上打量。   贺旭微微眯眼,语气低沉:“再看,就挖了你们的狗眼。”   几个不良少年也往旁边站了站,把小太妹们挡在中间,瞪着那些眼神下流的混混:“看什么看!找死吗你们?!”   肖老大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想到贺旭的武力值,还是忍了忍,再次问道:“贺旭,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只是半个临中而已。你可别不识好歹,我们这么多人,你们才几个?真打起来,吃亏的可是你们。”   贺旭低下头,仿佛在认真思考:“半个临中吗?确实很划算。”   有戏!肖老大眯缝眼一亮,神色变得热切,上前几步:“就是,识时务者为豪杰,贺旭同学还是很……”   他伸出手,想拍拍贺旭的肩膀,但贺旭这时抬起头,黑眸里带着戾气:“可惜,老子不想给。”   话音未落,凌厉的拳头就已经狠狠揍到了这个混混头子脸上,把他打翻在地。   贺旭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道:“还有,那叫俊杰。”   其他人没想过他会突然出手,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群混混们立马叫骂着冲了上来。   少年少女们也不甘示弱,立马冲上前支援自家老大。   两方人马混战了起来,混混们人多势众,还拿着钢管,一时半会儿占据了上风,但不良少年少女们仗着身形灵活,建筑工地上材料又多,顺手抓到什么就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倒也没怎么太吃亏。   不远处的章宇看得嘴都张大了。   哇,这就是人类的打架吗?好刺激的样子。   他在这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看见两方人马交流了几句,然后贺旭跳下来,说了什么,然后就突然开打了。   他忍不住探出脑袋,趴在建筑材料上,兴致勃勃的望着混战的人群,两只眼根本看不过来,甚至都想把另外四只眼睛放出来一起看。   他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心里忍不住喝彩,打得好啊!揍他!踢他的肚子!踹他的脸!   尤其是一个脸上画着烟熏妆的小太妹,章宇依稀听到她似乎是叫“雨铃”。   她不知怎的从一个混混手里夺过来一根钢管,抓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还专找要害下手,身边几个靠过来想抓住她的混混全都惨叫一声,捂着裆倒下。   后面的混混们冲势一缓,眼睛瞪得老大,纷纷后退,就连身为自己人的不良少年们也都倒吸一口凉气,默默离她远了一点。   但要数最显眼的,还是人群里的贺旭。   他的外套早在开打之前就留在了涵管上,此时一身黑色无袖背心,胸肌、腹肌都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两条手臂露在外面,肌肉每一次鼓起,就有一个混混被揍飞出去。   比起使用钢管笑傲众人的小太妹,他这边则是纯粹依靠力量,拳拳到肉,极致的暴力。   章宇看着看着,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他望着那个黑衣服的人类,看见汗水从他两鬓滑下,没入高高的衣领,他因为剧烈的打斗轻轻喘着气,始终压低的眉宇微微松开,那些沉郁的戾气,像是都随着打架发泄了出去。   章宇的目光落在人类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蜜色的皮肤被汗水打湿,微微反着光。   他的牙忽然又开始痒了。   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视线追随着那块皮肤,心里莫名躁动。   好想,咬一下看看…… 第6章   空地上,混战还在继续,但已经来到尾声。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贺旭这头毕竟人少,双拳难敌四手,撑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连挥着钢管的小太妹都瘫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钢管还在她手边,但也没人去抢了,剩下的人都围在贺旭身边。   比起贺旭那边除了他自己,其余人全灭的局面,肖老大这边还剩下几个人,但真要算起来,还是他们这边趴下的人更多,毕竟贺旭这头只有十二、三个,他们却有三十多个人,现在连同肖老大在内,就只剩下了七八个。   这些躺了一地的混混里,有一半都是贺旭干掉的。   此时他面对几个人的围攻,打了这么久,力道也丝毫不见减弱,一拳捣在一个混混肚子上,那混混就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又解决掉一个,贺旭喘了口气,往旁边啐了口血沫,汗水挂满睫毛,他用力眨了下眼,把汗给眨掉,漆黑的瞳孔盯着眼前的混混们,健硕的身形站在一堆杀马特里,像是一只矫健的黑豹,充满了爆发力。   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混混,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生怕这个煞星下一秒就要冲自己来。   他扫视一圈,所有人都后退了半步,一时半会儿的,竟再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去了。   贺旭看着这帮人,低笑了一声,笑声充满嘲讽。   肖老大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嘴角带着血丝,是刚刚贺旭揍出来的,望着中间微微抬着头的贺旭,完全看懂了他的轻蔑。   他阴沉地盯着贺旭,道:“都给我上!打这么久了,我不信他还不累!”   几个混混们被他这么一说也反应过来,对啊,打这么半天,他们自己都累得不行,姓贺的怎么可能还有力气?顿时目光就变了,看贺旭像看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贺旭也不说话,只嗤笑一声,伸出手指,挑衅地朝他们勾了勾。   这还能忍?!   七八个混混立即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上去了!   一阵砰砰啪啪之后,又蔫鸡一样摔了回来,倒在地上呻吟。   肖老大看着趴了一地的自家小弟,又看着掰着手腕,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贺旭,咽了咽口水:“你、你别过来,不然……”   他一脸惊慌,手却悄悄伸到后方,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握住了把手。   贺旭仿佛一无所觉,还在朝他走来。   “别过来……”肖老大嘴上还在慌张地喊着,眼睛却紧紧他,等他走到近处时,忽然神色一狠,手里的东西直直捅了出去,“去死吧!”   贺旭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像是没想到他这一下似的,肖老大刚要露出笑容,表情忽然一僵,然后迅速扭曲起来:“疼疼疼疼疼……”   他还伸着手,手里的东西直直对准了贺旭的小腹,但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动弹不得。   贺旭看着他手里那根嗡嗡作响的黑棒:“遮遮掩掩半天,老子还当你拿了什么,原来就是根电棍。”   他鄙夷地说,“是我太瞧得起你了。”   他把电棍夺下来,反手往肖老大身上一怼,肖老大立时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两眼翻白,挺直的莫西干发型都萎了下去。   “嘁。”   贺旭按掉电棒的开关,随手往肖老大身上一扔,从兜里掏出烟盒,倒了一根,手拢着点燃,吸了一口,心情好了不少。   不良少年少女们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一群人眼神亮亮,满是崇拜:“老大,你真是太牛逼了!”   “对啊,一打十啊!”   “放屁,明明是一打二十!”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你了老大,你就是这个!”竖起大拇指,“牛的!”   贺旭咬着烟瞥了他们一眼:“别搁这贫了,都回去吧。”   “哦哦!”一群小弟小妹听话地离开,走了几步,一回头,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   孙然奇怪道:“老大,你不走吗?”   贺旭“嗯”了声,淡淡道:“我再待会儿。”   孙然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衣服被狠狠拽了一下,他一扭头,就见雨铃正跟他疯狂使眼色。   “拽我干嘛?”他疑惑道。   雨铃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忘了吗?今天是老大那个……”   “哪个?”孙然还是不懂。   “就那个呀!”雨铃快要急死了,她比划了一下,两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圆,然后又做出一个按打火机的手势,“那个。”   孙然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老大……”   话还没说完,他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悄悄瞟了一眼自家老大,见对方好像没发现后,赶忙跟着一群人往外走。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他才放开手,松了口气。   雨铃翻了个白眼:“迟早要被你蠢死。”   孙然挠挠头:“怪不得感觉老大今天心情不好,打架那么猛,烟也抽那么凶,我看他都快抽了半包了。”   “行了,走吧,让老大自己待会儿。”雨铃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明天早上早点去找老大,记得狗腿点,别天天拽的二五八万的。”   “我还不狗腿吗?我觉得我已经够狗腿了啊,老大说东,我都从来不敢说西的……”   “我也觉得咱们然哥很狗腿了,简直是老大座下第一狗腿。”   “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不对,你们这群狗东西,拐着弯骂我呢是吧?看我不揍死你们!别跑!给老子站住!”   “哈哈哈哈……”   不良少年少女们追逐着远去。   贺旭坐在高高的涵管堆上,瞥了眼一群人打打闹闹的背影,又收回目光,静静抽烟。   脚下的烟灰不知不觉堆积起来,慢慢落了一大片。   期间,混混们也都缓了过来,偷偷摸摸地扶起自家老大溜走了。   贺旭只当没听见他们的动静,胳膊肘撑着膝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等人全部走光,这片废弃的建筑工地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章宇从建材堆后面冒出头,看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里问道:   【对了,系统,还没问你,为什么非得让贺旭怀孕啊?像我现在这样,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去对付主角不就行了吗?】   机械音平静道:【因为本系统为好孕系统,启动的硬性指标就是目标人物怀孕,且至少生下一个孩子。】   章宇吐槽道:【你们系统可真奇怪,启动还有指标,那他要是生不下来怎么办?我可是章鱼啊,人类真的能生出来章鱼吗?】   【请宿主放心,好孕程序会保证母体的安全,只要目标人物怀孕,就必然能够顺利分娩。】   【好吧,那我去了。】   黑色的眼瞳微微扩散,白皙的面容上闪烁起斑斓的色彩,身形慢慢塌陷。   寂静的夜色下,某种细微的、黏腻的声音悄然出现,朝涵管上的人涌了过去。   ……   最后一丝光亮也在天边消失。   这片建筑工地已经废弃了很久,没有照明,最近的路灯也在几百米外,也就导致当天黑下来时,工地上也伸手不见五指。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亮起,随后又慢慢熄灭。   贺旭扔掉吸完的烟头,倒了倒烟盒,想再拿一根,在手心磕了两下,却没有烟出来。   他微微一愣,晃了晃手里的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啧。”烦躁地咋了下舌,他扔掉烟盒,抓起旁边的外套,从涵管上跳了下来。   凭着记忆安全落地,贺旭看了看远处渺小的灯光,翻了翻外套的口袋,准备把手机掏出来照明。   外套裹裹囊囊,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他摸了几把,好不容易摸到手机,拿出来的时候,却不小心手一滑,手机掉了下去。   闷闷的落地声响起,贺旭皱起眉,心里更加烦躁。   他半蹲下来,在地上摸索手机,摸空了几下之后,手指终于碰到了冰凉的外壳。   眉头微微松开一些,贺旭正要把手机拿起来,忽然,指尖又摸到了什么东西。   滑滑的,有点软,还会动。   与此同时,他还隐约听见了泥土被碾压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大晚上,废弃工地,古怪的触感,爬动的声音……几个关键词划过贺旭脑海,一系列类似的惊悚电影在脑子里闪回。   他动作一顿,慢慢缩回了手指。   人在黑暗中时本就没什么安全感,更何况这片工地之所以废弃,就是因为以前出过几次事。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即便胆大如贺旭,此时也不禁心里有些发毛。   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他慢慢抓起手机,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起身,五感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但直到完全站起身,他也没有再碰到什么东西,细微的爬动声也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   错觉吗?   他仔细听了听,确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许他刚刚摸到的只是蛞蝓,夜里湿度大,涵管底下又阴凉,容易凝聚水汽,有蛞蝓爬来爬去也正常。   贺旭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他摸索到手机的按键,正要打开手电筒,脚腕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狠狠一扯!   贺旭猝不及防,手机脱手而出,人也向一侧歪倒,他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撑地,却又有一个粗大的东西紧跟着缠住了他的腰,把他往后一拉,摔进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什么东西?!”贺旭瞪大眼睛,反射性地去扯腰上的东西,手指却抓到了一根粗大的圆柱体,圆柱体上粗下细,表面像是有一层黏膜,触感滑腻,内侧还有一个小圆盘,被他一碰,就轻轻收缩,嘬了一下他的手指。   怎么有点像章鱼腿?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的手腕就被缠住了,章鱼触手一样的粗大物体灵活地在他手臂上绕了几圈,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吊起来似的,向上拉起他的手腕。   “草!放开我!妈的什么玩意儿!放开老子!”   贺旭吼了一声,奋力挣扎,却又有更多的触手缠了上来,将他紧紧束缚住。   挣扎中,他听到爬行的声音,怪物抓着他,把他往远处拖,周围的声音带上了回响,似乎是进了旁边的烂尾楼里。   “放开我!”   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震荡不休,但怪物非但没有松开他,反而还缠得更紧了,越来越多的触手爬到他身上,黏腻的液体涂满了皮肤。   腰间忽然一凉,背心下摆被掀开,几根触手争先恐后地钻了进去。   贺旭身体猛地僵了一下,随即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   “放……唔!”   他想要怒吼,一张开嘴,就被一根触手塞了进去,触手顶端抵到他的喉咙,强迫性地灌入腥甜的液体。   他反射性地干呕,嘴巴却被触手撑满,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盈满眼眶,和无法吞咽的口水一起流了下去。   一根触手钻进了耳朵里,黏腻的触感划过耳道,带着叽咕叽咕的声音,像是要钻入他的耳朵深处,穿破耳膜,一路钻到大脑里去。   贺旭激灵灵打了个颤,还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莫名发软,身体也热了起来。   是他吞下去的那些东西!   贺旭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瞪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该死的触手,想对他做什么?!   他拼命挣动起来,软绵绵的身体却提不起一丝力道,热意一波一波在身体里涌动,开始彰显出存在感。   挂在裤腰上的银色骷髅链晃动着,忽然猛地坠了下去,落下去一截距离,又停了下来,在空中震颤不休。   “唔唔唔!!”   贺旭想喊叫,但一切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高昂的闷哼。   滚开!滚开!!   银色骷髅链在空中规律地摇晃,时不时剧烈抖动一下。   生理性的眼泪簌簌流下,苦闷的声音里逐渐带上了鼻音,倏忽又颤抖了起来,透着忍耐。   下巴上突然被咬了一下,不疼,只是细细麻麻地痒。   在逐渐昏沉的意识里,贺旭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就像是一块美味的糕点,正在被这个怪物细细品尝。   密不透风的触手组成围墙,将他包拢在内,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火热。   极端的恐惧与极端的快乐一起席卷了他。   他手脚发软,崩溃地扭动着,在仿佛无穷无尽的波浪中,逐渐被拖入漆黑的深渊,直到彻底沉没。 第7章   章宇咬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块皮肤。   和想象中一样,柔韧又有弹性,口感好极了。   他紧紧禁锢着怀里的人,六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他露出痛苦又愉悦的表情,口器中探出尖细的舌头,细细舔舐那些流淌在蜜色皮肤上的泪水。   每一条触爪都用上了,亲密地缠绕着怀里的人,将那些苦闷的挣扎、战栗的颤动尽数掩埋。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挂在夜空,杂乱的地面被染上了一层白霜,淡淡的云飘了过来,半遮半掩,挡住了那轮明月,洒下的清辉也多了一丝晦暗。   烂尾楼里慢慢恢复了安静。   章宇松开了触爪,怀里的人已经失去了意识,鼻尖通红,满脸都是泪痕。   他身上的黑色背心已经被推到了肩膀处,裤子也松松地挂在一条小腿上,紧实光滑的小腹微微凸起。   没了触爪的支撑,人类软软地向后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根漆黑带着暗纹的触爪忽然闪电般探出,箍着上身,将人重新捞起。   触爪下的吸盘贴在皮肤上,丰富的神经末梢将底下的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   章宇忍不住又用吸盘嘬了两下,然后看着人类身上密密麻麻的圆印,心虚地停下。   昏迷中的人类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脸上带上了恐惧的色彩,小腹却抽搐着紧缩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战栗。   哎呀~手感太好了,忍不住。   章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灵活的触爪挥舞着,给人类把衣服穿好,放到地上。   看了看穿戴整齐的人类,他又爬到外面,把掉在地上的外套和手机捡了过来,手机放在人类旁边,外套则贴心地盖在了人类身上上。   听说人类睡觉不盖肚子会着凉,这样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大章鱼十六根触爪扒住地面,把自己立起来,脑袋伸到人类上方,左右看了看,发现肩膀还有一点没盖到,又伸出触爪,调整了一下。   确定人类除了脑袋,没有一丝皮肤暴露在外面,章宇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回脑袋,到建筑材料堆后面捡起书包,慢悠悠地爬走了。   ……   月亮慢慢西移,火红的太阳跳出地平线。   空荡的马路边开始出现环卫工人的身影,道路两旁的早餐店陆续开门,喧嚣声渐渐响起。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临江中学,高三(12)班。   赶在上课前,章宇背着书包来到了教室。   他脚步轻快,走路的时候头上的卷毛一颠一颠,一看就知道心情非常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昨天晚上,他完成了鱼生第一次交配,过程美妙,回味悠长,回到系统安排的房子后,又在浴缸里泡了一晚,现在精神百倍,心情棒极了。   一进教室门,章宇先看了眼教室末尾。   没人。   贺旭还没来。   章宇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书包,掏出写好的作业——系统代笔。   系统也没办法,它的宿主只是一条大章鱼,能耐住性子听课就很不错了,难道还能指望他写作业吗?   交了作业,章宇翻着书,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兴致勃勃地等着贺旭出现。   海洋生物第一次完成生命的大和谐,对那美妙的感觉有些上瘾,一想到人类那流淌着汗水的蜜色皮肤,牙就觉得痒痒,很想再啃一口。   可惜直到上课铃响起,老师进来开始讲课,贺旭也没有出现。   艰难地熬过一节课,章宇手肘撑在课桌上,两手托着下巴,两眼无神。   好困。   贺旭怎么还不来?   不远处,孙然几人的声音传来。   “老大怎么又没来上课?然哥,你今天早上不是去老大家了吗?知道怎么回事吗?”   跟贺旭有关?章宇顿时支起了耳朵,眼神也悄咪咪往那边飘。   孙然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早上是去了,但是是他家保姆开的门,说昨天半夜老大回去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出来过。而且他好像火气很大的样子,我去敲了两下门,就问了一句‘老大你起了没’,门就从里面被砸了,说让我滚,那我还敢问吗?不过我听老大声音好像有点哑,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旁边小弟猜测道:“难道是昨天在工地上待太久,冻感冒了?”   另一个带眼镜的小弟道:“有可能,这几天温差大,白天热死,夜里冻死,老大就穿了一件外套,是有可能着凉。”   他拍了拍孙然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多想,老大让你滚,八成是觉得没面子。你想啊,老大平时多牛逼一人,一打二十都不带虚的,结果晚上在工地上抽烟,把自己抽感冒了,可不得觉得丢人吗?”   其他人一听,纷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感叹道:“想不到老大粗犷的外表下,居然有这么敏感脆弱的心思。”   说话的人下一秒就被打了:“放你的狗屁!那叫敏感脆弱吗?那叫心思细腻!不会说就别乱说,文盲!”   几个人吵吵闹闹,在教室后面打成一团。   章宇收回目光,摸了摸下巴。   贺旭身体不舒服?   不应该啊。   虽然昨天晚上他是第一次交配,但动作可是很注意的,应该还在人类可以的承受范围内,不至于把人弄坏。   难道是因为他在贺旭体内产的卵开始孵化了?   卵进入孵化期后,会汲取母体的能量成长,母体要是不够强壮,就可能会出现一些不适。   但那些卵是他上次排卵期的时候剩下来的,按理说,应该已经失去活性了才对。   失去活性的卵不会孵化,只会在一段时间内溶解,成为养分。   他给贺旭那些卵,主要是为了让它们滋养和改善贺旭的身体,方便之后的孵育。   总不能这么巧,有几枚还具有活性吧?   章宇在心里戳系统:【系统,贺旭怀孕了吗?】   系统9527:【暂时检测不出来,时间太短了。】   【好吧。】   章宇有点失望,过了一会儿又道:【对了系统,还有一件事忘了问,贺旭要是怀孕,生出来的会是什么?像我一样的章鱼?还是也是人类?】   说实话,打从有意识起,他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同类。   虽然一直说自己是章鱼,但其实章宇自己也知道,自己和真正的章鱼有多大不同,就拿触爪来说吧,哪有章鱼有十六根触爪的?   八爪鱼,八爪鱼,十六根触爪,那还是八爪鱼吗?叫多爪鱼得了!   而且他还能说话,能上岸,能变成人,像人类一样生活。海洋里虽然也有一些高智商的生物,但能做到他这一步的,也只有他一个。   按照他这几天了解到的,像他这样的生物,或许叫触手怪更合适一点?   【都有可能。】   在章宇看不见的系统空间内,名为9527的系统沉默了一下,想到自己来到任务世界前,爱与和平之神对自己说的话。   神明大人说,因为世界线停滞不前,已经出现过的人和物都被命运锚定,谁也跳不出去,所以祂从取了世界未圆满之处的混沌,制造出一个奇点,投入了世界中。   奇点能量无限大,有无穷可能,会变成什么,在它成型之前,谁也不知道。   但毋庸置疑的是,它的最终形态,一定是世界本身选出的最优解。   所以,虽然9527并不明白,此方世界为什么会把奇点变成一条变异大章鱼,也不知道为什么神明大人要派遣自己绑定奇点,作为宿主完成任务,但既然神明大人说了没问题,那它就不用多管,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奇点变成宿主以后,有自己的身份和性格,系统无法将这些本源告诉章宇,也无法跟他说出自己的推测。   不过宿主不是人,血脉也不知道会不会延续到下一代,所以它也说不好反派会生出来什么,在生下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最终,系统安慰道:【宿主不用担心,如果是人类,就可以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万一是章鱼,那也没关系,宿主可以把孩子放进海洋空间里,等长大了再放出来。】   章宇一听,顿时垮下脸,不情不愿道:【那还是算了。】   海洋空间是他的!他的!他的!!   ……   铃声一次次响起,一天很快结束。   贺旭一直都没有出现。   不光如此,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没来上课。   周五,放学。   贺旭一连三天都不见踪影,几个小弟都觉得他是重病卧床,准备买束花去看望他了。   章宇听着他们在那讨论是买菊花好,还是买向日葵好,吵吵闹闹地离开,走过走廊时,不知为何又打了起来。   章宇一边收拾书包,感慨人类真是活泼好动,一边摸下巴。   他要不要也去看看呢?   【系统,贺旭现在在哪?】   9527:【还在家里……不对,他动了。】   出门了?   章宇精神一震。   【他要去哪?】   【看方向,应该是商业街。】   【好,我现在就过去!】   章宇把书包往身后一甩,立马就窜了出去,路过项一鸣的时候,书包不小心撞到了他。   “抱歉抱歉。”章宇停下来道了声歉,然后飞快跑走。   项一鸣愣了一下,“没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卷毛少年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他望着章宇离开的方向,垂下眼,默默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   正好是放学时间,学生们经过一周的忙碌学习,都想在放松放松,距离学校不远的商业街就是最好的玩耍地点。   不管是逛街买小吃,还是去看电影、打电动,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   所以当章宇听着系统的导航,来到两条街外的商业街后,看见的就是一副人山人海的画面。   除了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还有许多别的人,要么是和朋友过来小聚,要么是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玩,嘈杂的声音汇合在一起,热闹非凡。   “好多人啊……”章宇惊叹一声。   他往街里走去,暗蓝色的校服融入人群,就像回到了大海里,一点也不起眼。   某种意义上,这还是章宇第一次逛街。   他和系统绑定后,就马不停蹄地从海里爬了上来,幻化出人类的拟态,然后跨越大半个城市,在系统的安排下,来到了临江中学报道。   途中虽然也走过人类的街道,但那大多是夜晚,他一边要熟悉人类拟态,免得不小心把触爪露出来,一边还要赶路,根本没心思往身边看,再说大半夜的,也没东西给他看。   等到了临中,又一连上了几天课,一放学就是回家泡浴缸,两点一线,都没出来过。   走在街道上,看着两边各式各样的小摊,还是形形色色的人类,海洋生物脸上满是新奇。   忽然闻到了一阵带着鲜甜的香味,章宇眼睛一亮,挤过去一看,只见小店面朝门的地方,摆着一台四四方方的东西,最上面,白色的肉类被压成薄薄一片,随着老板的动作冒着热气,油脂混合着作料,一起爆发出香味,勾得人馋虫直冒。   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章宇盯着老板手里的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看着小店招牌上的“铁板鱿鱼”四个大字,系统9527:……   算了,它宿主又不是真的鱼。 第8章   离开铁板鱿鱼摊,章宇一手一根烤好的大鱿鱼,一边欢快地啃,一边跟着导航去找贺旭所在的位置。   等鱿鱼啃完了,他把竹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拍拍手,抬起头,望了望眼前的大商场。   定位显示,贺旭就在这里面。   章宇走了进去。   商场里的人要少一些,他走在其中,好奇地盯着上面空荡的穹顶,看那些垂下来的巨大横幅。   几个人从不远处路过,熟悉的声音道:“他们就在上面,好几天没见老大了,也不知道他恢复得怎么样。”   “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不过然哥,你可别在老大面前说,省得老大不好意思。”   “废话,我是那么缺心眼儿的人吗……”   章宇看向已经超过他,走到前面的几人背影。   贺旭的小弟!   他想了想,干脆跟在了几人后面,尾随着他们一起上到了二楼。   二楼是一整层的电玩,光线要比底下昏暗一些,章宇跟着几人来到地点,转了几个弯,他听见孙然几人喊道:“老大!”   几个在工地上听过的声音跟他们打招呼,但没有贺旭的声音。   章宇蹲在了一台双人游戏越野车后面,悄悄地冒出脑袋。   不远处有几个卡座,一群少年少女正或坐或站地聚在那里,中央的单人沙发上,赫然就是几天不见人影的贺旭。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一身运动装,长腿搭在一起,整个人靠坐在沙发里,胳膊支在沙发边,手上还端着一杯澄黄的果汁。   其他人都在插科打诨,笑闹着聊天,但贺旭却一直没说话,只是慢慢喝着果汁,目光虚虚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疲态。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散开来,很快就全部走完,只剩下贺旭一人还坐在沙发上。   倒也不是没人想拉他一起,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边的人硬拽着离开了。   章宇听到他们低声说:“闭嘴,没看到老大心情不好吗?”   “啊?老大感冒还没好吗?”   “你别管,走了。”   真感冒了啊?   章宇摸了摸下巴,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贺旭,偷偷站起来,往前挪了几步,换了一个机器蹲。   看了看卡座里的人,觉得还是有点远,就又往前挪了挪。   海洋生物用拟态伪装自己已经习惯了,在海里向来无往不利,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还在假扮人类,也就根本没发现,自己这番鬼鬼祟祟的动作,在旁人眼里有多明显。   就在他一点一点往前挪,眼前就要来到离卡座最近的机器后面时,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两下。   章宇一愣,疑惑回头,就见几个不良少年站在身后,正掰着拳头,一脸狞笑地看着他。   “……”章宇缓慢眨了下眼。   ……好像被发现了。   “老大!”孙然扯着章宇肩膀处的衣服,将人拽到卡座边,往沙发处推了一把。   贺旭喝果汁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踉跄了一下站稳,冲自己露出一个讨好笑容的卷发少年,朝孙然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小子一直在那边偷看你,”孙然一脸气愤,“肯定是想找机会偷袭!”   贺旭慢慢放下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视线在那头蓬松的卷毛上停了停,像是终于认出来了似的,露出一丝恍然:“是你啊。”   他有些玩味道:“怎么?那天在学校里被揍了不服气,想报复?”   章宇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想报复你。”   “那你是想干嘛?!”孙然根本不信,“在那边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一看就心里有鬼!”   章宇急道:“我真没想报复,我、我也不敢的。”   “那你刚刚在那边一直盯着老大干嘛?!”   “我就是、就是……”章宇吞吞吐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看就是看,这还应该有什么理由吗?   “说不上来是吧?老子就知道你肯定没安好心!”孙然瞪眼,“快说,不然揍你!”   章宇两眼不着痕迹地一亮,他这几天可是专门学习过怎么被欺负的,绝对能表演出精髓!   看到孙然举起拳头,他立即抱头蹲下,紧紧闭上眼,大叫一声;“别打我!!”   别打我!!   别打我!   别打我……   凄厉的一声直冲云霄,在整个楼层间不断反射,循环往复,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正面遭受冲击的孙然只觉得两耳一懵,满脑子都是“别打我”三个字,大脑直接宕机,呆呆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周围打游戏的人纷纷望了过来,另外几个跟孙然一起过来的小弟默默捂住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们其实都不觉得这小子是来偷袭的,光看那个小身板,他就不是偷袭那块料,无奈孙然坚信不疑,非觉得对方想害他们老大。   满场寂静中,一声低笑忽然响了起来。   章宇抱着头向上望,就见贺旭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正低头看着他,黑眸中漾开些嘲弄。   他站起来,放下玻璃杯,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朝还蹲在地上的章宇看过去:“你,过来。”   “?”章宇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其他人,见众人都在盯着他,便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跟着贺旭走了。   两人一路来到一台投篮机前。   贺旭嘴角噙着一丝戏弄:“投进八十分,今天就不揍你。”   他就是故意的。   像这种小白脸,一看就是那种老师嘴里的“好学生”,除了念个呆头书,什么都不会,更别提到电玩城这种地方,玩这种投篮机。   八十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贺旭这种常玩的人,随随便便就能达到,但对新手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不可能达到的。   贺旭承认,他就是想找个理由揍人。   从前几天被那个怪物袭击之后,他心里就憋着火,这辈子他就没受过那么大的耻辱!   可惜没地方撒,正好这小子撞上来了。   不出贺旭所料,卷毛少年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投、投什么?”   说话间,机器已经启动,橙色的篮球滚了下来,一分钟倒计时开始。   贺旭瞥了他一眼,单手抓起一个篮球,往上一扔!   咣当一声,篮球稳稳落入篮筐,计分板上出现数字——   3分。   “开始吧。”他漫不经心道。   “……”章宇眼睛亮了起来。   这就是人类的游戏吗?看起来好像有点意思!   他抱起一只篮球,学着贺旭的样子,扔——   “咚!”   篮球撞到篮筐上方的挡板,弹射回来,正好砸在了章宇脑门上。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章宇揉了揉额头,往旁边看去,就见贺旭双手抱胸,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色,下巴微扬:“继续。”   章宇眨眨眼,再次抱起一只篮球。   有了刚刚失败的经验,这次他控制力道就更精准了,橙色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在篮筐上撞了一下,落了进去。   4分。   欸?怎么只加了一分?   章宇不解,又抱起一只篮球,像刚刚那样投了进去。   还是只加了一分。   他想了想,稍微换了个角度,再次投球,这次只擦到了篮筐的边。   7分。   原来是这样!章宇恍然大悟,继续调整角度,到第六次时,篮球从正中央落入篮筐,计分板上的数字终于直接跳了3分。   好耶!他高高兴兴地抱起篮球,按照刚刚的角度和力道继续投球,屏幕上的分数也不断3分、3分地往上涨。   旁边的贺旭有些诧异,看着不断上涨的数字,微微眯眼。   想不到……这小卷毛还挺有天分的。   他看向计分板上的时间,只剩下十秒了。   十秒的时间不长也不短,章宇找到技巧后,投入篮球的动作就变得又快又准,但他刚开始耽误了太多时间,真正开始稳定投球,也就只有最后的十几秒。   时间一点点过去,计分板上的数字飞快增加着。   41、44、47、50、53……   橙色的球体不断划过半空,几乎连成了一条线,咣咣声不绝于耳,让周围的不少人都头来惊异的目光。   章宇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两秒,篮球滚下来的速度甚至还赶不上他投球的速度,以至于挡板上都出现了真空,还要他主动伸长了手去里面抱。   直到——“咣当!”   最后一秒结束,倒计时归零。   计分板上红通通的两个数字——80。   他达到了!   章宇眼睛亮亮地看着那个数字,欢呼了一声:“八十分!”   他转头看向贺旭,双眼闪亮:“我投到八十了,今天不会打了我吧?”   好有趣,还想再玩!   可惜他愉快的心情一点没传递到对面。   贺旭抱着手臂,脸色阴晴不定。   还真被他做到了。   指节在胳膊上敲了敲,贺旭垂着眼皮,俯视满脸期待的卷毛少年,面无表情道:“是到八十了没错……”   他冷笑一声:“但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那三分,是我投的。”   章宇一呆,好、好像是哦……   娃娃脸少年高兴的表情垮了下去,两眼迅速变得湿漉漉的,肩膀也耷拉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气息。   “你、你要打我吗?”章宇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去,有些紧张地抓住衣角,声音怯怯。   “……”   贺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他说出口的话从来不会改,占这种小便宜也没意思。   要怪就怪自己看走了眼,把分数定得太低。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更烦躁了。   贺旭放下手,一把推开碍眼的人,往投篮机里扔了块游戏币,不耐烦道:“滚!”   机器启动,篮球滚落下来,他两手各抓起一只篮球,快速往篮筐里投了过去。   蓝球入筐的咣当声再次响起,比章宇之前的重得多,像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球里。   章宇往后退了两步站稳,眨巴眨巴眼。   咦?不打他了?   他看着投球的贺旭。   人类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运动装,除了脑袋和两只手,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衣服挡得严严实实。   他的下颌线微微紧绷,略带肉感的嘴唇抿紧了,黑眸盯着篮筐,满满的都是戾气。   他体格高大,虽然在人类中,还只刚成年不久,单凭身形,却已经足以称为一个男人了。   因为要投球,那宽松衣服包裹下的强健身躯微微弓起,柔韧又满含爆发力,动作间衣袖不时被带着朝上,露出手腕上的浅淡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勒过。   章宇的目光落在那些痕迹上,那是那天晚上他的触爪勒出来的,因为人类每次到极点的时候都会很激动,手死死攥着他的触爪,害的他也下意识跟着用力。   不止是手腕,还有……   目光不自觉下移,在人类腰间顿了顿,又往下,停在那宽松衣服也挡不住的挺翘弧度上。   他记得这里最多,而且不光有勒痕,还有很多他吸盘留下的圆印子。   想到当时触爪下紧实滑腻的感觉,海洋生物心里有点莫名躁动。   他动了动手指,隐藏在皮肤下的触爪忍不住扭了扭,感觉空气有点干燥,很想到海里泡一泡。   但想到宽广的大海,又感觉好像不太对,太大了,也太凉了。   他想要的感觉,要更温暖一点、湿润一点、狭窄一点……   视线不知不觉落了下去,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挪了一步,又突然停住,猛地扭头跑走。   直到跑出一段距离,章宇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就变回原形把贺旭拖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章宇潜意识觉得现在不能在贺旭面前暴露身份,这份直觉在章宇还弱小的时候,把他从大鲨鱼口中救下来很多次,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等那股躁动感消失后,章宇看了看远处还在投球的人,“滚”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就是让他不要在这待着。   但他又不是很想离开……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海洋生物头顶亮起一个灯泡。   有了!   ……   鲜红的数字不停跳动着,直到倒计时结束,贺旭狠狠砸出最后一个球,没有看最终得分,直接走开。   投篮、射击、格斗……   一样一样打过去,满腔的郁气似乎也随着体力的消耗,一起发泄了出去。   贺旭摘下拳套,喘了口热气。   滴滴热汗从鬓角滑了下来,他下意识抓住衣摆,想撩起来擦擦汗,拽上来的一瞬间,动作却忽然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怪物!他身上的痕迹到现在还没消呢!   狠狠往拳靶上砸了一下,贺旭沉着脸往回走。   从卡座旁边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身影。   脚步慢了下来,看着两手搭在腿上、以一副小学生坐姿坐在沙发上,一脸乖巧的卷毛少年,贺旭沉默一瞬。   “……你怎么还在这?” 第9章   “你怎么还在这?”贺旭不客气地道,“不是让你滚了吗?”   “我滚了呀。”章宇一脸腼腆。   他指指投篮机:“我从那里……”指指沙发,“滚到了这里。”   贺旭:“……”   神经。   他也懒得理会章宇,捏起矿泉水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一缕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嘴角滑了下去,没入衣领。   章宇蜷了蜷手指,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那细细的水流,落在人类领口那一块的皮肤上。   心里又再次升起了那股烦躁和迫切,像是本能在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可是章宇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缓解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只能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几下,掐着手指,压制躁动的触爪们。   旁边的贺旭对几步外隐藏的危险一无所知,他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解了口渴后,又倒了杯橙汁,到单人沙发上坐下。   往里一靠,贺旭翘起一条腿,语气冷漠:“想待这儿也行,最好待会儿被揍了也别走。”   是说他的那些小弟小妹吗?章宇回过神,眨了眨眼,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打我啊?”   如果说是因为他不小心把水洒到了他身上,那原世界线里,主角又没招惹他,他为什么要欺负主角呢?   贺旭眼也不抬:“看你不爽,行吗?”   不爽?章宇有点疑惑,可那天晚上,他看起来明明挺爽的啊?   都爽哭了呢。   这会儿其他人也回来了,看到沙发上的章宇,孙然一脸不善:“你怎么还在这?快滚,不然揍你!”跟他家老大如出一辙的语气。   “你不能打我。”章宇指了指旁边的贺旭,一脸纯真,“他说了,今天不揍我的。”   孙然一愣,看向贺旭:“老大?”真说了?   “……”贺旭有点无语地睨了章宇一眼,这小子,还挺会顺杆子爬。   但到底是自己嘴里说出去的话,还是没否认,淡淡“嗯”了一声。   孙然傻眼了,望望自家老大,又望望仰着头,一脸单纯无害的卷毛小子,有些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自家老大既然都已经认下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   旁边的雨铃好奇地看了眼章宇,怼了他一下:“这谁啊?”   “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之前把水洒老大身上了,被老大揍了一顿。”孙然没好气道。   都被老大亲自揍过了,居然还敢主动靠近?   雨铃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卷发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卷发少年望向她,海藻般的卷发晃了晃,露出一个笑脸,颊边的两个酒窝甜甜的,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心。   awu~   少女内心发出了见到萌萌小动物的声音,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   好可爱!   孙然往前走了几步,站到章宇身边,粗声粗气道:“起来!”   章宇茫然:“为什么?”   孙然:“我要坐这,你上一边站着去!”   卷毛少年眨巴眨巴眼,一副弱小可怜、一拳就能被揍到的样子,气质柔弱无比,说出来的话却和气质半点不搭嘎:“我不,是我先来的。”   “嘿……”孙然简直不可思议,“跟你好说没用是吧?到底让不让?!”   章宇小声但果断:“不让!”   见孙然两眼冒火想要动手,他立即指向贺旭:“他说了你们今天都不能打我!”   孙然:“……”这小子没完了是吧?拿着鸡毛当令箭……呸呸呸!他不是说他们老大是鸡。   旁观了全程的雨铃发出一声闷笑,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把他挤开,坐在了章宇旁边。   看着一脸震惊,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被背叛了的孙然,烟熏妆的小太妹双手抱胸往后一靠,勾起嘴角:“看什么?我先来的。”   孙然:“……”   他在这个家里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其他人也嘻嘻哈哈:“然哥,快坐下吧,不然等会儿阿元他们回来,你想坐都没了。”   就连翘着腿坐在旁边的贺旭都微微勾了勾嘴角。   孙然:“……”   孙然憋屈地坐下了,他不跟这个羊毛卷一般计较!   章·羊毛卷·宇:?   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孙然顺着几人的话说:“阿元他们呢?”   “哦,到饭点大家都饿了,本来我们想一起去买点吃的,但是阿元说附近有家新开的海鲜馆子,份量大,味道也不错,他们几个就去买了。”   正说着,几个不良少年就拎着几大包食物回来了。   “开饭了开饭了!”   众人都围了上去,接过东西放到中间的桌子上,拆开外带的包装,把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好。   “这是什么?炒花蛤?”   “咦?蒜蓉生蚝!我要吃这个!”   “哎呦,还有海菜凉粉,好好好,都是我爱吃的。”   章宇也凑了过去,指着一道菜,一脸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菜啊?”   认识他的孙然几人都在忙着拆保温袋,没空注意他,他又相当不见外地往里挤,看起来无比自然,有没见过他的人就以为他是新来的同伴,热情地给他介绍。   “你没吃过?这个是皮皮虾,椒盐味的,可香了。”   章宇惊奇地看着桌上红色的熟虾,皮皮虾他吃过,但那都是青色的,活的,像这样烤熟的还没吃过呢。   他又指着另一道既眼熟又陌生的海产问:“那这个呢?”   “这个是烤鲳鱼。”   “这个呢?”   “这个是……”   他们在这一问一答聊得欢快,旁边,贺旭靠坐在沙发里,胳膊搭在沙发边上,指节虚虚抵着人中,淡淡的海腥味从桌上传来,他微微皱了下眉,不知怎的,感觉胃里隐约有点翻腾。   他忍了一会儿,但却觉得胃里更加不舒服,便坐直了身体,想把橙汁端过来,喝一口压一压。   刚要伸出手,孙然就过来了。   作为老大座下第一狗腿,孙然自然不会忘了自家老大。   他端着个铝碗来到贺旭身边,高兴道:“老大,来尝尝这个,阿元说他家就这道菜好评最多。”   他端的是碗海肠捞饭,北方沿海的特色菜,一般能做出来的馆子,味道都不会太差,但能在这家店成为头牌,显然是有其道理的。   饱满的大米粒颗颗晶莹,四四方方地码在铝碗最底部,上面浇着份量极足的菜肴,切成小段的海肠和猪肉混合在一起,点缀着细碎的韭菜,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贺旭这会儿只想把翻涌着的恶心感压下去,一点食欲都没有,便道:“我不饿,你们自己……”   说话间,他的目光触到了孙然手上的铝碗,突然瞳孔一缩,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孙然离他近,手又伸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防备,被他站起来这么一下,直接打翻了铝碗。   饭菜“哗啦”一声,摔了一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一脸惊诧地朝这边望来,章宇也拿着一只皮皮虾,歪头看了过来。   视线落在贺旭脸上,他愣了一下。怎么感觉贺旭脸有点白?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不远处,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铝碗翻倒在光滑的瓷砖上,大半饭菜都被盖在了下面,只有几节海肠滚落在旁边,静静躺在渗出的汤汁里。   贺旭就站在旁边,盯着那几节圆圆的、表面带着环节的海肠。   在旁人眼里,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跟这几节海肠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只有章宇能看见,他的脸色在发白,瞳孔也在细微地颤抖,身形僵硬,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惧之中。   孙然小心翼翼道:“老大,你……你怎么了?”   他还以为自己办错了事,犯了贺旭的忌讳,心惊胆战地瞅着自家老大的脸色,都不敢大声说话。   贺旭似乎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怔了一下,随后挪开视线,嗓音有点沙哑地道:“你们继续。”说完,脚步有些急促地离开了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猜测道:“老大难道是感冒还没好,所以闻不得这些腥的?”   “可能是吧……都是你,非要买什么海鲜!什么时候吃不行,非得今天吃?”   阿元抱着被敲的头,一脸委屈:“我也不知道老大感冒还没好啊,再说我买的时候,你们都同意的,干嘛只怪我?”   “行了行了,老大又没说什么,继续吃吧。”雨铃制止了一声,朝还待在那的孙然喊道,“孙儿,你还傻站在那干嘛呢?过来吃东西了。”   “谁他妈是你孙儿?!别想占老子便宜!”孙然习惯性地骂了一句,走到几人身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老大是不是去上厕所了?要不要去给他送点纸?”   “噗!”雨铃一口饮料喷了出来,啪啪猛拍他的肩膀,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送、送纸?哈哈哈!真、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也憋着笑道:“然哥,以后咱们干脆不叫你然哥了,叫你然妈吧。”   孙然脸上也挂不住了,抓起只皮皮虾,一把塞进他嘴里,恶狠狠道:“吃你的吧!”   “然哥我错了我错了,欸疼疼疼……”   众人打闹起来,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卷毛从旁边钻了出去,悄悄跟上了离开的贺旭。   章宇跟在贺旭身后,一路来到洗手间。   洗手间没人,章宇进来时,贺旭正站在一个洗手池前,弯着腰洗脸。   说是洗脸也不恰当,因为他只是用手接了水,一把一把地往脸上扑,大约扑了十几下,他停了下来,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愣出神。   章宇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一进来这里,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躁动,头发忍不住蜷缩了起来,触爪也有点不安分。   怎么回事?   他掐了下手臂,让底下的触爪老实点别乱动,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纸,给洗手池前的人递了过去。   贺旭没有接,只是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要上厕所就去上,别在这碍事。”   章宇摇摇头:“我不上,我就是看你好像不舒服,你感冒了吗?”   难道真是那天晚上着凉了?可是他明明已经把外套给他盖好了啊。   贺旭毫不客气:“关你屁事?”   他径直把章宇撞开,想往外走,脚步却忽然一滞。   之前在投篮机旁边,两人虽然离得近,但总归还有一点距离,现在却实打实撞在了一起,以至于章宇身上的某种味道一下子就飘进了贺旭的鼻腔里。   他脸色陡然一变,咬着牙噌噌后退了两步:“你刚刚吃了什么?”   章宇微愣:“皮皮虾……?”   想到之前逛街时买的烤鱿鱼,他又犹豫着补充道:“还有铁板鱿鱼……”   “鱿鱼”两个字一出口,眼前的人表情就又是一变,脸色煞白地趴冲到洗手池边,趴在上面干呕起来,边指着他道:“你……滚!离我……远点!”   章宇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洋生物当人没多久,对这种事没有经验,系统9527却看出来有些不对,它扫描了一下自己的程序,又对比了一下反派校霸的最新数据,看着计算出的结果,陷入了沉默:【……】   【宿主。】9527道,【他好像怀孕了。】   章宇:……   欸?!!! 第10章   【他怀孕了?!】   真有卵进入孵化期了?   章宇大为震惊,之前两天一直没动静,他还以为没有呢。   【是的,宿主。】系统9527道。   【因宿主不是人类,我检索了主系统数据库,在数据库内找到了一些与宿主本体类似的生物,根据这些生物的繁殖习性来看,贺旭怀孕后可能会因为激素变化,对宿主产生生理性的依赖,这种依赖会持续到他生产,生产之后也许会随着激素水平减退而消失……】   机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直语调,在脑海中不断响起,但章宇此时已经听不见了。   他盯着趴在洗手池上的人,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   贺旭已经干呕了好一会儿了,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因为刺激,鼻尖通红,眼里还泛着蒙蒙的泪光。   他身上不知何时散发出了一股香味,很浅淡,却无孔不入,一直往章宇鼻子里钻。   从一踏入这里,章宇就感到了难以言喻的躁动,但他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直到现在,被系统告知了贺旭怀孕之后,他才恍然明白,他之所以觉得躁动,是因为空气中充满了从贺旭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有他能闻到,也唯有他能接收到的信息素。   因为缺少经验而遮挡在潜意识上的面纱,在这一刻终于被扯了下去。   章宇本能地意识到,这是卵进入孵化期后,母体在向他发出信号——   他需要能量。   体表的色彩微微闪烁一下,章宇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随着脚步声远去,那股始终萦绕不去的腥味似乎也逐渐消散。   贺旭慢慢停下了干呕,他喘着气,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脸上带着水珠,眼眶通红,眉头因为难受不自觉轻皱,整个人都仿佛透露着一股脆弱。   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这个样子?   手突然甩了出去,水流啪地一声砸在镜面上,滑下来,将镜中的人分解得支离破碎。   贺旭狠狠捏起拳头,一拳锤在了洗手台上!   都是那只该死的怪物!   他至今也忘不了那天晚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对自己做了什么。   那些恶心的章鱼一样的触肢,在他身上肆意游走,塞了一堆恶心的黏糊糊的卵进去。   那天回家之后,贺旭跪在地上,抖着手去掏那些卵。   折腾了几乎两个小时,才终于感觉没那么饱胀,但当他看向那些被拿出来的卵时,却发现那些卵在这短短两个小时内,已经破溃了大半,淡绿的液体流满了浴室的地面。   他忽然遍体生寒,脸色煞白地意识到,也许在他把它们拿出来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卵在他体内破裂了。   那一瞬间,他简直想把肚子剖开,把所有的肠子都掏出来扔掉!   虽然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形从他肚皮底下钻出来的事,但这几天他一直睡不好觉,每每一睡着,没过多久就会突然惊醒,总觉得被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身上爬。   那晚的场景也时不时在梦里出现,带来如影随形的恐惧。   好在,随着时间过去,那样的梦越来越少,恐惧也逐渐消退。   那只怪物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贺旭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出现,也只会是偏僻的、像是废弃工地那样的荒地,他只要以后注意,不去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好。   抹了把脸,贺旭的心情勉强安定了下来,他擦了擦手,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洗手间的门出来后,左手边就是墙,但距离墙中间,还有个一米左右宽的小门,里面是杂物间,正常人一从洗手间出来,就会往右走,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扇门。   贺旭以前也不会,但这次出门后,他却鬼使神差地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眼望过去,他微微怔了一下。   往常都是紧紧闭上的杂物间门,这会儿却被打开了,淡黄色的门张开了一条狭窄的小缝,里头一片漆黑,某种细微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像是有什么庞大的物体在里面涌动。   贺旭微微眯眼,想要看清一点,但突然间,他眼睛猛地瞪大,浑身汗毛倒竖,拔腿就要跑!   下一秒,一条粗壮的触腕从门缝里探了出来,闪电般缠住他的脚腕,将他狠狠往后一拽!   贺旭控制不住地趴了下去,膝盖狠狠磕在瓷砖上,他闷哼一声,顾不上膝盖上的剧痛,奋力蹬着腿,想爬起来逃跑:“滚开!离老子远——唔唔!”   更多的触腕紧随而至,缠住了他的四肢,也缠住了他的嘴,将夹杂着惊惧的怒吼声通通堵了回去。   贺旭拼命挣扎着,但终究抵不过触腕的力道,被迅速拖进了漆黑的杂物间内。   “砰!”   杂物间的门猛地闭合,走廊内又恢复了安静。   ……   “……唔唔唔!放唔唔——!”   杂物间内,贺旭从触腕堆里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手臂上青筋暴起,竭力前伸,想拉开杂物间的门。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门把手时,一根漆黑的触腕突然缠了上来,巨大的力道硬生生将他的手拉了回来,举到头上。   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只有脚尖勉勉强强还能踩在地上,但很快也被扯住脚腕,整个人向后倒去,后仰着吊在了空中。   缠绕住下半张脸的触腕松开了一瞬,他趁机喊一声,声音刚刚出口,就又被堵了回来——   这个怪物又把一根触手塞进了他的嘴里!   想到上次被强行唤起的经历,贺旭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牙齿狠狠咬了下去,想要让触手退出去,但触手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停了一下,就继续向前。   表面的黏液让它畅通无阻,半点不受紧咬的牙关的干扰,一直抵到了喉咙深处,腥甜的液体分泌出来,毫不留情地灌入!   “唔——咳咳咳!”   贺旭反射性地干呕咳嗽起来,喉结上下滚动,被迫吞咽着,眼圈控制不住地发红。   熟悉的热意再次传来,贺旭拼命挣扎着,腹肌绷出分明的轮廓,竭力躲避那些贴上来的触手。   但在被束缚的情况下,他的活动终究还是太过受限,很快就全线失守。   外面的光从门缝中照进来,将人类和怪物的影子投射到里面的墙壁。   昏暗的光影中,数不尽的触手涌动着,将人类缠绕地密不透风,人类像是陷于蛛网上的蝴蝶,拼尽全力挣扎,也只能让蛛网轻轻震动。   直到猎手将他完全捆缚,毒牙刺入身体,被溶解,被注入,才终得解脱。   ……   夜色渐渐深沉,商场里的人渐渐散去,电玩城内的人声也慢慢消失,只剩下机器上的电子音在不知疲倦地回响。   男厕所门外,孙然朝里探了探头:“老大?”   看看小便池前没人,他又喊了一句:“老大,你在里面吗?!”   厕所里安安静静,只有排风扇呜呜的声音。   “难道已经回去了?”孙然抓了抓脑后的头发。   外面传来雨铃的喊声:“孙儿,你找到没有啊?”   “闭嘴臭铃!别占老子便宜!”孙然条件反射吼了一声,又道,“没有,老大不在这!”   话音刚落,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孙然一扭头,发现声音是从旁边的小门里传出来的。   杂物间?他愣了一下。   那边雨铃又喊道:“那就别找了,老大肯定已经回去了。”   阿元也道:“对啊然哥,老大不是经常早走的吗?”   孙然看了看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里面只发出了那一声轻响,随后就再没有动静了,仿佛刚刚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   那边,雨铃还在喊:“快走了!商场马上关门了,再不走,你准备留在这过夜啊?实在不放心,你给老大打个电话就是了,啊?然妈?!”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孙然脑门上蹦出一个“井”字:“臭铃你给老子闭嘴!揍你信不信?!”   这个杂物间一直都是关上的,怎么会有人在里面?大概是他听错了。   孙然收回目光,朝等在那边的其他人跑去。   ……   脚步声逐渐远去,杂物间里,章宇收缩了一下触腕,将怀里的人缠得更紧。   “……唔!”   怀里的人类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哼,呼吸都带上了细微的轻颤,明明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那双眼睛却还是瞪得大大的,仿佛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的威慑。   可惜眼睛里弥漫着水汽,像是晃动的水面,一荡一荡地往外滚落水珠。   满脸的泪痕,还不断抽噎着,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眼睛的主人却还浑然不觉,努力睁大眼,试图愤怒地盯着章宇。   章宇看着有趣,交接腕活动了一下,人类顿时发起了抖,喉咙里溢出一串破碎带着哭腔的鼻音。   章宇把大脸凑过去,他的眼睛下方嘴的部位,是一对肉质的软颚,在海里的时候可以瞬间角质化,咬碎坚硬的贝壳,但放松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圆圆的微凸的肉圈。   此时他靠近贺旭,软颚分开,细细长长的舌头就探了出来。   舌头很细,同样是肉质的,为了方便进食,表面是粗糙的锉状,像是一层层的倒刺,有规律的排布着。   粗糙的肉舌在空气中晃了一下,贴到人类脸上,一点点舔掉了那些滑落的眼泪。   随着章宇的动作,他的舌尖尝到了眼泪的咸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没有完全散去的特殊味道。   果然,一补充够能量,他就立马精神起来了,章宇欣慰地想。   想到人类刚刚趴在洗手池边,一脸难受地干呕的模样,章宇又有些忧虑,要不……再多给他几颗卵?   本能告诉他,母体进入孵育期后,多余的卵会自动融化,变成养分,供给母体的需要,如果能量不足,卵就会吸收母体本身的能量。   他还不想贺旭这么快就死掉,而且系统也说了,如果贺旭死了,他就拿不到海洋空间了。   但是……   章宇轻轻按了按,人类立马抖了抖,发出一声有些痛苦的喘息。   好像已经放不下了。   用触爪尖尖挠了挠头,章宇想了想,还是没再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他给的卵似乎很多都没能融化,所以那些进入了孵化期的卵才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以至于母体给他传达信号。   那么他其实只要保证卵完全融化就行了。   想到这里,章宇把交接腕收了回来,换了根不那么重要的触爪,忍痛自断了一小截,防止卵再次提前流失。   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这截触爪会一直保持着断裂时的样子,直到那些营养卵完全融化,才会化成水流出来。   做完这些之后,大章鱼把手软脚软的人类放下,拉开杂物间的门,溜溜达达地爬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角落中,被系统屏蔽了几个小时的监控闪了闪,重新恢复了工作。 第11章   鉴于这次是在商场,章宇就没像那天晚上一样一路爬回家,而是拟态回了人形。   他下楼梯到一楼,准备离开这里。   “……”   站在紧闭的商场大门前,看着外面挂着的锁,章宇陷入了沉思。   好像,已经关门了?   黑暗不影响他的视线,所以他也没注意到商场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关了大半,直到走到一楼,看着紧紧闭上的玻璃门,才反应过来。   在玻璃门前来回走了两遍,章宇垮下了脸。   他是软体动物,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把自己一点点钻过去,在商场的玻璃大门太严实了,几乎严丝合缝,他根本找不到能出去的地方。   没办法,章宇只会掉头回去,看看有没有窗户开着的。   一楼没有,二楼没有,三楼没有,四楼、五楼都没有……   把整个商场都跑了个遍,也没发现哪里可以出去,章宇耷拉下肩膀,顺着楼梯又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系统,你能不能把我咻地一下挪到外面?】   9527冷静道:【再次申明,本系统不带传送能力,另外宿主,你可以从通风管道爬出去。】   【通风管道?那是什么?】章宇满头问号。   9527:……   失策,忘了宿主还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它正要给某只海洋生物解释人类建筑的结构,忽然,下一层楼梯间里响起一声低喝:“谁!?”   声音十分熟悉,微微沙哑,带着些许紧绷。   感应灯应声响起,章宇愣了一下,贺旭?   他忽然反应过来,对哦,商场已经关门了,他出不去,贺旭当然也出不去。   他快走几步下楼,转过两层转向平台,看见了扶着墙的人类。   贺旭似乎是在下楼,他头上的汗水还没完全干,衣服稍显凌乱,外表狼狈,眼神却十分凶狠。   他紧紧盯着拐角,神色戒备,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应激般警戒着。   当章宇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中后,警惕的表情怔了一下。   “……是你?”   像是意识到没有威胁般的,贺旭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向后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你怎么还在这?”   章宇用一秒的时间找好借口:“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发现大门已经关了,所以……”   “大门已经关了?”贺旭眉头皱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个点商场应该已经下班了,但还是不太死心,想下去看看,所以才忍着不适下楼。   “对。”章宇看着他,“要不,我们去二楼?那里的沙发可以休息。”   这个点人类应该睡觉了吧?   贺旭没有拒绝,这家商场他经常来,知道楼上楼下都是店面,只有二楼的卡座可以躺着睡觉,回去二楼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人类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抬起头,压低眉毛,凶凶地道:“上去!”   “哦。”章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转身。   他慢慢往上爬楼梯,身后的贺旭也跟了上来,但脚步很迟缓,基本上走一下就要停一下,期间还夹杂着几不可闻的低喘,像是走得十分艰难。   感应灯暗了下去,章宇跺了跺脚,白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忍不住回头,看着扶着墙爬楼梯的人,建议道:“要不然,我扶着你?”   贺旭的头一下就抬了起来,瞳孔紧缩着,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道:“你知道什么?”   人类脸上又带起了那种凶狠的表情,目光将章宇死死锁定,仿佛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章宇十分不解:“什么?你不是感冒还没好,身体不舒服吗?”   贺旭没吭声,冰冷的目光无声打量着他,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冷漠道:“跟你没关系,快走。”   真不要帮忙吗?明明看起来腿都在抖的样子……   章宇边走边回头,瞄一眼,再瞄一眼。   感受到上方投射下来的目光,贺旭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他抬起脚,踩住上一级台阶,肌肉牵拉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不适。   小腹内的坠胀感时时刻刻抽打着他的神经,令他感到难以容忍的难堪时,也让他喉头痉挛着,几欲作呕。   都是那个该死的怪物!   它又留了一堆卵,还用个鬼东西堵着,他想弄出来都做不到。   一想到那些恶心的卵会在他肚子里破裂,贺旭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手里有把刀,直接插进肚子里,把那些卵都挖出来!   贺旭拳头攥得更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死死咬着牙,呼吸时带着压抑的喘,心里不断涌现出愤怒,还有一丝隐秘的恐惧。   那些有名的惊悚电影,像是异形、杀人蜂,他就算没看过也听说过,哪个都是把人类当做产卵的温床孵育后代。   这个怪物也跟那些电影里的东西一样,每次都留下一堆卵,贺旭很难不往那上面想。   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一大堆小怪物撕开肚皮,吃干净内脏,惨叫着死去。   但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那个怪物还会不会再出现,如果它再次出现了,他又该如何做,才能从它的禁锢中逃脱。   ……   短短三十多级台阶,正常人十几秒就上去的路程,章宇和贺旭两人一前一后,却走了快有五六分钟。   等到终于来到二楼,章宇正要去卡座那边,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半天不动。   章宇停了下来,疑惑地扭头,就见贺旭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卫生间的方向,像是想要过去,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脚下难以动弹。   “你要去上厕所吗?”章宇歪头。   贺旭没说话,拧着眉头,仿佛思量着什么。   章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片漆黑、只有逃生标志绿光的洗手间,头顶亮起一个灯泡:“你是怕黑吗?”   声音落进贺旭耳中,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章宇一眼。   怕黑??就他这体格,他像是怕黑的人吗?   他只是在想,商场里灯关了,水是不是也停了,他想洗个澡。   虽然过了这么久,那些黏液早已经干了,但一想到皮肤上还带着那些东西,他就浑身不舒服。   而且想到卫生间,就会想到旁边的杂物间,某些晦暗的、混乱的记忆也一起冲进了脑海……   贺旭腮帮子紧了紧,脸色更加难看。   他一声不吭,章宇便以为自己猜对了,颇为善解人意地说:“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他可真是一只热心善良的好章鱼~   “闭嘴,用不着。”贺旭懒得跟他解释,腿一迈,就直接朝那边走了过去。   “没关系的,我也想去上厕所。”章宇以为他不好意思,贴心地找了个借口,还在身上四处找了找,把系统给他的手机掏了出来,准备用来照明。   手机他还没用过,正低着头摸索着开机呢,忽然听到旁边的脚步声又不动了,不由疑惑地望过去,却发现贺旭低着头,身体不知为何僵硬着,双手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章宇看出他姿势有些不对,像是走到了一半突然停下,不由疑惑地将目光向下移了移。   手机还在开机中,屏幕里发出微弱的光线,四下都处在黑暗里,一切都只是朦胧的影子。   但对章宇来说,黑暗对他造不成任何阻碍,因此他能清晰地看见,人类的脚下多了一点透明水渍,裤子的颜色也变深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哦,是他留下的触爪化水了啊,还挺快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章宇收回目光,问道:“还去吗?”   贺旭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章宇的错觉,他总觉得贺旭的眼眶好像有点发红,眼白里也布满了红血丝,表情更凶了。   他的声音也比之前更沙哑了些,带了点不明显的鼻音,对他低低吼了一声:“滚!”   吼完,就越过他,大步朝卫生间走去。   章宇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从贺旭嘴里说好几次“滚”了,莫非这就是人类说的那个什么……口、口头禅?   手机已经开机完毕,章宇又鼓捣了一会儿,打开了手电筒,到卫生间外面,一推开门,就听见哗啦啦放水的声音。   卫生间里比外面更黑,仅有的光源是感应水龙头上的红点,但章宇拿着手电筒,把门推开之后,整个空间就亮堂了许多。   贺旭正站在洗手池边脱外套,脱到一半停了下来,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出去!”   “哦。”章宇往后挪了两步,挪到一半,又钻进来,把手机放到地面,“这个给你照亮。”   然后退出去关上了门——他还记得那个贺旭怕黑的设定。   等他出去之后,卫生间里就只剩下了水流声,贺旭收回目光,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旁边,撩起水往胳膊上搓。   手电筒的光在光滑的瓷砖间反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所有事物都变得清晰起来。   看着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痕迹,贺旭面无表情地用力搓洗,直到皮肤全部搓成红色,表面不再有粘腻的感觉,才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关上的门,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难以忍受心里的恶心感,抓住衣摆,把身上其他的衣服也全部脱了。   镜子里反射出他的身影。   健硕的身材还是和以往一样,肌肉饱满,身形优越,一米八八的个头,让他在面对任何人时,都格外有压迫力。   但此时这具身体上,却遍布痕迹。   简直像个夜总会的鸭子,他面无表情地想。   他粗暴地用手清洗着,冰冷的水拍在皮肤上,将不该有的热意全部冻结。   身体那些不该被唤起的反应消退了,但贺旭还是没停,一遍一遍地将水泼到身上。   水流哗哗落地,许多来不及流进下水道,就顺着门沿淌了出去。   章宇站在门外,看着门下流出的水,有点蠢蠢欲动。   他一天没泡水了,本来没有也就算了,但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就泡一点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章宇望了望眼前的门,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悄悄放出一根触爪,泡进了水里。   清凉的水接触到皮肤,海洋生物舒了口气,沉浸在泡水的畅快感里。   舒服~   他这边挪挪,那边转转,想尽量让整条触爪都吸收到水分,不知不觉就伸到了门边,将门抵开了一条缝。   等章宇意识到时,门里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能听见一道紧张压抑的呼吸声,低低的,却很急促。   糟糕,不会被发现了吧?   海洋生物连忙收回撒欢的触爪,试探地敲了敲门:“贺旭?你洗完了吗?”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嘶哑的声音:“……章宇?”   “对,我听你那边没声音了,是不是洗好了?呃,我给你拿点纸?”章宇有点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好在,里面的人并没有怀疑,只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低低说了句“不用”,就继续洗了起来。   还好还好,章宇拍拍胸口,放心了。   洗手间内,贺旭缓慢眨了下眼。   从门外的章宇出声时,那股细微的黏腻爬行声就消失了,再怎么仔细听也听不到,像是他刚刚只是陷入了幻听,那个怪物并没有真的回来。   应该是没回来……不然,就门外那个小白脸的身材,连那个怪物一根触手都打不过,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地敲门?恐怕早就尖叫着吓晕了。   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恢复温度,贺旭慢慢捧起水,剧烈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他想着外面的卷毛少年,想到他正站在门外,时刻关注着自己,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此时此刻,他的确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到了一丝切实的安全感。   ……   章宇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出来。   贺旭仍穿着那套衣服,头发潮湿,身上也带着凉气。   “走吧。”他看了章宇一眼,往卡座的方向走去。   章宇眨了眨眼,咦?怎么感觉贺旭说话声音变小了,好像气力不足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贺旭并不知道,他难得好声好气说的一句话,却被某条鱼当成了中气不足,来到电玩城的角落,他直接倒进了一个长沙发里,胳膊搭着眼睛,准备睡觉。   章宇从旁边绕过去,也在对面的沙发上躺了下来,睁着一双死鱼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他在水里睡觉睡习惯了,就算上岸之后,也基本都是在放满水的浴缸里睡的,现在没有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睡。   学着贺旭的样子,章宇合上眼皮,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静静躺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个身。   就这么翻来覆去,好像平底锅煎鱼一样,两面都翻了个遍后,章宇突然坐了起来。   不忍了!他要水!   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了。   章宇悄悄从沙发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准备去洗手间,放点水泡泡,路过贺旭时,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沙发上的人不知何时蜷缩成了一团,眉头蹙起,两眼紧闭,身体不断发抖,体温也比睡前高了许多。   分布在表皮上的传感器清晰地感知到了人类身上散发出的热量,章宇脚步一顿,伸手摸了摸贺旭的脸,惊奇道:【系统,他好热啊!人类睡着了居然会变热,好神奇!】   这温度,要是放他身上,他都快熟了。   已经扫描了一遍反派身体数据的9527:……   机械音平平道:【他不是睡着了变热,他是发高烧,要死了。】 第12章   【要死了?这么严重?!】章宇一愣,连忙蹲下去,戳了戳一动不动的人。   【他怎么会突然要死了呢?难道是之前的感冒还没好?】   9527:【不,根据扫描的数据显示,他之前并没有感冒,现在发烧,是由于睡眠严重不足、精神持续紧绷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再加上刚刚洗冷水澡的时间太长,另外也许还有卵着床后身体自发的排异反应,以及其他多方面原因引起的……】   看着听到一半就开始转蚊香眼的自家宿主,9527沉默一瞬,简明扼要道:   【总之,宿主最好尽快采取措施,目前检测到贺旭体温已经达到40.3摄氏度,并且还在持续上涨中,如果继续放任,他可能会烧坏脑子,更严重一点,会死。】   章宇瞪大了眼睛:【那他要是就这么死了,会影响世界进程吗?】   【会,在主角项一鸣功成名就,世界线完全恢复前,反派贺旭死亡会导致任务直接失败,宿主的海洋空间也会直接消失。】   什么?!   章宇立即站了起来:【那我们快点救空间,不是,救他吧!我要怎么做?】   【最好的办法是去人类的医院,不过现在门还没开,宿主还是先用冷水给他降温,等天亮门开了之后再带他去医院……】   在系统的指导下,章宇拿着纸跑去了洗手间,把纸叠成厚厚一沓,放到水龙头下打湿,然后回来,想盖到贺旭的额头上。   只是贺旭蜷缩着,打湿的纸放上去就滑了下来,章宇便想把人拉开躺平,但贺旭似乎很冷,每每被他强行拽开,一松手,就又会再度蜷起来。   章宇跟他斗争了好几分钟,也没能让他躺平,眼看着人类的体温越来越高,章宇愁愁地叹了口气,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就是两只手拉不开吗?难不倒他!   他放出了几根触爪,带着暗纹的触肢从衣摆下探出,爬到沙发上,缠住人类的手腕脚腕,拉——   在四根灵活的触爪配合下,贺旭成功被拉平,双手高举,两脚伸直了躺在沙发上。   成功!不愧是他!章宇满意点头,往上挪了挪,目光扫过人类的脸。   人类脸上的皮肤和平时的蜜色不太一样,脸颊两侧因为高烧变得红红的,眉头紧蹙,鼻翼翕动着,呼出的气息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被烧狠了似的,丰厚具有肉感的嘴唇也在微微开合着,唇瓣有些干裂。   要不等下再给他润润嘴唇?   章宇漫不经心地想着,正要把打湿的纸放到他的额头,原本老实躺着的贺旭却忽然动了动,昏迷中的表情露出些惊惧,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魇,身体扭动,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口中发出嘶哑的低喊。   “不要……滚开!拿出去……”   章宇手上的纸差点被他撞出去,连忙腾出一只手按着他,整个人都快要趴到他身上:“欸,你别乱动呀!”   他正忙着压住人呢,忽然看见贺旭胸前肌肉猛地颤了颤,像是被碰到哪里一样,狠狠抖了一下,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哼,眼皮剧烈抖动,似乎想要醒过来。   章宇心里一惊,四条触爪唰地收了回来。   就在他收起触爪的下一秒,身下的人类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没有焦距的瞳孔震颤着,失去了禁锢的手飞快缩回,狠狠将章宇推了出去!   这一下爆发出的力量极大,简直像是野兽濒死前的最后一搏,章宇一下子没能稳住,蹬蹬往后退了两步,又被身后的桌子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桌腿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沙发上的人像是被这道声音惊醒了似的,眼神逐渐恢复焦距,喘息也慢慢平息下来。   借着角落里逃生标志的绿光,贺旭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章宇?”   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大脑一片混沌,呼吸滚烫,身上却冷得发抖。   “嗯嗯,是我。”章宇从地上爬起来,蹲到他旁边,“你还好吗?”   不会死了吧?   贺旭慢慢眨了下眼,思维极度迟缓:“……你在做什么?”   “你发烧了。”章宇说,“我正要给你敷纸巾降温,你醒了正好,不要动,不然纸会掉下来的。”   “发烧……?”被烧成浆糊的大脑根本没法思考,贺旭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往沙发深处缩了缩,无意识地喃喃,“好冷……”   “冷?可是你身上明明很烫啊。”   头一次碰见人类发烧的海洋生物有点莫名,只好在脑子里用触爪戳系统:【系统,他说冷,怎么办?】   在这种常规问题上,系统9527十分靠谱,立即就给出了建议:【这是人类发烧时的正常表现,宿主可以抱住他,用身体给他保暖。】   9527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   自然界的章鱼虽然是变温动物,但它宿主为了伪装人类,外表拟态时,也将体温恒定地保持在了36.5度,给反派取暖足够了。   而且根据它的芯片里储存的数据,它以往的宿主对待任务对象,也都是这么做的,效果都很好。   章宇也觉得有道理,他听完之后,给系统点了个赞,然后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缩到最里面的人扒拉扒拉,拖出来抱进了怀里。   因为发烧,贺旭的反应慢了好几拍,直到被他把上半身搂进了怀里,才慢慢睁开眼睛,哑声道:“你干嘛?”   章宇理所当然:“你不是冷吗?我给你保暖啊。”   贺旭挣了挣,想要回到沙发上,但他手脚都发软,提不起一丝力气,根本挣不开,只好嘶哑地说:“放手……”   “别乱动呀,要掉下去了。”章宇努力把他往怀里拽了拽,人类太大只了,比他的拟态高了一个头,肌肉又饱满结实,他两只手搂在他胸口,只能堪堪把人圈住。   把差点滑下去的人重新捞回怀里,章宇往沙发里坐了坐,认真交代:“你不能乱动,你已经烧到40.3度了,再不好好降温,你会死的知不知道?”   他一死,他心心念念的海洋空间可就没了。   “你绝对不能死!”   少年声音很软,语气却十分认真,甚至无需多加分辨,只要听见,就能明白,他在毋庸置疑地、关心着眼前的人。   贺旭微微一震,慢慢转动眼珠,移到章宇脸上,呆愣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低低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他事,他将来安安静静不被打扰的美好时光全在他身上了!   章宇瞪大眼:“反正你别乱动就是了!我现在要给你降温,你一定不能动,知道吗?”   他把人类紧紧抱在怀里,用另一只手把旁边潮湿的纸拿起来一半,敷在人类额头,剩下一半则像系统说的那样,抓在手里,去擦人类两边的脖子。   冰冷的纸巾贴到皮肤上,给滚烫的皮肤带来舒适的清凉,贺旭紧蹙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了些,浑浑噩噩的大脑却没怎么清醒,反而越发困顿。   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倦意层层叠叠袭来,埋藏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贺旭眼睛半睁半闭,昏暗的光线下,蓬松的卷发像海藻一样,在视线里轻轻起伏。   卷发少年神色无比专注,用手里的湿纸一下一下擦拭他的脖子,好像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暖意从背后接触的地方传来,通过几层薄薄的布料,渗入皮肤,如此鲜明,无孔不入的寒冷在这一刻,似乎也被这股暖意驱散了。   在这仿佛被包围了似的温暖中,贺旭不由自主地慢慢阖上眼皮,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   人类好像又睡着了。   章宇动作停了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贺旭的脸,没有反应。   真的睡着了?   【系统,他是不是没再变热了?】章宇问道,感觉贺旭脸上的温度和之前差不多。   9527:【是的,他的体温已经稳定了,宿主加油,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开门。】   章宇于是继续给他擦,有点麻烦的是,人类体温太高,纸没过多久就干了,需要再去卫生间打湿。   在这个过程里,每当他想要起身时,怀里的人总是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经过几番裤子都差点被扯下来的艰苦斗争后,天终于亮了。   看着门口开锁的工作人员,9527道:【宿主,门要开了,你可以把反派带去医院了。】   章宇松了一口气,立即从贺旭手中拽回裤子,抱着人起身,想了想,又把他背到了背上——人类腿太长了,抱着不好行动。   他快步往楼下跑去,跑了两步,又退回来捞起书包。   差点忘了这个!   到了一楼,章宇在系统的指示下等了一会儿,等工作人员进入控电室,才出来往门口跑。   快要靠近玻璃门时,自动门被系统控制着打开,直到章宇背着人跑出去,门才再次关上。   听到些许动静的工作人员从控电室伸出头,四下张望了下,门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奇怪,听错了?”   工作人员嘀咕两句,摸着后脑勺缩了回去。   ……   贺旭是在一道浑厚沉稳的声音里醒来的。   “……栖息在太平洋中的各种生物,都在以各自独有的方式,维持着其物种的生存和繁衍……”   他睁开眼睛,思维一时间还回不过神,听着那道声音继续道,“它们有的遵循一夫一妻制,有的则顺应大自然的安排,还有的会为此转变性别角色……”   ……动物世界?   视线逐渐清明,贺旭缓缓眨了下眼,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床头上挂着一袋盐水,滴液顺着透明的管子一路向下,最终流进手背上的针头里。   这里是……医院? 第13章   看了看身上写着“临江市中心医院”字样的被子,贺旭又抬起眼,看向床边。   眼熟的卷毛少年正坐在旁边,手机横着立在床头柜上,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只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少年正用两只手严严实实地捂着脸,手指张开一点缝隙,从缝隙里看着手机屏幕,像是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   手机屏幕是斜着放的,从贺旭这个方向,刚好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画面里放着一片幽深的海洋,一头巨大的座头鲸游在其中,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在巨大的鲸鱼对比下,潜水员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淡淡的光束从上方照入,在鲸鱼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看起来壮阔又危险。   贺旭心里不禁浮现出一丝无语,只是一头鲸鱼而已,搞得跟看恐怖片一样,他难道还有深海恐惧症吗?   但实际上章宇只是还没缓过神来,刚刚视频还没到这一段,放的是各种生物的繁衍过程,其中就有头足纲的章鱼。   海洋生物头一次接触这种刺激视频,看得小脸通黄,脸颊滚烫,要是发红的耳尖没被头发挡住,恐怕贺旭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害羞。   好、好直白……等等,这样真的可以吗?哦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章宇确实收获良多,还下意识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毕竟视频里双方都是章鱼,贺旭却是人类,没有那么好的柔韧性。   咦,等一下,好像贺旭的柔韧性也不错来着,腿能分那么开的话,应该也可以往前面多抬一点吧……   他捂着脸边想边看,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转头一看,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惊喜道:“你醒啦?”   他飞快从凳子上站起来,凑到贺旭面前仔细观察:“嗯……脸好像已经不红了,嘴巴也不干了,你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看着面前几乎凑到了自己跟前的脸,贺旭微微向后仰了仰。   ……离得太近了。   卷毛少年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距离感,整个人都快要贴到他身上了,一张娃娃脸更是离得极近,贺旭能看见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乌黑的眼珠,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一下下喷到自己脸上。   “……还好。”   “真的吗?”章宇凑得更近了,一脸担忧,生怕眼前的人类一个不好,他未来独自发呆的美妙时间就彻底没了。   “真的。”贺旭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他推了回去,“好了,说了没什么,你离我远点。”   再近都快亲上了。   “哦哦。”章宇缩了回去,站在床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你没事就太好了。”   芜湖!他的海洋空间保住了!   病床靠近床边,窗户是开着的,此时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正好将少年笼罩其中,那头蓬松的卷发被阳光铸上一层金边,折射出浅浅的光晕,和少年灿烂笑脸上的酒窝一样,看起来又软又甜。   贺旭微微一愣,眼神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嗯。”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只是游移着目光。   卷毛少年依然笑着,笑意仿佛从内心深处发出,十分具有感染力。   傻乎乎的,一看就蠢死了。   贺旭刻意忽略心里那点异样,嫌弃地看了章宇一眼,又看了一眼。   “过来。”他突然出声。   章宇不疑有他,站到床边,下一秒,忽然瞪大了眼睛。   贺旭飞快伸出一只手,搁在了他的脑袋上,一秒之后,又收了回去。   见他眼睛睁得溜圆,一脸震惊的样子,贺旭斜瞥过来一眼,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   海洋生物被这一手恶人先告状弄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委屈地抬起手,盖住自己的头发,不满道:“你怎么可以直接摸我的头?”   他头上这些小触爪差点就炸起来了,吓死他了!   贺旭微微挑眉:“我就是摸了,怎么样?”   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但看着那些蓬松的头发,总觉得很好摸的样子,鬼使神差就把手伸出去了。   而且摸就摸了,这小卷毛又能怎么样?有本事打他啊!   从来只靠拳头说话的贺老大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并且还又看了一眼那头卷发,手上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再摸一把。   章宇连忙抱着头退了两步:“……”   他这个身份还真不能怎么样。   看着病床上勾着嘴角,笑容恶劣的人类,海洋生物委委屈屈地咽下这口气,决定等下次交配的时候再报复回来。   到时候,就算他哭得再惨,再怎么哽咽着说太多了、塞不下了,他也不会心软停下来了!反正他现在也怀孕了,那些卵就算再多,他也能全部吸收掉。   病床上的贺旭忽然打了个冷战,颈后汗毛直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他瞬间提起了心,警惕地左右扫视,但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于是只好归结于发烧后遗症。   看了眼抱着脑袋、离得远远的卷毛少年,贺旭轻轻搓了两下指腹,心里莫名冒出一点遗憾。   刚刚收手太快了,应该再摸一会儿的。   章宇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即又登登后退两步,捂着脑袋不高兴道:“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吧,反正你都已经好了!”   他扯起书包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了头:“对了,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一百五十六块!你记得还给我!”   他的钱都是系统提供的,除了初始资金外,后续的钱都是根据任务完成度兑换的,用一点少一点。   原本章宇对钱没什么概念,所以多一点少一点也无所谓,但经过昨天的逛街之后,尤其是用钱买了好吃的烤鱿鱼后,他已经蜕变了!他深刻地明白了钱的重要性!在人类社会,尤其是只能用钱购买食物的人类社会,钱,是必须的!   已经深深被人类的烹饪征服的海洋生物彻底抛弃了过去大方的自己,变成了抠门鱼,一百五十六块,十五根半烤鱿鱼呢!必须要回来!   ……   少年小跑着远去了,房门也被临走时顺手关上。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贺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变得面无表情,心情一下子就变坏了,刚刚那些轻松、愉快的情绪,似乎随着少年的离开,也一起远去了。   他看了眼还剩小半袋的盐水,空着的手在被子上不耐烦地敲击,眉头皱起,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眼神已经不自觉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停留,尤其是那些阴暗的、没被阳光全部照亮的地方。   太安静了。   明明医院里人来人往,病房外面也不断有人的说话声、脚步声响起,但贺旭就是觉得太安静了。   他独自一人待在空旷的房间里,嘴唇紧抿,心里的焦躁一点一点增加,鼓动着雪花屏一样的噪音。   忍耐了片刻,贺旭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套上鞋子,大步推开门。   门外的声音一瞬间涌来,来来去去的人影映入眼帘,贺旭不自觉松开皱紧的眉头,沉沉坠着的心也慢慢变得放松下来。   刚好有个护士来看他的情况,见此惊讶道,“你怎么起来了,水挂完了吗?”   说着目光落在贺旭手背上,看见上面不住流出的血,惊呼一声,“欸,你怎么自己把针拔了?快别动了,我给你拿个棉签按着!”   贺旭看了眼手背,随便擦了擦,道:“不用。”   急匆匆返回去拿棉签的护士没听见他的声音,贺旭也不想待在这等,于是转身离开。等护士再回来满脸迷惑找人的时候,他已经站到急诊门外了。   章宇一大清早就带他来了医院,折腾了一会儿,又挂上水,一直到现在他出来,时间也不过早上九点多。   走出医院,没过多久就是一条商业街。   今天周末,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店家们早早就开了门,迎接人流,学生们也都放了假,随处可见溜孩子的父母。   不远处就是一家三口,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喊着什么,耍赖地在地上打滚,他爸爸蹲在旁边,一本正经地跟他商量,妈妈撑着膝盖弯腰,无奈又头疼地看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父子俩达成了什么协议,小男孩哧溜一下窜了起来,冲进爸爸怀里,被爸爸抱着站起来,两人一起向妈妈露出笑容,妈妈好气又好笑,终究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凑在一起,仿佛自成一隅,周围人都变成模糊的背景,气氛和谐又温馨。   贺旭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又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来,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地路过三人,朝远处走去。   ……   整整两天,章宇都在各条商业街上流窜。   在几乎每一家美食店里都留下大胃王传说后,周一姗姗到来。   背着书包,章宇走进校门,慢慢吞吞地朝教学楼走去。   这两天他吃了将近以往两个月份量的食物,要是按照以前的生活习惯,储存起来的热量起码够他小半年都不用再吃东西了。   不过与之相对的,他的钱包也差不多空了。   这才是他不继续吃下去的根本原因——   没钱了。   《还没体会过长大的甜,就先尝到了没钱的苦》   章鱼哭泣.jpg   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只能每天眼巴巴看着那些好吃的食物,却不能切切实实地让它们进入自己嘴里,海洋生物的脚步就愈发迟缓,连头上的小卷毛都蔫嗒下去,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前方忽然投下来一片高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章宇还在悼念要进入别人口中的美食,反应慢了一拍,才停下脚步,仰起头,看面前挡住了他去路的人。   身材健硕的人类双手环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睥睨。   章宇:“……?”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一脸冷酷的人类,又看看旁边,路过的学生们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忙不迭避开,看都不敢往这边看,生怕惹上麻烦。   他又转回来,抬起头向上看,人类满脸都写着不善,一副要找麻烦的样子,不由更加迷茫。   ……他没惹到贺旭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又来堵自己,但章宇牢记自己此时的人设,睫毛上下一碰,眼里就泛起了泪光,怯怯道:“你、你找我有事吗?”   贺旭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毛,眼神愈发具有压迫力,朝他伸出一只手。   章宇还记得刚来那天放学的时候,有个不良少年想推他,但是没有推动的事,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眼神还一动不动好像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但心神却牢牢注意着贺旭的手,只等他推过来,就顺着力道倒下。   几乎眨眼间,贺旭的手就拍在了他胸口,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章宇一愣,怎么这么轻?难道是这两天他吃的太多,防御力又变强了?   念头只在脑海闪过一瞬间,他飞快地反应过来,踉跄着退了一步,然后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贺旭:“……”   他也愣了一下,抬在半空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他有使那么大劲……吗?   章宇“嘶”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捂着屁股,泪眼汪汪地抬起头:“你——”   视野里,两张鲜红的票子晃晃悠悠飘了下来,优哉悠哉地落下。   还未说出口的话顿时拐了个弯:“——是来还我钱的??” 第14章   “你是来还我钱的?”章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眼里还闪着泪花。   贺旭嘴角微抽:“……不然呢?”   不是那天这小子自己鬼吼鬼叫的,让他别忘了还钱?   章宇沉默一瞬,默默吐槽:“那你表情那么凶干嘛?我还以为你想打我。”   贺旭:“哈?”   难道不是这小子自己胆子太小?还怪到他身上了??   “算了,是我误会了。”章宇拍拍屁股爬起来,数了数自己的钱,发现好像不够找,“你给多了,但是我没有零钱找你,等我晚上放学出去买点东西,明天再还你。”   贺旭看了他一眼:“用不着,多的算你送我去医院的。”   章宇眼神瞬间发光:“真的吗?你真是个好人!”   贺旭:“……”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尤其是,说这话的还是个前不久才被他揍过的人。   他颇为无语地看着一脸高兴的卷毛少年。   一点钱就被收买了,就这点出息。   章宇快乐地收好钱,拎起书包:“走吧,我们去教室吧!”   谁跟你是“们”了?贺旭没好气道:“自己去,别烦我。”   章宇脚步一停,扭头:“你又不去上课吗?”   “跟你没关系。”贺旭翻了个白眼,双手插兜,酷酷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章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羡慕地叹了口气。   但摸了摸兜里的钱,又很快高兴了起来,头上的卷毛都美滋滋地晃荡起来。   二百块钱,二十根烤鱿鱼!不不不,还是五根烤鱿鱼好了,剩下的买炸鸡腿、可乐、薯片、烤肠……   想到放学后就能去吃好吃的,他一路雀跃地来到班级,回到了座位上。   上课铃响的时候,原本以为今天又要逃课的贺旭却来了,章宇还想跟他打招呼呢,贺旭却好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没等章宇回头,老师就走了进来,说了几句话,然后让大家自习。   章宇没怎么听,他肩膀压低了一点,想从书包里掏东西,脸上忽然一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眼泪还没擦,于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把那点水珠擦掉,还顺带吸了下鼻子。   旁边低着头刷题的项一鸣笔尖一顿。   身边人的声音其实不大,教室里又有其他人在窃窃私语,那点动静基本都被掩盖了下去,但因为离得近,他还是听到了一点。   想到进校门时远远看到的事,他微微侧脸,眼神往旁边看去,就见卷发少年放下了擦眼的手,眼角带着一点微红,像是刚刚哭过。   项一鸣收回目光,笔尖在写了一半的答案上停留了许久,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嘴唇抿了一下,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写了下去。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也看见了章宇擦眼泪的动作。   教室最后一排,跟章宇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贺旭目睹了全程。   他靠在椅子上,眉头不可思议地扬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脆弱的人?他不就说话声音大了一点,语气凶了一点,就哭了??这还是个男的吗?   贺旭有些不耐烦地挪开了视线,盯着窗户外面看。   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姿势,眼神顺势挪了回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前面人轻轻耸动的肩膀。   还在哭?   他又换了个姿势,双手环抱在胸前,脚尖快速地敲着地面。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扫过前面的人——肩膀还在轻微地耸,头也低了下来,手抬着,凑在脸旁边,像是在抹眼泪。   还哭?没完了???   整整一节课,贺旭的视线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遍,几乎每一次看过去,都能看见卷毛少年在低头抹眼泪,间或夹杂着肩膀轻微耸动的动作。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怎么这个小卷毛比女人还能哭?他是瀑布做的吧??雨铃都比他坚强!   向来流血不流泪,从来没主动哭过的贺老大满心不可思议。   下课铃响起,看着再次低下头抹眼泪的少年,贺旭在桌子底下伸直了腿,想要轻轻踹一下他的椅子,快要踹到的时候,不知怎的犹豫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磨磨蹭蹭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猛地起身,一把推开椅子,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出去。   这小卷毛爱哭就哭,关他什么事?毛病!   偷偷摸摸吃了一节课巧克力豆的章宇:……?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浑身低气压的人类离开,低下头,把剩下的巧克力豆全部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   好吃~   教室另一端,还有一帮人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然哥,依你看,老大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弟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孙然摩拳擦掌,一脸狞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想揍他了!没看老大都盯他一节课了吗?”   “是吗?”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弟摸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老大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他感觉老大态度还挺友好的?   眼镜小弟拉了把想要过去的孙然:“然哥,还是等等,先问了老大再说吧。”   孙然甩了甩他的手:“哎呀不行,这种小事怎么能去问老大?我可是老大座下第一心腹,雨铃那臭丫头都得靠边站,必须懂眼色知道吗?像这种事,就得在老大亲自开口前,就把事儿给他办了!”   几个小弟:……   可他们怎么记得雨铃姐说的是“老大座下第一狗腿”?   教室那边,章宇吃完了巧克力豆,到垃圾筐里扔掉包装袋,感觉手上黏糊糊的,就转身往教室外走,想去卫生间外边洗下手。   孙然一看,顿时发现了机会:“快快快,正好他出去了,走,我们去堵他!”   他薅起一个小弟就冲出去了,眼镜小弟和另外两个小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都跟了上去。   卫生间里,章宇在洗手池里把手上的巧克力浆洗干净,他擦掉手上的水,转头刚想离开,面前就多了几个人。   他斜过身体,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发现这几个人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绕都绕不过去,只好开口:“麻烦让一让,我要出去。”   “出去?”孙然狞笑,“惹了我们老大,你还想出去?”   章宇:“?”   他迷茫道:“我没惹他呀。”   “你当我这双眼睛是瞎的?说没有就没有?”孙然不爽道,“别废话,老实点让哥几个揍一顿,不然……”   未尽的言语满含威胁。   章宇眨了眨眼,原来如此,是来找他麻烦的啊。   这会儿课间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临近上课,厕所里就只有他们几个,这地方在走廊尽头,旁边就是楼道,而教师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老师上课也不会路过这里。   除非他大吼大叫,不然是不会有人过来的。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章宇瞬间就进入了状态,一脸的可怜弱小又无助:“别、别打我……”   “那可不行,惹了我们老大,揍你一顿都是轻的!”孙然掰着拳头上前。   章宇一步步后退,他看着几人,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被欺负,好像也挺没意思的,不如……给他们增加点障碍?   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章宇继续后退,裤脚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根拟态成周围环境的触爪从裤腿中伸出,无声无息地朝几人爬去。   完美融入地面的触爪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章宇退到了墙边,像是被逼入绝境似的,眼睫湿润,满脸绝望地瑟瑟发抖:“不要、不要打我……”   “哈哈哈,乖乖挨揍吧小子,没人会来救你的……”孙然嘴角勾起一抹猖狂的笑容,一步跨出,挥起拳头,猛地砸……没砸下来。   伏在地面上的触爪在他抬脚时就飞快立起,直直挡在他的行进路线上,孙然压根没看见,一步跨出,立马就悲剧了——   他被狠狠绊了一下,身体顺着冲劲骤然往前,直接一个五体投地,趴在了章宇面前。   “砰!”地一声闷响,章宇闭上一只眼睛,还缩了下脖子,像是自己也被摔疼了似的。   他慢慢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趴在地上的孙然捂着撞到的鼻子抬起头,酸痛感直冲脑门,眼泪都快下来了:“靠……什么东西绊老子?”   几个小弟都被这一下惊住了,一时间谁都没动,眼镜小弟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就要上前把他拉起来:“然哥你没事……!”   触爪再次探出,吸住他的鞋后跟,往后一拉!   “砰!”眼镜小弟立扑!   其他小弟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   “然哥你……砰!”   “老常……砰!”   “你们……砰!”   “我……砰!”   一连串敲大鼓似的闷响后,气势汹汹的不良少年们从一群变成了一堆。   第一个摔倒的孙然最倒霉,后面倒下去的人全都砸在了他身上,被迫当了几回人肉垫子,还被男上加男,压得气都快喘不上来,只能趴在地上,徒劳地扑腾手脚:“草……都他妈……起来!老子要……憋死了!”   “这谁拖的地,怎么这么滑!?”最上面的小弟一边骂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刚刚站稳,脚下就又是一“滑”,扑通又栽了上去。   最底下的孙然再次被暴击,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白眼都被砸出来了:“我……草……”   章宇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眼睛发亮。   哇哦,好像大海龟!   趴在地上的触爪快乐地乱爬了几下,正要把站起来的人再次拽倒,一道微哑的嗓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 第15章   “你们在干嘛?”   贺旭微微挑眉。   他刚刚在天台上吹风,身上还带着点凉气,从楼道里下来,路过厕所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动静,就随便看了一眼,没想到就看到这么一个画面。   几个小弟堆在一起的场面着实具有迷惑性,尤其是旁边还有个眼泪汪汪,一脸柔弱的卷毛小子。   眼皮底下的瓷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贺旭的目光被下意识吸引过去,但定睛一看,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零星的水渍。   那些水渍无色透明,被涂开了似的平平铺在地板上,要是对着光看,还能看见几道曲折的线条,像是某种活物游走过的痕迹。   但贺旭站在门边,正好背着光,高大的身形将外面的光线挡住了大半,也就没看见那些线条,只当是水龙头里的水滴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根本没往心里去,也就根本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章宇脸上快速闪过的一抹心虚。   章宇低着头,拿眼神偷偷打量门口的贺旭,心里暗自紧张,玩得太开心,都没注意到贺旭过来了,应该没被发现吧?   瞅了几眼,见贺旭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没看见,才悄悄松了口气。   自家老大的话,小弟们当然不敢不应,最上面的人边爬起来边道:“然哥说……”   话一出口就被打断了。   章宇一个健步跨到贺旭面前,抬头看着贺旭道:“他们说我惹你生气了,因为你上节课看了我一节课,所以想揍我。”   当初拟态成人形的时候,他听取了系统的建议,根据这个年纪的人类少年平均身高确定了自己的外貌,在“同龄人”里不算矮,但站在穿鞋一米九的贺旭面前,就不够看了,就算加上蓬松的头发,也只到贺旭的下巴。   因此一旦离得近了,为了看清人类的脸,他就必须得仰着头,那些蓬松的卷发向后堆在脸颊两侧,眼圈微红,眼里还闪着泪花,配上那还带着婴儿肥的白皙脸蛋,无端显出了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   贺旭从上向下地看着他,眼角微抽。   虽然很明显是他的小弟们想多了,但是……你一幅要告状的表情是闹哪样?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对章宇的动作说什么,而是转眼看向一个个爬起的小弟们。   没了章宇的阻碍,几个不良少年终于能爬起来了。   常杰扶了扶眼镜,作为小团伙里为数不多长脑子的人,对上自家老大的目光,顿时闻弦音而知雅意,开口说明一切。   “然哥说老大你盯章宇的时间太长了,觉得他可能让老大你不爽,所以想教训他一顿,给老大你出出气。”   虽然跟章宇说的差不多,但话里话外都带着点偏袒自家人的意思。   贺旭当然听得出来,他也明白孙然是个什么样的人,论讲义气,那是没得说的,但脑子嘛……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都算是夸奖他了。   孙然被压在最底下,爬起来的也最晚,这会儿终于站了起来,揉揉还有点酸痛的鼻子,一脸愤慨道:“没错,老大你放心,我保证这小子以后再也不敢惹你!”   贺旭:“……”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都散了,他没惹我。”   孙然一愣:“没有?那老大你盯他一节课是……唉?老常你拽我衣服干嘛?”   常杰拽着他的衣袖,看着门口那两人二十公分都不到的距离,以及明明不喜欢别人靠太近,此时却一点不爽表情都没有的自家老大,镜片上反过一道白光。   他给了其他几人一个眼神,一把勾住孙然的脖子,将人强行带离厕所,同时露出一个标准笑容:“老大你们聊,我们先回去上课了。”   剩下几个小弟虽然没他那么有眼色,但也都接到了暗示,纷纷道:“对对,我们先走了。”   几个不良少年都离开后,厕所里就只剩下了章宇跟贺旭两个人在面面相觑。   看着卷毛少年泪汪汪的眼睛,贺旭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没说,转而伸手去掏外套的口袋,摸出一个烟盒和打火机,看了看又放回去,向下去掏裤子口袋。   几个口袋都翻了一遍,最终,他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章宇。   章宇歪头:“?”   他已经忘了眼里还有水的事了。   没办法,海里都是水,他没上岸的时候,别说眼睛了,全身都泡在水里呢。   贺旭见他不接,又把纸往前送了送:“擦擦吧。”   他的目光移开了一下,又移回来,表情有点不自然,过了一会儿,说:“我等会儿回去跟他们交代一声,让他们以后不揍你了。”   要是几个小弟还在这,听了这话,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老大什么时候这么对人说过话?!还是这么温柔的表情、这么温柔的声音?!   贺旭也不想的。   按说他以前明明很讨厌看人掉眼泪,尤其是男的,总觉得娘了吧唧的,一点没有男子气概。   但放在章宇身上,感觉就没那么违和,总觉得他哭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看了眼章宇。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头发还特别蓬松柔软,看起来简直不像真人,反而像个漂亮的人偶娃娃,又或者是漂亮小花仙、精灵小王子这种,让人不自觉就起了呵护的心思。   而且怎么说这小子也算是帮了他一次,他知恩图报,对他多容忍一点、多照顾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   贺旭很快说服了自己,他等了等,见章宇还是没有接纸,干脆自己上手,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章宇眨了眨眼,没懂眼前的人类为什么声音突然变小了,变得比上周五晚上还要小。   听到耳朵里感觉也有点奇怪,就像是以前有条小丑鱼从他面前游过,摆动的尾鳍轻轻拍在身上,在皮肤表面柔软滑过,一触即离,痒痒的。   章宇没怎么注意这种异样的感觉,反而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上次贺旭声音变小,很快他就发烧了,这次不会又要发烧了吧?!   他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确定他的脸没像那天晚上那样变红,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来他说了什么。   “你是说,你的小弟们……以后都不会打我了?”章宇有些迟疑。   贺旭把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嗯,我等下就去跟他们说一声,你别哭了。”   “那你呢?”章宇试探道,怀着微不可察的希冀,“你还打我吗?”   贺旭双手抱在胸口,懒洋洋道:“放心吧,我也不打你。”   “以后要是……”他望了望天,咳了一声,有点别扭地道,“要是有别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章宇:“……”   海洋生物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下去,天都塌了。   什么?!他假装柔弱人类被欺负的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他还没玩够啊!   脑袋上的卷毛们蔫嗒下去,章宇委屈巴巴地垂下肩膀。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一件事,又勉强打起了精神:“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贺旭:“什么事?”   “就是我同桌,项一鸣。”章宇道,“你能不能跟你的小弟们说,以后也不要欺负他了。”   贺旭想了想他说的是谁,挑眉:“你想帮他?你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想帮着别人?”   “你不是说了吗,以后都不会打我了,而且他也不是别人。”章宇看着他道。   是他的海洋空间,游戏破灭了,他大大的独立空间总得有吧?   少年期待地看着他,眼瞳被泪水洗过一遍,黑得发亮,这么跟他说话时,神色出乎意料的认真,好像他口中的项一鸣,不是他的同桌,而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一样。   贺旭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慢慢松开,道:“想让我以后不欺负他,也不是不行,不过……”   他故意留了半截话没说,果然章宇立即就追问了出来:“不过什么?”   贺旭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容:“看你表现。”   章宇一怔,表现?什么表现?   上课铃响了起来,贺旭伸出一只手,盖在他的脑袋上,在少年再次瞪大的眼睛里,揉了一把:“先回去上课,具体怎么表现,等下午放学再告诉你。”   说完,他就收手离开了,走路时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腹捻了几下,脚步轻快,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很不错的样子。   章宇捂着自己脑袋上后知后觉炸起来的卷毛们,瞪大眼睛忿忿不平。   怎么又突然摸他的小触手?差点暴露知不知道?!   可恶的人类!   他气鼓鼓地回到,掏出这节课要用的书本。   旁边似乎传来一道隐晦的打量目光,章宇扭头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他狐疑地盯了两眼旁边的主角,心里嘀咕,主角老是偷看他干嘛?   从上节课开始就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尤其是他偷吃东西的时候,还以为他不知道吗?   想到这几天在手机上刷到的许多校园小视频,章宇突然警觉,难道是要举报他上课吃东西?   他忽然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边的主角,把刚拿起来的妙脆角放了回去。   虽然从他进入这个班级以来,除了第一天,其他时候主角一直都很沉默,但电视剧里都说了,就是这种看着老好人的学生最容易告状了。   他还想这节课吃妙脆角,下节课喝雪碧呢,现在都不行了。   可恶的人类!   海洋生物气鼓鼓地学着贺旭抱起双手,满脸不高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   旁边,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爱打小报告的可恶人类”帽子,项一鸣悄悄转眼看了看少年微红的眼眶。   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还带着没完全散去的水汽,很显然不久前才哭过一场,白皙的脸蛋上也带着委屈(吃不到零食气的),还有一些隐忍的愤怒。   视线扫过少年露在外面的脖颈,皮肤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但在衣服底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伤。   衣服只有早上摔出来的灰尘,没有多出来脚印什么的,但是抱着手,是胳膊疼吗……   项一鸣握笔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伸进桌洞里,在书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冰凉的玻璃瓶。   玻璃瓶上带着凹凸的花纹,硌在手心里,看了看少年的侧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   ……   为了防止人类有机会打小报告,章宇一上午都忍住了没在上课时间吃东西,以至于书包里塞的鼓鼓囊囊的零食都没少多少。   终于熬到了中午,一下课,他就飞快起身,拎起书包跑了出去。   吃零食去喽!   逆着人流跑上天台,章宇坐在地上,把书包拉链拉开,倒——   “哗啦啦”,一大堆零食掉在了地上,什么卫O辣条、旺O牛奶、麦O素、乐O薯片……应有尽有。   上岸没几天就染上拿零食当饭吃恶习的海洋生物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拆了一包薯片,张开大嘴,啊呜一口吞掉半包,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嚼嚼嚼。   一包薯片很快下肚,一袋虾条开始登场,紧接着是卤蛋、牛奶、凤爪……   随着一样一样零食被干掉,地上的包装袋也越来越多,天台风大,风一吹,最顶上的包装袋就飘了出去。   包装袋飘啊飘,摇啊摇,眼看就要越过绿色的围栏,飞向自由的远方,忽然,一道暗影倏然划过半空,圆圆的吸盘无情地黏住包装袋表面,唰地一下收了回来。   惨遭镇压的包装袋:……   逃跑失败。   同一时间,趴在桌上睡了一上午的贺旭坐直身体,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几个小弟凑了过来,孙然问:“老大,一起去吃饭吗?”   贺旭:“不去。”   几个小弟也不意外,得到熟悉的回答后就准备走,贺旭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孙然的领子。   孙然:“??”   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回头,就见自家老大一副沉思的表情问道:“我平时……表情很凶?”   孙然:……   就、能止小儿夜啼?   不等他回答,贺旭却又突然松开手,推开桌子站起来,摆手让他们滚:“算了,没什么,你们去吃饭吧。”   望着他出门的背影,几人对脸懵逼,只有常杰推了推眼镜,嘴边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等到几人都离开后,一直假装收拾东西的项一鸣松了口气。   他放下手里的书,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带着花纹的小玻璃瓶,里面是淡红色的液体。   把小玻璃瓶放进旁边的桌洞深处,他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出来,撕了张空白的纸,用左手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药油,没味道,对淤青很管用,揉开就好”   把纸压在玻璃瓶底下,两个一起塞进去,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削少年离开座位,下了教学楼,往食堂走去。   他走在路上,和身边人一样的年纪,却始终低着头,背微微弓起,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始终压在上面,压得他直不起来。   ……   贺旭一边踩着楼梯往上爬,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他这几天口味变得很怪,而且一天一个变化,可能今天特别想吃鱼,明天就闻到鱼腥味想吐,以前喜欢吃的现在也都没了胃口,不喜欢的倒是尝试了许多。   例如这袋压缩饼干,放以前,这种干巴巴的东西他看都不会看,但今天却觉得很香。   巴掌大的压缩饼干三两口下肚,他又撕了一袋,一手插着兜,一手拿着饼干,边走边吃。   而且饭量也变大了,他买的是特种压缩饼干,一袋就够一个成年人一天不饿,他吃了却都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觉得不够。   就好像……他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把吃下去的这些食物都给消化掉了一样……   想到那些在体内破掉的卵,贺旭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胸口一阵翻腾,后背也开始发凉,窜上来一股隐含恐惧的战栗。   插在兜里的手摸索了一下,抓住里面的折叠军工刀,冰冷坚硬的金属落在掌心,让又开始加速的心跳平息了一些。   贺旭缓缓咽下饼干,粗糙的感觉从喉咙里缓缓滑下,心里知道这是饼干,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被强行灌入液体的异物感。   连身体都因为想起了那种感觉而微微发热,熟悉又厌恶地躁动。   这下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贺旭一握拳,包着饼干的铝箔纸瞬间被捏成一团,他粗暴地连纸带饼干一起塞进口袋里,大跨步朝上走去。   没多久就到了天台。门开着一条小缝,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贺旭皱了皱眉,有人?   这栋楼的天台大部分时间都被他占据着,或是抽烟,或是睡觉,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他的地盘,一般没人敢上来。   也不是刚开学,居然还有愣头青往这里闯?   贺旭脸色更冷,本就糟糕的心情急转直下,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门。   铁门“咣当”一声撞上外面的墙,贺旭正要走出去,眼前忽然一花,有什么长条形的东西飞快晃了过去。   那东西速度极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残影,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什么东西?贺旭愣了一下。   他走出门,一抬头,正正好,对上了一张呆滞的脸。   熟悉的娃娃脸,熟悉的卷毛。   贺旭:“……怎么又是你?”   章宇也很想问这句话。   怎么又是你?!   上午也是,现在也是,他怎么一放触手,贺旭就出现了?   章宇僵硬地仰头看着眼前的人,略带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儿,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还好还好,看来这次也没发现。   看着一脸呆呆的卷毛少年,贺旭心里那满腔的戾气忽然就散了,他反手关上门,淡淡问道:“你在这干嘛?”   章宇老老实实回答:“吃东西。”   贺旭扫了眼地上的一堆零食,还有已经空了的十多个包装袋,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中午就吃这个?”   章宇拆开一包沙琪玛,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这个好吃。”   贺旭心道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弱鸡,原来天天拿垃圾食品当饭吃。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孙然几人身高跟章宇差不多的事实,靠到天台边的围栏上,点了根烟。   散开的烟雾里,人类的眉眼变得模糊,神色似乎也迷离起来。   章宇吃着手里的沙琪玛,看靠在旁边抽烟的贺旭,看着看着,动作就慢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烟。   贺旭吸了口烟,瞥了他一眼:“怎么,想抽?”   章宇眼巴巴道:“烟是什么味道的?”好吃吗?他好像看见有很多人类都在吸,但他闻起来感觉好呛。   “烟味。”   章宇磨磨蹭蹭凑到他身边,眼露期盼:“我也想试试。”   贺旭看了他一眼:“你成年了?”   章宇下意识想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头:“我十七。”   虽然原形已经成年了,但人类拟态编的资料是十七。   “没成年抽什么烟?小屁孩。”贺旭嗤笑一声,“吃你的零嘴去。”   章宇有些失望:“成年了才能抽吗?”早知道就说十八了。   但又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也是成年之后才抽的?”   贺旭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抽了口烟:“不是。”   章宇瞪大了眼:“那为什么要我成年之后才能抽?”   “因为,”贺旭咧咧嘴,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我乐意。”   章宇:!!!   贺旭看着他眼睛睁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蛋,触感细腻,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手感太好,以至于没忍住摩挲了两下,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狎昵。   看少年似乎还没发觉的样子,贺旭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咳了一声:“好了,吃你的东西去!”   章宇鼓着脸,忿忿地回到原地,一屁股坐下来,背对着贺旭,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零食。   可恶的人类!   下次一定要让他狠狠哭,哭到嗓子哑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止! 第16章   快到十月,临市已经今天秋天,气温没有夏天那么热,也没到深秋那么冷,天台上的风吹到身上,干爽舒适。   章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把那点被戏弄的气恼丢在脑后,专心吃起零食来。   吃完一袋薯片,嘴里有点干,他砸了咂嘴,拧开一瓶雪碧咕嘟嘟灌下去,充沛的气泡从胃里涌出来,舒爽地打了个嗝。   “嗝~”   响亮的嗝声伴随着满足的喟叹,让靠在围栏上的贺旭眯起眼,轻轻嗤笑了声。   他手指夹着烟,弹了弹烟灰,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眼神落在不远处的章宇身上,黑眸里倒映着少年开开心心拆零食的背影。   几包零食都吃这么高兴,果然是个小屁孩。   看一眼。   再看一眼。   贺旭抽了口烟,叫了一声:“喂,小卷毛。”   章宇疑惑回头:“你在叫我吗?”   “这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章宇咽下嘴里的零食,认真道:“我不叫小卷毛,我叫章宇。”   贺旭挑眉:“哦,知道了,小卷毛。”   章宇:“……”   可恶的人类!   贺旭吹着风,之前沉郁的心情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看着气鼓鼓跟个河豚一样的卷毛少年,嘴角勾了勾,伸手:“给我一包薯片。”   章宇睁大眼睛:“为什么?”   “哪那么多为什么?让你给你就给。”   章宇抱着薯片袋子不撒手:“不行,我就剩一包了。”   贺旭眉毛一挑:“真不给?”   章宇猛摇头。   “行啊。”贺旭低头弹弹烟灰,“那我下午放学就找人把你同桌揍一顿。”   什么?这个人类怎么可以这样?!   章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想着自己的海洋空间,最终还是忍痛给出了怀里的零食,闭起眼睛把零食递过去:“……给你。”   贺旭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转动,看了看递到面前的薯片,又看了看一脸不舍的章宇,神色不明。   他拿过包装袋,撕开,捏了一片放进嘴里,缓慢咀嚼,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   望着委委屈屈啃零食的章宇,贺旭微微眯眼。   这小子就那么在乎他那个同桌?   他其实也就顺口威胁那么一句,毕竟上午已经答应过了,真不给,他也不会去找那个项一鸣的麻烦,但没想到章宇还真为了他给了。   心情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不爽起来,连抢来的薯片都就变得不好吃了。   贺旭把烟头踩灭,连薯片加包装袋一起捏巴捏巴揉成一团,扔进章宇怀里,两手插兜,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天台。   章宇望了望他的背影,又望望怀里失而复得的薯片,一脸莫名。   干什么啊?   刚刚非要跟他要,拿到手了又还给他,真是搞不懂。   他拉开袋口,抓了把碎掉的薯片放进嘴里,满头卷毛快乐地晃荡起来。   反正已经给过了,贺旭不想吃算了,他自己吃。   ……   快要上课前,章宇回到座位上,把空空如也的书包塞进桌洞,里面传来轻微一声响。   “咦?”什么东西?   章宇疑惑地伸手进去掏了掏,摸出来一个拇指高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淡红色的液体,晃来晃去的,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透亮的红光。   海洋生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好好看!   他左右看了看,周围人要么趴着睡觉,要么聚在一起聊天,没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章宇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见没人上前认领,便喜滋滋地揣进了口袋里。   既然没有人要,那就是他的了!   始终用余光注意着旁边的项一鸣看见他收起药油,也松了口气,弯下去的脊背稍稍挺直了一些。   太阳逐渐西斜,辉煌的落日给教学楼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在老师的讲课声中,放学铃如期响起。   学生们收拾好物品,接连走出教室。   章宇也背上书包,起身想往外走,但这次还没走出一步,领子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后面只坐了一个人。   章宇疑惑扭头。   果不其然,是贺旭在拽他的衣服。   贺旭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他身高腿长,胳膊也长,甚至都不用坐直,一伸手就勾住了章宇的领子,懒洋洋道:“让你走了吗?”   “你找我有事吗?”章宇眨眨眼。   贺旭没说话,他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发呆的时候看见章宇要走,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伸过去了。   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自作主张的手,贺旭悻悻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收回手插进兜里,从椅子上站起来:“跟上。”   “哦。”章宇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出去。   门外,孙然几人正在等待,看见贺旭出来了,忙道:“老大,雨铃他们已经到地方了,问我们想吃什么,他们提前点上,老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   几个人离开教学楼,等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你跟着干什么?”孙然瞪着身边的卷毛少年。   章宇指指前面的贺旭:“他让我跟着的。”   “老大让你跟的,怎么可能?”孙然瞪眼。   “不信你自己问他。”章宇一脸无辜,他又没说谎。   孙然噎了一下,看了眼两手插兜走在前面的自家老大,到底是没敢上前问。   旁边,常杰看了看章宇,微微勾起嘴角,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白光。   一个小时后,众人进了一家KTV。   这家KTV和电玩城一样,都是贺旭一伙人经常聚会的地方,进了门,几人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走在通道里,章宇好奇地看着两边一扇扇紧闭的门,他听着里面隐隐预约传出来的歌声,没注意到前面人越来越慢的脚步,依然保持着原速,直到额头忽然撞到一堵结实的后背,才愣了一下,停住步伐。   他抬起头,看向前面的贺旭,从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形略显僵硬,一动不动地望着前面昏暗的走道,指节微微攥紧,似乎有些抗拒的模样。   怎么了?前面有什么吗?   章宇不解地伸头出去看了眼前面,空荡荡的走道里十分黑暗,只有头顶投下一点暧昧微弱的光,在人类视野里也许看不清楚,但章宇看得很分明。   除了有点黑,什么都没有。   他拍拍贺旭的后背:“贺旭,你怎么不走了?”   孙然几人也疑惑地看了过来:“老大?”   贺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先走。”   孙然几人“哦”了一声,走到前面,章宇倒是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周围对人类来说黑漆漆的通道,思考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贺旭握紧了拳头。   他控制着自己,不让视线往那些黑暗的、没有一丝光的地方看,喉咙微微发紧。   视线里多了几个人影,前面的黑暗看起来就没那么空荡了,但背后却泛起了凉意。   五感在这一刻被迅速放大,像是恐怖片里的人一样,明明知道后面什么都没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担心着会有什么怪物从背后突然出现,发动袭击。   贺旭用力攥紧了拳头,压制心里那些不断蔓延出的,不受控制的恐慌。   一道身影忽然慢了下来,落在他身边,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握紧的拳头,随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上传来,贺旭怔了一下,看向身旁。   卷毛少年也正抬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反射出灯光,显得亮晶晶的,见他望来,又拍了他两下。   他想起来了,贺旭怕黑!   章宇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看了看前方一无所觉的孙然几人,觉得自己懂了,贴近了贺旭,压低声音悄悄道:“你放心,你怕黑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老大的威严嘛,他懂他懂。   “……”贺旭看看挂在他胳膊上的章宇,又看看他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保证模样,忍不住抽了下眼角,“……我不怕黑。”   章宇眨眨眼,低头,望了眼他刚刚还紧绷到不行,被自己抓住之后才不自觉放松下来的肌肉线条,抬头,眼神慈祥,仿佛在看一个嘴硬的孩子,充满了包容:“好的,你不怕黑。”   贺旭:“……”   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解释,但又觉得那个场面很掉价,忍了半天,最终还是闭上了,只扯了一下手腕:“放手。”   幅度很小,力道也很轻。   章宇的眼神更加慈祥,不但没松手,反而还抓得更紧了点。   贺旭眼睛都睁大了,瞪着他,像是想骂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是没开口,反而任由章宇抓着他的手腕,一直来到了包间门口。   走在前面的孙然几人推开门,想要让自家老大先进:“老大,我们到了。”   见他们要回头,章宇正准备放开贺旭,贺旭就突然猛地挣了一下,从他手里抽回了手。   章宇看过去时,就见他不知何时往旁边迈了一大步,远远地和他拉开距离,眼睛看着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身形却莫名有几分不自在。   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当然不会没发现,嗨歌的声音一下停了下来,一群人纷纷打招呼:“老大!”   贺旭嗯了一声,声音似乎有点发紧,往章宇这边飞快看了一眼,要不是章宇一直盯着他,估计都看不见这一下。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人类顿时像被火撩到了一样收回目光,快步走到最里面的沙发上坐下。   章宇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见他坐下,就紧挨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了。   贺旭动作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章宇眨巴眨巴眼,跟他对视。   两秒之后,贺旭收回目光,往旁边挪了挪,翘起腿,靠进了沙发里。   包间里不知何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所有人眼睛都瞪得老大,盯着章宇,好像他脸上突然开了一朵花。   雨铃站在孙然左边,拿胳膊肘捣了捣他,语气揶揄地小声道:“孙儿,你第一狗腿的宝座好像要保不住了。”   孙然抓着一个响纸球,都顾不上被占便宜了,把响纸球捏得嘎嘎直响,咬牙切齿道:“不可能,这个羊毛卷凭什么?!”   常杰站在孙然右边,拍拍他的肩膀,叹息:“认命吧,然哥。不然,你也去老大旁边坐着?”   孙然:“……”   他不敢,怕挨揍。   所以那个羊毛卷凭什么?!老大为什么不揍他?!   贺旭撩起眼皮:“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   “来来来,唱歌唱歌……”人群一哄而散,点歌的点歌,摇铃的摇铃,一时间热闹非凡。   挥散一群小弟,贺旭收回目光,顺带瞟了一眼旁边的章宇,就见卷毛少年正低头端详着他的手腕,似乎还想握住。   贺旭心里一慌,把手往身上一收:“别抓了,我不怕黑!”   这么多小弟都看着呢,要是再像刚刚那样被抓着,他的脸往哪搁?!他贺老大不要面子的吗?!   章宇看了看房间里二十多号人,再次懂了。   也是,这里小弟那么多,贺旭那么爱面子,不肯示弱也正常,而且这里灯亮一点,也没有那么黑了。   他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手掌中还残留着那紧实细腻的手感。   虽然本意是让怀孕的母体不被负面情绪影响,但人类的皮肤确实很好摸,跟他自己的一点都不一样,摸着摸着就有点上瘾。   想到之前两次深入交流时,触爪贴在人类皮肤上的感觉,章宇有点走神,指腹无意识地搓了几下。   细微的动作正好被贺旭看了个正着,他微微睁大眼,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是还在回味的动作。   手腕上被抓过的皮肤忽然像火烧过一样,又辣又麻,存在感极其强烈。   感受到身边的目光,章宇抬起头,疑惑地和他对视。   双方视线一接触,人类顿时像被烫到了一样,飞快移开目光。   放在以前,敢冲贺老大做出这种轻浮动作,怎么也得被他揍个半死。   但眼下,一向威名赫赫、以一敌十的贺老大,却只是浑身僵硬地靠坐在沙发上,耳尖滚烫。 第17章   章宇在看天花板上的彩球旋转灯。   切割成许多个的金属贴片围成了一个硕大的圆球,随着转动,一道道彩色光芒打在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绚烂又缤纷。   真好看。   海洋生物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身体一动也不动,惹得旁边的贺旭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眼。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顺着章宇的目光往上,只看到一个不断旋转的彩灯。   来回几遍,确定章宇确实是在看这个彩球灯,贺老大微微挑眉,心里嗤笑,就这?真是没见识的土包子。   不过也是,看这小卷毛平时的表现,明显是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学生,肯定不会往KTV这种地方跑,没见过也很正常。   这种乖学生,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上的人。   心里忽然冒出来些许烦躁,贺旭拿起茶几上的易拉罐,打开喝了一口。冰冷刺激的泡沫在口腔炸开,贺旭皱了皱眉,才发现自己拿的是瓶啤酒。   孙然之前问的时候,他没特意说,雨铃就按照以前的习惯,要了几扎啤酒。   以前贺旭出来玩,喝的基本都是酒,也就这段时间口味改变,才喝起果汁来。   带着麦香的酒液在嘴里停了停,贺旭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有恶心的感觉,但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感觉到想呕,便慢慢咽了下去。   大概是口味又变了吧。   贺旭没有多想,继续一口口喝着。   包间的门被敲了敲,服务生端着点的小食进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又退了出去。   他们人多,点的东西也多,因为贺旭在这里有至尊会员卡,所以钱不算贵,但种类很丰富,样式也多,一趟拿不完。   服务生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才算把东西送齐。   拿着托盘的服务生退出包间,关上门,没过多久,却又从外面被打开了。   众人本以为是又送了东西过来,直到听到一声刺耳的笑声,才发现来者不善。   包间内的歌声停了下去,章宇也从灯球上挪回目光,跟着众人的眼神一起看过去。   咦,这不是之前和贺旭打架的那个人类吗?好像叫……肖老大?   章宇好奇地看着肖老大脑袋上竖起的头发,他对这个发型很有印象,像鸡冠一样,不知道拔起来会是什么手感……   带着两个小弟进来的肖老大头皮忽然一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现发型没乱,才放心地放下手。   他看了看格外宽敞的包间,眼里闪过一丝嫉妒,望着最里面的贺旭,拍了拍手,笑道:“贺旭同学真是阔绰,一出手就是至尊VIP包间,羡慕羡慕。”   这家KTV开在商业街人流量最大的商场里面,占尽了地利,价格也贵的要死,就连他那七八个人的中包都要一千多,想随随便便要点什么吃的喝的,那钱花得他肉都疼,哪像贺旭这狗崽子,几千块的至尊VIP说包就包,点起吃的喝的来眼都不眨,那钱就跟大水冲来的一样。   他在外面看那服务员都跑了好几趟了,回回托盘都是堆得满满当当,算算价格,他眼都红了。   贺旭掀起眼皮,淡淡道:“有屁快放。”   “你!”肖老大表情一怒,被他不客气的话气得脸色涨红,很快又强自按捺下来,露出笑脸。   “贺老弟,别这么生分嘛,好歹咱们也认识三四年了,怎么说也有点脸面情在是不是?”   “有那个必要?”贺旭嗤笑一声,明明是坐着,视线比肖老大低,却偏偏露出了居高临下的俯视味道,“说吧,你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找场子的!肖老大咬牙。   上次他们那么多人,被贺旭一个人干翻了,事情传出去,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笑他,肖老大觉得自己怎么说也算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他能忍?   刚刚他在外面,看到贺旭手底下的人,猜到贺旭就在这里,顿时一个上头就冲进来了。   进来之后才冷静下来,想起来自己压根没带几个人,打起来占不到一点便宜。   但就这么灰溜溜地走,肖老大又实在不甘心,几个念头来来回回在脑子里绕了几圈,他忽然转了转眼珠子,露出热切的笑容:“贺老弟,瞧你说的,咱都是老朋友,遇上了还能不来打个招呼?你看你们这么多人,光唱歌多没劲,不如咱们一起玩个小游戏,热闹热闹。”   贺旭表情都没变一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露出些许嘲弄的神色。   肖老大往前走了两步,齐整的莫西干发型抹了发胶,直挺挺立在脑袋上,像一排密密挨挨的狗尾巴草,他往前两步,脑袋上的狗尾巴草也晃荡了两下,道:“我说的这个游戏叫‘真心话大冒险’,不知道贺老弟听过没有?”   肖老大一拍脑门,一脸懊恼:“嗨,瞧我问的什么话?贺老弟你们都是年轻学生,对这些游戏肯定比我清楚。怎么样,贺老弟?要不要和哥哥玩一玩?”   见贺旭依然不说话,肖老大眯起两只小眼睛,故意激将道:“一个小游戏而已,贺老弟不会不敢玩吧?”   贺旭转了转手里的易拉罐,看着表情讥讽的花臂混混,不是很想理他,但余光不经意瞥到旁边的卷毛少年,看着他露出好奇表情,神色一派单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烦躁起来。   “砰!”易拉罐底砸在茶几上,贺旭坐起来,眼神沉沉地盯着肖老大,黑沉的目光仿佛要择人而噬。   “行啊,你想玩,我陪你玩。”   对上他的目光,肖老大心里打了个突,姓贺的之前每次揍他,都是这个眼神,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但很快,他的一双小眼睛里就带上了掩藏起来的兴奋,大马金刀地在茶几边上坐下,招呼道:“来来来,多来点人,人多,这游戏才好玩嘛。”   孙然一帮人看了看他,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己老大,贺旭点点头,一群人里就出来了几个坐下,把肖老大围在中间,一脸不善地看着。   被二十多道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肖老大毫无察觉似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从地上拾起一个空酒瓶,放到茶几上:“大家都知道这游戏,规则我就不说了,这游戏是我提出来的,我第一个转,没人有意见吧?”   像是怕有人提出意见似的,他话一说完,手上就立即转了一下瓶子。   空酒瓶滴溜溜转了两圈,慢慢停了下来,瓶口不多不少,正正好对准贺旭。   肖老大“哎哟”一声,夸张地笑起来:“这不巧了嘛,贺老弟,真想不到是你啊。”   他的小眼睛眯缝起来,闪烁着不怀好意,他这一手可是专门练过的,跟那些妹妹们玩起来可占便宜了,想指谁就指谁。   这包间里二十多个人,都是贺旭的手下,他们这边一共就仨人,打肯定是打不了,但就这么白来一趟,他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既然如此,干脆恶心一下贺旭。   既然不能揍回来,那恶心他一顿,也能勉强出出气。   “贺老弟,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肖老大笑眯眯问。   贺旭黑沉的眼睛盯着他,垂下眼看了看茶几上对准自己的瓶子,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喝了口酒:“大冒险。”   “好,那就……”肖老大眼睛里露出一点得意,眼珠在房间里的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伸出手,指向贺旭身旁的位置:“他。”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贺旭皱了皱眉,看向旁边一脸茫然的卷毛少年。   章宇迎着众人的目光,眨了眨眼,他没玩过这个游戏,看得正开心呢,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进去。   他高兴地指了指自己,积极配合:“我吗?”   “对,你。”肖老大暗自嘿笑,他观察包间里的人很久了,一看章宇就是小团体最底层,房间里根本没人理他,就算跟贺旭坐一个沙发,也缩在最边上,很明显是被孤立的一个。   像他们这种不良团体,地位高的肯定是会打架的,这小子看着弱不禁风,一推就倒,他一只手能打十个,不受待见也很正常。   他要的就是这种不受待见!   越不受待见,就越能恶心到贺旭!   肖老大一脸贼笑,指着章宇,对贺旭道:“贺老弟,你的大冒险就是——亲他!”   “嘴对嘴亲,十秒以上,不能贴着就算了,要伸舌头!”他就不信恶心不死贺旭!   话音落下,包间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第18章   包间里一片死寂,除了对着贺旭的肖老大外,几乎没人敢去看他的脸色。   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声突然响起,是贺旭捏爆了手里易拉罐的声音,像是被这道声音惊醒,孙然等人纷纷回神,怒道:“姓肖的!你他妈想打架是不是?!”   “打什么架啊,我不就是来玩个游戏?”肖老大笑道,眯缝眼盯着贺旭,“贺老弟,怎么说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玩不起吧?”   “老大你别听他的,他就是故意整你!”孙然怒声道。   贺旭眉眼沉沉,捏着易拉罐不说话。   孙然又扭头对着章宇吼:“你他妈,眼瞎啊!愣着干什么?快拒绝!还真等老大亲你?!”   章宇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激动,亲嘴怎么了?他之前不都亲过贺旭好多次了?   哦,不对,那是本体状态下亲的,他们不知道,贺旭也不知道。   心里想到贺旭,他的眼神也就跟着转过去了。   贺旭黑眸深沉,脸上的表情在晃动的灯光里晦暗不定,手里的易拉罐捏得嘎吱嘎吱响,在包间里的其他人看来,就是一副气疯了的样子。   但章宇看了看他的脸色,感觉他好像没太生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点僵硬。   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贺旭身上后,人类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耳尖慢慢变红,手也下意识收紧,易拉罐瓶几乎被捏成了薄薄一片,所剩无几的酒也流了出来。   冰冷的酒液滑过人类的手背,顺着突起的腕骨滑下,章宇看了两眼,有点好奇。   前几天到处吃喝时,他闻过酒的味道,感觉不太喜欢,就一直没有尝试,但今天看贺旭和其他人都在喝,像是很好喝的样子,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怀疑是不是自己尝试的方法不对。   就像那个臭豆腐一样,闻着虽然很怪,但吃起来很香。   想着贺旭刚刚喝酒的样子,章宇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贺旭的嘴唇,停留了两秒,又收了回去。   所以酒大概也是一样的?必须要喝到嘴里才行?   他猜想着酒的味道,没注意到人类更加僵硬的身形。   虽然一动没有动,但贺旭的余光一直都在注意着他,清楚地看见他望着自己嘴唇的眼睛,耳尖陡然发烫,心里一阵发慌。   这小子,难道还真想被他亲?当着这么多人呢!   但很快,少年又垂下眼,微微低着头,一副失落的样子,好像已经默认了自己会拒绝。   贺旭梗着脖子,感觉支撑着脑袋的颈椎骨变成了一根粗硬的钢筋,连转都转不了一下了,想要吐出的拒绝也说不出口,莫名犹豫。   肖老大又嘲笑道:“贺老弟,你不会真的玩不起吧?那早说啊,早说哥哥就不找你玩了呗……”   贺旭抬起眼看他,眼里微微带了点血丝,眼神比之前还要凶,仿佛随时可能暴起揍人。   肖老大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身后的小弟也有点抖,小声说:“大哥,要不咱们先走吧?他们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叫了兄弟们过来再说。”   肖老大心里也有点发虚,前几天被揍过还没好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眼睛看着已经围上来的众人,笑容顿时有点挂不住。   但敌强我弱,衡量了一会儿,肖老大还是不情不愿地改口,递了个台阶:“行吧,贺老弟,你不愿意,哥哥我也不为难你。俗话说的好,老大有事,手下服其劳,就让这个小兄弟代替你吧。”   他随手指了个人:“你,就是你,那个眼镜仔,你俩亲一个,这事就这么算了。”   被指到的常杰:“……”   他看着自家老大黑沉得简直要滴水的脸色,心里大骂一句狗贼害我!疯狂摆手,连连后退:“不不不不!我不行我不行!”   贺旭脸色好看了一点,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动静,转头一看,就见章宇看着常杰的方向,似乎想要站起来。   他顿时瞪大了眼,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恼怒,这小子还真准备去和常杰亲?!   热气从胃里直冲上来,刚刚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突如其来的冲动,直接冲进了脑子里。   贺旭霍然出手,理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抓住了少年的胳膊,直接将人拽了回来!   压根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想偷偷去拿瓶啤酒的章宇:“???”   “唔!”   章宇微微睁大眼,人类放大的脸孔近在眼前,嘴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后脑勺上按着一只手,像是怕他跑似的,死死压住。   “嘶——!”   包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章宇声音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神想转过去看看,后脑就突然又被按了一下。   他转回目光,对视的另一双黑瞳中带着不满,还有一些难以发现的羞窘。   “张嘴。”贺旭低低地说。   唇瓣贴在一起,说话时互相摩擦,让章宇有点痒,他下意识想用舌头舔一舔,刚伸出去,就碰到了贺旭的。   温热湿滑的舌尖被轻轻一碰,就像被吓到了似的,飞快缩了回去,过了几秒,才又犹犹豫豫地探了过来。   章宇先是因为舌尖相碰的触感愣了一下,在之前的交配中,他从来没有尝试吻过贺旭,因此首次接触到,感觉还挺新奇。   但很快,他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味道,经过刚刚的短暂相触,从另一个人的舌尖上传递了过来。   那是一种有点熟悉的味道,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闻过,但现在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清爽的酒液经过口腔的加热,变得醇香浓厚,和闻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两种风味。   这就是酒的味道吗?喜欢!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立即支棱了起来,在人类的舌尖试探着伸过来时,毫不犹豫地叼住吮了一下。   “嗯……!”   醇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压在脑后的手猛地僵住,人类的黑眸霍然瞪大,喉间溢出一道低不可闻的闷哼,那一小截舌尖慌里慌张地飞速缩回,人也跟坐了弹簧一样,唰一下弹开。   “你——!”贺旭吸着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酒气仿佛全部返了上来,脸颊、脖子、胸口,全都一片滚烫,被吮了一下的舌尖像被电打过一样,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章宇眨眨眼,有点遗憾地盯着他的嘴看了一眼,才舔了一下,还没过瘾呢……   火热的视线几乎不加掩饰,贺旭身体又是一僵,有点慌乱地移开眼睛,一抬眼,就对上了所有人呆滞的目光。   贺旭:“……”   脸上突然变得火烧火燎起来,他恼羞成怒地瞪向罪魁祸首,粗声粗气道:“行了吧?!”   昏暗的灯光完美掩盖了他通红的耳朵,只有低沉微哑的声音沉沉响起,仿佛带着无尽的恼怒。   肖老大一双小眼睛里满是震惊。   卧槽,真亲啊?!这姓贺的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一时间包厢内满是震撼的眼神,有不少小弟小妹冲贺旭竖起了大拇哥。   不愧是他们老大,真他妈牛逼!   但肖老大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本来只是抱着恶心一下贺旭的想法,没想到贺旭还真的下了嘴。   我滴个乖乖,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其他人不得更狠?!   肖老大心里顿时抖了起来,讪笑道:“行,当然行,贺老弟你是真男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不带打折的,厉害厉害,肖哥我佩服……那,那就这样吧,你们玩,你们玩……”   他手背在后面,给两个小弟打了个撤退的手势,人也悄悄往后退,想要开溜。   “等一下。”沉沉的声音响起,贺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才玩了一局,就想走?”   他抬了抬下巴,其他人立即围了上去,把三人堵在中间。   看着一脸不善的孙然等人,肖老大打了个哈哈:“不是,我就是想起来有家店的保护费还没收,再不去要关门了。”   贺旭嗤笑一声,也不戳穿,只道:“再玩一局,玩了就放你走,不耽误事。”   肖老大咬了咬牙,望了眼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门,坐了下来:“好,你说的,就玩一局!”   一局而已,他就不信贺旭手气那么好!   贺旭勾了勾嘴角,手上一使劲,酒瓶就滴溜溜转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专心地注视着这个绿色的空瓶子,没人注意到,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卷毛少年表情恍惚了一下,衣领下的皮肤上快速闪过几道斑斓的色彩。   好晕……   章宇眼神朦胧,白皙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绯色,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视野里的人和物全都晃动起来,变成了一道道重影。   怎么、这么多人……   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清醒,他晃了晃脑袋,结果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晕了,脑浆都仿佛被摇成了浆糊。   淡淡的醇香酒味从身边传来,他转动目光,慢慢落在了身边人类的脸上,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片微微开合的唇瓣,昏沉的大脑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香的……想吃……   黑暗中,有什么粗大的东西涌动起来,在人类的一无所觉中,慢慢朝他爬了过去。   ……   众人脚下的黑暗处,章宇伸出了一根触爪。   触爪从裤脚下探了出去,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爬了两下,然后慢吞吞竖起来,七拐八绕的,不知怎么就把自己打了个结,啪嗒倒地,在地上和空气搏斗起来。   章宇眼神放空,迷迷糊糊间感觉触爪好像被水草缠住了,怎么甩也甩不开。   他呆呆地想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升起一丝恼怒,讨厌的水草!   他用力地甩动起触爪,想把缠上来的水草都扯开,粗大的触腕在沙发底下一阵扭动,在地面上使劲乱拍。   声音被地毯尽数吸收,动静也被沙发边缘垂下的布帘遮得严严实实,包间里的其他人对此没有丝毫察觉,还在看着转动的空酒瓶。   酒瓶慢慢停下,瓶口一点点减速,直到对准了肖老大,然后,停了下来。   肖老大:“……”   “呵。”贺旭勾了勾嘴角,“这不巧了嘛,肖老大,真想不到……会是你啊。”   不久前肖老大的话,被他原样复述了一遍,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   肖老大强颜欢笑:“是、是啊,真巧。”他真是草了,这手气真就这么好?!   他咽了咽口水,果断道:“我选真心话。”要是选大冒险,姓贺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整他,不如选个真心话,反正他瞎编扯谎也没人知道。   贺旭手指搭在瓶身上,指尖一动,酒瓶就再次转动起来,他淡淡道:“不行。”   “不行?”肖老大一愣,“什么意思?”   酒瓶咕噜噜转动,贺旭抬眼:“意思就是,你只能选大冒险。”   “……”肖老大强笑道,“贺老弟,哪有这样玩的?都说是真心话和大冒险二选一了,我还不能自己选?”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这里这么好进?”贺旭手指轻压,酒瓶立即停了下来,“要么大冒险,要么被揍一顿,你自己选。”   他声音虽然平淡,眼神却冷冷沉沉,直直望过来时,肖老大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脊背一阵发凉。   打了那么多次交道,他很清楚贺旭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不选大冒险,他是真会把自己揍个半死。   一滴冷汗流了下来,肖老大一咬牙:“好,我选大冒险。”   好汉不吃眼前亏,下次再给这狗逼好看!   “那就好说了。”贺旭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靠住沙发,翘起一条腿,“既然如此,肖老大,我也不难为你,惩罚就是……”   他拖长了声音,等肖老大脸上的笑容挂不住的时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你带来的人,你自己挑一个,亲个嘴吧。”   还加强了语气补充道:“嘴对嘴亲,十秒以上,不能贴着就算了,要伸舌头。”   “……”   包间里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忍不住的喷笑:“噗。”   随即,像是被这道声音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起哄声、狂笑声瞬间爆发,充斥了整个房间。   巨大的声浪瞬间响彻,把还在跟“水草”殊死搏斗的章宇都冲得呆了一下,懵懵地看着他们。   怎、怎么了?打雷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满屋子的嘈杂声又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噪音,传到他耳朵里。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亲……亲……   章宇呆呆地听着,模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人类受惊般瞪大的眼,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温热舌尖,呼吸时轻轻缭绕过来的气息……   沙发下的触爪因为主人的出神放松下来,肌肉不再紧绷后,末端的结也自然而然地解开。   章宇的眼睛无意识地看向贺旭微微勾起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几乎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里。   软软的,甜甜的……   想要……亲亲……   卷毛少年脸上带着两坨红晕,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恢复了自由的触爪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晃了两下,又再次朝着目的地进发……   另一边,听到贺旭提出的惩罚后,肖老大脸上又是青又是黑又是红,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起码贺旭觉得很好看。   他抱着手,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催促:“肖老大,快点啊,你不是还赶着回去收钱?”   敌强我弱,受制于人,还被提了如此屈辱的要求,肖老大内心满是悲愤。   但他还不能反对,因为他之前也是这么对贺旭提要求的。   可是、可是贺旭狠得下心,他下不了嘴啊!   妈的,正经人谁他妈跟男的亲嘴?贺旭凭什么亲的下去?他该不是本来就是个同性恋吧!   心里狂骂了几句,面对贺旭的再次催促,肖老大再不情愿,也只能认栽,艰难的扭头,看向自家两个小弟。   两个小弟也早就冷汗狂流,一触及他的目光,顿时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欻欻退后三步远。   其中一个灰毛哆嗦道:“大、大哥,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马子那脾气,要是知道我跟你亲、亲那个嘴,她非得拿菜刀砍了我,你、你跟老三亲……”   旁边那个老三一听,脸顿时变得跟头发一样绿,暴怒道:“老五你他妈坑老子?!我剁了你信不信?!”   转脸对着肖老大,又是一脸虚弱:“大哥,我、我也不行的,我最近流感了,我怕传染给你……咳咳咳咳!”说着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肖老大脸色更多彩了,这两个不想亲,难道他就想吗?!   他憋屈地在两个小弟里看了看,最终还是挑了身材相对瘦点的灰毛:“老五!过来!”   算了,反正闭上眼也看不见脸,就当他是个女的!   绿毛老三顿时眼睛一亮,也不咳嗽了,逮着兄弟的肩膀就把他往前推:“快快快,老五,该你表现的时候了。”   “不,我不!”灰毛老五奋力挣扎,无果,整个人呈四十五度角被推到了肖老大面前。   肖老大忍着恶心,去拉他的脖子:“快点,别磨叽,早亲早结束,还是不是男人了?!”   灰毛脖子死命后仰,但还是被肖老大拽了下来,嘴对着嘴,贴在了一起。   “哦——!!!!”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气氛,一群人纷纷不怀好意地起哄。   贺旭挑起眉毛,慢悠悠道:“别忘了伸舌头。”   肖老大绿着脸,眼睛紧闭,视死如归地把舌头伸了过去。   下一秒。   “yue!”   两人触电般分开,各自扶着桌子干呕,吓得周围人连忙避开。   “卧槽,快让他们出去!”   众人生怕他们吐在里面,赶紧连推带搡地把两人挤了出去,绿毛老三也一起扔了出去。   关上房门,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发出爆笑。   孙然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哈哈哈哈!老大,你可真是太牛了!肖老大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对!我看他脸都青了哈哈哈哈!!”   一片笑声中,贺旭勾了勾嘴角,拿了罐啤酒:“继续玩吧。”   旁边,章宇又被突如其来的哄笑声冲了一下,触爪下意识停了下来,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了,又继续慢吞吞往前爬,擦过贺旭的鞋帮。   马上、就到了……   带着暗纹的触爪尖尖慢慢从沙发下爬出,努力想支棱起来,但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支棱起来,只能歪歪扭扭地在人类的脚边蛄蛹,试图把自己挂上去。   上方,一无所觉的贺旭还在喝酒,他坐在沙发里,揭开易拉罐的罐口,喝了一口。   带着麦香的酒液充斥口腔,贺旭眉眼放松,正要下咽,忽然脸色一变。   一股反胃感从胸口翻了上来,瞬息间涌到喉咙,几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他立即咬紧牙,把啤酒放下,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走的时候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贺旭也来不及去管,匆匆离开包间,朝卫生间冲了过去。   一扭头就不见了自家老大的孙然:?   他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懵逼:“咦,老大又这么早就走吗?”   他询问地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茫然地看着他,对脸懵逼。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懵逼中。   或者说一条鱼。   章宇呆呆地看着身旁空掉的位置,被踩了一脚的触爪尖尖只扭动了两下,就彻底瘫在了地上,放弃了一样一动不动。   贺旭呢……   刚刚、还在的……   醉酒中的海洋生物智商下降百分百,六个大脑全部歇菜,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大的一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他懵懵地盯着空下来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有点委屈地慢慢把触爪收了回来。   贺旭不在……没有亲亲了……   不行……他要去……找贺旭……要、亲亲……   章宇站了起来,穿过人群,走出门。   某种本能在这一刻被触动。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层层向外,直到找到那个独特的个体。   章宇慢慢转过头,看着另一端的通道,漆黑的瞳孔一圈圈向外扩散,斑斓的色彩水流一样从皮肤表面流淌而过。   他抬起脚步。   找到了……   他的人类。 第19章   卫生间里, 一片白生生的光。   洗手池哗啦啦接着水流,晶莹的水滴四处飞溅。   贺旭双手撑在池边,眼角鼻尖一片绯红, 嘴角还带着一些水渍, 之前喝下去的酒一滴不剩,全都吐了出来。   他抬起头, 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角湿润, 因为剧烈的呕吐带上了一些泪水, 脆弱的姿态下, 眼底是清晰的恨意。   那个该死的怪物, 要不是它, 他怎么会连一点酒都喝不了?!   撑着台面的手指慢慢收紧, 紧握成拳, 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 昭示着主人极度波动的情绪。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贺旭咬紧牙根, 掏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   这是他特意找来的军工合金刀, 连一公分的钢板都能捅开,要是那个怪物敢再出现,他一定让它死!   握着折叠刀在台面上狠狠锤了一下, 贺旭阴着脸把刀揣进兜里,低下头, 捧起水漱口。   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一团庞大的阴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升了起来。   吐掉嘴里的水,贺旭用手背擦了下嘴,正要回到包间里, 不经意间抬起眼,忽然瞳孔一缩!   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怪物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   它通体漆黑,表皮有暗色的花纹,数十根粗壮的触手像是游蛇一样,在身周缓慢蠕动,看起来就像一只放大了几十倍的大章鱼,六只眼睛竖着成对排列在巨大的脸盘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怪物!   贺旭肌肉猛地绷紧,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手飞快伸入衣兜,想把折叠刀掏出来。   但怪物的速度比他更快,他刚摸到折叠刀,几根触手就闪电般拥上来捆住了他。   从肩膀、到腰、再到脚踝,全被粗大的触手紧紧缠住,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滚开!放开我!”贺旭怒吼,一边挣扎,一边看着隔间的门,希望有人能听到动静出来帮个忙,或者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让他把刀掏出来。   但令人绝望的是,隔间里安安静静,整个卫生间里似乎只有他自己。   他妈的什么运气!   不对,应该是这个怪物故意找没人的时候堵他!   贺旭心里不妙的感觉强了起来,他更加奋力挣扎起来,但越是扭动,身上的束缚就越强,越来越多的触手攀附上来,紧紧地缠绕住他,好像要把他的骨头勒断一样。   章宇下意识地收紧了触爪。   虽然拟态成了人形,但他到底不是人类,对酒精的耐受也极低,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   在过道里,他顺着熟悉的气息找过来,路上就无意识变成了原形。他用拟态模拟了周围的环境,监控也在系统的屏蔽下忽略了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卫生间。   爬到贺旭身边,章宇努力用触爪支撑起身体,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只有他能闻到的香味充斥了整个空间,无孔不入地往他鼻子里钻。   母体……在呼唤他……需要……安抚……   断断续续的念头闪过脑海,章宇本能地探出触爪,把眼前的人类拉过来,想要满足他的需要。   但触爪下的身体却挣扎起来,还在醉酒状态下的章宇也下意识用力捆住,熟悉的情景让他混乱了一下,以为自己是在捕猎。   强大的猎物不肯屈服,还要逃跑,不行……不能放走……   他无意识地收紧触爪,想要绞杀爪下的猎物,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闷哼,空气中的气味也倏然改变,掺杂进了痛苦的情绪。   不、不对……不是猎物……   巨大的章鱼怪物眼神恍惚了一下,大脸慢慢靠近爪下逐渐力弱的生物,紧绷的触爪松开了一些。   是……   贺旭被挤压地喘不过气,巨大的力道将他的内脏仿佛挤成了一团,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呀作响,仿佛即将断裂。   极度紧缩的空间压迫胸腔,无论他怎样拼命喘气,窒息感还是一点点涌了上来。   他脸色憋得涨红,很快又开始变青,眼前发黑,闪现出星星点点的雪花点。   濒死感充斥了脑海,就在这时,身上的禁锢力量忽然松开了些许,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猛然爆发出一股力量,胡乱掏出折叠刀甩开,朝身边狠狠扎了下去!   章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剧痛从脸上传来,鲜红的血液落到地面,转瞬变成透明。   从他口器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脑海里涌现出的一点清醒全部消散。   他几乎是暴怒地再度收紧了触爪,试图绞杀不听话的猎物。   人类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手里的折叠刀脱力掉下,空气中的气味再度变幻,绝望和恐惧在其中蔓延。   猎物……不对……不是猎物……是……不是……   感知器官接受到母体散发出的信息,章宇本能地想松开触爪,脸上的疼痛却又让他下意识想要勒紧,两种意识在大脑里不断冲突,搅合成一团,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听话……要……惩罚……   触爪堵住人类的口腔,漆黑的怪物裹挟着自己的猎物,涌出卫生间,钻进一间敞开门的黑暗包厢内。   “砰!”   伴随着苦闷的挣扎声和衣料撕裂声,包厢的门重重闭合,厚实的门板紧紧关上,将内里发生的一切都掩盖其中。   ……   大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波波客人来来往往,最终归于冷清。   打扫卫生的保洁员推着清洁车,一间间打扫过去,到了过道深处接近卫生间的一间包厢时,他推了推门,“咦”了一声。   “这门怎么打不开啊?”保洁员疑惑地转了转钥匙。   “咔哒、咔哒。”来回两下,锁扣插上又转开,“没问题啊。”   保洁员嘀咕一句,伸手再次推,但里面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门板都纹丝不动。   假如他的目光能透过门板,他就会惊恐地发现,里面有只巨大的章鱼怪物,粗壮的触手捆绑着一个人类,在人类身上肆意游走,庞大的占满了大半个包间的身躯靠在门上,将门堵的几乎不留一丝缝隙,所以他才推不开。   但他并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他只是疑惑道:“奇了怪了,难道是锁坏了……算了,明天找人来修吧。”   保洁员推着车渐渐远去,过道的灯也被关上。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与寂静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包间门从里面打开,一条表皮上遍布暗纹的漆黑大章鱼转着蚊香眼,晃晃悠悠地从里面爬出来,触爪乱甩,一蛄蛹一蛄蛹地朝卫生间蠕动过去。   水……他要水……   顺着水汽爬进卫生间,章宇一头栽进了洗手池里,触爪歪歪扭扭地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击而下,他一个激灵,被酒精放倒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甩甩脑袋,眼前一直乱晃的事物终于又重新变回正常。   海洋生物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可怕,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就那么一点点就让他失去意识了,这要是在海里……   章宇打了个寒战,把脑袋又塞回水池里,在水流的冲刷下,回想着之前的记忆。   他都干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他从包间出来,想找贺旭,到了卫生间,然后……   一连串混乱的画面闪过脑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章宇:“……”   完蛋,贺旭不会死了吧?!   大章鱼火急火燎地冲回包间,看见人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急忙冲过去,大脸贴在人类光滑的胸口,仔细感受了一下。   皮肤下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有点快,但很稳。   还好,还活着。   松了一口气的海洋生物重新站起来,六只眼睛不小心瞄到人类此刻的惨状,不禁心虚地移开一瞬,过了一会儿,又移了回来。   人类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威势,两只总是瞪着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绯红,脸上满是泪痕,嘴唇也被咬得出血。   视线往下,脖颈之间,除了密密麻麻的圆形红印之外,还有一条深深的青紫勒痕,是章宇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不小心干的。   那时贺旭挣扎得厉害,身体扭曲着,脚尖都绷直了,拼命想要逃离。   他一面受本能影响,想尽可能地为他补充能量,不允许他躲,一面又被挣扎的猎物激起了凶性,下意识地想杀死他,于是就缠绕住了他的脖子,想要绞杀。   等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这样了,好在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没怎么伤到。   除此之外,人类身上其他地方,也都是圆印交叠勒痕,遍布淤青,腰腹部更是重灾区。   章宇用触爪捂着脸,六只眼睛心虚地到处乱瞟。   他不是故意的……   他触爪分泌的液体中具有神经毒素,可以麻痹神经、松弛肌肉、减缓痛苦,副作用就是可能会让另一方在愉悦方面的感受更加强烈。   毕竟是为了繁衍嘛,一切当然都是往有利于繁殖的方面走。   之前一整个过程中,他记得自己在无意识间分泌了很多,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让贺旭受伤,但看到人类真实的惨状,他又不确定了。   毕竟他也想起来了,过程里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每次收紧触爪,贺旭脸上都会露出痛苦的表情,尤其是他因为痛苦颤抖,又带动了其他地方的触爪,于是颤抖得更加剧烈。   而贺旭越是发抖,就越是难受,越是难受,他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就越会将他的情绪反馈给章宇,导致失去理智的章宇只会下意识地想要给他提供能量。   恶性循环之下,最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男人光滑紧实的小腹高高隆起,像是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一样。   一肚子都是卵。   并且因为自然界的章鱼是温带性的软体动物,喜欢温暖湿润的环境,虽然章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章鱼,但也染上了一点这样的习性。   他意识不清醒,触爪就下意识地往符合条件的地方钻。   当时的记忆不算很清楚,但模模糊糊也能记得贺旭两条腿的肌肉都在抖,小腹也绷得极其紧,拼命抵抗着。   但到底力气比不过章宇,被他缠住了脚踝拉开,只能仰起脖子,无助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落,呜呜哭叫着,嗓子都哭哑了。   看着人类凸起的小腹,章宇忽然想起了什么,举起触爪,又把上次用过的触爪放下,剩下的一个一个看过去,纠结了半天,最终忍痛选择了一根触爪。   不帮忙的话,营养又要不够用了,到时候还得再来一次。   他储存的卵已经不多了,虽然还能补充几次,但任由这么白白流失肯定不行。   只不过这次的营养实在是有点多,章宇帮得有点艰难,被帮助的对象还给他又增加了难度。   像是感知到了变化,贺旭抖了一下,面容恐惧地皱紧,嘴唇张开,颤抖着吐出嘶哑的低泣:“不,不要……”   不要怎么行?都是养分,跑出来就浪费了。   章宇安抚地拍拍人类饱满结实的胸口,继续努力。   也不知碰到了什么,贺旭的身体倏然绷紧,脖颈高高仰起,嘴唇颤了几下,发出一声极度忍耐的啜泣。   大功告成!   章宇心满意足地收回断了一小截的触爪,把沾上的东西抹到贺旭胸口。   蜜色的皮肤再次变得亮晶晶的,章宇把脸贴上去,在这片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快乐地滚了滚。   芜湖~好舒服~   满足地贴贴了一会儿,放过不停战栗的人类,大章鱼溜溜达达地又爬了出去。   皮肤还是有点干,再去泡会儿。   哗啦啦的水声里,大章鱼把几根触爪挤在小小的台盆中,美滋滋地冲着水,还掏出手机,点了一部电视剧看。   屏幕中,男人在大雨中撕心裂肺地喊着:“我喜欢你啊!我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什么都能为你做!求求你,再看我一眼!”   女人背过身去,故作冰冷,冷酷的声音却又带着一丝颤抖:“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现在我只想成为最优秀的厨师,完成爸爸传给我的事业,你走吧。”   “不!我爱你!”   “我不爱你……”   章宇看了一眼就快速拉动进度条,划拉到女人做菜的剧情,对着那一道道看着就美味的菜肴流口水。   喜欢什么喜欢?爱什么爱?哪有菜好吃,哧溜哧溜~   ……   在章宇离开后不久,包间里的另一个生物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贺旭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他神智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身体极度疲惫,还以为是半夜睡懵了,模模糊糊地就要闭上眼继续睡。   但下一个瞬间,某个地方的内里忽然抽痛了一下,让他陡然惊醒,连带着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   贺旭豁然起身,想从地上坐起来,但起身到一半,就又摔了下去。   以往简简单单的动作,此刻却艰难无比。   小腹里一瞬间传来异样的饱胀感,贺旭抑制不住地哼了一声,脸色扭曲起来。   什么东西?!   手掌颤抖地放在肚皮上,摸到熟悉的凸起的瞬间,贺旭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恶心、恐惧、厌恶、排斥、绝望……种种情绪从脸上划过,他的脸色苍白无比,搭在小腹上的手瞬间握紧,死死扣住手心。   又是……这些东西!   极度的反胃感涌了上来,他跪趴在地上,不断干呕着,但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几滴涎水挂在嘴边。   在咽喉的痉挛中,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之前被那个怪物抓住之前,他就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了。   身后还在不停抽痛,每一次颤抖,都会让那些满满的卵轻微活动,存在感极其鲜明,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贺旭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竟然不觉得饿。   他晚上只喝了点啤酒,之前都吐完了,又被那个怪物抓住折磨了那么久,现在累得都爬不起来,居然不觉得饿。   难道是因为他肚子里的卵太多,放得太深,顶到胃,把胃挤扁了?   这些问题是怎么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后来贺旭自己都觉得很诡异,匪夷所思。   都那种情况了,他不想着跑?还关心自己饿不饿??   但再仔细回想,又觉得也很正常。   他那时候一方面太累,累到动动手指都难,浑身酸痛,四肢发软,大脑几乎转不动。   另一方面,他不久前受到的冲击太大,情绪始终在激烈的爆发中,爆发得太多,现在就只剩下一片麻木。   怪物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卫生间里那番搏斗,彻底刷新了他对这个怪物的认知。   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准备充分,就可以反杀,搞死这只怪物。   但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之前两次遇见,虽然怪物力量很强,但他刚开始都还有挣动的余地,只要不被灌下那些古怪的甜液,他还是可以扯开缠在身上的触手,挣出手脚来。   这也是他预备用刀杀死对方的底气。   但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对方没有跟他认真,当那个怪物真正想要禁锢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抗。   被夺走刀,被捆住脖子、窒息……这些对贺旭来说,都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完完全全的无力。   他一直以来苦练出来的,每次打架、斗狠,获得胜利,把所有人揍趴下的,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一身肌肉,他的力量,在对方面前,什么都做不到。   他一直以为,是那些被迫吞咽的黏液,让他四肢发软,所以才会被怪物所控制,但事实上,那只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用力。   当怪物真正想要压制他时,他所有的能力,全都被毫不费力地瓦解,无论怎么挣扎,都伸不出一根手指。   彻底的溃败。   之后更是没有停歇的混乱与折磨。   也许是他反抗的那一刀刺激到了怪物,这一次,那个怪物比以往都要粗暴,甚至好几次都想杀了他。   他以为自己被撕开了,几次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没有。   可也并不比那好受。   大量的液体灌进口中,那些剧烈的疼痛渐渐又变成另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感觉,被剥夺氧气,勒住喉咙,一次次在痛苦中,迎来欢愉的顶峰。   极致的濒死感和极致的快乐一起冲击身体,他简直要疯了。   所有感知全部混乱成一团,困在无穷无尽的波涛里撞不出头,像一个短路的玩具,电火花到处爆鸣,所有功能超负荷运转,各种矛盾的指令全部糅杂在一起,持续不停,最终全面报废。   直到现在,那些混乱的感知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疼痛似乎和另一种感觉完全联系在了一起,哪怕他只是掐着手心,都会引起身体不自主的颤栗。   从未有过的狼狈,从未有过的弱势。   惊惧、惶然、痛苦、怨怒……无数的负面情绪化作漆黑淤泥,拥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但在这些密不透风的淤泥下,又有丝丝缕缕的狠意渗了出来。   他习惯了凭力量说话,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他也习惯了靠自己解决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也没有想过向谁求助。   从小到大,欺负他的人不少,但谁欺负他,他就揍谁,哪怕打不过,也要狠狠咬一口!   没人站在他这一边。   父母早就貌合神离,明面上是夫妻,背地里却都有着各自的情人、孩子,除了给钱,什么都不管。   贺旭觉得这样很好,他也不需要别人管自己,这样还方便点,老师要叫家长,根本叫不过来,他想揍谁就揍谁,不会有人在他耳边逼逼叨叨。   反正两边资产都有他的份,协议都签好了,给钱就行。   这次也是一样。   那个怪物不是人,力量跟他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就算再怎么小心也斗不过它……   既然冷兵器不行,那就换……   不搞死那个怪物,他就不姓贺……   贺旭半跪在地上,脑子里一时极度亢奋,想象着未来杀掉那个怪物时的画面,思绪乱成一团,一时又疲累不堪,混沌得难以转动。   以至于当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时,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接受到信息,然后反馈出来。   黏黏糊糊的,湿漉漉的,像是什么东西爬行的声音……   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贺旭整个人一瞬间变得静止,连呼吸都下意识停住,只有心跳像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瞪大眼,死死盯着被推开一条缝的门。   过道上的灯也都是关的,只有安全标志亮着,往门缝里投来一线惨绿的微光。   外面的东西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也忽然没了动静。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双方谁都没有先动。   门外,章宇的触爪停在半空,一动不敢动。   贺旭已经醒了?这么快??   不过想想好像也对,他给了那么多卵呢,还帮忙堵得那么严实。   章宇看了看自己抬在空中推门的那根触爪,刚刚就是这根断了一小截,把卵堵了起来。   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半个多小时过去,这根断裂的触爪末端也已经生出了肉芽,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完全长好。   至于脸上被刀刺出来的伤口,早在交配的过程中就已经好了。   半空中的触爪悄悄收回,庞大的身形默不作声地缩小,章宇悄悄摸摸变回了体型更小、更方便活动的人形,蹑手蹑脚地往外挪。   他还不想暴露身份,趁贺旭还没发现他,先离远点再说!   他做贼一样慢慢抬起一只脚,再慢慢落下,没走两步,忽然听见房门里传出来一声呼喊。   “章宇?”   声音里掺杂着一丝犹疑,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笃定。   章宇抬起的一只脚僵在半空,坏了,被发现了……   他不情不愿地缩回脚,倒退两步,推开门,对上里面的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等他往里走了两步,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贺旭怎么知道是他??   他期期艾艾地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外面?”   该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贺旭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脸上的惊惶渐渐退去,转而变得阴沉。   他并不知道外面是谁,最开始甚至以为是那个触手怪物,但是外面的东西动了,他从照进来的影子里看见了躯干四肢,才知道外面是个人。   那一瞬间,他莫名想到上周五晚上,在楼道里遇见卷毛少年的场景,于是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章宇。   居然真的,又是章宇。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开口,嘶哑的声音有几分晦涩:“你都看见了?”   “啊?”章宇一愣。   “你看见了多少?”贺旭又问。   “什么?”章宇一脸迷茫,他看见什么了?   贺旭却突然爆发了。   “别给我装傻!”他一拳砸在地板上,厉喝道,“你还在这,不就是因为你看见了?看见那个怪物把我……!”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咬紧了牙根,急促地呼吸着,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上周五晚上,在电玩城那里,你也看见了吧?要不然你怎么会在那?说什么睡到关门,根本就是骗我的!你就是因为看见了那个怪物,所以才留在那!”   他越说越快,语序颠三倒四,充斥着沉怒和讥讽:“你想怎么样?威胁我?想要钱?还是拿这个报复我?你告诉几个人了?”   章宇:“……”   章宇渐渐明白了一切。   哦~原来贺旭没发现啊!   心情瞬间轻松起来,章宇愉快地甩了甩小卷毛,澄清道:“我谁都没告诉……”   贺旭立即冷声打断了他:“是吗?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怀孕。   章宇眼也不眨:“我没想要什么。”   贺旭扯了扯嘴角,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事情一样,嘲讽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在看到了那种怪物之后,不想着逃跑,反而留下来在我眼前晃,还费心费力照顾我,是心地善良、无私奉献吧?”   贺旭冷笑一声:“你看我像傻子吗?”   他眼神迫人,紧紧盯着章宇,表情愈发阴沉:“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章宇有点发愁,虽然没发现他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怪物,但贺旭好像已经认定了他留在这里是别有用心,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想了想,干脆顺着贺旭之前说的话,半真半假地道:   “我确实是看到你被一个怪物抓进了这个房间,上周五也,呃,也看到了一点,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也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我也没想要用这件事威胁你,之所以留在这,是因为,因为……”   说着说着,章宇卡了一下。   因为什么?害怕?可是害怕应该直接逃跑才对……那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一直待在这里的行为不显得那么奇怪呢?   对面贺旭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不耐,冷冷道:“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   章宇吞吞吐吐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电视剧上的画面,他眼前一亮,几个字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贺旭:“……”   沉默了一瞬后,他怒极反笑,额头暴起一根青筋:“你他妈真把老子当傻子耍?!”   “我说的是真的。”章宇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试图让自己显得真诚。   他回忆着之前看的电视剧情节,开始编:“我喜欢你,从我那天在学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从他第一次见到贺旭的时候,他就知道贺旭是他的任务目标了。   “虽然你打了我一顿,但我还是很喜欢你,而且你打我也是因为我把水洒到你身上了,是我做的不对……”   虽然贺旭打了他一顿,但又不疼,而且他也让贺旭怀孕了。   “你的身材这么高大,是我最崇拜的那种类型,虽然总是凶凶的,一点不爱笑,但打架的时候很威风……”   贺旭身材好,柔韧性也很好,被触爪缠住能拉得很开,虽然不爱笑,但很爱哭。   “还有你的肌肉也练的很好,我就从来不长肌肉,很羡慕你……”   贺旭的肌肉特别有弹性,尤其是两块饱满的胸肌,触感超级好……   章宇说着说着,眼神就不自觉朝那边瞅,还有很Q弹的那个,每次他都忍不住去嘬,可惜总是没嘬多久,贺旭就开始弓着背乱动,还得他用触爪缠紧了,才能不从嘴底下跑掉。   “……”   贺旭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了。   他听着门口的人絮絮叨叨地夸,把他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窜起,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冒,好像他不是被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而是被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对面的人正在盯着他,突破了黑暗,用一种属于猎食者的目光,牢牢锁定着他。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等反应过来后,瞬间变得无比恼怒。   既因为章宇居然敢盯上自己,也因为他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被吓到了。   “妈的死gay!滚远点!老子不喜欢你!”他低吼一声,在身边的地上摸索着,想把衣服找出来穿上。   章宇还在想“gay”是什么意思,就看见他用手划来划去,好像找着什么的样子,于是好心地上前,想要帮忙:“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开个灯吧……”   “别过来!”贺旭厉声道。   章宇愣了一下,脚步顿住。   “别开灯!离我远点!”贺旭喘着气,半跪半坐在地上,望着门口的人影,肌肉紧绷。   房间里没有灯光,外面的光也不强,站在门口的章宇只能看清楚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在包间深处的他就更难被看清楚了。   但他依旧不想让对方靠近。   他从没有过这么难堪的时候,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此时此刻,他被一个怪物弄大了肚子的模样。   何况还是刚刚才说过那么一番恶心话的章宇,要是被他看见……草!   “哦。”章宇老老实实站在了原地,看着贺旭很艰难地行动的样子,不由望了望那微微凸起的肚皮。   那些卵应该已经化掉一部分了吧?但看上去还是涨得很满……他是不是塞得有点太多了?   贺旭在黑暗中摸索着裹上了衣服。   黑暗成了最好的遮羞布。   那个触手怪物把他拖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就把他的外套撕掉了,上衣也破破烂烂的,只有裤子还勉强完好。   他把裤子套上,想要提起来时,却遇到了阻碍。   他穿的是运动裤,腰带是松紧的,有弹性,但再有弹性,也是有限度的,他腰底下现在比原来涨了一大圈,裤子提到胯骨就被卡住了,上不来。   拉了几下都不行,贺旭禁不住生出几分恼恨,狠狠往上一拽!   然后就为自己的粗暴举动付出了代价——   运动裤是穿好了,可却绷到了极限,箍着肚脐下面那一圈腰胯,紧紧往小腹里勒,里面的卵被推挤着,一个挨着一个挪动,期间不可避免地碾过了一些地方。   贺旭呼吸猛地一滞,腿一软,差点又直接跪下去!   他还有理智,知道面前还站着人,牙都快要碎了,才忍住了没发出声音,抓着裤腰的手背却青筋暴起,呼吸乱得不像话。 第20章   包间里, 章宇把男人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贺旭两腿发颤,一副快要站不住的样子,想了想, 还是问了句:“要我帮忙吗?”   人类都是很脆弱的生物, 上次贺旭就因为碰到冷水发烧了,要是现在摔倒了, 又把自己摔出毛病来怎么办?   好一会儿, 贺旭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来, 而不是一开口就是抑制不住的呻吟。   他哑着嗓子道:“闭嘴!”   他把破烂的上衣和外套也穿上, 勉勉强强挡住身上的痕迹, 扶着沙发背, 慢慢走过去, 将身体的重心倚在上面, 低低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适应了还是怎么样, 贺旭已经没刚醒过来时感觉的那么涨了, 但更可能的原因, 是那些卵已经破掉了一部分。   贺旭不是没想过先把卵掏出来。   在章宇出现之前, 他就已经试过了,但那只该死的怪物和上次一样,又堵了一段触手在里面。   他满心惶怒厌恶, 却根本拿那些卵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它们一个一个, 在自己肚子里破溃,变成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只有他的身体至今没出现什么不好的变化。   没有变异,身上没多长出来什么畸形的部分,也没有什么被寄生的表现……   或者说, 暂时还没有。   贺旭甚至去医院做了套全身体检,B超、磁共振、CT、抽血、验尿……能做的都做了,能查的也都查了,但什么都没有,甚至各项指标显示,他还比以前更健康了点,壮得简直像头牛。   还没走出医院,贺旭就把那堆全部写着正常的检查单都撕了。   他不相信他没问题,难道那个怪物在他肚子里灌那么多卵,是为了给他补身体吗?   开什么玩笑!   贺旭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但那些隐秘的不安就像一根刺,始终埋在他心里,微小,却时不时就会冷不丁冒出尖来,扎他一下。   下颌紧了一瞬间,人类的眉眼因为刚刚的刺激有些泛红,眼尾湿润,目光却沉沉地看着章宇,脸上是冷冰冰的质疑:“你说喜欢我,那我被怪物抓进这里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帮忙?”   章宇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嗫嚅:“我,我看到那个怪物,太害怕了,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等那个怪物走了才……对不起……”   贺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冷冷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冷不丁问:“你两次都看到那个怪物,旁边没别人?”   这个可以说真话,章宇摇头:“没有。”他的传感器没察觉到周围有人。   贺旭不说话了。   他在脑中回忆KTV的结构,这家KTV虽然价格比较贵,但过道上安装的监控并不算多,像从卫生间到这个包间的这一段就没有。   也就是说,除了章宇,没人知道他被一只怪物强暴了。   这个认知让他稍微轻松了点。   比起被触手怪物拖走侵犯,贺旭更无法接受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章宇,眸中翻涌着晦涩的情绪,忽然开口:“过来。”   章宇以为他是怕黑了,便拿着手机走了过去,还想着要不要开个灯。   他毫无所觉,以至于当那两只手扼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憋红了脸,学着电视上看过的样子,一脸“痛苦”地去掰那双手。   “放、放开我……贺旭……”   贺旭眼神冷酷,面容在黑暗中,掐着少年脖子的手像铁钳一样,任少年怎么抠挠挣扎,也一动不动。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到一百的时候,手中的人挣扎开始变弱,又数了十秒,才松开了手。   身形纤细的少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直接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喘气,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   贺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害怕吗?”   少年没说话,肩膀狠狠抖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双眼在微光中闪烁着泪花。   “怕就对了。”   “不许把你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不然……”贺旭一字一顿道,“我就像现在这样,掐死你。”   少年又狠狠抖了一下,颤声道:“我、我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贺旭收回目光,神色冷漠:“滚吧。”   “去、去哪……?”   “我管你去哪,总之给我滚。”   “可是,大门已经锁了……”章宇瑟瑟道,心里有点犹豫。   要是没被贺旭抓到,他还能用原形从门缝或者通风管道里钻出去,但是现在贺旭都见过他了,他总不能还那么出去吧?   “那就去走廊待着!”   “哦……”章宇低着头,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走到门口,他又吸了吸鼻子,回头道:“其实你不掐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想怎么样,我都会答应你的。”   少年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不等贺旭做出什么反应,他又蹲下来,把手机的照明打开,放在地上:“你怕黑,这个给你用吧。”   他退到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   锁扣卡住的声音在包间里回响。   贺旭看着门口的手机。   手机静静躺在地上,狭小的孔隙中发出白光,在空气中逐渐扩展,最终变成一大片光晕,投射在天花板上,周围的空间也因此亮堂了起来。   少年认真的表情还映在视网膜上,尚未散去。   贺旭倚靠着沙发背,望着关上的房门,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慢慢整理身上的衣服。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喜欢算个屁啊。   死gay。   居然到现在都还觉得他怕黑,蠢死算了。   ……   门外,章宇靠着门坐在地上,揉了揉脸。   他刚刚说喜欢的时候,嗓子好像捏得有点多了,声音有点小……   下次一定要说大声一点,免得贺旭听不清。   海洋生物郑重点头。   吸取教训,总结经验。   伪装,他是专业的!   握拳!   ……   章宇在外面待了一会儿,算了算时间,感觉差不多卵应该都被吸收了。   他正盘算着下次补充的时间,就听见门里面传出几声劈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在接近,像是贺旭在往外走,便拍拍屁股站起来。   刚刚站好,包间的门就开了,贺旭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后面,沉沉看了他一眼,沙哑的声音里像是压抑着什么风暴:“让开。”   章宇往旁边挪了挪。   贺旭一步一步从他面前路过,背挺得很直,走路的姿势却有点僵硬。   章宇动了动鼻子,在他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闻到一股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海腥味的水汽,很熟悉,应该是他留下的触爪化水了。   他看了看贺旭的裤子,没湿。   又探头往包间里看了看,沙发翻倒,烟灰缸、话筒、响铃球……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了一地,还有几大团揉皱的纸,像是被人一脚踢开似的,滚得到处都是。   灵敏的嗅觉让章宇从纸上分辨出了同样的海腥味。   是把那些水擦掉了吗?   章宇有点可惜。   他记得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没注意深浅,以至于那片地方有点肿胀撕裂。   他的自愈能力很强,触爪是他的一部分,也拥有同样的自愈因子,如果贺旭能夹紧一点,让触爪化掉的水在身体里多吸收一会儿,伤口就能好得快一点。   而且也可以让那里变得更有弹性,下次就没那么容易受伤了。   看贺旭别扭的姿势,里面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样子。   唉,这个人类可真是爱逞强啊。   海洋生物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跟上贺旭,以为他要像上次一样,要去卫生间洗澡,正想着要不要阻止他,免得又像上次那样发烧。   但走了两步,才发现他并不是往卫生间去,而是在往大门走。   他提醒道:“你想离开这吗?但门已经锁上了。”   贺旭当然知道门已经锁了,这个点,外面天都快亮了。   但他才在这里被那个怪物袭击过,能走之后,就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大概半小时之后,KTV的经理满头大汗地跑来开了门。   “哎呦,真不好意思贺先生,这些店员也太偷懒了,下班前居然都不仔细检查一下,还把您给关在了里面,你放心,回头我就把他们开了!”   这可是个小祖宗,别管留在KTV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总之先承认错误,把人哄住了再说。   经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贺旭身上堪称乞丐服加强版的衣服,又看了眼旁边一脸好奇的章宇,不动声色地笑道:“贺先生,您看您现在要回家还是要去哪?我送您啊,还有这位小兄弟……”   话还没说完,贺旭就“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闭嘴!”   经理立马堆起笑脸:“好,好。”   贺旭对他的表现并不意外。   外人都以为他有这里的高级会员卡,但实际上,他有的是这家KTV的所有权。   这家KTV原本是上一辈开的,作为不管不问的补偿,转移到了他名下,所以他其实就是KTV的老板,那间包厢也是他的专用包厢,小弟们来玩的时候,消费也都是直接划掉的。   只不过一群人觉得天天来白吃白喝过意不去,非要给点钱意思意思,贺旭懒得管,也就随他们去。   他忍着某处传来的疼痛,尽量正常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拧着眉头吩咐:   “你现在去监控室,把这两天……不,从上周五到今天晚上,这段时间KTV里面所有监控录像,全都调出来发给我。还有,排查一下所有管道,包括下水道、通风管道、油烟机……全部让人给我搜一遍,有什么异常都告诉我。”   经理以为他是心血来潮,想检查一下名下产业的安全性,便拍着胸脯保证道:“贺先生您放心,咱们KTV都是定期检查的,每一处都符合国家标准,绝对没有偷工减料,您要是不信,我可以亲自带您……”   说话声在贺旭沉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贺旭冷冷启唇,吐出两个字音:“查,懂?”   经理笑脸微僵:“……懂、懂。明天,不是,我这就安排人,马上就查!”   等贺旭收回目光,往外走去,经理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真要命,这小祖宗年纪不大,气势怎么这么强?   放松完了,又忍不住发愁,也不知道这小祖宗到底要查什么,管道?管道有什么可看的?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定期维护保养,当初建造的时候,用的材料也都是合乎规范的,能有什么问题?   但老板这种东西,只要说出来了,没有问题你也得给他找出点问题,还得是合他心意的问题。   想到贺旭明显是心情不好,经理便猜想是不是有谁惹毛他了,但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这位小祖宗跟通风管道杠上???   就在KTV经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他旁边经过。   经理眼前一亮,连忙拉住路过的章宇:“小兄弟,帮个忙,我问你件事。”   章宇:“?”   “你们老大,”他把章宇当成了贺旭的小弟,“他今天晚上遇上什么事了,怎么气成这样?”   章宇看了看前方尽管很努力地调整走路姿势,但还是能看出来一点不协调的贺旭,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期待的秃头人类,歪头:“他……生气了吗?”   贺旭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经理:“……”   小伙子,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秃头人类一脸的难以言喻,作为被蛐蛐的人,章宇只觉得莫名其妙。   贺旭生气了吗?   没有吧?最多不就有点暴躁?而且他不是一直都凶凶的,脸色臭臭的,不喜欢笑,但很喜欢哭的吗?他都习惯了。   不爱笑又没什么关系,反正贺旭哭的也很好听,他很喜欢。   没再管那个胡说八道的秃头人类,章宇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贺旭。   到了大街上,夜风冷冷刮在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盏路灯在冷冽的夜风里发光。   见贺旭闷头往前走,章宇忍不住道:“你要去哪里?”   之前不是还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吗?这个时候,应该要好好休息才对啊,不然又要生病了,他忧心忡忡地想。   “滚!别跟着我。”贺旭头也不回。   “可是你的身体……”   前面的人突然转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低吼道:“老子让你滚!听到没?!”   章宇愣了一下。   贺旭瞪着他,眼眶泛着点红,沙哑的嗓音像是要喷火:“你他妈,一直跟着老子,烦不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章宇小声道:“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哈!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不放心我?!”   章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不算什么东西,我只是喜欢你。”   贺旭要是死了,他的海洋空间就拿不到了。   贺旭两只手拽着他的领子,喘着粗气,黑眸倒映着他的脸,半晌,咬牙道:“老子不喜欢你。”   他松开手,一把将少年推开:“不想被打,就滚远点!”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吓到了,当贺旭再次往前走时,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夜风呼呼地吹着,几片落叶从地上旋起,擦过脚边,又向前飘去。   一道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低低的,伴着风,飘到耳边:“你说过的……以后不打我的。”   贺旭停下脚步,嗤笑一声:“那又怎么样?”   他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跟上来。   ……   路灯下,章宇看着人类渐渐走远的背影,一开始站着不动,然后身形慢慢变矮、变矮……最终抱着膝盖,蹲成了路边的一坨章鱼蘑菇。   章鱼蘑菇沮丧地在地面上画圈圈:“可恶,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着……”   大章鱼还没被这么拒绝过,在海里的时候,哪个被他看上的有趣家伙不是随便抗议了几下,就愿意跟他一起玩了的?   听到他碎碎念的系统:……   那些海兽难道不是因为想逃却根本逃不掉,所以只能摆烂装死了吗?   察觉到宿主郁闷的心情,9527安慰道:【宿主别灰心,你已经很努力了。到目前为止,主角都没有被反派欺负,再过几天就是月考,只要主角安心参加考试,等成绩出来之后,他就能凭借优异的成绩被物理老师看重,我们的任务进度就能完成一半了。】   “哦……”章鱼蘑菇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沮丧,背景都冒出了幽幽的黑气。   “可我更想知道贺旭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着他,明明我都像电视剧里一样,说了我喜欢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了。”   人类不是都说了吗?只要说了喜欢,做任何事都是可以被理解的,贺旭为什么还不相信他?   9527给不出指导,于是也陷入了沉默。   好在过了一会儿,章宇自己就恢复了过来。   海洋生物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新奇的挑战,支棱起一头小卷毛,眼神灼灼地燃烧着。   不就是被拒绝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当是孤僻难搞的鱼了,反正贺旭脾气本来就不好。   他可是章鱼,最擅长的就是缠了,就跟那些最后都陪他一起玩的家伙们一样,只要他缠得够紧、够用力,一定可以把贺旭拿下!   闻着空气里人类残留的味道,章宇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了上去,心里念叨着才看过的一句话。   小小贺旭,拿捏!   ……   贺旭并没有回家。   他的家,或者说,他住的房子,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单靠两条腿,要走一个小时。   贺旭一点也不想忍着那个地方的撕裂痛,以及身上其他地方的异样感觉,去走那一个小时。   于是他拐进了最近的一家酒店,上去前,还到旁边的药店里买了点红霉素膏。   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聊胜于无吧。   很快贺旭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一点其实从他和章宇分开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在刚刚甩掉卷毛少年的几分钟内,贺旭只顾着向前走路,但很快,他就变得有点紧绷起来。   路上行人很少,四周都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个遍。   尽管如此,他也还是会被各种声音惊扰,一阵风,一片落叶,一只野猫窜过去的声音……只要视野范围之外有一点动静,他就会立即望过去。   尤其是背后,贺旭不知道自己短短的一段路,究竟回了多少次头,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像个疯子。   一个吓破了胆的,一惊一乍的疯子。   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线,每一点不同寻常的声音,都像是在扯着线往两边拉。   要么是他能控制住这根线,把它松下来,要么是这根线越拽越紧,直到某一刻,彻底绷断。   贺旭知道这不对。   他应该放松下来,把这根线往回拉,让他松一点,再松一点,直到变回曾经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他控制不住。   连续三次被袭击,一次比一次更无力,这次还差点被杀。   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不是完全没办法对付那个怪物,但身体却已经牢牢记住了濒死的感觉,像是自然界抗争之后,却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野兽,理智还在固执抵抗,本能却早已承认了自己的地位——   是猎物。   任由猎手戏弄的,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一旦身体有了这种认知之后,某些东西也开始崩塌。   他频频回头,警醒地关注着每一处地方,明明置身人类社会,却觉得自己仿佛处在了憧憧密林,四面都是危机,每个角落里都可能出现一只巨大的触手怪物,把他拖走,禁锢在粗大的触手堆里,肆意掠夺。   这一点在进入酒店套房之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衣柜中、电视后、浴室间、床铺下……太多太多能藏匿的地方了。   哪怕他一进门,就已经把所有灯全部打开,但还是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贺旭试图告诫自己,那个怪物昨晚才出现过,不会这么快就又追上来,所以别一惊一乍的,像个懦夫。   可却有一道微小的声音在说,真的吗?那个怪物真的不会再追上来吗?   当初他以为触手怪物只会出现在荒凉的工地,可它却在商场的电玩城里袭击了他。   他又猜测可能它会避开人群,但KTV的厕所离最近的包厢只有十米,相当于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把他拖走。   他以为触手怪物进不去,也不会进去的地方,怪物却都出现了,而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就如他至今不知道触手怪物为什么会盯上他一样。   是纯粹倒霉,每次都不小心撞见?还是他身上有什么,让怪物对他产生了什么兴趣?   声音一下下叩问理智。贺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声音掐掉。   他把所有门都打开,脱掉衣服,进浴室清洗身体。   水流的哗哗声响在耳边,不可避免地掩盖掉其他动静,听不到更多声音,贺旭只能用眼睛看。   他一边搓着身体,一边不断扫视浴室和浴室外能看见的所有地方,瞳孔微缩着,带着一点深深藏着的不安。   太大,太空旷了。   他再次有了这种感觉。   热水浇在头上,流过眼皮,他反射性闭上眼,但下一秒就被迫睁开。   在黑暗袭来的一瞬间,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在胸口炸开,充斥在每一寸胸腔。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被狠狠掐住,皮肤上升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哪怕有热水冲着也下不去。   他忍了一秒,没忍住,去把浴室门关上了,转动锁扣,紧紧锁死。   狭小的空间让身体的温度回升了一点,急速的心跳声却没有丝毫减缓,依然如擂鼓般在胸腔内震动。   他没有再尝试闭眼,就那么睁着眼睛洗头。   眼睛被洗发水流过,浸泡出血丝,变得通红,也还是睁着,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中。   贺旭知道那股情绪是什么。   他对它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在此前的人生中,这种情绪频繁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经他的手,被他带给了许多人。   而现在,它也落在了他身上,被那怪物强硬地塞进他的脑海,牢牢刻印在身体中,如此鲜明,如此强烈。   一出现,就刻骨铭心。   这种情绪的名字,叫做——   恐惧。   ……   敲门声响起来时,贺旭正躺在床上。   他刚刚洗了一个迅速又缓慢的澡。   迅速是因为他的动作很快,干脆利落,为了能最短时间里搓掉身上干涸的粘液,下手也很重,洗完之后,整个人都红了一层。   缓慢则是因为,一旦有什么水流之外的动静,他都会反射性僵住,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动静传来的地方,过一会儿才会慢慢缓过来。   贺旭十分厌恶自己这样的行为,好像变成了畏缩的老鼠,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破他的胆子。   他强行控制住了身体的反应,不让自己在听到任何声音后停下来,哪怕心里的惶恐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也咬紧了牙,继续洗澡。   这样做是有效果的,等洗到末尾,他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紧绷的那根线也放松了些。   可是等他跪在床上,死死夹着眉头给后方胡乱涂上药,然后躺下来闭上眼睛之后,那些铺天盖地的恐慌又席卷而来。   视野里并不是全然的黑暗,而是橘红色,因为所有灯都开着。   但这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每一寸皮肤都贴着布料,却依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房间里,在无声朝他接近。   他的眼皮激烈颤动着,本能地想要睁开,确认安全,但心里却死死压抑住了,咬紧了后槽牙,死死闭着眼。   心跳又鼓点一般狂响了起来,皮肤发凉,脚下生寒。   他的眼皮剧烈地抖动,像是两股力量在拔河,一方往里拽,一方往外拉。   就在心里那根线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即将绷断的一瞬间——“咚咚咚!”   敲门声陡然响起。   贺旭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眼睛瞪圆了,看着卧室外面,大口喘息着。   闷闷的敲门声还在响,传进耳朵里,意识迟缓地反应过来。   ——外面有人。   贺旭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掀开被子,下床去开门。   走了两步,大腿底下直灌凉风,才想起来衣服还没换。   他现在穿的是酒店的睡袍,松松垮垮,脖子、胸口还有腿上的痕迹一览无余,根本遮不住什么。   之前脏了的衣服已经扔进了套房里的洗烘机,这会儿已经全干了,拿出来就能穿。   但他只停顿了一下,就走出卧室,往套房的门口去。   算了,反正这个点也只会是酒店工作人员,都不认识,看见就看见。   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贺旭一把拉开门,不耐烦道:“干什……么……”   他愣住了。   门口,原本以为的酒店人员并不存在,反而站着一个眼熟的卷毛。   卷毛抬起头,露出一张同样熟悉的脸,抬起手,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打了个招呼:“嗨,贺旭。”   贺旭:“……”   他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又是你?!” 第21章   章宇高高兴兴地打了招呼。   他没怎么在意贺旭的话, 反正听不懂,就当没听见好啦。   大章鱼从不为难自己。   仗着身形灵活,他直接从贺旭胳膊和门板形成的空当里钻了进去, 开心道:“我找了你好久, 还好没找错。”   他顺着贺旭的气味一路追到附近,进了酒店之后, 却因为气息繁杂, 转了好几圈, 才找到这个房间。   贺旭原本还在想他是怎么跟上来的, 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见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钻进来, 顿时被气笑了。   “找我?都说了别跟着我, 你还敢找我?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真当老子不会揍你是吧?”   他一把扯住卷毛少年的领子, 就要把人往外扔:“滚出去!”   那怎么行?他好不容易进来的呢!   “我不出去!”章宇立即伸手抓住门, 不给他把自己拽走的机会, 直到眼前人的脸色变黑, 才反应过来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 连忙上身倾斜下去,假装被拽得站不稳。   为了演得像,还脚底下还踉跄了两下, 结果这么一踉跄就出了事。   这间套房门口的空间不大,贺旭又拽着他, 两个人离得也就半米多点。   章宇的拟态没有贺旭高,只到人下巴位置,原本他梗着不动还好,但上身一弯下去,就变得更低。   种种因素加起来, 以至于章宇顺着贺旭的力道往前踉跄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撞进了贺旭的怀里,嘴唇先是蹭到一片温热的皮肤,然后重重碾过了什么。   底下的胸膛当即就猛颤了一下,震出一声闷闷的低哼,紧接着肩膀上就传来一股大力!   章宇被狠狠推开,撞到身后的墙上。   贺旭脸色黑红黑红的,狠狠瞪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眼里闪过不明显的羞恼:“你他妈……找死啊?”   章宇心虚地移开眼神,讷讷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想到刚刚嘴唇上那柔软的感觉,章宇偷偷瞄了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用人类拟态接触贺旭,和用触爪的感觉完全不同,感觉很是新鲜。   平时那个时候,贺旭总是把肌肉绷得很紧,身上到处都是硬的,胸口也是一样,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那么软绵绵的感觉,让他很想再试一次。   Q弹的触感固然很有嚼劲,但软软的口感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刚刚被推开的时候,他顺着睡袍开口,看见那里在飞快地变化,估计这会儿已经跟平时一样了。   心里遗憾地唏嘘两声,章宇又偷瞄了一眼,被胸口那露出的大片皮肤吸引了。   贺旭身上的睡袍本就宽松,这么一番折腾,就变得更加松垮,松松散散地系在腰间,一大片带着痕迹的胸膛都敞在外面。   青青紫紫的印记分布在蜜色的皮肤上,一层叠着一层,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好看。   章宇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这也是第一次。   往常交配之后,贺旭身上虽然也都是痕迹,但他基本都处于昏过去的状态,一动也不动,等他醒了,又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皮肤都不露。   章宇还是第一次在贺旭醒着的时候,看见他身上这些自己留下的印记呢。   和昏睡的时候不同,清醒着的贺旭脸上带着鲜活的表情,不管是冷笑的,还是生气的,都有种蓬勃的生命力,连带着脖颈和胸口的这些痕迹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但被看的人显然不这么想。   贺旭脸色越来越黑,想拢一把睡袍,遮住胸口,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自己太弱气,好像遇见流氓的小女生,又僵硬地放下手,咬牙:“你他妈看够没有?!”   章宇被这声低吼吼得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盯得时间太久,被发现了,他心虚地别过脸,再次道:“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停了停,顺从心意地小声道:“还挺好看的。”   要是能让他摸一下就更好了。   听到夸奖,贺旭切切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那脸色,立马就黑得不能看了。   他刚想发火,忽然看见少年脖子上的掐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脸上的怒意又变成了冷笑,嘲讽道:“你也一样。”   大家身上都挂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可惜另一个当事人听不出来,还以为他在夸自己长得好看,当即高兴了起来:“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贺旭:“……”   又是这熟悉的哽噎感,这卷毛就是来克他的吧?!   贺旭懒得再说,双手抱胸,不耐烦道:“快滚。”   章宇紧紧靠着墙,把自己黏在墙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不能走,要是你又发烧了怎么办?”   “我发不发烧关你什么事?”贺旭语气暴躁,“你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管我?”   “当然关我事。”章宇飞快瞟了他一眼,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脸色微红道,“因为,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那个……”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用小小声的声音,吭哧吭哧道:“……我喜欢你。”   贺旭气笑道:“你喜欢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被老子揍了还喜欢老子,你他妈是受虐狂吗?老子再说一次,老子不是gay,不喜欢你,听懂没?!”   “可是,我们之前都、都亲过了……”章宇扭扭捏捏,电视上不是说,人类只有互相喜欢的时候才会亲亲吗?   贺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亲个嘴,老子跟谁都能亲!”   章宇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你还要跟别人亲?”   和别的人类亲=喜欢别的人类=要给别的人类生孩子。   那怎么行?!   横行霸道惯了的大章鱼顿时不干了。   贺旭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怎么可以再给别的人类怀孕?!   怒气瞬间上头,章宇突然出手,一把抓住贺旭的肩膀,将人用力一推,撞在墙上,然后踮起脚,在贺旭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对准那两片微微开启的嘴唇,一口咬了下去!   嘴唇上传来的刺痛让贺旭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脸色当即一沉,抓着章宇后面的衣服就要把人扔出去。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门霍然拉开,里面的住客忍无可忍道:“你们他妈吵够没?还让不让人睡觉……卧槽!”   看到把人按在墙上亲的章宇,还有满身痕迹,仗着身高优势想把章宇拉开、但看起来更像是抱着他脖子的贺旭,对面的人吓了一跳,反手就想把门关上,但被吵醒心里实在不爽,又拉开门愤愤骂了一句:   “妈的死gay,要玩不能进去玩?非开着门让人看着才爽是吧?玩这么花,要不要给你们开个直播?”   “咚”的一声,房门重重关闭。   两人:“……”   贺旭回过神,一把扯开章宇,章宇也想起来自己还在伪装柔弱人类,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有点讪讪地道:“对,对不起。”   贺旭瞪着对面的房门,两眼像是要冒火,听到声音,冷冷看了他一眼,把门甩上。   他擦了下嘴唇,看着手上的血迹,冷笑一声:“敢咬我?你胆子不小。”   章宇老实低头:“抱、抱歉,我有点冲动……”   “冲动?”贺旭掰了掰拳头,关节咔咔响,看着一脸惊恐的少年,嗤笑,“怎么,刚刚不还说喜欢我吗?现在就害怕了?”   章宇犹豫了下,考虑要不要表现的勇敢一点:“呃,也没有特别怕……”   “砰!”拳风擦过脸颊,重重砸在墙上。   “……”章宇闭上嘴,开始酝酿泪花。   贺旭一手撑在墙上,压低身形,将少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黑眸含着恶意的讥嘲:   “既然说喜欢我,那就坚持住了,别跑。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喜欢我。”   卧房的门关上。   厚实的木板阻隔了视线,也阻隔了里面的动静了。   章宇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贺旭的话吓呆了,但实际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刚刚那个地方,果然肿起来了……   ……   卧室的卫生间内。   贺旭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伤口,低低骂了一句:“草!”   这小卷毛,看着那么弱鸡,想不到力气还挺大,被按到墙上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嘴上这点伤口大倒是不大,但一晚上肯定好不了,这要是明天出去让人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谁亲得有多激烈呢。   贺旭拿起旁边的红霉素软膏,有心涂一涂,但想到这玩意儿之前涂在了什么地方,心里又膈应得慌,随手扔开了。   拉倒吧,爱猜就猜,反正也猜不到他是被强吻的那个。   他回到床上,竭力放空大脑,驱赶那些重新裹挟上来的黑色情绪。   正当他又开始浑身发冷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贺旭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看过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外面是章宇,又慢慢放松下来。   他抿起嘴,无意间碰到嘴唇上的伤口,刺痛感传到大脑中,被意识接收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知怎的,忽然一下就松开了。   闭上眼睛重新躺下,光怪陆离的幻象依然没有消失,但心跳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在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他慢慢睡了过去。   ……   章宇看了看卧室。   他好像听到了点声音?   但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落地窗前,犹豫了一下。   刚刚贺旭去卧室之后,章宇就到客厅的沙发上趴下了。   趴了一会儿睡不着,觉得有点缺水,他又起来把房间里放的两瓶矿泉水都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喝完了还是不想睡,便好奇地在屋里闲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找到了窗帘的按钮,把自动窗帘升了起来。   窗帘后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因为楼层高,附近没有其他建筑遮挡,窗帘升起来之后,满城的夜景都暴露了出来,一览无余。   从没见过这番景象的大章鱼一下就被吸引了,盘腿在落地窗前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欣赏起了夜景。   这会儿想起来,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把贺旭扔到一边了。   不会又发烧了吧?   章宇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卧室门口,悄悄转了下把手。   没锁。   他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贺旭睡着了,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蹑手蹑脚地挪到床边。   床上的人皱着眉头,额头上都是汗,呼吸有些急促,睡得似乎很不安稳。   但随着章宇的靠近,仿佛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似的,那皱起的眉头又慢慢放松了,呼吸也变得平缓深沉。   章宇伸手摸了摸贺旭的额头。   因为带着汗,摸起来有点湿,但确实是凉凉的。   还好还好,他的海洋空间保住了。   大章鱼松了口气,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房间,高高兴兴地继续看起了风景。   ……   从深沉的睡眠中醒过来的时候,贺旭还有点回不过神。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两点,甚至有点惊诧。   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贺旭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除了在电玩城发烧的那一晚以外,其他时候,他每一晚都很难睡着,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各种各样的噩梦不断惊醒。   像这样一个噩梦都没做,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的觉,感觉已经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真正算起来,从那个怪物出现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才一个星期。   他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感觉这段时间累积起来的疲惫都随着这一觉彻底消失,走起路来,就连那个地方的抽痛都变得不明显了。   精神好了,心情也好了。   他掰着肩膀拉开卧室门,准备去烘干机里把衣服拿出来换上。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贺旭扫了一眼,没看到人。   也是,那小卷毛胆子说大,能大到敢强吻他,说小,又能被一句话就给吓哭,被他昨晚上那么威胁,肯定不敢再来招惹他了。   就这点能耐,也敢大言不惭说喜欢他,呵。   贺旭嗤笑一声,边解睡袍的腰带,边往烘干机走。   烘干机在另一边,过去需要横穿整个客厅,走着走着,贺旭忽然感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睡袍整个滑落,堆在脚边,他不经意间望过去,就见背对着的沙发后面,一个眼熟的卷毛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然后放下手,迷迷糊糊地朝这边看过来。   两双眼睛对视,贺旭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黑眸慢慢变大,慢慢变大,最终瞪得滚圆。   贺旭:“………………” 第22章   回想过去的无数时光, 找遍了整个记忆长河,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尴尬了。   其实贺旭以前也不是没在别人面前脱光过,他们一群人混在一起, 要么打架要么打闹, 经常要出一身汗,一起洗澡也是常事。   大家一起脱得光溜溜, 面对着面, 谁也没觉得尴尬过。   自愧不如人的情绪倒是很多, 不过都是别人对着他。   体格健硕, 肌肉结实, 本钱也十分雄伟, 这么一副满溢着男性荷尔蒙的身躯, 站在人堆里, 从来都是让别人不自在的那个。   但此时此刻, 眼下的情形和以往的时候通通不一样!   离他不远, 甚至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是口口声声喜欢他, 昨晚还把他按在墙上强吻的人,一个标准的死gay。   而他自己,则, 从头到脚都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下,身上还带着数不清的, 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这一瞬间,贺旭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脸上又是黑又是红,身体僵得像块石头,恼羞成怒道:“转过去!”   “哦。”章宇被吼回了神,乖巧地缩了回去。   贺旭快步走到烘干机边, 飞快地掏出衣服,三秒不到就把衣服全部套上了,那速度,堪比魔法少女变装。   穿好衣服,他表情不再那么紧绷了,但脸色依然不好看:“你怎么还在这?”   章宇从沙发后面探出头,看了看他依旧通红的耳朵,明智地没有指出来,老老实实道:“我怕你又发烧。”   贺旭嗤了一声:“那你还真够关心我的。”   “因为我喜欢你啊。”章宇理所当然道。   又是这句话。   贺旭扯了扯嘴角:“行。”   看他出了门,章宇跳下沙发,跟在他后面,离开酒店。   大街上。   贺旭双手插兜,把上衣的帽子也带上了,身上的痕迹遮的严严实实,走在前方,对他不闻不问,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章宇踩着他的影子走了一阵,一抬头,发现周围全是陌生的街道,便紧走几步跟上去,问道:“你不去学校上课吗?”   贺旭没理他。   章宇又问了几遍,贺旭才咋了下舌,不耐烦了似的,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   “我请假了。”系统今天一大早就帮他请假了。   简单的对话之后,人类又变回了闷葫芦,任章宇怎么问也不开口。   章宇也不气馁,发挥出与生俱来的纠缠大法,追在人后面不停地问,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提问机器。   “贺旭,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啊?是不喜欢学习吗?”   “贺旭,你饿不饿?”   “贺旭,你要回家吗?”   “贺旭,……”   “贺旭……”   “贺旭……”   贺旭:“……”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听到“贺旭”两个字过!   这家伙都不觉得累吗?他脑子都快炸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揪住身边人的领子:“闭嘴!别吵了!”   章宇眨巴眨巴眼:“哦。”   贺旭用力放开手。   章宇试探着张嘴。   贺旭瞬间怒瞪过来。   章宇又闭上嘴。   “嘿嘿。”他忽然笑了一声。   贺旭脸皮一抽:“你笑什么?”   章宇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终于理我了。”   贺旭:“……”   这家伙脑子有病吧?!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骂两句,但看着章宇傻乎乎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自顾自转过头,闷不吭声地继续往前走。   章宇倒是挺开心的,哎嘿,就说没人能拒绝他吧?看,贺旭现在都不赶他了。   他一蹦一跳地跟在人类身后,也不管对方要去哪,一头卷毛跟着蹦跶一上一下,开开心心地乱晃。   直到前面的人猛地站住,同时一声刺耳的刹车音响起。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裹挟着狂风,在两人面前停下,车轮在地上摩擦出淡淡的划痕,车门距他们只有两步远,再近一点就要撞到。   章宇在车极速接近的前两秒就注意到了它,直直地望了过去,漆黑的瞳孔一瞬间收缩,变得警惕锐利,充满了掠食者的森冷,但在一瞬间判断出它并不会真的撞上来之后,他就收回了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等小轿车停下来后,又等了一秒,他才“反应”过来,露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怯怯地从贺旭身后伸出头去看。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人抬起手,朝贺旭摆了摆,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大哥,好久不见,你又在逃课啊?”   大哥?章宇眨了眨眼。   贺旭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弟弟?   他看向贺旭,却发现贺旭正沉沉盯着对方,一点也没有对方表现的那么高兴。   见贺旭没有反应,来人又晃了晃手,手腕上的东西仿佛不经意间对准了阳光,闪了他们一下。   章宇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只手表,表带和表盘都是翡翠般的浓绿色,轮廓则是银白色的,镶嵌着数不清的细小碎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海洋生物的眼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触爪蠢蠢欲动。   好看,想要。   见两人注意到了,车里的人也往自己手腕上看了一眼,仿佛才发现似的,把表对准了他们,用抱怨一般的语气道:   “爸对家里真是一点都不上心,我前几天过生日,早就跟他说了想要百达翡丽最新出的那款表,结果他就拿个去年的老款敷衍我,还说什么那款是限量版,早就被预定完了,只能从别人那里要一个名额。给我气的,都被别人经过手了,怎么还朝我这里塞?我又不是收垃圾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抱怨完了,看着依然没有说话的贺旭,他又笑眯眯道:“对了大哥,我那天也给你发了消息,可惜没你好友,只能给你发了条验证,不知道你看见没看见?我猜你没看见,不然晚上怎么没来参加宴会。”   来人露出一点惋惜的神色:“可惜了,那天我十八岁成人礼,好多叔叔伯伯都来了,爸本来想介绍你认识的,可惜你没来,爸只好带我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贺旭的表情,见贺旭始终没有反应,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扬起笑容:“对了大哥,你今年生日过了没?要是还没过,记得提前跟爸说你要的礼物,省的他拿别人不要的敷衍你……哦,不好意思大哥,我忘了,你生日跟我是同一天,爸那天在准备我的成人礼宴会,没空去陪你,真对不起。”   说着说着,他就捂起了嘴,露出歉疚的表情,眼中却带上了好整以暇的得意,仿佛确信这句话能刺痛眼前的人一样。   贺旭也的确如他所愿地开了口:“说够了没有?”   他面无表情道:“董飞羽,你很得意?”   “怎么会?”董飞羽歉然道,“我刚刚不小心说错话了,对不起大哥,你别生气。”   贺旭依然面无表情:“你想知道我收到的东西?那我告诉你,手表,今年限量款,就你手上那个牌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   董飞羽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贺旭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过我没戴,扔垃圾桶了,你想要的话,可以去垃圾站翻翻,说不定还能扒出来。”   董飞羽强笑了一下:“大哥你说什么呢?你都扔了。”   “扔了又怎么样?你不就喜欢捡别人不要的吗?”贺旭嗤笑一声,“别人扔掉的东西你也要,别人扔掉的爹你也要,说你是捡垃圾的都抬举你。在贺向南跟前摇尾巴摇了那么久,要来什么东西了吗?认识几个董事长了?拿到继承权了吗?”   一句句问话甩出去,就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扎进了董飞羽的心里,他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脸色阴沉。   这么看起来倒是跟贺旭有点像了,章宇在心里暗戳戳点评,又看了看一脸讥诮的贺旭,暗自点头。   不过还是贺旭更好看一点。   贺旭的爸妈虽然双方都没有感情,婚姻名存实亡,但到底还是没有离婚,所以董飞羽的妈只能是情人,董飞羽也只能是私生子,甚至户口都不在贺老爹的名下,而是跟妈姓,名不正言不顺,继承权更是无稽之谈。   而且因为他长相不随爹,有点阴柔,不是很讨贺老爹喜欢,给钱都给的不爽快。   贺旭妈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两人虽然属于商业联姻,对对方甚至对贺旭这个儿子都没什么感情,但在遗产继承上面观念倒是很一致,都默认了由贺旭这个双方共同的血脉来作为继承者。   哪怕贺旭根本懒得去管,随着他成年,也还是有很多产业已经被转移到了他的名下,平时有专门的人打理,也不需要他做什么,等着分红就行。   吃吃喝喝玩玩,就有大把的钱进账,不需要伏低做小,也不需要在什么人面前装乖卖弄,刻意讨好。   而他不仅需要做这些,还要跟其他私生子去争,去抢,才能拿到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董飞羽怎么能不眼红?   他嫉妒得心都快扭曲了。   所以虽然他妈告诫过他很多次,让他别往贺旭面前凑,他也还是忍不住,一有机会就要来挑衅两下。   眼见这次挑衅又要以失败告终,董飞羽咬了咬牙,想要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   他眼神一转,落到后面的章宇身上,正要说话,目光却突然一滞,像是看到什么,眼睛微微瞪大了。   “?”章宇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再抬起头时,董飞羽脸上已经挂上了玩味的笑容:“大哥,这是你新收的小弟?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点了点,神色暧昧:“这儿,印子还没消呢,该不会……是大哥你弄出来的吧?”   贺旭的表情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众所周知,贺旭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的人,一般就很容易被惹毛。   而每当贺旭被惹毛后,那个惹毛他的人下场也很多,比如被打一顿,比如被打两顿,比如被打三顿。   作为一见面就挨了一顿打的鱼,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和时不时的亲密接触,章宇对贺旭的表情和心态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勉勉强强可以做出一些解读。   就像现在,很明显,贺旭是又不高兴了。   在章宇看来,这种不高兴,不是因为董飞羽的问题,而是被董飞羽这么一说之后,贺旭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掐他。   换句话说,他是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在KTV里被怪物拖走,还被章宇看到了,所以才不高兴。   但也仅仅是不高兴,还不到真的生气,想要发火的地步。   但董飞羽不知道,他只以为自己终于拿捏到了贺旭的把柄。   他故意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看了看章宇脖子上的掐痕,又看了看贺旭嘴唇上的伤口,笑道:   “我开玩笑的,大哥你怎么可能喜欢男人?这位同学应该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勒到脖子了吧?不知道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被勒到,最好买点化瘀的揉一揉,不然被别人看到,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董飞羽顿了顿,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地道:“我记得爸那里好像有药,大哥你需不需要?需要的话,我去爸那里给你要来……”   他假模假样的关心着,没注意贺旭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他就是故意这么说,气贺旭的。   章宇同情地看着他。   虽然这个人类说的很起劲,但事实上,他只被掐了一下,脖子上的青紫也是色素模拟出来的。   真正被勒住脖子,勒住手脚,勒到浑身都是痕迹的那个人,是贺旭。   他自以为在挑衅贺旭,甚至还带了点威胁,打的主意是让贺旭气得要死,但又不能动他,否则他就回去告状。   全然不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往贺旭的雷点上猛踩,一下又一下,直到这颗本就暴躁的地雷彻底引爆。   “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董飞羽的话,把他吓得狠狠一激灵。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前的衣服就骤然一紧,一股大力把他猛地扯了出去!   为了吓他们,董飞羽把车刹得很近,这时候反而方便了贺旭。   他甚至都不需要多走几步路,长腿一迈,胳膊一伸,就直接把人从车窗里拽了出来。   手臂上绷出分明的肌肉轮廓,手掌牢牢抓着衣领不放,直把人拽出了一半,上半身都露在了外面,才堪堪停下。   董飞羽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大喊大叫道:“贺旭你想干什么?!你敢打我我就回去告诉爸你是同性恋!快点放开我!听到没有!”   他头死死后仰,拼命抓着车门想往里缩,却一动也动不了,胸口扯着衣服的大手像铁钳一样,任他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章宇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唏嘘两声。   哎呀,这个人类真是笨,这种时候了还这么说话。   他还是离远点吧,免得血溅他身上。   果不其然,就在董飞羽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个拳头就狠狠落在了他脸上。   董飞羽惨叫一声,脸都被打偏了,嘴角一下子就被打出了血,但贺旭还是没停,那只硬生生把车顶砸出来一个凹坑的拳头再次举起,狠狠落下!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董飞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痛哭流涕地连声求饶,贺旭才松开手,把他扔回了车里。   这时候董飞羽已经满脸是血了,鼻青脸肿的,半点看不出来几分钟前光鲜亮丽的模样。   章宇啧啧摇头,看了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人,嫌弃地又离远了一点。   一回到车里,董飞羽就连滚带爬地往副驾驶缩,一副恨不得缩进座位底下的样子,要不是怕下车更容易被抓到,恐怕这会儿早就弃车逃跑了。   大概他心里也是迷惑不解的,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只是说几句话,贺旭就气成了这个样子,以前他还说过更过分的话,贺旭也没动手成这样啊?   贺旭吐出一口气,甩了甩手。   经过这么一番运动,身上出了点汗,从昨晚一直压积在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他垂下眼皮,睨着车里的董飞羽,把手搭在了车窗沿上。   董飞羽吓得一抖,又往里缩了一点。   贺旭嗤笑一声,脸上带了点鄙夷:“这么喜欢涂药,自己回家涂,脸上这么多印子,够你抹个几天的了。”   董飞羽捂着脸不敢说话。   贺旭又冷笑道:“你想跟贺向南说我是同性恋,就尽管去说,但是记住了,以后别再来我面前犯贱,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有,”他微微压低身体,盯着董飞羽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别叫我大哥。我姓贺,你姓董,你不配。”   “滚。”   银色小轿车逃命似的窜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街道上。   贺旭双手插进兜里,一转身,就对上章宇呆呆看着他的眼神。   吓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跟章宇对视了一眼,心里没什么意外的情绪。   这小白脸从见面起就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虽然在某些时候出乎意料的胆大,但在这种暴力冲突方面,从来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吓哭的性子,被他揍董飞羽的场面吓到了也很正常。   一秒之后,他收回目光,准备走开。   吓到就吓到,关他什么事?吓跑了正好,省的一直吵。   刚走了一步,袖子就被轻轻拽了一下。   “贺旭……”犹犹豫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贺旭没理。   袖子又被拽了一下,声音变得坚定了一点:“贺旭。”   贺旭“啧”了一声,站住,不耐烦道:“干嘛?”   章宇绕到他面前,看着他,手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你刚刚打人……”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的样子。   贺旭眉毛挑了起来,干嘛?这小子不会想要说教他吧?得寸进尺?   过了一会儿,章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力拉着他的袖子,想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你刚刚打人,手是不是受伤了?”   没错,他确定他闻到了,不是董飞羽的,而是更熟悉的,属于贺旭的血的味道。   贺旭愣了一下,手一放松,就被章宇拉了出来,捧在手里,仔细查看。   “是有一点破了,像被牙齿划的……这里也青了一点,肯定是你砸车的时候太用力了……”   卷毛少年念念叨叨,海藻般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只白皙的手捧着他的,指腹在皮肤上轻轻滑动,时不时蜻蜓点水一样轻轻碰一下,有点痒。   贺旭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把手收了回来:“一点小伤,没什么。”   破点皮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章宇不高兴地瞪他一眼,又把他的手抓了回来,“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上次贺旭发烧之后,章宇去了解了一些人类的生理知识,知道人类是很脆弱的,像是流血啦,感染啦,都会对他们造成很严重的伤害,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所以昨天晚上交配过之后,他才会一直跟在贺旭后面,而不是像之前一样直接离开,就是因为这次交配的时候动作过于粗暴,把人弄伤了,怕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这人伤口恶化,直接暴毙。   不过没关系,有他留下的营养卵在,贺旭身体内部的伤口应该已经好了,手上这个也好解决!   被瞪了一眼,贺旭眉毛都快挑飞了。   嘿,这小子还敢瞪他?胆子又开始变大了是吧?   他正准备意思意思发个火,好让这小卷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见章宇捧着他的手,低下了头,下一秒,濡湿的触感就从手背上传了过来。   贺旭激灵灵打了个颤,猛地把章宇推开,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把手背到身后:“你他妈干什么?!”   章宇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莫名其妙:“给你治疗伤口啊。”   “谁他妈治疗伤口像你这样?!你……”贺旭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把那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舔我干什么?!”   章宇不明所以,再次解释道:“就是给你治伤啊,我的口水很管用的。”   像他胸口那两个小东西,还有下面同样在交配里破皮的小尾巴,不就是因为都有他的口水在上面,才好那么快的吗?   贺旭脸色黑红黑红的,咬牙道:“我不需要!它自己能长好。”   他扭头就走。   草!差点忘了这是个觊觎自己的死gay了,都怪这小子长得太有欺骗性,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占了便宜。   章宇急了,追上去抓他的手:“真的很管用的,你相信我……你别躲呀!”   想起刚刚那柔软湿滑的触感,贺旭边躲边又打了个颤,走得更快了,迈步迈得快要飞起。   “我说了不用!你离我远点!你这个死gay!”   “你怎么又赶我走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欸!你别躲了,手又流血了!”   “放手!我叫你放手!我不用你治!你离我远点!!!”   “哎呀你别躲!你走慢点,你别跑呀!贺旭?贺旭??贺旭!” 第23章   这番追逐, 以两人肚子都开始咕咕叫告终。   准确的说,是贺旭肚子在咕咕叫,章宇只是模仿他的。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 一口东西都没吃, 贺旭也的确是饿了,于是就近找了个餐馆, 进去点了两份盖浇饭。   饭一前一后端上来的时候, 章宇还没反应过来。   他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饭, 又看看埋头干饭的贺旭, 再看看饭, 再看看贺旭, 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贺旭喝了口水, 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怎么, 不饿?”   “这个……是给我的?”章宇指了指面前的牛肉盖饭, 又指了指自己。   “这还有第三个人?”   “你买给我的?”章宇又确认了一遍。   贺旭嗤了一声:“你想自己付也行。”   章宇不说话了, 表情更古怪了。   此时此刻, 摆在他眼前的已经不是一份普通的饭了, 而是一份意义重大的饭。   在海洋里,有些生物以家族为单位,群居生活, 比如虎鲸,它们会一起狩猎, 一起享用食物,还会互相赠送小零食、小礼物。   但有些生物,从生下来开始就是独居,比如章鱼。   在它们眼中,猎物, 是自己的,零食,也是自己的。   虽然章宇并不是完全的章鱼,但毫无疑问,他也有这种习性。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食物分享出去,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的生物把食物分享给自己。   因为在章鱼这种生物的生命中,分享食物,只有一种情况——   求偶。   给予食物,是绝大多数生物求偶时通用的示好手段,这代表着求偶者的优秀捕猎能力,能为伴侣和幼崽提供更多的能量供应。   眼下,贺旭通过自己的努力(用钱)获得(买)了食物,并把食物放到章宇面前,在章宇看来,这就是一种特殊的信号。   ——贺旭在对他求偶。   “……”章宇犹豫了。   虽然他其实已经跳过求偶这一步,直接跟贺旭交配了,贺旭也成功受孕,不出所料的话,过段时间还会生下他的幼崽,但说实话,他并没有想过要和贺旭结成伴侣。   “他喜欢贺旭”,这句话只是伪装的一部分,他真正的打算是,在任务完成,拿到海洋空间后,就回到大海中。   如果生下来的幼崽是章鱼,还可能会带上幼崽。   但这些未来中,从来都没有贺旭的身影。   诚然,在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章宇承认,他的确是有点喜欢这个人类。   假如要在所有人类里面选一个,那他一定会选择贺旭。   但这种喜欢,还没有到必须要结成伴侣的程度。   自然界的章鱼是一夫一妻制,并且结成伴侣后,雄性章鱼会在与雌性交配完成后就很快死去,章宇虽然不会死,但他也同样遵循一夫一妻制,并且同样会对自己的伴侣产生保护欲和独占欲。   如果现在他答应了贺旭的求偶,那么等他将来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很可能会想把贺旭一起带走。   但贺旭是人类,不能生活在海里……可要是让他一直待在陆地上,一直泡不到海水,这也太折磨鱼了吧?   章宇咬着筷子,万分纠结。   大概是他考虑的时间太长,对面的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虽然没说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章宇就是能看出来,他又不高兴了。   “……”章宇犹犹豫豫地放下筷子,又犹犹豫豫地拿了起来。   贺旭是人类,应该没有向他求偶的意思,他都说过不喜欢自己了,所以他吃一点,应该也不算答应……的吧?   想是这么想,真正下筷子前,章宇还是确认了一下:“那我……吃了?”   贺旭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章宇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嚼了嚼,眼睛一亮。   好吃!   还好他答应了……不不不,他没有答应……不是,也不是完全没有……   ……   ……   ……算了,先吃饭吧。   筷子对章宇来说没什么难度,简单摆弄了两下就轻松上手,用的比贺旭这个纯种人类还要灵活,几根手指一拨弄,就往嘴里疯狂炫饭。   贺旭比他先吃,结果还没吃完呢,章宇盘子里就见了底。   他把筷子一放,嘴角粘着饭粒,两眼发光,喊出炫饭时最熟练的一句话:   “再来一碗!”   贺旭:“……”   他又翻了个白眼,让人再给他炒了一份。   半个小时后。   贺旭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望着面前越堆越高的盘子,以及对面筷子挥出残影、暴风吸入的卷毛少年,眼角微微抽搐。   ……饭桶吗这是?   又过了小半个钟头,桌面上堆起来的盘子已经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就连炒菜的老板都从后厨里出来,拿着锅铲看着章宇,啧啧赞叹:“这小伙子,真能吃啊。”   老板娘还特别热心,往贺旭怀里塞了一板健胃消食片:“吃太多也不好,不消化。来,小伙子,拿着,等会儿你弟要是肚子难受,就给他吃两粒。”   “他不是……算了。”贺旭嘴角一抽,懒得辩解,把健胃消食片往兜里一揣。   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往自己嘴里丢了两粒。   吃这么多,章宇不撑,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撑得慌了。   慢慢地,店里的客人一波一波来,又一波一波走。   等到章宇终于吃完,天边已经开始泛黑了。   一连吃了一个多小时,到后来,连老板都脸色不对了,炒菜的过程中频频往这边看,还时不时跟自家媳妇儿窃窃私语。   贺旭听到他们俩在讨论,要不要叫个救护车,把这小伙子拉去洗洗胃什么的,这吃的也太多了,有点吓人。   说实在的,贺旭也这么考虑过,不过想到大胃王比赛的最高成绩,他又决定再看看。   总不能真有人蠢到把自己撑进医院吧?又不是逃难。   ……不能吧?   等章宇终于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之后,老板和老板娘都长出了一口气。   可算吃完了,再吃下去,他们真要打救护车了。   贺旭也看了看他的脸色,感觉还好之后,就起身去结账,回来时,章宇已经站在了过道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就等着他一起走了。   两人离开餐馆,在大街上慢慢走,贺旭隐晦地往章宇肚子上看了几眼,被发现之后,干脆光明正大看了起来。   章宇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没看出什么不对,疑惑道:“怎么了?”   贺旭忍不住问:“你吃那么多东西不难受吗?”   章宇摇头:“不难受啊。”他在海里每顿吃的猎物可比这多多了。   “那么多东西都吃哪去了……”贺旭咕哝了一句,那肚皮也没看见鼓啊。   他说的很小声,但章宇还是听见了,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抬头:“你要看看吗?”   “不看,男人的腰有什么好看的?”贺旭说的很果断,眼神却假装不经意地往这边瞟。   章宇把他自以为隐蔽的目光看了个一清二楚,明白他又开始嘴硬了,不过没关系,他是条大度的鱼。   海洋生物半是无奈半是包容地叹了口气,把衣摆一掀,露出雪白雪白的肚皮来:“你看。”   “我不……”贺旭还在否认,眼神一转过来,却忽然滞住了。   真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光细,还白,在路灯底下都能看出来的白,糯米一样,好像能反光,细细一截腰,他两手一掐就能把住。   这还是男人的腰吗?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不知不觉就看了许久,一直到章宇问道“你看好了吗?”,才猛然回过神来,飞快移开眼神,掩饰般地咳了一声。   想到自己居然看一个男人的腰看入了迷,又忍不住有点羞恼,粗声粗气道:“也就那样,都说了我不看,还非要让我看,有什么好看的?”   章宇:“?”   他放下衣服,歪了歪头:“不是你说的,想知道我吃到哪去了的吗?你在说什么?”   怎么感觉贺旭好像在刻意强调些什么?   大章鱼动用了这些天来学过的所有人类社会常识,思考了一会儿,一锤手心:“哦!所以你是觉得我的腰好看是吧?”   贺旭:“……”   “没有!你想多了!”他果断道。   若无其事地别过脸,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嘿嘿。”章宇笑了一声,“你喜欢也很正常啊,我也觉得我的腰很好看。”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调整出来的拟态呢!   不过想了想在交配时看到的,他又不吝赞美地道:“你的也很好看。”   不管是被触爪缠绕着扭动的样子,还是腹肌紧绷着的样子,又或者是颤抖着痉挛的样子,都很好看。   贺旭脸又黑了。   他咬牙道:“闭嘴!不许再提今天的事!”   “哦。”章宇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他知道贺旭以为他说的只是今天下午,他不小心被自己看光了的事,不过没关系,另外那些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他还是不准备在贺旭面前暴露身份,除非有一天,贺旭真的成为他的伴侣了,他才会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自己是什么。   想到刚刚吃完的那顿疑似求偶的饭,章宇看向走在旁边的人类:“贺旭。”   “干嘛?”人类有些不耐烦的回道。   章宇认认真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人类沉默了一会儿:“不喜欢。”   “哦。”   章宇笑了一下。   看,他就说不是吧。 第24章   那板健胃消食片最终还是进了章宇的肚子。   贺旭把手插进兜里的时候摸到了它, 想了想,还是拿出来递给章宇了。   毕竟是实打实吃了那么多饭菜,还是吃两粒消消食吧, 免得夜里闹肚子。   想到刚刚看到的一片平坦、好像压根没吃过一样的白肚皮, 贺旭看了看卷毛少年,到底还是没忍住, 露出了一个怀疑人生的表情。   明明一顿能吃那么多, 怎么还是长得这么弱不经风的样子?   章宇看了看, 没说什么就接了过来。   有一就有二, 在餐馆里吃了那么多贺旭提供的食物, 他现在对贺旭给的所有东西都接受良好, 何况刚刚已经确认过了, 贺旭没有对他求偶的意思, 就只是像虎鲸那样, 单纯的分享食物而已。   虽然有点违背自己的天性, 但贺旭嘛, 章宇已经习惯包容他了。   掰了一粒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 味道也很好~   他开开心心地眯着眼睛,细细品尝人类分享的食物,嘴里还不忘夸赞:“你真是个好人。”   又能给他食物, 又能跟他交配,还能给他生崽崽, 他可真喜欢贺旭。   贺旭扯了扯嘴角。   呵。   记吃不记打,一顿饭就把之前挨的揍都忘了?蠢死了。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想的是什么,安安静静地并排走着,气氛倒也难得和谐。   这种和谐一直持续到回到酒店,才被打破。   因为下午起晚了, 没退房,酒店自动续了一天,贺旭干脆打算再住一晚。   反正他家里除了他,也就一个打扫卫生加做饭的保姆,他住哪都一样。   章宇路上跟他一起走,到了酒店也没想着分开,于是等到了房间之后,场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章宇一脚卡在门里,一脚在门外蹬地,两手推在门上,像头小牛一样顶着门,控制着力气,保持一种既不会让自己被推开,又不会把贺旭推开的状态,“憋红”了脸:“让我进去——”   贺旭在里面死死扒住门,想把门关上,碍于章宇卡在门里的脚,又不好用全力,只能骂道:“特么的你就不能回自己家吗?!非跟着我干什么!”   他一点都不想放章宇进来。   就凭这小子昨晚敢强吻他的劲头,他真怕半夜睡着了会被他夜袭!   草了!这小卷毛这会儿力气怎么这么大?!刚刚就不该让他吃那么多!   “我——不——”章宇使劲推,推,推。   “你不什么不?!回你自己家去!你爸妈要来找你了!”   章宇抵着门不放:“不回!我没有爸妈!”   贺旭一愣,扒门的手无意识一松,被章宇抓住机会,往里一窜!   等贺旭回过神来,就见他已经窜到了沙发上,从后面冒出一个头来,像个小兔子似的,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生怕被他逮出去。   和他对上视线之后,卷毛少年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想跟你在一起。”   回家干嘛?一条鱼待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跟系统聊天也不好玩,还是待在贺旭身边有趣,还能白吃白喝,都不用他自己花钱了。   贺旭眼皮一跳,不知怎么的,有种被牛皮糖黏上、再也撕不开了的错觉。   他黑着脸道:“没爸妈也给我回去!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老子这不是孤儿院!”   章宇视他的暴躁于无物,经过这两天的近距离接触,他已经摸透了人类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软声央求道:“贺旭~你就让我待在这里吧,我会很安静,不吵到你的,求求你了~”   想了想人类平时的表现,又信誓旦旦地加了一句:“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贺旭本来还在因为他撒娇一样喊自己的名字起鸡皮疙瘩,一听这话,顿时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了过来:“我怕你?你开什么玩笑?!我一只手能打十个你!”   章宇笑眯眯道:“对呀,你这么厉害,我在这肯定不会威胁到你的,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贺旭:“……”   他哽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你知道那个怪物对我做了什么的吧?”   章宇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点头。   “那个怪物一直盯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现在它只是……但也许以后,它会杀了我也说不定。”贺旭缓缓讲出自己的猜测,表情是一种冷漠的寂然。   “?!!”   章宇眼睛都瞪大了,不是,他什么时候要杀了贺旭了?!   贺旭却误会了他的表情:“你一直这么纠缠我,跟在我身边,就不怕那个怪物出现的时候把你也抓走?你不怕死?”   谁会不怕呢?贺旭自己都怕。   那种巨大的怪物,那么巨大的力量差和体型差,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抗衡的。   他一个人做不到,加上章宇两个人,也还是做不到。   至于求助警察、甚至军队?算了吧。   贺旭已经看过了KTV经理发来的监控录像,包括上周五电玩城里的,他也让人弄来了,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个怪物根本没在任何监控下出现过,也可能是它出现过,但监控拍不到。   手里没有证据,无论他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他,说不定还会当他是看惊悚片看坏脑子了。   至于用他身上这些痕迹当证据,哈,到时候他就不是看惊悚片看坏脑子,而是玩SM玩坏脑子了。   他冷漠地睨着面前的卷毛少年,以自己为数不多的善心警告:“知道怕了就滚,不然等那个怪物出现,死了可别怪我。”   他转过身,正准备回到卧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章宇的声音:“我不怕。”   贺旭站住脚步。   少年的声音还是那么柔软,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我想和你在一起。”   贺旭:“……”   他慢慢回头,露出一个又像是牙疼又像是头疼,还带了点恼火的表情:“你他妈……”   “草!自己找死,想待你就在这待!”他骂了一句,大步走进卧室,重重甩上了门。   章宇眨巴眨巴眼,挠头。   生什么气啊?他又没说错。   那个怪物就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为什么要怕?他又不会把自己抓走,也不会把自己杀掉。   而且真要把自己的拟态和贺旭放在一起,让他选一个拖走交配,他肯定选贺旭。   浑身上下都是肌肉,放松下来像个柔软的枕头,紧绷起来又很有韧性,不管怎么样都很美味,其他地方也是,哭起来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还有打人的样子,怎么样都很有活力,他超喜欢的!   嘻嘻。   ……   卧室内。   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人在想什么,贺旭满脸暴躁地摔上门,把自己砸在床上。   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磨了磨后槽牙。   烦死了!那小子自己找死,关他什么事?他爱待就待,死了正好,省的有事没事就来烦他。   要是能有用一点,把那个怪物吸引走,不再盯着他,那不是更好?   想通之后,他甩掉鞋,扔掉外套,钻进被窝,两眼一闭。   睡觉!   但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恼火地又坐起来,准备去冲个澡。   就在这时候,卧室门外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一道小小声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贺旭,你睡着了吗?”   贺旭没吭声。   外面的人又问了一遍,贺旭还是没说话。   像是确定他已经睡着了,门把手被缓缓拧动,然后慢慢推开一条缝,一双眼睛凑了过来,偷偷往里面看,正好和他对上。   章宇:“……”   贺旭:“……”   他额角突突直跳,险些被气笑。   这就是这小子保证的,不会吵到自己?要是他真睡着,是不是就直接被夜袭了?!   “你还没睡啊?”章宇讪讪笑了一下,“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飞快后退,就要把门关上。   “站住。”贺旭冷声道。   章宇不动了,保持从门缝里看他的姿势。   “你想干嘛?”要是回答只是进来看看他,他立马就把这玩意儿扔出去!   章宇老老实实道:“我想洗澡。”   他都一整天没沾水了,感觉要变成章鱼干了,但是浴室只有卧房里的卫生间有,所以他就想来看看贺旭睡着没睡着。   贺旭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道:“洗澡就洗澡,直接问不行?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怕打扰你休息。”   贺旭想翻白眼:“那你洗的时候就不打扰我休息了?”   就隔了一道门,那么大的水声,耳聋了才听不见。   章宇挠了挠头:“好像也是哦。”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贺旭:“那我可以进去洗了?”   贺旭没理他,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躺下玩手机。   章宇“嗖”地一下就窜了进来,高高兴兴挤进了卫生间。   他就知道,贺旭真是个好人!   卫生间里有个大浴缸,章宇往里面放满了水,把自己泡了进去,以一种要溺死自己的姿态,躺在水底,愉快地吐了一个泡泡。   舒服~   可惜不能变成本体泡,还是有点憋得慌。   皮肤下的触爪有些蠢蠢欲动,章宇看着满浴缸的水,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把触爪放出来。   还是算了,贺旭就在外面,随时都可能进来,他还是老实点吧,万一被发现就不妙了。   他唉声叹气地躺在水下吹了会儿泡泡,等皮肤都滋润起来之后,又泡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来。   用毛巾在身上擦了擦,章宇拿起架子上的睡袍,学着昨天贺旭的样子穿好,然后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贺旭半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听到开门声,随意望过来一眼:“洗好了?洗好了就快点出去,我要睡……”   声音不知不觉小了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章宇看着愣住的人类,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自己,疑惑歪头:“?”   他走到人类面前,晃了晃手:“贺旭?”怎么突然傻掉了?   贺旭像是突然惊醒一样,猛地往后仰了仰,眼神盯着床尾,仿佛那里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东西,咳了一声:“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你自己衣服呢?”   “我衣服换下来洗了啊。”   章宇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上的睡袍。   “我穿成这样怎么了?你昨天不也是这么穿的吗?你忘了?你今天下午起来的时候,就是穿着这个……”   “好了你给我闭嘴!”贺旭黑着脸一把攥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目光触及那露着大片皮肤的奶白色胸膛,又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挪开。   章宇被他捏着腮帮子,坚强地从他手底下发出声音,可惜脸都挤得变形了,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   “侬肿木波拱抗五……”   贺旭嘴角一抽,把手松开,没好气道:“说什么呢?说清楚点!”   章宇揉了揉脸,一脸无辜:“我说你怎么不敢看我?”   贺旭顿时提起了声音:“我不敢看你?你开什么玩笑?”   都不用去看人类有意无意躲闪的眼神,一听这熟悉的几个字,章宇就明白了,他心里“嘿嘿”一声,主动绕到贺旭面前,把脸凑了过去,两眼闪亮亮:“那你看我呀~”   “看什么看?走开,别来烦我,我要睡觉了!”   贺旭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躺下,两眼一闭,毫不客气道:“洗完了就快滚,把门给我关了。”   章宇没动,看看客厅里狭窄的沙发,又看看面前足有三米宽的,再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目露垂涎。   过了一会儿,贺旭像是发现了他没动静,掀起一点眼皮:“你还站着干嘛?还不快滚。”   章宇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贺旭:“……”   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缓慢地,谨慎地问道:“……你小子,又想干嘛?”   章宇毫不犹豫:“我想跟你一起睡!”   贺旭:“…………” 第25章   贺旭从床上坐起来, 气笑道:“跟我一起睡?是我对你太好了是吧?皮痒得慌?要不要老子帮你紧紧皮?”   章宇觑了眼他的脸色,委屈巴巴:“外面的沙发太小了,我腿伸不开。”   贺旭爆了个粗口:“关老子屁事?!”   先是要进屋, 然后是进来洗澡, 现在还要分他的床?这要是放任了,这小卷毛下一步要做什么事, 他都不敢想!   章宇在床上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可怜兮兮道:“腿一直伸不开, 好难受, 我只需要这么一点点床就好了, 不会挤到你的, 我保证。”   “你保证个屁的你保证!你刚刚还保证不吵到我, 现在呢?”贺旭黑着脸骂, “快滚, 去你的沙发上睡去!”   “贺旭~”章宇放软声音, 央求道, “你就分我一点床吧, 我真的只要很小一点点就行了。”   为了加强效果,他还蹲了下来,从下往上看着贺旭, 让自己显得更加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贺旭根本就不看他,背过身去, 冷酷无情道:“不行!”   章宇又跑到他面前,继续蹲:“贺旭~你就让我在这睡吧~”   贺旭再次转身:“不行!”   章宇再绕,再蹲:“贺旭~求求你了~”   贺旭干脆不转了,直接躺倒闭眼,被子一蒙:“出去!”   “贺旭~贺旭~贺旭~”   再厚实的被子也挡不住这叫魂一样的嚎, 贺旭捂着耳朵,额头青筋直跳,打定主意再等一分钟。   一分钟以后,要是这小卷毛还在这叫,他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好在没等一分钟,仅仅过了二十多秒,那叫魂一样的声音就慢慢变小,然后消失了。   贺旭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心下松了口气,但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关门声。   他疑惑了两秒,突然一个激灵。   草!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偷偷爬他的床吧?!   他猛地坐了起来,警惕地往床边看去,但出乎意料的,章宇并没有在爬床,而是就那么蹲在床边的地上,抱着腿,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要不是贺旭注意力集中,加上耳朵灵,还真听不见那隐隐的抽泣声。   贺旭:“……”   他再次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你哭什么?”   章宇抬起头,眼里泪光闪烁,浓密的睫毛都被打成一簇一簇的。   他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贺旭的问题,也没有再说要一起睡的话,而是默默站了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对不起,打扰你了,我现在就出去。”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半点没有想要继续停留的意思,就是肩膀耸的越来越厉害了,抬手抹了抹眼,还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抽噎。   “……回来。”贺旭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了。   绝不是因为这小子哭得太惨,只是因为他这么一直哭下去,会吵到他睡觉而已!   章宇转过身来,两边眼角都挂着眼泪,要掉不掉的,鼻尖也通红一片。   “你哭什么?”贺旭挑起眉头,“不就让你睡个沙发,你还委屈上了?”   章宇吸了下鼻子,没吭声。   “说话!”   章宇看着他,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他抽噎了一声:“我从来没跟别人在一起睡过觉,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就算是每次做噩梦了,也只能躲在被窝里面……外面的客厅太大了,我有点害怕,还没有被子,好冷……”   卷发少年低着脑袋,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害怕,但脸上的表情却满是落寞。   加上他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干,散落在耳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淋湿了又被踹了一脚的小狗,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委屈地嘤嘤叫。   贺旭愣了一下,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回想起在门口时,少年说自己没有爸妈的时候。   拒绝的话涌在嘴边,却像是碰到了无形的阻碍,怎么也说不出来。   章宇见他半天不说话,又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出去了。”   他转身要走,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硬邦邦的一句话:“站住。”   不等他做出反应,那道声音紧接着又道:“去把头发吹干再上来。”   章宇怔住了,愣愣地回头看着贺旭。   贺旭也在看着他,和他的眼神对上后,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一说完,他就背对着章宇躺进被窝,紧紧闭上了嘴巴,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似的。   也正因为他躺得太快,所以没有发现,在他说完那句话后,少年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狡黠。   “哦、哦!我会把头发吹得很干很干的!”章宇做出一副惊喜得不得了的样子,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脚步欢快地跑到客厅里插上电,对着脑袋猛吹。   一头小卷毛也都快乐地支棱起来,在气流中来回摇摆,好让自己受热均匀。   一番在人类眼中堪称惊悚的吹头发场面之后,章宇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卧室,带着一头蓬松的卷毛,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嘿嘿,我来啦!”   贺旭没理他,一动不动的,呼吸也很平稳,像是已经睡熟了。   “贺旭?”   章宇喊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动作间睡袍下摆卷了起来,光裸的大腿就那么直接贴在了贺旭的手背上。   几乎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原本好像睡着了的人跟被电到了一样猛收回手,紧紧闭着的眼睛也霍然睁开,瞪大了看着他:“你怎么不穿衣服?!”   章宇莫名其妙:“我穿了呀。”   他扯了扯身上的睡袍:“你看。”   贺旭黑着脸:“把你自己衣服换上。”   章宇眨眨眼:“我衣服还没洗好。”刚刚吹头发的时候才扔进去的,一遍都没洗完呢。   “那就洗好了穿上再上来!”   “不要。”章宇不干,好不容易才上来的,他才不下去!   但人类脸色实在不好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踹下去一样,章宇又飞快道:“我离你远点就是了,保证不碰到你,等衣服干了我就去换上。不要赶我下去嘛,外面好冷。”   他边说边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边,跟贺旭离得远远的,充分表现了自己的能屈能伸,乖巧听话。   三米的床,两人各睡一边,中间的空当都够塞个麻将桌了,再加上章宇一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贺旭脸沉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再让他下去。   他自顾自地仰躺着,两手交叠着放在腹部,闭上眼睛。   章宇从被窝里露出小半张脸,见他好像打算就这么睡了,不由问道:“你不洗了吗?”   “干嘛?嫌我脏?”他还没嫌弃这小子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呢!   “不是。”章宇小声道,“我只是以为你比较爱干净。”   第一次见面,他只是泼了他一身水而已,他就立即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也是,一交配完,他就要去洗澡。   所以他之前还在想,以后要不要注意一下交配地点,尽量选择干净的室内,最好是这种房间里,有床有沙发的这种。   贺旭嗤笑一声:“你想多了。”   他不是邋遢的人,但也没到特别爱干净的地步。   像今天这种出了汗的情况,如果是平时,他肯定是会洗个澡冲一下的。   但现在?算了吧。   以这小子顺杆爬的能力,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要是他真脱光了进浴室,后面会发生什么。   贺旭懒懒道:“有你在这,我也不敢洗啊。”   章宇迷惑道:“为什么?”他在这关贺旭洗澡什么事?他也没在贺旭洗澡的时候对他做过什么啊?   贺旭睨了他一眼,都懒得问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没好气道:“闭嘴,睡觉!”   “……哦。”   章宇不明不白地把嘴闭上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贺旭不敢洗澡,最终只能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算了,听贺旭的语气,应该是不太在乎交配地点,那他就不用特意去找这种房间了。   实在不行,他也可以贺旭一直待在他的触爪上,趴着躺着,或者坐着骑着都行,总之不让他碰到地,不让他沾到灰就好了。   计划通!   短短的两句话,奠定了一辈子的水深火热。可惜此时此刻,说出这两句话的贺旭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什么坑,他只是闭着眼睛,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另一道呼吸声,一起一伏,一下又一下。   章宇的存在,只是他不洗澡的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让贺旭不想承认的原因是,他不想一个人待在浴室。   不是心有余悸,也不是忐忑不安,贺旭不会那么去形容自己,就只是,里面有点太空了。   一个卫生间能有多大呢?里面东西也不少,能走动、站立的地方就更少,但贺旭就是觉得太空了。   也许是因为照不到的角落太多,也许是因为黑洞洞的管道开口太多,又或者是水流声音太大、让他听不清有没有别的声音,后背太凉、让他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东西……总之,就是太空了。   空得心里止不住地发慌。   章宇很吵,还喜欢装可怜、顺着杆爬,一次次跨过他划出的界限,一点点地、不讲道理地靠近。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有他在身边,贺旭才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回想那些糟糕的记忆。   从电玩城的那一晚,一直到现在,章宇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卷毛小子就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每每都会在他陷进黑暗压抑的情绪里,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胡搅蛮缠着,把那些沉重晦暗的情绪搅得粉碎。   次数多了,以至于贺旭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只有在章宇身边,他才能喘上一口气,得到些许安宁。   毫无疑问这是错觉。   毕竟,这个卷毛小子又胆小又爱哭,连他一只手都打不过,战斗力还不如一只鹅,雨玲都比他强,不是错觉是什么?   以一当十、威震八方的贺老大在心里不屑地喷了口气,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扔到了脑后。   他闭着眼睛,原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难以入睡,但听着身边传来的平稳呼吸声,不知不觉就放松了眉眼,慢慢进入了沉睡。   睡着了?章宇悄悄抬起一点眼皮,看了看另一边的人类。   见人确实睡着了,他才把两只眼睛都睁开,翻个身趴在床上,两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盯着人类的睡脸看。   除了电玩城发烧的那晚,他还没这么看过贺旭呢。   人类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十分安稳,神色舒缓极了,浓黑的眉毛也放松地舒展着,不像平时,不是扬起来带着嘲讽,就是压低了藏着戾气。   睫毛不算密,也不算很长,但很合适,眉毛也是,鼻子也是,嘴巴也是,都不是章宇见过的最好看的,但放在一起就很顺眼。   再加上头发、下巴、脖子、皮肤,组合起来……章宇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大概就是,怎么说呢,嗯……很贺旭,对!就是这样!   他撑着下巴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嘿嘿笑了两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遗憾下午在餐馆里的时候,贺旭不是真的在向他求偶。   假如伴侣是贺旭的话,好像也不错?   但下一瞬间,他又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心里划掉了。   还是算了,人类是没法生活在海里的,他也不愿意为了贺旭放弃大海,永远待在陆地上。   还是等做完任务,拿到海洋空间就离开吧。   他放下胳膊,脸枕在枕头上,静静望着对面的人类。   困意渐渐袭来,他慢慢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   贺旭是在一阵窒息中醒过来的。   他又做了一宿的噩梦。   只不过跟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被怪物拖走之后,面对的不是肆无忌惮的口口,而仅仅是被捆了起来,除了无法逃脱,胸口偶尔被吸一下以外,基本没被怎么样。   这一觉睡得又好又不好的,以至于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没睡醒的恍惚。   但视线往下一看,他脸色又瞬间变得铁青。   只见睡觉前还好好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都被推到了肩膀那里,结实的胸肌整个露在外面,上面还趴着一个眼熟的卷毛。   卷毛还没醒,睡得正香,呼吸一下一下地吹在他胸口的皮肤上。   像是梦到了什么,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然后张开嘴,就在贺旭眼皮子底下,把他的含进嘴里,咬了一下。 第26章   “砰!!!”   章宇被失重感陡然惊醒,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他揉了揉眼睛,顶着满头睡乱的卷毛坐起来, 一脸迷茫地左右看了看。   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了一圈, 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便把目光望向在场另一个人, 话到嘴边, 又拐了一下, 变成:“你怎么了?”   床对面, 贺旭站在地上, 衣衫凌乱, 捂着一边胸口, 脸色黑得能滴水, 浑身直冒杀气。   他咬着牙, 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还有脸问?你他妈自己干了什么, 自己不知道?”   妈的死gay!他就不该心软把他放上床!   章宇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他眨巴眨巴眼, 看看捂着胸口的贺旭, 又看看床,再看看贺旭,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宇宙升华般的表情。   他视线开始游移, 一脸心虚:“我以为……那是梦来着。”   他做梦梦到在跟贺旭交配,人类还是哭得厉害, 哭着哭着就挺起了胸膛,把他最喜欢的东西送到了他嘴边,还有一股很奇特的,像是牛奶的味道从上面散发出来,给章宇好奇得不行, 想也不想就一口嘬了上去!   然后就被失重感惊醒了。   贺旭真是被气笑了:“你过来。”   章宇直觉不是好事,缩了缩脖子:“……干嘛?”   贺旭掰着拳头,面色狰狞:“这么喜欢做梦,你就一辈子待在梦里吧!给我过来!”   章宇果断摇头:“我不。”   不去,去了要被打成章鱼饼饼,不去不去!   “过来!!”   一场追逐大战就此展开,以威震八方的贺老大为发起者,最终,也以他的体力告罄宣布结束。   客厅里。   威震八方的贺老大一手撑腰,一手指着沙发另一头的卷毛少年,气喘吁吁道:“你给我……站住……”   他真是草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跑?!   章宇也学着他的样子,扒着沙发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除非……你不打我。”   这种时候,大傻鱼才会站住呢。   “……行,我不打你。”贺旭缓了过来,“你过来。”   “真的?”章宇狐疑地看着他。   贺旭抱起双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章宇立即指出:“你之前说过不打我,结果昨天就掐我。”   贺旭一噎,又挑起眉道:“我只说过不打你,又没说过不掐你。”   章宇想想好像也是,便大着胆子一步一挪,慢慢靠了过去。   到了跟前,贺旭果然没动手,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章宇也跟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啥也没看出来,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便见贺旭冲他扬起下巴,嘴唇上下一合,吐出一个字。   “脱。”   章宇歪了歪头:“?”   “愣着干什么,快脱。”贺旭催了一句。   章宇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犯嘀咕,怎么这人昨天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今天就直接让他脱衣服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腰带一扯,干脆利落地就把睡袍脱了下来。   蓝色的毛绒布料堆在脚边,少年白皙的皮肤全都暴露了出来。   身形纤瘦,四肢修长,加上可爱的脸蛋和蓬松的卷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贺旭还在因为他不带一丝犹豫的动作瞪眼。   在他的想象中,章宇听到他的要求后,应该是不可置信、誓死不从,然后在他的威胁下不情不愿、扭扭捏捏、最重要的是红着脸!一点点脱掉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都不眨就全脱光了,让他一点没有报复到的快感。   他不爽地喷了口气,借着这股怨气,朝少年看了过去。   出于某种攀比心,他第一眼就往下,落在了某个地方。   他在那粉粉嫩嫩的地方瞟了又瞟,一边嫌弃人长得白就算了,连这里都这么白,一点没有男子气概,一边下意识和自己的比了比,心情又好了起来。   尺寸看着还行,不过比起他来差远了。   章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又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怎么了?他的拟态不是很好吗?   身为一条鱼,还是一条和人类生理结构完全不同的章鱼,章宇对人类雄性在某个地方高昂的攀比心一无所知。   毕竟人类的外形只是他的拟态,贺旭一直盯着的那个地方,虽然是交接腕模拟出来的,但大小和外形完全是按照系统给的平均值模拟的,只要章宇想,他随时可以改变。   还没等他搞懂贺旭心情变化的原因,一抬头,人类就又换视线落点了。   这次看的是他胸口。   同样粉嫩嫩的两只,像两颗粉白色的软糖,点缀在奶白色的皮肤上。   章宇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怎么样,他特意调出来的颜色,好看吧?!   贺旭:“……”   刚刚好转的脸色又一落千丈。   一醒来就受了那么大的“耻辱”,的贺老大肯定是要报复回来的,但追追不上,打也说了不打,那就只好换一种方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自己上嘴去咬是不可能的,他怕给这小子爽到。   但要是只用手狠狠掐一下,让他疼个一两天,也能算是出了口恶气。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小子为什么一脸得意的样子???   ……总感觉不管他接下来做什么,这小子都能爽。   但要是就这么放过,又实在不甘心。   看着两只眼睛都写满了期待,一副等待夸奖模样的卷毛少年,贺旭恶向胆边生,两只手都伸了过去。   掐!   章宇懵了一下。   他都做好贺旭摸一把,或者盯住不放的准备了,但现在人类伸是伸手了,可用的力气却比他想的大多了。   倒不是说疼,毕竟这两个地方也是模拟出来的,不像真正的人类那样富含神经末梢,掐在上面和掐在其他触爪表面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因为人类的反应和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章宇仔细观察贺旭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地看出人类真正的意图——那双黑眸正瞪着他,眼里闪烁的像是怒气,但更像是强撑着不露出来的羞窘。   哦~这是又开始嘴硬要面子了嘛!   章宇表示他懂了。   他立刻补救般地“嗷”了一声,挤出两滴眼泪,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揉着胸口,眼泪汪汪地看着贺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虽然慢了一拍,但显然人类被这一下哄到了。   贺旭重新抱起双手,表情也恢复了从容,甚至还勾起一点嘴角,“宽容大度”地道:“这次就这么放过你,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章宇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行了,去穿衣服吧。”贺旭好整以暇。   章宇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   贺旭挑起眉,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   心里带着点莫名的蠢动,他颇为好心情地道:“怎么不动?你昨晚不是还嫌冷吗,现在不冷了?”   章宇支支吾吾:“那个,你能不能……转过去?”   贺旭哼笑一声:“这是我的房间,我凭什么要转过去?要转你自己转。”   “不是,是你。”章宇看着他,指了指他的脸旁边,“你耳朵红了。”   看着人类一下僵住的表情,章宇眨眨眼,补充道:“很红很红,都快滴血了。”   “……”   一秒后。   人类气势汹汹转身,风一样走进卧室,咣当甩上门,原地只留下一句恼羞成怒的暴躁低吼。   “我耳朵会红?你开什么玩笑!你眼瞎了吧!?穿你衣服去!!烦死了!”   章宇:嘻嘻。   他心里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到洗烘机边掏出衣服穿上。   穿好之后,跳到沙发沿上坐着,晃了会儿腿,等了一会儿,贺旭还是没出来。   他蹦下沙发,到卧室门前敲了敲门:“贺旭?”   里面传出一声不耐的应答:“干什么?”   章宇看了看门,直接推开了一点,把脑袋伸了进去。   贺旭正蜷着一条腿,靠在床头玩手机,明明已经听见了门开的动静,却眼皮都没掀一下。   章宇问道:“快七点了,你不去上学吗?”   临中高三早上七点十五早读,八点正式上课,他们现在过去,刚好能卡着第一节上课的时间到。   贺旭头也不抬:“不去。”   “真好……”章宇发出羡慕的声音。   好?   贺旭终于抬头了,望着一脸欣羡的卷毛少年,挑了挑眉。   虽然外人总觉得他是叛逆,想引起父母注意,所以才天天打架闹事,但实际上,贺旭也认认真真读过几年书。   那时候年少轻狂,想着你们不是都瞧不起我、都觉得我自甘堕落吗?那我就学给你们看,到时候拿个市状元、省状元,把你们脸都给打肿!   辛辛苦苦几年,考试倒数前三。   贺旭抽搐着嘴角,把试卷撕吧撕吧扔了,彻底摆烂。   拉倒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你让他去参加格斗大赛,拿个第一名第二名都不在话下,但是读书?   算了吧,还是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老师了。   可是这小子……看上去就是个乖乖好学生,长成这模样的人,不都应该很擅长学习的吗?   “你也想跟我一样,天天打架逃课?”贺旭挑着眉问。   章宇不好说是,只愁眉苦脸道:“那些老师讲的话我都听不懂。”   明明分开都明白的,但放到一起就一点都听不懂了,人类的语言真是复杂,海洋生物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踏入那间教室,不用再面对那让鱼死脑细胞的学习,但是不行,主角还在那里。   已经一天没见到主角了,他不会又在哪里被欺负吧?   章宇很想回去看看,但又不想真的进入那枯燥乏味的学习地狱,所以……   他看着贺旭,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贺旭那么有趣,只要让贺旭跟他一起回去,他不就不会无聊了吗?   他可真是一条机智的章鱼。   贺旭:“……”   不妙的预感再次响了起来。   他慢慢、慢慢地放下腿,语气谨慎:“……你又想干嘛?”   “嘿嘿。”章宇睁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走到床边,在他警惕的注视下,扑——   “贺旭~你陪我回去上课嘛~”   “我不去!你滚开!”   “去嘛去嘛~求你了~”   “我不去!别往我身上爬!你给我下去!听到没有你这个死gay?!下去!你离我远点!!!” 第27章   校门口, 章宇凭着脸好嘴甜,成功哄得门卫大叔没给班主任打电话就开了门。   在门卫大叔乐呵呵的笑脸下,他拉着贺旭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确定贺旭跑不掉后, 才放开手,开开心心摸着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是贺旭路上买的。   当时他好不容易磨得贺旭松口, 答应陪他来上学, 在路上走着走着, 人就忽然站住了。   章宇警惕地回头, 以为他要反悔, 结果却发现他只是在看路边的服装店, 看了两眼转过头来, 对他说了一句“在这待着”, 然后就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 贺旭就出来了, 手里还拿了一条薄薄的围巾。   一到他身边, 就把围巾塞给他, 然后自顾自往前走,一句话都没说。   章宇拿着围巾追上去,好奇道:“给我的?”   贺旭“嗯”了一声。   章宇看了看围巾, 有些疑惑,围巾不是人类冷的时候才戴的吗?他又不冷, 贺旭买这个给他干嘛?   心里想着,他就实话实说道:“可是我不冷啊。”   走在前面的人类顿了一下,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爱戴不戴。”   怎么又不高兴了?   章宇无奈又包容地叹气,很快又开心起来,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   他是不觉得冷, 但也不会觉得热,既然贺旭已经送他,那他就戴上好了,而且这条围巾是蓝色的,和大海的颜色很像,他还挺喜欢的。   贺旭抱着双手走在后面,看着少年在前头一蹦一跳地走,卷毛一颠一颠的,时不时就摸两下脖子上挂着的围巾,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   刚刚还说不冷不想要,现在戴的比谁都欢。   他没给自己买,他衣领够高,脖子一点露不出来,嘴上的口子今天也长得差不多了,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况且那家围巾就这么一个好看的样式,他总不能跟这小子戴同款吧?让人看到,还以为他俩关系多好呢。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章宇,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时近深秋,天气越来越冷,换上厚衣厚裤的大有人在,少年脖子上戴条薄围巾也不会显得奇怪。   海蓝色一条围在脖间,不光能遮掉一些若有若无的痕迹,还更衬得少年皮肤雪白,干净剔透,更像动漫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了。   “……”   还挺好看的。   这份感觉在进入教室时也得到了证明。   当章宇走进教室的时候,贺旭至少看见有十个女生在偷偷盯着他看。   嘁,肤浅,光脸好看有什么用?   贺老大心里不屑咋舌,完全无视自己在几分钟前也是盯着不放的人之一。   他们来的时间很巧,早读刚刚结束,还有几分钟才上课。   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一前一后进来的章宇和贺旭,看到他俩一起进门,还有点惊讶。   距离章宇转来,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一周多点,章宇不小心把水泼到贺旭身上的事,班上人也都记得。   按照众人对贺旭的了解,以及学校里的许多传言,他们都以为贺旭会带着人把章宇揍个半死,说不定还会一直欺负他,欺负到他退学为止。   但现在看来,他们俩还挺和谐的?   就算离得那么近,贺旭也没有黑脸,就是表情冷淡了点,章宇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娃娃脸的转学生一脸开心,走路都蹦蹦哒哒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心情好。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大多数人都只是惊讶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要么埋头刷题,要么继续和别人聊天。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不管是偷偷学习试图卷死所有人,还是谈天侃地抓紧时间放松,都一分一秒耽误不得啊!   只有孙然几人围了过来。   章宇一在座位上坐下,就听到孙然的大嗓门在后面响了起来。   “老大你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老大你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那叫一个精彩!雨铃那丫头太损了,她在肖长江和他小弟亲嘴的时候,给他俩都拍下来了,还直接出去打印成彩照拿回来发,就当着肖长江的面!你是没看见那姓肖的表情有多精彩,都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章宇听到前几句时就回了下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啧啧,希望挨打的时候不要波及到他。   后面几个人在孙然笑起来后也跟着哈哈大笑,只有常杰看见了章宇回头时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自家老大的脸色,飞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一边不着痕迹地踹几个人的小腿。   其他人收到暗示,笑声很快停了下来,只剩下孙然一个二愣子还在那傻笑。   眼看着自家老大脸色越来越黑,常杰不忍直视地闭上眼,抬脚,猛踹!   “哈哈哈……嗷!老常你踢我干嘛?!”孙然蹦了起来,抱着小腿骨嘶嘶抽气。   常杰:“……”   他眼皮子都快甩抽筋了,这货是一点没看见!   他再次用力咳了一声,手抬起来假装捂嘴,实际抬起手指往旁边飞快指了指。   孙然不明所以地低头,正对上自家老大阴沉沉的眼神。   “……”   冷汗瞬间挂满了脸。   好像……那天晚上,和男人亲嘴的,除了姓肖的,还有他们老大来着……   孙然讪讪一笑:“老大,你今天……穿的挺好看的哈。”   其他人:“……”   你还是闭嘴吧!   在孙然心惊胆战的目光下,贺旭微微启唇,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滚。”   好嘞!孙然麻溜地滚了。   其他人也不想接孙然留下的锅,急忙一个接一个的,也都跟着溜了。   章宇可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唉……还以为孙然也会像那个绿手表一样被揍呢。   没能看到拳拳到肉的动作大片,章宇遗憾地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了贺旭一眼。   贺旭扬了扬眉:“看什么?”   “没什么。”海洋生物咕哝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上课铃很快响起。   一节课的时光过的无比缓慢,在老师的讲解和哒哒哒的板书声中,章宇与一直往下掉的眼皮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可惜未能力敌,节节败退,最终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就在他彻底宣告失败,准备打起幸福的小呼噜时,椅子忽然猛地摇晃了下,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章宇被这一下惊醒,往后看去,就见贺旭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见他望来,嘴角挑起一抹恶劣的笑,朝他比了个口型。   “睡什么觉,好好上课。”   章宇又委委屈屈转了回去。   没办法,毕竟是他说着要好好学习,硬把贺旭拽回来的,总不能人家好心提醒他认真学习,他还要怪人家吧?   他努力支起眼皮听讲,但学习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大,没过一会儿,他就又开始往下掉眼皮。   然后就又被踹了一下。   同样的情形一节课发生了好几回,托贺旭的福,这节课他的确没睡着,完完整整地听下了全部,但也被学习榨干了水分,一下课就瘫在了桌上,变成了一条蔫嗒嗒的章鱼干。   旁边的项一鸣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有点担心。   原本章宇和贺旭一起走进来时,他还松了口气,以为贺旭终于放过了那件事,不再找章宇的麻烦了,但现在看来,那只是他的错觉。   短短一节课,项一鸣都数不清自己听到了多少次动静。   有贺旭在后面盯着,他不敢往那边看,只能靠听,清清楚楚地听到每过一会儿,他这个同桌就会被后面踹一脚椅子。   虽然没怎么经历过,但项一鸣完全能想象出来,要是他在认真听课的时候,突然被这么踹一脚,那他肯定要被吓得跳起来,并且之后也会一直提心吊胆,根本听不进老师讲的内容。   一节课下来,旁边的人虽然动不动就被踹一下,但一直都没有吭声,项一鸣都忍不住佩服他了,但佩服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担心。   真不要紧吗?章宇昨天才请了一天假,本来就缺了一天课,今天再被这样干扰,还能跟上进度吗?   虽然高三都是复习阶段了,但老师讲的有些知识还是要比以前更深入的,不听的话自己不一定能看懂。   这么想着,项一鸣就假借整理资料的动作,往旁边看了一眼,结果看完之后更担心了。   只见靠墙的座位上,少年枕着两条胳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以往都活力满满,此时却直愣愣的,转都不转了,跟木头珠子一样,满头蓬松的卷发也都耷拉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半死不活的憔悴。   项一鸣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章宇,你还好吗?”   章宇慢慢转过头,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语气仿佛快要超脱:“我不好……”   他伸手抓住了项一鸣的胳膊,声音越发飘渺:“你有没有……”   后背忽然被一道目光盯住,项一鸣身体一僵,竭力让自己忽略掉背后的目光,鼓着勇气又问了一句:“什么?”   “……吃的。”章宇睁大了死鱼眼,幽幽道,“你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他一大清早光顾着跟贺旭你追我赶了,到现在还没吃早饭。   虽然以他到人类社会后储存的能量看,他往后一年都不会饿,但学习不一样,每次一学习,他就觉得脑细胞死得特别快,特别需要食物来安慰一下自己。   至于求偶不求偶的,反正都是虎鲸那样分享食物的小互动,没关系啦,贺旭不也会给他投喂?   他只要注意一下自己,不给别人食物,不向别人求偶就好。   “呃,有。”项一鸣愣了一下,把早饭剩下的法式小面包拿了出来,“这个,你要吃吗?”   章宇眼睛一亮,一把接过来,撕开包装袋就塞进了嘴里,一秒不到就直接炫掉了。   一口小面包下肚,堪比神仙灵药,大章鱼立马就恢复了精神,眼睛闪亮亮地看着项一鸣:“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决定就算主角以后真的去打小报告,他也不会讨厌他了!   少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灿烂至极的笑容,卷发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   项一鸣被看得晕晕乎乎的,脸上忍不住泛红,结结巴巴道:“没、没事,你喜欢就好,明天、明天我还给你带。”   “真的吗?”少年惊喜道,笑容更加灿烂了,“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   项一鸣更晕乎了,忍不住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   这边气氛和谐又友善,充满了同学之间互帮互助的愉快氛围,但落到另一个人眼里,就不那么美好了。   贺旭坐在后面,看着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笑得欢,忍不住磨了磨牙。   小混蛋,之前还说过他是个好人,这才几天,就冒出来个大好人,还对别人笑得这么开心。   当他不存在是吧?!   他黑着脸,猛地踹了一下章宇的椅子,在少年迷茫看过来的时候,扬起下巴,嚣张道:“喂,去给我买个面包。”   章宇:“……”   在经历了疑似被求偶之后,他现在又要经历疑似被要求求偶了是吗? 第28章   章宇眼睛慢慢瞪大了, 不过马上又小了回去。   不对不对,贺旭并不知道什么是求偶,也不知道在自己眼里, 给予食物是求偶是的示好方式。   他应该只是单纯饿了, 仔细想想,其实他早上也没吃饭来着, 说得通说得通。   ……可是还是好怪啊!   一个已经和他交配了好几次的对象, 当着所有人的面, 要求他提供食物, 这和当众发出交配邀请有什么区别?!   虽、虽然在海里交配是不在乎时间地点, 也不在乎周围有没有观众的, 但是人类社会不行的吧?而且贺旭还那么爱面子, 要是被人看到……   海洋生物眼神游移, 耳朵尖有点发红。   这边在脑中上演小章鱼不能看的一百零八式, 另一边身为主演之一的人类脸色却更黑了一筹。   因为他这几秒的犹豫, 贺旭眯了眯眼, 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你不去?”   章宇不用看都知道, 这是又不高兴了,还是很不高兴,随时可能踹桌子走人那种。   他连忙把面前人忍耐哭泣的样子扔出脑海, 飞快想出了借口,眼也不眨瞎编道:“我身上没钱了。”   贺旭:“……”   他昨天还看到这小子兜里有钱。   但看了眼旁边的眼镜仔, 贺旭没说什么,冷着脸在口袋里掏了掏。   一掏,一百。   再掏,一百。   第三次掏,还是一百。   算了, 就这个吧。   把钱扔到桌上,贺旭抬了抬下巴:“去,买个最贵的,剩下的当赏你的跑腿费。”   章宇再次慢慢睁大了眼。   他在心里飞快算了笔帐。   学校里有小超市,里面最贵的豪华大面包也只要十五,也就是说,他还有八十五块钱可以自己留下!   八十五!八根半铁板鱿鱼!十七根脆皮烤肠!三十四包O龙辣条!   卷毛少年的两只眼直接变成了“¥_¥”,以快到残影的手速抄起小钱钱,挤开主角就冲了出去。   芜湖!零食他来啦!   被挤到旁边的项一鸣看得一愣一愣的,卷毛少年飞奔出去的姿势实在太过欢脱,以至于他在心里下意识为少年感到担心的时候,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究其原因,大、大概还是贺旭给的太多了吧……   贺旭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项一鸣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透过黑框眼镜,清清楚楚地对上了一双压着戾气的黑眸。   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飞快收回了目光。   错觉,贺旭好说话什么的,一定都是错觉!   揣着钱,章宇一路冲到了小超市,一通扫荡过后,赶着上课前,抱着一大袋零食饮料,满载而归的回到了教室。   把贺旭要的面包给他,章宇在袋子里翻了翻,拿了一袋曲奇小饼干,撕开包装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浓浓的巧克力味在味蕾上漫开,他满足地弯起了眼。   甜甜的,好吃!   可惜不够香。   想起早上在梦里闻到的味道,章宇又翻出一包牛奶味的曲奇饼干,尝了一下。   奶味好像有点太浓了,还有点腻。   不过毕竟是梦里才有的味道,不一样也正常。   他很快吃完了一袋,正准备再尝尝别的,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疑惑转头,就对上了主角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放下嘴边的东西,有些迟疑地道:“……你也饿了吗?”   人类之间好像讲究礼尚往来,他刚刚吃了主角的小面包,按道理说,现在也应该给他一点吃的。   但是……这些东西虽然是贺旭的钱买的,可贺旭已经把钱送他了,那这些零食就是他的东西,要是他把零食给了主角,不就变成他向主角求偶了吗?   ……他还不想对贺旭以外的人求偶。   项一鸣僵了一下,清晰感到有两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扎在了自己背上,他干干笑了一下:“不不,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哦,好吧。”章宇眨巴眨巴眼,继续吃了起来。   他还想着要是主角真的想吃,他就把东西先给贺旭,让贺旭再递给主角。   这样一来,他不就不用向主角求偶了吗?   不愧是他!   怎么说也是主角,给他吃点有营养的,补补脑子,争取早日拿到诺、诺那什么奖,也能帮他把海洋空间扩大一点。   不过主角不要,那就算了。   他心情愉快地继续享用美食,一点没察觉自己刚刚的想法里是不是有什么漏洞。   项一鸣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躲过了什么无妄之灾,他只知道在他拒绝之后,身后的那道目光就收了回去。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有点担心自己刚刚的拒绝会伤到同桌的自尊心,悄悄望过去一眼,见章宇依然开开心心的,半点都没有分享零食失败的沮丧,不由松了口气。   确定同桌没有因为这件事伤心后,项一鸣把目光收回来,放到面前从图书馆借来的大学物理书上。   最近没人来找他麻烦,让他有了很多空余时间,正好他高中的知识已经全部复习完了,不如趁现在提前预习一下大学课本。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报考清大的物理学系,最好能一辈子都研究物理。   那些干净简洁的定理公式,每一个都蕴含着世间真理,神秘又迷人,而在那些定理之外,还有广阔的未知世界,等着他去探寻,他实在无法不对此心驰神往。   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黑框少年集中注意力,很快就沉浸在了课本之中。   后排,将刚刚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贺旭一手插兜,一手拿着面包咬了一口,脸色好看不少。   之前当他不存在不说,现在还想用他的钱去喂别的男人?   好在这眼镜仔还算识趣。   他把目光放回了章宇身上,眼神恶狠狠的,把面包当卷毛少年的肉咬。   小混蛋,都能想起来给那个眼镜仔东西吃,也想不起来给他分一点。   想到章宇上次还专门给那眼镜仔求情,让以后不要欺负他,顿时更不爽了。   可惜一个面包啃完了,前面的人也没发现他的怨气,被人无视的贺老大只好脸色发黑地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瞪着前面的小卷毛生闷气。   胸口隐约传来一点不舒服的感觉,贺旭揉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被咬了一口的原因,他总觉得被咬的那个地方有点酸涨,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一样。   不过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揉两下就缓解了,贺旭便没往心里去。   他翘起一条腿,目光沉沉的盯着前方的人,一动不动。   事实证明,看到刚刚那一幕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至少有三个,起码有六个。   六个不良少年在另一边的教室后排挤成一团,鬼鬼祟祟地看着这边。   孙然拄着下巴cos沉思者:“你们说,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小弟语气同样深沉:“我觉得,老大可能是想揍他。”   旁边的人持有不同意见:“但老大上次说了,以后不能揍他,而且老大还给他跑腿费,说明把他当自己人。”   第四个小弟两手一拍:“这还不简单,肯定是他这两天又惹到老大了呗。”   第五个小弟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但是老大一直没动手,只是盯着他。会不会是老大没吃饱,想再要点东西,但不好意思开口?”   五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齐齐望向没开口的最后一人:“常,你说呢?”   “好好叫我名字。”常杰翻了个白眼,对上五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忍不住又翻了一个。   几个憨批,都这么明显了都看不出来。   不过也是,谁让这么多人里,只有他一个人有女朋友呢?   想到自家女友,常杰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得瑟又甜蜜的笑容。   五个不良少年盯着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齐齐发表感言:“常,你笑得有点恶心。”   “滚!”常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清了清嗓子,一脸高深莫测,“你们真想知道?”   五双鄙视的眼睛顿时一变,充满了求知的渴望:“你知道?快告诉我们吧,阿常哥哥!”   常杰没理会几个人的耍宝,正色道:“告诉你们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对同性恋怎么看?”   几人面面相觑:“能怎么看?就那样看喽?问这个干什么,班上有同性恋?”   孙然想了想那个画面,“噫”了一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不行,同性恋离我远点!”   “我无所谓,只要不是看上我,那就跟我没关系,爱喜欢谁喜欢谁。”   “就是啊,反正都是别人的事,管他们干嘛?”   几人纷纷表态,孙然也一脸牙酸的表情:“我也是,只要别挨着我,爱干嘛干嘛。”   那就好,常杰心里松了口气。   他真怕几人因为接受不了跟老大闹掰,闹掰倒没什么,主要是怕他们不长眼,到时候惹毛了老大,直接被打进医院,好歹也是一起玩了这么久的兄弟,能帮一把是一把。   当然帮不了就算了,生死有命吧,反正他站老大这边。   再次清了清嗓子,常杰两手一伸,跟母鸡搂小鸡似的,把五个兄弟的脑袋都压在了胳膊底下,小声说:“老大这个样子,恐怕是因为,他喜欢那个章宇。”   一句话,堪称石破天惊。   孙然差点直接蹦起来,得亏常杰有先见之明,把几人都死死压住了,才没让他窜起来,但压得住人,却压不住声音。   “什么?!你说老大他唔唔唔唔!”   大嗓门直接在教室里炸响,整个班的人都看了过来,旁边的小弟已经反应过来,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后面的话全都按了回去。   顾不得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几人纷纷朝周围瞪眼,发挥长久积攒下来的威慑力,把一道道目光都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人说话啊!都踏马转回去!”   然后朝同样看过来的自家老大露出讪讪的笑容,点头哈腰,隔空道歉。   贺旭眯了眯眼,几个人顿时一慌,冷汗欻欻流,笑容无比谄媚。   搞什么东西?   看了会儿抖得跟鹌鹑一样的几人,贺旭收回了目光。   老大当得太威风也不好,小弟们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有话题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谈了,啧。   他抱着手臂,继续看前面的人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东西。   还怪可爱的。   另一边,成功躲过一顿暴揍的众小弟松了口气,又缩回了角落,挤成一团。   孙然率先问道:“老常,不会是你看错了吧?老大他真的、真的那什么那个小卷毛?怎么可能?”   常杰不屑冷笑:“你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单身狗,敢质疑我?”   “可、可那个小卷毛才来几天?老大这就、这就喜欢上了?”   “你不懂,这就是爱情。”   孙然默默把嘴闭上,表情逐渐放空。   另一个小弟想得比较多,有点担心:“那那个小卷、呸,章宇,他就是咱们嫂子了,我们之前还揍过他,他会不会想要报复我们?”   旁边的人全都震惊地看着他,像被点醒了一样,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给班级供暖做出了极大贡献。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电视剧上都说了,最可怕的是什么?是枕头风啊!   几人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章宇想找他们报仇,他们是没意见的,但是,就那个什么,要是章宇亲自动手,哪怕是拿棍子抽他们一顿,他们都能接受,毕竟那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力气就不大,疼也疼不到哪去。   但要是老大动手……嘤,他们还不想进医院。   从始至终稳如泰山的常杰扶了扶额头,看着几人如丧考妣的脸,没好气道:“急什么?这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   几人顿时瞪向了他,孙然一拍桌……拍到一半放了下来,讪讪坐下,压低声音:“什么意思?他还看不上我们老大?!”   常杰无语地抽了下嘴角:“那你们觉得,就老大现在这个追人的样子,他追得上吗?”   众小弟:“……”   他们看看依然抱胸坐着,用一副马上要打人的眼神隔空瞪人的自家老大,再想想上节课看到的那小学生一样的踢椅子、使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这个……他们老大追人的手段,好像……确实有点幼稚哈…… 第29章   章宇发现贺旭的小弟们有点不对。   事情是从今天中午开始的。   用贺旭给的钱买了一大堆零食之后, 章宇只花了两节课的时间,就把它们全部炫进了嘴里。   该说不说,教室后排真是个好位置, 尤其是他前面两人个子还挺高, 章宇只要稍微弯下腰,就能被前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底下偷偷吃东西。   他旁边的项一鸣和后面的贺旭倒是都发现了, 但他们一个不会主动去说, 一个压根没把上课吃东西当一回事。   所以在上课也吃、下课也吃, 一秒都不停歇的情况下, 两节课一过, 原本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就见了底。   章宇把一包彩虹糖倒进嘴里, 习惯性往袋子里伸手, 却什么也没摸到, 愣了一下, 一看, 才发现塑料袋已经空了。   没了?   快乐的小脸蛋顿时垮了下来, 他含着嘴里的糖,都不敢嚼了,而是慢慢的、一点一点品味, 直到它们彻底融化在他嘴里。   等到这点彩虹糖全部被咽下去,海洋生物把吃空的包装袋、包装盒全部塞进塑料袋里, 拎起来,长吁短叹地走出教室,往走廊尽头的垃圾桶走去。   事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章宇扔完垃圾往回走的时候,孙然几人也打闹着往这边窜,几人一开始没注意到他, 等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孙然勒着一个小弟的脖子哈哈大笑,被对方猛地发力掀开,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就撞到了从后面走来的章宇身上。   章宇在他撞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以他的能力,想躲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这不是他还在扮演柔弱人类吗?   所以章宇就没动,愣愣地站在那,瞪大眼睛,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被撞得直接倒退三步,差点摔倒。   ——没摔是因为旁边就是垃圾桶,章宇嫌脏。   周围路过的人都吸了口凉气,以为他要倒霉了,赶紧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章宇倒是还好,他知道贺旭已经跟这些小弟说过了,所以他们不会打他,但瞪一下,骂两句肯定还是会有的。   所以章宇做好了准备,打算他们一开口,就立马让眼圈变红,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   但出乎他的意料,看到被撞的人是谁后,表情更惊恐的反而是孙然几人。   撞到他的孙然更是整个人都傻在那了,一脸悲壮,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样。   章宇奇怪地看着他们,想了想,把眼圈那一片的色素变红了点,又往眼里放了点水珠。   对面几人眼神顿时更加惊恐了,孙然更是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被身边的眼镜小弟推了一下才清醒过来。   ……也没太清醒,看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就喊着什么“我不是故意的老大你听我解释”,鬼哭狼嚎着跑走了。   其他几个小弟倒是没嚎,但也有样学样,一个个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只有眼镜小弟原地叹了口气,冲他友善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扶着额头,似乎很是头疼地跟了上去。   章宇:“?”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海洋生物无师自通,慢慢露出一个鬼畜的笑容。   于是这天的课间时分,章宇开始频频起身,进行一项人类世界广为流传的活动——碰瓷。   以他的眼神,看出几个人类的行动轨迹再简单不过,每一次他都卡着几个小弟的反应极限,出现在他们下一秒要到达的地方,然后被他们撞上。   一被撞到,他就立即红眼圈、冒泪花、瑟瑟发抖三连,然后愉快地看对面比他抖得还要厉害。   其中又以孙然撞到他的次数最多,其他小弟次之。   至于那个眼镜小弟,章宇总觉得他好像看出了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由着他玩,在某一次被他选中后,也只是诚恳道歉,一点没有其他人惊恐莫名的样子有趣,章宇玩过一次就不想搭理他了。   常杰:不就是被戏弄几次,总比被老大揍好吧?反正他们皮糙肉厚的,耐得住造。   一直玩到下午,撞了起码五六回的孙然彻底麻木了,瘫在桌子上吐魂,一动不肯动,一副誓死与桌椅共存亡的模样。   其他小弟也不遑多让,一个个都抱着桌子不撒手,打死也不肯离开座位一步。   不去了,他们不去外面晃了还不行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往哪走都能撞到那个卷、呸,未来大嫂?!   章宇幽幽地盯了他们一会儿,确定没一个人想起来之后,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撇嘴。   这才玩了几次就不行了?真没劲。   后排的贺旭也把目光收了回来,看了看托起腮帮子无聊发呆的章宇,挑了挑眉。   不玩了?   从上午几个小弟和章宇一前一后回来的时候,贺旭就发现几人的不对劲了,不过打量了几眼,见章宇似乎没被为难,反而还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他就懒得管了。   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闹什么,为什么几个小弟总是一副被鬼吓到的样子,但他的想法和常杰高度一致:反正他们几个皮糙肉厚的,陪章宇玩一玩又怎么了?   要是能处好关系,对章宇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这小卷毛长得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不被他们欺负,也要被别人欺负。   贺旭又不是他的贴身保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假如能跟其他人混熟,万一章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几个小弟也能帮一下。   另外就是,每次吓唬完小弟们之后,卷发少年总是会露出狡黠的偷笑,跟个小狐狸似的。   还挺可爱的,咳。   另一边,常杰也松了口气。   虽然兄弟们被折腾得很惨,他自己也被章宇捉弄了一次,但事实上,他还是挺高兴的。   章宇刚来的时候被他们打了一顿,心里有怨气很正常,他要是因为这个埋怨老大,老大肯定很难做。   这事常杰还没法说。   他既不想让老大追求失败伤心,也不想老大为了给章宇出气,让兄弟们伤心。   这样一来,章宇能用自己的方式把那口气出掉是最好了。   看了眼瘫在座位上半死不活的兄弟们,常杰推了推眼镜,冷酷无情地想道,为了老大的幸福,你们就老老实实当大嫂手底下的玩具吧,他会在婚礼上为你们默哀的。   阿门。   放学时分。   往常每到这个时候,章宇就格外积极,几乎老师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能跟着冲出去。   但今天他却破天荒地留了下来。   不光留了下来,还时不时往后看一眼,仿佛在期待什么的样子。   被期待的贺旭:“……”   这小子不会还想跟他走吧?   他慢慢起身,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但坐在前面的章宇就跟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贺旭默默坐了回去。   章宇疑惑地看了看他,也跟着坐下了。   贺旭:“……”   今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一回想起来,胸口上就仿佛又被什么东西压住,本来毫无异常的地方也陡然酥麻了一下,回忆起被含入口中轻咬的感觉。   贺旭脸色忍不住有点发黑。   他绝对不要再和这小子睡一张床!   靠回椅子里,贺旭重新抱起双手,和章宇大眼瞪小眼,无声但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像是明白了他的意图,对面的卷发少年眼睛先是微微睁大,然后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微微瘪嘴,连小卷毛都蔫嗒下去,一脸的可怜兮兮。   贺旭眼角抽了一下。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别的不说,装可怜绝对拿手,这表情换的,比川剧变脸都快。   该说不说,章宇的确长了一张好脸,尽管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但被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向来心硬如铁的贺老大还是忍不住有点动摇。   也、也许好好跟他说一下,就不会再发生今天早上那样……不行!不能中这小子的苦肉计,别忘了这两天他是怎么得寸进尺顺杆爬的!   胸口又传来隐隐的闷涨感,贺旭借此机会移开目光,盯着旁边的墙,好像上面突然开了朵花。   按照之前的经验,接下来章宇肯定又要撒娇一样喊他名字,贺旭很想抬起手把两只耳朵也堵上,但那样太掉价,他就没动,只绷紧了下颌,在心里坚定信念。   绝对!不能让这小子再得逞!   但他等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等来呼唤,反而前面的人还突然站了起来,兔子一样朝外面窜了出去。   贺旭有点错愕地抬起头,就见快跑出门的少年又猛一刹车,倒回来抓住他的手,飞快道:“你明天也一定要来上课啊,不然我会想你的!”然后又冲了出去。   教室里的人基本已经走光了,只剩下贺旭和几个偷偷摸摸围观的小弟,因此这一句话也只有他们听见。   几个小弟原本还在假装收拾东西,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往这边瞟,一听这话,六双眼睛瞬间爆发出八卦的精光,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   但章宇跑得太快,以至于小弟们转过头后,只能看见自家老大保持着手被抓住的姿势愣了一会儿,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但又拼命压着,以至于看上去像是抽筋了一样,耳朵也慢慢红了。   众小弟:“……”   虽然他们理解,无论是谁,被喜欢的人亲口说了会想你之后,都会很高兴,但是老大,你这表现得未免也太不值钱了点吧?! 第30章   章宇在狂奔。   一边跑, 一边在心里抱怨:【系统,主角要被欺负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时间这么紧张,他连话都来不及对贺旭多说几句。   系统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回响:【抱歉宿主, 因为宿主的介入, 当前的世界轨迹已被改变,主角的行动也产生了变化, 所以才发现晚了, 这是我的失误。】   碍于系统条例, 9527无法远程监视人类, 显示界面上也只有基本的定位和生命体征监测。   这次能知道主角遇到了危险, 也是因为9527发现主角项一鸣的心跳不正常, 其他生命体征也在飞快变化, 再根据以往建立的人物模组, 最终推测出来的。   章宇叹了口气:【算啦, 你也尽力了。】   毕竟系统一直都这么没用, 他都习惯了, 就是刚刚和贺旭说话的时候太急, 也不知道他听清楚没有,明天又会不会来,他一个人上课好无聊。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上了“没用”的戳, 9527听见安慰,芯里有些感动, 连机械音都多了一丝起伏:【宿主放心,我已经在更新逻辑推导模块,修改算法,下次一定能提前预测!】   【好哦,你加油。】   章宇抱着一种“孩子想折腾就随它去吧”的心态, 鼓励地应了一声,根据系统的定位朝主角的方向跑去。   这一片地方很偏,附近没什么人,章宇便没再伪装,直接全速前进。   四周的景物飞快后退,几乎被拉成一道道直线,在这样的极速奔跑中,他很快来到了地点——一条狭窄的小巷。   “我真的没钱……”   刚到地方,章宇就听见了主角那熟悉的声音。   他在小巷外面停住,伸头往里面看。   昏暗的巷道里,主角项一鸣正抱着书包,背靠着墙,惊慌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身上没钱……”   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把他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头发染成灰色的混混伸出手,一把扯过项一鸣的领子,狞笑道:“没钱?没钱那就等着挨揍吧,要么给钱,要么挨揍,你自己选。”   旁边的混混比他谨慎一些,迟疑道:“五哥,咱们真要抢他吗?他这校服是临中的,要是被那个贺旭知道了……”   灰毛老五不屑道:“怕什么?抢就抢了,谅他也不敢说出去!”   他一把拽过项一鸣怀里的书包,扔到旁边的混混怀里:“翻,看看这小子把钱放哪了。”   说完又拍拍项一鸣的脸:“听到没?不许说出去,不然……”   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项一鸣瑟瑟发抖:“是,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话间,旁边的混混已经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翻完了:“五哥,没有,钱不在里面。”   “没有?那就是在身上了。”   灰毛老五伸手就去掏项一鸣的校服口袋,却见原本畏缩的瘦弱少年忽然挣扎起来,挣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跑。   可惜混混都堵在路上,他没跑两步就又被堵了回来,还被扯着衣服一把搡到地上。   灰毛老五冷笑道:“好啊,果然在身上藏着呢,还想跑,你跑得了吗?把钱拿出来!”   项一鸣摔在地上,捂着口袋往后退,但还是被步步逼近。   小巷外面,章宇挠了挠头。   对面人太多,主角又被堵在最里面,他没法进去把主角拉出来,打又不能打……   时刻谨记自己柔弱人设的海洋生物思考了几秒,脑袋上亮起一个灯泡。   巷道深处,项一鸣已经被逼到了最里面,他死死捂着口袋,不让混混们把手伸进去,又弯下腰,用身体牢牢护住。   这些钱是妈妈给他,让他给爸爸买药的,不能被抢走……   但混混们人太多了,几双手一起拥上来,本就瘦弱的少年根本反抗不了。   项一鸣奋力挣扎,脖子都憋红了,也还是慢慢被拉开了手,他面露绝望,忍不住求饶:“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些钱是给我爸爸买药的,不能给你们……”   “那又怎么样?!是你爹又不是我爹!快给老子拿来!”   眼看灰毛混混的手就要伸进校服口袋,掏走里面的钱,就在这时,巷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贺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贺旭?!”几个混混顿时一阵骚动。   声音继续从外面传来:“贺旭?你怎么不理我呀?你要去哪?你要去这个巷子里吗?你等等我,贺旭……”   声音越来越近,同时伴随着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混混们更慌张了,连声道:“五哥,贺旭来了,我们快撤吧!”   灰毛老五脸色也很慌,但还是坚持去掏项一鸣的口袋:“把钱拿上!”   项一鸣却眼睛一亮,放声大喊:“救命!有人抢——唔唔唔!!”   还没喊完就被灰毛老五一把捂住,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外面的声音更近了:“什么声音?!贺旭你跑慢点,我跟不上!”   跑动声飞快接近,几个混混顿时乱作一团,讲义气的还扯一下灰毛老五,喊一声“五哥快走”,不讲义气的干脆掉头就跑,眨眼就冲出去老远。   人都是从众的,越慌张的时候越是,一眼其他人都跑了,灰毛老五也彻底慌了,顾不上什么钱不钱的,骂了一声,也跟着匆匆跑了。   几个混混眨眼就消失在小巷另一头,项一鸣松开攥口袋的手,瘫在地上喘气。   喘了几口又爬起来,紧张地看着巷口方向。   就在他紧张的注视中,小巷口,一个卷毛脑袋忽然冒了出来,往他身边看了看,眨眨眼:“他们走了?”   项一鸣一愣:“……章宇?”   卷发少年没回答他,见到混混们都走了之后,飞快跑了进来,把地上的东西塞回书包里,拽住他就往外跑:“快走,等会儿他们发现贺旭不在这,再回来就糟了。”   “什么?等……!”   章宇拽着人一路跑出去一公里多才停下,和主角两个撑着人行道上的路灯杆,大口大口“喘”气。   喘了一会儿,缓解了这场没命狂奔的气促后,两个同样瘦弱的少年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齐齐笑了出来。   笑了一会儿,项一鸣咽了口唾沫,缓解了下跑得发疼的嗓子,说话时还带着点没喘匀乎的气:“谢、谢谢你救了我。”   能成为本世界顶尖的物理学家,项一鸣显然不是个笨蛋,被拉着狂奔时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知道所谓的“贺旭要到小巷里去”只是卷发少年做出来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吓跑那些混混。   感谢完,他看着章宇,眼里又露出些佩服的神色:“你胆子可真大。”   章宇学着他的样子,带着一点点喘气声道:“还好啦,是他们自己胆子小,我喊两句贺旭他们就吓跑了。”   项一鸣回想起那个场景,又笑了一下:“还是你聪明,能想出来这个点子,要是没有你,我的钱肯定就被他们抢走了。”   又是夸胆大又是夸聪明的,打从上岸以来,章宇哪听过这些?顿时被夸得心花怒放,看项一鸣无比顺眼。   他摆摆手,故作谦虚地道:“还好啦,也就一般聪明。”嘴角翘得老高。   不过项一鸣还是有些担心:“你用贺旭的名头吓他们,要是被贺旭他们知道了,不会找你麻烦吗?”   “不会啊。”章宇道,“贺旭说了,以后他都不打我了,还有他的小弟,也都不会打我了。”   他看了项一鸣一眼:“哦,还有你,他们以后也不会打你了。”   项一鸣惊诧:“我?”   “是啊。”章宇点点头,“贺旭说不打我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句能不能也不要打你,他同意了。”   项一鸣张了张嘴,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想问“贺旭为什么会说不打你”,想问“你怎么有勇气问”,想问“贺旭为什么会答应”……但最终,他只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也带上?”   他没有帮过你啊,第一天你离开教室,他知道孙然他们会去找你麻烦,但他没有提醒你,也没有告诉老师,让老师去帮你,后来你被欺负,他也没有过任何安慰。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和他根本就不熟,甚至最开始,你惹上贺旭,都是因为他没有盖上盖子的一杯水。   项一鸣看着眼前的卷发少年,胸口涌动着说不出来的情绪,涩然道:“我都没有帮过你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也带上?为什么要帮他?   章宇歪头:“没有?你不是帮过我很多次吗?”   项一鸣又愣了一下。   章宇掰着指头数:“你看你第一天建议我转班,担心我会被找麻烦,然后又给我介绍学校、介绍老师,我有什么不懂的,只要一问你,你就会告诉我,或者去帮我问别人,上课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你也会在底下小声说一遍……哦对了,还有那个红红的玻璃瓶,也是你给我的吧?”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桌洞里自己长出来的,毕竟语文老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桌洞里那么多书呢,连黄金都能长出来,长个漂亮玻璃瓶不奇怪吧?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了里面那张写着字的纸,字比他写的还丑,像乌龟爬,但纸很熟悉,是他同桌,主角项一鸣一直用的,比其他人都要差的草稿纸。   挨个数了一遍之后,章宇两手一摊:“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怎么能说是没有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他的海洋空间变大啦!   项一鸣怔怔地看着他。   可是,他的建议空虚无力,他的介绍谁都知道,他的回答短促含糊,就连那个药油瓶,他也想要撇清自己,不让别人知晓。   说什么一年很短、高考完就会好的,说什么不想让父母担心,都是骗人的,他只是怕疼,怕被打,怕惹怒了贺旭他们之后被围殴。   他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连找老师、找父母告状都不敢。   一个胆小的、懦弱的废物……   “而且你很厉害。”一道声音忽然说。   项一鸣愣愣抬眼。   卷发少年像是想到什么头痛的事情,娃娃脸上满是愁苦:“老师们上课讲的课,我都听不懂,那些题目我也写不来,看到就头疼,可是你不一样!”   他突然振奋起来,看向项一鸣:“你一点都不怕学习,而且我都看到了!书上那些内容,老师不用讲你就会,那些题目也是,还有你看的书,哇,那都是什么啊,看着就很高级……”   念念叨叨了一通,他最后总结:“你超厉害的!”   想到原世界线中主角的最终成就,章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事情,像贺旭,他擅长打架,你嘛,擅长学习,我呢,我擅长装可……咳咳,我擅长游泳。”   他半是鼓励,半是期待地道:”所以你不用太在乎现在的事,等你以后好好学习,当上大物理学家,那就是很厉害很厉害,比谁都要厉害!”   那些乱七八糟章宇根本看不懂的发明啦,推动整个世界科技的进展啦,还有其他什么什么,可都是他同桌一个人做出来的。   在弱肉强食的海洋世界中生存长大,章宇不会厌恶弱小,但他也的确尊重强大,像他同桌这种,一个人改变整个世界的,在章宇心里,已经足够配得上“强大”两个字了。   更何况,他刚刚还夸他欸!!   连贺旭都没有夸过他……不行,明天必须让贺旭夸他两句!   章鱼生气.jpg   项一鸣呆呆地看着他,絮絮叨叨的话传入耳中,仿佛化作一粒粒小石子,在死水一般的心湖上落下,溅起一层层波澜。   他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生了病,一直住院,母亲为了养活这个家,忙着在外赚钱,两边的长辈也帮不上忙,他很小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但一个小孩子,能怎么照顾自己呢?能让自己吃饱穿暖,不感冒发烧,就已经很好了。   他磕磕绊绊地洗澡、洗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洗衣服,却还是变成了其他孩子口中的“脏小孩”。   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跟他当朋友,哪怕他后来学会了把自己收拾干净,也还是被人孤立。   只有书本,成为了他唯一的伙伴。   老师们夸他成绩好,他就更努力地学习,看书刷题,成了他最快乐的事。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在他看来,学习是件很简单的事,别人成绩差,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学,就像他们不愿意搭理他一样。   但有一个人现在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你学习好,是因为你擅长这件事,就像他擅长游泳,就像贺旭擅长打架。   他说,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我……我真的可以吗?”项一鸣讷讷道,像是期盼,又像是渴望。   “当然啦。”章宇理所当然道,“你可是主角。”   你是主角,这个世界为你而存在,为你而放光彩。   “主角……”项一鸣喃喃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的,像是泪光,又像是希望。   路灯下,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削少年认真地说:“谢谢你,章宇。我会努力的。”   他会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很厉害很厉害,比谁都要厉害。 第31章   【宿主……】   章宇挪了根触爪。   【宿主……】   章宇翻了个身。   【宿主……】   章宇……   他终于受不了了, 两只触爪贴在脑门上,遮住并不存在的耳朵,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你别喊了, 我知道错了嘛。】   机械音多了一丝激动的起伏:【宿主怎么可以在主角面前直接说他是主角!万一被他发现异常, 我们的任务就直接失败了!】   章宇心虚地飘了飘视线,那不是说顺嘴了, 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吗?   他试图辩解:【可他也没发现啊。】   不等系统反驳, 他又连忙道:【这次是我不对, 我保证,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要是我做不到, 就把我的海洋空间送给你!】   9527:……   它一个智械生命, 要海洋空间干嘛?怕自己不能进水吗?   但到底是自家宿主, 还不是只能自己宠?何况那么看重海洋空间的宿主, 现在都用它来赌咒发誓了……   9527叹了一口赛博空气, 强调道:【好吧, 希望宿主以后注意, 再也不能说出这些超出世界观的话了, 否则万一被人意识到,当前世界线会直接崩塌,此世界线里面的所有人也都会消失。】   想起自家宿主最近和反派之间的相处, 在这方面颇有经验的9527又额外补充了一句:【包括贺旭。】   果然,原本还眼神乱瞟的宿主立即安分了, 也不辩解了,老老实实地保证:【我知道了。】   ……   第二天,章宇一大早就到了班里,早到项一鸣都有些惊讶。   “早上好。”项一鸣跟他打了个招呼,在座位上坐下,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平时不都卡着点来的吗?   “早上好,一鸣。”章宇托着下巴转头,也跟他打了声招呼。   昨天他们在路灯下聊了一会儿之后,又一起走了一段路。   项一鸣要去药店买白蛋白,这种药医院里缺,主管医生让他们在外面的药店找找,项一鸣跑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还有库存,得赶紧去买。   章宇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来的,怕那几个混混再回过头堵他,干脆陪他一起去了。   但因为项一鸣太会夸人,短短半个小时,他在章宇心里的称呼已经一路从“主角”升级到“同桌”,再到“一鸣”,叫得无比亲热。   两人的关系也在这一声声的夸奖中迅速升温,到了后来,已经到能互相邀请对方回自己家玩耍的程度了。   陪项一鸣买了药,又把人送到医院,章宇就回家了。   虽然他很想去找贺旭,但两天没泡水了,实在是有点干。   在家里的浴缸里把全身都泡了一遍,吸饱了水分,章宇就蹦蹦哒哒地来到了学校,开始等贺旭。   昨天他说得很急,也没等贺旭答应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不管了,他要是不来,他就去找他!   章宇等啊等啊,等过了早读,等过了上课铃响,贺旭还是没来。   就在章宇忍不住站起来,想要让系统帮他请假的时候,贺旭终于来了。   一晚没见,贺旭的脸色比之前沉郁了些,他微微垂着眼皮,本就凶的眼型看起来更加不好惹,仿佛随时都会揍人一样,一走进门,教室里的说话声都小了下去。   章宇眨巴眨巴眼,看着他走到座位上坐下,还是一直盯着他不放。   贺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看什么?”   章宇看了看他眼底下一点不明显的青黑:“你昨天没睡觉吗?”   贺旭向后枕在椅背上,闭上眼,懒懒开口:“睡了。”   只不过没睡着而已。   章宇就没说话了,若有所思地转回了头,正好老师也走了进来,他就安安生生地开始上课。   后排,贺旭闭着眼睛,讲台上的板书声一下一下响着,沉稳又清脆,传到耳中,稍稍驱散了些心底紧缚着的压抑情绪。   昨天回到家后,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他又陷入了那种莫名恐慌的状态里。   以往住惯了的三层小别墅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仿佛到处都藏匿着那个触手怪物,随时可能冲出来袭击他。   他硬逼着自己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却怎么睡不着,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后半夜干脆彻底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直到现在坐在教室里,周围都是人,他才感到些许温度,不再那么四肢冰凉。   一夜未睡的大脑有些困顿,听着娓娓道来的讲课声,贺旭放任自己沉入睡意,却在快要睡着的那一刻,被几个忽然闪过的混乱画面惊醒。   他抖了一下,膝盖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从骨头上传来,恍惚的眼神清醒了几分。   “呼……”   贺旭捂着额头出了口气,目光晃动着,漫无目的地在教室里游移,直到经过前面的人,才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外面的走廊上,反射出来的光透过窗户,将看着黑板的发少年笼罩其中。   泛着金边的蓬松卷发,白皙带了点婴儿肥的脸蛋,乌黑的像是认真又像是在走神的眼睛……   看着看着,贺旭的表情不自觉放松下来,残存在心里的惊悸也一点点消散。眼皮在往下掉,他慢慢低下头,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无休止的噩梦,也没有纠缠不休的阴影,等贺旭醒来,上午已经过了大半了。   正在课间,班级里吵吵嚷嚷,贺旭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视线不经意往前看了一眼,忽然顿住。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   ……嗯?   窃窃私语从前面传来,听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   “我跟你说……他……”   “真的?他居然……”   “没想到吧……”   “确实……我还以……”   看着前排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两人,贺旭微微眯眼。   这小子,什么时候和这个眼镜仔关系这么好了?   前面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眼镜仔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他醒着,对上他的目光时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躲闪,但躲到一半,居然又硬生生转了回来,还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章宇发现了,也看了过来,高兴道:“你醒啦,我们正在说你!”   说他?贺旭挑了挑眉,第一反应是这两个人凑在一起骂他。   但看看旁边眼镜仔非但不像以前一样害怕自己,反而还笑得一脸傻逼的样子,又觉得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总之,肯定不是什么他乐意听到的话。   想到这几天章宇的各种操作,贺旭略带谨慎地问道:“……说我什么?”   章宇一脸单纯:“说你一直在保护我们学校学生的事。”   贺旭:“???”   什么玩意儿?你踏马说的是中文吗?   “我保护学生?你在扯什么鬼东西??”   章宇歪头:“可你不是一直拦着肖老大他们,不让他们在学校附近抢学生钱吗?哦,是叫收保护费。”   贺旭嗤笑一声:“什么拦着不拦着,我可没那个闲心,我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在我地盘上晃。”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配让他去拦?   他满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了,不料章宇却直接转头对那个眼镜仔道:“你看,我就说吧!”   然后那个眼镜仔就带着一脸贺旭看不懂的叹服,感叹了一句:“真的欸……好酷!”   贺旭:“……”   这家伙念书念坏脑子了?   “神经。”他翻了个白眼。   项一鸣倒是挺真心实意的,有对比才有差距,跟单纯挨打比起来,还是又挨打又被抢钱更让人难过一点。   感叹完后,他和章宇又转了回去,开始聊别的事,主要是章宇在巴拉巴拉说,项一鸣给他捧场,夸得卷发少年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项一鸣也很高兴,他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头一次经历这些,十分开心。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夸,说了一整个课间,等到下节课下课的时候,两人还在聊。   贺旭抱着双手坐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个人。   从上节课间那几句话之后,章宇就再也没有回过头了,一直在跟那个眼镜仔聊天。   好样的,继当他不存在,想拿他钱买的东西喂别人之后,又开始无视他了是吧?这就是这小子说的“喜欢他”?   还笑得那么开心,对他都没这么笑过!   贺老大磨了磨牙,猛地起身,气压极低地出去了。   教室另一端,六双眼睛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齐齐叹了口气。   “老大,是真不行啊……”一个小弟感慨了一句,立马就被打了,“说谁不行呢?!”   小弟连忙讨饶:“口误口误,我是说老大追人不行。”   扇他脑壳的孙然也叹了口气,放下手,满脸惆怅:“照这样下去,别说追人,不被撬墙角就不错了。”   看他们未来大嫂对那个眼镜仔笑得多欢。   之前两节课自家老大一直在睡觉,孙然都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摇醒,对他大喊:“你找他说话啊!学那个眼镜仔逗他笑啊!老婆都要被抢走了你还睡什么觉?!别睡了!快起来!!”   现在好不容易醒了,结果就瞪着俩眼搁那看,光看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人都走了!   孙然简直恨铁不成钢,他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一脸凝重:“不行,我们得帮帮老大,务必把大嫂给追到手。”   其他小弟也表情沉重:“没错!”   几人齐齐转头,深情地看向自家军师&团体里唯一有对象的人:“常!”   常杰推推眼镜,邪魅一笑:“放心,交给我。”   ……   “首先,第一步。”   高三(12)班,教室后排,五个人正襟危坐,手中拿着纸笔。   常杰坐在五人对面,手拿一根小木棍充当教鞭,点在写着《老大幸福靠每一个小弟努力1.0版》的草稿纸上,一本正经道:“要让老大意识到自己追人手法的错误。”   五人严肃点头,纷纷在纸上记下。   “要让老大意识到错误,首先,得让老大知道什么是正确。”   “报告常老师,我有疑问。”一个小弟举起手。   常杰用小木棍隔空点点他:“说。”   小弟面露迟疑:“所以……我们是要给老大找gay片看?”   “……”其他人一阵沉默,常杰也抽了抽嘴角,“你想死不要带上我。”   小弟还想说什么,被两边的人无情镇压:“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常老师,您继续吧!”   常杰很想把这件事揭过去,但想到自家兄弟们的憨批程度,以防万一,还是解释道:“追人手法不分男女,借鉴正常的电影电视剧就行,不用去找那什么片。”   再说那玩意儿里面也不教怎么追人啊,倒是能教点别的……嗯?等等,要不还是找点吧,他记得老大现在还是处男来着……   脑子里转悠着大不敬的念头,常杰继续道:“等老大意识到,不能再用现在这种方式追人之后,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帮老大策划追求方案了。具体该怎么样追求,也很简单,我已经验证过了,只需要把握住一个中心思想。”   他扫了一眼众人,其他人纷纷会意,露出期盼的眼神:“快告诉我们吧常老师,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只有四个字,那就是——”   常杰推了推眼镜,镜面上闪过一道白光,他缓缓道:“投其所好。”   一阵沉默之后,众人爆发出激烈的鼓掌与喝彩:“好!常老师说的太好了!”   常杰矜持点头,双手下压,等掌声消下去后,道:“所以,第一步,告诉老大,他这样是不对的。谁去?”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把目光望向了孙然。   孙然:“……”   他两手挡在胸前,一脸警惕地往后退:“都看我干嘛?”   常杰一脸诚恳:“然哥,我们都觉得,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孙然一脸震惊,“老常你想害我?!”   “怎么会呢?这都是为了老大的幸福啊!”常杰眼神无辜。   “是啊然哥,这都是为了老大的幸福,你就去吧!”其他人也都一脸纯真地看着他。   孙然:“……”   他一咬牙:“好!不就是教老大怎么追人吗?我去!”   他猛地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一步,又掉回来,拿起水杯,以喝二锅头的气势一口干了,然后一抹嘴,气势磅礴地朝外走去。   剩下的人飞快跟上。   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躲在不远处,看孙然满身悲壮地朝走廊尽头、站在没人的地方吹风的贺旭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磨磨蹭蹭的,半天也不动一下,把其他人都急死了。   “然哥干嘛呢?快过去啊!没见老大都开始看他了吗?!”   常杰安慰道:“别急,也许然哥只是在想措辞。”   没错,孙然的确是在考虑怎么说,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不远处自家老大看过来的压迫感还越来越强,脑子里更加空白。   于是,孙然尝试思考,孙然思考失败,孙然A了上去。   他眼一闭,冲到贺旭面前:“老大,我们知道你喜欢章宇,但你这样追人是不对的!”   坚定的声音被风吹开,传入在场的几人耳中。   小弟们:“……”   贺旭:“……”   你再说一遍,他喜欢谁? 第32章   常杰捂住了脸。   完了。   他对其他同样忍不住捂脸的小弟们催促道:“快走快走, 老大马上要发火了。”   他被挤在中间了出不去!   其他人纷纷醒悟,赶忙逃跑。   刚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淡淡的嗓音:“站住。”   “……”逃跑失败。   常杰和其他小弟慢慢转过身, 望着挑起眉的贺旭, 和他身边一脸“我被背叛了”表情的孙然,干笑着打了个招呼:“哈哈, 好巧啊老大, 你们也来这呼吸新鲜空气啊。”   贺旭看了看他们, 又看了看面前的孙然,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慢慢敲了敲, 思考要不要把这几个小弟都塞进水池里醒醒脑子。   但秉持着冤有头债有主的公平公正心理, 他还是问了一句:“谁出的主意?”   “他!”孙然毫不犹豫伸手, 可恶, 一群没情没义的东西!居然扔下他自己逃跑!那就别怪他了!   他义愤填膺地指着常杰:“老常带头的!他们几个也都参与了!”   贺旭嗤了一声, 像是被他们气笑了, 微哑的嗓音淡淡道:“都过来。”   五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走了过来, 常杰因为武力值最低, 又是主谋,被迫顶在了最前面,讪讪笑道:“老大。”   贺旭也不意外, 这群小弟里面也就常杰有点脑子了。   “说吧,又在整什么花活。”   常杰一脸谄媚:“这不是, 看您为情所困,所以想帮帮您吗?”   贺旭嗤笑:“你哪只眼看出来我为情所困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常杰打了个哈哈:“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对不起老大,我眼神不好。”   贺旭还没说什么,孙然就瞪大了眼:“什么?老常你——唔唔?!”   常杰一把捂住他的嘴:“那什么, 老大,我们这就回去反思,不打扰您了哈。”   看贺旭没有阻止,他往旁边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弟立马拽胳膊的拽胳膊,抬腿的抬腿,簇拥着孙然一起跑了。   跑出去一段,几个人才把孙然放下。   一落地,孙然就不忿道:“老常你什么意思?!你坑老子呢?”   其他人也纷纷帮腔:“就是,老常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那么相信你,结果你上去就改口,一秒都不到。”   常杰满脸歉意地安抚:“没有,我那不是看错了吗?然哥你也知道的,我近视嘛!”   孙然还是不爽,常杰熟练地顺毛,几个人打打闹闹着回到班里。   进门前,常杰回头,看了眼仍然站在走廊尽头的贺旭。   他谈过恋爱,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眼神,但他错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老大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章宇,又或许他意识到了,但心里不愿意承认。   不管是哪种,常杰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撮合下去。毕竟,这条路是真不好走。   唉,他叹了口气,只希望刚刚那一下没有弄巧成拙,把老大给点醒吧。   ……   吵吵闹闹的声音来了又走,贺旭两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教学楼下面的风景。   秋风飒飒,扯着金黄的树叶往下落,在地面堆了一层又一层。   贺旭看着那些飞起又落下的树叶,脑中不经意间又闪过孙然刚刚的话。   【老大,我们知道你喜欢章宇……】   呵。   贺旭轻哧了一声,他喜欢章宇?那个小卷毛?开什么玩笑呢。   但又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心底响起:真的不喜欢吗?   要是不喜欢,为什么明知道他喜欢自己,还让他待在自己身边?要是不喜欢,为什么容忍他一点点打破界限,不断往自己身边靠近?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冒犯的事,放到以前,足够自己把那人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对他却轻轻放过?   一个个问题在内心不断拷问,贺旭“啧”了一声,烦躁地把声音掐灭。   为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乐意不行吗?!   他一推栏杆,起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还是和之前一样吵,贺旭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触及前方仍在和项一鸣嘻嘻哈哈的卷发少年,心里烦躁更甚。   哦,还有……那道声音又死灰复燃般冒了出来,幽幽道,为什么看到他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那么不高兴?   贺旭:“……”   草!他承认了!他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行了吧?!   另一边,常杰已经安抚好了其他人,开始讨论晚上去哪溜达,正商量着呢,旁边忽然悄无声息多出一个人来。   他余光不小心扫到,顿时吓了一跳:“老大?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其他几人也看到了贺旭,还以为贺旭是来为刚刚的事找麻烦的,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想躲又不敢躲,颤颤巍巍地道:“老、老大……”   贺旭没理他们,只看着常杰:“我问你个事。”   常杰一愣:“老大你说。”   贺旭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白墙,仿佛不经意般道:“你刚刚说我追人方法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常杰:“……”   他看着一脸仿若无事,但其实耳朵根已经通红通红的自家老大,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常杰,你妈的。   他在这里悔不当初,旁边的孙然几人却已经来了精神,悄悄探头:“老大,你真要追那个章宇啊?”   “嗯。”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们还以为被骗了,刚刚还在骂常杰。   贺旭语塞,虽然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喜欢章宇,但真要说出来……贺老大还张不开那个嘴。   “唉——”常杰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大,咱们出去说吧,外面安静点。”   孙然几人也连忙起身:“对,走走走。”   还是刚刚那个走廊,还是刚刚那个站位,但不同的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已经跟刚刚不一样了。   小弟们是兴奋加激动,类似于每次搞事前集合的时候,贺旭是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要追人,还被小弟们发现了,常杰则是忧伤惆怅、以及懊悔不已。   死嘴,非要多说那几句干什么!   他看向自家老大,忍不住又长长叹了口气。   孙然也忍不住了:“老常你干嘛呢?老大问你怎么追人,你一直叹气干什么?你女朋友要跟你分手?”   “滚你的,别咒我。”常杰瞪了他一眼,面对自家老大,还是问了一句,“老大,你真的决定好了?你知道这种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吧?”   贺旭嗤笑一声:“他们怎么说关我什么事?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爱怎么说怎么说,关他屁事。   常杰便露出笑容:“也是。”   笑完之后,他开始进入正题:“老大,我先问一下,你不搞强制爱那一套的吧?”   贺旭:“……我有那么没品?”   其他几人好奇:“老常你问这个干嘛?老大怎么就强制爱了?”   常杰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总得知道人家章宇喜不喜欢男的吧?万一他是个直的呢?你们还想逼良为娼?要不要脸?”   “……也是哈。”几人讪讪,“那咱们去问问他?”   孙然行动力爆表,立即就准备跑过去问,常杰嘴角一抽,正准备拦住他,贺旭就出声了。   “不用问,他喜欢。”   “???”   准备跑走的孙然顿住,准备拦人的常杰顿住,准备帮忙的其他人也顿住,几人满眼都是问号:“老大,你怎么知道?”   在小弟们的注视下,贺旭若无其事地别开眼,耳根再次泛红:“他跟我告过白了,就……前几天。”   众人:“……”   那你还追什么?你直接答应不就行了吗?!   常杰:“老大,你没答应?”   “我当时又不喜欢他,答应什么?”   还是常杰:“除了不答应,还做了什么?”   贺旭:“……”   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我骂了他几次,让他滚,还……掐了他脖子。”   常杰:“……”   其他小弟:“……”   人家这还能继续喜欢你,真是有鬼了!   常杰今天都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了:“那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想法?喜欢,还是已经放弃了?”   贺旭秒答:“没放弃,他还喜欢我。”   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两天,他就只是单纯黏着我,没再口头上说过喜欢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   可是……他们也没看见章宇黏着老大啊……这就是不喜欢了吧,真不是老大的错觉吗?   常杰分析道:“那么老大你现在要做的,就不是追人,而是想办法知道他现在还喜不喜欢你,另外就是挽回你在他心里的形象,免得之前那些事在他心里堵着,老大你觉得呢?”   “他还喜……算了,对。”贺旭试图坚持,坚持到一半就自己放弃了。   说实话,要是他自己被这么对待,就算之前再喜欢,现在也该把人扔一边去了,不,应该是先狠狠揍一顿,然后再扔到一边。   所以他也没什么底气。   常杰继续出主意:“想知道他还喜不喜欢你,就得先把他哄好了再问,这些手段其实和追人都是一样的,归根结底,都是四个字——投其所好。”   “老大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他看向贺旭。   贺旭想着这段时间和章宇的接触,沉吟道:“喜欢……零食?”   “好,那就给他送零食!”常杰一锤定音。   ……   继在发现贺旭小弟们有点奇怪后,章宇发现,贺旭也变得有点奇怪了。   他从一大早就开始拉着项一鸣说话,一方面是想听同桌的夸夸,另一方面也是想让贺旭听。   他还没忘记要找贺旭要夸夸呢,以防贺旭根本不知道怎么夸人,他就让项一鸣多夸他几句,让贺旭好好学学。   但这人要么睡觉,要么去外面,压根没听到几句。   虽然章宇被夸得很高兴,但他还是想听贺旭夸他,就算是夸他又大又长又持久、卵还超多也好呀!   可是!这个人非但不看、不听、不夸,还给他玩消失!   看了眼后排空无一人的座位,章宇抱着双手,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生闷气。   可恶!明明说好陪他一起上课的,还没到放学,人就不见了!   这节课之后就是午休,章宇打定主意要趁这段时间找到贺旭。   不管贺旭在哪,他都要把他拉回来,必须要陪他上完今天的课!   【系统,贺旭的定位现在在哪里?】   【商业街的大型商超里。】   好哇!还去逛超市!还不带他!   章宇顿时更气了。   于是等下课铃响起,老师一走出门,章宇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系统,他现在还在超市吗?】   【不,宿主,他在教学楼里。】   啊?章宇脚步一停。   【他在哪??】   【在天台,现在下来了。】   章宇疑惑地往楼梯间走去,刚走进去,就见贺旭从上面三两步跳了下来,样子很急,看见他之后,才松了口气似的:“你还没走啊……”幸好。   说完,不等章宇回应,就直接拉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这会儿正是放学,所有学生都在往下走,只有他们两个往上,原本应该爬得很艰难,但所有人一看见贺旭,就不约而同地往旁边挤,反而给他们让了条路,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天台。   站在铁门前,贺旭停下来歇了口气,他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从学校跑到商业街,又从商业街拎着一大堆东西跑回来,还爬了二十几层楼,现在实在是有点喘。   章宇惯例跟他一起“喘”,等他缓了一会儿后,好奇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贺旭勾唇:“给你个惊喜。”   “惊喜?是什么?”   铁门被推开,外面的景象闯入眼中,章宇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原本空旷的天台上,此时摆放着大大小小百十个包装袋,这些包装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外圈是紫色,再往里是蓝色,然后是青、绿、黄、橙,直到最中间,由一盒红色的心形太妃糖礼盒组成了中央的红心。   章宇怔怔地走了进去:“这、这是……”   贺旭心里有点忐忑,脸上却不露半分,一脸淡定:“这是我送你的零食大礼包,喜欢吗?”   一起跟上来,同样看见零食爱心的小弟们:“……”   不是老大!你这审美,是不是太直男了啊?!就算你是想用这个“心”表明心意,可你摆的跟超市里一模一样啊!谁能认出来?!   救命!连他们都觉得土,章宇那种小男生怎么会喜……   “喜欢!!”   众小弟:“……”彳亍口巴。   章宇可太喜欢了!他一把抱住贺旭,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   “我喜欢!我超喜欢!谢谢你贺旭!你真是个大好人!!”   贺旭被他搂着又蹦又跳,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章宇激动了一会儿就放开他,朝零食爱心扑了过去。   沙琪玛、蛋黄酥、巧克力、小饼干……芜湖~都是他爱吃的!   他左手一袋薯片,右手一袋辣条,嘴里还叼着芒果干,畅游在零食的海洋里,简直不亦乐乎,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贺旭在一旁看着,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了笑容。   “咳咳!”   身后传来细微的咳嗽声,贺旭一僵,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小弟们催促的眼神。   快上啊!问他还喜不喜欢你!   贺旭:“……”   他又开始忐忑了。   威风八面、以一当十的贺老大往前走了两步,紧张地差点同手同脚,他清了清嗓子,张开嘴,然后又闭上,过了一会儿,又张开嘴,然后又闭上。   来来回回几次,直到章宇都忍不住疑惑地看过来时,才终于把话问出了口。   贺旭张了张嘴:“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章宇嚼了嚼嘴里的零食:“喜欢啊。”   清脆的声音在天台回响,几乎不假思索。   贺旭慢慢松开攥紧的手,嘴角绽出一个笑容:“这样啊。”   太好了。   ……   “老大,你准备什么时候告白?”   在天台度过了一个快乐又温馨的中午,一下来,贺旭就被小弟们围住了。   面对一双双八卦的眼睛,贺旭眯起眼,一个个盯过去,但因为嘴角压不住的微笑,少了几分以往的威势,没一个小弟怕的。   见此,贺旭也不装了,咳了一声,嘴边的笑容扩大了点:“我准备再给他送几天礼物,然后再说。”   他喜欢章宇,章宇也还喜欢他,只要他一告白,他们俩肯定能在一起。   但贺旭想让这段感情更完美一点,又或者说,他想要弥补章宇之前在他这里受到的伤害。   当时不在乎,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贺旭一想到卷发少年眼圈通红、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觉得心疼不已。   “也是。”常杰道,“而且下星期就月考了,这几天确实不好打扰他。”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贺旭点头。   他自己不学是因为他学不会,章宇能学还是要好好学的。   其他小弟也都同样,他们虽然自己不学习,但也没想打扰别人学习。   混归混,但他们哪节课不是老老实实的?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从来没主动闹过课堂——虽然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叫家长进行男子单打。   贺旭:“那就这样,我再给他送几天东西,你们平时也帮我注意着点,别让肖江那帮人找他麻烦。”   几个小弟立即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保护好大嫂,不让姓肖的动他一根汗毛。   一天很快过去。   这天放学,章宇还是没有跟着贺旭。   系统果然如它所说的修改了算法,在刚刚放学时,就从项一鸣和混混们的行动轨迹上,推测出了他们可能会撞见。   章宇一听,立即抓住贺旭的手,像昨天一样嘱咐道:“明天一定也要来上学!不然我会去找你的!”然后就冲了出去。   全然没发现贺旭上扬的嘴角,以及不良少年们揶揄的目光。   他在校门口追上了项一鸣:“一鸣,等一下!”   项一鸣站住脚步:“章宇?”   他看着飞奔到自己身边的少年:“怎么了?”   章宇“喘”了两口气,挠了挠脸,一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想买点文具,但是不知道哪个好用,想你帮我参考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时间还早,所以项一鸣想都没想就答应道:“有啊,那我们去对面的文具店吧。”   成功!   章宇笑了起来:“好。”   老是对着那群人类演戏也挺烦的,既然只是路线重合,那就先让项一鸣在这边待一会儿,等那群混混走了不就好了?   来到文具店门口,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嗑瓜子一边刷视频,见有人来,随口招呼了一句:“想要啥自己拿嗷。”   对着琳琅满目的各种文具,项一鸣道:“这家店的东西还不错,你想买什么?”   “我想买点替换笔芯,听说有个牌子的很好用,叫什么什么祈福,但我知道长什么样子。”   “你说的是孔O祈福吧?我记得好像在这边……”   项一鸣往里走去,章宇跟在他后面,想着这个找到之后的其他借口,总之要把他同桌拖住。   坐在门口的老板专心刷视频,手机开着外放,声音传过半个店铺,传入章宇耳中。   “我的天呐家人们,你们肯定想不到……”“帽插红花敲大鼓,谁说女子不如男……”“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交配的季节……”   章宇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隐隐约约闪过了什么。   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是什么事呢……   灵感一闪而过,再想抓住时,却只能看见一点浅淡的痕迹。   好像还是挺重要的事……章宇低头沉思。   他努力思考着,感觉隐隐约约已经抓住那个线头,就在这时,肩膀上却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项一鸣指着头顶上那一排红色包装的单支替换芯,问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思绪被打断,那点模模糊糊的感觉也瞬间消失不见,章宇愣了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呃,对,就是这个。”   算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把刚刚的灵感丢到一边,又用其他理由拖了半个小时,直到系统说混混们已经散去,两人才去结了账,从文具店里出来。   为了防止路上出什么意外,比如那帮混混又回来了,章宇还是像昨天一样,假借自己也要去医院看病人,将项一鸣送到了医院。   两人离开后不久,文具店又迎来了一波客人。   人太多,老板顾不上手机,站起来给客人结账。   手机播放完一个视频,自动跳转到下一个。   “……自然界章鱼的繁殖高峰期,通常集中在春季和夏季,但有迹象表明,当环境温度合适,食物也足够充足,章鱼在秋季也可以进入发情期,产生繁衍的需求……”   送走一波顾客,老板重新坐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视频,不感兴趣地撇了下嘴,随手划掉了。 第33章   第二天是周五。   一大清早, 班主任就过来通知,下周四、周五两天要月考,引起教室里一片鬼哭狼嚎。   章宇没什么感觉, 他考试和作业一样, 都是系统代笔,系统会把成绩维持在班级中下游的位置, 既不会突出, 也不会太差。   项一鸣也没什么感觉, 考试不是很简单吗?那些题目看一眼就会写了啊。   贺旭就更没有感觉了, 考试?考试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三个反而是班里最淡定的人。   章宇还是像昨天一样, 上课、跟项一鸣聊天, 等到了中午, 又被贺旭拉去天台, 送了一堆零食。   除了零食以外, 还有几份打包好的饭菜, 贺旭担心他老是吃零食不健康, 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 考虑到他的饭量,买的还都是大份。   在贺旭的要求下,章宇得先把饭菜吃了, 然后才能吃零食。   章宇没什么意见,反正饭菜他也喜欢吃。   扒了块糖醋排骨进嘴里, 大章鱼一下子就被这酸酸甜甜的口感征服了,快乐地眯起眼睛。   每次贺旭给他投喂的东西都超好吃,他可真喜欢贺旭~   想起这两天泡浴缸时看的美食图鉴,章宇一边嚼嚼嚼,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流口水。   要是能每天都吃到这些菜, 他一直待在陆地上好像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隔一段时间回去一次嘛!   可惜贺旭不是真的在向他求偶。   人类说成为夫妻之后,就能拥有对方的财产,所以要是他能和贺旭结为伴侣,就能光明正大花他的钱,让他给自己买各种好吃的了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几次投喂之后,章宇对贺旭的好感度已经很高很高了,他觉得自己挺喜欢贺旭的,也愿意向他求偶,请他成为自己的伴侣。   但贺旭已经明确说过了不喜欢他,作为一只尊重他人意愿的大章鱼,他也不好在对方已经拒绝的情况下,还强迫别人给自己当老婆。   唉……   海洋生物在心里长吁短叹,看着面前吃一顿少一顿的饭菜,悲痛地往嘴里连塞三块排骨。   好吃~   他扒了几口饭,看向靠在围栏上抽烟的贺旭,问道:“你不吃吗?”   贺旭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章宇歪了歪头:“你昨天没睡好吗?我看你上课一直在睡觉。”   睡了一上午,眼底下也还是青黑的,比昨天还严重,像是夜里根本没睡的样子。   贺旭“嗯”了一声,弹了弹烟灰,没有多说。   章宇想了想,腾出一只手,拍拍身边:“要不你在这睡一会儿吧,我的腿可以借你枕。”   贺旭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   章宇催促:“快来呀!放心吧,不会把饭粒掉到你身上的。”   人类不是都很喜欢膝枕的吗?贺旭送他食物,他没什么能给的,就把触爪,哦不是,腿借给他枕枕好了。   贺旭:“……”   他眼神游移着,掐了烟,咳了一声,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来躺下,把头放到章宇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章宇看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看人类颤个不停的睫毛,默不作声地扒了口饭。   太阳太大了吗?怎么贺旭热成这样了?看这脸、这耳朵、这脖子,都红了。   总不能是害羞吧?   嘻嘻。   ……   虽然一开始心情波动好像很激烈的样子,但等章宇吃完饭后,腿上的人类已经睡着了。   呼吸深沉,神色平静,完全沉浸在了安稳的睡眠中。   他从旁边捞了一包薯片,一边咔擦咔擦吃着,一边等着贺旭醒过来。   等着等着,他忽然发现一件有些奇怪的事——贺旭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揉胸口。   他奇怪地看了过去。   怎么了?这里不舒服?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奶香,章宇本以为是放在旁边的O仔牛奶发出来的,但再闻一闻,味道又似乎不太一样。   甜甜的,比O仔牛奶香多了,和上次他做梦的时候闻到的很像。   他不停抽动鼻头,试图找到奶味的来源,最终,他把目光落在了贺旭一直在揉的胸口上。   好像……是从这里传来的?   贺旭把牛奶洒在身上了?这是什么牌子的牛奶,怎么这么香?等贺旭醒了问问他。   章宇咬着薯片,看了看那片散发着奶香味的衣服,抽了下鼻子,又看一眼,再抽一下鼻子。   真的好香……   他没忍住,想去多闻几下,闻着闻着,上半身就越来越弯,头也越来越低,离那片衣服越来越近。   怀里传来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章宇?”   “!”章宇飞快起身,心虚地到处乱瞟,瞟了两下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又没干坏事,就是想闻闻贺旭衣服上的香味而已,有什么好心虚的?   贺旭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睡意惺忪:“你在干嘛?”衣服都蹭他脸上了。   “你衣服上有奶味,我就闻了一下。”章宇指指他的胸口,“你早上是不是把牛奶洒身上了?什么牌子的?好香啊。”   奶味?贺旭愣了愣,抓着他指的那一片衣服闻了闻,好像是有股淡淡的奶香,不光有奶香,摸起来似乎还有点湿。   “牛奶?我早上没……”   嗯?   贺旭眯了眯眼,看了看少年一脸无辜的表情,又低下头,在他身边看了一圈,精准地锁定了那一瓶插着吸管的O仔牛奶。   破案了。   肯定是这小子不小心把牛奶洒到自己身上,想趁自己没醒擦掉,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搞醒了,现在又不敢承认。   小混蛋,还想糊弄他,他早上喝没喝牛奶,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自己干了坏事,还想往他身上赖。   贺旭抱起双手,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直把章宇看得心虚不已 ,以为自己想在他脸上放彩虹糖的事情被发现了。   看到他这副表情,贺旭心里瞬间更加笃定了。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看着他眼神乱飞,手都快不知道怎么摆的样子,又有点心软,便叹了口气:“对,我牛奶洒了。”   章宇眼睛一亮:“什么牌子的?”   你还演上瘾了是吧?   贺旭嘴角一抽,随便给他说了一个。   章宇美滋滋地应了一声,他明天,不,今天晚上就去买!   拆了一块草莓软糖放进嘴里,章宇一边鼓着腮帮子嚼,一边问道:“我看你睡觉的时候一直揉着胸口,你那里不舒服吗?”   贺旭怔了怔,他胸口是有点不大舒服,时不时就会感觉到酸涨,从周一就开始了,到今天也没缓解,还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原本他以为是没睡好,心脏有点难受,但仔细感觉,那股酸涨又像是在更表浅的地方,而且不光局限在左边,连右边也从昨天开始一起难受起来。   但真要说起来,除了酸一点涨一点,别的感觉也没有了,贺旭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没什么。”他道。   章宇点点头:“哦。”没什么就行。   他想到今天是周五,明后两天就是周末了,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便问:“你们今天放学要去哪玩?能带上我吗?”   哼哼,只要他去了,贺旭就别想甩开他!   很明显,不光他自己明白这一点,贺旭也很清楚,他毫不犹豫道:“不行,你今天不能来。”   “为什么?”章宇瞪大眼。   “总之就是不行。”   “我不管,我要去,我要去嘛~贺旭~”他睁大眼睛凑到贺旭面前。   贺旭:“……”   他坚定地伸出手,推开章宇的脸:“不行,你不能去。”   他今晚要去找雨玲他们,一起商量怎么告白,绝对不能带这小子去。   但贺旭也深知这个卷毛娃娃脸的缠人功力,急中生智道:“你、你这几天回家复习,好好考试,等这次月考结束,要是你考得好,我给你个大惊喜。”   章宇一下顿住:“大惊喜?有多大?”   “很、大、很、大。”   章宇:……   他零食也不吃了,膝枕也不放了,爬起来就往楼下跑:“我这就去复习!我一定能考得很好的!”   “duang——!!!”   铁门震颤的声音在天台回荡,余音不绝。   贺旭:……行。   ……   【系统,快帮我制订学习计划,我要好好复习!】   【好的宿主。】   章宇对学习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从天台一路冲到教室,把所有课本一股脑拿出来翻开,手里拿着笔,眼中仿佛燃起了熊熊斗志!   一个小时后。   【系统……我不行了……】   章宇整条鱼挂在桌面上,一只手颤巍巍地抬起 ,抬到一半,就无力地掉了下去,整个人蔫成了一条干巴巴的死鱼。   9527鼓励道:【宿主加油,复习进度已经到百分之一了。】   然而它的鼓励丝毫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让桌上的章鱼干颜色更加灰暗了。   【百分之一……还有百分之九十九……救命,杀鱼了……】   【坚持住宿主,想想贺旭答应你的惊喜。】   【呜,我不想要惊喜了,学习好痛苦……】章鱼干哭泣.jpg   他在桌上无力吐魂,肩膀忽然被人戳了一下:“章宇,你是在做题吗?”   章宇慢吞吞转头,看向旁边,午休结束,下午的课马上开始,项一鸣也已经来到座位上,准备上课了。   章宇蔫嗒嗒地说:“对,我想复习,但是题目好难,看不懂……”   “能给我看看吗?”项一鸣推推眼镜。   “好哦。”章宇把习题册从身子底下抽出来递过去。   “你哪里不懂?”   章宇在书上点了几下:“这里,还有这里。”   项一鸣扫了两眼,拿起一支笔,在几何图形上划了一条辅助线:“这样呢?”   章宇:0.0   项一鸣想了想,又划了一条:“那这样?”   章宇:O.O!!!   “我懂了!!”   他噌一下坐起来,拿过草稿本就开始算。   章宇和人类不同,他有六个大脑,这些大脑加在一起,足够他在海洋里称王称霸,也足够他掌握高中的所有知识。   他觉得学习痛苦、听不懂,不过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基础,但这么多天课听下来,再加上从周围潜移默化了解到的信息,他已经能够进行一些基础的计算。   所以当项一鸣添了两条辅助线,把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变成他能看得懂的基础图形后,他一下子就理解了。   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了一会儿,章宇看着自己算出的数字,翻了翻练习册上的答案:“对了!”   他两眼发光地看向项一鸣:“一鸣!你真厉害!”   项一鸣露出腼腆的笑容:“你也很厉害。你只是基础有点差,跟不上现在的进度,多看看书就能追上来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这周末没什么事,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帮你补补课?”   “真的吗?!一鸣,你真是个好人!”章宇感动地眼泪汪汪。   “还好啦……”项一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们今晚就开始?去你家还是我家?”   “都行。”   “那去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没人打扰。不过我笔芯也用完了,昨天忘记买了,等会儿要去买一下。”   “我陪你!”   “好。”   约定好之后,一到放学,章宇就高高兴兴地跟着项一鸣走了。   贺旭虽然有点狐疑,但他忙着要去找人商议如何来场浪漫的告白,也急急忙忙带着小弟们走了。   ……   连续两天周末,章宇都在项一鸣家里补课,成功把自己补成一条有知识的章鱼,两只眼里都写满了智慧。   代价是变得无欲无求,心无杂念,随时可以沉入海底,变成一滩了无生趣的章鱼片片。   星期一见到贺旭的时候,把贺旭都吓了一跳:“……你干嘛了?”   章宇睁着智慧的双眼看着他,语气飘渺:“我,学习。”   贺旭:“……”要不还是别学了吧?怎么感觉越学越傻了。   他抽了下嘴角,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喝点补补脑吧。”   章宇一脸麻木地接过来,咕嘟咕嘟灌下去,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他揉了揉脸,看向打哈欠的贺旭:“你又没睡好吗?”   “嗯。”准确说是没睡,一方面因为要告白了有点激动,更多则是……   贺旭脸色沉郁了一瞬,看向章宇时,又恢复了正常:“这两天过得怎么样,除了学习还干嘛了?”   “什么都没干,就学习了。”章宇拍了拍旁边座位上的项一鸣,“多亏一鸣帮我补习,我这次肯定能考得很好!”   项一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是你自己本来就聪明。”   “还是一鸣你教的好!”   “是你学的好!”   “是你……”   眼看两人进入互夸模式,又被晾在一边的贺旭忍不住黑了脸,看项一鸣的眼神像藏了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往人身上戳。   可惜项一鸣早已被章宇洗脑,纯粹当他嘴硬还长得凶,见他瞪过来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反而还好脾气地朝他笑了一下。   贺旭:“……”   想到自己还答应过章宇,以后不能再揍这个眼镜仔,贺老大顿时更气了。   好在下一秒,章宇就又转过头来问:“对了贺旭,我要考到多少名才算考得好?不会是第一吧??”   贺旭抱起双手:“等你成绩出来再说。”管他第几名,反正就是个由头。   “那怎么行?”章宇瞪大眼,“万一你到时候说我考得不好,不给我怎么办?”   贺旭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他想了想,章宇刚转来,以前成绩也不知道,看他平时那个样子,也不像认真学习的样,要不……就给他定低一点?   不行,万一这小子深藏不露呢?名次太低,他一下就能达到,都不用看书,那不就又要来缠着他了吗?他东西还没准备好呢!   纠结了一会儿,贺旭道:“那就全班第二……不,第十五名。你能达到第十五名,就算你考得好。”   章宇算了一下,按照他和项一鸣的估计,他现在应该在二十名左右。离月考还有三天,这几天冲刺一下,应该刚好能到十五名。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贺旭笑了一下:“嗯,说定了。”   ……   在一方紧张又激烈地复习,另一方紧锣密鼓地筹备中,月考很快到来。   周五下午,几门课全部考完。   从考场一回到教室,章宇立马去找自家同桌对答案,等全部对完,才松了一口气。   好耶!这下肯定能到十五名了!   【宿主,我可以直接帮你计算出排名。】   【谢谢系统,不过我还是想找一鸣对答案,这叫仪式感!】   在心里嘿嘿了两声,章宇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空座位。   奇怪,贺旭还没回来吗?   他和贺旭不在一个考场,刚刚路过贺旭那个考场时已经看过了,贺旭不在里面,他还以为人已经回来了。   邻桌的项一鸣看了他两眼,忽然问道:“章宇,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红。”   章宇懵了一下,啊?他会发烧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烫,脑袋也有点昏沉,但他以为是因为考试用了太多脑子?   项一鸣有点担心:“要不然去医务室看看吧?或者跟老师说一声,直接去医院,反正马上放学了。”   章宇眨了下眼,思维有点迟钝,但总体还算清醒:“我应该不是发烧。”   就是那股忘了什么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种感觉其实从上周五就开始了,但这几天一直忙着复习,回家倒进浴室就睡,差点连水都没放上,根本没时间去想。   他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章宇抱胸沉思,但因为脑子有点空白,聚不起来思考,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看了看班上还在摆放桌椅的其他人,他干脆站起来对项一鸣道:“我去洗把脸,之后要是还不舒服,我就直接走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得到应答之后,他就离开教室,一步一拖沓地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将水往脸上扑。   冰冷的水流拍到皮肤上,立竿见影地带来了几分清醒。   思维一清醒,那个一直隐隐约约往外冒,但始终被压在脑海深处的东西终于冒出来了。   章宇:“……”   他、忘、了、他、的、发、情、期!   海洋生物整个都僵住了。   身上热,脸颊烫,还有皮肤底下的触爪鼓涨着,很焦躁,想往外排点东西。   想排什么?想排卵!   一旦意识到之后,章宇整个人都不好了。   发情期也是他的排卵期。   自然界的章鱼一年只有一次繁殖期,集中在春、夏季,这时候海水温度适宜、食物也足够丰富,适合养育后代。   但章宇因为海里没有对手,随时都能捕到猎物,自身对环境适应也强,所以他的繁殖期是每年春、秋各有一次,只不过持续时间不同。   春天有将近一个月,秋天则要短很多,有时候一两天就能结束,也不像春天那样,对繁殖行为特别渴望,忍一忍就过去了。   认真算起来,秋季的那次也就是这段时间,但因为他上岸之后过得太开心,加上陆地上和海里环境不一样,他对季节有点混乱,一时半会儿就给忘掉了!   完蛋了。   章宇悲痛地抱住了脑壳。   以前在海里的时候还没什么,他没进行过生命的大和谐,也就压根不会往这上面想,发情期也不怎么难过,把卵排掉就算结束。   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了,现在他不光进行过生命的大和谐,还章鱼崽都有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把贺旭拖走,对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把所有卵都给他,让他哭到嗓子都哑掉,发抖到停都停不下来!   不行不行不行,章宇疯狂摇头,奋力把头上也开始乱扭的小触手们按住。   贺旭又不是他的伴侣,伴侣才有义务帮他解决需求,贺旭只是任务目标,他又不喜欢自己,怀孕就已经够了。   而且上次他给的卵足够多,贺旭目前也不需要了。   他努力压制着想冲出去找贺旭的触爪们,又往脸上扑了十几次水,直到脸上的热度都消失后,才总算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然后一出门,就撞见了贺旭。   “……”   章宇飞快抱住了脑袋。   都不许动!!!!   贺旭似乎也在找他,脸上刚露出点笑意,就被他的动作看愣了:“你怎么了?头疼?”   章宇干巴巴笑了一声,确定一头小触手都安分下来之后,才慢慢放下了手:“没有,你是在找我吗?”   贺旭眼神转到另一边,抵着嘴咳了一声:“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章宇立即便被勾起了好奇心,连身上的闷热都顾不上了:“有啊有啊,你要给我看什么?”   “跟我来。”   两人下了楼,往一栋废弃的教学楼走去。   夕阳正好,给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披上一层璀璨的金纱,身边的少年看起来也变得更加耀眼了起来。   贺旭走在章宇旁边,看他脚步轻快,卷发一晃一晃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那片废弃教学楼是小弟们特意挑出来的地方,位置隐蔽,周围树木遮挡多,里面空间也够大,也不会有人过来这边打扰。   一个完美的告白地点。   他心跳微微加速,有些激动,有些紧张,还有些忐忑。   在爱情中沦陷的人总会患得患失,虽然知道章宇还喜欢自己,但事到临头,贺旭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万一章宇拒绝了呢?万一他这两天又不喜欢自己了呢?   除此之外,贺旭还感到一丝不安。   这些不安像是担心告白失败带来的,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隐约有种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胸前又传来一阵闷痛,贺旭抬手揉了两下。   这两天他胸口越来越不舒服了,总是堵得慌,总觉得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出来。   他也为此焦虑过一阵,怀疑是不是那些卵的影响,但很快又嘲笑自己想太多,自己吓自己。   算了,不想了。   贺旭把那点不安扔到脑后,连带那些不好的预感,也一起丢在了一边。   预感什么的,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能感觉到,尤其是一闭上眼,那心慌感立马就来了,感受到的不要太多,贺旭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他带着章宇往废弃教学楼走去,快到地方时,余光扫过不远处两人环抱的大树,敏锐地看见后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直到彻底路过,才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树干后飞快伸出一只手,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贺旭嘴角翘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咳了一声,指了指前面:“这边,快到了。”   章宇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他当然发现了树后面站了个人,还是个熟人,不过见贺旭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他也就跟着装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他也没工夫去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在压制蠢蠢欲动的触爪们,以免它们直接冲出来,把身边的人类直接拖走,扒光他的衣服,对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别再想那些糟糕的画面了,章宇在内心绝望大喊,他真的不想在贺旭面前大变活鱼! 第34章   又走了一段路, 途中经过后面站着人的树、后面蹲着人的花坛,后面藏着人的灌木丛后,身旁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章宇收回一点注意力, 抬头看了看面前这栋很是偏僻、甚至附近一个人影都见不到的教学楼, 微微一愣,语气有点迟疑:“就是……这里吗?”   没办法, 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地方, 要不是贺旭这几天一直给他送东西, 现在看起来心情也很好, 他还以为自己又惹到贺旭, 又要被他揍了呢。   “对。”贺旭应了一声,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教学楼拐角。   那地方正好位于章宇的视线死角上, 贺旭的眼神一转过去, 就看见六个脑袋从上到下、一个接一个地从拐角后面伸了出来, 每个脑袋上都举着一张写了超大字的纸。   “老大!东西都放好了!”“老大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老大加油!”“一定要把大嫂拿下!”“老大我们看好你!”“干巴爹哟!”   确定他看到之后, 六个脑袋又飞快缩了回去, 换成了六个大拇指。   一秒之后, 大拇指也缩了回去,六个不良少年排成串从墙角钻出来,鬼鬼祟祟地压低身形, 你推我、我推你地从旁边的花坛后面溜走了。   贺旭:“……”不去演小品真是委屈你们了。   他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望着几人跑走,回头看着四处张望的章宇, 咳了一下,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然后慢慢握住。   章宇:“??”   他看看被握住的手,又看看一脸“这很正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贺旭, 眼里满是问号。   抓他手干嘛?这地方也不黑啊。   再仔细一看,贺旭虽然一脸若无其事,但表情其实有点不自然,手心里也在冒汗,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贺旭为什么又紧张起来了,但谁让他是条体贴的章鱼呢?贺旭想抓他手,那就让他抓好了,章宇大度地想,顺便垂在另一边的手掐了自己一下。   老实点!别总是想把贺旭卷起来拖走。   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似乎给了身边人一些勇气,章宇听到他轻轻出了口气,像是放松了一点似的,主动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走过几级明显被打扫过的台阶,来到一间同样被打扫过的教室门前,章宇不明所以地看向贺旭。   贺旭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进去吧,我想给你看的东西就在里面。”   他松开了手。   “?”章宇歪了下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教室门。   门正常,锁正常,窗户正常,哦,不对,多了几道窗帘,把窗户全部挡住了,一点看不到里面。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难道是想吓他?   做好随时装哭的准备,章宇伸出手,推开门,然后慢慢瞪大了眼。   细细碎碎的光点从上空落下,像是金色的雪,甜蜜的气息满溢鼻腔,又夹杂着一些咸香,彩球灯转出无数绚烂的斑点,在空间中流淌而过,装点这一片零食的海洋。   只见原本空旷的教室里,此时已经全部摆满了零食。   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桌椅成了货架,各式各样的包装都在上面陈列,地面上铺着奶白色的毛绒地毯,地毯上是堆成小山一样的各色糖果,还有墙壁上、讲台上、窗户上,全都挂着网兜,里面兜满了各种果汁饮料。   再加上布满整个天花板、一条条垂落下来的金色LED灯的灯光,更显得这些零食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璀璨。   上岸这么多天,他哪见过这场面?!从来只在超市里才能见到这么多零食!还不光有零食,还有灯!他超喜欢的漂漂亮亮的彩球灯!   “这些……就是你要给我看的吗?”章宇直勾勾地盯着零食海,语气飘忽。   贺旭的声音旁边传进他的耳中:“嗯,都是给你的。”   “都是……给我的?”章宇语气更飘忽了,甚至都不敢大声,生怕这是个梦,一大声就把梦惊醒了。   “嗯,送你的礼物。”贺旭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   “……”   章宇有点想哭。   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家人。   他安慰自己,章鱼就是这样的,每一条章鱼都是这么过来的,但同类也不理他,它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见他只会逃跑,冲他吐墨汁。   他想去找其他海洋生物,可它们也和章鱼们一样,要么逃跑,要么驱逐。   大章鱼在海里摇摆着触爪,跟海葵打招呼,跟水母打招呼,跟鲨鱼打招呼,跟看到的、听到的、感知到的一切打招呼。   没有人理他,没有人回应过他。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捕猎,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跟自己说话,甚至,想要一个人死去。   漆黑的海洋空间,只有他一个人的海洋空间,多么完美的地方。   他可以完全放空自己,摊开触爪,沉睡,沉睡,直到永恒地沉睡。   在这一秒到来之前,章宇都没有想过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从来没有人给他这么多、这么多、这么这么多的东西!   于是他真的哭了。   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吸溜了一下嘴角的“眼泪”,欢呼着冲进去,兴奋地扑进彩色糖果堆里。   左边拆一颗,右边拆一颗,打个滚,全部塞嘴里!   好吃!   海洋生物快乐地在糖果堆里滚来滚去,把嘴里的糖咬得咯嘣咯嘣响,全部咬碎了咽下去,再滚到旁边的另一堆里。   幸福得简直要冒泡,把门口的贺旭都扔在了一边。   感动是真的,馋也是真的,不冲突不冲突,嘻嘻嘻嘻。   从身下扒拉出一袋溜溜梅,章宇撕开包装袋,扔了一粒进嘴里,连核带肉一起嚼嚼嚼,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满足的味道。   现在他反倒有些庆幸贺旭不是他的伴侣了。   毕竟贺旭对他这么好,他又在发情期,假如贺旭真是他的伴侣,他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到直接把贺旭缠起来交配。   是那种想把所有卵都送给他,就算他哭哑嗓子、哭晕过去,也不会停下来的程度。   熟练地掐了自己一把,把蠢蠢欲动的触爪们全都掐回去,章宇翻身坐起来,伸手去勾边上的可乐。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贺旭喊了他一声:“章宇。”   “怎么了?”继续努力勾可乐。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还有好吃的?!   勾可乐的动作瞬间停住,章宇秒回头:“是什——”   话音突兀消失,海洋生物看着伸到面前的东西,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一束……花?   就算它很红,很香,很好看,那也改变不了它是一束花的事实吧?这能吃???   在章宇眼里,花这种东西,除了颜色以外,其他都长得一样,他以前也没关注过这东西能不能吃,但这毕竟是贺旭送的,所以应该能吃?是不是有种食物叫鲜花饼来着?   所以这要怎么吃?直接上嘴啃?   他迟疑地看了看被递到面前的红色花束,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啃一口试试。   对面的人却将他的犹豫当成了另一种意思。   贺旭半跪下来,神色有些怜惜、有些心疼,更多的则是温柔,他用这辈子最柔和的声音道:“拿着吧,你没想错,就是给你的。”   他将这一大捧红玫瑰往前又送了一点,耐心地看着呆愣住的少年,等他把花接过去。   所以这个真的能吃?章宇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花。   那就……吃一口试试?海洋生物看看花,又看看面前的人类,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花上。   他张开嘴,正准备往下咬时,面前的人突然道:   “章宇,我喜欢你。”   “……”   张开的嘴张得更大了,章宇慢慢抬起头:“……啊?”   贺旭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所以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他半跪在少年身前,看着少年依然愣愣反应不过来的脸,郑重道:“很喜欢很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了。   “对于之前打了你,还有掐你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你想报复回来,我绝无怨言。还有其他的事,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也都可以对我说。   “上周一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拒绝了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只是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我意识到了,但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你。再加上那个时候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心情有点……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推脱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喜欢你的机会。”   章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人类专注地望着他,用微哑的嗓音低低说着,大概是因为从未如此剖析过自己,人类的黑眸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丝窘迫,但却一直没有避开,始终在和自己对视。   一句话如电流般从他脑子里窜了过去,余音仿若拉长的拖尾,慢慢消失。   贺旭喜欢他。   “你愿意吗?章宇?”面前的人在问。   贺旭在向他求偶。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贺旭,要当他的伴侣。   抱着花的手被轻轻握住,人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嘴角忽然泛起一点笑意。   “你愿意,继续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吗?”   “……”   此时此刻,章宇脑子里只能想起来两件事。   第一件是,奇怪,贺旭最近怎么这么爱笑?而且他好像现在才发现这点。   第二件是,他刚刚说过的吧?   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第35章   这是他的伴侣。   认知在大脑中被呈现, 被传递。   皮肤变得滚烫,呼吸变得灼热,触爪蠢蠢欲动, 想破开伪装, 挣脱束缚,抓住和他结为伴侣的人类, 缠住他的手脚, 包裹他的身体, 舔舐他的皮肤, 将每一滴泪水都纳入口中。   瞳孔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 又在下一个瞬间缩回原样。   章宇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 红玫瑰在匆忙的尾音中跌落:“我去上个厕所!”   贺旭愣愣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 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太高兴了?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想去把人拉回来, 刚走两步又停住, 算了, 还是让他冷静冷静吧。   想到刚刚卷发少年脸蛋通红的模样, 贺旭嘴角顿时翘得更高了,简直要飞上天花板。   他心说他不就告个白,这小子至于害羞成这样吗?脸皮真薄。   全然无视了自己也是一副耳根通红的样子。   他好心情地留在教室里等, 倚在桌子上,一时换一个姿势,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有点急了。   正要去找,又立马停住脚步。   不行,这小子本来就很擅长顺杆爬, 现在就已经有事没事缠着自己,撒娇耍赖让自己答应各种要求,要是去找他,被他看出来自己这么在乎他,以后还不爬到自己头上去?   这么一想,贺旭就按捺住了出去找人的心思,蹲在地上开始整理乱掉的花束和糖果堆,假装自己很淡定。   门轴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贺旭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拿着花回头:“回来了?想好没,要不要答应……”   声音倏然中断,他瞳孔骤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从门口进来的,并非是卷发娃娃脸、干净爱笑的少年,而是一只漆黑庞大的软体生物。   那些粗大滑腻的触手从狭小的门中涌进来,速度极快,只回头的一瞬间就挤到了他脚下。   贺旭甚至来不及转身向窗户边跑,就被猛地缠住了脚腕,剩下的触手紧随其上,一眨眼就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往其他地方迅速游走。   他惊怒道:“滚——”   声音刚刚出口,贺旭就立即闭上了嘴。   不能喊,章宇就在不远处,要是听到声音过来,肯定会被这个怪物发现,虽然他前两次躲过去了,但这次不一定,他自己这么健壮都受不了这个怪物的折磨,还差点被杀,要是章宇被抓到,肯定直接就死了。   不能喊。   他紧紧闭着嘴,依然在拼命挣扎,却一点声音都不再往外冒。   甚至在防线失守、再也无力抵抗时,主动张开嘴,咬住了唇边试探着想要入侵的触手。   熟悉的甜液灌入喉咙,贺旭死死咬着嘴里的东西,将闷哼声全部堵在喉咙里。   比以往更加忍耐,从里到外都是。   闷闷的鼻哼中渐渐掺进颤抖的哭腔。   一直抓在手中的玫瑰花束无力跌落,柔软的花瓣散落一地,碾碎成泥,将白色的毛绒地毯染成一片靡丽的红。   一塌糊涂。   那放开花束的手也步入了同样的结局,紧绷着,松懈着,循环反复,直到彻底脱力,垂落下去,又被一寸寸缠住拉起,密不可分。   渐渐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眼皮无比沉重,想要合拢,想要躲避,却一次又一次被唤起,被拉回。   混沌之间,他偶尔会想,章宇回来了吗?他是不是就站在门口,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幕?看着他是怎么屈辱地挣扎,又是怎么可悲地沉沦的……   他想说,别看我。   但这样的念头只划过一瞬,就被空白取代。   漆黑的怪物缠紧自己的猎物,亲密地贴着他的脸,长舌细细舔过脸颊,将那些不断滚落的泪水一一舐尽。   触手游动着,挤压着,吞没那些沙哑的啜泣、颤栗的挣扎,然后亲昵地靠上来,磨蹭他的鼻尖,好像在说,别怕,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动作却一刻不停,不肯放开,不肯远离。   永无止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金色的光铺在天花板上,铺在晃动的失神黑眸中。   天黑了吗?天亮了吗?   他不知道。   ……   章宇度过了快乐的一个夜晚。   发情期让他本能地想将所有卵都送给伴侣,但勉强保留的一丝理智,让他还能记得贺旭是人类,受不了那么多。   尽管如此,人类还是哭晕过去好几次。   他给了和上次在KTV里差不多数量的卵,知道贺旭已经快到极限了,就强迫自己收回交接腕,换了另一根普通的,像往常一样,自断一截。   人类发出无意识的抽泣,身体被他拢在触爪中,细细地发着颤,像是还没从激烈的感觉中缓过来。   章宇摊开庞大的身体,缠绕住昏睡过去的伴侣,亲密相贴,无声安抚。   这是他的伴侣,是他喜爱的人类,是他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口器中发出一声愉悦的低鸣,大章鱼用嗡嗡的、细细碎碎的声音轻轻呼唤:“贺旭……”   贺旭。   贺旭。   贺旭贺旭贺旭贺旭贺旭……   怪物静静守护在沉睡的伴侣身边,直到太阳升起。   人类的眼皮开始震颤,要从睡梦中苏醒。   该走了,换个样子再来。   不是没想过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但每次交配,人类的抗拒他都看在眼里,不一定立即就能接受他,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吧。   用人类的话说,叫做再培养培养感情。   嘿嘿。   大章鱼把伴侣轻轻放在毛绒地毯上,贴心地将周围的零食全都推开,免得人类醒来不小心踩到滑倒,然后无声涌动着,退出教室。   在他出去的十几秒后,人类就醒来了。   贺旭睁开眼睛,神色中带着一些沉睡后的空茫。   天花板上的金色灯带和彩球灯已经灭了,秋日的艳阳也透不过窗帘的阻碍,只能不甘心地在教室内留下一点昏暗的光。   他迷茫地看着透出微光的窗帘,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   天亮了?   他慢慢从地毯上坐起来,但这个姿势却让某个地方的饱胀感变得更加明显,撑得难受,于是又不得不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半跪在地上。   贺旭喘了口气,往门口看了看。   章宇呢?   那个怪物一直在纠缠他,应该没功夫理会章宇,那他现在人呢?怎么还不过来找他?是遇到危险了,还是……   贺旭猛地咬紧牙,把那些晦暗的思绪掐断。   不会的,章宇说了喜欢他的,他没来,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想到卷发少年可能正惨兮兮地躺在哪里,等着他去救,贺旭就忍不住焦虑。   他强忍着对周围昏暗环境的恐惧,竭力不去看那些黑暗的角落,想穿上衣服出去找人。   衣服都散落在一边,离得有点远,他身上又酸得厉害,抬抬手都很困难,不得不伸长了手臂,上半身整个悬空,才能勉强够着。   肌肉的酸痛掩盖了某些部位的酸涨感,以至于当水珠砸落在毛毯上时,贺旭才感觉到了胸口的异常。   奶香味四溢开来。   他愣愣地低下头,看着纯色的液体从自己胸前慢慢渗出,在那里汇聚,变成一滴乳白的液滴,然后,一瞬落下。   肌肉不知不觉绷紧了,绷得太紧,以至于开始发颤。   他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胸口。   掌心渐渐湿润,多余的白色水渍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背流下。   贺旭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咯嘣咯嘣的声音。   像是牙齿在打架,又像墙壁在坍塌。   这是……什么?   ……   章宇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回去。   他变回人类拟态,把衬衣撕下来一小片,到水池边搓洗了一通,准备拿回去给贺旭擦脸。   虽然贺旭脸上的眼泪都已经被他舔干净了,但章宇还记得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口水,上次想给他治疗一下手上的破皮都不愿意。   他算了算时间,感觉贺旭应该已经醒了,就高高兴兴地把布条拧干,然后回到教室门外,敲了敲门,小声喊了一句:“贺旭?”   他正准备推开门进去,手刚刚碰到门上,里面就忽然传来一句隐含惊惶的喝声:“别进来!”   章宇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自己这个身份现在应该有的态度,小心翼翼道:“贺旭?你还好吗?昨天晚上……对不起,我太胆小了,我不敢出来……贺旭,你让我进去好吗?我想帮你……”   教室里没有回答。   章宇挠了挠头。   他仔细回忆了下这一晚,想知道过程中是不是不小心把人类伤到了,自我感觉应该没有,但听着里面人的表现,又有点不确定了。   应该……没有吧?   心里迟疑着,嘴上则更加放软了声音:“……对不起,贺旭,求你让我进去吧,你受伤了吗?我想帮你,求求你了……”   他不断央求着,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终于给出了回应,沙哑的声音慢慢传来:“我没事……你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   章宇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那我进来了?”   他就说他肯定没伤到贺旭的嘛!   他作势要推门,刚刚推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就又喊了一声“别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咣里咣当的声音,伴随着闷哼声和重物倒地声,像是里面的人不慎撞翻了什么东西,自己也跟着摔倒在地。   章宇一惊,下意识就想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却在这之前大喝一声——   “章宇!”   章宇一下子怔住,脚步也不自觉停下。   狭小的门缝中传出急促的呼吸声,人类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章宇分辨不出来的情绪:“……别进来。”   章宇慢慢皱起了眉毛:“……贺旭?你怎么了?”   他没有试图再去推门,因为贺旭表现得太抗拒了,只是动用全身的感官,去分辨门里的信息。   噼噼啪啪的声音,是饮料瓶里的气泡在爆炸……咕噜噜的声音,是糖果在地上滚动……角落有点亮斑,是铝箔包装袋在反光……浓郁的奶香,是牛奶盒子破了……   嗯?贺旭有买牛奶吗?   这一念头刚刚在大脑中浮现出来,就被轻轻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   人类似乎已经站了起来,正迈着迟缓的步伐往门口走来。   章宇放下了点心,耐心地等待着。   能过来开门,就说明没什么,不让自己进去,大概只是因为像那次在KTV一样,还没有把衣服穿好。   听着缓慢接近的脚步声,章宇把布条抓在胸前,准备一开门就给他递过去。   贺旭慢慢走过来了,随着他越来越近,章宇能闻到的奶香味也越来越浓。   这个味道和上次在天台上、以及酒店里闻到的一样,一钻到鼻子里,就让他不自觉走了下神。   最近一直忙着复习,他都没来得及去买这个牌子的牛奶喝,不过既然能闻到,就说明也在那一堆零食里,只不过他刚刚没看到。   就是不知道破了几盒,应该还有剩的吧……算了,大不了再让贺旭给他买,嘻嘻!   小卷毛快乐地扭了两下,章宇揉了揉脸,调整表情,准备等贺旭一出来就开始表演。   上次在KTV里贺旭那么暴躁,这次估计也不会太冷静,他得好好安抚安抚。   脚步声来到门后,手也似乎伸了过来,准备开门,章宇迅速把表情切换成担心和愧疚,怕贺旭不顺手,还特意把领子往下拽了拽,露出雪白雪白的脖子。   他张开嘴:“贺……”   咔哒,贺旭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旭?”   章宇呆呆看着眼前严丝合缝的门板,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啪啪啪拍门:“贺旭?贺旭?你怎么把门锁了?贺旭??”   门板上传来“砰”的一声轻响,仿佛里面的人靠在了门上。   低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章宇,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呀?我不回去!你快开门让我进去,贺旭贺旭贺旭~”   他在外面黏黏糊糊喊了半天,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章宇有点不开心了,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门板。   锁上门不让他进去?呵,他又不是只能从门进!   他悄悄放出了一根触爪。   门后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不高兴,又开始说话,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章宇,我没事,就是想自己待着,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你能明白吗?”   爬到窗台上的触爪停了下来。   章宇犹豫道:“那我在外面等你?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就出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去帮你拿。”   “我没有需要的,也不需要你在这里等。”里面的人顿了顿,又道,“对了,你不是有我好友吗?你先回去,到家之后给我发个定位,我把这里的东西给你送过去……”   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往下,就像说话的人支撑不住,正在慢慢朝下滑。   “你就在家等着,别乱跑,不然东西送到了……没人接……”   章宇跟着蹲了下去,他现在是真怀疑贺旭出问题了。   他敲了敲面前的门板,板着脸道:“我不!这些东西我自己也可以拿回去,你快点开门,我要进去!”   再不开门他就破窗了!   里面的人一时失语,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坚持,也开始失去耐心。   “砰!”门从里面被砸了一下,贺旭低吼道,“我让你先回去,你听不懂吗?!”   章宇也生气了:“我不!除非你让我进去看你一眼!”   “有什么看的?!我说了不想见你!”   “你说了不算!”   “我……草!”门后面的人喘了两声,“你非要跟我吵架是吧?”   章宇抿着嘴:“我没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就是不想见你!行吗?!”   “可你昨天还说喜欢我……”   “不喜欢!”贺旭怒吼,“老子不喜欢!我昨天说错了!我鬼上身了!昏了头了!我耍你玩而已!是你自己当真了!”   “……”   章宇慢慢瞪大了眼。   什……么?   贺旭在说什么?   他喜欢自己,他想跟自己在一起,想当自己的伴侣,都是骗他的?都是假的?   那朵花,那些话,那些零食……都是在耍他?   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章宇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愤怒。   他气得都快要爆炸了!   什么叫耍他的?!都已经是他的伴侣了,还想反悔!?不可能!!!   章宇腾地一下站起来,纤细的身形下一秒就要变回原形,暴怒地拍碎眼前的木门,将藏在里面的人类拖出来抓走!   他不管什么鬼上身!什么昏了头!贺旭一天是他的伴侣,那就一辈子都是他的伴侣!永永远远也别想离开他!!!   就在他快要变形的刹那,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飞快响起:【宿主!很抱歉打扰你和反派吵架但主角遇到危险了需要你赶快去救!】   【让他等着!】   【不能等!这次找主角麻烦的就是上次抢他钱的那波人,他们那天发现被宿主骗了,回来找不到你,就盯上了主角,如果宿主不去,主角会被打进医院,进而错过之后的物理竞赛,任务直接失败。】   任务失败,也就意味着世界崩毁,所有事物都会消失,包括现在和他吵架的贺旭。   从暴怒到冷静,章宇只花了一秒。   他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道:【定位。】   【已投放。】   距离有点远,的确是系统说的,一秒都不能耽误。   章宇用力抿起嘴,看了眼依然死死闭合的门,转身迅速离开。   ……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昏暗的教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贺旭半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门板,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呼……   ……走了吗?   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却又有另一种古怪的声音渐渐掺杂了进去,像是水滴砸在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响。   贺旭将手按在胸前。   他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前襟却湿了大半,手按在上面,触感冰凉,只有掌心的一小片在不断涌现温暖的热度。   温热的水流一部分从指缝里溢出,顺着手背上的筋络流进袖口,更多的,则是从原处一路向下,将已经湿透的衣服再次打湿,在衣摆处汇聚起来,一滴一滴往下落。   清甜的奶香味充斥在鼻尖,肆无忌惮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拳头重重砸在门上,“嘭”地一声巨响。   贺旭低着头,紧咬着牙,闭上了眼。   恶心! 第36章   章宇用最快速度赶到了现场。   离得太远, 等他赶到时,以灰毛老五为首的混混们已经将项一鸣围了起来,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章宇冷漠地望着这一幕, 身边的风尖啸着划过, 满头卷发却诡异地一动不动,瞳孔紧缩, 充满了森冷的寒光。   9527看着自家宿主这副完全是大开杀戒前才有的表情, 数据流都紊乱了一瞬。   它忍不住提醒道:【宿主, 虽然这些混混只是原著里的边缘角色, 但他们毕竟生活在主角附近, 如果把他们杀掉, 我们很难预测之后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说完, 才想起来自家宿主未必知道“蝴蝶效应”是什么, 它正想解释, 章宇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不会杀他们。】   他的确很愤怒, 并且因为这些人的干扰, 把这份愤怒迁移到了他们身上,但他也依然有理智。   杀死这些人,会导致任务失败, 会导致贺旭消失,这是章宇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事。   他已经决定和贺旭成为伴侣, 决定陪他生活在陆地上,那么就要学会遵守陆地上的规则。   只有遵守规则,才能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海里是这样, 地面上也是这样。   杀人犯法,要坐牢。   章宇不想坐牢。   所以,章宇不会杀人。   但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些人。   不久前未能完成的变化还是完成了,巨大的怪物在经过遮挡的瞬间变回了原形,庞大的身躯连适应的过程都没有,便直接变幻外表,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无形的触手涌动着,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就将正在施暴的地点包围起来。   “砰!”   一个拳头落在项一鸣身上。   少年发出一声细弱的惨叫,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一个混混拉了把正在打人的灰毛老五:“五哥,别打了,再打下去这小子要废了。”   “废了就废了,让他上次骗老子!”   灰毛老五啐了口唾沫:“怕什么?这地方又没有监控,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到时候就推给贺旭那帮人!”   他又踹了一脚上去:“把他给我拉起来,老子再给他上点彩!”   其他几个混混互相看了看,他们还不想闹出人命,一时都犹豫着不想上前。   灰毛老五眼见使唤不动,气道:“都不动是吧?行!老子自己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恨,不再看这群“兄弟们”,在少年身边蹲下,抓住头发把少年脑袋拽起来,狠狠往地面砸了下去!   “嘭!”   一声巨响。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   灰毛老五趴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他的额头刚刚重重撞在了地上,就像他手里提着的少年一样。   不,还是不一样。   少年在撞上之前,就从他手里脱了出去,半点没挨着地,反倒是他自己,被人狠狠按着后脑勺砸了下来。   灰毛老五捂着脑门回头,一张脸疼到扭曲,咬牙切齿地道:“谁干的?!”   他就知道!这群人嘴上喊五哥喊得亲切,实际上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从后面偷袭他!   他满以为会看到一张得意洋洋的脸,甚至都想过他们可能假装谁都没干、互相袒护,却不料一转过来,看到的却是几张惊恐的面孔。   那表情太过惊悚,又太过生动,完全不像能演出来的,感染力极强,强到灰毛老五都开始心里发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刚刚拉了他一下的混混回答了他,声音都在抖:“五、五哥,刚刚、刚刚你突然自己朝地上撞过去了。”   “我自己?”灰毛老五愕然。   “对。”另一个混混也抖着声音说,“突然就撞上去了,就像有鬼按着你撞的一样。”   鬼?!灰毛老五瞪大了眼睛,但还没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他就又感觉到一股大力按在了他脑后,以无法抗拒的力道,狠狠把他压了下去!   “啊——!”灰毛老五又惨叫了一声。   这一下比刚刚那一下力道更狠,他脑子里一片嗡鸣,眼前发昏,但巨大的惊恐却让他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睁开眼睛就想往远处爬!   然而刚刚爬出去两下,就又倒退着回到了原地,姿势还很诡异——   一条腿在后面伸直了,他另一条腿拼命往前蹬,两只手也死死扒着地面,指甲都抠进了泥土里,但还是在不断往后退。   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住了他的一条腿,在用力往回拉。   几个混混看着这灵异的画面,腿都开始打颤了,往别人脸上看去,都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恐慌。   这地方本来就偏,荒凉得不得了,旁边还有个破水塘,里面全是枯枝败叶,平时根本没人过来。   往常这里最适合拿来教训人,喊再大声,也没人听得见,包括这次也是,但现在受到威胁的变成了他们,周围立马就看起来不一样了。   灰毛老五死死抠着地面,但还是硬生生被拖了回去,在地上犁出了几条长长的印子,看着就跟恐怖片一样。   尤其是地面粗糙,把他额头蹭破一大片,血淌了满脸,人还凄厉地叫个不停,看上去就更可怕了。   几个混混都忍不住心生退意,脚步也开始慢慢往后挪。   “五、五哥,你撑住,我们这就去喊人来救你!”   抖着声音喊了一句,几个人转身就跑!   但下一秒,像是被他们逃跑的动作吸引到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朝他们发动了攻击。   跑得最快的小弟最先被抓住,直接摔在地上,往回拖了一节,紧接着就被提着脚腕倒吊起来,直接抡进了旁边的水塘。   其他混混很快也布上了他的后尘,一个个被吊在半空,下饺子似的往水塘里砸,随后又被拎起来,再往里砸。   “扑通!”“扑通!”的水声不断响起,假如忽略主体是几个人类,这一幕看上去甚至还有点像涮火锅。   就是被涮的“食材”们不怎么好受,一次次砸进水中,一次次被水淹没口鼻,好不容易接触到新鲜空气了,还没喘上一口,就又被淹了进去。   几个混混没几下就两眼翻白,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   章宇冷眼看着这几个人,瞥了眼旁边被吓得鬼哭狼嚎、满地乱爬的灰毛老五,把他也加进了涮火锅套餐。   一样的待遇,先抡大风车抡一圈,然后塞进水里,过个几秒把人从水里提上来喘口气,然后再塞进去。   上上下下几次之后,灰毛老五就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翻白眼,被提起来倒挂着时,也向下举着胳膊,软得跟面条一样。   勉勉强强发泄了一波怒气,章宇挥着触爪,把几人从水里提出来,扔到旁边扔成一堆。   因为刚刚一直注意着尺度,几个人脱离了折腾之后,很快就清醒过来,但也不敢再在这里待,一个个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哭喊着“救命啊有鬼啊”,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   章宇没管他们,在他们醒来前就卷着地上的项一鸣离开了。   少年看上去被打得很惨,一路上都没有醒过来,章宇变回人形拟态,将他送到了医院。   幸运的是,经过一番检查,少年身上基本都是皮肉伤,内脏骨头都没伤到,养个几天就能回去上学了。   从系统那借了点钱垫付了医药费,章宇交好费用回到急诊的清创室时,项一鸣也醒过来了。   眼镜少年还有点懵懵的,在跟身边的医生沟通,章宇回来后,医生也正好说完最后一句话。   “……这几天不要洗澡,伤口不要碰水,回家多休息,吃点消炎药,伤口如果化脓了还是要及时过来处理。行,你同学也回来了,你俩可以回去了。”   项一鸣听医生这么说,也立即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惊讶道:“章宇?是你送我来的医院?”   章宇“嗯”了一声,来到他旁边:“你能走吗?要不要推个轮椅?”   项一鸣愣了一下,讷讷应了一句“我、我能走的”,从床上下来,扶着床沿走了两步,虽然有点一瘸一拐,但确实能走。   章宇便道:“那走吧。”伸了一只手给他扶住。   项一鸣脸上贴着一块医用敷贴,身上也贴了几处,扶着他的手走了一阵,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章宇,你……不高兴吗?”   章宇板着脸“嗯”了一声。   “谁惹你生气了?”   章宇不说话,还是板着脸。   项一鸣看着他的样子,简单思考了一秒:“贺旭?”   “……”章宇看了他一眼。   项一鸣笑了笑:“看来我猜对了。”   他好奇道:“他干什么事了?”   项一鸣是知道自家同桌脾气有多好的,自打卷发少年转学过来,他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天天都是开开心心的,一副乐天派的样子,但现在呢?一张娃娃脸都快气成河豚了。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贺旭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他同桌气到这种程度,明明看他们关系挺好的啊。   可惜他注定得不到答案。   像是被他的话引起了什么回忆,卷发少年冷哼了一声,问他道:“你自己能回去吗?我给你打个车。”   项一鸣忙道:“我可以的,你不用帮我打,我自己打就好了。对了,还有医药费,我转给你。”   眼镜少年开始掏手机,章宇拦了一下:“现在不着急,等你回去安顿好了再给吧,你爸妈应该还不知道你被打了,你想好怎么跟他们说了吗?”   原著里项一鸣被打都是瞒着父母的,他母亲忙着赚钱和照顾父亲,平时很少见着面,晚上也不回家,对他难免有些忽视,所以也一直没有发现。   但那些时候的伤基本都在衣服下面,注意一点就能瞒过去,这次却不行,别说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就是脸上那道伤口都瞒不过去,让谁一眼看了,都能知道他被打了。   项一鸣也有点发愁,身上的伤倒是还好,反正医生也说了,都是皮肉伤,过段时间就好了,他主要是怕妈妈知道了会担心他。   妈妈本来压力就很大了,他不想让她再多费心。   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项一鸣略带恳求的望向章宇:“章宇,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医生说我脸上只是单纯擦伤,注意一点很快就能好,所以我想等过一个星期,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再去病房,到时候就可以说是不小心撞到了。这一星期里面,我就跟我妈妈说,是因为我要给你补课,所以没空过去。   “那个,就是……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去跟我妈妈说一声,帮我做个证明,要是她问到我,你就说我在家里备课。老师那边,我也会想办法,把下星期请掉。”   “好。”不过是说句话的事,章宇答应了下来,“我什么时候去跟她说?”   “我爸爸就住在这家医院,5号楼409病房,我妈妈一般会在晚上八点到病房,在这住一晚,第二天早上七点走,这段时间都可以。”   章宇点头:“好,那我今晚就去跟她说。”   “谢谢你,章宇。”项一鸣露出感激的笑容。   “没什么。”章宇朝他摆摆手,“那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好,再见。”   跟项一鸣告别,章宇转身往学校跑。   同桌的事解决了,现在,他要去处理他和贺旭之间的事情了。   一秒都没有耽搁,章宇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废弃教学楼,但那里还是已经没人了。   他推开空教室的门,里面昏昏暗暗,大堆大堆的零食混在一起,彩球灯和金色灯带都已经耗尽了电量,黯淡无光。   玫瑰花束摔在地毯上,再也不复昨日的精美,枝叶散乱,花瓣也被碾碎在地毯上,变成一团团肮脏的红。   一切仿佛一个精致耀眼的梦,像阳光下的海面,光辉璀璨,却只能存在一时。   梦醒了,就只剩一片狼藉。 第37章   章宇意识到了一件事——   贺旭在躲着他。   周六的那天, 他处理好项一鸣的事情,回到废弃教学楼时,已经是傍晚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 零食散乱地堆在地上, 他走进门,踩到了一滩水渍。   水渍是白色的, 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是他一直想喝的那个牌子。   但这时候的章宇对它没有丝毫在意, 那些他一向喜欢吃的零食也没有分走他一丝目光, 他快速在教室里看了一圈, 确定贺旭不在这里后, 就转头离开了这里。   一直跑出了学校大门, 章宇才想起来他可以直接找系统要定位。   【系统, 贺旭在哪?】   【在家。】9527将定位直接投放到他的脑中。   贺旭家离学校也有点远, 基本在城市的另一头, 和医院更是两个方向。   章宇冷静地想了两秒, 决定先去帮项一鸣打掩护, 等见过他妈妈之后,再回来专心处理他和贺旭之间的问题。   于是他又掉头回了医院,找到项一鸣爸爸所在的病房, 这会儿时间正好八点半,项一鸣妈妈也过来了。   他按照项一鸣交代的那样, 成功把这对夫妻瞒了过去,还得到了项一鸣妈妈热情塞过来的两个橘子。   出了医院之后,章宇给项一鸣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完成了,顺便收了转账还给了系统。   没有等对面回复, 章宇收起手机,往贺旭家走去。   从白天到晚上,这么久过去,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不再是那种只是外表平静,实际却随时有可能变成原形,把贺旭拖走,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自己的状态。   他拿起一个橘子,没有剥,直接连皮带肉一起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   橘子皮肉被锋利的牙齿一起碾碎,汁水四溢,被挤压成细碎的果糜,然后咽了下去。   贺旭已经是他的伴侣了,不管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绝不会允许他反悔!   ……   半夜十二点,章宇来到了贺旭家门前。   这是一栋三层小洋房,坐落在幽静的别墅区内,附近的其他房子都在几十米开外,中间隔着茂密的灌木和高大乔木,大喊大叫都不会被听到,隐私和隔音都非常好。   小洋房门前有一片花园,里面除了简单的草坪,就只有边角长着几棵跟绿化带里一样的植物。   贺旭就在这栋小洋房的三楼。   章宇抬起头,能看见那个房间的窗户,紧闭着,房里亮着灯,但被窗帘挡住了,看不见里面。   贺旭还没睡觉吗?   章宇看了看小洋楼的格局,感觉自己可以直接用原形从门上翻过去,再顺着墙,直接爬到三楼贺旭的窗户外面。   但想了想,他又放弃了。   他的确可以翻过这道门,甚至他可以从窗户爬进贺旭的房间。   但那没有用。   他还不能用那样的姿态去见贺旭。   直觉又一次出现,它告诉章宇,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章宇不明白为什么,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他用了更麻烦的办法——按门铃。   疯狂按门铃。   ……   房间内,贺旭被尖锐的门铃声吵醒了。   他正在睡觉,或者说,他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和以往一样,他想睡,但是睡不着。   昨晚再次被怪物袭击,让他更多了一层不安定感。   在废弃教学楼,章宇在门口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章宇离开后,他就再也无法忍耐待在昏暗的教室内了。   他离开教室,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了家,进了浴室,在里面待了很久。   直到新换上的衣服不会再次被打湿后,他才从浴室里出来。   外面阳光正好,窗户大开着,光线透过纱帘,将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   贺旭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中睡了一会儿,大概十多分钟,就又被噩梦惊醒了。   他在熟悉的惊悸中坐起身,下床洗了把脸,然后到楼下热了点保姆做好放在冰箱里的饭菜,吃过之后,就又回到了三楼的卧室。   整整一天,他哪里都没去,就躺在床上,等天色昏沉下来,他就关了窗户,拉好窗帘,把所有灯都打开,然后继续躺在床上。   直到被急促的门铃声惊醒。   贺旭揉了把酸涨的眼睛,从卧室里出来,走过灯火通明的楼梯,到一楼客厅关掉催魂一样的门铃声,打开对讲机。   他语气沉沉,带着点被吵到的不耐:“谁?”   对讲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是我,章宇。”   贺旭一愣,章宇?   大半夜的,章宇来找他干什么?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家在这……算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谈谈。”   贺旭又沉默了一会儿:“没必要,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不信。”章宇说,“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我不信,你出来,我想见见你。”   “你爱信不信,我要睡觉了。”   贺旭回了一句,就想按掉对讲机,章宇却突然喊了一声:“贺旭!”   声音里透着哽咽,透过对讲机传过来,带着几分鼻音,贺旭的手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贺旭,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少年带着哭腔道 ,“你告诉我,我改,我改好不好?”   贺旭无声地站在门前,像一座冰冷陡峭的山峰。   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改也没用。”   微哑的嗓音一点点透过对讲机传到外面,对面的哽咽声渐渐停了下来。   就在贺旭以为对方会离开的时候,对讲机里却传出了少年有些愤怒的声音:“我不信!”   “我不信你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东西?不喜欢,你为什么让我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准备那间教室,对我说那些话?!”   少年像是气急了,传过来的呼吸声都有些不稳,贺旭几乎都能想象出来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眼睛是瞪大了的,鼻子要皱起来一点,脸上会气得发红,连小卷毛都张牙舞爪起来,简直像头愤怒的小牛。   贺旭微微勾了勾嘴角,垂下眼:“都说了,耍你的,逗你玩而已。不就是一点东西,我随便掏点钱就能买到,算得了什么?至于那些话,呵,不那么说怎么骗得到你?我本来是想立马就说出来让你哭的,可惜你跑了,那个怪物又出现的不够巧……啧,可惜了,没能让你哭出来。”   “我不信,你现在才是骗我的!”对面的人固执地喊着,“你出来!我要见你!当面跟你说!”   “我不想见你,章宇,我已经玩腻了,不想再跟你玩下去了,没意思。”   贺旭冷淡地说:“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咔哒。”他挂断了对讲机。   门铃立即又响了起来,贺旭把这个也关了,然后手机又响了起来。   贺旭挂掉打进来的视频,点进头像,拉黑,关机。   一连串动作全部做完,别墅里彻底安静了。   他走过安静的客厅,走过安静的楼梯,走进安静的卧室。   良好的隔音完全阻断了外界的声音,贺旭到床上躺下,在安静的环境中,静静看着上面的天花板。   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外面的人。   应该走了吧?   也不一定,那小子一向缠人得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估计还在外面站着呢,说不定还在哭。   他见过许多次章宇哭,所以一想到,眼前就浮现出了具体的画面。   ——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肩膀一抽一抽的,卷发都耷拉下去。   胸口泛上一点细细密密的酸疼,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感觉所取代。   贺旭不是没想过他和章宇之间的关系,从他回来之后,不,从废弃教学楼里,章宇还没过来找他时,他就在想。   他想了很久,想了一路,想到回家,一直想到保姆在外面敲门,说孙然几人来找他,要问他一些事。   贺旭没理会,让他们走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见保姆,没有见小弟们,没有见任何人。   他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章宇。   一直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那个怪物,那些卵,的确改变了他的身体,让他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贺旭从来没想到过会是这种变化。   没有异形撕开他的肚皮爬出来,也没有内脏被啃噬的痛苦,而是从他的……那里,流出了那些东西。   那些让贺旭觉得抵触、厌恶,甚至于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是个男人!   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检查,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他是男人,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可现在却被改变了。   他开始……贺旭甚至都说不出那两个字!   这些天胸肌一直的酸涨终于有了解释,但贺旭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在浴室里挤了很久,挤到胸肌都发痛,才让那些东西不再往外流,只是里面还是涨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又溢出来。   这么一幅样子,他怎么出门去见别人?怎么去见章宇,跟他说,我喜欢你?   就这样吧,走远一点,别再靠过来了。   胸口又传来了温热的濡湿感,贺旭用胳膊挡住眼,下颌线紧紧绷了起来。   恶心。 第38章   章宇又开始生气了。   贺旭一直都喜欢嘴硬, 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压根没在意贺旭说的那些话,但是!   他居然直接把对讲机挂掉了!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让他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贺旭是他的伴侣!是他的人类!   他的!   可他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可恶!!!   卷发全都炸了起来, 章宇差点就变回原形, 直接冲进去了。   待在系统空间里的9527看着自家宿主的表情,想到对方那惊人的行动力, 默默给反派点了一排赛博蜡烛。   总觉得……贺旭以后会变得非常惨的样子呢……   章宇又按了几次门铃, 但却听不到别墅里对应的声音,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贺旭把门铃也关了。   他脸色更加黑沉, 一双眼睛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小洋楼。   【系统, 帮我实时关注贺旭的位置, 一出门就告诉我。】   【好的宿主。】   章宇转头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水, 花洒也打开往下浇。   他要好好泡泡, 泡个一天一夜, 然后专门去蹲贺旭!   他就不信, 贺旭能永远不出来!   ……   周日就在不断补充水分中度过, 等到了周一,章宇一大早就让系统帮忙请假,要去别墅外边蹲贺旭, 却被告知:   【恐怕不行,宿主。主角昨天向你们的班主任请假, 被一直追问,最后只能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班主任答应他不告诉他父母,但是已经准备把学生看得更严格了。尤其是你,宿主, 在他眼里你被欺负过,所以如果宿主请假,他大概会直接过来家访。】   章宇:……   彳亍。   因为人类班主任过于负责,海洋生物不得不放弃原计划,老老实实去上了一天学。   心里想着事情,他上课就没怎么听,托着下巴发呆走神,好在有前面两个高个子挡着,也没有老师发现。   但他旁边的人在家养伤,后面的人也没来,整个教室后排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在某些人眼中就变得格外突出。   课间。   六双眼睛再次偷偷摸摸盯住了对面。   孙然小声道:“你们说,老大到底成功了没有?”   旁边的小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我感觉没有,老大都没来上学,不是说小情侣都喜欢天天黏在一起吗?老大没来,肯定是因为被拒绝了。”   另一个小弟也小声道:“我也觉得,我们上周六去找老大,他都不见我们,肯定是觉得告白失败了没面子。”   旁边的人也点头:“没错。而且你们看大嫂,不是,章宇,他一天都没笑过。我记得老常刚谈恋爱的那时候,可是动不动就傻笑……诶老常你打我头干嘛?”   “谁傻笑了?”常杰没好气道。   他没像几个人那样控制声音,音量就有点大,引得发呆中的章宇无意识往这边瞟了一眼,孙然几人立马把他薅了下来,紧张地竖起手指,拼命对着他嘘。   常杰:“……”   他翻了个白眼,如他们所愿地放低了音量:“知道了。”   几个人搂着他的肩膀,摆出一副密谋的姿态,孙然搓了搓手指:“老常,你给我们分析分析,老大到底告白成功没有?”   常杰看了两眼孤零零杵在后排的章宇,一时没说话。   他也觉得纳闷呢。   看章宇的表现,不像是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的样子,但是不应该啊。   老大喜欢章宇,这肯定是毫无疑问的,章宇也说了,他也还喜欢老大。   他们还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把废弃教室布置成老大说的“他肯定会喜欢”的样子,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没道理告白失败啊。   孙然催促道:“老常,你别光自己看,给我们也说说啊。”   常杰不耐摆手:“别打岔,我正想着呢。”   “哦。”孙然闭嘴了。   常杰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未果,直接站了起来。   算了,猜不到,直接问吧。   他径直走到对面:“章宇,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章宇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干嘛?”   常杰:“我有点老大的事想问一下你。”   “哦。”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出去了。   孙然几人:“……”   一秒后,几道身影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飞快找好了位置,挤在一起偷听。   还是那个墙角,还是那个走廊尽头。   章宇率先开口,硬邦邦道:“你问吧。”   常杰看了看他的脸色,也没搞什么迂回战术,直接道:“老大那天跟你告白了吗?”   章宇的脸立即就板了起来:“告了。”   “那你们现在是……”   章宇板着脸道:“我想答应,但是他反悔了。”   常杰:“……”一时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卡了两秒,他决定按顺序来:“你没答应?”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章宇强调,“我当时有点激动,就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他就反悔了。”   最多就是中间变成原形,跟已经确认关系的伴侣这样那样了一晚上而已。   好吧。常杰问:“他有说他为什么反悔吗?”   “有!”说到这个,章宇就气得不行,“他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告白、送我东西,都只是在耍我,想看我哭!”   常杰:……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就是说,又是搜罗零食,又是打扫教室,连天花板上的LED灯都是亲手一条条黏上去的,这还不喜欢?这还只是想耍人?   哪怕再怎么尊敬自家老大,常杰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老大,您老这是在整什么幺蛾子呢?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回家了,我在他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他也不肯出来见我,还把门铃关了,我给他打电话,他还把我拉黑!”章宇越说越气,“我今天还要去他家,我就不信,他能一直不出来!”   常杰想了想:“那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章宇歪了歪头:“你们?”他和贺旭之间的事,你们去了能干嘛?   常杰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偷听,便朝旁边喊了一句:“别躲了,都出来吧!”   回回躲在那,也不看看那么小的地方能不能蹲下那么多人。   几个不良少年一个接一个从角落里冒了出来,走到跟前。   一个小弟打招呼:“大——!”被旁边人飞快捂住了嘴。   旁边人讪笑道:“他,他想上大号!”   其他人飞快点头:“对对对!”说着推了那个小弟一把,“想上还不快去?厕所在那边!”   那个小弟坚强地站在了原地,表情有点心虚:“不了,我,我憋着!”   章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混乱了一阵,然后纷纷朝自己打招呼:“章宇章宇你好你好啊章宇章同学章宇同学。”   打完招呼之后,又一个个期期艾艾但十分郑重地跟他道歉。   “对不起,前段时间打了你一顿,你要是还生气,可以打回来,怎么打都行,我们几个绝无二话!”   章宇面无表情:“不用了,我不生气。”   这几个人打他的力道,还不如他自己刹不住车撞到礁石上疼,他本来就不怎么在意。   要是之前这几个人这么说,他肯定会跟他们玩一玩,不放过这些送上门来的玩具,但现在他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让贺旭从门里出来,哪有心思理会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感觉章宇好像还是在生气,但貌似生的不是他们的气。   还是常杰最后开口:“既然章宇你已经原谅我们,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等下午放学了,我们一起去老大那,我们也帮你问问。”   章宇没拒绝也没反对,于是下午放学后,几人就一起来到了小别墅。   先是按门铃,按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反应,估计还是没有打开,孙然便直接仗着嗓门大,朝别墅大喊:“老大!开门啊老大!是我!孙然啊!”   一连喊了好几声,别墅里传来了一点动静。   对讲机咔哒一声,里面传来贺旭的声音:“你来干嘛?”   “那什么,老大你今天没去上学,我们不放心,就来看看你,还有就是……”孙然看了眼章宇,“呃,章宇,他也想见你。”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都回去,不见。”   “诶老大!……”不等孙然再说什么,对讲机就又发出了咔哒声,被里面挂断了。   “……”   孙然有点尴尬地看了看章宇,卷发少年瞪着别墅一楼的门,紧紧抿着嘴,脸色也紧绷着。   他干巴巴地安慰道:“那个,你别在意,老大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对了,我们在这再等等,老大家的保姆要过来做晚饭,一般都这个点,马上就到了,她有钥匙,到时候我们跟着她进去,你别急。”   “跟不了。”常杰放下手机,“我刚发消息问了,保姆说老大给她放了假,一个月之内都不用过来。另外,老大把我也拉黑了,估计你们也是。”   孙然默默把嘴闭上了。   几个不良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恨不得疯狂摇晃自家老大的肩膀,痛心疾首。   老大!你这样会失去老婆的知不知道?!   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终,孙然几人只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大门前,气氛尴尬而沉默。   旁边的章宇忽然动了。   几人抬起头,便见少年大步走到花园侧面,对着他们老大房间的那个窗户大吼道:“贺旭!我不信你不喜欢我!我还会再来的!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出来!”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扭头离开了。   几人:“……”   互相看了看,一个小弟比了个口型:我们也走吗?   孙然:……   他不知道。   常杰叹了口气:“走吧,跟上章宇,看着点,别让他出事了。”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不然老大不会是这态度,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躲着章宇?他想不明白。   ……算了,总之,先把人护好再说。   别墅前又恢复了安静。   三楼,紧闭的窗户后面,窗帘轻轻动了一下。   贺旭站在窗边,看着卷发少年离开,小弟们跟在他身边,一群人相继走远。   他放下挑起窗帘的手指,转身走进浴室。   洗手台上放着一个拆开的盒子,里面是一片片的白色小包装,包装上写着几个字——防溢乳贴。   站在镜子前,贺旭拆了两个新的小包装,然后把一直干爽的上衣掀了起来。   镜子里的男人眼中带着红血丝,眼下则是一片厚重的青黑,面容有些憔悴,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胸前两个巴掌大的白色棉贴。   棉贴比洗手台上新拆开的要膨胀许多,像是里面已经吸饱了水分。   贺旭把棉贴撕了下来,失去了阻挡,立即就有两道白色的水线从胸口流了下来,滑过结实的腹肌,没入裤腰。   与此同时,一股清甜的奶香气息也弥漫开来。   棉贴随手扔进垃圾桶,贺旭咬着衣摆,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干净毛巾,在腹肌上擦了几下,然后按在胸口。   虽然买了这个东西后,他不用隔段时间就起来换件衣服,但每次贴上,里面的材料最多半天就会全部湿透,需要很快更换。   这还是他每次贴上之前都挤一遍的结果,如果不挤,连半天都撑不到,一两个小时就没用了。   按完一边,手里的毛巾已经湿了大半,贺旭又换了一条,按住另一边胸口。   因为经常泡在湿漉漉的环境中,这一片皮肤也不大舒服,有点发红,不过贺旭没管。   他把两边都挤完,就把两个新的棉贴贴上了。   毛巾扔进洗衣机,他离开浴室,躺在床上,拿手臂遮住了眼。   昨天走了不是很好吗,又过来干什么?还说以后还会再来……烦死了。   都说了不喜欢了。   ……   第二天,卷发少年果然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又来了。   他在底下按了一会儿门铃,见里面没反应,就又跑到贺旭的窗户底下,隔两分钟就喊一声,一直喊了半个小时,然后才离开。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下一个星期一,才发生了变化。   这一天,贺旭枕着手臂侧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18:53   临中下午五点四十放学,从学校走到他家,要半个小时,一般六点十几就能到。   平时最多六点二十,章宇就会到窗户底下喊他的名字,今天却到现在都没来。   就算拖堂,也不可能拖到现在吧?   他点进班级群,确定没通知说今天有要留校的事情,便忍不住有点焦躁。   是终于放弃了?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会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那小子每天过来,都有孙然他们几个跟着,孙然虽然脑子不行,但身手还算不错,就算真遇到什么,也不会真的出事。   想归这么想,但那股不好的预感始终下不去,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间碰到胸口,才想起来棉贴还没换。   贺旭烦躁地“啧”了一声,下床进到浴室,熟练地掀开衣服,把湿透了的棉贴撕掉,然后拿着毛巾挤。   两边都挤完了,想拆两个新的贴上,动作间不小心把盒子碰到了地上。   贺旭弯腰去捡,指尖刚捧到盒子,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   “老大!章宇被肖江那帮人堵了!然哥他们已经过去了,但是对面人太多挡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砰!”   浴室门被撞开。   贺旭冲了出去。 第39章   章宇被堵是个意外。   但究其根本, 其实也确实跟他自己有关。   前几天,他在救项一鸣的时候,把灰毛老五几人教训了一顿, 吓得几人屁滚尿流, 回去直接就闷在家里不敢出门。   肖老大手底下小弟多,大家都是成年人, 不需要打架撑场子的时候, 自己玩几天也正常, 所以肖老大一开始还没发现这几个小弟的异常。   直到今天, 他跟另一伙人起了冲突, 想叫人去找回场子。   叫了半天, 却发现灰毛老五这几人都没来, 当时就火上心头, 直接上门找人了。   他肖老大好歹也是这一带有名有姓的大哥, 现在却连手下的人都叫不动?怎么的, 这几个是想造反?   见到几个人前, 他还想借这几个人立立威, 杀一杀小团体里躁动的氛围,顺便也把之前受得气发泄一下。   结果一见到人就傻了眼。   几个小弟没像他想象的那样眼高上天,不把他放在眼里, 反而一看到他就冲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哭着喊着“老大有鬼!救命!”, 还不是一个人,个个都是这样。   肖老大:“……”   这几个傻逼看鬼片把脑子看坏了?这世上哪来的鬼?   但没办法,几个小弟都抱着他大腿哭,手上还抱的死紧,差点把他裤子都拽掉。   肖老大只能先安慰几句, 勉强应付过去,让几人把手松开。   好不容易把裤子解救出来,肖老大看着自家瑟瑟发抖的小弟,心里就渐渐冒起了火。   他第一个就怀疑上了贺旭。   很正常,谁让贺旭在他这里仇恨值最高呢?   他怀疑灰毛老五几个不是看鬼片看傻了,而是被贺旭揍傻了,或者就是他让手底下的人装神弄鬼,把几个小弟吓傻了。   反正千错万错,肯定都是贺旭的错!   于是在去找另一个场子之前,肖老大就带上人,到贺旭一帮人经常聚会的地方,准备先找他们的麻烦。想到上次的屈辱,甚至还在腰上别了把水果刀。   但在几个地方都转了一圈,却都没找到人,肖老大有点纳闷,但还是不死心,就又带着人转了一圈,然后就看见了章宇。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卷毛小子,毕竟那次在KTV,这小子是他专门选出来跟贺旭亲嘴的,结果没恶心到贺旭,还被贺旭反将了一军,把自己恶心得不行。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肖老大当即就带人把章宇给围了!   被堵在墙角,章宇看着面前的一帮人,皱了皱眉:“你们要干嘛?”   一群人流里流气地嘻哈笑,肖老大伸手搓了搓,比了个要钱的手势:“小子,哥哥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来花花?”   章宇冷着脸:“我没钱。”   “没钱?”肖老大打量了他一眼,“没钱那就陪哥哥们玩玩也行,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啧啧,平时没怎么挨过打吧?”   章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好烦,他还要去找贺旭,能不能别耽误他时间?   混混们显然是听不见他的心声的,就算听见了也不在意,一群人在肖老大的示意下,朝他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把他推到地上。   章宇瞳孔微缩,正要抓住那只手把人摔出去,外围就突然发生了混乱。   孙然几人这几天一直在跟着章宇,远远看到这幕,立马心道不好,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弟立即朝贺旭家跑去,其他人则飞快冲了过来。   孙然仗着力气大,硬是带着常杰等人推开混混们,挤到了章宇身边,把人护在身后,对肖老大骂道:“姓肖的,你他妈想干嘛!?”   肖老大先是有点惊讶,随后眉开眼笑:“哟,这不是然哥吗?我本来还想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就叫那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   肖老大冷笑一声,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一挥手:“干他们!”   一场混战即刻爆发!   在看见孙然几人的瞬间,章宇就不得不放下手,摆出了符合人设的惊慌表情。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孙然几个人围成了一道单薄的人墙,正面面对二十几个混混,把章宇挡在里面的角落。   章宇就站在这个角落里,从几人脚底下伸出触爪,挨个往混混们的小腿骨上抽。   原本孙然几人还打得比较狼狈,孙然头发乱成鸟窝,常杰连眼镜都被打飞了,其他小弟更不必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个巴掌印。   在触爪们加入之后,混混们一个个抱着腿嗷嗷叫,坚强点的还在继续战斗,不坚强的直接跳着脚往边上倒,把旁边的混混也压得往后退开,顿时让孙然等人压力大减。   尤其是当孙然一拳朝一个混混脸上砸过去时,章宇紧随其上,触爪往那人胸口一抽,直接把人抽飞出去 ,撞倒了一片。   一群人都挤在一起,也没人发现他,只看见孙然一拳出去,那个混混就倒飞了出去,一时间两边都愣住了,孙然还震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喃喃自语:   “我滴个乖乖,老子现在这么牛逼了?”   常杰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大喜:“然哥快来帮我!我撑不住了!”   “来了!”孙然高喝一声,立马转战到他旁边。   章宇也紧跟着过去,每次他一动手,触爪就立即跟上,不是把人抽飞,就是把人拽倒,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   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肖老大脸色阴沉下来。   妈的,都是群没用的废物!这么多人,连对面六个人都打不过!   他自己也是小腿遭殃的一员,以为只是被人踢了一脚,还在拽孙然领子呢,就被倒下来的混混挤了出来,还被撞到了地上,刚爬起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眼见自家站着的人越来越少,肖老大顿时心里发狠,眼睛盯着孙然,手也摸到了腰上。   但看了孙然一会儿,他又转动视线,把目光放到了角落里的章宇身上。   不对。   他本以为章宇是贺旭小团体里地位最低的,但是现在孙然几个人却都护着他,显然事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如果不是……   肖老大打量了几眼章宇,看着他精致的面容,又想到之前在KTV里,他坐在贺旭身边,并且贺旭跟他亲嘴也没表现出什么抵触,心里顿时敞亮起来。   草,想不到贺旭还真他妈是个死同性恋!   肖老大冷笑一声,掂了掂手里的水果刀,既然这样,那他就更应该对付他了,必让贺旭知道,他肖老大不是随便能惹的!   怀着一股报复的快意,肖老大又挤进了人堆,趁孙然等人不备,一把将卷发少年拽了出来!   常杰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当即就是一咯噔,失声道:“章宇!”   孙然几人听到声音看过来,也急了,立即就想过来把章宇拉回来,但周围的混混却一拥而上,把他们直接堵在了里面!   肖老大把卷发少年拖到人群外面,看了眼几人焦急的表情,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亮出水果刀,刀身轻轻拍着少年的脸,看着少年一脸惊恐的样子,讥笑道:“瞧这细皮嫩肉的,贺旭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吧?这上面要是开了一刀,不知道贺旭会不会心疼死?”   锋利的刀身贴在少年脸上,仿佛轻易就能划破那白皙的皮肤,常杰看得心都凉了,一边在心里怒骂去叫人的小弟怎么还不回来,一边大声快速道:   “肖江!持刀伤人犯法!你敢伤他我告到你坐牢你信不信!”   肖老大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他上学的时候天天逃课,出来混也没关注过,哪知道这些?   这种事不是最多赔个几百块钱就行了吗?他们天天打架不都这么干?   但常杰语气太过笃定,肖老大一时还真有点迟疑。   常杰立马乘胜追击,又喊:“我大舅是律师!我三姑是法官!你今天敢往章宇身上动刀子,我明天就能把你送进监狱!不信你试试!”   肖老大更犹豫了。   旁边的混混却不爽了,啐了一口:“老大你听他放屁!他要真有家里人当律师当法官,还能出来跟贺旭混?他家能把他腿打断!”   肖老大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冷笑道:“还敢骗老子?很好,本来只想划一下的,现在嘛……没个七下八下是打不住了。”   “给我抓住他!”   肖老大一声令下,立即就有两个混混靠过来,一人一边逮住卷发少年的胳膊,将人牢牢禁锢住。   孙然拼命挤着身边的混混,想挤开他们过去阻止,但双拳难敌四手,被堵在墙角根本动不了,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喊:“姓肖的你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个小卷毛算什么本事!”   眼看事情就要变得不可收拾,常杰又急又气,眼都红了,大声怒骂:“他妈的你们这群法盲!给我住手!”   其他三人也都骂得厉害,但这些声音落在肖老大耳朵里,却让他心情好了起来。   他还笑了一声:“骂呗,骂一句,我就在这张脸上多划一刀,看看是你们骂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他猛地举起刀,挥手就朝章宇脸上落下!   章宇瞳孔微缩,眼里闪过森冷的光,手上猛地发力,就要挣开身后的束缚,把肖老大甩出去,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迅猛的风声。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他就立即停下了一切动作,维持着脸上惊慌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刀尖落下。   下一秒,刀尖落空,肖老大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腾空而起,被人狠狠踹飞了出去!   这一脚又猛又重,从肖老大背后踹过去,直接把他踹飞出去三米远,重重砸在了墙上。   在场所有人都像凝固了一样,场面死寂一片。   胳膊上的束缚被人粗暴解决,章宇慢慢抬起头,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来人站在他身前,带着剧烈奔跑后的气喘,浑身散发着热气,在解决了他身后两个人后,就转了过去,背对着他,看向了所有人。   他声音沉沉,一字一顿道:“谁敢动他?” 第40章   场面十分安静, 直到肖老大从墙上掉下来,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两方人马才活了过来。   “大哥!”“老大!”混混们纷纷跑到肖老大身边, 七手八脚把他扶了起来。   孙然几人也趁机从混混们的包围里冲出来, 来到贺旭身边:“老大。”   贺旭扫了他们一眼:“都没事吧?”   几人立即摇头:“没事,我们都好着呢, 就是老常眼镜丢了。”   常杰道:“没事, 我再去配一副。”   贺旭点点头:“回头找我报销。”   “好嘞老大。”常杰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几人简单说了两句话, 对面的肖老大就已经站起来了。   贺旭往后偏了偏头, 对章宇道:“往后站站。”   章宇默不作声地往后走了几步, 站到一个不会被波及的地方, 然后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贺旭, 从贺旭出现的那一刻起, 就没离开过。   假如贺旭回过头, 他就能发现这一点, 可惜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所以也就一次都没有发现。   章宇的眼睛亮了一点, 他盯着贺旭,完全没想过,贺旭会因为这种事就从家里跑出来。   说什么不喜欢他, 这不是喜欢得很吗?不然为什么要紧巴巴地跑过来救他?   这么多天的沉闷、烦躁全都一扫而空,海洋生物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伴侣, 小卷毛都重新支棱了起来,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就知道,贺旭就是在嘴硬骗他!   前方。   贺旭沉沉地看着肖老大,肖老大也满脸阴沉地盯着他,脸上因为刚刚撞到墙, 被墙皮擦破了一片,刺痛感传来,让他的表情更加阴鸷。   他阴森森道:“贺旭,你还真敢一个人过来。”   “少废话,要打就打,不打就滚。”贺旭脸色冷沉。   他棉贴还没贴,刚刚急着救人没想起来,现在看到章宇没事,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出门前挤过,按照前几天的规律,差不多一个小时都不会有东西出来,但也不能耽误,必须速战速决。   肖老大脸色更加阴森:“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就凭你,再加上那几个小废物,就想跟我们这么多人斗?”   一听这话,贺旭还没张嘴呢,几个小弟立马就不干了。   “你个狗东西骂谁呢?谁是废物!”   “我看你才像个废物!这么多人打我们六个人都打不过!废物头子!”   “以多欺少都玩不转,还是别出来当老大了,回家找妈妈吧!”   “就是!傻逼!”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起来,对面的混混也不甘示弱,纷纷支援自家大哥,一时间场地上唾沫横飞,恨不得喷得对方满脸都是。   贺旭脸色更加难看,他没时间跟这群蠢货耽误。   “别吵了。”他挥手制止自家这边,然后望向对面的肖老大,不耐烦道,“到底打不打?不打走了。”   肖老大也被吵得心烦,闻言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都给我上,把他们留在这!”   两方人马再次碰撞到了一起,比之前还要激烈。   孙然几人因为没了顾虑,一个个手段其出,常杰最是阴损,能往下三路踹就不往上三路掏,很快脚下就跪了一群人。   其他人见此有效,也都纷纷效仿。   反正对面都以多欺少了,他们还讲什么道义?   于是一个个都尽朝对面的子孙根下手,场上瞬间鸡飞蛋打,不知道多少人不慎中招,捂着两腿之间,面容扭曲地跪下。   贺旭没像他们那么损,他也不需要。   每一次拳风划过,都能让对面倒下一个人,不是捂着脑袋发晕,就是抱着肚子哀嚎。   章宇在远处眼也不眨地看着,津津有味地点评。   果然,他还是喜欢贺旭这种纯粹的肉搏,就是人类说的那个,暴力美学。   看着人类挥动拳头时那流畅的肌肉线条,海洋生物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他老婆,真好看,嘿嘿!   他在这看贺旭揍人看得欢,作为被揍的一方,肖老大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次恐怕又要吃瘪。   原本贺旭没来的时候,他们这边就拿孙然几个没办法,但靠着人海战术,也不是不能打。   但贺旭一来,形势立马就不一样了。   肖老大看了看左边,孙然几人背靠背站在一起,不是撩阴腿就是掏单爪,所有冲上去的混混都遭殃了,甚至因为前面的人下场太过凄惨,后面的人都不敢上了。   肖老大再看看右边,贺旭一个人被众多混混包围着,状态却比孙然几人加在一起还要好,就像个推土机一样,走到哪铲到哪,身边的混混们眨眼就矮下去一片。   这才短短几分钟,他带来的二三十号人就没了一半,剩下的眼看也撑不了多久。   这他妈还打什么?肖老大牙都要咬碎了。   他看着人群里背对着自己的贺旭,看着看着,手就又摸到了水果刀上。   他在贺旭手底下吃过那么多次瘪,这次更是带了二十多个人来堵他,要是再输,那真是混不下去了!   干他妈的!   肖老大在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句,抓紧了水果刀,阴着脸快速朝几步外的贺旭走去。   章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恶意,眼神一转过去,就看见他拿着刀朝贺旭身后走,他立即拔腿冲过去,同时发出警示:“贺旭小心后面!”   几步路的距离,在人类眼中一秒就可以走完。   当贺旭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回头时,刀尖已经落下了,他瞳孔一缩,下意识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   但下一秒——   “嗤!”   刀刃没入肉体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他身上的。   贺旭睁开眼,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他的面前,手掌中央插着一截刀刃,刀尖上带着刺目的鲜血,正在一滴一滴往下落。   少年的吸气声响在耳边,像是疼极了,连吸气都不敢太用力,断断续续的,带着些颤。   贺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几乎是暴怒地把肖老大踹了出去,然后拽着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往下砸,没两下就把肖老大砸得满脸是血,再砸几下,连孙然几人都冲过来拉住了他。   “老大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老大消消气!老大!”“别冲动啊!”   几人拼命把人往后拽,几双手一齐用力,也只堪堪把贺旭往后拽了一步,但拳头还是半点不受阻碍,毫不留情地往肖老大脸上落。   最终还是常杰急中生智,大喊一声:“章宇不行了!”   贺旭瞬间停下手往回看,常杰连忙朝章宇使眼色。   章宇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捧着手上的伤口开始发抖,眼泪也一下就掉了下来:“贺旭,我手好疼……”   贺旭立马就顾不上肖老大了,三两步跨到他身边,将他打横抱在怀里,边往外跑边安慰道:“没事,没事啊,我带你去医院,小伤,没事的,你别怕……”   他一遍遍安抚着,语气是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慌乱。   常杰和其他人追了上来,在后面喊道:“老大,去医院太远了!先去诊所包扎一下!”   贺旭也反应了过来,立即抱着人掉头,往别墅区的方向跑去。   他记得那边有个诊所,评价很不错,药品也挺齐全。   他大步往那边跑,口中还不停安慰着,半点没注意到怀里的少年已经不哭了。   不光不哭,还一脸无辜的表情,眨巴着眼,从底下看他的下巴。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贺旭呢。   被这么抱着也是第一次,以前都是他用触爪把贺旭抱在怀里的。   章宇十分新奇,并且有点享受。   他把脸靠在自家伴侣胸口,能感觉到跑动时从脸颊上传来的挤压感,软软的,又很有韧性,还有点淡淡的奶香。   贺旭又把牛奶洒到身上了?章宇动了动鼻子,多吸了几口这甜甜的奶味,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手上的伤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就是他故意弄的。   一秒的时间,足够肖老大走完几步路,也足够章宇冲过去,把刀抢走,顺便把肖老大打飞,再把贺旭捞到怀里,退回远处。   他可以在那一秒里做很多事,但他没有。   在发现肖老大想用刀捅贺旭时,只有最开始的一瞬间章宇感到了惊怒,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他之前去找了贺旭那么多次,贺旭一次都不肯见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但是他一遇到危险,贺旭立即就从房子里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贺旭喜欢他,在乎他,担心他!   那要是他为了贺旭受个伤……嘿嘿。   于是章宇就故意卡在那个时间,将手伸过去,让肖老大把刀刺进了他的掌心。   此时他被人类抱在怀里,靠在人类的胸膛,听着底下传来的心跳。   他轻轻抽噎了一下,耳边的心跳声瞬间就乱了起来,头顶的安慰声也变大变快了。   海洋生物愉快地扬起嘴角,他都为了贺旭受伤了,这下贺旭总不能还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吧?   敢避开他,他就哭,就喊疼。   看贺旭还怎么躲他! 第41章   贺旭抱着人一路狂奔到了诊所。   “医生!快来帮他看一下!”   距离章宇被刺没过几分钟, 水果刀之前肖老大被踹开的时候就已经拔出去了,手上只剩下一个穿透伤。   按照章宇本体的情况,几分钟过去, 这点伤口早该愈合了, 但现在他自己刻意控制了一下,血的颜色也调整成了红的, 所以看上去就是殷红的血不停从伤口往下流, 模样非常唬人。   诊所里的坐班医生也被吓了一跳, 连忙让人进来, 准备好镊子碘伏手术钳开始清创缝合。   弯月形的缝合针一次次从皮肉里穿过, 章宇坐在凳子上, 贺旭蹲在他旁边, 一遍遍跟他说话、安抚, 怕他被吓到, 便用手扶着他的脸, 让他面向自己, 不让他去看。   章鱼也配合着他的表现, 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眼圈通红,瘪着嘴要哭不哭。   没几分钟, 小弟们也追上来了,包括原先去通知贺旭的小弟, 几人在路上遇见,就一起过来了。   到了诊所之后,那个小弟撑着膝盖,喘得几乎像条死狗。   贺旭跑得太快,一出门就把他远远扔在了后面, 他在后面死命追,好不容易快要赶到地方,就看见孙然几人迎面朝自己跑来,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直接拽过来了。   等几人在外面交流好进来,章宇手上的伤口也处理完了。   坐班医生是个老医生,经验丰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两人道:“还行,刺的位置还算巧,没伤到筋骨,肉长好了就行,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医院拍个CT。”   贺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没事,最近不要沾水,过两天来换一次药,看看伤口愈合情况。”   贺旭再次点头,等坐班医生走了,他看向章宇,低声道:“听到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普通伤口,养好了就行,你别怕。”   “嗯。”章宇委屈巴巴地点头。   几个小弟也走了进来,探头探脑:“老大,大,咳咳,章宇手怎么样了?”   贺旭:“还行,你们也去找医生看看,有什么要伤要处理的,一起处理掉 。”   “我先去付钱,你们的我也一起付了,你们看完就直接回去吧。”他站起来,看了章宇一眼,犹豫了两秒,“……你也是,回家吧。”   章宇默默看着他,没吭声,像是默认。   贺旭便没再说什么,去柜台付钱了。   付好钱,他直接推开诊所的大门离开,闷头往自己家走去。   出来已经有大半个小时,脱离了那阵因为章宇受伤而产生的焦虑后,他已经能感觉到胸口渐渐漫上来的酸涨,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涨满,马上就要溢出来。   他得赶快回去。   因为急着回家,他就没往后看,直到进了大门,他回过头,正准备把大铁门关上时,一道身影突然冒了出来,像兔子一样,从他胳膊底下猛地窜了过去。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立即转身,果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卷毛站在别墅前,抱着门口的廊柱,一脸乖巧地看着他。   贺旭:“……”   他黑着脸道:“出去。”   卷毛摇头:“我不!”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来抓,章宇立马举起手哎呦哎呦喊疼。   贺旭:“……”   他抓的是右边胳膊,你举个左手的伤喊什么疼?   但卷发少年抱着廊柱不撒手,像个粘糕一样,撕都撕不下来,被他拽着,还一脸委屈:“你为什么又要赶我走,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谁跟你好好的了?都说了不喜欢你了,还死皮赖脸跟着我干什么?这是我家,出去!”   “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看见你就烦!我不想再说第四遍,快点出去,别逼我动手。”   “……”虽然知道人类是在嘴硬,但章宇还是有点不高兴了。   他不想听贺旭说不喜欢自己,不想听贺旭否认他们是伴侣的事实。   他抿抿嘴,不服气道:“你明明就喜欢我。”   “你哪只眼看到我喜欢你了?”   “两只眼都看到了!”   “那是你看错了!”贺旭语气不耐,“别再纠缠我了行不行?你真的很烦。”   “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章宇提高声音,“我受伤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为什么要抱着我跑?为什么一直安慰我?你说啊!”   “……”贺旭沉默。   “你说不出来,你就是喜欢我!”   章宇下了定论,看人类无法反驳的样子,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也喜欢你。贺旭,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贺旭沉默半晌,才慢慢开口,嗓音干涩:“……不好。”   人类的眼眶有点发红,声音沙哑。   “不好,章宇。”他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章宇一愣:“为什么?”   他有些急了:“为什么呀贺旭?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我长得不够合你心意?我可以改,我都可以改的啊!”   贺旭动了动嘴唇,想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想说你不用改,不是你想的那些,想说你很好,哪里都很好,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张开嘴,用生硬的语气道:“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你想待在这就待在这,想走就自己走,别来烦我。”   他没有再看章宇,径直越过他,打开房门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咚。”   房门在面前闭合,章宇愣愣地看着门板上的花纹,还在思考贺旭说的话。   什么叫不能跟他在一起?   贺旭在说什么?   章宇刚刚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贺旭明明喜欢他,那天都跟他告白了,但转头却又嘴硬不肯承认,那肯定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好、又惹到他了。   那么贺旭只要说出来,他反省一下,以后不再那么做就是了。   如果是嫌弃他长的不好看,他也可以改啊,反正都是拟态,贺旭喜欢什么样,他就能给他捏出来什么样。   但什么叫“不能就是不能”?   章宇理解不了。   于是他决定去问本人。   海洋生物在门前蹲了下来,开始鼓捣起门锁来。   ……   贺旭快步走进浴室。   上楼时他就觉得不好,腹肌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滑了下去,一进浴室,他立即掀开了衣服,果然,那些东西已经在开始往外流了。   两块胸肌比以往更加饱满,鼓鼓囊囊的,里面又酸又涨,白色的水珠不断在上面汇聚,大滴大滴往下流。   贺旭拽过架子上的毛巾按住一边胸口,脸色十分阴沉。   这些东西就跟没完了一样,挤都挤不干净,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真他妈恶心!   他粗暴地用毛巾挤压着胸口,等那些东西不怎么往外冒了,就换到另一边。   但也许是习惯了定时疏导,又或者是他的身体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这次的量比以往都要多,还没等贺旭把这边挤完,刚刚处理过的另一边就又开始往外渗东西。   贺旭脸色更加阴沉,他闭了闭眼,克制着心里不断涌出的自我厌恶感,用力地按压胸肌,把肌肉都压得发疼了也没停手。   与此同时,章宇也来到了三楼卧室外。   他在别墅门口研究了一会儿,这扇门是指纹锁,贺旭刚刚进去时,在光滑的黑色烤瓷面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章宇发现了这些痕迹,他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对比着这些痕迹,把拟态的指纹改变了一下,又调整了那些缺失的部分,然后把手指按在了锁上。   一次成功。   顺利潜进别墅,海洋生物快乐地晃了晃小卷毛,顺着贺旭残留的气味一路来到三楼,在卧室门口停了下来。   卧室门没关,章宇扒着门框,悄悄往里探头。   没人。   目光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右边的浴室门上。   浴室门也没关,半掩着,里面也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声音,但贺旭的气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除了贺旭自身的气味外,还有一股浓郁的奶香,也跟着一起飘进了章宇的鼻子里。   章宇歪了下头。   贺旭这是……在浴室里喝牛奶?   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好像也挺不错,于是决定下次泡澡的时候也要搞几瓶牛奶,一边泡一边喝。   就要贺旭现在喝的这个牌子!   想到这里,章宇突然想起来,贺旭给他买的那一大堆零食还在废弃教学楼里呢,也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有没有被别的人类偷偷拿走。   不行,要是少了,就让贺旭加倍补上!谁让他这段时间躲着自己 ,害自己一直想着这件事,把零食都给忘了!   想到自己可能失去的零食,再看看眼前不光把他关在门外,还自己偷偷躲进浴室里喝牛奶的人类,章宇立即怒上心头,气势汹汹地来到浴室门前,伸手一拍!   “贺旭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能……”在一起……   话音逐渐消失,章宇呆呆地看着浴室里的人类。   人类也霍然转头看着他,瞳孔微微放大,像是从没想过他会突然出现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手掀着上衣,一手拿着毛巾,按在袒露出来的一边胸膛上,另一边则毫无遮挡,被章宇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   他看见那一块肌肉似乎又大了一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饱满,皮肤有些发红,表面还流淌着几道湿漉漉的水痕。   章宇慢慢挪到目光,移动到更加让他在意的某个地方。   就在他的注视下,那里渗出了些奶白的水渍,渐渐汇成水珠,然后颤巍巍地,滴了下来。 第42章   章宇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眼睁睁看着那滴水珠落下来, 一时间心里受到了极大震动。   这、这是……是他想的那个吗?怪不得他总是能闻到奶香……   不不不,他研究过人类生理学,人类男性不会有这个东西!所以这是、这是……   等等!生理书上也说了人类男性不会怀孕, 但贺旭还是怀了他的小章鱼。   ……那没事了。   章宇瞬间恢复了从容。   但里面的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淡定。   在短短的一瞬间, 章宇就看见贺旭的脸上划过了许多情绪,震惊、恐慌、耻辱、难堪……   一系列他看得懂看不懂的情绪闪过后, 贺旭张开口, 用沙哑的声音低低道:“……出去。”   章宇听出他的语气有点不对, 便没有后退, 反而还往里走了一步, 担忧道:“贺旭, 你怎么了?”   贺旭胸膛快速起伏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我说, 出去!”   “可是……”   “我让你出去!!”贺旭突然吼道。   他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两只眼睛瞪着章宇, 眼圈发红, 像是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章宇抿了抿唇, 没动。   贺旭状态明显不对,他不能走。   见他固执地站在门口,贺旭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一把摔了毛巾,抓住他肩膀就往外搡。   章宇见状立马抓住门框, 上身顺着他的力道摇晃,脚下却悄悄用力,始终扎在原地。   浴室门在左手边,之前拍门章宇用的是右手,但这会儿顾不上, 就下意识地用了左手去抓门。   为了不露馅,他一直没让手上的伤口恢复,甚至因为自愈太快,还主动撕开好几回,这下手上用劲一抓,血就流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包在外面的纱布。   这点伤在章宇眼里只是小事,所以他甚至都没发现手心又崩裂开了,但贺旭看见了。   他下意识瞳孔一缩,立即松开他的肩膀,动作飞快去扯他的手。   “放开!你他妈手不想要了?!”   章宇这才发现纱布已经红了,他看看人类的表情,瞬间福至心灵,不但没松,反而还更抓紧了点,倔强地瞪着贺旭:“我不放!除非你不让我出去!”   贺旭气笑道:“你不放拉倒!要废掉也是你自己的手!关我什么事?!”   “那你别管!”   “……”贺旭咬着牙,半晌,“草!”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脸偏向一旁,胸膛起伏着,喘着粗气。   章宇这才放开门框。   他往里走了一点,离贺旭更近了些,又问出了刚刚那个问题:“贺旭,你怎么了?”   贺旭盯着旁边,语气冷硬:“你不是都看到了?”   章宇不解:“是因为你在……?可是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贺旭红着眼睛转了过来,“我是个男人,章宇……”   他低吼道:“我是个男人!”   章宇还是不太明白:“我知道你是个男人,可是你不是都……”怀孕了吗?   等等,贺旭好像还不知道他自己怀孕了……吧?   “……”   海洋生物心虚地移开了眼。   对面的人却眼圈更红了,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我都怎么样?我都被那个怪物艹了好几次了是吗?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眼看他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章宇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贺旭看着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章宇?”   章宇一愣,刚要开口,贺旭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根本没想要他回答。   “你那时候说我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肌肉结实,打架厉害。但是健身房里有一堆肌肉比我更结实的,那些格斗冠军比我打架更厉害,但是你从来没关注过他们。”   “你根本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喜欢我。”贺旭道。   他看着章宇,慢慢地,又有些艰难地说:   “你其实……就只是想玩我吧?在我被那个怪物那么强迫之后,你觉得出来当一个拯救者很有趣,对吗?”   章宇慢慢皱起了脸:“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这样?”贺旭哑着嗓子道,“又或者你是想报复我,想等我真的把你当救赎以后,再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   他笑了一声,垂下眼:“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趁我现在还不想追究,你走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确定?”章宇眨了眨眼,“你真的不追究?”   贺旭沉默了一下:“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你说的!”章宇飞快应了一句。   他一步跨到贺旭身边,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猛地抬起手,一把将他按在了身后的墙上,然后一踮脚,亲了上去!   “唔?!”   贺旭震惊地瞪大眼,双手抬起来撑住他的肩膀,想使劲推开他,章宇立即将左手挪了过来,嘴里发出了做作的痛呼声。   身下的人僵了一下,转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章宇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充分发挥自己捕猎时养成的良好习惯,乘胜追击,整个人都直接贴了上去,伸出舌头去舔贺旭的嘴唇。   贺旭只觉嘴唇一阵发麻,想挣脱,却又碍于他的手不敢用力。   他恼怒地想开口骂人,嘴刚张开一条缝隙,就被一直等在旁边的章宇趁机钻了进去。   由肉舌拟态出来的舌头跟本体一样灵活,在人类的口腔里大肆劫掠,纠缠着惊慌闪躲的同类,舔舐对方的舌面和舌根。   直到上上下下都仔细尝了一遍,才放过对方,探向更内里的地方。   贺旭现在不光觉得嘴麻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哪都开始麻。   不光麻,还有点腿软。   他被亲得满脸通红,根本招架不住,两眼紧闭,眼皮不停颤动,原本推拒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抱住章宇的姿势。   唇舌像被电打过一样,麻木又带着些酥痒,口腔里每一寸都被探索了一遍,没有哪一个地方被遗漏,并且还在向里,仿佛喉咙都被舔到了。   “唔……”   贺旭被这种怪异的感觉刺激到,忍不住发出一点抗拒的声音。   声音刚刚发出,就因为嘴被堵住而变成了细碎的闷哼,从鼻腔里溢了出来,眼尾也变得更红,微微湿润。   腿更软了。   章宇注意到了贺旭态度的软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类满脸的绯色。   自然界的章鱼没有亲吻的习惯,章宇本来也没有,但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人类在互相告白后都会接吻,再加上之前他和贺旭也有过两次短暂的唇舌接触,感觉都还不错,所以一直对此蠢蠢欲动。   现在一经尝试,发现比想象的感觉还要好,顿时就喜欢上了。   仗着自己需要的氧气少,大章鱼不断地亲吻着自己的伴侣,舌尖勾缠不休,亲密又缠绵。   直到人类因为窒息开始挣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放过了身下的人。   手却不想松开,搂住贺旭的腰,顺便把人往上提了一点。   贺旭按着他的肩膀站稳,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底水光弥漫,有点失焦,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嘴唇红通通的,被亲得有点发肿。   章宇盯着那两片不断开合的唇瓣看了两眼,又忍不住凑上去啄了几下。   软软的,喜欢~   等他一连啄吻了十来下,怀里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了。   贺旭把脸别过去,躲开他的吻,又推了下他的肩膀,嗓音沙哑道:“松手。”   章宇看着他:“你现在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了吗?”   如果还是不信……   他目光一转,落在眼前不断滑动的喉结上,这里感觉也很好亲的样子。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贺旭身体一僵,面红耳赤地低喊:“我信了,我相信你!”   章宇满意点头,又道:“还有,说你也喜欢我。”   贺旭顿时转过头来瞪着他。   章宇无辜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见他不说,便慢慢凑过去,作势要再亲一次。   贺旭心里一慌,连忙向后仰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早就说了嘛,你肯定喜欢我!”章宇嘻嘻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他又踮起脚,在人类仰起来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甜甜蜜蜜道: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是想和你成为伴侣,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贺旭似乎怔了一下,慢慢低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抿抿唇:“……知道了。”   鼻尖的奶香似乎更浓郁了,章宇想了想之前看生理书时顺带着了解过的一些知识,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贺旭:“……帮忙?”   “就是这里。”章宇示意了一下他被衣服遮住的胸口,“不是说这里涨的时候会很难受吗?”   贺旭表情一滞,又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语气僵硬道:“不用,我可以自己挤。”   “光挤的话挤不干净吧?”章宇回忆着看过的内容,“书上说,这种用吸的更好,能吸空。”   他看了看人类的脸色,补充了一句:“而且比挤的更舒服。” 第43章   吸比挤更舒服。   章宇这么说。   贺旭:“……”   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一把推开章宇就往外走,肌肉微微紧绷,看起来十分恼怒。   但章宇却看见了他烧红的耳朵, 以及僵硬的步伐。   害羞?   他歪了歪头, 不对,好像不只是害羞, 还有别的情绪, 不太好的那种。   见贺旭在床上躺下, 章宇也跟着走到了床边, 在床沿坐了下来。   “贺旭, 你这样不难受吗?”   他看向贺旭的胸口, 人类今天穿的是黑色的T恤, 深色的布料看不出来颜色的变化, 但却有两块地方紧紧贴着皮肤, 像被什么东西黏在了上面。   与此同时, 章宇还能闻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奶香味。   很明显, 还涨着呢。   “贺旭。”他又喊了一声, “你不想舒服点吗?”   人类这次有了回应,他闭着眼睛,声音沉沉地说:“不想。”   “为什么?”章宇歪头, “这样不是很难受吗?不用你做什么的,我帮你, 你躺着就好了。”   “不需要。”   章宇看了看他的表情:“你是觉得窗户开着不好意思吗?我可以把窗帘拉上。”   但贺旭再次否认:“不是。”   章宇瘪了瘪嘴,好嘛,又开始嘴硬了。   不过没关系,对付这样的贺旭他已经很拿手了!   海洋生物行动力超强地蹬掉鞋,在床上跪坐下来, 然后伸出手,一把掀开了自家伴侣的上衣!   贺旭震惊地睁开眼,按住自己的衣服:“你干什么?!”   “我帮你啊。”章宇一脸无辜道。   贺旭脸色不好:“我说了不需要。”   “可是我想帮你。”章宇道,“我不想看你难受。”   “……”贺旭微微抿唇。   “而且你也不是不想舒服点的吧?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挤,说明你还是会觉得涨,那我帮你不是很好吗?”   章宇担忧地看着他:“贺旭,你在逃避什么?告诉我,好吗?我想帮你。”   贺旭沉默地和他对视,半晌,他慢慢转过脸,目光移动到旁边的窗帘上,嘴唇动了动:“……”   “什么?”章宇没听清。   “脏。”贺旭下颌线紧绷,他回过头来看着章宇,嗓音也在发紧,“我说脏。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很恶心吗?明明我是个男人,却……”   “不觉得!”   章宇的声音打断了他。   卷发少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我不觉得你脏,也不觉得你恶心。你是最好的,是我最喜欢的人。”   贺旭:“……”   他怔愣地看着少年,看着他写满了认真和专注的眼。   半晌,他再次转过头,拿手臂遮住了眼,自暴自弃道:“随便你!”   按住衣服的手也松开了。   章宇顺利把衣服推了上去。   两片胸肌依然鼓涨着,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上面流淌下来,顺着皮肤滑进床铺,在床单上晕开浅色的水渍。   章宇低下了头。   “哼……”   贺旭猛地抖了一下,胸膛震出一声低哼,落在旁边的手蓦然抓紧了床单。   毛茸茸的脑袋小幅度地活动,几根翘起来的卷发轻轻搔过他的下巴,轻微的水渍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贺旭咬紧了牙关,想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那些难堪的声音,但总是抑制不住。   原本遮在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虎口放进嘴里紧紧咬住,但却还是有闷哼声从鼻腔里溢出来,睫毛也开始慢慢变得湿润。   过了许久之后,毛茸茸的脑袋终于从胸口离开,结束了这场不是折磨胜似折磨的“酷刑”。   章宇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些水渍,他把残留在嘴边的这些舔掉,小小打了个饱嗝。   真甜,果然跟他闻到的一样香~   这声饱嗝显然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耳朵,贺旭身体一僵,本来就红的耳朵更加涨红,甚至还在不断往下蔓延,从脸到脖子,再到胸口,全都通红一片。   他又把眼挡住了,腿也动了动,试图遮住某些不妙的地方。   但他不动还好,一动之下,立马吸引了章宇的注意。   章宇惊讶道:“咦?贺旭你……”   “闭嘴!”   贺旭恼羞成怒道:“不许说!”   “……哦。”章宇眨了眨眼,飞快开口,“你看,我就说很舒服的吧?”   贺旭:“……”   他猛地坐了起来,瞪着章宇,像是要把他活吃了一样。   章宇无辜眼:“……”   他往下瞄了一眼:“你要去处理一下吗?或者还是我帮你?”   “不用!”贺旭几乎是抢着一样喊出这句,仿佛怕他真的要帮自己,动作飞快地下了床冲进浴室,咣当关上了门。   章宇:“……”跑那么快干嘛?他交配的时候又不是没帮过,只不过跟人类的办法不太一样而已。   他坐在床边晃腿,听浴室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动静。   虽然人类已经在努力压低声音了,但章宇耳力超好,所以听起来还是很清楚。   听着自家伴侣自己动手时相对更平稳的喘气声,大章鱼若有所思。   原来贺旭喜欢这种的,那他下次是不是应该放慢一点节奏,把每次的时间都拉长一点?   值得尝试。海产点头.jpg   他往后倒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脸上忽然碰到一片凉意,奇怪地看了一眼,才想起来是刚刚贺旭躺在这里的时候,有些来不及的水珠落下去,给这一片打湿了。   那是不是要换床单了?   章宇趿上鞋子,到浴室外敲了敲门:“贺旭。”   似乎是被他这一声刺激到了,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里面就响起一声略显尖锐的闷哼。   过了几秒,贺旭有些羞恼的声音传了出来:“干什么!”   章宇一脸无辜:“你床单湿了,我想帮你换掉,所以过来问一下干净的在哪里。”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不用你换,老实待着,就剩一只手了还瞎折腾什么?”   “那好吧。”章宇又回去了。   浴室里传出洗手的声音,过了片刻,贺旭推开门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把他赶走:“出去。”   章宇瞪大眼:“我不!你怎么又要赶我走?”   贺旭眉毛压低着,一脸凶相,耳根却在发红:“到门外去,我换个衣服!”   换衣服?那没事了。   章宇瞬间露出笑脸,出去前还回了下头:“我在这你也能换啊,又不是没看过。”   “砰!”房门一下合上。   章宇:“……”又害羞了,嘻嘻。   他弯起嘴角,哼着歌晃悠头上的小卷毛,在外面等着。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拉开,换了一身衣服的贺旭站在门口,手上除了之前的衣服外,还有换下来的床单。   他拿着床单下楼,章宇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看着他来到一楼的洗衣房,把床单衣服全塞进洗衣机里,倒上洗衣液启动,然后回到客厅,走进另一边的厨房。   “你要吃饭了吗?”章宇问。   “嗯。”贺旭蹲在冰箱前,在冷冻室里挑拣着速冻好的饭菜,准备扔进微波炉里加热,“你想吃什么?”   “我吗?”章宇摇摇头,“我不吃。”   贺旭诧异地抬头:“你不饿?”   章宇看着他,目光往下落了一点,然后又回到他脸上,一脸纯洁地摇头:“不饿,我喝饱了。”   贺旭:“……”   他咬着牙:“那就出去,别在这碍事!”耳根通红。   章宇:嘻嘻。   ……   吃完饭,贺旭看着坐在沙发上不准备动的章宇,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都九点了。”   章宇立马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想回家,家里就我一个人,好无聊。”   一个人?   贺旭皱了皱眉:“你家里其他人呢?”没有爸妈,总该有爷奶吧?   “都没有。”章宇可怜巴巴摇头,“我是孤儿。”全世界就他一个,连同族都没有,可不就是孤儿。   贺旭不说话了。   章宇无不无聊他不关心(真的不关心!),但家里没其他人的话,他手才受了伤,一个人生活怎么都不方便。   他有个想法,但又有点犹豫……   看了看卷发少年眼泪汪汪的样子,贺旭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住?”   章宇:“啊?”   “不是一直的,只是看你现在一只手不方便,等你手好了就给我回去。”   章宇慢慢睁大了眼。   贺旭粗声粗气:“来不来?不来算了。”   “来!”章宇毫不犹豫,高兴地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一个猛跳就扑进了贺旭怀里,“贺旭!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小心你手,别往我身上爬!下去!”   一番小混乱之后,两人回到了楼上,贺旭拉开自己卧室旁边的一道客房门:“你就住这间,睡衣先穿我的,明天晚上去你家把你东西拿来。”   “好~”   贺旭看了眼他手上带血的纱布:“你先去洗澡吧,注意手不要沾水,我等下给你换个纱布。”   打架多了,换药换纱布都是小事。   洗完澡,换完药,时间也快十一点了。   考虑到之后可能还要用,贺旭直接把医疗箱就放在了章宇房间,洗了洗手就准备回房睡觉。   章宇跟着他走到门口,笑嘻嘻地道:“晚安。”   “嗯,晚安。”   “等等,贺旭。”章宇突然拉了他一把,等他回头,指了指他的胸膛,“你这边晚上会有吗?要不要我帮你再来一次?”   贺旭:“……”   他黑红着脸甩开他的手,硬邦邦道:“不用!”   说完,大步回到自己房间,duang地关上门。   章宇看了看紧紧闭合的门板,挠了挠头,真不用吗?好吧,那明天早上再说。   房间里,贺旭回到床上躺下。   躺了一会儿,又翻身下床,进到浴室间,拆了两片棉贴出来。   他掀开衣服,把衣摆咬在嘴里,照着镜子。   胸肌看上去好像是比白天小了一点,而且也确实到现在都没怎么难受,仿佛就像章宇说的那样。   都吸空了。 第44章   第二天清晨。   章宇元气满满地起床, 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隔壁,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门, 把头伸进去。   “贺旭, 起床啦~”   说完,他才看见人类已经醒了, 正半靠在床上玩手机, 神色略显疲惫, 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   “咦, 你晚上又没睡好吗?”章宇歪了歪头。   贺旭“嗯”了一声。   虽然章宇在隔壁这件事给了他一点安慰感, 让他能够短暂睡一会儿, 但总是要不了多久就又会被噩梦惊醒, 所以一晚上还是没怎么睡。   章宇走到床边, 看了看他的姿势, 又看了看他胸前稍显紧绷的衣服, 恍然大悟:“是半夜又涨起来了吗?我帮你!”   他飞快出手, 把人类的衣服掀了起来。   贺旭都惊了, 怎么这小子动作越来越快了?还这么熟练?   他正要阻止,忽然发现章宇愣住了,盯着他的胸口, 露出无知但好奇的双眼:“这是什么?”   贺旭一怔,才想起自己还贴着棉贴。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 棉贴又变得湿漉漉的,吸饱了水分。   原本章宇不提还好,一提,贺旭就又感觉到了那股胸肌又充盈起来的酸涨。   他看着卷发少年跃跃欲试,一副想把棉贴撕下来研究一番的样子, 自暴自弃地捂着眼想,算了,反正就算拒绝,这小子也有一大堆手段来让他答应。   未免遭受到更长时间的“折磨”,他主动把棉贴撕了下来,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简单回答:“防潮的。”   “哦。”章宇看了两眼湿透的棉贴,确实没看出什么不一样,便很快收回目光,放到眼前来。   才一晚上,又满了,真快啊……   章宇心里感叹一句,低下了头。   “哼……”   贺旭微微仰起头,一手抓紧了床单,另外一只手没地方放,便落在了章宇脑后,手指插入蓬松的卷发间,手背紧绷着,被带着轻微挪动。   毛茸茸的脑袋从左边移到右边,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打了个嗝。   比昨天还多。   章宇舔了舔嘴角的奶渍,下床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回来给还在失神状态的伴侣擦。   等他把两边都擦干净,衣服也拉下来整理好,看了看人类水光朦胧的黑眸,又往前挪了挪,把毛巾折了一下,用干净的另一端给他擦掉眼角的水汽。   贺旭被脸上的感觉唤回了神,抓住他的手腕,沙哑道:“可以了。”   “哦。”章宇便把毛巾拿下来,也放到床头柜上。   他等了一会儿,见人类没有起床的意思,便问:“你不去上学吗?”   “不去。”   章宇立即使出撒娇大法:“去嘛~我一个人上课好无聊,而且没有你提醒,我上课还经常睡着,你陪我一起去嘛~贺旭~”   贺旭:“……”   他看了一眼章宇,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眼神:“明天陪你去。今天不行,今天有事。”   “那好吧……”章宇有些失望,但也懂事地没再纠缠,“那说好了,明天一定要陪我去上学!”   贺旭状似不耐烦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啧,真黏人。   “你要去做什么事?我能一起去吗?”章宇问。   “不能,你去上学。”   "我可以请假。"章宇举起了包成小馒头的左手。   “你不可以。”贺旭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上学,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怕章宇耍赖不去,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今天好好上学,好好听课,我晚上带你去吃大餐。”   大餐!好吃的!   章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我这就去上学!晚上见!”   他飞快冲出卧室,到一楼拿出昨晚放进洗烘机的衣服换上,像一头饥饿的野猪,一路狂奔着冲出了大门。   三楼,贺旭听着窗户里传来的铁门开合声,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果然是个吃货,一听到有好吃的,跑得比孙然都快。   ……   想着晚上的大餐,章宇边在心里流口水,边在座位上坐下。   他的书包昨天没带走,就放在了桌洞里,往里一掏,就把写好的作业拿出来了,括弧,系统代笔。   会是会,但不想写捏~   他翻着成堆的试卷,想把上午要讲的先找出来。   项一鸣已经来上学了,经过一周多的修养,他走路已经正常,脸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贴个创可贴就能遮住。   眼镜少年一到座位上看见章宇,立马瞪大了眼睛,紧张道:“章宇,你手怎么了?”   章宇闷头找试卷,不在意道:“受了点伤。”   项一鸣担心道:“严重吗?要不要跟老师请个假?怎么好好的受伤了呢?”都包上纱布了。   “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我一只手也可以的。”章宇还在闷头找试卷,怎么这么多??   "那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我记得你也是一个人住的吧?"项一鸣还是不放心。   章宇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贺旭让我到他家住了,他照顾我!”   一副傻乐的模样。   项一鸣:……也、也行。   他想到贺旭家里好像很有钱,有点担心大少爷会不会照顾人,但又想到有钱人家里好像都有很多佣人,也用不着贺旭亲自照顾,便又放下了心。   甚至还有点欣慰:“你们关系都这么好了啊。”   “嗯!”章宇骄傲点头,“贺旭最好了!我最喜欢他了!”   项一鸣:“……”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算了,眼镜少年摇摇头,关心起别的问题:“你早饭吃了吗?要是没吃,我去帮你买点。”   “吃了。”章宇想了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喝了一大杯奶。”   项一鸣:“这、这样啊……”   怎么还是感觉怪怪的???   ……   时间就在章宇的期待中一点点度过,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贺旭今天一天都没来上学,比较奇怪的是,孙然几人也没来上学。   贺旭逃课是常事,班主任都气习惯了,但孙然几个就很意外了。   这几个人虽然天天不好好学习,但好歹天天上课还是准时的,可是今天直接一天不来了!   倒也不是没请假,但那个假条写的,驴头不对马嘴,理由还离谱得要命,什么“今天要扶老奶奶过马路”、“今天邻居大叔被车撞了要去看望”、“今天要帮小朋友救树上的气球”……   把班主任气得,还不如不写直接逃课呢!   也就常杰还算正经,写了个“肚子疼要去医院挂一天水”的理由。   但那有什么用?这几个人天天混在一起,屁股一撅,班主任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这下一起请假,用气秃的头发想,都知道这几个人肯定出去搞事了!   班主任一个个打电话,好嘛,一个都联系不上。   这下可给他气坏了,当即就给各个家长拨了过去,得到众家长一致保证——回来一定把他腿打断!   可以预见,等今晚孙然几人各回各家之后,势必都会面临一场男子单打,或者女子单打,又或者男女混双。   反正都跑不了。   ……   放学。   章宇一下课就冲了出去,飞一般地跑出校门。   贺旭就站在校门口不远的路灯下,两手插着兜等他。   章宇眼睛亮晶晶地跑了过去,刚要扑上去,却突然皱起眉头,脚步也慢了下来:“你受伤了?”   这会儿天还没黑,路灯却已经亮了起来,蒙蒙的白光从上方笼罩下来,让人类脸颊上的破口无比显眼。   章宇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瞳孔微微缩起:“谁打的你?”   谁欺负他伴侣?!大章鱼在心里愤怒地挥舞触爪,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个人抓过来塞进海里涮火锅!   贺旭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没事,对面比我惨。”   他摸了摸少年炸毛般支棱起来的头发,嘴角微微勾起来一点:“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肖老大那帮人已经被他今天带着人打穿了,哭着喊着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附近。   起码在这一片,他能护好章宇,让他不会再被人欺负,不会再受伤。   那也不行!必须涮火锅!章宇瞪着眼:“到底是谁?”   贺旭看着气得跟小牛一样从鼻子里喷气的少年,又rua了把他的头发,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往回走:“你别管了,走了,吃饭去,我饿了。”   贺旭饿了?章宇犹豫了下,顺着他的力道走:“……那好吧,先去吃饭,但是吃完了你要告诉我是谁!”   “行行行,你想吃什么?”   “我给你图片,我找了一天了!我想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这个不行,要忌口。”   “好吧……那这个、这个、这个。”   “……一换三,真有你的。”   “嘿嘿。”   ……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章宇照常发挥,再次在桌上堆起了高高的盘子,惹得路过的服务员频频回头。   贺旭早就结束用餐,坐在那看着他吃,甚至想到要不要带章宇去吃个自助。   找家菜品多的店,让他吃个尽兴,就是不能去得太频繁,不然可能会被拒绝进门。   吃完饭两人回家,章宇还是没忘记贺旭受伤的事,一路上都在追问,贺旭被他缠得没法,只能把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他一大早就在叫人,章宇看见他玩手机的时候,就是在通知人到哪集合。   等章宇一走,贺旭也跟着出门了,因为章宇走之前帮他弄过一次,胸口也不涨,出去办事也更方便了。   他带着小弟们找到肖老大一伙人的据点,直接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抄了,把肖老大揍得哭爹喊娘、连声求饶,也没有放过他,直接下了通牒,要么解散,要么滚出这一带。   肖老大也是被打怕了,声称今晚就离开,绝不再在贺旭的地盘出现。   贺旭把这些事情三两句说完,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他找你麻烦了。”   章宇:……   他本来也不担心被找麻烦,与之相反,他现在很想找对方的麻烦,但是算算时间,这会儿肖老大估计早就跑没影了,章宇还真没空去追他。   自家伴侣都受伤了,结果他还不能找罪魁祸首报仇!   小心眼的海洋生物气哼哼地在心里戳系统,让它时刻关注肖老大的位置,一在附近出现就立马告诉他,他一定要拿他涮一回火锅!   系统:……   惹谁都不能惹小心眼又行动力强的人,学到了。 第45章   吃饭的时候很开心, 但到家之后,章宇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此时他跪坐在沙发上,贺旭则靠着沙发, 腿被他坐在身下, 上衣掀起,露出两块饱满的胸肌。   白色的水线不断流下, 滑过结实的腹肌, 没入看不见的地方。   美味摆在面前, 香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章宇却看着眼前的盛宴, 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是不是吃的有点太多了?   贺旭原本看着旁边, 肌肉微微紧绷, 准备在他俯身下来时忍住声音, 但看他半天不动, 便转回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也反应了过来。   他啧了下舌, 也不知道心里是轻松还是遗憾, 推开章宇就要上楼:“我去自己解决。”   “不行!”章宇立马拉住他的手腕,把人强行留住,瞪着眼道, “说了我帮你的!”   贺旭无语道:“你想撑死自己吗?”   章宇:“……”他是有点喝不下了。   六颗大脑飞快转动起来,很快, 一个灯泡就在脑门上亮了起来。   他喝是喝不下了,但只是吸出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那样不能让贺旭看见,所以……   想到昨天找睡衣时看到的东西,章宇迅速起身, 先把贺旭按回了沙发上,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飞快跑上楼,进入了客房。   这间客房里的衣柜很大,占据了一整面墙,平时贺旭都是拿它放不怎么穿的衣服,昨天章宇找睡衣的时候就打开翻过一次,现在也轻车熟路。   他拉开衣柜门,在里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有了!   章宇拿着东西下楼,高高兴兴地蹦到沙发前:“贺旭!我回来了!你看!”   贺旭正在刷群里的消息。   几个小弟晚上回家都吃了一顿新鲜的皮带炒肉,一个个屁股开花,不知道怎么的被雨铃发现了,她在群里大肆嘲笑几个人,还说要给他们送点慰问品。   孙然几人恼羞成怒,合力在群里围攻她,她也怡然不惧,在群里引经据典、舌战群儒,并放出一大堆黑历史,仅凭一人之力就把众位男士嘲得抬不起头,最终笑傲群雄。   黑历史收割机,名副其实。   贺旭懒懒地看着他们吵闹,嘴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这点弧度一直维持到他听见章宇的声音,抬起头,才慢慢止住,变成疑惑。   “……你拿这东西下来干什么?”   章宇歪了歪头:“你说这个?”   他把手上的东西举了起来——   一条领带。   “要用啊。”章宇理所当然道。   贺旭:“……”   怎么用?   ……总不能是想绑在他胸口,不让继续流吧?那也挡不住啊。   贺老大满头问号。   章宇却没再继续解释了,直接坐在了他身上,把领带举在他脸旁边,发现一只手行动不便,便道:“帮我一下。”   贺旭不明所以,但还是帮他把领带系在了自己脸上,等到眼睛被完全蒙住,眼前一片漆黑,才发现这样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妙。   脸上传来淡淡的凉意,硬挺的布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视线,上下眨动时,睫毛也传来被阻挡的感觉。   心里浮现出一点不安,贺旭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了一下,忍不住有点焦躁。   身上的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点动静也听不到,明明理智知道少年还在,但心里却总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客厅里是不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后背不自觉开始发凉,焦躁感也越来越严重,空气中似乎还出现了黏腻的响声。   贺旭终于忍不住开口:“章宇?”   “嗯?”   章宇应了一声。   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动作忽地停住,飞快把手背到了身后,带着几分心虚地问:“怎么啦?”   贺旭顿了顿,似乎放松了一点:“……没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想用别的东西帮你放出来。”章宇道。   他看着贺旭,人类依然像刚刚那样靠坐在沙发上,衣服掀高,但脸上却多了一条领带。   蓝灰色的领带横过眼皮,架在鼻梁上,从耳边绕过,最终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眼睛被挡住了看不见,便只能凭借声音来定位,人类把脸朝向他的方向,眉头微皱,嘴唇也微微抿着,仿佛有些不安。   章宇安慰道:“别担心,也很舒服的。”   他把手从背后拿了回来——现在不应该叫手了,应该叫触爪。   他解开了一点拟态,把右手变回了触爪,就是大小迷你了点,上面的吸盘也迷你了点。   章宇将触爪和面前要放上去的地方比较了一下,感觉有点小,就又放大了一点。   完美!   要吸的话,他触爪上的吸盘不是更好?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吸盘还会吸?   这都能想到,不愧是他!   章宇愉快地晃了晃小卷毛,把触爪落下之前,又想起了什么,将一旁的抱枕拽了过来,塞进贺旭手里。   贺旭:“?”   看出他的疑惑,章宇解释道:“抓着这个,别把自己掐伤了。”   之前交配的时候就有一次,他在嘬的时候没注意贺旭的手,他就硬生生把自己手心掐破了,还好发现得早,化了营养卵两颗就长好了。   不过章宇在那之后也有了经验,每次都会提前将一根触爪塞他手里,把他的手掌缠住,让他激动的时候可以抓着自己。   解释完了,他就把触爪压了下去,对准了吸盘,小心地没让其他地方碰到,然后慢慢地,贴了上去。   “唔!”   手下的人突然狠狠抖了一下,小腿一下收回,把沙发下沿磕出一声响,手也紧紧攥住了旁边的抱枕,因为太过用力,在亚麻布料上留下了几道泛白的抓痕。   章宇控制着触爪的肌肉,细心调整过的吸盘果然跟平时一样好使,才一会儿他的触爪就全部被打湿了,多余的那些顺着没有变化的手腕滑到手肘,像条小溪一样往下淌,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滩。   像是刚刚煮开的牛奶被打翻,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大章鱼有点可惜地看着地上浪费掉的那些,暗道自己失策,应该拿个杯子接着的,到时候放冰箱里冷藏一下,喝起来肯定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心里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拿个杯子过来,目光落在贺旭脸上,却发现人类的表情有点不对。   明明从他抓紧了抱枕的动作来看,现在比早上要舒服,但他的表情却不是这样。   眉头紧紧蹙着,嘴唇也死死抿着,下颌线绷出一条抗拒又隐忍的线,呼吸急促,像是强行压制着什么恐慌。   章宇愣了一下,触爪不自觉失去了一点控制,多用了点力。   人类又闷哼了一声,手背上筋骨暴突,像是忍耐到极点,再也忍不下去了,突然一把推开他,扯掉了脸上的领带。   章宇飞快把触爪收了回去。   眼前骤然变亮,贺旭适应了几秒才能看清楚东西,也就没看见他变回拟态的过程。   “……贺旭?”   耳边传来一声犹犹豫豫的呼唤,看着少年疑惑里夹杂着担忧的表情,贺旭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地起身上了楼。   章宇跟着他上去,看见他一路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捧着凉水往脸上泼。   泼了几下之后,贺旭才停下来,按掉水龙头,按着洗手台两边,望着镜子,一动不动。   “贺旭,你怎么了?”章宇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   贺旭沉默了一会儿,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你刚刚用的什么东西?”   “……”不会被发现了吧?   章宇心虚地停顿了两秒,把右手举了起来,五指并拢,让掌心凹进去一个弧度,然后五指往内挤了挤,做出一个像握又像捏的动作。   “就……这样?”   贺旭从镜子里看着他演示的动作,许久之后,才哑声道:“下次……别用这个了……”   他闭了下眼:“我不喜欢。”   章宇愣愣地看着他。   贺旭……不喜欢他的触爪吗?   他慢慢放下手,讷讷地应了一声。   “……哦。” 第46章   贺旭又梦到那个怪物了。   他奔跑在荒芜的旷野里, 四周空落落的,看不着边际,那个怪物就追在他身后, 不断紧逼。   他拼命地跑, 拼命地跑,却还是跑不过那个怪物, 被抓住, 被缠绕, 被死死捆缚。   全身都被触及, 每一寸皮肤都没有放过, 一点点紧贴, 一点点吞没。   眼泪不受控制, 身体也违背了意愿, 无法挣扎, 无法摆脱。   那庞大的、可怖的脸凑了过来, 狰狞的舌头在脸上舔舐, 渐渐地, 却变了样子。   光滑的皮肤上长出了卷发,漆黑的身体变成了白色,六双眼睛合成一双, 浅色的嘴唇轻轻开合,喊他:“贺旭……”   “——!”   贺旭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的胸膛快速地起伏着,额头上满是冷汗。   梦中的那副画面还残留在脑海里,贺旭闭着眼睛,揉了把脸。   ……居然把章宇给梦进去了。   他睁开眼睛下床,到浴室里用凉水洗了洗脸, 洗完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莫名好笑了一下。   虽然晚上章宇帮他的时候,让他想起了那个怪物的吸盘,但也不至于诋毁对方到这种地步吧?要是被那小子知道,那可有的闹了。   他又笑了一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脸,擦着擦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   也许是刚刚才想到章宇的原因,听到声音,贺旭也不像平时自己在家时那么紧张,他甚至带着点“不会吧”的心情,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卷毛。   像是没想过他会开门,卷毛明显呆了一下,然后慢慢回过头,露出一双泛红闪着泪花的眼睛。   贺旭:“……”   “你在干嘛?”他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地问。   章宇慢慢开口:“……我睡不着。”   他的确睡不着。   贺旭说过不喜欢他用触爪之后,就让他回去洗澡睡觉了。   章宇也因为一种不知名的心情,没有多做纠缠,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脱了衣服走进浴室,难得的没有想去浴缸里泡水,而是简单洗了一遍,就站在洗手台前发呆。   贺旭不喜欢他的触爪吗?   可是明明之前交配的时候,他很喜欢的……而且刚刚他用吸盘,贺旭也分明就是很舒服的样子……   那为什么要说不喜欢呢?   眼前又浮现出人类坐在沙发上,被蒙住眼睛时的表情,那一副仿佛强忍着恐惧的模样。   这种表情,在以往的亲密中,贺旭偶尔也会露出来,但和这次的不一样,   以往的时候,贺旭虽然也会挣扎、让他滚,但都很快就沉入了,黑眸失神,身体颤栗,以及那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的紧绷……   这些无一不在告诉章宇,虽然人类嘴上说着放开他,手脚也总是不老实地挣动,但身体还是沉迷的。他喜欢的。   但这次却不一样。   明明已经一副快要受不住,即将小腹紧缩,颤抖着到达的样子,脸上的肌肉却恐惧地绷紧了,仿佛只要章宇一松开手,他就会立即逃跑,随便躲进哪个角落,只要躲开他的视线,不会被他抓到,那就一切都好。   他在害怕自己,或者说,害怕自己的触爪。   章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呀?   他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他喜欢贺旭,贺旭也喜欢他,他们已经说好以后都在一起了。   他们已经是伴侣了。   章宇甚至都想好以后怎么过日子了,他以后就不再回海里,一直待在陆地上,跟贺旭甜甜蜜蜜地生活。   他可以陪贺旭吃吃喝喝玩玩,当他的沙包,当他的床垫,陪他想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如果他喜欢的话,他还可以带他去大海里游泳。   他可以吹一个泡泡,把贺旭包在里面,带他去看阳光下的珊瑚礁,去座头鲸背上搭顺风车,去和虎鲸群互吸……   他们会度过漫长的时光,然后在某一天一同死去。   未来那么美好,一切都像阳光下的泡泡一样梦幻晶莹,但现在,这些美好的未来还没有一个个实现,就出现了意外。   ——大危机。   大章鱼委屈巴巴地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触爪一一放了出来。   他和贺旭之间的感情才刚刚开始,就马上出现了分歧。   他的触爪怎么了?明明这么强壮,这么威武,这么有力,为什么贺旭就是不喜欢?   不但不喜欢,甚至还似乎有点害怕。   他看了许久,才把触爪一根一根收了回去。   海洋生物低着头,满头小卷毛都耷拉着,一步一步地走出浴室,走向自己的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贺旭卧室门前。   “……”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木门,呆了一会儿,就慢慢蹲了下来。   蹲着蹲着,又慢慢背过身去,悲伤地在地板上画圈圈。   呜呜呜,为什么不喜欢他的触爪,为什么要害怕他?   呜呜呜呜呜……   以上,就是贺旭出来前,章宇的全部心路历程。   看到人类站在身后,章宇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地道:“我睡不着。”   他不想睡觉,他怕一睡觉就会梦到人类跟他说分手,要和他离婚,再也不当他伴侣了的画面。   贺旭:“……”   他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睡不着就睡不着,你哭什么?”   章宇一听,顿时更加眼泪汪汪了:“你说你不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就刚刚,你说你不喜欢我。”   贺旭嘴角再度抽了一下:“我明明说的是不喜欢你那种帮我的方式。”   “那不就是不喜欢我!”   贺旭:“……”   算了。   他选择放弃争论,直接开始补救:“所以呢,你要我怎么做?先说好,刚刚那种方式我绝对不接受。”   他强调了最后一句话,本以为章宇又会纠缠不休,哪知道他话音一落,卷毛少年立马蹦了起来:“我想和你一起睡!”   贺旭:“……”   ……怎么感觉又被骗了,草。   卷毛少年两眼闪亮亮:“贺旭~贺旭贺旭贺旭~”   “……行了,别叫了,进来吧。”   反正也不是没一起睡过,至于夜里可能会被咬……这两天他都被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小问题小问题。   心胸宽广的贺老大拉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章宇开开心心地小跑到他床边,一个咸鱼溅跃就跳了上去,抱着被子打滚。   都是贺旭的味道,喜欢!   “往里去点。”贺旭也走了过来,脱鞋上床。   “哦!”章宇往里滚了一圈。   这张床比酒店的小一点,两米二的宽度,两个男生躺在上面不算挤,但也不算宽敞,章宇只要动动手就能碰到贺旭。   手指在床上挪了挪,像螃蟹一样横着爬过去,然后悄悄贴在人类的手指上。   贺旭闭着眼睛,懒得动:“干什么?”   章宇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贺旭,你睡觉不关灯吗?”之前在酒店里好像就没关过。   “嫌刺眼你就关。”   章宇又看了两眼灯:“还是算了吧,你怕黑。”   贺旭:“……”   这么久了还记着他怕黑,这小子真是……   不过,他现在好像也不能说自己不怕了。   心情无声沉郁了下去,贴在手指上的另一个人的右手忽然动了动,挪到了手背,又滑过来,挪到了手心,然后插进他的手指间,慢慢扣住。   身边的人把自己挤了过来,整个人都贴在他手臂上,小声嬉笑:“不过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呢!我保护你。”   就这小身板,还想保护他?也不知道到底谁保护谁。   贺旭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手也没动,任由章宇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响在耳畔,如此分明,贺旭在慢慢升起来的安心感中,缓缓沉入睡眠。   身边的人睡着了。   章宇动了动脑袋,侧过头,盯着人类的睡脸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贺旭睡觉的样子,但在经历了这一周的事情之后,再看起来,就格外不一样了。   尤其是,贺旭现在还是他的伴侣。   他用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自家伴侣的面容,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子,再到嘴巴,每一个地方都是那么好看,那么合他心意。   他的伴侣,嘿嘿。   他的。   之前的坏情绪一下就全部消失了,那些低落、委屈,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喜悦、甜蜜的心情盈满胸腔。   不喜欢他的触爪又有什么关系?人类不是都说日久生情吗?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总有一天贺旭会喜欢上的。   他好心情地注视着身侧熟睡的伴侣,一头小卷毛快乐地在枕头上爬来爬去,场面略显惊悚,好在没有人能看见。   不过等过了一会儿,小卷毛们就没那么快乐了,它们不再满枕头乱爬,而是疑惑地支棱起来。   “?”   章宇把脑袋也支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的贺旭看。   人类本来在安稳的睡眠中,呼吸平稳,表情也很放松,但这会儿却慢慢紧绷了起来,眉头蹙起,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冷汗。   像是在做噩梦。   “贺旭?贺旭?”章宇轻轻叫了两声,紧扣着的手也晃了一下。   贺旭没有反应。   章宇又叫了两声,贺旭还是没有醒过来,依然困在梦魇中,表情甚至慢慢变得有些痛苦。   章宇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想了想,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侧躺过来,学着电视里母亲哄小宝宝睡觉的样子,用包着纱布的左手在人类身上轻轻拍打。   他控制着手心的伤口先愈合了一点,好让血别往外流,嘴里哼着曾从海上听到的,半生不熟的曲调。   “укрой……”   轻轻慢慢的摇篮曲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伴随着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缓拍打声。像是感知到了安抚,人类的冷汗不再继续往下流,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重新平缓起来。   章宇温柔地注视着伴侣慢慢恢复安详的睡脸,持续不断地轻轻哼唱着。   别怕,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别怕,我保护你。 第47章   第二天一大早, 喝空了今日份的早餐奶之后,章宇就拉着贺旭去学校了。   但一直快走到校门,贺旭脸都是黑的。   “贺旭, 别生气了好不好?”章宇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有什么关系嘛,那么香, 那么甜, 一点都不脏的, 真的, 你看我都喝了那么多了……”   贺旭不想说话, 或者说, 他根本就不想开口, 因为一开口, 就能尝到嘴里的奶腥味。   今天早上, 章宇喝完早餐奶之后, 没有像之前那样拿毛巾回来擦, 反而盯着他的脸, 忽然嘿嘿笑了一声。   贺旭当时就猜到他想搞事,迅速转身就想下床,但还没来得及, 就被章宇一把按在床头,亲了个彻底。   舌尖尝到奶腥味的一刹那, 贺旭脸色就变了,立即就想把他推开,舌头也想把他往外抵。   但卷发少年又把包着纱布的左手放了过来,吃准了他会因为顾忌不敢用力挣扎,再加上他还没从刚刚那一阵里缓过来, 一时间居然真的被压制住了。   推拒着的舌尖也被叼住,大力吮了一下,变得又酥又麻,贺旭哼了一声,控制不住地有些发软。   他就这么靠在床头,让章宇压着吻了一通,被亲得脸色绯红,眼尾湿润,口腔里也被舔了一遍又一遍,满满的都是奶味。   章宇一松开他,贺旭就立马下床,冲到卫生间漱口,漱了好几遍,也还是消不掉那股奶腥气。   但这都不是让他最生气的,他最不爽的是,为什么这小子接吻这么熟练?他到底在多少人身上练过?!   贺老大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想问却又拉不下脸问,只好自己憋在心里,耿耿于怀。   章宇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贺旭,你还没吃早饭吧?要去那边的早餐店买点吗?”   “不用,不吃。”他反胃感还没过去呢。   “你真的不吃早饭吗,会饿的吧?要不我们去那间废弃教室,之前你送我的零食还在里面呢,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贺旭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一想到那间空教室,就想起了那个怪物,继而想起了章宇现在为什么能早晚一杯奶,反胃感顿时更严重了。   “不去。”他硬邦邦道。   他瞥了眼旁边面露担忧的少年,怕他又缠着自己去,便转移话题:“你怎么还放在那?太多拿不走?”   章宇挠了挠头:“是有点。”   他倒是可以变成原形一次性吃完,但是感觉有点浪费,这可是他家伴侣送他的,要一点一点,仔细品尝才行!   “那我叫人帮你送回去,放哪?你家还是我家?”贺旭掏出手机,准备叫个搬家公司过来。   至于搬家公司不给进校门?给校长打个电话,捐几百套体育器材就能进了。   章宇毫不犹豫:“你家!”   系统给的出租屋,章宇是不准备回去住了。   笑话,好不容易进了伴侣的窝,怎么还能再出去?赶都不走!   “行。”贺旭开始跟搬家公司沟通。   章宇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之前说,要是我这次月考能到全班前十五名,就给我一个大惊喜,你还记得吗?”   贺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当时说惊喜,只是为了不让章宇跟着他,发现他准备告白,真要说惊喜,那间废弃教室和那捧花就已经是了。   不过看卷发少年一脸期待的样子,贺旭也没否认,干脆道:“记得,你考了第几?”   算了,大不了再给他办一个庆功宴,反正也就花点钱的事,就当哄小男朋友开心了。   章宇一脸骄傲:“第十一!”   贺旭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虽然看章宇刚刚那一脸期待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达到要求了,但没想到成绩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这小子挺擅长学习的啊。   他捧场道:“不错不错。”   “所以惊喜呢?”卷毛少年满眼亮晶晶。   贺旭想了一下:“那就……再带你去吃一顿?让孙然他们都来给你庆祝一下?”   章宇:“……”   卷发少年没有说话,但两只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就这?   “……再去一趟商场零食区,你看中什么拿什么。”   “成交!”   贺旭:“……”果然还是那个吃货,一点零食就打发了。   今晚就去开宴会是不行了,孙然几人昨天晚上屁股开花,今天还在家里躺着,连来上学都做不到,更别说什么出门聚餐了。   但是去逛一逛零食区还是可以的。   一放学,章宇就催着贺旭出发,到附近的大型商场后,更是直奔零食区,钻进去就大肆扫荡,一连装满了十几个手推车,结账都花了好一会儿功夫。   东西太多,贺旭便让商场帮忙送货上门,等两人回家之后,零食也到了。   再加上废弃教室里的零食,一时间整个客厅里遍地都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幸亏这房子还算大,不然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没了,贺旭不由有些庆幸。   章宇一开门就直接扑了进去,在零食的海洋里畅快遨游,这个尝一点,那个也尝一点。   不过他还记得昨晚的教训,吃了个半饱就停下了,等贺旭吃完饭,就直接推着人来到了沙发上,开始喝今日份的晚餐奶。   贺旭的呼吸渐渐乱了起来,他躺在沙发上,一手遮着眼,一手抓紧了沙发边,手背上筋骨突起,指尖也一片泛白。   过了许久,章宇直起身体,舔了舔嘴边的奶渍,站起来去拿毛巾,顺便把湿漉漉的棉贴也带走了。   虽然早上他已经喝光了一次,但一天下来,还是会有不小心出来的,所以早上出门之前,贺旭就把棉贴贴上了,一天下来,正好湿了大半。   等他回来的时候,贺旭已经坐起来了,随手用上衣擦了几下腹肌,嗓音沙哑道:“不用了,我去洗个澡。”   “哦,好吧,那我也去。”章宇又带着毛巾回到了楼上。   他在原本的房间里洗完澡,然后穿着睡衣来到了贺旭的卧室,在床上坐下来等着。   贺旭擦着头发出来,看见他也没说什么,把自己头发吹干之后,就去隔壁客房把医疗箱提了过来,给他换药。   纱布一点点拆下来,贺旭看着章宇手心的血痂,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好得这么快?   贺旭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穿透伤,常年打架,他见过的伤口比普通人多得多。   一般这种伤势,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化脓感染,化脓了不但影响伤口愈合,还需要重新清理创口,化脓严重,就要切开引流,再次生长,但就算不化脓,这种伤势也多半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长出这种血痂。   章宇这才几天?   满打满算,有三天吗?   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伤口看,章宇有点心虚。   糟了,昨天拍完忘记把伤口再撕开了!不会被发现吧?   他眼神游移了一会儿,假装镇定道:“那个……我恢复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一点。”   贺旭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虽然有点疑惑,但确实就像章宇说的,有些人恢复能力就是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是拿出来的药用不上了。   贺旭把手里的碘伏棉球放了回去。   这种已经结痂的伤口,保持干燥就行,打湿了反而不好,所以也就不需要再用碘伏或者其他东西消毒。重新包扎上,平时不碰到,不把血痂弄掉就可以了。   拿出一卷干净绷带给章宇缠上,打好结,贺旭起身把东西收拾掉,换下来的纱布、一次性镊子、还有开了封的碘伏棉球扔进垃圾桶,其他都塞回医疗箱。   搞完一切之后,贺旭来到床上躺下。   章宇像昨晚一样,扣住了他的左手,在渐渐熟悉起来的气息和蔓延过来的安心感中,贺旭闭上眼睛,慢慢沉入了睡眠。   到了半夜,人类又陷入了梦魇中,挣扎不休。   章宇熟练地侧过身来,一边拍打着他的身体,一边轻轻慢慢地哼着歌。   柔和的曲调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大章鱼哄着自己逐渐安静下来的伴侣,在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包容地叹气。   唉,又怕黑又爱做噩梦,要是没有他在身边,贺旭可怎么办啊?   ……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在这周周五的时候,几个小弟终于能够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来上学了。   但贺旭考虑到他们姿势不便,以及章宇最近要忌口,所以一直到下一周的周四,章宇手上的伤基本都长好了,才通知众人今晚去参加庆学宴会。   说是宴会,其实也就是一帮人聚在一起,来个大型聚餐。   聚餐地点在一家酒店,已经订好了菜品和位置,晚上放学直接去就行。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天台。   通往楼下的铁门被反锁着,四周尽是空旷,只有高高的流云飘在天空。   贺旭背靠着墙,外套敞着,T恤下摆被掀了起来,咬在嘴里。   他仰着头,眉头轻轻蹙着,黑眸里一片水蒙蒙的光,喉结上下滑动,叼着衣摆的唇边不住溢出细碎的低哼。   双手似乎是没有地方放,只好抱住了身前少年的头,手指微微蜷起,被蓬松的卷发覆盖在其间。   章宇环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胸前,和那两块大胸肌尽情贴贴,过了许久,才重新站直。   他一下午都没有喝水,之前还有点口渴,不过现在,口渴的感觉已经完全缓解了。   他掏出纸巾,给提供水源的好心人类擦了擦,把那些不小心喝漏了的饮料擦掉,眼神望了望饮料的瓶口,有点好奇地戳了戳底下人的腹肌。   “贺旭。”   贺旭被戳得发痒,从失神状态里醒了过来,抓住他的手,嗓音有点哑地说:“干嘛?”   “你这里是不是又长大了?”章宇示意了一下。   他记得上周刚这么做的时候,这里还是像喝豆浆的吸管那样,喝起来细水长流,就是有点费劲,但现在却变成了喝珍珠奶茶的那种吸管,一口下去特别畅快。   贺旭没说话,作为本人,他比章宇更早发现这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   不光大小变了,感觉也变了,以前他咬咬牙,还能将大半声音都咽回去,现在却不行了,每次都得强撑着,才能让自己不腿软滑下去。   另外就是充盈的速度也变快了。   上周章宇刚和他一起住的时候,早上六点多来一次,能撑到晚上七八点,现在却下午四五点就开始涨,导致现在贺旭除了早上贴一对,还得在身上带两个备用。   再到今天,还不到四点,棉贴就湿透了。   章宇发现他表情不对,拉着他上了天台,询问之后才知道,然后就当仁不让开始帮忙。   贺旭心里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一时的,还是一辈子的,是只到此为止,还是之后另有别的变化?   如果后续还有,那又会是什么…… 第48章   从天台下来, 两人回到教室,准备上完最后一节课,然后去酒店吃饭。   六双眼睛悄悄盯着他们回到座位。   “感情真好啊……”一个小弟感叹道。   “是啊。”另一个小弟也感叹道, “不过也是, 大嫂为了老大挡刀,手都挡成那样了, 老大也确实不应该再闹别扭了。”   “所以说老大之前为什么突然闹别扭?”旁边的小弟问道。   “你管他呢!反正现在感情好不就行了?”   “说的也是。不过他们刚刚出去干嘛了?谈情说爱吗?然哥, 你看呢?”   一直没说话的孙然抱着双手, 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鄙夷道:“这都看不出来?你们没看见大嫂嘴都红了吗?肯定是去亲嘴了啊!”   几个小弟顿时恍然大悟, 确实, 看大嫂那个嘴唇红的, 啧啧, 真激烈啊小情侣。   假如章宇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他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 这不是亲嘴亲的, 而是嘬饮料嘬出来的。   探讨了一两句自家老大的感情生活, 几个小弟话锋一转,说起最近的几件怪事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老大最近好像脾气变好了不少?”   “有, 前两天在食堂,我看见有个人把菜汤都洒他身上去了, 他也没说什么。”   “你也看见了?不过你说的不对,老大还是说了话的,那天我刚好在旁边,本来都打算冲过去教训那小子了,结果老大就说了一句‘走路小心点’, 然后就走了,那小子人都傻了。”   “真的?我倒是没看见,不过老大最近脾气变好了是真的,我都好久没看到他发火了。”   “我也是。”   几个小弟又把目光投向了孙然:“然哥,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这个……”孙然没有头绪,孙然也不清楚。   还是常杰靠过来给他们解了惑:“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众人:“???”   常杰敲了敲手里的笔:“你们想,老大家里那个样子,他从小就没有能正常相处的亲人,家庭环境差,当然也就不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总是一副很暴躁的样子,一点就炸。   “但是现在呢?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充分感受到了来自爱人的关爱,情绪自然就稳定了,情绪一稳定,这脾气不就变好了?”   别管分析的对不对,总之他分析了,小弟们也就信了,一个个欣慰地看着对面的人,内心感慨不已,他们老大,终于长大了啊!   贺旭:?   很快,一节课过去,放学铃打响。   章宇、贺旭,还有几个小弟都出了校门,打了两辆车去酒店。   到了酒店,其他人也到了,一群人在门口汇合,见到贺旭,纷纷打招呼:“老大!”   贺旭朝他们点点头,一帮人又看向章宇,也想打个招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喊。   直接喊名字吧,好像不太礼貌,毕竟是自家老大的对象,但要是喊“大嫂”……对着个男的,总觉得怪怪的。   还是雨铃先站了出来,笑眯眯朝章宇挥手:“章宇,好久不见。”   章宇还记得这个打架很厉害的人类女孩,也朝她摆摆手,笑出两个小酒窝:“你也好。”   有了人示范,其他人纷纷跟上,一个个都“章宇”、“章宇”地喊了一遍。   等他们都喊完了,贺旭道:“行了,都进去吧,马上上菜了。”   这也是他喊小弟们一起来聚餐的意思,把章宇公开介绍一下,让小弟们都认认,免得以后见了不认得人。   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以免有人当自己只是玩玩,对章宇不够尊重。   进了包间,众人落座,服务员上了酒水饮料,孙然开了瓶冰啤,就想帮贺旭倒上。   贺旭伸手挡了一下:“不喝,我喝橙汁。”酒闻了想吐。   孙然愣了一下,往常这种聚餐,自家老大都是无酒不欢的,怎么突然就不喝了?   不过天大地大,老大的话最大,自认狗腿第一的孙然二话不说就放下酒瓶,拧开橙汁给他倒上了。   “孙儿,给我也来一杯!”雨铃顺手把杯子递过来,又问坐在贺旭旁边的章宇,“章宇,你要喝橙汁吗?要就让孙儿给你倒。”   章宇摇摇头:“我想喝雪碧。”   孙然抽了下嘴角,把橙汁往雨铃面前一放:“自己倒!”然后将手边的雪碧递给了章宇,“给。”   “谢谢!”章宇朝他道谢,接过来倒了一杯。   他刚端起来要喝,孙然就站起来起哄道:“庆祝章宇考了全班第十一名!干杯!我们里面除了老常,终于又有一个高材生了!”   “哈哈哈!干杯!!”   一群人举起手里的饮料和啤酒,热烈地笑着,章宇也被贺旭带着站了起来,跟众人高高兴兴碰了一杯:“干杯!”   碰杯完毕,章宇坐下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雪碧,丰富的气泡在嘴巴里炸开,又甜又辣。   好喝~   很快,菜就上来了。   因为人多,一桌坐不下,就分成了四桌,孙然、常杰、雨铃几人都和贺旭在一张桌子上。   一群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嘻哈笑闹,贺旭时不时随口应和两声,大多时间还是在照顾旁边埋头苦吃的章宇,夹个菜啊,或是拿个纸什么的。   假装和平时一样聊天,其实暗地里一直偷偷摸摸关注这边的众小弟小妹:好的,已经吃不下了,被狗粮塞饱了。   但看着看着,就有那么一两个人发现了一点小小的不对劲,譬如常杰,再譬如雨铃。   他们看看胃口大开,想吃什么吃什么,酸甜苦辣咸一点都不忌讳的章宇。   再看看不怎么吃,就算吃也是冲着那些口味清淡、好消化菜品下筷的自家老大。   就是说……他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两个同样察觉到某些“重大秘密”的人对视一眼,齐齐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给自家老大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继而恼羞成怒暗杀自己的机会。   什么美强,什么年下,他们都不懂、都不知道的哈,吃菜吃菜,都在菜里!   贺旭还不知道手底下两个小弟小妹已经在心里“卧槽卧槽章宇牛逼!”刷屏了,他不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口味又变了。   大概两周多前,有几天他特别爱吃重口味的,麻辣咸香来者不拒,浓油赤酱越多越好。   但这一周却又变了,只对清淡的饮食感兴趣,一闻到油盐大的就想吐,烟、酒也是,闻到就开始反胃,因为这个,他都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   唯一能接受的刺激性味道就只有酸,橙汁、葡萄汁,杨梅、西梅……只要是酸的都能吃,拿来压反胃的感觉特别好用。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这顿饭才吃完。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离开酒店,各回各家。   “老大!章宇!下次见!拜拜了!”   送走一群小弟小妹,贺旭和章宇也踏上回家的路。   章宇兴致勃勃地点评着刚刚的菜,因为睡前还要喝奶,所以他刚刚吃得不多,只是每道菜都尝了一点,特别好吃的就多吃几口,也没用惊人的胃口震惊小弟小妹们。   说完了菜,章宇又提到刚刚众人聊起的话题:“贺旭,我们什么时候也去钓一次鱼啊?”   “你想去钓鱼?”贺旭看了他一眼。   “嗯嗯嗯!”章宇满脸期待,“感觉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他在海里的时候也见过有人类乘船到海面上钓鱼,当时并不太理解,现在变成人,倒是有点感觉到其中的趣味,尤其还是和贺旭一起出去。   只要是和自家伴侣在一起,哪里都好玩!   贺旭想了想,他以前倒是经常和小弟们去钓鱼,有时候到水库钓,有时候包个游艇去隔壁市的近海钓,学校人工湖的鱼,就有很多是他钓上来扔进去的,当然,都是淡水鱼。   这两个月因为那个怪物的事情,他也很久没钓过了,想到鱼儿上钩的感觉,一时间还真有点手痒。   不过如果章宇要去的话……   贺旭还是先确定了一下:“你以前钓过鱼吗?”   章宇眨巴眨巴眼:“没有。”用触爪抓鱼,怎么能算钓鱼呢?   “行,我知道了。”那就去郊外的那片湖好了,没什么人,鱼也够多,不至于刚上手就空军,打击新人自信心。   “那就周末吧。”贺旭道,“我开车带你去。”   章宇立即点头,高兴道:“好!”   望着卷发少年快乐的笑脸,贺旭也不由勾了勾唇。   他有车,也有驾照,只不过平时懒得开,不过要是章宇喜欢出去玩,他以后倒是可以多开车带他出去逛逛。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两人已经是同居关系,但像这样单独一起出去玩还是第一次,所以两个人都很期待。   只不过这种期待,在周末到来之前就彻底消失了。   这一趟郊外钓鱼之旅,到底还是没能去成。   ……   周五傍晚,章宇一路跑回别墅,冲进大门。   消失了一个下午的贺旭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章宇看见那是一根白色的短棒,上面有两条红色的线。   听见声音,贺旭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表情是一种茫然的空白。   他说:“章宇,我好像……怀孕了……” 第49章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参加完宴会的当天晚上, 贺旭就开始吐。   他在走到半路时,就觉得有点反胃,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的, 没想到了后来,连章宇都明明白白看见他的脸色不对了。   “贺旭?你怎么了?”他有些担忧地问。   贺旭没有说话, 怕一开口就会直接吐出来。   所幸别墅近在眼前, 贺旭快走几步, 一进家门, 就直接冲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趴在洗手台前吐了起来。   章宇也跟了进来, 站在他旁边, 给他顺着背。   看着人类呕得撕心裂肺, 眼圈发红, 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粗起来了的样子, 章宇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端着水杯回到卫生间。   贺旭还在吐。   明明吃下去的东西已经全吐出来了, 但酸水却还是不住往上翻,这个胃都仿佛拧巴了起来。   水流哗哗流淌,带走秽物, 贺旭眨了下眼,因为不断的剧烈干呕导致的生理性泪水滴了下去, 鼻头也变得红通通的。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慢慢停了下来。   用水漱了几下口,贺旭有些无力地往前倒,闭上眼睛,用额头抵住墙上的镜子, 甚至没力气把糊在脸上的眼泪擦掉。   一块毛巾轻柔地凑了过来,为他擦掉脸上的泪痕,在眼角蘸了两下,复又打湿,再擦了一遍。   贺旭微微睁了下眼,嗓音因为刚刚的呕吐变得有些沙哑:“……谢谢。”   “不用。”章宇摇摇头,把温水递给他:“喝点温的润润喉咙吧。”   贺旭接过来抿了两口,把水还给他,站直了往外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仰头靠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额头。   “还是很难受吗?”章宇也端着水杯跟了过来。   贺旭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有酸的吗?”   章宇愣了一下,把水杯放下:“有,我去给你拿。”   他小跑到客厅一角的零食堆里翻找,先是翻出了一包溜溜梅,感觉不够酸,又继续翻,找到一包盐渍话梅,拿了回来。   倒出一颗话梅,直接递到嘴边,贺旭微微一怔,抬起眼看向他,见他一脸理所当然,便没说什么,低下头把话梅含进了嘴里。   酸中带着点甜的味道在味蕾上化开,顺着分泌出来的唾液咽下,胃里还在时不时翻涌的反胃感终于被慢慢压了下去。   贺旭慢慢呼出一口气,坐起来抹了把脸。   “现在好些了吗?”章宇担心道。   “嗯,好多了。”   章宇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是恢复了一点,便放下了心,不解道:“怎么会突然吐得这么厉害?”   以前也没见过……哦,不对,他见过,在电玩城见过一次,在KTV喝醉了的时候,迷迷糊糊也见过一次。   贺旭嘴里咬着话梅,声音有些含糊道:“可能口味又变了吧。”   他嚼了嚼话梅肉,咽下去,把失去味道的果核吐了出来:“再来一个。”   章宇便又朝他嘴里塞了一个:“那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或者出去买。”   贺旭朝他手里的话梅袋子扬了扬下巴:“不用,我现在就想吃这个。行了,你别担心了,不就吐一下,没事。”   “……那好吧。”   这时候,两人还都以为事情就到底为止了。   但凌晨五点,章宇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贺旭挣开了自己的手,飞快下床冲进了浴室。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干呕声就传了出来。   章宇连忙跟了进去,顺便把他没来得及穿上的拖鞋也拿进去了。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六点多快上学的时候。   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伴侣,章宇忧心道:“贺旭?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贺旭闭着眼摇了下头,嗓音有些还没恢复的沙哑:“不用,你先去洗漱吧,等我再躺会儿,然后去上学。”   章宇惊讶:“你今天还要去上学吗?要不还是请假在家里休息吧?”   “不用。”贺旭再次道,“答应了跟你一起去的。”   章宇犹犹豫豫地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回到床边。   头一次的,他没有抱着品尝美食的心情,而是带着点担忧的意味,喝完了这一顿早餐奶。   早上贺旭什么都没吃,中午也是,一直趴在桌子上假寐。   章宇三两句打发走跑来询问的孙然几人,看他一直很难受的样子,就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了两包话梅。   好在和昨晚一样,贺旭还能吃得下话梅,一连两包话梅下去,似乎胃口都好了起来,章宇便又跑了一趟超市,给他买了几个小面包。   贺旭小口小口地咬着,准备随时想吐了就停下来,动作看上去不紧不慢,跟他以前一口一个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对面几个小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又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自家老大刚刚那副不舒服的样子似乎只是小情侣之间在玩情趣,便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大”,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开玩笑,他们可不想被老大发现之后吃他的眼刀!   常杰倒是感觉自家老大应该不是装的,但看着卷发少年跑上跑下、嘘寒问暖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过去好像有点多余。   算了算了,患难见真情,老大难得有生病脆弱的时候,这种机会,还是让他们自己加深感情去吧。   于是不约而同的,几人都决定把事情交给小情侣自己去解决。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休快结束的时候。   这个时候,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贺旭一直趴在桌子上,因为感觉胃里还是不舒服,便把手放在肚子上按着。   昨晚没睡好,加上吐了几次很消耗精力,他就有点困,昏昏沉沉地就想睡过去。   但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睁开眼,从困倦中醒过来,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肚子。   刚刚……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为了告诉他那不是幻觉,肚子里的东西又动了一下,隔着衣服贴着肚皮的掌心也轻轻一突,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贺旭脸色慢慢变了。   他的手慢慢往下,挪到动静最强烈的地方,刚放上去,手心就又被撞了一下。   这一下仿佛不仅撞在了手心,还撞在了其他地方,人类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连呼吸都被撞停了。   无穷无尽的恐慌在刹那间漫了出来,一幅幅画面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从他脑海中划过。   喜酸、好吐、闻不得腥味、还涨……   “嘭——!”   一阵巨大的桌椅碰撞声响起,前面捧着手机搜索“如何解决频繁呕吐”的章宇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又被人类的脸色吓了一跳。   贺旭的脸色白得吓人,比章宇桌面上的纸还白,他站在后排,身边桌椅翻倒,两只眼睛不知看着哪里,瞳孔不断地细微震颤着,里面的神色像是恐惧,又像是惊惶。   章宇飞快站了起来:“贺旭?你怎么了?又想吐了吗?”   似乎是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理智,贺旭冲他勉强笑了一下:“我……”   他的口型像是想说“没事”,临说出口前,却又改了口,道:“章宇,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休息,你好好上课,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那你……”章宇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把“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几个字默默咽了回去。   算了,等会儿从系统那看定位也是一样的。   下午的课很快开始,章宇很想直接请假,回去照顾不舒服的伴侣,但他也知道贺旭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生气,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上课,没过几分钟就去骚扰系统,问一下贺旭的位置。   系统恪守辅助职责,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开始还好好的,贺旭的确在往别墅的方向走,但走了一半,却突然脚步一转,拐进了一家药店,再里面待了一会儿,然后才出来。   章宇顿时更加担心了。   都已经难受到要吃药的地步了吗?   他坐立不安地上完了下午的课,只觉得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终于等到放学,下课铃一响,就立即冲了出去,比平时的速度还要快。   一路狂奔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   “章宇,我好像……怀孕了……”   贺旭这么说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又是怎么在沙发上坐下的。   只记得心里的恐慌淹没了一切,他只来得及跟章宇说一声,让他不要担心,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学校。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但手下仍时不时传来的动静却在提醒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轻飘飘的,恍惚间感觉周围尽是虚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眼前出现了一家药店,贺旭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在药店外站了良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死,他也要自己死得明白点!   于是他走进了药店。   但当结果真的出来时,他又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两条红杠,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   直到章宇来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   卷发少年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说:“我知道了。别怕,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第50章   章宇背上都是汗。   一部分是刚刚跑的, 另一部分,或者说,另外大部分都是心虚的。   他眼神游移着, 假装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蹲到贺旭面前,说:“我知道了。”   他很快握住对方的手, 真心实意道:“别怕, 我会陪着你, 保护你的。”   保护伴侣, 是他的天性, 更何况还是处于孵卵期的伴侣。   不过贺旭是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的?   他轻轻拍了拍贺旭的手, 把不知道为什么怔愣住的人类拍回了神:“贺旭, 你就是靠这个确定怀孕的吗?”   他指了下那根验孕棒, 本意是有点好奇, 想问一下这东西的原理, 但贺旭却好像被提醒了什么一样, 喃喃低语:“你说得对, 我应该……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万一是验孕棒有问题了呢?他的确不应该这么草率就把结论定下来。   说是这么说,但贺旭却很难从沙发上站起来。   或许他自己也明白, 那些反酸,那些呕吐, 那些涨满的感觉,还有那些……胎动。   就算换一种方式检查,也改变不了它们存在的事实。   又或者说,如果真的从更权威的医院那里,得到了那个结论……   贺旭感觉自己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你想去医院吗?那走吧, 我陪你一起去。别怕,有我在呢。”   贺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章宇,半晌,他闭了闭眼,握住了面前的手,嗓音沙哑:“……好。”   ……   【系统,医院真的不会查出来贺旭怀的是什么吗?】   【请宿主放心,本系统安装了保护程序,如果此次胎儿为非人类,那么医院最多只能查出血液指标异常,其他都查不出来。另外在检查中,本系统也会保护母体与胎儿的安全,不会让其受到不利因素,如放射性射线等影响。综上所述,宿主不必担忧。】   【哦……】章宇眼珠一转,【那也就是说,如果只有血的指标异常,那很大可能,贺旭这次怀的是小章鱼?】   【也可能是半人半章鱼。】   章宇想了想那个画面,发现也不是不能接受:【也行,到时候看贺旭喜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那就全部放到海洋空间里养。】   看了眼旁边一脸恍惚茫然,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的人类,章宇不确定地想,应该……会喜欢的吧?   他想到自己,以前他对幼崽无感,不觉得有繁衍后代的必要,甚至还会觉得很麻烦,但一想到是贺旭生的,他就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虽然还没有真的见到,但只要想到这是贺旭给他生的,是自家伴侣辛苦孵化出来的,就会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人类似乎把这个叫做爱屋及乌?   不过还是要看贺旭怎么想,要是他不喜欢幼崽,那到时候就全部扔进海洋空间,他定期往里面丢点食物就行。   其他的章鱼可没有抚养后代这一说,他不光定时投喂了,还把独立空间给了出去,让这些小东西不用直面大海里残酷的生存竞争,已经够好了。   总之,要是贺旭喜欢,那就留在身边养。   要是不喜欢,那就扔进海洋空间自生自灭吧,反正他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   到了医院,章宇去帮忙挂了个号,最近经常出入医院,他都快习惯了。   这个点只有急诊,分科没有门诊那么细,章宇没找到产科,便挂了一个最贴近的内科号。   他拉着贺旭的手,进了急诊内科的诊间,把贺旭按在了凳子上。   “哪里不舒服?”坐在桌子对面的医生问道。   “他……”章宇犹豫了一下,总不能直接查一下是不是怀孕吧?   看了眼沉默的贺旭,章宇道:“他昨天吐得很厉害,今天早上也吐了,什么都吃不下……哦,也不是,能吃下酸的话梅,而且晚上睡得也不怎么好……”   医生一边听,一边在电脑上敲下症状,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吐之前吃过什么东西”、“吐了多长时间,呕吐物有没有带血,肚子疼吗”、“今年多大岁数,平时有熬夜吗”……   等都问完了,医生道:“那就先去抽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食物中毒,然后去做个B超,排除一下胰腺炎,能结果出来了再过来,我再给你约个明天的胃镜……”   章宇拿着开好的检查单一边听,一边“嗯嗯”点头。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贺旭突然开口:“医生,我想查一下HCG。”   医生一愣:“查什么?”   “HCG。”   医生有点纳闷:“小伙子,你要查这个干什么?之前查过有问题?你最近小便有带血吗?还是下面不舒服?”   HCG,全称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放在女性身上,HCG升高,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怀孕,但在男性身上升高就很少见了。   也不是没有,膀胱癌,或者隐睾、生殖细胞肿瘤等等都可以引起男性血液中HCG升高。   但那都是先有其他症状,针对性检查之后才发现的,像这种上来就自己要求检查的,医生还真没怎么见过。   “没有,就是想查。”贺旭道。   见他坚持,医生也不说什么了:“那好吧,我再给你开一张单子。”   一边开单子,一边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要是真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别不好意思,我是医生,不会对你说什么的,也别去网上乱搜,那些大多都是危言耸听,吓唬人的。”   “知道了,谢谢医生,那我们先去做检查了!”章宇接过检查单,对医生道谢,然后拉着贺旭去其他地方做检查。   抽血,做B超,等结果。   很快,两人就拿着报告单回到了诊间。   医生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他比章宇和贺旭两个人还早一步知道结果,因为HCG的检查结果一出来,检验科那边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把患者性别写错了,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才把报告发了出来。   此时他看着电脑上的电子报告单,再看看走进来的章宇两人,眉头不由狠狠打结。   这小伙子,HCG还真升高了啊,都一万多了!   这要是个女的,那包怀孕的,但这身材,这体格,这一身腱子肉,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可是哪有男的HCG这么高的?癌症都没有!   因此两人一进来,贺旭甚至都还没坐下,医生就略带严肃地道:“小伙子,你再去做点别的检查,单子我都给你开好了。”   于是两人又转身出去了。   这一次检查更多,也更繁琐。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拿着报告单回到诊间。   一张一张报告单看过去,医生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发际线都有后移的趋势。   他感觉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又一个难题。   面前这个长得又高又壮实的小伙子,他的血液指标无疑是极端异常的,但问题就在于,他其他检查结果都是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健康的不得了。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依据检查结果初步下了个诊断:“小伙子,你这HCG是高,但是其他检查都还好。你也不用太焦虑,有时候心情太紧张,压力太大,HCG也会变高。这样,我给你明天约个全身磁共振,再仔细检查一下……”   “不用了。”贺旭站了起来,低低道,“谢谢医生。”   他转身走了出去。   “贺旭……?”   章宇一愣,连忙拿起其他检查单,追了上去。   贺旭快步走出医院大门。   他的手里抓着那张HCG的检查单,因为太过用力,纸张已经皱了一片。   他看不懂那些复杂艰涩的专业术语,但他能看清那一行数字后面明晃晃的代表升高的箭头。   做B超时,他指着之前有动静的地方,说肚子难受,检查医生仔细给他看了,说没什么。   CT做的是全身的,断层厚度1mm,从头到脚细细切成薄片,诊断结果出来了,也没什么。   做了这么多检查,只有血不对。   贺旭不想再查下去了。   他有点耳鸣。   他真的是怀孕了吗?   也许他是得了其他毛病。   也许他只是像那个医生说的那样,只是精神紧张,压力大。   也许肚子里的动静只是他的肠子在蠕动,摸到的只是他疑神疑鬼,无意中放大了感觉……   “贺旭……”   他应该想开一点的。   他可是个男人,男人怎么怀孕?   虽然他最近的确开始涨奶,但那个地方本来就存在,分泌一点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怀孕?他拿什么去怀?   就算那个怪物强迫了他几次,在他肚子里留了一堆卵,那也不可能直接让他怀孕吧?也太奇怪了。   “贺旭……”   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   检查都做完了,什么都没有,医生也说了,都是好的。   别想东想西的,自己吓唬自己。   “……贺旭!”   耳鸣声越来越严重,逐渐漫过了一切。   贺旭闷头向前走着,直到一股大力猛拽住他,把他往后狠狠一拉,他才发现面前擦过一辆鸣着尖锐的喇叭的车。   拽着他的人似乎有点生气,一路把他扯回了路边,贺旭在人行道的砖石上绊了一下,一时没站稳,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拉他的人停了下来,来到他面前,娃娃脸上带着怒气,在看清他的时候,却怔了一下,变成了一点不知所措。   卷发少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道:“贺旭……你怎么了?”   贺旭愣愣地看着他。   卷发少年眼里闪着担忧,关切地望着他:“是不舒服吗?还是又想吐?要不我们再回去让医生看一下吧,你还站得起来吗……”   贺旭慢慢伸出手,抱住了他。   卷发少年微微一怔,继而顺服地待在他的怀里,从后方环住他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你还好吗?”   贺旭没说话。   他慢慢收紧手臂,牢牢拥住怀里的少年,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无声沉默着。   他想说,我怀孕了。   他想说,是那个怪物干的。   他想说,章宇,我也是个怪物了。   但最终,他只是慢慢开口,用沙哑的嗓音道:“……章宇,我想回家。”   卷发少年默默搂住他的后背。   “好,我们回家。” 第51章   章宇有些发愁。   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 贺旭虽然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和他一起去上学、放学,但他总觉得对方变得有些沉郁。   话不怎么说了, 笑得也比之前少, 仿佛又回到了章宇刚来的那几天,不, 甚至比那更糟, 现在连冷笑都不会了。   每天一到学校就趴在那睡觉, 偶尔被人叫醒, 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有面对章宇时, 神色会柔和一点。   章宇曾让他请假两天, 待在家里休息, 他却茫然了一瞬间, 随后像是才从走神里回过神来似的, 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你陪你一起上学的。”   章宇有时候会觉得, 贺旭变得很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果硬要描述的话,那大概是,贺旭……离他很远。   他似乎不在自己眼前, 而是待在了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他总能看见人类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好像那里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章宇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但他总会在看见贺旭露出那种眼神时,潜意识里感到一些不安。   这股不安时常促使着他去改变对方的状态,拍一拍贺旭的肩膀,搂住贺旭的腰, 或者单纯在贺旭眼前挥挥手,喊一声他的名字。   每次他这么做之后,他就感觉,人类又回来了。   次数多了,贺旭就很少再走神,也很少那样表现过了,他把那种仿佛看着什么的目光落在了章宇身上。   无论章宇在做什么,只要一回头,就能对上贺旭的眼神,发现对方正在看着他。   不知道别的人类遇到这种情况怎么想,反正章宇是挺喜欢的。   他天性就对自己的伴侣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同样也享受伴侣对他的占有欲,要不是知道人类需要社交,他甚至恨不得直接把贺旭绑起来带走,日日夜夜都禁锢在自己身边,让他心里眼里只能看见自己一个。   但这种来自伴侣的密切关注,带来的也不仅仅是享受,还有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麻烦。   厨房里。   “哼……”   章宇站在大理石台边,面前是坐在台面上的贺旭。   他扶着对方的膝盖,轻轻朝两边分开,往前走了一步,搂住对方的腰,把脸凑过去,和对方敞开的胸肌贴贴。   旁边的灶上热着一锅牛奶,是章宇等下准备喝的,用小火慢慢煨着,轻微的水泡声从锅盖下传出来,一股甜香的奶味也随之蔓延开来,弥漫在整个厨房。   因为天天打架,贺旭的肌肉练得很结实,放松下来的时候,就是软软的一大块,章宇的脸贴在上面,就像枕住了一个柔软的小枕头。   他爱不释手的贴了又贴,偶尔还忍不住上用手捏几下。   贺旭今天好像很怕痒,章宇已经很轻了,但每次一贴上去,手下的身体还是会抖一下,在他远离后,也依然不停战栗着。   尽管如此,他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放肆,只是抓紧了大理石台的边缘,手背绷起,用力到指尖泛白。   因为太痒,人类不得不仰起头,喉结不停地上下滑动,缓解那股痒意,牙齿咬紧了,不肯发出示弱的声音,黑眸也忍耐着,弥漫出朦胧的水汽。   脸色绯红,眼角湿润,鼻音也低低的,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坏事。   章宇无奈摇头,余光看见锅里的牛奶开了,白色的奶液顶开锅盖,咕嘟咕嘟往外冒泡,马上就要从锅边流下。   他心里一急,连忙又往前一步,搂进了怀里的人,腾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玻璃杯放到锅边,去接那些流下来的奶液。   冰凉的杯壁碰到滚烫的锅边,发出滋啦一声响,好悬没炸开,但总算是把那些牛奶接住了,没有浪费。   腰身突然紧了一下,被人猛地夹住,怀里的人带着颤音道:“章宇……凉……”   章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也是,牛奶就是要热的才好喝,用杯子接住,变凉了就不对味了,可是他没手了呀。   一只手要搂着贺旭的腰,防止他往后倒,另一只手还要拿着杯子,没法去关火了。   无奈之下,章宇只能说:“但是不接住就浪费了,要不,你帮我按一下吧。”   离得太远了,贺旭不太想动手,但在他的撒娇催促下,到底还是伸出手,手指努力够过去,颤颤地按住了灶台的开关。   火苗灭掉,牛奶果然不再往外溢了。   章宇满意地放下杯子,继续搂紧他的腰,凑过去尽情贴贴。   等到两边都贴完,一锅牛奶也已经冷却到了适宜的温度,被章宇直接连锅端起来,全部喝进了肚子里。   他打了个嗝,感叹这个牌子的牛奶还是这么好喝,一天三次都不会腻,然后拿起旁边的毛巾,把自己不小心留在上面的口水擦掉。   贺旭在半途中就已经认输了,喘着气抱住他的脑袋,像是想把他推开,但架不住章宇撒娇功力强悍,硬是耍赖缠磨,磨到贺旭终于心软,再也不忍心推开他,只能自己忍耐着极致的痒意,抓紧了他的头发,仰头闷哼。   等章宇擦掉自己的口水和不小心洒出来的奶渍,贺旭还是没回过神来,一双黑眸水光弥漫,嘴唇也微微张开,低低喘着气。   章宇看得心痒,忍不住凑上去吻他。   舌尖一挑,就顶开了微分的唇瓣,轻而易举溜了进去。   贺旭张着嘴,迷迷糊糊让他亲了一会儿,慢慢清醒了过来,忽然尝到嘴里的奶腥味,脸色立即就变了,想要别开脸,却被他按住后脑动不了,便下意识用舌头抵了过来,想把他往外推,含糊不清地道:“唔,出去……!”   章宇眼里闪过一丝得逞,顺势叼住他主动伸过来的舌尖,用力吮了一下,怀里的人顿时腰一软,喉咙里溢出一声颤抖的低哼,舌尖飞快地缩了回去。   来都来了,章宇还能让它再逃跑?立即就追了过去,打蛇随棍上,缠住对方不肯放松,直到将对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尝了一遍,才满意地松开。   放过了舌头,也没放过人,他抱着黑眸又开始漫上水雾的人,一直亲一直亲,亲到对方满脸通红,因为窒息开始挣扎,才缓缓退开。   贺旭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气,感觉舌头都麻的失去知觉了,嘴唇也热辣滚烫,不知道被吸了多少遍。   当初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这家伙……到底和多少人亲过,怎么这么熟练?!   章宇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吻掉一颗滚落下来的泪珠,无辜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接受不了?明明是很香的睡前奶,喝一点也不会怎么样的。”   贺旭闻言朝他瞪过来一眼,但因为眼圈发红,眼眸里也湿漉漉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松开,我要下去漱口。”他哑着嗓子道。   章宇阻止道:“你别动,你现在估计站不住,我给你倒。”   他仍然一手搂着贺旭的腰——怕一松手贺旭直接腿软摔下来,另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玻璃杯,打开水龙头冲了几遍,然后倒上温水,端到他嘴边。   贺旭看着面前的杯子,很想辩驳一句,他怎么就站不住了?瞧不起他是吧?   但事实上是,他真的有点腿软。   “……”   一向实事求是的贺老大到底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扶住杯子,就着自家小男朋友的手含了一口,在嘴里漱了两下,弯腰吐进旁边的洗手池。   他正要喝第二口,章宇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你先自己拿一下。”   他把玻璃杯塞进贺旭手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消息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从贺旭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手机屏幕。   一看到那个眼熟的头像,贺旭的脸立即就沉了下来。   又是这个项一鸣!   他把杯子往手边一放,一言不发地推开章宇,走出厨房。   章宇似乎是聊天聊得入迷,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连他离开了都没注意到,甚至还笑了几声。   贺旭朝他看了一眼,见他一点都没有抬头跟自己说话的意思,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大步上了楼梯,回到卧室,重重关上了门。   “砰!”   厨房里,章宇听到这响亮的关门声,疑惑地走到旋转楼梯旁,抬头看了一眼,喊道:“贺旭,你要洗澡了吗?”   楼上安安静静,没人理他。   章宇挠了挠头,奇怪,怎么又生气了?   算了算了,生气就生气吧,总比前段时间那样死气沉沉的好。   他收回目光,继续看手机上的消息。   屏幕上,是对面发来的一个文档,附言:【这都是我搜索出来并且也跟别人求证过有用的一些办法,整理出来一些了,你看看。】   点开文档,最上面是一行黑体字:哄男朋友开心的一百条小妙招(上)   章宇关掉文档,笑容甜甜地打字:【谢谢你!一鸣!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对面很快回复:【嘿嘿,还好啦,能帮到你就好,后续的我再整理一下,明天给你。虽然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但总之,祝你和你男朋友相处愉快!】   【谢谢!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我才想哄他开心,等过段时间他心情恢复了,我再把他介绍给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被吓到#偷笑】   【#惊讶看来是我认识的人,我们班的吗?】   【保密!】   【好吧,那我期待一下。我要睡啦,晚安,明天见。】   【晚安~】 第52章   在客房里洗了个澡, 补充了一下水分,章宇来到主卧外边,推开半掩的门。   贺旭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似乎已经睡了。   章宇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 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挪到贺旭身后, 朝着他侧躺下来, 然后伸手横跨过贺旭的腰间, 半搂着他, 手掌贴在了他的小腹上。   闭着眼睛的人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 语气硬邦邦道:“做什么?”   章宇一愣:“你还没睡啊?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贺旭语气依然不好:“被你吵醒了。”假的, 现在没有章宇在身边, 他根本睡不着。   “不好意思……我下次动作再轻一点。”章宇吸取教训。   “……”贺旭无言了一会儿, 再次问道, “你到底想干嘛?”   “没干嘛。”章宇解释, “就是看你这几天晚上睡着了之后, 手一直捂肚子, 像是有点难受,所以我帮你焐一焐。”   他还特意把手心的温度调高了。   贺旭沉默。   睡着了之后会做什么,他自己不知道, 但他肚子确实不怎么舒服。   从去医院检查的那天起,到现在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他的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胖了。   或许不是胖,而是他肚子里的小怪物们长大了。   腰围比原来大了一圈,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原本穿起来正好的裤子现在裤腰已经开始发紧, 像牛仔裤这些紧身的,现在贺旭基本已经不穿了,不然勒得慌。   还有就是他的食量也变大了。   自从发现怀孕的那天起,他的口味就变回了以前的样子,除了闻不得烟味以外,再也没什么会让他感到难受的。   味觉恢复了之后,他就开始经常觉得饿,一天三顿不够,要吃四顿、五顿,甚至六顿,相当于以往两天的量。   意识到之后,贺旭就开始强行遏制自己的饭量。   他总觉得那些食物不是他自己吃的。   真正在吃这些东西的,应该是他肚子里的小怪物,又或者是小怪物们。   那个怪物在他体内产下那么多卵,那么多卵又破裂开那么多,谁知道有多少小怪物进入了他的身体,把他当做养分,供己成长?   贺旭经常能感到它们在动,在他的肚子里,一下一下撞着他的肚皮,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来。   每一天,都比上一天更活跃。   贺旭很想剖开肚子,把这些恶心的玩意儿一个个挖出来,但他不知道它们在哪。   上边、下边、左边、右边……他感觉全部都有,全部都是,也可能,不仅仅是他感觉。   贺旭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团鲜美的血肉。   这些小怪物会寄生在他体内,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等把他吃空了,就会挤挤挨挨地钻出来。   他想象着那些恶心的画面,被无穷无尽的恐慌死死拽着心脏,想挣脱却无法挣脱。   还好有章宇。   他搂着他的腰,担忧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贺旭、贺旭、贺旭……”   这些声音一次次将他唤醒,像一条绳索,捆在他腰上,一点一点把他那些情绪里扯了出来。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惊悸,不再时时刻刻感到没有着落。   只要看着章宇,他就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尽管如此,每晚睡着之后,他还是会感到恐惧,无法摆脱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这大概就是他睡着了会捂着肚子的原因吧,因为恐惧的源头,就是他肚子里的那些小怪物,以及它们代表的,那个屡次强迫他的大怪物。   “没什么,你不用管。”贺旭把章宇的手拿下来,侧过身,将卷发少年搂进怀中,头埋进对方肩窝里。   章宇已经对这个姿势很熟悉了,他熟练地反抱回去,隔着衣服,慢慢抚摸对方的后背:“真的不要紧吗?”   肩上的脑袋摇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要紧,只要有章宇在他身边,就不要紧。   只要有章宇在……   ……   好吧。   章宇在心里道,他轻轻拍打自家伴侣的后背,哼着已经熟悉起来的歌,哄自家伴侣睡觉。   肩膀处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章宇低头看了一下,人类睡着了。   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眉眼间带着不自觉的依赖。   章宇凑过去,蹭了蹭人类长长了些的黑发,轻声道:“晚安,贺旭。”   晚安,我的伴侣。   ……   “一鸣,谢谢你昨天给我发的东西!”   早上一见到项一鸣,章宇就迫不及待地跟他道谢,殷勤地站起来帮他把书包取下来放好:“我都看了,感觉学到了好多。”   像是什么男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及时发现,给对方一个拥抱啦,男朋友不安的时候,肯定对方的能力和优点啦,时常对对方表达欣赏和崇拜啦……   有些他已经做过了,有些他还没有,但都可以记下来,等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做。   他对人类了解得还不够多,贺旭又喜欢嘴硬,有时候他的确看不懂对方的情绪,问系统,系统比他还不如。   现在有个人能教他怎么正确跟人类相处,帮他分析分析贺旭的心态,章宇可高兴了。   身后就是贺旭,考虑到对方一直以来爱面子的性格,他就没有详细说,只含糊地感谢了两句。   项一鸣腼腆地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剩下的那些我晚上就能整理好了,到时候发给你。”   “谢谢!一鸣你最好了!”章宇欢呼一声,凑过去跟他窃窃私语,“不过我有点疑问,就是这条……”   两颗脑袋挤在一起,被身形牢牢挡住,听不清说了什么,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从两人亲密挨在一块的身体和卷发少年时不时传过来的一两道气声里,就能看出他们的好心情。   贺旭沉默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喊道:“章宇。”   卷发少年立即回头:“怎么了?”   贺旭面无表情:“我饿了。”   “哦哦!”章宇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小面包,贺旭正要伸手去接,就见他把小面包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给。”   放完之后,他就迅速转了回去,继续和项一鸣头碰着头说话。   “……”贺旭的脸色沉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一段时间,不,确切来说,是从他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这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就变好了。   不是说之前不好,而是自从那天之后,两人的交谈就变多了,并且很明显,是在背着他。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非得偷偷摸摸地凑在一起?   贺旭感到一股难言的焦躁。   他把小面包一个个吃掉,又等了一会儿,然后踢了一下章宇的椅子。   章宇回过头来:“怎么了,还饿吗?那我再去给你买点,你想吃什么?”   贺旭看着他,微微抿唇:“我想喝水。”   “哦哦!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热的。”章宇拿着杯子跑出去了。   他一出门,贺旭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侧着身往后看的项一鸣,也站起来,跟在后面出去了。   项一鸣:“……”   他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两人,总觉得这两个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几天同桌和自己的聊天内容,眼镜少年慢慢睁大了眼。   难道说……嘶……   ……   开水房。   章宇站在饮水机边,选择五十度那一档,等待水烧热。   身后又进来一个人,章宇以为是其他学生,便往旁边让了让,把另一个放水口腾了出来。   后面的人却没有动静,章宇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惊讶道:“贺旭?你怎么过来了?”   这么渴吗?   贺旭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喜欢他吗?”   章宇一愣:“我喜欢谁?”   “项一鸣。”   “啊?”海洋生物直接呆住,他喜欢一鸣?他怎么不知道?   不对不对,也不是不喜欢,他还是很喜欢主角这个朋友的。   章宇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哪种喜欢,像对你那样的喜欢吗?”   “嗯。”   “那不喜欢。”章宇瞬间摇头,“我只把他当朋友。”   他看着贺旭,疑惑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因为你在他身上放了太多注意力。   因为你一直看着他。   你不喜欢他,那他不喜欢你吗?   你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才说不喜欢?   一个个尖锐的问题涌在嘴边,又被贺旭一一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无法忍受章宇太过关注别人,哪怕只是看别人的时间久一点,他都会觉得烦躁。   但这样不对,就算是再亲密的恋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章宇想要的是正常的爱情,而不是把他看作自己的私有物,死死抓着不放,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都不给的病态痴恋。   那样章宇会受不了的。   所以贺旭慢慢开口:“……没什么,我开玩笑的。”   章宇歪了下头:“我觉得你不是在开玩笑,你好像真的觉得我喜欢一鸣。”   大章鱼发挥这些天学到的知识,瞬间想出了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是我最近跟他说话太多了吗?你在吃醋?”   贺旭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把脸别开了。   猜对了。章宇翘了翘嘴角,心里因为对方难得表现出来的占有欲美滋滋的。   他一把抱住贺旭的腰,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保证道:“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你放心吧!”   哎呀,他家伴侣可真是黏人。   要是能再黏一点就更好了,嘻嘻~ 第53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快,第二次月考就来了。   项一鸣在上一次月考后,就得到了物理老师的看重, 听从物理老师的建议, 报名了全国物理竞赛。   因为肖老大一帮人被贺旭直接带人驱逐出这一片,附近所有地带的不良团体都小心谨慎了不少, 生怕惹了贺大爷不高兴, 落到跟肖狗一样的下场。   没了外界干扰, 项一鸣就有了充分的时间用来学习, 就算是被灰毛老五打伤的那几天, 也一直待在家里看书。   再加上物理老师有针对的指导, 经过将近一个月紧锣密鼓的学习, 在第二次月考结束的第二天, 项一鸣就被物理老师带着, 去参加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预赛。   在项一鸣踏进考场的同一时间, 大多时间都保持沉默的系统主动在章宇脑中开了口:   【宿主, 主角已经成功参加了物理竞赛, 本世界任务完成度已经达到一半,接下来只要主角安全度过剩下的高中生活,世界线就能全部回正。】   【哦。】章宇随口应了一声, 问起自己更关心的另一个东西,【我的海洋空间有多大了?】   【现为本世界海洋面积的十分之一, 任务全部完成后,可扩展至本世界海洋面积的三分之一。】   【那还挺大的嘛。】章宇高高兴兴道。   大了好,不然太小了怕不够扔幼崽的。   那次到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就说明贺旭这次怀的肯定不是人类,那是章鱼宝宝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海里的章鱼从来没有一胎只生一个的, 放到贺旭身上,章宇感觉生下来也不太可能只有一只,要是海洋空间不够大,那扔进去就太挤了。   算一算时间,从贺旭怀上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   他的腰围明显长了许多,只不过天气越来越冷,穿的衣服变多了,所以外表还看不出来。   但是当衣服撩起来的时候,就能很明显地看出那一片鼓起的圆弧。   卧室内。   章宇跪坐在床上,双手抓住贺旭的手腕按在他头顶,牢牢吻着人不放。   身下的人脸色涨红,黑眸像是生气一样地瞪着他,可惜眼底尽是水雾,看不出一点压迫力。   他喉结震动着,从紧密相贴的唇舌间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节:“……出……去……”   章宇满眼无辜地和他对视,舌尖一勾,就让那些含糊的声音变了个调,染上细微的颤,彻底听不清了。   他刚刚喝完今晚的睡前奶,嘴里都是香甜的奶味,一抬头见到自家伴侣恍惚的样子,顿时就亲了上去。   在他这么多天持之以恒地喝完就亲,外加撒娇缠磨之下,人类已经成功克服了大半的心理障碍。   虽然嘴上还在说着不喜欢,但表现却已经平静多了,有时候困狠了,亲完就睡觉,第二天醒了再漱口也是有的。   压着人狠狠亲了一通,章宇抬起头砸吧砸吧嘴,感觉嘴里的奶味更香甜了。   身下的人还在急促喘气,章宇放开他的手,翻身坐到一旁,用手指戳了戳面前微微凸起的蜜色肚皮。   这里面有几只幼崽啊……   他在海里的时候,也见过其他章鱼孵卵,一般六到八周小章鱼就能从卵里孵化出来,不知道贺旭肚子里这些要多久。   不过应该不一样的吧?别的章鱼都是把卵黏在海底的石头缝隙里孵化的,但他的卵却是在贺旭肚子里。   【系统,贺旭还有多久才能生?】   【已扫描到幼崽雏形,根据模拟出的成长曲线,生产日期预计在未来二十到三十天之间。】   【什么?这么快?!】章宇一下就紧张起来了,【那我该做些什么?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电视剧上面人类生孩子都很艰难,一不小心就死掉了,贺旭要生的还不是人,怎么想都很危险啊!   感知到他的慌乱,9527安慰道:【宿主不用着急,本系统为好孕系统,会保证目标人物在生产时的安全,你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就像之前一样就好。】   【这、这样吗……】章宇还是有点慌,主要这种事他努力不上,想让贺旭生得顺利点都做不到,难免有种帮不到对方的无力感。   【如果宿主实在担心,可以多给他补充一点营养,孕育和生产都很消耗精力,保持身体里有足够的养分对他来说很重要。】   补充养分……   章宇看着慢慢清醒过来的伴侣,手指有些犹豫地动了两下。   他的确很久没有给过贺旭营养卵了。   上次在废弃教室,还有之前在KTV,这两次给的都很多,以至于母体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次传出信号,加上那天贺旭害怕的样子,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有再给。   因为那天贺旭表现得很害怕,并且还明确说了他不喜欢,所以这些天章宇就没把触爪放出来过,哪怕是洗澡的时候,也都老老实实隐藏在拟态下。   那么贺旭现在有喜欢他的触爪一点吗……   章宇想把触爪放出来试探一下,但潜意识又阻止了他,让他不太敢这么做,总觉得真那么做了之后,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但贺旭可能确实需要一些了。   最近幼崽们长得太快了,把他的肚子都撑起来那么多,章宇还经常能摸到里面在动。   揣着这么多幼崽在肚子里,要负担所有需要的养分,他的伴侣一定很辛苦……   他掐着手指犹豫不决,手上却忽然被人握住。   手指被一根根拉开,章宇抬起眼,见贺旭正微垂着眸望着他:“怎么了,发什么呆?还掐自己?”   章宇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手指头有点痒。”   还是……再等等吧……   他想要多给自己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想要多给贺旭一点接受的时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只有那么短,短到让他猝不及防。   ……   那一天也是周五。   第二次月考成绩在这个星期二出来了,章宇考了全班第七,年级第一百四十六,比上次成绩还要好。   看到成绩的时候,章宇自己没什么感觉,倒是贺旭挺高兴。   他露出了这些天里难得的笑容,说要再办一次庆学宴,让小弟小妹们都来给自家小男朋友庆祝一下。   但章宇想到上次参加完宴会,他回家吐的那个样子,就有点心有余悸,拒绝了他的提议。   见说完之后,自家伴侣有点不高兴,章宇就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又是“我不想见那么多人”,又是“就我们两个单独过二人世界不好吗”,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才把人又哄出了笑。   但还是要求庆祝一下,只不过是在自己家,也只有他们两个,为了能够彻底放松享受,还特意选了星期五的晚上。   别墅客厅。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从酒店后厨直接烧好,装在密封良好的保温箱里送过来,摆到桌上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章宇把菜在餐桌上摆好,看着丰盛的菜品流口水,感觉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贺旭正端着两杯饮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杯是橙汁,一杯是淡黄色的碳酸饮料。   他把碳酸饮料递给章宇,站在餐桌另一边,朝他举起橙汁,露出一点笑容放声道:   “祝贺章宇同学再次在月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希望你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下次考得更好!干杯!”   “干杯!”章宇笑嘻嘻地跟他碰了一下。   碰完杯,章宇坐下来,好奇地喝了一口贺旭给他端来的这杯饮料。   气泡炸开,辣辣的,有点甜,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好喝!   章宇眼睛一亮,一抬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半,放下杯子,满足地叹了一声。   贺旭看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好喝吧?”   “嗯嗯!”章宇猛点头,“这是什么?”   贺旭:“菠萝啤。”   “?”章宇眨巴眨巴眼,“菠萝什么?”   皮?菠萝皮?菠萝皮榨汁?   “菠萝啤,啤酒的啤。”   “……”   章宇表情瞬间僵住:“……啤酒?这是酒?”   “其实不是,不过我加了一点酒进去。”贺旭微笑,“你前几天不是看别人喝酒很好奇吗?那些酒味道太冲了,你不一定喜欢,所以我就给你买了这个,加的酒也不多,度数低,当饮料喝也……”   “砰!”章宇猛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贺旭惊讶的脸,连带倒的椅子都顾不上管,朝贺旭勉强笑了一下:“我去楼上上个厕所,你先吃。”   说完,他强装镇定地转身,几步踏上了楼梯。   脱离贺旭的视线后,章宇就用最快的速度冲上了三楼,进入客房。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种状态去对贺旭,会伤到贺旭的,会吓到他的……   眼前开始晃动,一切事物都变出了重影,章宇摇摇晃晃地冲进浴室,门也反锁起来。   他几乎是砸进了浴缸里,艰难地打开水龙头,把自己塞到冷水底下。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从客房外面传来,随后是房门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喊道:“章宇,你在里面吗?”   声音穿过浴室的门传进来,变成朦朦胧胧的混响。   章宇死死闭着眼睛,蜷缩在冰水中,双手紧紧扯着头发,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   “不在?难道在主卧里?”门口,贺旭低喃一声,转身离开这扇门。   某种无形的气味在这一刻从他身上散发出去,飘进客房,顺着房门下的缝隙,飘入浴室中。   ……   浴缸里,章宇慢慢睁开漆黑无光的瞳孔。   母体……在呼唤他……   理智,崩断。 第54章   章宇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是用触爪撬开门锁出去的, 还是直接用身体撞开门出去的?   他不记得。   记忆在闻到母体传来信息素的那一秒就彻底中断了,再有意识时,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声音很小, 不是那种为了呼唤到本人的声音, 而是低低的,小小的, 像是只为了坚定自己, 不让自己彻底崩溃而喊的。   章宇。   章宇。   章宇。   一遍又一遍。   有时候里面还会夹杂一句呢喃般的“救我”, 但每次刚刚出口, 就被本能地咽了回去, 换成另外两个字, 章宇。   在意识逐渐回笼的期间, 身体依旧按照既定的反应动作, 他便又听到了一阵嘶哑的哭声, 夹杂着吐字不清的“章宇, 章宇, 救——章宇……”   直到意识真正清醒的那一瞬间, 章宇看清了怀里人的样子。   比KTV的那一次还要凄惨。   每一个露出来的地方都布满了痕迹,肿胀不堪,淤青发紫, 看到这些青紫痕迹的瞬间,某些混乱的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   是因为贺旭这次挣扎得前所未有地激烈, 手脚扭到快要脱臼,也想要从他身边逃离,于是失去理智的他就使出了更大的力气,硬生生将人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章宇僵在了原地。   贺旭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他闭着眼睛躺在触爪中,只有嘴唇在轻微蠕动着。   章宇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出现在身体中,在某个可以称为胸膛的地方膨胀。   他几乎是慌张地把贺旭放到了地上,然后逃一般地离开。   没走太远。   他还记得自己不能暴露身份的事,所以冲进客房之后,就从窗户外面爬了出去,到二楼的房间里变成人,然后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   “贺旭!”   他惊慌失措地跑到人类身边,把躺在走廊上的人抱了起来。   刚刚抱起上半身,贺旭就动了一下。   胳膊很微弱地抬起来,挡了一下,呢喃出几个低不可闻的字。   “别碰我……”   他低低地说,“……我身上很脏。”   章宇愣住了。   他张了张口,一道声音不受控制从他嘴里冒了出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说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股情绪在膨胀,也不知道这股情绪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股情绪沉沉的压在他心上,太沉了,压得他都喘不过气。   好难受好难受,太难受了。   ……   浴室里。   章宇拿着毛巾,给贺旭擦头发。   人类坐在浴缸边,低着头,任由他动作,始终沉默着,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等擦完头发,章宇拿起旁边的浴袍,轻声问道:“你要穿衣服吗?还是直接穿浴袍?”   人类沉默着,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你先出去一下。”   “贺旭……”章宇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眼露担忧,“和我一起出去吧,你身上已经不脏了,都洗干净了。”   贺旭微微摇头。   “还是你觉得还有哪里没洗干净?我可以帮你。”   贺旭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将手放到身后,动了动。   一声细微的轻响过后,一颗淡绿色的卵顺着浴缸壁滑了下去,落入水中。   “……我想把这些东西弄出来。”贺旭依然低着头,沙哑的嗓音也是低低的,“……出去,可以吗?”   章宇慢慢站了起来,从浴室里走了出去,关门之前,他看了眼沉默地坐在浴缸边沿的人,轻声道:“我就在房间里,你有需要就叫我。”   咔哒一声,浴室门关上。   章宇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眼前浮现出那颗落入水中的淡绿色卵。   他一直以为,那些卵是自己滑出来的,但原来,是贺旭自己主动的吗……   所以,他也是不喜欢这些卵的,就像他不喜欢他的触爪一样……   捏着手里的毛巾,章宇慢慢抿起嘴唇。   他听着浴室门内传出的轻微落水声,静静数着次数。   一、二……六、七……十一、十二……十五……十七。   十七枚。   还好,不多。   落水声停止后,没过多久,贺旭就出来了,裹着一件浴袍,沉默地走到床边,越过他上了床,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章宇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去外面收拾了一下走廊。   走廊上到处都是干涸的水渍,奶香味和某种腥味混在一起,将整片空气都腌到透彻。   章宇打开窗户通风,把地面和墙上清理干净。   一切都打理好之后,他到客房的浴室简单冲了下澡,然后回到主卧,钻进被窝。   贺旭还没睡。   虽然他闭着眼睛,呼吸平静,但章宇知道他没睡。   他贴了过去,像之前那样搂住他的腰,轻轻拍打他的身体。   拍了一会儿之后,章宇看着静静躺着的人,低声道:“……对不起。”   贺旭一动不动,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不要说对不起。”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他的肩窝,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不是你的错。”   手臂横了过来,也像之前一样,把他抱在怀里。   依然是那么依赖的姿势。   章宇慢慢垂下眼。   可如果,就是他的错呢……   他轻轻拍打人类的后背,手掌贴到背上时,能隔着一层浴袍,摸到底下突起的脊骨。   十七枚。   很少的一部分。   这次酒喝的比上次多,时间也格外长,所以大部分卵在过程中就已经融化掉了。   也就意味着,里面的卵足够母体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在贺旭生下幼崽之前,他都不需要再接触那些他害怕的触爪,也不用再容纳那些他讨厌的卵了。   这是好事,章宇对自己说。   可是……   他抱着自己的伴侣,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脊背,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   自别墅的那一晚起,又过去了几天。   这些天里,贺旭除了更沉默一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没有像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那么喜欢发呆,也没有恍惚走神,依然是那副戾气沉沉,满脸凶悍的模样,在其他人眼里,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但章宇知道,不是这样。   贺旭做噩梦更频繁了。   章宇刚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做噩梦,但次数不多,一周最多三四次,后来在章宇每晚的哄睡之下,做噩梦就更少了,有时候连续一周都不会有。   但现在,他开始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了。   他既不挣扎,也不乱蹬,只是皱着眉,满头冷汗,一遍遍地呢喃着:“章宇,……,章宇,……,章宇,……”   只有在最恐惧的梦里,他才会眼尾沾着一点泪痕,把这句话说完整:“章宇,救我……”   哄睡也没用了。   每晚贺旭陷入梦魇后,章宇都叫不醒他。   他只能紧紧把人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亲吻他的额头,跟着他说:“我在,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别怕,别怕……”   每说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   别怕,别怕。   可是贺旭怕的,不就是他吗?   人类肉眼可见的削瘦了下去。   因为卵的营养足够多,加上厚衣服遮挡,所以外表看起来没有很瘦,但章宇能摸出来,每天晚上他抱着对方时,都能摸到一手的骨头。   除此之外,贺旭也变得更黏他了。   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章宇拿起来一看,是贺旭发来的消息:【你在哪里?】   章宇回道:【图书馆,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回去了。】   在他按下发送的一秒后,下一条消息紧跟着发了过来:【你自己?】   “……”   章宇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和项一鸣。】   保险起见,他都没有说一鸣,而是叫了同桌的全名。   但对面还是立即沉寂了下去。   章宇的心也跟着一沉,心道不好,赶紧站起来,飞快把桌上的书都抱在怀里,对抬起头的项一鸣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一鸣,谢谢你帮我找书!”,然后就立即到门口办理借书,一秒都不停歇地把书塞进书包里,冲出了大门。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出门没多久就撞见了来找他的贺旭。   人类脸上没有怒气,只是面无表情,但章宇知道他的心情已经糟透了,再不哄就要爆发,于是立马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一脸欣喜:“贺旭,你亲自来找我啦~”   贺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章宇放软声音解释:“我就是跟我同桌来借几本书,没有别的,他经常来,所以我拜托他帮我找一下,这样就能节省下来时间跟你在一起了嘛,对不对?”   接着迅速转移话题:“今晚不是说要陪我吃小蛋糕的吗,我们这就去买怎么样?再不去那家店要卖完了。走吧走吧,我想吃小蛋糕~”   一整套软磨硬泡下来,连拖带拽,可算是把人从图书馆门口拉走了。   又哄了一路,等回到家,人类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章宇悄悄松了口气。   他提着书包进入客房,转头看看外面没有人,就迅速把书倒出来,全部塞进了床头柜,最上面一本是蓝色的,书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心理学导论》。   想了想,他又把书翻过去,把书名盖在了底下。   问人还是太片面了,章宇想更全面地分析一下贺旭现在的状态,起码让他不要每天做噩梦。   因此在咨询了系统和同桌后,他决定自学一下心理学,但他直觉这件事不能让贺旭知道,否则肯定会让他多想。   只不过平时贺旭都跟他在一起,几分钟见不到他就要开始找,唯一有空独处的只有每天洗澡的时候,所以思来想去,只能先把书带回来了。   贺旭本来就很少进这间客房,翻床头柜就更不可能了,书放在这里基本不会被发现,很安全。   把床头柜关上,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后,章宇拍拍手,放下了心。   他对贺旭说过的,要陪着他,保护他。   哪怕贺旭害怕的就是自己,他也不想让这句话变成一句空话。   ……   趁着洗澡的时间,章宇翻完了半本书,然后卡着贺旭要找他的极限忍耐时间,在三十分钟内回到了主卧。   钻进被窝,把人抱在怀里,章宇熟练地拍着自家伴侣的后背,哄他睡觉。   肩膀处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就在章宇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贺旭突然道:“你告诉项一鸣你是我男朋友了吗?”   章宇一愣:“还没有。”   最近他一直在关心贺旭的状态,这些不重要的事就忘记了,而且同桌也没问,他就更想不起来了。   贺旭没再说什么。   章宇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但见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就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第二天意外在同桌面前表演了一场真人激吻,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自家伴侣为什么要问这么个问题。 第55章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章宇在思考这个问题。   眼前, 是蓝天,是白云,是脸色泛红、双眸水润的伴侣, 也是目瞪口呆, 全身写满了“想逃”的本世界主角,他的好友兼同桌。   造成这一切因素集中在一起的原因, 大概要追溯到昨晚睡前自家伴侣的那一问。   但那有点太麻烦了, 所以章宇选择从今早开始回忆。   今天早上, 和以往一样的上学流程, 到达班级里后, 自家伴侣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只是要了他的手机。   贺旭是这么说的:“我手机忘带了, 借你手机玩一会儿。”   章宇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秒内大脑就疯狂思考, 捋过手机上的所有消息, 确定跟同桌的对话都删干净了之后, 他放心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犹记得当时贺旭拿过去摆弄了几下, 然后在某个界面顿了顿, 似乎发现了什么,正当章宇开始紧张时,他又换了一个页面, 继续去玩别的了。   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   章宇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期间略过一些不太重要的大小事, 总之,在眼前这个场景出现的前二十分钟,是贺旭对他说:“我想去天台吹会儿风。”   章宇立即就站了起来:“走吧,我陪你去。”   于是两人来到了天台。   铁门一出来,风有点大, 章宇便拉着贺旭到旁边,借楼梯口的小房子挡一挡。   前几分钟还好好的,两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吹着风,呼吸新鲜空气,欣赏高层的风景。   章宇看着天上的蓝天和白云,想着晚上找点什么菜给贺旭吃,要又好吃又有营养的,正想着呢,就感觉身边的人忽然靠了过来。   他以为对方是想睡觉了,便伸手准备去接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结果一转头,面前就多出一张放大的脸,嘴唇上也传来软软的触感。   “!”   章宇眼睛都瞪大了。   贺旭很少主动亲他的。   可能是因为每次唇舌交战总是会输,被亲到脸红心跳腿软,贺老大自觉很没面子,也可能是因为章宇天天喝奶,嘴里总是带着一股奶味……总之,自打在一起以来,章宇很少享受到来自伴侣的主动。   现在怎么突然想亲他了?   ——这个问题只出现了一秒,就被章宇抛到了脑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伴侣主动想跟他亲亲,那就先亲个爽再说!   他迅速转身将人压在了身后的墙上,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舌尖一动,就熟练地挑开自家伴侣的嘴唇,滑进对方口中。   “唔……”贺旭哼了一声,也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正当章宇压着自家伴侣辗转厮磨时,天台的门忽然被推开,项一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章宇,你找我——!”   眼镜少年突兀收声,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他同桌把贺旭按在墙上亲?!   他同桌!把!那个贺旭!按在!嘶——!   这一口凉气到底还是吸进去了。   未来大物理学家·顶级科研工作者·一人改变世界·现普通高三学生·项一鸣,作为一个母胎十八年,实践经验为零,理论基础也基本没有的单身solo人士,在此时此刻,为眼前声画俱全的真人激·吻场面感到头皮发麻,恨不得直接转身从楼顶跳下去,以免打扰他们的感情交流。   章宇也没想再继续,他还没有被别人观看的爱好。   再说了,自家伴侣每次被亲的时候反应都特别可爱,脸色红扑扑的也很好看,作为一条占有欲极强的小心眼章鱼,他一点也不想分享给别人看,好朋友也不行!   所以章宇就打算松开贺旭起来。   但没等他动弹,面前的人就像是不满意他的走神似的,咬了他一口。   不光咬了一口,还很快用舌头舔了上来,安慰似的轻舔,一下,两下,三下。   “……”   这还能顾得上别人?!   章宇瞬间就把什么蓝天白云好朋友扔到一边,箍着人类的腰,把人紧紧摁在怀里猛亲,什么同桌,什么好友,全都看不见了,眼前只有自家主动邀请的伴侣。   软体生物的舌头灵活度不是吹的,章宇一集中精神,本来还游刃有余的人类立马就招架不住了,颤抖地哼了一声,腿软得直往下滑。   章宇扣着他的腰,把他往上提了一点,感觉这个角度还挺方便,于是就这么低下头去亲他。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贺旭微微睁开眼,湿红的眼眸看了一眼旁边的项一鸣,像是示威,又像是警告。   原本还在因为不小心撞见好友和他男朋友接吻场面而尴尬的项一鸣愣了一下,恍然升起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是在宣示主权吗?   那看来那条消息也不是章宇发的了。   两个念头瞬间闪过,项一鸣有点被当成了假想敌的无奈,但又感到了些许欣慰。   能让贺旭专门找他过来宣示主权,就说明他也很在乎章宇吧?真好。   项一鸣不自觉露出点笑容,但又马上因为面前的激烈拥吻声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打、打扰了,你们继续”,转身迅速逃走了。   人走了,章宇就更加肆无忌惮。   仗着舌头灵活,他在自家伴侣嘴里到处留痕,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时不时往里去一点,在舌根处轻轻一划,亲得贺旭呼吸急乱,喉咙里不断溢出细碎的声响。   直到人类彻底站不住,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章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嘴下的唇舌,往后退了一点。   贺旭趴在他肩膀上喘气,眼底一片水蒙蒙的光,脸上也绯红一片。   等他缓了一会儿,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之后,章宇就问他:“是你把一鸣,呃,我同桌喊上来的?”   贺旭平淡地嗯了一声。   “用我的手机发的?”他听到项一鸣喊他的名字了。   “嗯。”   章宇疑惑道:“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   章宇:“……”   他迟疑了一下:“……你不是说过,不欺负他了吗?”   贺旭从他怀里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欺负他?”   “……”章宇感觉有点不妙,小心翼翼道,“就是,你让他跑上来,但又没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一点,那个,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贺旭慢慢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冷不丁道,“你心疼了?”   “啊??”章宇一脸懵逼,“我没有啊,呃,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好歹也是我同桌,还帮了我不少忙,但这不是说我心疼他,就是一鸣,哦不是,我同桌,他那个体力不行,跑上来很花时间,耽误学习……”   看着自家伴侣面无表情的脸,章宇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最后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贺旭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你这么关心他学习?”   章宇总觉得他笑得让鱼心颤,紧紧闭着嘴,话都不敢讲一声。   主要是,他同桌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成为物理大佬,修复世界线,他和贺旭才能好好生活下去不是?   他没法解释,但贺旭又一直在等着他解释,于是只好道:“……他是我朋友。”   “只是朋友?”贺旭反问。   “当然!”章宇毫不犹豫,等等,这幅场景是不是在哪里发生过?   脑中回想起几周前水房的记忆,章宇瞬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上一次,贺旭偏过了头,没有承认。   但这一次,他却干脆道:“对,我吃醋了。”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想看你离他太近,不想看你跟他说话,不想看你对他笑,不想看到你跟他有任何的、一丝一毫的接触!”   说到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   贺旭缓了口气,冷眼看着面前愣住的卷发少年:“你懂了吗?”   章宇半天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类。   贺旭……对他占有欲这么强的吗……   他努力抑制着疯狂上扬的嘴角,怕自己笑得太猖狂,把自家伴侣给吓到,但还是忍不住露出来一点,兴高采烈地抱住人类的腰,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懂我懂!我下去就去跟一鸣说一声,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跟他说话了,好吗?”   “……”   贺旭沉默了下,眸中倒映着少年高兴的表情,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章宇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拉着贺旭下楼,回到座位上跟项一鸣道歉,又说自己之后在学校大概不能随便跟他说话了,得到来自同桌的疯狂点头认可。   虽然感觉好像有点对不起同桌兼好友,但章宇更多的还是沉浸在了伴侣终于对自己表达出强烈独占欲的幸福里。   他想着,原来贺旭这么喜欢他啊,都喜欢到不想看他和别的人类有接触的地步……不对不对,这种程度应该不能叫喜欢了,应该叫爱才对!   没错!就是爱!贺旭爱他!   嘿嘿,他也爱贺旭!   就是那种要是有别的章鱼敢黏到贺旭身上,他绝对要把对方砸成鱼渣的那种爱!   超爱!   就在这种他爱贺旭,贺旭也爱他的喜悦中,章宇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今天剩下的时光。   但直到夜里回到家,吃完晚饭,准备睡觉时,他才发现,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主卧内。   门窗关死,窗帘也紧紧拉上,白炽灯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房间。   章宇穿着洗完澡换上的睡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贺旭站在他面前,一点点将身上的衣服脱光,然后对他说:   “章宇,我们来做吧。” 第56章   “……做?”章宇傻傻地看着他。   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贺旭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 看着他:“你不想吗?”   章宇不停地往他身上瞟,吞吞吐吐:“……也不是不想,可是……”   “可是什么?”贺旭道, “你不愿意?还是你是下面那个?”   章宇连忙摇头:“都不是。”   是他虽然模拟出来人类那个东西了, 但没有那个功能啊!就算以前说去上厕所,那也只是为了借着洗手的机会, 让皮肤吸收点水分而已, 他是实心的!   而且他又出不了人类的那个, 他有的只有卵, 真要那个了, 岂不是一下就暴露了?   他还没做好把真实身份告诉贺旭的心理准备啊!   “那就来。”贺旭像是不想再听他说了, 腿一迈就跨了过来, 坐在他身上, 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   章宇一看他要来真的, 连忙推拒道:“等等, 贺旭……”   贺旭脸上带着一种他不理解的固执, 硬是挡着他的手, 解开他的上衣纽扣,然后又去扒他裤腰。   眼看裤子就要被直接拽掉,章宇顿时急了, 手上一个没收住力,就把人推了下去。   虽然只是摔在了床上, 但人类还是一瞬间静止住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像是被这一下推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躯壳留在这里,了无生气。   章宇飞快理好身上的衣服, 正要把贺旭拉起来,眼神触及到他的表情,一下就愣住了。   “……贺旭?”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贺旭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低着头:“为什么要拒绝我?”   章宇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张了张口:“因为……”   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身份,不想吓到你,不想让你害怕、惊惧、想要逃走……   但这些理由,他一个都不能说。   贺旭抬起眼看他:“因为什么?”   章宇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先盖上被子吧,别着凉了。”   他拉起被子,想要把眼前的人裹起来,贺旭却忽然道:“因为那些书吗?”   章宇一愣:“书?”   “你藏在隔壁床头柜里面,不想让我发现的书。”贺旭看着他,“你觉得我心理有问题?”   章宇都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发现的,就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心理有问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贺旭突然爆发。   他用通红的眼睛盯着章宇,质问道:“你不肯跟我做,不就是觉得我心理有问题?你觉得我管得太多是吗?限制你自由,让你觉得别人更好是吗?你想找谁?项一鸣?你在跟他聊什么?聊天记录都删了,有什么非要瞒着我的?!说什么只是朋友,你不就是喜欢他?不就是想离开我?!”   “没有,我没有觉得你有问题,也没有想离开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真的,你先冷静一下……”   章宇先是因为他的爆发惊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他的情绪不对,连忙搂住他想安抚。   手刚碰到对方的腰,就被拍开了。   “我很冷静!既然都没问题,那就跟我做!”   章宇试图哄他:“不行,你现在身体不合适,你真想要的话,我用手帮你好不好?”   “不好!我身体哪里不合适?因为我怀孕了?肚子里有那些恶心的东西,所以你不想碰我?还是说……”   他咬紧了牙,红着眼看着章宇:“……你觉得我脏?觉得我也是个怪物?”   章宇愣愣地望着他,忽然起身,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我没有觉得你脏,没有觉得你是个怪物,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我都爱你。”   “我爱你,贺旭。”   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   “我想和你当伴侣,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和你分开,就算是死,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章宇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像每天夜里哄他睡觉一样,温柔地说:“相信我,好吗?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怀里的人沉默着,慢慢伸出手,搂住他的后背,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潮湿的热意从肩头弥漫开来。   “对不起……”他闷闷地说。   “不用说对不起。”章宇抱着他,坦白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依赖我,也很喜欢你对我的占有欲,因为我对你也是同样的。”   贺旭紧了紧手臂,低声说了什么:“……”   章宇没听清:“什么?”   “我也是。”贺旭闷声道,“我也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章宇微微睁大眼,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砰砰加快,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那……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无论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也都会喜欢我,都会爱我……对吗?”   贺旭沉默了一下,埋在他的肩膀里点头:“嗯。”   章宇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他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人类伴侣,轻声道:“那就说好了,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说好的事,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章宇抿着嘴,无声笑了起来。   说好的事,就不能再反悔了。   知道吗?我的爱人。   ……   这天晚上,章宇用手帮了自己的伴侣。   贺旭本来是打算穿上衣服的,但在他要把睡裤拉上之前,章宇眼尖地发现有些不对。   “等一下。”章宇按住他的手,“贺旭你这是……”   “……”   贺旭别开眼,脸色有些涨红:“我不知道,最近总是……”   他抿抿唇:“你不用管,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么跪坐在床上,正好对着自家男朋友的脸,模样实在有点不太雅观,贺旭用力想把睡裤穿好,但却被牢牢按着手,拽不上来,他有点狼狈地开口:“松手……”   章宇没松。   他还处于一种懵逼震撼又恍然大悟的状态里。   所以这几天早上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能感觉怀里的人在他腿上轻轻……原来不是错觉?   那么就是说,贺旭刚刚不是不安,他是真的想要?   章宇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作为男朋友,为自家伴侣分忧解难,他义不容辞!   章宇瞬间搂着贺旭的腰,往怀里猛地一拉,另一只手扣住他还在努力往上提裤子的手腕,往下一拽,直接把卡在胯部的睡裤薅了下去。   “?!”贺旭猝不及防,被扯得身形不稳,一头栽进了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就两腿一凉,然后被往旁边一掀,整个人仰躺在了被子上。   他瞪大眼,看着一瞬间就转到他脚边的章宇:“你干什么?!”   章宇把他的脚踝从布料里解放出来,朝两边拉开,满脸无辜道:“我帮你啊,你不是难受吗?”   “我不难受!”   贺旭想要起来,但章宇已经靠近了他,捞起他的两只小腿挂在臂弯里,然后一手按住了他的上腹。   他按的位置很巧妙,在胸骨的剑突下面一点,既不会压到他的肋骨,也不会压到他长起来的肚子,但力气很大,只用一只手压着,就让贺旭动弹不得,挣扎得歪歪扭扭,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怎么蹦跶都蹦跶不开。   “你放开我!”贺旭努力挣扎,这家伙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你别乱动呀,小心受伤了。”仅凭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人还在轻飘飘地这么说。   被一点点接近的感觉让贺旭头皮发麻,心里发慌,他慌张道:“我不用你帮,你快放开……”   章宇严肃摇头:“不行,书上说了,老憋着容易憋坏,放心,很快的。”   虽然触爪不能用,但他还有手啊,也很灵活的~   “嗯……”   按在人类腹部的手清晰地感受到手掌下的肌肉紧绷了起来,轻轻震动着,从不远处的胸腔里发出几声颤音。   章宇抬起眼,看见自家伴侣仰起头,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后背上也传来轻微的磨蹭感。   他无声地翘了翘嘴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安抚起伴侣来。   片刻后,章宇直起身。   肩膀上的小腿无力地往外滑落,被他一把捞住,轻轻放到两边的被子上。   他望了望两眼水光弥漫,还处在失神中的人类,有点苦恼地看着被子。   刚刚应该垫个东西的。   都湿透了……   微微叹了口气,气流吹出去,唇边随之传来一股凉意。   章宇下意识想抬起手擦一下,碰到了才想起来,手上也和嘴唇上一样沾着水渍,甚至更多,擦了等了没擦。   算了,还是先去洗手吧。   反正被子已经脏了,章宇就干脆在上面先擦了两下手,把整个人都软掉的自家伴侣塞进去,免得着凉。   然后他去浴室洗了个手,漱了个嘴,再拿条毛巾回来给人擦擦干净,又去隔壁,把客房的被子抱了过来。   换掉被子,脏的先扔到客房,明天再说,章宇回到主卧,钻进被子里。   人类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很嗜睡,一到九点就开始犯困,但又不肯自己睡,一定要在章宇身边,靠在他怀里才行。   章宇贴过去抱住他,贺旭便自动自发地在他怀里找好位置,头埋在他肩上,整个人蜷缩起来,硬是把高大的身形睡出了小鸟依人的感觉。   章宇倒也不觉得为难。   他是软体生物嘛,最擅长的就是让身体扭来扭去适应各种环境了,不过是怀里长了个人,根本不是问题。   熟练地抱着自家伴侣轻轻拍打,章宇闭上眼睛,跟着肩膀上的呼吸声,一起进入了睡眠。   肩膀处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发现他睡着了,很快就停了下来。   贺旭微微睁开眼。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少年白皙的下巴,还有几根散落下来的卷发。   少年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额头,平和又稳定。   贺旭又闭上了眼睛,往里缩了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没想过要说那些话,也没想过要限制章宇,但他控制不住。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敏感、脆弱又多疑,让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厌烦。   越是厌烦,就越是惶恐,越是不安,时刻凝视着陪伴在他身边的章宇,使出一切手段,即便是卑劣的,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不应该这样的。   章宇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他喜欢的是强大的、意气风发的、威风八面的贺老大,而不是现在这个可怜、而又怪异的贺旭。   但是。   一面墙壁伫立在荒野间,被无形的风沙侵蚀,慢慢长出一道道裂痕,从上面一点一点坍塌。   却总有一个人努力抬起手,去填补、去修复那些裂痕,将塌下来的砖石重新堆回去。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我爱你……”   “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就算是死,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风沙停了下来。   身周尽是熟悉的气息。   贺旭将自己埋在这温暖的气息中,任由它们无声无息侵入自己,浸透四肢百骸。   还好,有章宇在。   还好,还有章宇在。 第57章   那些心理学的书到底还是还了回去。   虽然很想分析出贺旭的状态, 好帮助他缓解压力,但很显然,看到这些书后胡思乱想对他的心理压力更大。   于是权衡之后, 章宇便在第二天放学后, 把书还回了图书馆。   当然,是跟贺旭一起。   昨天晚上聊过之后, 贺旭似乎变得更加黏他了, 每时每刻都要看见他, 目光一直都放在他身上。   几个小弟都看不下去了。   章宇还撞见过常杰劝说贺旭的画面。   那次是他去上厕所, 括弧, 洗手吸收水分, 贺旭也跟着去了, 在外面等他。   等章宇一出来, 就听见楼道那边传来常杰的声音, 他声音很低, 刻意压着, 但章宇还是听见了。   常杰似乎在劝说贺旭:“……老大, 你不能这样,你这样盯得人太紧了,谁都受不了, 你得给章宇一点私人空间……”   贺旭一直保持沉默,等他说完, 才道:“他说受得了。”   常杰有点头疼:“……不是,老大,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不能天天这么黏人,就算是恋人, 彼此也有距离……”   章宇就在这时候走了过去,出声道:“他说得对,我受得了,不对,应该说我喜欢。”   什么距离?为什么要有距离?他跟自家伴侣不需要距离!   常杰:“……”   他看看章宇一出现,就立马紧盯着人不放的自家老大,再看看一脸淡定,甚至还有点高兴的卷发少年。   ……彳亍口八。   是他多管闲事了,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你们自己玩去吧。   不知道常杰回去说了什么,总之,自那之后,章宇再没感觉到几人偷偷摸摸朝这边看的目光。   一望过去,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影响他们心里自家老大的形象。   除了更黏人之外,贺旭其他情况倒是好了不少。   噩梦还是每晚都会做,但没那么沉了,章宇哄一会儿,就能看见他平静下来。   晚上能睡好,白天心情也不差,两者一叠加,身上的肉就跟着长了起来,开始朝以前的样子靠拢。   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好了。   章宇很高兴。   但这个认知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傍晚,两人吃过晚饭,贺旭难得想出门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章宇便陪他一起出去了。   白天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带着水汽。   章宇握着贺旭的手,两人并着肩,慢悠悠地走在别墅外的小路上。   这一片是个小公园,青石板路铺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四通八达,两边是精心设计的园艺植物,虽然已是深秋,但还是绿的,一眼看过去,充满了和谐的自然气息。   章宇深吸了一口微微湿润的空气,感觉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神色放松的人,心情更好了。   贺旭今天穿得很多,他最近几天肚子长得很快,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变化,短短四五天,就从一个排球的大小,变成了篮球那么大。   好在他以前身材好,现在多穿几件衣服,外表看上去,就只是比平常人微微胖了一点。   章宇看得出他有点不安,因为长得太快了,好像里面的东西已经快要成熟,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一样。   但章宇也没法安慰他,算一算时间,再过两天就是系统说的第二十天,最迟还有两个星期,幼崽们就要出来了。   他只能尽可能地把注意力放到贺旭身上,时刻关注他的情绪,一发现不对就立即安抚。   像是刚刚,贺旭吃着吃着就突然放下筷子,脸色发沉,章宇立马就挨了过去,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了?   贺旭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沉默半晌,然后才开口,说他想出来走走。   于是两人就出门了。   现在看到自家伴侣真的因为外面的环境平静下来,章宇也松了口气,看周围风景的眼神都变得赞美起来。   真不错啊,这些植物,要不在别墅花园里也栽一点?   他正想着该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植物栽在哪一片,身边的人却突然停住脚步,呼吸滞了一下,紧接着开始颤抖起来。   章宇迅速转头,就看见贺旭站在落后他一步的地方,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神死死盯着一个地方,脸色白得可怕。   章宇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清之后,愣了一下。   贺旭在看的是青石板和草坪的交界处,大概是因为被人踩过,露出了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地面因为下雨变得潮湿发黑,上面零散着几颗小石子,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出来透气的蚯蚓。   似乎是透完了气,蚯蚓正在重新钻回土里。   棕褐色的细长身体一蠕动,就往土里钻进去一截。   手被攥得更紧了,章宇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人开始发抖,不光是呼吸,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抖,抖得太厉害,以至于章宇被攥住的手也一起抖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章宇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怔愣着,看着那条无比弱小,一只脚就能踩死的蚯蚓。   他知道以前贺旭是不怕这些的。   他也知道贺旭现在的状态叫什么。   心理学书上写过它的名字——   软体生物恐惧症。   ……   那天章宇强行挡住贺旭的视线,把他拉回了家。   他们也再没出去过,哪怕之后再也没有下过雨。   但以那一天为分界线,随着临产期的到来,贺旭开始变得越来越焦躁。   像是冥冥中感知到了什么,他开始一天比一天更不安,情绪也变得阴晴不定。   有时候好好地吃着饭,他突然就掀了桌子,有时候章宇在帮他纾解燥意,他突然就一把推开他,把自己关进浴室,也有的时候章宇只是多看了两眼手机,他就突然崩溃,红着眼问他是不是要走?是不是要离开他?是不是只是觉得他可怜,所以才留在他身边?   章宇不觉得烦,他只觉得担心。   有时候夜里守在贺旭身边,看着他在噩梦里挣扎、流泪,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也会想要不要告诉贺旭算了。   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贺旭,让他知道那个怪物就是自己,他就没那么害怕了吧?   但每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   话已经涌到了嘴边,但就是吐不出来。   有细小的声音在他心里低语,他真的能接受你吗?他真的不会连你一起害怕,连你一起讨厌吗?   章宇用力反驳。   不会的,贺旭说过的,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无论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但即便在心里说过再多次,每每面对恐慌中的贺旭,章宇还是说不出来。   他不想再继续欺骗了,但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坦白。   再等等吧……他想。   等他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了,心情也好起来了再说吧。   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第二十天到了,第二十二天也到了,第二十五天……   章宇等不下去了,他坐立不安地问系统:【不是说他这几天就要生了吗?怎么一直没动静?】   9527安慰道:【宿主别急,幼崽们已经成熟了,最迟五天,肯定会出生的。】   章宇不放心:【那要是晚了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本系统的好孕程度为高位面的法则之力,有本系统保护,就算再晚也能保证他们父子平安。】   章宇没办法,只能继续等。   直到第二十七天的早上,贺旭突然短暂出了趟门。   今天是周末,贺旭出门的时候,章宇在楼上替换湿透的床单,等他拿着床单来到一楼,准备放进洗衣房的时候,贺旭已经回来了。   他正在关门,看见抱着床单站在楼梯口的章宇,还对他笑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红地别开眼,小声道:“麻烦你了。”   章宇因为他最近少见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一下,有点好奇地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贺旭手里拿着一个皮套,棕色的,只有巴掌大,一头粗,一头细,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   章宇总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   贺旭看了眼手里的皮套,笑了下:“没什么,托人给我弄来的防身道具。”   “哦。”章宇点点头,防他的。   虽然知道,但他也没打算做什么。   眼前的人心情变好,很明显是因为这个皮套给了他安全感,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带着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能杀得了自己。   贺旭又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去钓鱼吗?我们下午就去怎么样?正好今天天气不错。”   章宇一愣:“今天?”   贺旭点头:“对,我们去郊外,那里有片湖,平时没人去,钓鱼自在,我开车带你去。最近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也想带你出去玩玩,而且那边视野开阔,我去散散心也好。”   章宇不太想去,贺旭马上就要生了,现在出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但人类很久都没有表现过对一件事这么期待的样子,他又有点不忍心拒绝。   犹豫了片刻,他在脑海里问:【系统,他今天会生吗?】   【不确定,得看幼崽们的耐性。】9527说完,又宽慰道,【不过宿主放心,有本系统保护,就算在野外,反派也能顺利产下幼崽的。】   得到系统的保证,章宇看了看还在等待他回答的人类,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吃完午饭就去。”   于是午饭后,两人就驾着车,一路开到了郊外的湖边。   湖离路边有一段距离,大概几百米的样子,中间是一片树林,秋风一扫,满地都是金色的树叶。   章宇从车上下来,跟着贺旭穿过树林,来到湖边。   的确跟贺旭说的一样,人迹罕至,很安静,风景也很好。   两人在湖边找了块空地,放下小板凳坐了下来。   章宇手里拿着钓竿,在贺旭的指导下穿上鱼饵,学着他的样子,一提一抛,就将鱼线顺利地丢进了不远处的湖里。   “可以啊。”贺旭夸了一句。   章宇笑了笑,坐在湖边,看着他露出许久都没见过的鲜活神色,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章宇钓竿上的鱼漂开始浮动,他站起身,正准备起竿,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点异样的动静。   一转头,他便看见坐在旁边的人捂住了肚子,脸上露出有点痛苦的表情。   与此同时,系统的机械音也在章宇脑中响了起来。   【宿主,他要生了。】 第58章   !!!   贺旭要生了!   手里的钓竿直接扔进了湖里, 章宇唰地蹲下来,扶着表情痛苦的人类,急切道:“贺旭你现在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心里也在着急地问:【我要干什么?就在这里生吗?还是立马带他回去?可是我不会开车啊, 系统你快点想想办法!】   9527飞快道:【就在这里, 我监测过了,附近没有人, 很安全, 宿主找块平地让他躺下, 然后听我操作, 准备接生。】   【我接生?!!】章宇大惊失色。   他他他他不会啊!!!   但系统在他脑子里果决道:【我会指导你的!】   靠在他身上的贺旭也咬着牙开口:“我……肚子疼……”   章宇一咬牙!   好吧!他可以的!!   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 眼神迅速冷静下来, 在四周转了一圈后, 把怀里的人扶了起来:“我们到那边去, 先躺下来!”   到了最近的平地上, 章宇先快速地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 然后把人搀到上面躺下。   【接下来怎么做?】   【把他裤子脱掉, 让幼崽有空间出来。】   章宇伸手解开人类腰间的扣子, 把裤子扒了下来。   两腿一凉,贺旭顿时清醒了一点,眼神因为剧烈的阵痛有些模糊, 努力地抬起头看向他:“……章宇?你在做什么……”   章宇跟他解释:“你可能是要生了,先把衣服脱了, 我给你接生。”   “要生……”贺旭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随即咬着牙要从地上爬起来,“我……不生!”   “诶诶诶!”章宇连忙按住他,“你别乱动,都到这个时候了, 再留下去对你很危险!”   见人类还是挣扎不休,他又飞快道:“而且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肚子里有东西吗?现在生出来就好了,就没有了!”   贺旭滞了滞,因为疼痛变得有些扭曲的脸上怔愣了一瞬,喃喃道:“……你说得对,生出来,就没有了……”   他慢慢躺了回去,甚至主动屈起了腿。   章宇按照系统的指导揉按他的腹部,能清楚摸到肚皮下幼崽们的活动,有时往左,有时往右,但最多的还是在往下,手底下的肌肉也在配合发力,一阵一阵挛缩,将幼崽们一起往下推。   他一边揉,一边注意着贺旭的状态,见他表情痛苦,一只手抓着衣服,一只手却抠进了地面,连忙挪过去一点,把那只手拉起来,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手掌立即被死死攥住了,极大的力道捏得他差点维持不住手部的拟态。   眼看着人类痛得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还咬住了嘴唇,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章宇又急忙脱下毛衣,卷成一条塞进他嘴里,免得他再把自己咬伤,心里急得不行。   【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9527:【快了快了,马上就出来了。】   仿佛是在证明它的话,就在章宇听完它这一句之后,第一只幼崽出来了。   一颗椭圆形、拳头大小的卵滚了下来。   像是启动了什么连锁反应,第一颗卵出来后,第二颗很快也滚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   越到后面,章宇越是心惊。   怎么会有这么多?!   一连八颗卵,在半个小时之内被全部分娩出来,等它们都出来后,又跟着出来了一条半透明的黏糊糊的东西。   【宿主,那是幼崽们的胎盘,你继续按他的肚子,等胎盘完全出来,这次生产就结束了。】   章宇于是继续按。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作用,当胎盘完全娩出后,手掌下的肚子也肉眼可见地小了下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恢复到只比最开始大一点点的状态,连本来模糊掉的腹肌轮廓都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手心里的肌肉不再痉挛,旁边传过来的呼吸声里也慢慢褪去了颤抖,章宇松了口气,往人类上半身的方向凑了凑。   贺旭闭着眼,急促地呼吸着,脸色因为生产变得十分苍白,嘴里的毛衣卷被咬得变形,还沾上了许多嘴唇上的血迹。   他满头都是汗,许久未剪的头发也被全部打湿,一缕缕黏在额头。   章宇给他擦了擦汗,见他状态还好,这才有时间去看那些生下来的卵。   一共八颗卵,每颗都差不多大。   卵整体呈现一种透明的色泽,像是一层薄薄的膜,包成了一个个椭圆形的小球,里面是一只只摇摆着触爪蹬来蹬去的黑色小章鱼。   像是发现父亲望了过来,小章鱼们不再乱蹬,一个个都挤到了这一侧的卵边,把自己贴在薄膜上,贴成一个迷你章鱼片片,兴高采烈地朝他叫。   细细碎碎的嗡鸣随着声波传进耳中,听不懂,但有种别样的热闹。   八颗卵,八只小章鱼,一起叽叽喳喳朝着他叫。   章宇:“……”   突然有种养了几只小宠物的感觉。   他有些新奇,又感觉到了一种天性的慈爱。   不知道其他章鱼怎么看待幼崽,反正他还挺喜欢的,原本想扔进海洋空间里自生自灭的念头都动摇了一些。   正满心慈祥地盯着看呢,旁边忽然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幼崽们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又齐齐挤到了另一边,冲着他旁边的位置叽叽喳喳叫,仿佛是在跟另一个父亲撒娇。   “贺旭,这就是你……你做什么?!”   章宇一转头,心跳都快停了!   只见贺旭手里抓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石头,满脸阴沉地坐起身靠了过来,抬手就想往下砸。   章宇急忙拦住他:“你、你干什么呀?”   “让开!”贺旭看了他一眼,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我要杀了它们!”   “杀……”章宇一怔,见他又要砸,匆忙抱住他,“这都是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好好的,你杀它们干什么?”   “好好的?”贺旭红着眼看着他,“章宇,你是不是忘了这些东西是哪来的了?忘了那个怪物都对我做过什么了?!”   “……”章宇愣住。   刚刚见到幼崽们的喜悦一下就消失了,好像一盆冰水浇下来,浇得他透心凉。   是了,贺旭一直都讨厌他,一直都讨厌他们的幼崽。   他看了看人类满是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感受到另一个父亲的杀意,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的小章鱼们。   最终,他看向自己的伴侣,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嗓音干涩道:“……我没忘,只是你刚刚生产完,现在身体虚,没必要做这些,不如我帮你?”   不等人类拒绝,他又紧跟着道:“而且你不是觉得这些幼、小怪物们很恶心吗?我把它们带远一点处理,不让你看见它们,省得你又难受。我保证,一定把它们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你就在这里休息,等我处理完了,我们就回去,好吗?”   贺旭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慢慢放下手,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把额头抵在他肩上:“那就交给你了……”   “嗯。”章宇勉强勾了下唇,把他重新放下去躺着休息,然后拢起不敢吱声的幼崽们,将它们都抱在怀里,朝湖边走去。   湖边离这里不到一百米,之前他扶着贺旭走过去,花了好几分钟,现在走过来,只需要几十秒。   快到湖边时,系统在他脑海里道:【宿主,卵的氧气不多,你需要尽快把幼崽们放到水里,进行最后的孵化。】   【还要孵?】章宇愣了一下。   【只是让卵接触到外界的水源软化,让里面的幼崽能钻出来。】   【哦……】   章宇回头看了一眼,见贺旭躺在外套上,神色疲倦地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也对,刚刚那么大消耗,他应该很累了……   看他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章宇抱着幼崽们走到湖水边,保险起见,又往远处走了几百米,直到路过一丛茂密的芦苇,才在旁边停了下来。   借着芦苇的遮掩,章宇脱掉衣服,抱着幼崽们下了水。   他把两只手变回触爪,在水面上围成一圈,将卵都放在圈里,下半身也变成原形,照着曾经见过的雌性章鱼那样,用触爪一遍遍摩擦卵的表面。   小章鱼们还处在差点被另一个父亲杀掉的惊恐中,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的安抚下缓和过来,一个个在椭圆形的卵泡里蹬来蹬去,跟着他摩擦的力道翻滚,很快就把刚刚的事情扔到了脑后,玩得不亦乐乎。   章宇看着这些快乐的小东西,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贺旭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些幼崽。   这件事,章宇早就知道了,但他也没想到,贺旭的反应居然会这么激烈。   他已经不是单纯的讨厌了,他是……   章宇想到了一个字——   恨。   贺旭在恨这些幼崽,又或者说,在恨着他。   如果只是讨厌,他还能告诉自己,贺旭喜欢他,就算他表明身份,他也依然会继续爱他的。   但是恨……   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贺旭……真的还会愿意再继续当他的伴侣吗?   幼崽们的细碎嗡鸣变了一点,章宇愣愣回神,就看着其中一只黑色小章鱼从卵泡里挣扎了出来,落在湖水中,十六根迷你小触爪像把小伞一样,欢快地游来游去。   很快,其他的小章鱼们也都接二连三钻破卵泡出来了。   一群小家伙在湖水里荡来荡去,凑到他的触爪上亲密贴贴,高兴地不得了。   受到天性中的慈爱影响,章宇看着它们活泼的样子,不知不觉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大概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太过于兴奋,幼崽们一直叽叽喳喳地吵闹,细碎的嗡鸣声不断传进章宇耳朵里,吵得他都有点耳鸣。   以至于当他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回头时,再想变回拟态已经来不及了。   呼吸一瞬间停住,章宇僵硬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离湖边不远的一棵树下,贺旭扶着树,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身上还透着一股刚刚生产完的虚弱,脸上带着做梦一样不真实的游离表情。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梦游般道:“是你,你就是那个怪物……” 第59章   章宇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漂在湖水中, 只有躯干和脑袋还维持人形,双手和下半身都变成黑乎乎的触爪,在湖面上涌动。   而他的伴侣, 一直厌恶他、排斥他、恐惧他的人类伴侣, 就在不远处,看着这样的他。   身份暴露得太过意外, 以至于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惶惶然地就想朝人类靠过去:“贺旭……我……”   但他一动, 贺旭就好像被惊到了一样, 向前的脚步霎时间止住, 脸色一变, 仓惶地转身开始逃跑。   章宇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听到他的动静, 前面的人跑得更快了, 章宇变回拟态, 用少年的声线惶急地喊:“贺旭, 你听我解释……”   贺旭没有停下, 还是在那么匆忙地逃窜, 但他毕竟刚刚生产完,身体处于虚弱状态,一个不慎, 就被地上的树根绊倒,朝旁边的矮坡栽过去。   章宇瞳孔一缩, 反射性放出触爪,用最快速度伸了过去,险险赶在他滚下去之前勒住了他的腰。   被拉上来的人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激烈地挣扎起来,惊惧交加地嘶喊着:“滚开!你这个怪物!!别碰我!!”   他瞳孔颤动着, 近乎疯狂地撕扯腰间的触手,腰身拼命扭着,快要折断了也不肯停下。   “贺旭你冷静点!听我解释,贺旭……”   章宇试图安抚住他,但他一靠近,贺旭的表情就更加惊惧,挣扎得也更加激烈:“别过来!!别靠近我!!离我远点!!!”   “砰——!”   一声巨响,硝烟从人类手中升起。   章宇浑身一震,一股剧痛从胸口传来,血腥味也很快扩散开来。   贺旭依然在挣扎,手里的东西对准了他,食指不断按动,却再没有发出声音,他好像没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只是不断扣动着扳机,歇斯底里地喊:“滚开!!你这个怪物!!滚啊!!!!!”   章宇看着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缓缓松开触爪,几乎就在被放开的一瞬间,人类就立即转身逃跑,哪怕摔倒了,也要立即爬起来,一刻都肯不耽搁。   章宇远远跟着他,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林,冲进来时的轿车。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在公路上变成一条黑色的线,又变成一个黑色的点,最终,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次也没回头。   章鱼会流眼泪吗?   章宇不知道。   但他现在的确有一种感觉,眼眶里酸酸的,涨涨的,不像是以往单纯地往里面放水,而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流出来。   他慢慢捂住了胸口。   贺旭没有打中他的心脏。   他有八颗心脏,分布在身体的各个部位,哪怕只剩下一颗,他都能活下来。   这些心脏,贺旭一颗都没有打中。   可为什么,他的所有心脏,都开始疼起来了?   好疼啊……   ……   章宇回到了湖边。   幼崽们还在原来的地方,一个个蹬着迷你触爪游来游去,见到父亲回来,便立即朝岸边涌来,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起,用细碎的嗡鸣声叽叽喳喳朝他叫唤。   章宇怔怔地看着它们。   【系统,我的海洋空间多大了?】   【本星球海洋面积的五分之一。】   【兑换吧。】   【宿主确定吗?现在就兑换出来,之后就算任务完成,空间也不会变大了。】   【确定。】   他得回去找贺旭,但幼崽们不能留在这里。   【好的,正在为您兑换海洋空间……已完成,请宿主查收。】   深深浅浅的蓝色波光从无形之处散发出来,渐渐在章宇面前汇聚成一个米粒大小的光点,静静悬浮在虚空中,等待他的触碰。   在看到光点的一瞬间,章宇就得知了使用它的方法。   他伸出左手,用手腕去碰触了一下这个光点,光点便落了下来,在白皙的手腕中央形成一颗蓝色的小痣。   章宇捞起一只小章鱼,往手腕上一送,小章鱼瞬间消失不见,小痣里却能感觉到多出了什么。   其余幼崽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全部都被放进了海洋空间。   考虑到接下来不一定有时间顾得上它们,章宇又下了水,到湖里抓了百十条鱼,一起扔进了海洋空间,免得幼崽们刚出生就被饿死。   做完这些,他到树林里捡起毛衣和外套,穿在身上,挡住胸口的血迹,然后开始返回。   怕遇到人,他就没走公路,而是直接变成原形,在山林里穿行。   一个多小时后,他在市区外停了下来,变回了人形拟态。   今天周末,市区人多,章宇不好跑得太快,便只能维持着不引人注意的速度,尽可能快地回到了别墅。   他比贺旭晚回来一个小时,系统始终监测着贺旭的生命体征,它没有向他发出警告,便说明贺旭也已经安全回来了。   但章宇在别墅里找了一遍,却没看见贺旭的身影,到车库里,也没看见他开的那辆黑色轿车。   章宇开始有些担心了,他问系统:【贺旭回来了吗?】   9527:【回来了,但没到别墅这里来,还在市区里,看定位,应该是一家射击俱乐部。】   【射击俱乐部?】章宇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去那里?】   9527沉默了一下:【大概是为了补充弹药。】   【弹药……】章宇喃喃道。   今天早上贺旭拿在手里的那个棕色皮套,在硝烟响起的那一刻,章宇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它了。   是在电影里,那些西部牛仔的腰间。   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之后,贺旭想做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章宇慢慢垂下眼,有些难过:【他是想……杀了我吗?】   9527保持沉默。   它是好孕系统,没有安装情感模块,来到这个世界,进行跨行任务之后,更是只有最基本的辅助功能,所以它给不出分析,也给不了建议。   但曾与历任宿主经历过许多世界,亲眼见证他们寻找到自己另一半的它,能从过往的所有记录中看出来,这一任宿主和反派之间的感情进展已经来到了一个节点。   能度过去,就能在一起。   度不过去,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只可惜,有法则约束,这些话它无法说出口,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一切只能让宿主自行解决。   但看着系统空间内反派的生理监测数据,9527还是提醒了一句:【宿主,反派刚刚生完幼崽,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你最好尽快给他补充一些养分,以免将来损害到身体。】   【损害身体?】   章宇微微一怔,可是……贺旭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吧。   【因为宿主不是人类,生育你的幼崽比生育普通人类幼崽更加消耗身体,如果宿主不尽快给他补充缺失的能量,那么很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寿命,往后拖得越久,影响的寿命时间就会越长。】   听到系统的话,章宇微微瞪大眼,立即就想冲出家门去找贺旭,但快要出门时,眼前忽然闪过人类歇斯底里的表情,他的脚步又慢慢停下了。   【……没有别的办法补充了吗?他才刚生完幼崽,这么做不会又怀孕吗?】   机械音平淡道:【综合评判,宿主的卵是最好的,不需要很多,只要达到你上一次的量就足够了。至于怀孕,宿主不用担心,本系统有母体保护机制,在他生产完恢复的这段时间里,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怀孕的。】   【可是……】章宇张了张嘴,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满心都是茫然。   直到系统提醒他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太长时间没有动,拟态的肌肉都已经僵了,轻轻动一下脚,刺麻感就从各个地方传了过来。   心脏的疼痛似乎也被这些感觉盖掉了一些,章宇抿了抿嘴,低声问道:【他在哪里?】   【还在市区……不,现在往你们学校去了。】   学校?   章宇又是一愣。   贺旭去学校干什么?他不是在找弹药,想要杀了自己……   等等,今天是周一,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去上学了,想在学校里找到自己,把自己杀掉吧?   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一些好笑,章宇想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努力半天也没用,他只好收敛了神色,垂下眼,朝学校走去。   他走得很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走这么慢。   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一会儿。   天上的鸟雀,路边的花坛,甚至脚下的蚂蚁,视线里出现的每一样事物,都值得他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看上一会儿,好像从来没有发现这些东西这么好看过。   但走得再慢,在傍晚来临时,他也走到了。   学校刚放学没多久,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只有零星几个还在教学楼附近,章宇没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也就没办法停下来,找人聊聊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找人聊天,但就是突然很想,只可惜一直走到了操场,也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操场中央是跑道,跑道外侧是看台,看台下面,就是体育器材室。   这是章宇第一次被打的地方,也是现在贺旭所在的地方。   他慢慢来到门前,隔着一道门,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但章宇知道,贺旭就在里面。   无论是系统的定位,还是耳边传来的急速心跳声,又或者是那微弱的,压抑但又掩不住惊惶的喘气音,都在告诉他,贺旭就在里面。   “咚咚。”   章宇敲了敲门。   他轻轻喊了一句:“贺旭。” 第60章   夕阳西下, 晚霞涂满了天空,橘红的辉光披在操场上,像是轻薄的纱, 又像殷红的血。   站在体育器材室外, 章宇轻轻叫道: “贺旭。”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   章宇又轻轻敲了下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们谈谈好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章宇慢慢垂下眼, 低低道:“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想欺骗你的……我只是怕你没办法接受, 所以才一直不告诉你……你打我、骂我都行, 像昨天那样用枪打我也行, 但是你现在很虚弱, 需要……”   他顿了顿, 用乞求一样的声音低低呼喊:“贺旭……”   门内依然毫无动静。   章宇站在门口, 眼前一会儿闪过贺旭刚刚生完幼崽时苍白的面容, 一会儿又闪过他逃跑时惊惧交加的表情, 站了一会儿之后, 他抿了下嘴唇,低低道:“我进来了。”   推开门,角落里传出来的心跳声更激烈了, 擂鼓一样砰砰响个不停,压低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地上散乱着一些纸盒, 旁边还有一把仿真步枪。   看到这把步枪,章宇就大概明白,贺旭为什么要来这里了。   贺旭以前跟他提过,说他曾经有段时间沉迷射击,还在某场赛事里赢了一把枪和几盒不同型号的橡胶子弹。   但没过多久, 他就失去了兴趣,把枪和子弹都扔进了学校体育器材室的某间柜子里,问他有没有兴趣学,如果有,就去器材室找出来。   章宇没兴趣,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之后再也没提过了。   贺旭是在射击俱乐部里找不到弹药,所以才回到这里找橡胶子弹的吗?   章宇不清楚他是否在这里找到了,但没有关系,就算贺旭找到了,把那些子弹都打空,他也不会死。   他一步一步走近贺旭藏身的角落,怕吓到里面的人,走得很慢很慢,放低了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贺旭,你出来好不好?我没有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走了几步,章宇看见角落里堆放的器材后面露出的一点身形。   人类似乎是半跪着,但因为身架太大,就算再怎么想往里躲,也还是露出来了一点后背。   章宇看着那点后背紧绷着,微微发抖,并且随着他的靠近,抖得越来越厉害,不由更加放低声音。   “……你昨天才生完幼崽,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补充能量,贺旭,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   但他安抚的话起不了任何作用,随着他一步步接近,藏在角落里的贺旭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紧张。   在章宇走到离器材堆只有三步远的地方时,贺旭突然站起来,猛地把面前的东西往章宇身上一推,趁机就想要逃跑。   器材咣当咣当散了一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到章宇身上。   他眼也不眨,动都不动一下,只在贺旭逃过他身边时,闪电般伸手,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放开我!!”贺旭满脸恐惧地被他强行按在怀里,拼命想要挣脱,“给我滚开!!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   “贺旭,你冷静点!”章宇箍着他不让他动,任由他用枪往自己身上砸,但人类失控得厉害,没砸几下,就把他自己的手指给砸伤了。   章宇瞳孔微缩,立即抓住他的手,把枪强行从他手里抠了出来,扔进了海洋空间。   没有了武器,贺旭更加惊慌了,拼命拉扯章宇抱在他腰间的手,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滚开!别碰我!!”   挣扎着挣扎着,他却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声音也陡然弱了些,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过来,但章宇还是发现了。   系统此时也在他脑海里道:【宿主,他要撑不住了,剧烈挣扎会加剧他的消耗,让他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建议尽快采取行动。】   章宇心里发沉,他抿紧了嘴唇,尝到嘴唇上的一点血腥味。   眼前的人一直在冒冷汗,脸色格外苍白,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眸光黯淡,比昨天虚弱很多,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他耐心道:“贺旭,你放松一点,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   “滚开!!”贺旭根本不听,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里,“放开我!!给我滚开!!!”   “我不是故意想骗你,除了身份,其他的都是真的,你听我说好不好……”   “滚啊!!!”   人类声嘶力竭地喊着,拼了命想从他身边逃开。   “……”   章宇张了张嘴,又感觉眼睛在发涨了。   他慢慢垂下眼,低低道:“……对不起,我会很快的。”   紧抱着人类的双手开始变形,其他部位也开始变化,庞大的怪物取代纤细的少年,将人类拥入怀里,漆黑的触爪逐渐向上攀附。   贺旭的身体僵住了,随即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惨白着脸色,心跳在加快,手脚却在发软,脸上带着极端的恐惧:“不,不要……”   变成原形的章宇操控着自己的触爪,不顾人类的竭力躲避,强行固定住他的脑袋,撬开嘴唇,将触爪抵了进去。   “……唔!唔唔——!!”   触爪上密布的神经末梢将所碰触到的一切清晰地传入脑海,章宇像以往接吻时那样,用触爪尖端纠缠着人类闪躲的舌头,吸盘贴在不断挣扎的舌面上,轻轻压吸,让那些分泌出来的,使人类能够免于痛苦的甜液滑入咽喉,被他吞咽下去。   触爪中的人类变得更软了,呼吸却灼热起来。   他手脚无力地瘫软下来,被触爪们簇拥着,缠绕着,又亲密地挤压着。   恐惧的声音中逐渐掺进了另一种颤抖,渐渐又多出了哭腔。   人类软绵绵地挣扎着,即便到了如此地步,也还是想要摆脱身上缠满的触爪,被堵住的嘴巴开合着,在不断的闷吟中含糊哭喊:“……滚开……不要……”   章宇盯着触爪下满脸恐惧,却又泛着潮湿的伴侣,轻轻道:“当初在这里,不是你说,让我陪你玩一玩的吗?”   他靠了过去,口器开合,发出像是笑又像是哭的嗡鸣:“现在我们来玩吧,亲爱的,我们有很多时间……”   触爪蠕动着,游走着,像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住不断挣扎的人类。   再细微的动静也被吞没了,所有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切震颤、扭动、哭泣……所有的所有,都被埋在层层叠叠的触爪中,被锁在狭小的房屋内,连带那些晦暗的恐惧,也被渐渐降临的夜色笼罩了。   终是不见天日。   ……   还有多久,才能从这无尽的战栗中逃脱?   还有多久,才能从这摇曳的苦海中得救?   手掌一次一次紧绷,一次一次脱力落下,又被一次一次缠绕着拉起。   眼泪也快流干了。   心脏恐惧地紧缩,惊惶几乎淹没了一切,但身体却违背了意志,在熟悉的厮磨中颤抖,将已经习惯的痉挛传遍全身,从头顶到脚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灵魂不知所措,被混乱的感官占据,极端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在恐惧中收紧,在恐惧中震颤。   而在一切无法摆脱的困苦折磨中,某种感觉慢慢积聚了起来,渐渐占据上风。   章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原本无力躺在触爪中的贺旭忽然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并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激烈。   他死命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去,用力到肌肉贲起,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突显出来。   “唔——!唔唔!!”   贺旭尖锐地闷叫着,头用力往后扭,蒙着水雾的黑眸望向章宇,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章宇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放开,反而更加收紧了缠在他身上的触爪。   见他没有反应,贺旭更加激烈地挣动起来,哀求的眼神逐渐漫上了绝望。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猛地一震,身体骤然一紧,又骤然一松。   某种气味在空间内弥散开来。   像是某些无形的东西被摧毁了,人类僵硬地、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仿佛和以往流出的眼泪一样,又仿佛不一样。   他不再挣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肌肉松垮,无力地倒在章宇怀中,一动不动,只有身体还在不断颤抖着,微微抽搐。   一滩液体在地上蔓延开来,逐渐扩散。   他失禁了。 第61章   月色寒凉。   蒙蒙的月光洒落在操场上, 将一切都变成惨淡的白。   章宇拉开体育器材室的门,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依然是本体大章鱼的样子,布满暗纹的触爪在地面上游动, 将身后的门半掩住, 然后顺着旁边的墙壁,爬到了上方的看台上。   看台上有道栏杆, 他把自己攀在栏杆上, 调动皮肤下的色素, 将自己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   他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 底下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道身影踉跄着跑出来, 在月光下仓惶地向远处逃走。   章宇怔怔地看着人类跌跌撞撞地跑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   依然是头也不回。   十六根触爪无声蜷缩了起来。   他好像又吓到贺旭了……   眼前又浮现出人类那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模样, 章宇默默垂下眼, 慢慢从栏杆上爬下去, 回到了体育器材室里。   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水渍。   牛奶被打翻的味道、植物的味道,还有某种特殊的味道, 全部堆积在狭小的房间里。   不知道贺旭回去后会不会喝水……章宇想到这个问题。   按照这个脱水量,要是不喝, 就算他给的卵足够多,过程中也已经保证那些卵都融化了,贺旭的身体也还是会受不了的。   章宇慢慢垂下眼,走到角落,拿起水桶和抹布, 到外面的洗手池边接了点水,回来打扫卫生。   不打扫不行。   今天是上学日,学校里人很多,贺旭过来这里,肯定有被人看到,要是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明天被人发现了,很可能会想到他身上去。   贺旭那么爱面子,要是被人知道在这里做过这些,他肯定接受不了,虽然嘴上并不会承认就是了。   想起人类嘴硬的样子,章宇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但很快又慢慢垂了下去。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神色有些困惑。   真奇怪。   明明他的心脏没有被枪打伤,刚刚也没有被贺旭砸伤,但为什么这么疼呢?   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始终挥之不去,章宇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只能不再管它。   他提着水桶回到器材室,将地面和周围的东西都打扫干净。   水桶太小,擦不了多少就脏了,他就一遍一遍地在洗手池和器材室来回跑。   等把所有东西都弄干净,气味也全部通风散掉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白。   在朝阳下,他离开了学校,回到了别墅外。   【系统,今天也帮我请假吧。】   【好的。宿主要去找贺旭吗?】   【……我不知道。】   章宇迷茫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去找他。他是我的伴侣,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我,爱我,和我在一起。可是现在,他知道我真正的样子了,却好像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系统没有说话。   章宇似乎也不需要它说话。   他喃喃自语:【说好的事,不能反悔,他答应过我,不会反悔的。我应该去找他,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害怕,把说过的话忘记了……可是……】   可是什么呢?章宇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关着,窗帘也拉得很紧,透不出一丝灯光。   他不清楚贺旭在不在上面,也没有去问系统,怕自己问了,知道贺旭在上面了,就会忍不住进去找他。   他想自己的伴侣了,哪怕只是过去了一晚上,也非常非常地想。   想和他在一起,想抱住他,想亲吻他,想和他做一切伴侣间可以做的事,哄着他睡觉,唱歌给他听,看着他在自己怀里安眠……   章宇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眼前的门发呆,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系统说了一句话,他才从发呆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宿主,贺旭昏迷了。】   【什么?!】章宇一瞬间回神,【他怎么会昏迷的?!】   【他回家后似乎一直待在卧室,没喝过水,也没吃过东西……】   9527话还没说完,章宇已经撞开门冲了进去。   他一路奔到三楼,跑进卧室,第一眼没看到人,有些慌乱地转了一圈,才从旁边的衣柜处闻到熟悉的气息。   几步跨到衣柜边,章宇唰一下拉开衣柜门,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贺旭。   人类的脑袋挨着里面的木板,两眼紧闭,一动不动,身边堆得满满的都是衣服。   他似乎是想把自己藏在这里,躲避什么东西,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章宇抿了抿唇,把人从衣服堆里抱出来放到床上:【他现在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用,他只是过于劳累,加上很久没吃东西,所以低血糖昏迷了,宿主给他喂碗糖水,他很快就能醒。】   听到没什么大事,章宇稍稍松了口气,转身下去,到一楼厨房里冲了碗蜂蜜水,端上来喂贺旭喝掉。   一碗蜂蜜水喂完,9527道:【可以了,预计二十分钟后他就会醒来,宿主可以先去准备一点好消化的东西,等他醒了给他吃。】   【好。】   章宇应了一声,把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扶下去重新躺好,然后又回到了厨房。   用手机搜了几张简单的食谱,章宇翻出燕麦片和坚果粒,在锅里煮了点坚果燕麦粥,又煮了两个鸡蛋,等待的时间里,忽然想起来被他撞开的大门,于是又来到门口。   试着关了一下,关是能关上,但却打不开了,似乎是里面的锁芯卡死了。   ……算了,先放着吧。   章宇回到厨房,望着锅发呆。   等时间到了,把两个灶台的火都关了,粥盛出来,连碗一起放进盆里,往盆里倒上冷水,快速降温,鸡蛋也一起放了进去。   等粥和鸡蛋都到了能入口的温度后,时间也差不多二十分钟了。   章宇端着粥,拿着两个鸡蛋回到卧室,走到床边时,床上的人也正好醒了过来。   贺旭慢慢睁开眼,像是还没完全清醒,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章宇轻轻叫了他一声:“贺旭。”   贺旭朝他看了过来,仍然是那种愣愣的眼神。   章宇往床边走了两步,把粥往前递了一点:“起来吃点东西吧。”   人类好像陷入了一种过激后麻木的状态,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听到他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但两秒之后,他忽然清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章宇,瞳孔骤然一缩,瞬间就翻身下床,逃到了床的另一侧。   章宇手里的碗被他撞了一下,粥洒了一地。   他没有去管,只是再把碗往前送了一点:“吃点东西吧,你刚刚都晕倒了……”   声音刚传出去,就被另一道嘶喊声盖过了:“滚!滚开!!”   贺旭靠在墙角,一边喊,一边惊惶不定地到处扫视,似乎在寻找能逃走的地方。   心脏又开始细细密密刺疼了起来。   章宇固执地将碗往前递,重复道:“吃点东西吧……”   “别过来……别过来!”   他一靠近,贺旭就变得更加惊慌,他快速地看着周围,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步冲进旁边的窗帘后,拉开窗户就要往下跳!   “贺旭!”章宇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射性地就放出触爪,冲过去把人拉了回来。   但贺旭不肯放手,死死扒着窗户,明明底下是接近十米的高度,跳下去就会没命,却依然想要往下跳。   心脏变得更疼了,除了疼,还有一股悲怒慢慢渗了出来。   章宇看着不停挣扎着,想要从窗户里跳下去的人,低声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听他解释一句,是吗?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害怕?   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吗?说好了,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会一直喜欢他,一直爱他。   明明说好了的。   明明答应了的。   章宇慢慢低下了头。   “……既然你不想要这条命,那就把它给我吧。”   砰!   死死扒着窗框的手被硬生生扯了下来,窗户闭合,窗帘拉上。   漆黑的怪物在黑暗中显露出自己庞大的身躯,将认定的伴侣拖进了巢穴,不容拒绝,不容反抗。   从此,再也不分开。   ……   章宇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不断地、不断地纠缠着自己的伴侣,人类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惊惶嘶喊,渐渐变成了满是隐忍的哭吟,再到沙哑的低哼,到最后,连哼都哼不出来了了。   一次次的颤抖,一遍遍的痉挛,哪怕撑不住昏过去,也依然被他纠缠着,直到再次醒来。   在纠缠的短暂空歇里,章宇会下楼煮点东西,最多的是鸡蛋羹,因为简单,还很好喂。   开始贺旭不肯吃东西,好像这样就能绝食把自己饿死似的,但章宇掰开了他的嘴,强行把食物塞了进去。   在这种时候,鸡蛋羹就很方便,制作简单,有营养,还不容易呛到气管里,就算整块吞下去,也很好消化。   水就更简单了,不肯喝的话,章宇就直接用触爪吸取,然后塞到他的喉咙口,直接灌进去。   这样连续过了几次,人类就不再抗拒了,无论是什么,只要章宇送到他嘴边,他都会张开嘴,顺从地吞咽下去。   他也不再挣扎,任由章宇在他身上缠绕,摆弄。   不管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再喊“别碰我”,不会再让章宇“滚开”,只会随着章宇的动作,乖顺地敞开自己,发出高高低低的闷吟。   这期间,两个人的手机都响了无数遍,有小弟们打来的,有项一鸣打来的,有班主任打来的。   班主任那边,章宇让系统帮忙请了假,其他的就不管了。   大概是发现手机打不通,孙然几人还来过这里,在别墅外喊贺旭和章宇的名字,问他们在不在家。   那时候,许久都没有反抗过的人类又挣扎了一下,被日夜不停的纠缠折腾到麻木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神采。   但那些微弱的挣扎很快就被触爪淹没了,连同那想要逃离的神色一起。   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还是第八天了呢……   章宇端着鸡蛋羹,想着这个问题,慢慢走上楼。   从昨天开始,贺旭就彻底不再动弹了。   除了章宇把他缠起来,或者喊他起来吃东西的时候,他会动一动之外,其他时候,就只是躺在床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不一心想着逃,章宇也就不再一直抓着他。   厨房里太狭小,就算原形也能挤进去,但到底没有人形来得方便,倒盐倒油这种精细的活,还是五根手指更加好用。   来到卧室,贺旭依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在床上安静地躺着。   章宇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贺旭,起来吃东西了。”   贺旭慢慢转过头,目光对准了他,眼神里却是空荡荡的,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他好像一个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随着章宇操控。听到章宇喊他吃饭,就慢慢坐起来,章宇用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送到他嘴边,他就张开嘴,让章宇把勺子放进他嘴里。手一斜,温度刚好的蛋羹就滑入喉咙,被咽了下去。   这就是章宇到现在还在给他吃鸡蛋羹的原因。   他也尝试喂过贺旭其他的,但贺旭好像不会咀嚼了,无论是什么,都直接吞咽下去,有一次甚至差点被噎到。   那之后,章宇就只给他吃鸡蛋羹了。   一碗鸡蛋羹喂完,章宇把碗和勺子放下,伸手摸了摸人类的小腹。   在生下幼崽后,贺旭的肚子就小了下去,又过了一夜,就恢复到怀孕之前的样子。他的胸肌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再向外分泌东西。   但肚子真正平坦的时间只有那一天,在章宇来到这里后,他的小腹就又开始鼓了起来。   也会小,但没有完全下去过。   就像现在,章宇摸了摸,感觉里面又空出来了一点。   一想到里面的卵不是完全充满的状态,他就感到一股难言的焦躁,这股焦躁迫使他又变回了原形,把人类给缠了起来。   贺旭在被碰到的那一瞬间抖了一下,随后就温顺地依偎上来,身体迅速变软变热,口中低低叫着。   章宇让交接腕潜入下去。   光吃鸡蛋羹是不够的,他对自己说,贺旭需要营养,他现在很虚弱,连话都没有力气说出来,自己得给他很多很多卵,让他养好身体,然后对自己说……   ……说什么?   他想听贺旭说什么?   章宇感到了茫然。   他看了一眼在触爪下痉挛的人类,愣了愣,把交接腕收了回来。   又满了。   失去支撑,人类无力地倒在床上。   他已经接近半昏迷的状态,眼睛虽然半睁着,但却没有焦距,泪水无知无觉地不停往下流,把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的。   章宇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他好像在说着什么,从刚刚章宇纠缠他的时候他就开始说,但声音很小,小到章宇根本听不见,他又只顾着查看他的小腹,看看里面有没有满,所以一直都没有去关注。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靠近了去听一下,听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会是他想听的那句话吗?那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   他靠了过去。   人类的嘴唇无声开合,吐出几个细小的字:“……”   章宇忽然瞪大了眼,像触电一样猛地往后弹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到了窗户边。   人类依然躺在床上,嘴唇不断开合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章宇现在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在喊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章宇。   贺旭在说,章宇,救我。 第62章   章宇逃走了。   他逃得很狼狈很狼狈, 从窗台翻下去,直接砸在花园的地上,顾不上疼, 刚一落地就爬起来, 慌慌张张地往外逃。   他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   他不知道这个错是什么,但他知道他现在应该离开, 不应该再待在那里。   他在爬出铁门后变回了拟态, 用人形一路跑出了别墅区, 跑出了城市, 跑进了山林。   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瘫在地上喘气。   眼前是层次交叠的枝杈, 是金黄的叶子, 是高高的天空和飘渺的流云, 一切美好又恬淡。   但章宇什么都看不进去。   不久前听到的那句话, 连同说话的人木然的表情, 一起在他眼前不断回放。   他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却跟之前的不一样,除了细细密密的刺疼外,还有一种更难受的感觉, 像是把他的心揪紧了,拧在一起, 又酸又涩。   在这种难受至极的感觉里,章宇突然又想了起来,他走得太快了,还没有给贺旭清洗一下身体,没有给他盖上被子, 甚至没有关上窗户。   现在天这么冷,要是放在那里不管,贺旭一定会发烧的。   想到这里,他又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往回跑。   但来时消耗了太多体力,回程时,即便他跑得再快,也还是花费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等他回到别墅区,一来一回,已经过去半天了。   刚一跑到别墅,章宇就愣了一下,花园外的大铁门开了,别墅一楼的窗户也开了。   有人闯进去了?!   章宇一瞬间感到了极度的惊怒,他的瞳孔霎时间变成全黑,卷发暴怒地挥舞起来,撞开别墅的门就想杀死那个闯入者。   但空气里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有的只是熟悉的,属于房子里另一个人的味道。   章宇又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飞快往楼上跑,冲到三楼的卧室一看,果然,床上的人已经不在了。   衣柜大开,地上散落着一堆衣服,像是有人粗暴地拉开衣柜门,随便扒了几件衣服套上,然后就惶急地离开了。   章宇怔愣地站在卧室里,看着地面上凌乱的衣物。   这些天始终保持沉默的系统突然开口:【他是自己离开的。】   【自己离开……】章宇喃喃,【他怎么走的……他不累吗……】   【你给的养分很多,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正常进食,休息了一会儿就恢复了。】   【那他现在……】章宇下意识就想问他在哪,问到一半,却又默默停下,抿了抿嘴,【……算了,不用关注他的定位,关注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别出事就好。拜托你了,系统。】   【分内之事,宿主不必客气。】   章宇离开别墅,回到了许久未回去过的出租屋。   他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想着贺旭现在会在哪里,一会儿想着他会不会好好吃饭、喝水,会不会又把自己饿到昏迷,一会儿却又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发呆。   一直坐在天黑,他站起来,下意识想去厨房炖鸡蛋羹,眼神落到周围的摆设上,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在那栋别墅了。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章宇忍不住问道:【系统,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血压、心跳、呼吸等基本生命体征稳定,血糖半个小时前曾快速升高,现在趋于平稳,推测是吃过东西了。】   会自己吃东西了吗?那就好。   章宇松了口气,转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被这股莫名出现、又不知如何排解的情绪堵得难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胸口锤了两下。   奇怪,为什么一直觉得心脏不舒服……是太久没碰过水了吧?   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原因,章宇来到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水,把自己泡了进去。   没有变回原形,他现在看到自己的触爪,就会联想到这几天人类麻木的脸,心脏就会变得更难受,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这么用拟态泡一泡算了。   沉在水底的时候,章宇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左手,碰了下手腕上的海洋空间,把幼崽们放了出来。   一个多星期过去,小章鱼们还跟刚出生时差不多,两个堆在一起,才有章宇一只手大。   八只小章鱼蹬着迷你小触爪,一出来就开心地凑到父亲身边,欢欢喜喜地和他贴贴。   章宇伸手划拉一下,给一只不小心把自己触爪打结的小章鱼解开,然后手上就长出了一只幼崽,细细的小触爪缠绕在他的手指间,迷你小吸盘贴在他的皮肤上,一嘬一嘬的,痒得不行。   看着这些活泼的小东西,章宇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感觉心脏里的不舒服好像是减轻了一点。   幼崽们玩了一会儿,玩累了,就挨在他身边睡觉,像一个个黑芝麻团子,被水流带着,在浴缸里飘来飘去。   章宇看着它们,也闭上眼睛,在水里睡了过去。   ……   一天、两天、三天……   一连半个月,除了每天按时醒来问一下贺旭的身体情况,章宇始终在浴缸里沉睡。   幼崽们出来玩了一天就饿了,叽叽喳喳挤在他身边要食物,章宇就把它们放回了海洋空间,上次他在里面储存的食物很充足,足够它们吃的了。   等他一觉睡醒,想起来了,就会再把它们放出来玩玩,玩饿了,就再放回去。   心脏在这半个月不断的吸收水分中,也慢慢好了起来,那些难过、酸涩、刺痛,好像没了,又好像只是单纯变得麻木。   章宇没有再管它,继续在水下沉睡。   系统空间里。   9527看着一动不动躺在水底的宿主,把目光放回面前的屏幕上。   它现在一共有三个重点关注的人。   一个是本世界主角,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一向是它的主要关注对象,不管是生命体征还是定位,都一直监测着。   一个是宿主的伴侣,原著反派贺旭,按宿主要求,只关注生命体征,不看定位。   还有一个是宿主以前交代的,原著人物,肖老大肖江,只看定位。   就在半分钟前,两个都关注着定位的人忽然都停在了某一个区域里,并且离得极近。   系统根据数据说话,也没有预感这一说,看到两个人凑在一起,它只能预测到主角可能又会被肖江勒索,于是默默注意着,准备一有不好的迹象就通知宿主。   就在这时候,属于反派贺旭的身体数据忽然剧烈波动了一下,但短短一两秒之后,又平静了下来。   9527有些疑惑。   因为宿主的要求,它无法看到反派的定位,只能看到基础的生命体征,根据呼吸脉搏等数据,推测反派的情况。   上次在别墅外,它知道反派昏迷,是因为反派的心跳很慢,血糖很低,体温也在下降,所以推断出他低血糖昏迷,但现在,这些传来的数据除了刚刚那两秒的波动外,后续都很正常,9527便推测不出具体的情况。   波动的可能性很多,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突然看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都可能让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影响其他体征。   但目前看来,体温、呼吸、脉搏、血压,一切都是正常的。   9527便将这点小波动记录在数据图形上,继续观察起主角和肖江来。   客厅里,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9527看了一眼,是主角项一鸣打来的。   是看到了肖江,想向宿主求救吗?但从定位上看,两者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肖江也没有往主角面前去的意思。   任务之外的事,系统无法干涉,所以在判断出主角并不会受到勒索欺负后,9527保持了沉默。   手机不断震动着。   电话另一头,项一鸣捂着嘴,缩在拐角的一堆杂物后面,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   他今天是出来买笔芯的。   马上要到物理竞赛的决赛时间,他最近刷了很多题,笔芯用得很快,上次买的已经全部用完了,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替代的,便只好出门买。   谁知道他刚走到这边,远远就看见了贺旭,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动自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蹲在角落杂物堆后面的项一鸣:“……”   就,虽然章宇跟他说了很多,前段时间贺旭也的确变好了不少,但是……他还是会怕嘛,尤其是章宇不在的情况下。   心里讪讪笑了两下,项一鸣悄悄探出头,看了眼迎面走来的人,忽然又愣了一下。   他是不是认错了,这个人好像不是贺旭?   前面的人虽然和贺旭长得一样,身高也差不多,但明显比贺旭瘦多了,看起来也很沉闷,跟贺旭那种张扬的人完全不一样。   再说,章宇也不在他身边……   项一鸣犹犹豫豫地想,既然不是贺旭,那他就不用躲了吧?不如早点出去,买完笔芯回家刷题。   他正想从杂物堆后面站起来,却突然看见那个疑似贺旭的人背后突然冒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块板砖,当头就砸在了那个“贺旭”的后脑勺上。   “贺旭”滞了一下,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项一鸣:“……”   他无声尖叫。   干什么啊?!!杀人吗?!!!!   他惊恐地捂住嘴,用力往杂物堆后面缩,生怕被对面的人发现,连他一起干掉。   目光触及那两个人,项一鸣心都凉了一下。   那两个人有一个他是见过的,似乎是叫肖老大,是周边的混混,以前还抢过他们家附近初中生的钱,但最近销声匿迹了,不知怎么今天又出现在了这里。   但这都不是最让他害怕的,他最害怕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手里拿着板砖,就是他刚刚一砖拍晕了“贺旭”,此时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满脸的冷漠。   这种冷漠项一鸣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看过,杀猪的屠夫在下刀时,脸上就是这种表情,一种不把生命看在眼里的表情。   这个人……可能杀过人……项一鸣遍体生寒地意识到。   那两个人站在那里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讨论怎么把人带走,项一鸣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但在按下去的前一秒,他又迟疑了。   真的要报警吗?会不会惹上麻烦?万一这些人知道了,找到他家,找到医院怎么办?   怯弱和理智在拉扯,哪一个都占不了上风。   他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眼看“贺旭”就要被两人带走,还是下不了决心。   【你不会害怕吗?】   【不会啊,而且就算被打了又怎么样?比起身上,还是心里的难过更不好受吧?我在海……咳咳,我在老家的时候,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可开心了!】   【真好……我就做不到……】   【怎么会呢?相信自己,一鸣!你将来可是大物理学家,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卷发少年的笑脸闪过眼前,身体好像凭空注入了一股勇气,项一鸣咬了咬牙,一闭眼,按了下去!   迈过这个槛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出乎意料的简单。   项一鸣以一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冷静报完了警,然后又打给了章宇。   看到肖老大后,那个人是贺旭的可能性又变大了,如果真的是贺旭,那他必须通知章宇才行。   项一鸣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缩在角落,看着那两个人把晕倒的人扛起来准备离开,紧张地手指都在颤抖。   快接啊,章宇,快接……   ……   茶几上,手机不断震动着。   响了一会儿之后,铃声突兀停止,画面上跳转出电量耗尽,即将自动关机的通知。   没有人理会它。   客厅里安安静静,浴室里也没有声音。   系统看着渐渐分开的定位,机械地得出“安全”的结论。   六十秒后,手机自动关机。   关机画面闪了三秒,随后消失,屏幕彻底陷入黑暗。   浴缸里,章宇睁开了眼。 第63章   章宇是被一阵强烈的不安唤醒的。   他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来, 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和恐慌,直觉告诉他,有某种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章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贺旭, 他立即在脑海中问道:【系统, 贺旭怎么样了?】   9527:【数据显示,一切正常。】   正常?   章宇紧紧皱着眉头, 思索了一会儿, 还是从浴缸里出来, 走出浴室。   路过客厅时, 眼神无意间落在手机上, 顿时就移不开了,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催促感。   他拿起手机, 想要打开, 却发现关机了, 只好去拿充电线, 顺便问了一句:【之前我手机有什么动静吗?】   【主角曾给宿主打过电话。】   【一鸣?】章宇一愣, 【没有别的了?】   【没了。】   同桌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给手机插上电, 等待充电的时间里,章宇让系统把一个小时之内的事情都告诉他,9527便将肖江和主角的定位近距离待在一起, 之后又分开,期间主角打来电话都说了出来。   看了看系统日志, 又把贺旭数据的异常记录也说了一下。   听到贺旭的身体数据不正常地波动过,哪怕只是一两秒,章宇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放到了上面,心里的不安更深了。   他直觉那件不妙的事就跟这些异常的数据有关,并且也跟项一鸣给他打电话有关。   一想到这里, 他顿时就坐不住了,看手机的电量也足够开机,便按下开机键。   开机画面一闪而过,十几秒后,手机恢复了正常使用状态。   几乎就在连上信号的下一秒,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项一鸣打来的。   章宇想也不想就按下接听:“喂?”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这次居然打通了,但很快就松了口气似的,问他:“章宇,是我,项一鸣,我问一下,贺旭在你身边吗?”   果然跟贺旭有关?   章宇眉头皱得更紧了,立即道:“不在,你怎么问这个?”   项一鸣在电话那头道:“是这样的,我今天出来买笔芯,路上看到一个很像贺旭的人,他被两个人从身后砸了后脑勺晕倒了,其中有一个好像是西南那片的混混,叫肖老大。你先不要紧张,我看到的那个人比贺旭瘦,所以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另外就是我已经报警……你那边什么动静,摔倒了吗?章宇?章宇?你在听吗?章宇?……”   地板上,手机面朝下躺在那里,通话仍在继续,旁边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客厅空空荡荡,只有大开的门在微微摇晃,带起一缕轻飘飘的凉风。   ……   【系统!】   【抱歉宿主,是我的错!已定位到贺旭最新位置,在通往城外高速的路上,速度很快,应该是一辆车。最近路线已规划,宿主,往左!】   章宇瞬间转弯,脚步像漂移一样在地面划出两道痕迹,激起一片扬尘,然后迅速向前。   9527是按照他本体的能力给他规划的路线,一跑出市中心,就直接窜进了山林,章宇适时变回原形,用最快速度追赶那辆载着贺旭的不知开往哪里的车。   但他是海洋生物,陆地上到底是行动不便,就算用尽全力,也还是被那辆上了高速的车迅速拉开了距离。   察觉到他内心的焦急,9527安慰道:【宿主先别担心,贺旭的生命体征目前还是稳定的,说明对方除了把他打晕,还没有对他做什么,一切还来得及。】   说是这么说,但它也知道经过刚刚的事,自己的信用在宿主那肯定会有些下降,便又说出了另一件事:   【宿主,我检索了当时在场的所有监控录像和相关数据,找到了打晕贺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肖江,另一个是外地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帮手,就是现在开车的这个。除了肖江之外,这两个人都是手上沾了人命、目前在逃的通缉犯,根据我检索到的信息来看,是有人雇佣了他们,想让他们杀掉贺旭。】   章宇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语气冰冷危险:【是谁?】   【对方很谨慎,用了其他国家的不记名电话卡,通话时也一直开着变声器,我有一段截取下来的音频,宿主要听吗?】   【放。】   脑海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电流声,随后是一个古怪的声音,应该就是系统说的开着变声器的雇佣者。   【……我给你们五十万,你们去帮我杀这个人,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们一百万。】   另一个带着阴狠的男声响起:【一百五十万,买我们哥俩出手杀个人?这位老板,你有点小气吧?】   雇佣者沉默了一会儿:【美金,我再给你们准备两套身份,让你们安全逃到国外。】   对面两个人低语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商量,过了会儿道:【好,我们哥俩干了!但我们要先准备准备,你把东西放到一个地方,我们叫人去拿。】   雇佣者道:【谁去拿?可信吗?要是搞砸了,我保证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嘁,胆子这么小,还敢买凶杀人?】通缉犯嘟囔了一句,不耐烦道,【可信可信,那小子自己攀上来的,废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吧,等他把东西拿回来,我们哥俩就把他解决了,保证不会泄露你的事。】   【……定金我放在XX酒店的保险箱里,明天下午五点二十,你们让他来拿,密码是XXXX。】   音频到此结束。   9527道:【根据相关数据分析,去拿定金的人就是肖江,他也是通缉犯们要杀掉的对象,至于那个雇佣者,综合对比来看,最大的可能是——】   【董飞羽。】   不等它开口,章宇就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自称是贺旭弟弟,但连姓氏都不一样的同父异母的私生子。   变声器能够改变声线,却改变不了语气里的仇恨,听到雇佣者说话的一瞬间,章宇就想起了那个被贺旭揍了一顿的人类。   系统顿了顿:【没错,我这里的推测也是他。】   章宇语气冷漠:【关注他的位置,其他的你看着办。】   敢伤害他伴侣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贺旭救回来,其他的都等以后再说。   看着脑中渐渐变远的定位,章宇咬着牙,再次加快速度,眼睛里闪烁着担忧。   贺旭……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   头好疼……   有什么东西在晃,好吵……   鼻尖是烟味混合着皮革、机油的气味,朦胧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色斑,大脑一阵一阵嗡鸣,耳边也很吵,好像有什么人在争执……   砰!   巨大的一声响,争执声不见了,铁锈味蔓延开来。   躺在车后座的贺旭刚被巨响震醒一点神智,就被铁锈味刺激到,控制不住地有点反胃。   他在昏沉中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便下意识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   一个阴狠的男声道:“……跟老子要钱?也不看撒泡尿照照自己,真他妈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又一个粗哑的男声道:“哈哈,还是小弟你有耐心,要是我,早就送他上路了。”   两句话之后,周围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发动机的轰轰声和轻微的颠簸。   昏沉中的意识慢慢理解接受到的信息。   ……被绑架了?   脑中一阵阵眩晕,一点零散的记忆慢慢被回想起。   ……对了,他好像被人偷袭了……   被偷袭不是第一回,被绑架也不是第一回。   贺旭没有贸然动弹,只是微微睁开眼,想判断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大脑中的晕眩一阵接着一阵,眼皮很沉重,勉强睁开一点,看到的画面也是模糊的,视线里朦朦胧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思维更是聚不起来。   他努力眨着眼,想要清醒过来,但实际上却只是睫毛轻微颤了两下,没过多久,就又陷入了昏迷。   等他再度醒来时,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门是关死的,没什么光线,地上盘着粗重的铁索,还有一些杂物。   贺旭慢慢睁开眼,后脑上传来一股强烈的刺痛,他动了动手脚,不出所料,都被捆了起来。   勉强从地上坐起来,速度很慢,但还是引起了一阵眩晕。   ……好像有点脑震荡。   贺旭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墙,等待这阵眩晕感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脑袋里的眩晕感已经没那么严重了,但整个人还是在晃。   再看看周围的东西,以及鼻腔里闻到的鱼腥气。   ……在船上?   临市在内陆,但离海不远,和海岸线中间只隔了一个城市,开车四五个小时就能到,要是走高速就更快。   他虽然昏迷了,但凭借自己一贯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昏很久,所以最大的可能,他现在是在隔壁市海上的一艘船里,看周围的痕迹,应该是捕捞用的渔船。   绑架他,为的要么是钱,要么是命,绑匪是谁都没必要考虑,总归是亡命之徒,跟他们联系的人,等回去之后再查,但带走他的方式不是捂住口鼻迷晕,而是选择更粗暴也更危险的从后脑拍晕,绑走他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就带着他来到了海上……   ——来者不善。   恐怕不光是为了钱,也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贺旭心里思量着,对那个想要他命的人大概有了些想法,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从绑匪手里活下来。   他转着头,视线不断扫视,寻找着能割开手脚上绳子的东西。   船舱里很空,角落里堆着一些渔网水桶,两三米外有根盘起来的大铁索,旁边还有个生锈的扳手。   水桶、扳手都不能用,贺旭便在铁索上看了几圈,成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铁索是一个环一个环扣在一起的,有些环闭合得不那么紧,就会露出一点横断面,边缘是直角,锋利度其实跟刀差不多。   贺旭一点一点挪了过去。   他的头一直在发晕,不断晃动的船身和船舱里的鱼腥味更是加剧了这种眩晕感,胃里一直在翻。   咬着牙,终于把自己挪到铁索边,贺旭背过身,将被绑住的手凑过去,用铁环断面去割手腕上的绳子,每个动作尽可能地快。   不快不行,绑匪带他来海上,很明显是打着把他沉海的主意,时间拖得越久,就会越危险。   他隐约记得在车上的时候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手里有没有枪。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对付一个人都很难,要是对方有枪,或者其他武器,那活下去的几率就更低了。   要是能抢到救生圈,跳船游回去也是一个办法,但他动一动就头晕,很容易被大点的海浪溺死,而且也不确定现在离海岸有多远……   但不管怎么说,像这种情况,越耽误下去,只会越危险。   贺旭弯着腰,一下一下磨着手腕上的绳索。绑匪很谨慎,用的是半粗不细的尼龙绳,缠了十几圈,每一圈都打了结,想要解开,必须全部割开才行。   大约五分钟后,他割断了最外面的一圈,又过五分钟,割断了第二圈,之后是第三圈、第四圈……   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模糊,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有些僵硬,大脑也变得麻木了,只有手臂还在一下一下动着,机械地割着手腕上的绳索。   一个个混乱的想法在脑海里乱七八糟地闪过,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某个念头不合时宜地闯入他的脑海。   要是那个怪物在的话,应该可以很轻松地把那些绑匪解决吧……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贺旭怔了一下,随后慢慢抿住了嘴唇,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受控制地从脑中划过。   说实话,在真正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前,贺旭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见到那样一副画面。   他的男朋友,那个一直支撑着他、安慰着他的人,摆着和以往一样温暖的笑脸,用着和以往一样精致的外貌,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原本白皙柔软的手臂变成了狰狞的触手,下半身也一样,那些带着暗纹的触手在水里涌动,就像他的每一次噩梦。   章宇。章鱼。   哈哈。   多可笑啊,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就是一直以来强迫自己、把自己害成这样一幅恶心模样的怪物——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贺旭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崩溃。   他拼命往远处跑,想要逃出那个地方,在那个怪物想再次抓住自己时,毫不犹豫开枪打伤了它。   怎么就没打死呢?他又是怨恨又是恐惧地想。   他开着车回到了市区,想着那个怪物可能就追在他身后,随时可能冒出来拖走他,满心都是恐慌。   在这种恐慌中,他跑遍了射击俱乐部,想要找到跟手里的枪一个型号的子弹,但这把枪本来就是违禁品,是他从KTV的那一晚,发现自己用刀杀不了怪物之后,就开始托人寻找,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拿到的。   拿到手很难,想找到配套的子弹更难。   正规俱乐部的人不敢惹上这种麻烦,就算有,也不会卖给他。贺旭在慌不择路地跑完所有射击俱乐部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   没有弹药,手里的枪就只是一块废铁,还不如一把斧头管用。   他待在车里,慌张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曾经往学校的体育器材室扔过几盒橡胶子弹,也许里面有合适的。   虽然是橡胶,但只要能打出去,距离够近的情况下,杀伤力也不小。   他想着那个怪物要伪装成人类,平时也乖乖地上课,就特意紧赶慢赶,赶在放学之前到了学校,想趁着怪物还在教室里时,赶紧找到那些子弹。   然而体育器材室里没有他想要的,恰巧放学铃也响了起来,他意识到怪物可能会过来,便立即想走,但没想到的是,怪物会来得这么快。   躲在角落里,他听门口的怪物用熟悉的声音向自己道歉,说他不是故意欺骗自己,只是怕自己不接受,所以才一直不告诉自己。   哈,真搞笑,他不是故意的,难道自己是故意的?   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可以把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全部抹掉?   开什么玩笑!   惊怒与怨恨充斥大脑,贺旭咬紧牙,不去听外面的人乞求的声音,把自己藏在最深处,等怪物靠近自己时,立即起身制造机会,想要逃跑。   但逃跑又一次失败了,被夺走了武器,再一次禁锢、束缚。   被灌下熟悉的甜液,他耻辱地感到身体发出喜悦的信号。   不想被发现,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却一如既往地无法挣脱,只能忍耐着灭顶的酥麻,恐惧却不受控制地迎合。   太过了,他哭喊着。   却没想到,还有更过的事情在等着他。   仿佛尊严都被一瞬间摧毁了,他甚至都不敢看地上的那些东西,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变得更软弱一点。   这是报应吗?他想。   因为他以前总是这样对待别人,所以现在,也轮到他被人这样对待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尊被彻底打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软弱。   在那之后,他就被放开了,带着一种毁灭后的惶然回到了家,藏进柜子里。   周围的衣服再多,也给不了他一丝安全感,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柜子里,恍惚中感觉自己好像在喊些什么,却又不敢真的喊出来,好像只要发出声音,就会被什么东西找到一样。   可还是被找到了。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贺旭现在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他在无尽的恐惧中不断地攀上高峰,尝试过逃避,却被更强硬地征服。   身体违背了意志,自顾自地欢愉,只有一颗心还属于自己。   但他逐渐感到了绝望。   不仅仅是因为心在日夜不停的纠缠中变得麻木,还因为麻木中透出了一丝酸涩,酸涩中带着委屈。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放过他吧,他不想一直躺在床上,不想一直吃鸡蛋羹,不想一直这么涨。   他不想这样,章宇,别这么对他……   好像内心深处的委屈终于被听到了,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怪物。   他惊慌地套上衣服,逃离了那栋别墅,出门之后,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去哪里?去哪里都会被找到。   但他还是离开了,到了名下的一家酒店住下。   不想回到那栋房子,因为会想起那些委屈。   怎么能委屈?怎么能对那只怪物委屈?   怪物就是怪物,不通情感,不懂喜恶,眼神是冰冷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骗人的。   它只是把他当做猎物。   待在酒店的时候,他整夜整夜开着灯,害怕那只怪物又会从哪里冒出来,把他禁锢住,让他一刻都不得解脱。   但怪物一直没有出现,好像已经放弃了他,又或者是因为小怪物们已经出生,不需要他了,所以就不在乎了。   贺旭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够解脱。   他怔怔地看着只有自己的房间,决定出去看看。   反正已经不在乎他了,就算他出门,也不会被缠上的对吧?   离开酒店,在大街上行走,阳光无所顾忌地照在身上,很温暖,很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总是不自觉转向那些狭窄的小巷。   他站在外面挣扎犹豫,明知道不能进去,心里却始终有一道声音在说,进去看看吧,反正也不会有怪物出来偷袭你的,不是吗?   沉默了两秒之后,他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不对劲的脚步声时,他想转身躲过,但眼前却忽然一黑,躲避的动作因此迟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后脑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   坐在冰冷昏暗的船舱里,贺旭咬紧牙,将一切不合时宜的思绪甩开。   为什么要突然想起那个怪物?   不许想起它。   他不应该想起它,尤其不该在这种时候。 第64章   章宇已经追到了海边。   此时距离贺旭被转移到船上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在高速公路上, 对方开得太快,章宇根本追不上,好在系统根据车辆行驶的路线, 推测出对方应该是在往隔壁市的码头上开。   不可否认的是,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章宇有那么一瞬间松了口气。   大海是他的主场, 不管怎么说, 在海里都是对他更有利。   但松完这口气之后, 他又很快担心起来, 他在海里的确更游刃有余, 但贺旭不行, 他是人类, 万一掉进海里, 会被淹死的。   正万分焦急时, 系统总算又表现出了它靠谱的一面。   【宿主!你身后有一辆中型卡车, 驾驶员的导航也是前往隔壁市码头, 你可以跳到车上跟过去, 这样速度更快!】   章宇立即道:【哪一辆?!】   【白色的那辆!它过来了!宿主你先靠过去,听我口令!三、二、一,跳!】   看准时机, 章宇成功跳到了卡车上,在上去的一瞬间就变幻拟态, 和盖在上面的布融为一体。   因为速度太快,后面的车主只是眼前一花,再仔细看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了。   卡车里的驾驶员倒是因为车身突然震了一下有些疑惑,但就震了那么一下, 仪表盘上数值都没异常,看看后视镜,其他车主也没表示,就放过了这茬,只当是压到了什么石头,继续往前开。   中型卡车是系统专门挑选的,车身够大,能让自家宿主完美地贴在上面,速度也不会像大卡那样太慢,当然最主要的是顺路。   有了顺风车,章宇终于不用再像刚刚那样疲于奔命了,他在陆地上的速度连在海里的一半都不到,要是自己追,恐怕要等天黑了才能追到海边。   不过一进海里之后,他的速度就立即上来了。   冰冷的海水笼罩着他的身体,补充着大量失去的水分,也成为最好的助力,触爪一蹬,就直接冲出去一大截。   【系统,他们到哪了?】   【东南方向,在船上,距宿主约35海里,对方燃油充足,以宿主目前的速度,预计一个半小时后能追上。】   【这么晚吗?】章宇顿时急了。   离贺旭被带走都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自己到现在连人都没见到,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也不知道那些抓走他,想要杀了他的人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更不知道他有没有还手的能力。   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一把刀吊在他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章宇头一次这么深刻的理解,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9527安慰道:【宿主别急,急也没用,贺旭现在除了心跳快一点,其他生命体征还是平稳的,说明他目前还未遭受到严重的伤害,我已经在尝试干扰对方的航行了,应该能减缓一点他们的航速。】   绑匪们开的是一艘老式渔船,由发动机供能,没有网络信号,9527没法通过网络入侵对方的系统,只能尝试用电磁波干扰的形式去阻挠。   它目前的权限在这个世界只能制造出一个小型磁场,拿来让整艘船掉头肯定不行,但影响一下渔船里的细小金属结构,比如驱动装置里的齿轮这些,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能用磁力把齿轮挤压到变形脱位,让几个螺旋桨全部卡死,就能让船停下来。   听了它的话,章宇也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系统说得对,不能急,急也没用,反而容易坏事。   他收敛情绪,不再去想贺旭现在的情况,只一心收放触爪,将自己一次次推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往定位的方向赶。   同一时刻,几十海里外的船舱里,贺旭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手上的绳索已经割断了,脚腕上也只剩下最后一圈,再过两分钟就能完全挣脱出来,但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眼神一凝,迅速往原来的方向卧倒,抓住断掉的尼龙绳藏在手里,把手脚都蜷到身后挡住。   躺下的一瞬间,强烈的眩晕感就涌了上来,贺旭咬紧了牙,急促地喘了两下,然后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表情平静下来。   舱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照了进来,在船板上勾勒出一扇小门的轮廓,堪堪止在他身前。   贺旭一动不动,忍着胸口翻涌的恶心,稳住脸上的神色,不让外面的人发现异常。   舱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记忆里曾听到过的粗哑男声道:“这小子到底怎么惹到那个大款了?还专门打电话来让这小子死得慢一点。”   另一个阴狠男声道:“管他呢,反正给钱了,不就是多让他活两个小时,等他快死了再给他拍张照吗?一张照片五十万,赚了。”   “我那不是嫌麻烦吗?直接给他一枪扔海里,多省事。”   “也就两个小时,实在不行就一个小时,反正油加得多,给他开个最大制冷,一个小时也能冻死他。”   冻死?   贺旭心里一沉,难道这里不是普通船舱,而是用来保鲜的冷藏室?   要是这样,那他再不出去就麻烦了。   可是绳子还没断,他就算扑过去也站不住,只能是自投罗网。   他在心里飞速想对策的时候,外面的人也在继续交谈。   粗哑男道:“行行行,反正干完这票就出国了,拍就拍!多拿点钱,到时候去了国外,还能泡几个洋妞……诶,你干嘛去?”   阴狠男道:“我去看看这小子醒了没有,万一醒了,再给他补一下。”   “算了吧,你费那个劲干嘛?他就算醒了又怎么样?反正门锁上他也出不去,过一个小时他就冻死了。”   “不行,我还是去看看,别到时候出了意外,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粗哑男咋了下舌:“行吧,小心点也好。你去吧,我往旁边让让,不给你挡光。啧,这破船,连灯都坏了,要不是看它最便宜,老子才不租它。”   “要是好好的,能这个价租给你?”阴狠男笑了两声,脚步声朝贺旭这里走来。   贺旭心下一动,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他刚刚倒下来的时候把绳子抓在了手里,只要这个绑匪到他身边,那他直接就能起来用绳子把他勒住,威胁外面的人。   就算外面的人不在乎这人死活,那也能拿来当个靶子。   不管外面是什么情况,能解决一个是一个,总比被关在这里等死强!   脚步声走近了,阴狠男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醒醒!喂,小子,醒醒!”   阴狠男叫了他几声,见他没反应,又用力拍了两下。   贺旭还是一动不动。   阴狠男放心了,朝外面的粗哑男笑道:“看来我那一砖头拍得是不轻,到现在都没醒。”   粗哑男道:“看完放心了吧?走了走了,这破地方,一股子鱼味,熏死老子了!”   “行行行,这就走……”阴狠男放松地收回手,正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贺旭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扭了一圈,手中尼龙绳顺势绕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背过身拽进怀里,死死勒住了脖子!   阴狠男本反应不过来,被勒得两眼翻白,用手指去抠脖子上的绳子,身子也在拼命挣扎,但都被贺旭死死压住。   “卧槽!”粗哑男也被这一下惊到了,下意识爆了一句粗口,又惊又怒地想要冲过来救人,“你他妈给老子放开!”   “别过来!不然我勒死他!”贺旭立即喝道,他忍着刚刚那一下产生的眩晕,沉沉望向粗哑男,眼里俱是狠厉,“想让他死,你就过来试试!”   说着他手上就更加用力,把阴狠男勒得脸都发青了,眼睛不住上翻,真像快死了一样。   粗哑男先是被他的眼神摄了一下,脚步稍稍一顿,再看到自家兄弟这幅样子,顿时就怒了:“老子让你放开!”   吼是这么吼,脚下却慢慢停住了。   这小子眼神不对劲,看着像真能下手杀人的!   顾及自家兄弟的命,粗哑男颇为忌惮地停在几步外,阴沉道:“老子让你放手!不然杀了你信不信?!”   贺旭冷笑一声:“我放手了你们就不会杀我了?董飞羽没让你们杀我?”   “董飞羽?”粗哑男一愣,“你说那个大款?不知道!我们可不管是谁,给钱就办事!”   “给钱就办事?那我给你们双倍,你们放了我,去把他杀了。”贺旭冷冷道。   “你当我们傻?”粗哑男也冷笑道,“到了手的钱才是真的!你说的好听,谁知道你能不能拿出来?别说那些虚的,先把老子兄弟放开,要是他真出了事,老子非得活剐了你!”   他嘴上威胁,手却不着痕迹往身后摸。   贺旭假装没看到他的动作,冷声道:“那就是谈不拢了?反正我也要死,那就让你兄弟先下去吧!”   他作势要收紧尼龙绳,紧接着便看到粗哑男飞快抬手,立即毫不犹豫往下一缩!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阴狠男的胸口。   被举起来挡枪的阴狠男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大哥,嘴巴开合几下,却只冒出了新鲜的血水。   “小弟!”粗哑男也满脸不可置信,又是震怒又是悲痛地喊了一声。   他眼里瞬间爬上了红血丝,愤怒地冲过来想杀了贺旭。   贺旭从暴起勒人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一幕,一看粗哑男被愤怒冲昏头脑,直接朝他冲过来,看准时机,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掷了出去!   银光闪过,锈迹斑斑的扳手狠狠命中粗哑男的脸,直接砸断了他的鼻骨,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粗哑男捂着脸蹲了下来,贺旭见状立即丢开阴狠男朝他扑过去,抢他手里的枪!   他距离算得很好,这一下本该正正好能抢到,但却错估了眩晕的程度,在半途就手指脱力,偏了一点,打在了粗哑男脸上。   粗哑男被这一下打回了神,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更是惊怒非常,迅速站起来把他踹了出去,对着他就是一枪!   然而子弹快要出膛前,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猛地从行驶中停了下来,两人都受到惯性,一个手往旁边歪,一个身体往旁边滚,恰恰让贺旭躲过了这一枪。   粗哑男被这一晃晃得没站住,一下摔到自己兄弟身上,一抬头看到兄弟死不瞑目的样子,眼睛更是发红。   他满心怨恨地爬起来,举枪就要往贺旭身上打,但又觉得死那么快太便宜他,于是放下枪,走过去狠狠往他身上踢了一脚,又蹲下来薅起他的头发,用枪托往他脸上砸。   “我草你妈!我草你妈!……”他边砸边骂,砸了两下又站起来,像是看不到他的惨状就不解恨一样,把他拖到走廊里,在舷窗底下对着他拳打脚踢。   贺旭在最开始的那两下之后,就抱着头蜷缩起来,保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他不是不想还手,但大脑里的眩晕一直没过去,并且因为粗哑男一直在打他,头一直在震动,晕得反而越来越厉害。   疼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意识越来越昏沉,贺旭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在意识到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些被掩埋的念头反而冒了出来。   贺旭慢慢闭上了眼。   他好像要死了……   也好……这样以后就不用再被那个怪物纠缠了……   那个怪物……   章宇……   朦胧中,身下的船板似乎猛震了一下,随后落在身上的拳脚就停了下来。   贺旭模模糊糊睁开眼,视线里先是出现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再往旁边,则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漆黑的怪物伸展着它庞大的身躯,触爪爬满了周围的舷窗,六只硕大的眼睛挤在窄窄的玻璃上,死死盯着舷窗里的人。   尖锐的嗡鸣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声音传进耳中,在场的两个人都在刹那间意识到了这件事——   它在暴怒。 第65章   看到怪物出现的一瞬间, 贺旭的第一反应还是想逃。   强迫不强迫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最害怕的, 是他好像在沉入深渊。   可他并不想就这么沉下去。   怪物在发出嗡鸣之后, 就开始用力挤压渔船,贺旭能听到船身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也能看到身下的钢板在迅速断裂。   ——它想把这艘船撕开。   贺旭发现这一点的时候, 粗哑男很明显也发现了, 他惊恐万状地看着外面的庞然大物, 对这个几乎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生物大吼大叫, 被恐惧压垮, 举枪连连射击。   大部分子弹都没打到怪物, 只落在了舷窗旁边的钢板上。   贺旭咬着牙撑起身体, 扒着旁边的门槛把自己摔进了冷藏室内, 试图借助门槛的高度躲避那些乱飞的流弹。   怪物的六只眼睛始终盯着他, 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困境。   它似乎因此从暴怒中冷静了一些, 放下已经撕到一半的船身, 粗壮的触爪狠狠一拍,就把钢化玻璃拍得粉碎,从舷窗里伸了进来。   贺旭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 听到粗哑男发出惊恐的叫声,枪声在响了两下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尖叫也很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血腥味逐渐飘了过来。   他很快就没空去听了。   渔船被从中间撕开,底部已经裂开了巨大的裂缝,水从底下倒灌上来,上下两截船身都开始向中间倾斜。   贺旭扒着舱门上的凹陷, 努力不让自己滑下去,但不远处的东西却一个个朝他落了过来。   水桶、铁索、阴狠男的尸体……手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胳膊也脱力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只能跟着身边的东西,一起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扑通一下落水声,在海浪和粗哑男的惨叫声里一点都不起眼。   贺旭向海底沉去,奔涌过来的海水挤压着他的口鼻,掠夺生存所需的氧气。   他闭上眼,有点无力地笑了一下。   居然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会死……   ……算了,死就死吧,好过真的沦陷。   窒息感渐渐涌了上来,视网膜上开始出现雪花般的黑白点,心跳加速,血液好像直冲进大脑里。   本能的求生意志让他开始挣扎,逐渐陷入昏迷的脑中也在跟随着潜意识,下意识地呼唤着心底最依赖的人。   章宇……   章宇,救我……   然而心里某个只剩断壁残垣的角落里,却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绝望嘶喊:别来!不要来!   庞大的阴影笼罩了一切,水流激荡,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腰,紧紧地缠绕。   它好像只勒住了他的腰,但又不止是这样。   身体在快速上升,无数水流从身边划过,他被带着破开了海面,回到了空气里。   看见阳光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坍塌了。   海水进入眼睛,刺激着角膜,泪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贺旭哭泣着,抓住面前的触爪,抱住眼前的怪物。   眼泪一串串流了出来,他在克制不住的泣声中说:“禁锢我吧……”   “抓住我,不要放开我。”   “就算死,也让我死在你面前。”   他咬住嘴里柔韧的触腕,仰起头,献祭般露出脖颈,颤抖着,在灭顶的欢愉中泪流满面。   他知道,他永远也离不开这个怪物了。   ……   章宇匆匆结束了这一次的交配。   他知道贺旭很排斥这些,所以只在他体内留下足够疗伤的卵,就急忙把交接腕收了回来,但人类还是晕了过去。   “贺旭?!你怎么了?醒醒啊!贺旭!”   见叫不醒人,章宇顿时慌了,把人类拥在触爪里抬高,让他完全暴露在外界的空气里,尽可能地呼吸到氧气,慌乱地喊道:“系统,快告诉我最近的医院在哪!”   【宿主别急,他只是因为刚刚缺氧加上之前受了伤,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暂时昏迷了,你先把他带回岸上,警察已经在岸上准备搜寻了,让他们把贺旭带走更好,注意不要让他的伤口再接触到海水,容易影响到愈合。】   为了防止宿主失控之下再干出什么大事,9527快速地把所有内容说完。   章宇听了微微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   没错,有人类警察在的话,把贺旭交给他们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知道贺旭的身份,能联系到他家里人,给他最好的治疗和照顾,也能让他被绑架走这件事有个经过和结果。   可是……   看着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神色中隐约透着依赖的人类,哪怕知道这只是自己因为他的昏迷产生的错觉,章宇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收紧触爪,拉着他沉入海中,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看着曾经的恋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他又强迫自己慢慢松开了触爪。   到此为止吧,章宇对自己说,别再逼他了。   他用触爪围出一个密闭的空间,把人类圈在里面,不让他被海风吹到,又留出一点缝隙给他透气,然后迅速向海边游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等章宇带着贺旭来到海岸上时,海边公路上已经停满了警车和救护车,红蓝色的灯光不断闪烁着,天上还有两架直升机,探照灯的白光来回巡视,不停地照着周围的情况。   章宇看到码头上停了几艘船,还有十多条游艇,上面都站着穿着制服的人,手里拿着对讲机在说些什么,似乎是想到海上去找人。   他避开天上的探照灯,来到一块背风的礁石边,整理好贺旭身上的衣服,把他放到礁石上。   做完这些后,他往远处退开了一段距离,开始用触爪大力拍击水面。   巨大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岸边警察们的注意,直升机上的探照灯打了过来,章宇在它扫到自己之前躲进了海水里,没过几秒,就听到人类警察的喊声。   “这边有个人!”   “还活着,游艇过来接一下!”   “查一下他的身份,看是不是附近的居民溺水了……等等,这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怎么这么多伤?!救护车!”   “……”   一连串乱哄哄的动静后,救护车鸣着笛,载着人快速离去。   警察们跟着走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开着几艘游艇和两架直升机一起往海里去,想去寻找渔民口中被租走的旧船,抓住那两个通缉犯。   人群来来去去,最终归于平静。   章宇慢慢从海里浮起来,在轻柔的海浪声中,怔怔地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   夜色寒凉,远处的公路被笼罩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贺旭……   他的人类……   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第66章   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 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警察们没有找到那两个通缉犯,只找到了沉在海底的渔船残骸。   肖老大倒是被找到了,找到他时, 他在一辆停在郊外小树林里的面包车上, 脑门上带着一个弹孔,身体早已经凉透了。   至于这场绑架案的主谋董飞羽, 在贺旭还没有被警方发现时, 他就已经被控制了起来。   他做的的确很隐蔽, 警方一开始也没有查到他身上, 但贺旭的父亲贺向南在被警方通知后, 第一时间就去查了各个私生子的账户, 发现了董飞羽这两天的大量转账, 将这些转账记录交给了警方。   警方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 成功发现了他和两个绑匪之间的联系, 再加上系统也插了一手, 将当初截取下来的音频匿名发给了警方。   于是在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和取证后, 当贺旭被救护车转移到最近的医疗机构时, 警方就已经确认的确是董飞羽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贺向南对此很是恼火,决定杀鸡儆猴,便交代警方要从重处罚。   因为贺旭没有生命危险, 法院最终判决董飞羽终身监禁,有贺父贺母两方同时施加压力, 可以想见的是,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监狱了。   贺母那边也同样,她在收到消息后,也第一时间就调查了自己的各个情人和私生子,不过查到的结果还算干净。   这件事一出来, 两边所有懂眼色的私生子都主动要求离开,远离贺旭所在的地方,其他没眼色的也被贺父贺母强行打包,全部扔去了国外,在贺旭真正掌握两边的公司前,这些人都不会回来了。   不过这些跟贺旭都没有关系,在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他就被贺父贺母转到了自家入股的一家私立医院,在最好的VIP病房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这期间,他被绑架的事也被其他人知道了。   班主任曾来看过他,宽慰过他几句,小弟小妹们也想着来看望他,但怕人多吵到他,就投票选出了两个代表人物,一个是雨铃,一个是常杰。   孙然倒是第一个响应,但因为他太咋咋呼呼,被其他人全票否决。   但在带着花来到这里之前,打死常杰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听到自家老大的这样一个要求。   “过来亲我一下。”靠在病床上的贺旭这么说。   常杰:“……”   他一脸震惊,震惊中带着惶恐,惶恐中带着抗拒,抗拒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绝望,小心翼翼地道:“老大,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贺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说,过来亲我一下。”   常杰:“……”   他慢慢、慢慢地吸了口凉气,看向一旁的雨铃,雨铃也正瞪大眼睛看着他,满眼都是“卧槽!你居然出轨有夫之夫!”   常杰立即转回头开口:“老大!你知道我有对象的吧!我跟我女朋友感情很好!没打算分手!而且章宇呢?你不能对不起章宇啊!”   他讲得语速飞快,嘴皮子都快冒出火星了。   开玩笑!再不快点他的清白和女朋友就都没了!   雨铃也收回开玩笑的目光,看向贺旭:“对啊老大,你这样让章宇怎么想?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怎么最近都没看到他?”   她倒没觉得贺旭想出轨,只是猜测自家老大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但再有深意,也不能这样吧?!   贺旭依然面无表情:“我只是想让你假装亲一下……啧,算了。”   他当然不是因为看上常杰了想出轨,让常杰这么做,也的确是有目的的。   那天在海里,他被那个怪物救上来后,很快就感觉到了熟悉的热意,但因为身体虚,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里,问身边的人,都说是在海边礁石上找到的他。   醒来没多久,警察过来做笔录,贺旭将自己被打晕带走,一直到船上怪物出现之前的事都照实说了,但再往后,他却隐去了怪物的存在,只说是自己找到机会从那个绑匪手底下离开,顺利找到了一个救生圈,从船上跳下来想要游回岸上,但半途却昏迷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因为他身上的伤势的确跟他所说的相符,再加上他受害者的身份,以及渔船已经沉入海底变成了一堆废墟,很多线索都被毁掉,没有证据能证明他说的是假话,警察也就相信了,不禁感慨他的福大命大。   警察走了之后,他就被转移到了这家医院,到了这间病房。   医院靠近郊区,环境幽静,周围的风景也很好。   病房是豪华VIP的,只有他一个人住,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拉开窗帘,正好对着竹林和阳光,比某些度假酒店的高级套房都好。   这样宽敞舒适的房间,贺旭只住了半天就开始感觉到焦躁了。   不是因为空旷,也不是因为怕黑。   从当初那个怪物离开,他从别墅里顺利逃出来之后,他就没那么怕黑了,一个人住在酒店的房间里时,也不会整夜整夜觉得恐慌。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在船上,他被关在冷藏室里的时候能够想办法自救,而不是只能被黑暗吓得发抖。   既不是因为害怕独处,也不是因为害怕黑暗,那这股焦躁是因为什么呢?   贺旭睁着眼睛在床上想了一夜,最终想到,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想看到的那个人。   ……他以为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个怪物会守在他身边。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管他怎么逃,不管他逃到哪里,那个怪物总是能找到他,把他捆缚起来,肆意纠缠。   这次呢?怎么不见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贺旭就能下床了。   身上的伤好的出乎他意料的快,按照以前的情况,这么多皮肉伤,还有不同程度的骨裂,起码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随意活动。   但现在只不过两天,贺旭就觉得自己能去参加格斗比赛了。   从前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想来,他这种不科学的痊愈速度,是不是也跟那个怪物留在他体内的卵也有关?   毕竟以往每次被它纠缠完之后,不管他当时身上有多酸痛、多难受,睡一觉之后都能直接恢复正常——虽然那些痕迹还是很难消褪就是了。   那么在海里被救上来之后的那一次,那个怪物到底是想帮他疗伤,还是单纯就是兽性大发,想要跟他纠缠?   贺旭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当面问一问,想听那个怪物亲口告诉他。   可是他不知道那个怪物在哪里,就算下定决心给它打电话,对面也是手机关机的状态。   它不会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出现了吧?   贺旭不禁这么想到,随即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直接出院,亲自去找人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从落地窗外面传来的,有时候在竹林里,有时候在假山上,有时候水池边,但每次他看过去时,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可要说是错觉,当他把窗帘完全拉上时,那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贺旭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开,继续在病房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十多天来,那股视线始终停留在落地窗外,从来没有主动进到病房里过。   只有某天晚上贺旭睡得不太安稳,呼吸急促地快要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了身上在被人轻轻拍打着。   那股力道在他放缓了呼吸之后就消失了,当他第二天醒来后,也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任何异常。   贺旭开始有些恼火了,尤其是发现随着自己伤势愈合,那股视线注视他的时间开始越来越短之后。   躲就算了,还想走?他让你走了吗?   只是对方现在明显是个回避的状态,要是直接喊出来,恐怕会把它直接惊走。   所以贺旭决定,得想个办法把它逼出来。   正巧,他刚想这么做,常杰和雨铃就来了。   雨铃是个姑娘,贺旭就没考虑她,直接定了常杰,但被两人这么说过之后,他也觉得这个办法有些欠妥。   不是怕败坏常杰的名声,而是怕常杰走不出这家医院。   他还不想看小弟被大卸八块,扔进海里喂鱼。   那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能把对方逼出来呢?   躺在床上摩挲着手机,贺旭心里又慢慢有了个想法,正在这时,他忽然又有了那股被注视的感觉。   他表情不动,手上飞快打了一行字发出去,开口道:“想知道?看手机。”   房间里另外两人莫名其妙地掏出手机来看,只见手机屏幕上多出了一个消息,发件人正是面前的自家老大。   点开一看,上面写着:【你们假装我突然晕倒,情绪越激动越好,但不要出去叫人。】   常杰&雨铃:“?”   不管两个小弟小妹怎么想,贺旭在确定他们已经看到之后,就直接往后一倒,眼睛闭起来,手垂在旁边,手机也从手里滑了出去。   “啪嗒”一声,常杰和雨铃看着已经“昏迷”的自家老大,都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   常杰:怎么说?演吗?   雨铃:……演吧。   她率先启动,一步就冲到了病床前,满脸惊恐地喊道:“老大!老大你怎么昏迷了?老大!”   常杰:……   常杰也顾不上她演技浮夸了,同样一步冲上去,声嘶力竭道:“老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老大!你快醒醒!”   雨铃不甘示弱,眼睛一眨,泪水就滚了下来,带着哭音道:“快来人啊!老大昏迷了!救命啊!!”   常杰微微瞪大眼,也立即开始假哭:“老大你快醒醒!你别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们可怎么办?!”   两人你追我赶,不知怎的就开始比赛起谁哭得更悲痛,一个比一个嚎得起劲,幸亏病房门隔音效果好,不然整层楼都要被他们惊动了。   躺在床上装晕的贺旭嘴角微微一抽,感觉耳膜都要被他俩震破了。   但不得不说,效果的确拔群,没等他们嚎几声,仅仅二十多秒的时间,病房门就被人突然撞开,一个人冲了进来:“贺旭!”   许久不见的卷发少年几乎是直接扑到床上,捧起贺旭的脸急切呼唤:“贺旭!贺旭你醒醒!”   旁边的常杰和雨铃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   果然……啧啧啧,想不到他们老大居然也会用苦肉计了,爱情啊~   章宇叫了两声,见叫不醒人,就急忙爬起来,想要出去找医生:“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叫医生!”   但他刚刚转过身,手腕就突然被人猛地拽住了。   章宇险险止住脚步,好悬没把拽着自己的人直接拖下床,他瞪大眼睛回头,便看见原本昏迷的贺旭此时已经坐了起来,不光坐了起来,甚至因为他刚刚那一下,小半个身子都被拽出了床外。   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喜:“你、你醒了?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旭没理他,只是把手收了回来,脸色有点难看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草,一不小心就忘了这怪物力气有多大了,差点被他拽脱臼。   章宇看到他的动作,担忧道:“你手腕疼吗?是我刚刚拉得太用力了?”   他正要着急地凑过去查看,总算找到机会说话的9527在他脑子里开口了:【宿主,刚刚我就想跟你说,他没事,昏迷只是装的,另外还有一件……】   【装的?!】章宇错愕地停住脚步。   再仔细看看人类的脸色,好像确实还行,红润有光泽,眼神也是清明的。   所以真的是装的,他其实没事?   章宇松了口气,但看到人类难看的表情和揉着手腕的动作,又心里一沉,紧紧抿住了嘴,一转身迅速就要离开。   怎么忘了,贺旭最害怕的就是他,哪怕他真的昏迷了,也肯定不会想见到他。   “站住!”   身后的人似乎喊了一声,但被系统的话盖掉了:【宿主,还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出去再说!】   章宇加快了步伐,大步往外走,却听到贺旭在喊他的名字。   “章宇——”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想听清楚贺旭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他脑子里说:【不行宿主——】   “我怀孕了。”   【他怀孕了。】 第67章   刚过正午, 阳光正好,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明媚起来。   就在这样的明媚光线中, 章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转回了头。   视线里先看到的, 是两张写满了震惊的,慢慢张大了嘴的脸。   他也像他们一样, 慢慢张大了嘴巴。   他和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起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人, 呆滞地发出声音:“……啊?”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章宇脑子里的9527, 它操着平淡的机械音, 冷静道:【宿主, 你没听错, 他怀孕了, 二胎。】   章宇:……   懵逼过后, 他也开始有点恼火了:【你不是说他这段时间不会怀孕的吗?】   怀他的幼崽需要耗费很大能量, 贺旭又不肯接受他, 强行给他补充, 只会让他变得更糟糕,这一胎怎么怀?!这不是要贺旭的命吗?!   【正常来说,产后虚弱期是不会怀孕的, 因为身体还没恢复,但是……】9527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宿主你给的养分,有点过于多了。】   多到直接让他身体恢复,甚至养到了能一步到位怀孕的程度。   看了看整条鱼都僵住的自家宿主,像是还嫌不够似的,9527又补了一刀:【尤其是在别墅的那几天, 特别特别多。】   章宇:……   他僵硬地看着床上的贺旭,感觉自己整条鱼都麻了,恨不得直接冲回去,拍死那个时候冲动的自己!   这下怎么办?贺旭一看到他的触爪就害怕发抖,别说让他接受营养卵了,连自己靠近他都难!   这可怎么办!   正当他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回过神来了。   他们在看到章宇出现之后,就想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侣,但还没走出门,就听到了这么个劲爆的消息。   常杰托着下巴,把自己的嘴合了起来,几次张开又闭上,最终小心翼翼道:“查过了吗?真怀了?”   旁边的雨铃立即捣了他一下,三两步来到床边,笑容亲切可掬,语气温柔地简直能掐出水来:“老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想不想吐?我去给你买点酸的?”   说着就回头瞪了一眼呆在那不动的卷毛少年:“章宇,还不快点过来?”   都把他们老大肚子搞大了,还傻站在那干嘛呢?!   “哦、哦。”章宇愣愣地应了一声,懵懵地走到床边,直到在她的指示下握住贺旭的手才反应过来,瞬间就想松开,却下一秒就被对方反过来紧紧抓住了。   他怔怔地抬头,看着床上的人,贺旭却并没有看他,依然在看自己的两个小弟小妹,好像紧紧抓着章宇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微微挑起眉,对还在一脸震惊的常杰道:“没查,想查现在就能去。”   是没查过,但他自己感觉有点不对。   口味又开始变化,夜里睡眠时间变长,人也有点犯懒,一坐着躺着就不想动。   这些变化其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像刚被救上来那几天,他就没觉得有什么,那时候一连串做了许多检查,也都没提到过。   但这些变化既视感太强,他自己也有种感觉,很像是怀了。   另外就是一些不好明说的,比如夜里总是不自觉磨蹭双腿,早上起来裤子后面会有点湿,就算自己动手,也还是会觉得不满足……除了之前怀小怪物快生的那段时间,他哪有过这么欲求不满的时候?   常杰犹豫道:“那要不,还是去查一下?我们可以陪……”   剩下的话在雨铃的瞪视下咽了回去。   但说是不说了,常杰心里还是不敢置信,他们老大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啊!男的!怎么怀孕?!   雨铃:“老大你别理他,我记得果篮里有橙子,我去给你洗两个切切。”   “不用了。”贺旭阻止道,直接掀开被子下床,“去查。”   他看了眼旁边望着他的手,还在怔愣状态的卷发少年。   去查一下也好,等结果出来了,看这个怪物还怎么跑,自己干出来的事,不该自己负责吗?   但贺旭也没想到能查出来这么个结果。   他本来觉得这次怀孕肯定跟上次一样,只有血的指标有异常,就只去抽了血,但常杰和雨铃不同意。   常杰在手机上搜了一会儿,觉得他还是得去做点别的检查,防止是其他毛病引起的,就算是真的怀孕,那总得知道孩子到底在哪吧?他们老大到底还是个男人,要是胚胎着床的位置太危险,还是趁早拿掉的好。   雨铃也觉得还是做一下更好,别的不说,起码B超得做一个吧?   贺旭被两人劝得没办法,想着反正也就耽误那么一会儿,去就去,省得这两人吵得他头疼。   这一做就傻眼了。   一直陪在旁边的章宇也傻眼了,他看着B超报告单上面那黑乎乎的一团,结结巴巴道:【系、系统,这是……】   9527淡定道:【是的,这次是个人形幼崽,扫描出来的结果很正常,父子都很健康,恭喜宿主。】   【谢、谢谢……】章宇晕晕乎乎地回道,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贺旭也差不多,他本来以为这次也怀的小章鱼,但B超医生说什么?是个正常胎儿?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大,连心跳都有了?   这不对吧?他不才生完一个月,怎么就两个月大了???总不可能一起长的,这个一直在里面没出来吧???   两个当事人都震惊住了,倒显得常杰和雨铃镇定不少。   他们一个拿起报告单说谢谢医生,把自家老大和老大未来孩子的爹推出诊室,一个微笑着推推眼镜,挡住了检查医生激动的手,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们家大哥现在需要休息,各位如果有什么想问的,请两个小时后到1039病房详谈。”   着重强调“1039病房”几个字。   果然,一听到是至尊VIP特护病房,检查医生只能遗憾地放下双手,眼巴巴看着几人出去,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像看着已经到手、却突然长翅膀飞了的SCI论文。   没办法,那里面住的不是领导就是领导家属,她还想在这里干下去,只能让他们离开了。   只希望上面能够给点力,留住这位SCI和他家属们的心,让他以后都到这里检查,生最好也在这里生。就算不在她手底下检查,让她见识见识图像,长长经验也好啊!   回到病房,其他检查单也陆陆续续被护士送了过来,但几人已经没有了震惊的心思。   该震惊的刚刚就已经震惊过了,现在已经麻木了。   麻木之后就是冷静,常杰推推眼镜,颇为认真地问道:“老大,你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吗?”   贺旭像之前那样靠在床头,垂着眼捏着手里属于另一个人的白皙手指,漫不经心道:“留呗,不是说了,着床的位置还算安全吗?”   “只是相对来说。”常杰强调,“但怎么说也是在不该在的位置,医生也说了,在腹腔里,旁边就是血管,万一到时候破裂,很容易就大出血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   见自家老大这么不以为意的样子,常杰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当事人:“章宇,你什么想法?”   章宇愣了一下,先在心里问了下系统:【系统,手术能把幼崽拿出来吗?】   9527:【不能。好孕系统竭诚保证好孕,任何会影响母体和胎儿安全的行为都会被防御系统排除,就算真的上了手术台,他们也找不到孕囊。】   那还是别让贺旭受这个罪了。   章宇犹犹豫豫地道:“可是,医生刚刚不是也说,现在开刀有风险,建议还是足月了再开刀剖出来吗?”   两个当事人意见保持一致,常杰也没话说了。   雨铃早就不关注这些了,她觉得怀不怀、生不生都要看怀孕的人自己的想法,看出来自家老大没什么排斥的意思后,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比起这些,她更在乎孕夫的心理健康。   看了眼病床上和病床边的那两人,雨铃一把拉住常杰的胳膊:“说完了吧?说完就走!”   她笑嘻嘻地朝贺旭挥了挥手,把常杰硬拖了出去:“老大,我们去外面给你买点水果,你们聊哈。”   病房的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章宇和贺旭两人。   章宇站在床边,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人,病床上的人低着眼,依然在玩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指拉开又合上,捏来捏去的,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玩具。   房间里没人说话,一时陷入了沉寂。   半晌,章宇张了张嘴:“你……”   他想说你不怕我了吗?不让我滚了吗?不恐惧厌恶你肚子里的幼崽了吗?   但在他说出来之前,贺旭就突然打断了他,开口道:“我想喝水。”   章宇愣了一下:“哦,我、我去给你倒。”   他正要转身,忽然发现手还被抓着,又愣了一下,但看病床上的人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便只好保持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的水壶,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半杯。   端起来,水温刚好,章宇把纸杯递了过去。   贺旭还在玩他的手指,眼神落在纸杯上,同样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章宇抓着纸杯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慢慢把杯子凑了过去。   贺旭抬起眼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把水喝掉了。   “……”   章宇把空掉的杯子收回来,手中不自觉用力,等把纸杯捏变形了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   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在他心里快速膨胀开,章宇没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来表达,只觉得自己现在很躁动,很想去海里游个十圈,或者去找座头鲸打架,要不就是冲到海底,放声尖叫,喊他个七天八夜!   但在这股情绪之外,他又有点想哭,眼眶又开始酸酸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流。   他有点手足无措地道:“你、你还想喝吗?我再给你倒点?”   说着就要去倒水,贺旭却道:“不喝了。”   他躺了下来:“我困了,睡会儿。”   “哦,好,那你睡吧,我——”章宇想说我陪着你,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正在犹豫的时候,贺旭已经在被窝里躺好,闭上了眼睛,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   “……”章宇默默闭上了嘴,在床沿上轻轻坐了下来,让手垂得更低,好让他抓得更方便一些。   看着呼吸渐渐平缓起来的人,他抿起嘴,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一直一直,永远都陪着你。 第68章   那天贺旭睡着没多久, 雨铃和常杰就回来了。   两人一推开门,就看到章宇坐在床边,手指竖在嘴前面冲他们嘘。   再往下一看, 他们老大正窝在被子里睡觉, 身子侧躺,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中间露出来一点的手紧紧抓着人不放。   两人:……嘶, 他们老大这么黏人的吗?有点被冲击到。   不过想想毕竟现在是孕夫, 对恋人依赖一点好像也很正常。   看出这两人中间的气氛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放下水果后, 雨铃就拉着常杰离开了。   后续其他小弟们也分批次来看过, 不过都不知道贺旭怀孕的事, 雨铃和常杰也没对别人说, 就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   等小弟们都来看过一遍, 贺旭就准备回家了。   他身体早就恢复了, 还住在医院里, 只不过是为了钓某个怪物, 现在人都已经被他钓出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在这待下去。   另外就是,这里的床不够大。   虽然是豪华VIP病房, 但里面也只有一张床,倒是有两个沙发, 不过都是单人的,很小。   章宇来的第一天,为了方便让他抓着手,就把沙发搬到了床边,坐在沙发上。   贺旭那几天总是很困, 经常一睡就是大半天,他傍晚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睡。   睡觉前他看见章宇在沙发上坐着,等贺旭半夜醒过来,发现他还在沙发上,不过是支着头、睡着了的样子。   他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猝然看见床边熟悉的人影,下意识就以为自己还在别墅的那几天里,一瞬间惊悸涌来,身体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   这一下就把床边的人惊醒了。   “贺旭?你醒……”卷发少年关心地看向他,发现他脸上的恐惧后,怔了怔,声音慢慢消了,他抿了抿唇,想把自己的手抽出去,“……抱歉,我离你远点。”   缓过神来的贺旭一把拽住他的手,微微闭了下眼,把残留的恐慌感压下去,声音微哑道:“你坐在这干嘛?”   章宇愣了一下:“因为……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想坐的近一点,让你顺手一点。”   “我是说,”贺旭微微翻了个白眼,“你睡觉不到床上来,坐在这里干什么?”   章宇呆呆地看着他:“我……可以到床上去吗?”   他都做好每晚坐在沙发上睡觉,想换姿势就往地上一躺的准备了。   “……”   贺旭懒得回答,往后让了让,空出一点位置:“赶紧的,漏风。”   章宇也一瞬间想起来现在是冬天,夜里气温已经零下的事情,怕人类着凉,他急急忙忙把外套脱了,往被子里一钻,把四面的被角全部掖好。   全然忘了房间里开着空调,就算真的漏风也不会冷的事实。   但等他上床之后,贺旭就后悔了,因为床不够大。   病房里的床只有一米五,他们两个人,自己身高腿长不用说,章宇虽然比他矮,但也只是比他矮,和其他人比起来还是正常的,再加上严严实实掖住的被子,两个人基本上是贴在一起的。   这也就导致了,他身上的变化根本无从遁形。   但当时他没想到这茬,直到第二天早上迷糊着醒来之后,他习惯性伸手往身后一摸,指尖触到熟悉的湿意时,才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当即一变。   面前的卷发少年睁着眼睛看着他,显然是早就发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贺旭,你……很想要吗?”   贺旭:“……”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涨成了什么样子。   对上卷发少年逐渐了然的目光,贺旭干脆一闭眼,闷不吭声地转头,把脸往枕头里一埋。   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卷发少年便换了只手,从他腰上横过去,摸到他后背,然后往下滑。   “嗯……”   贺旭颤了一下,空着的手抵在脸旁边,抓紧了枕头。   厚实的蚕丝被在他身后小幅度抖动起来,渐渐响起的动静全都被掩盖在了被子底下。   贺旭咬着牙根,把那些抑制不住的呜咽吞回去,眼尾却忍不住发红,泛起水光。   片刻后,他躺在床上喘气,半闭着眼睛,感到了某种事后独有的慵懒和满足。   身边的人已经下床了,卫生间里传来水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来到床边,被子被人掀开,一条温热的毛巾从后方伸进来,给他擦了擦身上。   像是怕漏风,卷发少年的动作很快,擦完就给他又把被子盖上了。   他拿着湿毛巾回到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出来,用带着洗手液香气的手碰了碰他的脸,问道:“还睡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贺旭又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那股犯懒的劲头过去之后,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换了一条裤子,然后下来到落地窗前坐下。   章宇陪他吃了早餐,然后就开始收拾床铺和换下来的衣服。   也不用他做什么,拿下来放到门口的脏衣箱里,自动会有人拿去清洗消毒。   他换床单时,贺旭往那边看过去一眼,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床单中间的大片湿痕,瞬间就感觉脸上烧了起来,匆匆忙忙避开了眼,耳尖滚烫。   所以说,床太小了!   不过在两人真正准备回家之前,病房里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章宇那时候出去买水了,虽然病房里有饮水机,但贺旭不想喝,觉得太寡淡,想喝点有味道的,章宇就到住院楼旁边的超市给他买了瓶果粒橙。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病房了多了一男一女,年纪都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正装,模样也都很威严。   三人正在说话,看到他进来,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男人打量了几眼章宇,道:“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贺旭脸色不好看,章宇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这么冷的表情了,他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男人收回打量章宇的目光,看向他:“我不管你现在怎么玩,也不管你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但你必须有个孩子,必须是你亲生的,血统纯正,以后继承家业。”   女人在旁边点了点头:“我和你爸的意思一样,交朋友随便你,但必须有个孩子,上你的户口,跟你爸姓还是跟我姓都可以。”   贺旭冷笑:“跟你姓不是就给你养了?”   女人平淡道:“可以。”   贺旭嗤笑一声,懒得说她答非所问,反正他都习惯了。   他朝章宇一伸手:“渴了。”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章宇一听,顿时顾不上看这两人了,三两步跨到床边,拧开瓶盖,把饮料递给他:“给,我放温水里热过了,不凉。”   贺旭拿过来喝了两口,等旁边两人因为他轻慢的态度皱眉时,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份报告扔在柜子上:“自己看。”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了他一眼,走过来拿起报告,女人也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看。   三秒之后,两人齐齐抬头,一脸错愕地望着他,又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报告,等看到上面的患者姓名确写着“贺旭”两个字后,都露出了恍恍惚惚的表情。   贺旭靠在床上,看着两人的表情,淡淡道:“你们没看错,我怀孕了。”   女人忍不住道:“我怎么从来没……”   刚说几个字,她就又闭上了嘴。   这家医院她是最大股东,股东名义上唯一的亲儿子住在这里,负责人肯定会定期向她报告,她也的确收到了每天都发过来的邮件,只不过从来没看。   贺旭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喝了一口自家男友贴心温好的饮料,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不是要孩子,还要血统纯正吗?现在有了。不光是我生的,还是我亲自生的,够不够纯?”   两人不愧是都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功人士,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冷静了下来:“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贺旭朝身边扬了扬下巴:“他。”   两人看向章宇的目光顿时就变了一点,但不多,女人冷静地问贺旭:“你准备和他结婚?”   “国内不允许同性结婚吧?”贺旭轻嗤,“怎么,你还准备帮我换个国籍?”   女人没有说话,只道:“继承人必须名正言顺。”   “那就说孩子妈死了,单亲。”   女人看向章宇,章宇眨眨眼:“我没意见。”   老婆说啥就是啥,老婆说的都对。   女人点点头:“那行。”   她看向旁边的男人:“你呢?”   男人道:“就这样吧。”   他从皮夹里掏了张卡,放到床头柜上,望向章宇:“见面礼,密码6个1。”   女人也看了过来,朝章宇微微点头:“我在望江路有一栋房产,回去转到你名下。”   不等章宇答应或者拒绝,她就看了眼手表,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有需要的给我发消息。”   她转身后,男人也道:“我公司也有事,你安心养胎,有问题就给这边的主任打电话,我等下让秘书交代他们一声。”   说完,他也走了,不到十秒的功夫,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了章宇和贺旭两个人。   章宇看着关上的房门,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是来干嘛的?”   贺旭懒懒道:“你别管,反正是来影响心情的。”   章宇立即小心翼翼起来:“那你现在心情不好吗?”   贺旭看了他一眼,朝他勾了勾手。   章宇疑惑地凑过去,刚一靠近,就被搂着脖子吻住了。   嘴唇被舔了一下,酸酸甜甜的橙汁味蔓延过来,章宇立即把那对莫名奇妙的男女扔到一边,搂住自家伴侣的腰,压着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后,章宇抬起头,松开了被亲得满脸通红,嘴唇也红润润一片的伴侣。   贺旭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湿红的眼睛看了看他,忽然笑了一声。   “现在好了。” 第69章   真正回到别墅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两人本来是想很快回去的, 但出院之前,章宇听从医生的指导,又带着贺旭去检查了一遍。   结果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还是上次那个B超医生, 她笑容亲切地把贺旭迎到床上, 然后探头一放上去就傻眼了。   怎么这么大了?!   只见屏幕上,半个月前看上去还只有两个多月大的胎儿, 此时却已经有四个月大小了。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又叫了好几个人过来, 还是这个大小。   最后一堆妇产组的大佬连带着科主任, 七八个医生全部站在了彩超机面前怀疑人生。   贺旭一开始也有点惊讶, 但想到这毕竟是章宇的崽, 很快就淡定了下来。   怪物嘛, 很正常。不过照这个成长速度, 看来的确是后来怀上的, 不是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   但站在彩超机面前的其他人很不淡定。   于是在科主任的强烈建议, 两人就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每天都来检查一次。   不过从那之后, 胎儿生长的速度就正常了起来,半个月过去,就只长了半个月的大小, 最终医生们只能将前期的异常生长速度归结于测量误差以及个体差异。   然后两人就回家了。   等回到别墅区,进了大铁门之后, 章宇才想起来一件事——门坏了。   当初他在外面听到贺旭昏迷,就直接撞开了门进去,结果把锁芯给撞坏了,关上就打不开。   贺旭也忘了这一茬。他那个时候慌慌张张逃走,发现门开不了就去跳窗户, 根本想不到门锁坏了。   不过也没在乎,坏了就坏了,叫人来修就是。   于是贺老大一个电话打出去,三十分钟后,一辆车在铁门外停了下来,四十分钟后,两人顺利进了家门。   到客厅里,章宇把行李放下——大多是贺旭小弟小妹们送来的水果食物,去把各个房间的窗户打开通风,又去主卧看了一眼。   嗯,还是那么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样子。   小区门卫管得严,里面治安很好,敞着大门、窗户这么久,章宇也没再屋里闻见其他人的气味。   但他还是不放心,将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确定没人进来过之后,便从房间里出来,到客厅对贺旭道:“今天先住客房吧,主卧里面乱。”   贺旭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现在也不是很想进主卧,虽然已经接受章宇了,但被强制了那么久的心理阴影还是在的,一时半会儿消不掉。   章宇也明白这一点。   他夜里搂着贺旭睡觉时,时常能感觉到怀里人睡着了后不自觉地瑟缩,还是这么多天他每天哄,小心翼翼地照顾,一点点接近,才让他慢慢再次习惯自己的存在,不再时不时就露出一点恐惧。   只是……   章宇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人,眼里有些担忧。   贺旭这次怀孕已经有很长时间,但他一直没用原形跟他交配过,之前给的营养卵再多,现在也已经快要耗尽了。   他能感觉到贺旭最近表现得越来越疲惫,每天需求也渐渐大了起来,就算他一天之内用手帮了他两三次,身体也还是会表现出不满足。   章宇知道这是母体储存的养分不够幼崽吸收,开始向他表达需要补充能量的信号,但是……   他小心安抚这么多天,贺旭才刚刚能习惯他的存在,要是现在就把触爪放出来,他真的能接受吗?会不会又回到之前一直惊恐的样子?   章宇站在厨房灶台前,炖着一锅雨铃送来的,据说对喝了对孕夫好的甜品,心里犹豫不决地想,要不然,再等两天?   身后忽然走进来一个人,章宇关心地回头:“饿了吗?再等两分钟,马上就好了。”   “没有,来喝点水。”贺旭道,他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然后就端着杯子靠在大理石台上,一副沉思的表情望着章宇。   章宇:“?”   他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疑惑道:“怎么了?”   贺旭晃了晃手机:“孙然他们说今天人工湖结冰了,我就想起来一件事。”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章宇:“当时你来的第一天,我在湖边亭子里抽烟,看到水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窜来窜去的,是不是你?”   章宇:“……”   他僵硬地道:“你、你在啊……”   “还真是。”贺旭忽然笑了下,笑声带着点莫名的轻嘲。   章宇来的第一天,他就在人工湖里看见了古怪的现象,白天刚揍过卷毛小子,晚上就被触手怪袭击,电玩城卷发少年从洗手间出去,他刚一出门就又被袭击,出来就在楼道里看见了他,后来就更不用说了,KTV、废弃教室,客卧门口……   这么多异常,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还是说,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想?   管他的。   贺旭摇了摇头,反正已经注定要被这个怪物纠缠一辈子了,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章宇已经开始讪讪了,他真没想到当时还有人在,幸亏都是在水底下窜的,没冒出水面过……不过这么一说,他在水里听到的那声响也不是错觉了?   正回忆的时候,忽然听到贺旭问:“你那些卵,除了能让我怀孕,还有什么作用?”   章宇愣了愣:“只有最开始的卵会怀孕,后面的都是营养卵了,是给你补充养分的,因为怀孕很消耗能量,单靠你自己撑不住。”   他解释道:“这次怀孕是意外,我本来只是想帮你度过产后虚弱期,但是我那个时候,就,有点激动……”   对上自家伴侣挑起的眉头,章宇心虚地闭上了嘴。   贺旭抱起双手,看着他,嘀咕了一句:“难怪……”   “?”章宇歪了下头。   贺旭也没解释,往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就出去了。   章宇也不知道他在难怪些什么,疑惑了一会儿,看甜品炖好了,就把火关了,盛出来冷凉,端出去给自家伴侣补充点营养。虽然比不上营养卵,但总比没有强。   不过等到晚上,他就知道了。   客卧内。   空调早已打好,温度稍稍偏高,到了一种不穿衣服也不会冷的程度。   门窗关死,窗帘紧闭,白炽灯不知疲倦地发着光。   跟主卧一样大小的床上,贺旭躺在被子上,眉头微蹙,眼尾泛着潮湿的红润。   他微微仰着头,嘴唇紧抿着,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蚕丝被,腰底下被细心垫上了枕头,两条修长的小腿挂在章宇肩上,时不时绞紧一下。   随着时间过去,像是承受不住什么似的,那两条小腿上的肌肉渐渐绷紧了,紧绷到蜜色肌肤下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时,又倏忽颤抖着痉挛起来,鼻腔里也溢出了难以自控的闷哼。   又过了一会儿,章宇直起身,熟练捞住肩膀上无力下滑的腿,看了看他,有些担忧地问:“还不行吗?”   都已经第四次了。   贺旭没说话,只是捂着眼,闭着眼睛平复自己的呼吸。   ……不够。   想要别的,更多的……   贺旭忽然坐了起来,嗓音沙哑道:“把你的触手放出来。”   章宇愣住:“可、可是……”   “你不是说了,怀孕靠我一个人撑不住?就算现在不放,以后也总是要放的。”贺旭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些满不在乎道,“而且以后……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变回去吧?反正都要习惯的。”   章宇还是有些犹豫,是这样没错,但他想的是再等两天,等贺旭状态再好一点再说。   对面的人却不愿意等下去了,他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催促::“……快点。”   见他坚持,章宇也只好把自己的触爪放了出来。   考虑到贺旭不一定能接受,他也没放多,只是把两只手臂变了回去。   然而就算这样,看到触爪的瞬间,人类还是瞬间惨白了脸色,控制不住地开始发起抖来。   “贺旭……”章宇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正要把触爪收回去,对面的人却开口了。   “别变回去。”声音带着颤抖,像是极力压制着恐惧似的,但却很坚定,“我只是……暂时接受不了。”   他闭了闭眼:“你先……离我远点,然后慢慢靠过来。”   章宇听他的,连忙往后退出去一大截,直接退到了门边上。   贺旭被他这副仿佛比自己还害怕的样子逗笑了,勉强勾起一点嘴唇,很快又放下去,嗓音沙哑道:“过来一点。”   章宇依言靠近,往前走了一步。   等过了一会儿,贺旭又道:“再过来一点。”   章宇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在贺旭的指挥下接近他,每当看他脸色不好,好像撑不住了的样子,就迅速停下来,让他缓一会儿,缓好了再继续。   这天晚上,章宇最终只走到了床边。   当他想把触爪放到床上时,贺旭突然就像崩溃了一样,喃喃着“不,不要……”,白着脸往后躲,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章宇心疼坏了,管不了什么习惯不习惯,急忙把触爪收了起来,站在床边放柔声音喊他:“贺旭,贺旭,你别怕,是我,是我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   喊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才镇定下来,慢慢松开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朝他伸出手。   章宇上去抱住了他,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埋在他肩膀上的人身体在不断发出细颤。   章宇抚摸着他的后背,又是拍又是哄,哄了快半个小时,怀里的人才彻底恢复过来。   第二天依旧如此。   章宇有心放慢适应的速度,贺旭却不肯,撒娇耍赖都没用,坚持每晚都要见一见他的触爪。   拗不过他,章宇也只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好在他确实适应得很快。   四五天之后,章宇就可以完全变回原形出现在他面前了。   又过了两天,他可以用触爪碰到贺旭。   再过两天,他就可以用触爪缠住他的手腕脚腕。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旭能接受的接触也越来越多。   章宇会在每次靠近时,一遍一遍地告诉他,是我,我是章宇,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在贺旭因为恐慌而僵硬颤抖时,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立即停下来,轻柔安抚,耐心等待。   就在这样的细心抚慰中,人类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因为触爪的纠缠恐惧瑟缩,但也慢慢接受了他原形的全面触碰,瑟缩也渐渐少了起来。   就在他的状态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之前留下的养分也全部耗尽了。   章宇隔了这么久,第一次用原形跟他交配,他没敢放肆,只是单纯地安抚着自己的伴侣,前进后退都照顾着他的感受。   卧室内。   漆黑的怪物用庞大的身躯将整张床都环绕起来,触爪缓慢地移动着,细碎的嗡鸣里伴随着人类低低的抽泣声。   “这里怎么样?”   “不……”   “这样?”   “嗯……出去点……”   “现在呢?”   “不行……太多了……”   许久之后,章宇变回拟态,将湿漉漉的伴侣抱进浴室,放入已经放好水的浴缸,轻柔地擦洗。   人类还没从极致的感觉里平复过来,鼻尖通红,眼神失焦,眼尾含着泪,呼吸时每隔一会儿就冒出一点泣音。   等章宇给他洗完上半身,他才总算回过神,在浴缸里坐起来,坐到一半又停下,微微蹙着眉,摸了下小腹,表情似乎有点难受。   “……还是太多了,好涨。”   章宇停下动作,也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多:“要不,取出来一点?”   贺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头:“算了,反正一会儿就化了。”   他从浴缸里出来,站到花洒下面,把章宇手里的毛巾拿过来:“不用管我了,你自己去洗吧。”   章宇不放心:“你自己可以吗?”   贺旭:“……”   他有点无语:“我又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脆弱。”   章宇眨眨眼:“呃,我是怕你站不住。”   贺旭:“……”   他恼羞成怒:“我会站不住?你开什么玩笑!快滚!”   行吧。   看着明显又开始嘴硬的伴侣,海洋生物耸耸肩,听他说的,去洗自己的了。   等都洗完收拾清了上床,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   贺旭早就开始犯困,章宇一进被窝,他就自动自发挨了过来,靠在他怀里闭上眼,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晚安”,然后秒睡过去。   章宇笑了笑,掖好被角,在他头顶亲了一下,轻声道:“晚安。”   晚安,我的爱人。 第70章   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 章宇就想带贺旭出门转转。   雨铃给他发了一大堆孕期护理小常识,他看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就严格按照上面的交代来办。   比如每天要保证孕夫的三餐饮食营养, 要呵护他的心理健康, 还要监督他有一定的运动量,免得以后肚子大了不好生。   贺旭对此翻了个白眼。   他要生也是剖腹产, 这一胎是个人形小怪物, 说不定到时候有六七斤, 总不能还指望他自己生吧?   而且比起之前那些, 现在这只崽乖得很, 基本没折腾他, 口味也没变, 除了爱吃麻辣的, 其他都正常, 也不孕吐, 就连嗜睡的毛病, 在章宇给了他营养卵之后也恢复正常了。   心理方面, 他觉得自己很正常,之前是因为章宇另一个形象给他的压力大,精神一直紧绷着, 所以才总是疑神疑鬼,惶惶不定。   但是现在?呵, 他都天天晚上趴在怪物身上睡觉了,有时候直接用那些触手当床,弄个秋千床出来睡觉都行,还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运动,看看自己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 贺旭表示不想多说。   不过他还是出门了。   一直待在屋里确实有点闷,他也想出去透透气。   于是两人就出门了。   想到上次出门时的意外,章宇特意挑了大路走,这几天也没下过雨,一直都是阳光明媚。   虽然是大路,但也没什么人,两边的常绿乔木郁郁葱葱,草坪上种着几棵红枫,火红的叶片在阳光下美得醉人。   他牵着自家伴侣的手漫步在林道上,晒着温暖的太阳,跟他说手机上看到的新鲜事,括弧,雨铃教的,分享自己的喜好,让恋人更加了解自己。   增进感情小妙招get√   贺旭走在他旁边,身上穿着厚实的衣服,脖子里带着条海蓝色的围巾,小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这是他以前给章宇买的,出门前章宇非说他冷,给他围上了。   一点也不冷,甚至因为穿的衣服太多有点热的贺旭:“……”   算了,一条围巾而已 。   他的手一只插在自己兜里,一只被自家男友牵着,塞在对方口袋里,掌心暖烘烘的,听着对方的话,时不时嗯一声,点评两句。   走着走着,他忽然看见什么,目光在路中央顿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   虽然他什么异常都没表现出来,但章宇一直关注着他,还是发现了,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一看,嘴里的话突兀一停,眼神瞬间就挪到他身上,又是紧张又是关切地看着他。   章宇简直要在心里尖叫了,他特意挑的好几天不下雨的时候!还是这么大的路!怎么就正好能在路中间看到这么一条破蚯蚓?!死了的也不行!!!   他紧张地看着自家的伴侣,生怕他又被吓到,准备一旦他表现出来害怕的样子,就立马把人抱回家。   贺旭有点无言,被这么盯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道:“别看了,我没事。”   章宇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确实还好,脸色依旧那么红润,被自己握在口袋里的手也没发抖。   他稍稍松了口气,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怕那些东西了吗?”   贺旭懒得理他,没好气道:“我当时为什么怕这些,你不知道?”   章宇:“……”   ……好像也是。   当时贺旭有软体动物恐惧症,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原形,连带着害怕上了一切能让他回忆起来的事物,现在他已经接受自己,心理阴影消退,对其他生物的恐惧症当然也就不治而愈了。   那没事了。   章宇这下彻底放了心,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准备点个酒店的外送。   他的厨艺还处在只在会炖煮的阶段,其他的……算了吧,他自己无所谓,别把自家伴侣给吃坏了。   “你想吃什么?”   贺旭看了他一眼,忽然勾唇一笑:“我想吃……”   “章鱼小丸子。”他带了点恶作剧意味地慢慢说,本来是想看卷发少年大惊失色的样子,谁知道对方呆呆地看着他看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娃娃脸忽然一红,扭扭捏捏道,“行、行吧……”   贺旭:“……”   他脸色一黑:“你在想什么鬼东西?”   章宇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没有哇,我在给你点外卖而已,你看。”   他举起手机,上面果然是章鱼小丸子的外卖界面。   但贺旭看着他一脸纯洁的样子,总觉得这小子没安好心,心里指不定在冒什么坏水,想着晚上怎么折腾他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贺老大脸色黑了个透的,一把扯出自己的手,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了。   落在后面的章宇看着前面人那通红的耳朵尖,手指滑动两下,翻出了备忘录。   看着上面一行重点标注的小字,海洋生物心中握拳。   适当调情有助于保持爱情活力,果然没错!   感谢雨铃大师!   大概是发现他站着不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你在那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章宇露出笑容:“来了!”   ……   午饭后,两人在花园草坪上坐着摇椅,一口一个章鱼小丸子,吃着吃着,贺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之前生的那些小……小东西呢?”   章宇咬着签子转头:“你说幼崽们?你想见它们吗?”   贺旭微微皱眉:“……还是算了。”   他现在肚子里这个虽然也是怪物崽,但好歹是人形,他勉强能接受,可之前那些……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章宇插了个小丸子喂他吃掉,又插了个放自己嘴里,边嚼边道:“它们在我的海洋空间里,很安全的,你放心吧。”   贺旭:“……”   他慢慢咽掉嘴里的丸子,感觉自己耳朵好像出了点问题:“……什么空间?”   这不是强制爱频道吗?怎么突然跳到都市异能了?   “海洋空间啊。”章宇看着他,眨了眨眼,“哦,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就是这个!”   他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蓝色小痣:“这是我……”   他下意识想说这是自己做任务得到的,但又想起系统以前交代过,不能让人知道超出位面的事,便把这件事略了过去,只单纯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的独立空间,里面是海水和各种好看的海洋植物,海水也很干净的,你想进去看看吗?”   贺旭当然想去,但又有点迟疑:“……我能进吗?里面都是海水,我进去没法呼吸吧?”   那可是空间啊!这年头,哪个年轻人没看过几本小说?   空间!异能!大杀四方!   贺老大蠢蠢欲动。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吐个泡泡,你待在里面就好,放心,我的泡泡很坚固的,不会破!”章宇拍着胸脯保证。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不过幼崽们都在里面,你进去的话,它们可能会凑到你身边。你等一下,我先把它们捞到浴缸里待着,等我们出来再把它们放回去。”   “啧,算了,放里面吧。”贺旭拉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想进去,人家本来住的好好的,还非得捞出来,怪别扭的,“你让它们别过来就是了。”   “也行,那你等等。”章宇用手碰了一下小痣,随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贺旭眼都睁大了,还真是空间啊!   激动了一下,他又反应过来,迅速转头看看,没看到人,这才松了口气。   没人看到就好。   小区尊重业主隐私,只在外面安了监控,照不到庭院里来,庭院里的监控都是他们自己家的,回头删了就行。   尽管这样,等章宇重新出现之后,贺旭还是嘱咐道:“以后在外面不能随随便便就进空间,起码到屋里去,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章宇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直听着呢,没人才直接进去的,不过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老婆的。   回到客厅关上门,章宇拉着自家伴侣的手,一起进入了海洋空间。   贺旭只感觉身体被轻轻挤了一下,然后眼前就骤然一亮,整个人落进一个巨大的水泡里。   抬眼望去,蓝色的海,清澈的水,阳光从上面射进来,让整片海水都变得澄澈透明。   往下是五颜六色的珊瑚礁,绿色的海草柔软摇摆,绚丽多彩的鱼儿在其中不断穿行。   再往下是雪白的沙滩,细腻柔和,几只螃蟹在上面爬来爬去。   贺旭把手从泡泡里伸出去,皮肤能清楚地感觉到海水的凉意,但等他收回来,手上又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一切好似一个巨大的水族箱,他则是变成了一条小鱼,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所有。   “好神奇……”他不禁感叹。   “是吧是吧?”章宇在旁边得意地翘嘴角。   这些鱼都是他在海里的时候抓的,本来只打算给幼崽们吃一阵子,结果这些鱼虾到了这里之后,因为没有天敌、食物充足,水温又合适,于是就开始疯狂繁殖。   到了现在,连那八只已经长大许多的幼崽都吃不完了。   原本章宇是打算抽空把这些鱼扔出去的,但既然自家伴侣喜欢,那就是好鱼,放着吧。   趁着自家伴侣欣赏海底风景的空隙,章宇回过头,原本笑嘻嘻的脸色骤然一变,露出倒三角眼,凶神恶煞地瞪着后方偷偷摸摸跟上来的八只小章鱼。   都给我滚!▽皿▽   八只小章鱼齐齐整整排成一排,都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   经过将近四个月的成长,这些出生时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芝麻团子,现在已经都变成了大芝麻团子,个个都有章宇拟态时的手臂长。   和大多数海洋生物一样,随着幼崽们逐渐长大,开始能够独立生活,章宇天性中的那一点温情也在迅速消失,现在还让它们待在空间里,不过是因为暂时没空去海里把它们丢出去,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但是自家伴侣都说了,不想见它们,这些小东西居然还敢跟上来……   大章鱼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森,冷飕飕地盯着后面一排大芝麻团子。   都长这么大了还装什么可怜?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吗?!   见装可怜无用,一排小章鱼顿时垂头丧气,一个个蔫嗒嗒地往回游。   有一只不死心,看着已经转过头去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游到下面绕了个圈,试图从水底下偷渡过去,跟水泡里的另一个父亲贴贴。   章宇眼也不眨,迅速放出一根触爪,闪电般往下一抽,像打棒球一样把它狠狠抽了出去,原地只留下“噗叽”一声。   “?”贺旭疑惑低头,“什么声音?”   章宇笑出八颗牙齿:“没什么,一条不小心撞到珊瑚礁的鱼而已。”   贺旭:“……?”   鱼也能出车祸的?   “别管那条笨鱼了。”章宇推着水泡往前游,“走走走,我带你去看水母,我抓了好多放在里面,有的会发光,有的有斑点,不过都很好吃,哧溜~”   ……   在海洋空间玩了大半天,两人才从里面出来。   章宇抱着刚刚在里面抓的大龙虾,准备放锅里炖给自家伴侣吃,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大家伙塞进锅里,就听边上的伴侣意犹未尽地感叹:“要是能去海里这么玩就好了。”   虽然自家男朋友的海洋空间很漂亮,但到底还是少了一分真正海底世界的杀机,玩起来不够刺激。   “你想去海里?我可以带你去啊。”章宇无所谓道。   “就像刚刚那样吹个泡泡就好了,我本来就想着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带你到海里面逛逛。你想不想坐鲸鱼?我们可以到它们背上坐着,让它们带我们游。”   “想!”贺旭毫不犹豫,听得两眼都快发光了。   喜欢运动,更喜欢极限运动的贺老大忍不住开始畅想,到时候坐在巨大的鲸鱼背上,在大海中乘风破浪,该是一种怎样美妙的体验。   “不过要等等。”章宇已经成功把大龙虾大卸八块,正在努力往锅里塞,一边塞一边道,“现在海风太凉了,容易吹感冒,等到夏天我们再去。”   ……也是。   贺旭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突起来一点的小腹,还是生完再去吧,要不然都不能玩尽兴。   当晚,吃完大龙虾后,热衷于挑战自我的贺老大又吃上了一顿章鱼小丸子。   由章师傅亲手制作,技术娴熟,手艺精湛,因为他最近喜欢吃辣,还格外多放了辣椒。   但似乎有点太辣了,辣到从来不肯轻易认输的贺老大都有点受不了,边哭边躲,哽咽着道:“不行了,不能再吃了……”   可惜章师傅一向珍惜食物,拉着他想要逃跑的腿,温柔诱劝:“还可以的,你再试一下,就一个……”   禁不住诱哄,贺老大只能委委屈屈地把小丸子吃掉,被辣到不住呜咽,转而又变得有些崩溃。   “不是说好就一个,怎么还来?!”   “最后一个了,真的……”   “我不吃了!你放开我!”   “乖,马上就吃完了,很有营养的……”   “唔……”   这天晚上贺老大到底吃了多少章鱼小丸子,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自打那天起,贺老大就再也不说要吃这个了,谁敢提,他就跟谁翻脸。   至于翻脸的原因嘛……   章宇:嘻嘻。 第71章   第二年高考前夕, 第二胎的幼崽出生了。   还是那家私立医院,剖腹产生的。   真正生之前,贺旭还担心过, 万一生出来不是个人, 或者多长了些什么,会不会被人当做怪物, 引起什么骚动。   章宇安慰他不会的, 他私下里已经问过系统了, 这一胎就是人形幼崽, 以后会不会变化不知道, 但在生出来的这段时间, 外表肯定是个人类宝宝的样子。   他捡着能说出来的地方讲了讲, 贺旭听完也就放下了心。   也是, 他身边这个就是最大的怪物了, 肯定他更有经验。   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 在五月底, 人类幼崽出生了, 是个女孩。   章宇对性别没什么认知,贺旭倒是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会是个男孩呢。   倒不是说重男轻女, 只是在贺老大的认知里,章宇虽然不是人, 但变成人之后,外表看上去还是个男性,自己也是个男的,所以两个男的在一起,生出来的难道不应该也是个男的吗?   听完他的疑惑, 章宇眨巴眨巴眼,拿出纸笔,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高中生物知识——人类遗传学。   贺旭:“……”   他面无表情地按住了孩子她爹的脸。   知道他自己是个学渣了,给他闭嘴!   “不过也不一定是女孩。”被放开后,章宇道,“我没有性别,拟态是可以随便改的,她现在的样子可能也只是一种拟态,以后或许还会变成章鱼。”   看看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女儿,贺旭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   ……别了吧?感觉到时候会有点伤眼。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现在还是人,那就先当人养着。   常杰和雨铃收到章宇的消息,知道自家老大提前生了,傍晚一放学就专门跑来看望他。   两人进了门,先是跟贺旭打招呼,问候了他一番,见他状态不错,就跑过去看自家老大生下来的小宝宝。   他俩显然比自家老大懂得多,都没问“为什么两个男人会生出来女孩”这种蠢话,一门心思地在那逗小朋友。   小朋友也很给面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咯咯朝他俩笑,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她真的能看得到似的,给两人稀奇得不行。   逗了一会儿小孩,常杰看向坐在床边削苹果的章宇,提醒道:“章宇,下个月就是高考了,你这几天别忘了把准考证打印出来。”   章宇应了一声。   去年他回来之后,本来是不打算继续去上学的,他又不是人类,上什么学啊?更何况自家伴侣还怀着孕,他要是去上学了,谁来照顾?   然而他家伴侣却有不同的想法。   贺旭想的是,章宇虽然不是人,但以后要在人类世界生活,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信息是怎么弄的,但有个正规文凭,以后干什么都方便点。   不过他确实也不好和章宇分开,一方面是章宇极度不愿意,另一方面是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受到怀孕影响,对自家男友有点过度依赖,稍微一会儿见不到就焦虑。   于是在询问过章宇的意见后,贺老大发挥了他的钞能力——请家庭教师。   学校那边直接报休学,平时课程就在家里,让家庭教师上门来教。   章宇无可无不可,经过之前那两次月考,他觉得人类高中知识也挺简单的,他自己学也行,但自家伴侣觉得不行,所以——都听老婆的!   贺旭也跟他一样,往学校那边报了休学,自己也找了点课上。   本来他是不打算学的,但是章宇上课的时候他又不能过去——月份大了,容易被看出来,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很无聊,手机玩多了也腻。   所以无聊了几天之后,他干脆找了个线上家教,也跟自家男友一起学,不过要比章宇的基础很多。   此时听到两人聊天,贺旭就道:“帮我的也打出来,我也去。”   高考报名去年十一月份就报好了,他的准考证当然也可以打,章宇把切好的苹果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应了一声:“好。”   常杰和雨铃都惊讶地看向他:“老大你也要去吗?七号就考试了,离现在就十来天,你还没出月子吧?”   贺旭咀嚼苹果块的动作一顿,看了旁边的章宇一眼。   章宇对上他的目光,眨巴眨巴眼。   月子?什么月子?有他的营养卵在,他家伴侣不到三天就能活蹦乱跳,想去跳水打比赛都行,为什么要坐月子?   贺旭收回目光,看着两个满脸不赞同的小弟小妹,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看我恢复情况。”   常杰和雨铃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都被贺旭糊弄了过去。   两人大概也看出他的敷衍,转而开始叮嘱章宇,让他一定要看好自家男朋友,别不顾身体跑去参加什么高考。   章宇乖巧点头答应,转头就托起自家伴侣,用营养卵给他疗伤。   他变回原形,小心翼翼地将伴侣托在触爪中,避开他的伤口,温柔地抚慰。   贺旭其实已经感觉好多了,他生之前的头两天,章宇才给他补充过一次,那些养分还没耗尽,依然在不断补充他的身体。   所以虽然是早上才开的刀,但才到晚上,他就感觉里面已经不怎么疼了,应该是愈合了许多。   以一个最省力的姿势躺在自家男友怀里,贺旭抓着身边的触爪,喘了口气,微微蹙眉道:“快点……”   再弄下去他要忍不住了。   “好了。”章宇收回了交接腕。   担心撑到伤口,他没放多,只给了七八枚就停下了,也注意着地方,尽量不让贺旭起反应,免得用力的时候伤口疼。   被放回床上,贺旭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忍耐着卵融化后的异样感觉。   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睁开眼,有点警觉地问道:“我不会又怀孕吧?”   章宇安慰道:“不会的,你还没恢复呢。”   贺旭敏锐察觉到漏洞:“那我恢复之后呢?”   章宇不说话了,默默移开眼。   “……”   贺旭脸色一黑:“我不生了,要生你自己生!”   一胎两胎就算了,还怀?他不干!   章宇:“……”   他默默戳系统:【系统,我记得你当初说,你启动的指标是让贺旭怀孕并且至少生一个孩子,这都九个了,不用再生了吧?】   9527:【好孕程序可以暂时关闭,但完全脱离需要等世界线完全回归。】   【关了就不会生了?】   【是的。】   【那关了吧。】   他也不想贺旭再生了,那八个小章鱼崽子到现在还天天在海洋空间里闹腾着要见另一个父亲呢,烦死了。   见见见,见什么见?那是他老婆,都给他滚!   确定那什么程序关了后,章宇笑嘻嘻地戳了戳闭着眼睛生闷气的自家伴侣:“好了,以后不会再怀了,我刚刚……”   他想了想人类的话怎么形容,道:“结了个扎。”   “???”   贺旭诧异地睁开眼:“结扎?”   这么快的?秒结?都不用动手术?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章宇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别担心了,以后都是营养卵,对你身体有好处的,你没发现你越来越紧了吗?”   贺旭:“……”   他脸色又是红又是黑:“我哪知道?我又不碰!”   “嗯嗯嗯,我知道就行了。”章宇熟练哄人,“所以你不用担心,除了这方面,还能让你保持健康,延年益寿,是好东西,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   贺旭顿时斜过来一眼:“你还想给谁?”   “谁都不给,只给你。”章宇笑嘻嘻,“那你以后可要好好珍惜,再多也不能浪费,更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什么‘不行了,不要了’,知道吗?”   贺旭:“……”草,怎么感觉又把自己坑了?   ……   在章宇的日夜辛勤劳作下,他家伴侣果然如期参加了高考。   从考场出来,章宇还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项一鸣。   当初章宇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抽空给他打了电话,感谢他在贺旭被抓时对自己的提醒。   得知两人都没事后,项一鸣又问了问他们的近况,聊了几句之后,就结束了那次通讯。   后来项一鸣也打过来几次,但每次时间都不长。   一个是他记得自家好友的男朋友对自己抱有敌意,为了避嫌,另一个是他确实很忙。   他已经通过了物理竞赛,拿到了金牌,紧跟着就要去参加集训,准备国际上的赛事,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章宇也能从系统播报的任务进度上看见他的成功,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像最初的世界线一样,取得了全球物理竞赛头等奖和国内顶尖大学的保送资格。   喜讯不断传来,他的父亲也因此心情大好,连带着病情都好了不少,加上不久前研发出了针对他病的特效药,项一鸣刚好拿到了比赛得来的奖金,就把奖金全部投入进去给他治疗,恢复得就更好了。   几厢叠加,世界线愈发快速地往最初的那一条靠拢,任务完成度也在飞速提高,不过始终卡在百分之九十附近上不去。   9527推测这可能是因为主角项一鸣还没有得到最终的成就,真正完成恐怕要等到十多年以后,他拿到诺奖的时候。   章宇听完随口应了一声,就扔到一边了。   反正他同桌现在已经小有名气,像之前那种再被欺负的事基本不会再发生,那么任务在他这里就相当于结束了。   至于十年还是二十年,他都无所谓,比起那些,他更关心自家伴侣今晚想吃什么。   不过真正见到同桌的时候,章宇还是挺开心的,毕竟项一鸣是他在人类世界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人,当初贺旭第一次怀孕的时候还帮了他不少忙。   项一鸣好像是专门来找他的,一见到他便走了过来,笑了一下道:“章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一鸣。”章宇高高兴兴打招呼,看了项一鸣两眼,夸道,“你今天看起来不错。”   确实,比起章宇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眼前的少年精气神已经截然不同了,他像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经历了一场蜕变,以往的胆怯似乎都从身上消失了,走路时步伐沉稳,脊背挺直,整个人看着都自信了起来。   项一鸣腼腆地笑了笑:“多亏了你。”   “我?”章宇疑惑歪头。   项一鸣笑了下,没有多说:“你在等贺旭吗?”   “对,我们说好考完在这里汇合的,不过他还没来。”章宇看了看他,“你是来找他的?”   “被你看出来了?”项一鸣不好意思道,“对,我想当面谢谢他。”   章宇眨巴眨巴眼。   项一鸣见他好像不知道的样子,就解释道:“前两天他来我家,专门给我道歉,为他以前欺负我的事,问我有没有想要的补偿,我说没有,他就走了。   “但是我昨天去医院,才知道我爸爸的那个药早就已经在用了,医药费也一直有人在垫付,从去年十二月就开始,已经付了好几个月,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是谁,想退也没办法退。   “我家没什么亲戚,朋友也没几个,所以我想,那个人应该只可能是贺旭了。”   章宇想了想,他确实看到过贺旭手机上显示有大额支出,但具体是干什么的不知道,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项一鸣:“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是的话就想谢谢他,因为今年年初我爸爸其实情况不怎么好,正好用上了那个药,才又救回来,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他。啊当然,钱我也会还的,不过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钱……”   说着说着就红着脸小声了起来。   刚说了要还钱,下一句就是要等几年,脸皮薄的少年感觉十分臊得慌。   章宇看了看他,直接道:“那你不用问了。”   项一鸣愣愣抬头:“啊?”   章宇两手一摊:“不是他做的,他不会承认,是他做的,你那天拒绝了他,他也不会承认。反正都不会承认的,你问了也是白问。”   项一鸣:“那、这……”   “别这呀那呀的了,”章宇绕到他背后,推着他肩膀往前走,“匿名就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是谁,就算真的是贺旭,他也不会在意那点钱的,你们拿着就是了,就当补给你的医药费了。你快回去吧,要是让贺旭看到你对着我脸红,他又要瞪你了。”   项一鸣一时都顾不上对他的重色轻友发表看法,满心都是不知所措,可、可是,那些钱加起来都有好几百万了……   但备不住章宇力气大,眼镜少年压根扛不住,三两下就被他压进了人群。   章宇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说了一句“拜拜,下次O信上聊”,转身在人群里灵活地挤了两下,就彻底消失在了项一鸣眼前,让他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放弃。   ……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章宇想起来这件事,便问旁边喂奶的贺旭:“你前几天出门,是去找一鸣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跟他道歉了?”   贺旭抱着小女儿,被小家伙的牙龈磕到,微微皱了下眉,淡淡道:“我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所以想做点补偿。”   “那一鸣爸爸的医药费也是你付的?我看你手机上好像还有别的支出,应该不止是医药费吧?你是不是还找别人了?”章宇试图套话。   贺旭看了他一眼,把吃饱喝足的小不点放回婴儿床,微微挑眉:“过来。”   章宇不明所以地靠近:“怎么了?”   贺旭指了指自己还在不断往外冒的胸肌:“涨。”   用手拢了拢女儿出生后又开始大起来的地方,看着自家男友一瞬间放大的瞳孔,贺老大微微勾唇,故意压低了嗓音:“老公,帮个忙。”   章宇:“……”   一瞬间,婴儿床就被狰狞显露的触爪扔出了门外。   被褥中的小婴儿吐了个泡泡,阿巴阿巴地抓着脚趾继续啃。   旁边的门板紧紧闭合,门缝里依稀流露出几句忙乱的声音。   “等、等等,我只是让你帮我……”   “没关系,反正一会儿这边也会需要的,不如现在一起。”   “不要……唔!”   “乖……”   要帮怎么能不帮到底呢?   你说是吧,我亲爱的伴侣~ 第72章   章宇后来问过自家伴侣, 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去参加高考,以至于之后两个人都被常杰和雨铃骂了一顿——特指章宇。   对自家老大,他们是没胆子骂的, 但天天阴阳怪气, 听得贺旭额头直跳,还不如像章宇一样, 直接被骂一顿就结束了呢。   对此, 贺旭的回答很简单。   他不想再复读一次了, 二十岁的高中生, 贺老大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不参加高考他也能毕业, 但那句话怎么说的, 来都来了。   反正准考证也有了, 不如跟自家男友一起去, 就当增加一点人生经验。   结果还挺惊喜, 考了三百多分, 都够上大专了, 虽然他没上。   在女儿出生之后, 贺旭就考虑过将来的问题。   原本他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所以钱多钱少无所谓, 有就行。   但现在,他不光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章鱼的小怪物要养, 旁边还有个随时随地都能变,食量还巨大的大怪物要养,不努力不行了。   于是高考结束后不久,他就主动联系了自己那对父母,由他们安排人, 带着他开始学习处理公司事务。   章宇也没闲着,他高考成绩不错,国内的院校基本都可以去,原本他是不打算上大学的,但贺旭说以后他当老板,章宇挑个合适的专业,可以到他身边当助理,两个人上班下班都在一起。   章宇听完就来劲了,尤其是看过雨铃大师分享来的各种“学习资料”后,想到自家伴侣以后穿着板正的西装在办公室……   黑鱼变黄鱼.jpg   最终他选了个金融专业,又在各方建议和考虑下,选择了隔壁市的大学。   贺母在隔壁市也有一家公司,选定之后拿来给贺旭练手,两人便在隔壁市住了下来。   考虑到章宇的原形,贺旭特意买了一栋海边的别墅,在一楼挖了一个大泳池,底下安了个阀门,直接连通海水,让自家男友随时都有新鲜海水泡。   只不过等实际建成之后,泳池里面大部分时间都是放的淡水,放海水的机会反倒不多。   要问原因嘛……那当然是海水进入人体太刺激,大章鱼舍不得老婆受这份罪。   不过偶尔一次还是可以的,嘻嘻。   在小女儿出生的第二个月,小弟们也陆陆续续得知了这件事,不知道他们之间交流了什么,总之等他们来到章宇和贺旭面前的时候,就都变成了两幅面孔。   指对章宇嘘寒问暖,碎碎念“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是老大对不起你”,对自家老大则是恨铁不成钢,连番劝说“大嫂连这都能忍,你以后好好对待人家,别动不动就黑脸不然小心老婆跑了知道吗”,听得贺旭额角直跳,恨不得把这群蠢货全都按进水池里洗脑子!   他跟章宇,到底谁他妈才是吃亏的那个?!   可惜真实情况无法对人说,贺老大只能憋屈地背下黑锅,往罪魁祸首那嗖嗖飞眼刀。   怕自家伴侣气出个好歹来,章宇连忙往他身边一坐,身体力行地表示“我们可恩爱了,你们担心的那些都不存在”,得到了小弟们微妙的“大嫂您这是挖了几年野菜啊”的眼神。   在小女儿出生的第三个月,她被起了个正式的名字,叫贺然。   没什么意义,纯粹就是两个不会起名字的爹纠结了半天,最终不耐烦随手翻开字典给她挑了个顺眼的,就这么简单定了。   贺然半岁的时候,研究了许久的章宇终于成功把海洋空间转移到了自家伴侣身上。   他的生命力很顽强,只要不是遭遇核爆,就能靠强悍的再生能力活下来。   但贺旭只是个普通人,被车撞一下可能就死了,尤其是在经过他被绑架的事之后,章宇总是会担心他的安全。   系统也不可靠,别说它只有一个定位能用,就是它真能保护自家伴侣,那等它离开之后又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章宇就把主意打到了海洋空间上。   经过半年持之以恒的折腾,终于给他折腾成功了。   蓝色小痣现在转移到了贺旭耳后,里面被章宇放上了数量充足的空气泡泡,只要贺旭想,他随时都能转移到海洋空间的泡泡里,躲避身边发生的危险。   与此同时,因为章宇是海洋空间的主人,虽然他不能隔空过去,却能感应到里面的情况和所在的位置。   这样一来,只要贺旭遇到危险,他就能将自己转移到海洋空间里,章宇也会第一时间知晓他进去了,再根据感应找到他所在的地点,把他放出来。   这不比系统靠谱多了?   被明目张胆diss的9527:……   是它不想准确监测反派情况吗?还不是因为它在这个世界被限制了!你让一个习惯活在高科技世界的数据生命,怎么去适应原始社会的功能?!它活得还不如一块智能手表!   然而控诉无人理会,宿主有自己的甜蜜生活。   海洋空间转到贺旭手里后,八只天天鬼哭狼嚎的小章鱼终于能够幸运地跟另一个父亲贴贴。   不幸的是,地点是海边。   没错,因为孩子们都大了,所以章宇决定,是时候把它们“放生”了。   八只小章鱼一露面,刚往人类父亲身上贴了一秒,就被面无表情的章宇一只只撕下来,毫不留情地踹进了海里。   一连串“扑通”声后,海面上飘上来八只转着蚊香眼的大芝麻团子。   刚刚还被围住有点不知所措的贺旭:“……”   他又有点好笑又有点担心道:“就这么把它们放回海里不要紧吗?”   一个个看着也不大,就到他腰的位置,比起他身边这个差远了。   “不要紧。”章宇满不在乎道,“我在它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吃大白鲨了,它们有八只呢,要是还能打输,那就去死好了。”   他在这一刻少有地流露出天性中的冷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活在你我身边,却到现在都没有尝试过拟态成人,说明它们就只是海里的章鱼,终究要活在海里。”   他小时候也没有拟态成人过,但那不是不行,只是单纯不觉得这个拟态有用。   但这些小章鱼一直生活在他和贺旭身边,一直吵着闹着想要见贺旭,如果它们真的能做到,那早就尝试变成他们两个的样子了。   所以它们只是章鱼。   既然是章鱼,那就注定要生活在海里,包容万物的海洋,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看着自家伴侣愣住的表情,章宇又笑了起来,安慰道:“别担心,它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如果你想见它们,我们以后可以多到海边来看看,或者把海底通道放开,让它们直接到泳池里来。”   贺旭怔愣了许久,他望着远处海面上慢慢清醒过来的小章鱼们,抿了抿唇:“我是不是……太忽视它们了?”   因为过往的经历,一直逃避着不肯见它们,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直到它们要离开自己身边,才发现已经晚了。   他好像和他的父母一样,变成了一个不称职的父母。   “还好吧?”章宇倒不觉得这有什么。   “大多数章鱼都是见不到自己的父母的,雄性章鱼会在交配后就死去,雌性章鱼也会在卵孵化后死去,很少有章鱼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它们现在黏你,只是因为突然脱离了一直生活的环境,有点不安,就像人类幼崽第一次离开家,会很想念亲人,等缓过来就好了。”   像是在应和他说的话,远处的海面上,渐渐清醒过来的小章鱼们茫然了一会儿,刚开始还惶惑地想往岸边两人所在的地方游,但没过多久,它们就仿佛受到了天性般的指引,一个个都停了下来。   小章鱼们并排浮在海面上,冲他们挥舞触爪,仿佛是在告别,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转过身,向大海深处游去。   夕阳下的海面划出数道波纹,迎着那一轮橘红的落日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望着远处恢复平静的海面,贺旭有些怅然若失。   就这样走了吗?   ……还没见过几次呢。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过,但看着身边的卷发少年,贺旭又逐渐释然。   人也好,章鱼也好,子女终究要长大离开父母。   只要章宇还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   ……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不够好,从海边回来后,贺旭就开始关注起了一些育儿知识,想着以后小章鱼们回来探亲时,能弥补弥补。   对还在身边的小女儿也更加注意了些。   作为章宇和他的孩子,贺然完美继承了两个父亲的特点。   小家伙外表像章宇,皮肤白皙,黑发微卷,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粉鼻小嘴,像极了童话书里的小公主,唯有两道浓眉跟贺旭一模一样,透着一股浓浓的不好惹气息,在幼儿园里每每一板起脸,总能吓哭一堆小朋友。   性格则偏向以前的贺旭,又暴躁又张扬,在家横冲直撞像头小野猪,在外也不老实,上幼儿园没半个月,两人就收到老师电话,说贺然在幼儿园里欺负其他小朋友。   贺旭还在开会,没时间去,于是下午正好没课的章宇就赶了过去,从自己读书的大学,来到了女儿读书的幼儿园。   刚进幼儿园,还没靠近,章宇就远远就听到了一道带着奶音的嚣张声音:“你们几个,以后都要叫我大姐头,听到没?不然揍你们!”   随后是几道弱弱的声音:“听、听到了……”   再往前两步,章宇便看见自家那个相貌精致可爱的幼崽坐在滑滑梯顶端,一脚屈起来踩着边缘,胳膊搭在膝盖上,短短的手指间还夹着根巧克力棒,像抽烟一样嘬了一口,一脸狂妄道:“以后我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你们听我的,我就罩着你们,不然……”   操着一口小奶音“哼哼”了两声,底下的几个小男生顿时抖了抖,像堆鹌鹑似的挤在一起:“知、知道了,大姐头。”   “……”   章宇眼疾手快,秒速掏出手机,把自家幼崽耀武扬威的样子全程录了下来,发给开会中的伴侣看。   开完会看到的贺旭:“……”   于是这天晚上,三岁的贺然小朋友吃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皮带炒肉。   看着捂着小屁股眼泪汪汪的幼崽,章宇坐在自家黑着脸的伴侣身边,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哈笑个不停。   小朋友被他笑得又气又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可恶,小爸爸你出卖我!”   “这不叫出卖,这叫告状。”章宇先是一本正经地纠正,然后好奇道,“什么小爸爸,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称呼?”   说起这个,小朋友立即被转移了话题,满脸骄傲道:“我自己想出来的!老师说了,有对比才有大小,你比旭爸爸小,所以你就是小爸爸,旭爸爸比你大,所以旭爸爸就是大爸爸!”   小朋友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形容有什么问题,举起两只小胖手比划了一下章宇的体型,又比划了一下贺旭的体型,一脸“我真是个天才”地说:“这,就是大和小的区别!小爸爸你懂了吗?”   章宇:“……”   贺旭:“……噗。”   看了眼把脸别过去拼命忍笑、但还是克制不住肩膀颤抖的自家伴侣,章宇缓缓露出笑容:“懂了。”   当晚,卧室内。   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封锁在密闭的空间内,床头灯挥洒着昏黄的热量,将庞大的阴影投射在房间的每一处墙壁上。   细碎的嗡鸣声在卧室中低低响起。   “……到底谁更大?”   贺旭被缠着腰,被迫跨坐在这团阴影上,四周尽是翻涌的漆黑触爪。   他弓着背,两只手臂死死攀住阴影的一部分,竭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声音里透着崩溃。   “……你……是你……行了吧!……够了!别再往……了!……”   声音渐渐被低泣取代,在光晕里变得模糊。   庞大的阴影纠缠着另一道身影,墙上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慢慢变得密不可分。   谁大谁小?   谁知道呢~ 第73章   章宇读大学的第四年, 他的人类伴侣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总裁,沉稳理智,处理各项事务熟稔干练, 待人接物也变得沉着冷静, 而又不失威严。   一进入实习期,章宇就迅速来到自家伴侣身边当助理, 从学校直接过渡到公司, 成为总裁身边的一把手。   这么丝滑的入职流程, 要说不引人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有流言传了出来, 说章宇是小三上位, 靠着一张脸和身体爬上总裁的床, 挤走了总裁原配。   尤其大家都知道贺旭是个单身爸爸, 单亲带娃, 一时还真显得这些流言有了那么几分可信度。   信以为真也好, 本就心怀嫉妒也罢, 总之, 在章宇出来给自家伴侣泡咖啡的一路上, 短短七八分钟,他就发现了好几个人在瞪他。   好奇分出了一分心神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的章宇:“……”   他有点好笑。   想不到他家伴侣在公司里这么受欢迎。   也是,二十三岁的大总裁, 身高腿长,体型优越, 名下还有大大小小十多家资产,两边父母也都是有名的富豪,虽然年纪轻轻就有了个女儿,但没结婚,也从来没传出过花边新闻。   年轻, 有钱,英俊,洁身自好,可能还很专一痴情,这不就是小说里标准的霸总人设?谁不想要?   章宇忍不住翘起嘴角,没错!他家伴侣就是这么好!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可惜已经是他的了,嫉妒也没用,嘿嘿嘿。   这么想着,章宇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把咖啡放到了自家伴侣手边。   “谢了。”贺旭盯着电脑,口中道,“你坐会儿吧,我还有两分钟结束,之后就能下班回家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后,一语不发地抱住他的脖子趴了下来。   贺旭一怔,处理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摸了把埋在肩膀上的卷毛脑袋:“怎么了?”   章宇闷闷道:“他们说我配不上你,说我只是个小三。”   贺旭眉头一皱:“谁说的?”   “我不认识,好多人。”章宇声音依旧沉闷,“他们还说我是靠爬床才能到你身边的,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脸和身体。”   “你别听他们胡扯。”贺旭一边心里过滤着人选,一边安慰自家非人类男友,“我怎么不喜欢你了?你想想,我都给你生孩子了,还能不喜欢?其他人谁敢说让我给他生孩子,我把他头打飞你信不信?”   “我信。”章宇还是闷闷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章宇抬起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你都好几天不让我缠着你了,难道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贺旭:“……”   他默默移了下眼。   那不是……前段时间秋季发情期,他连续一周都没下过地,从早哭到晚,有点吃不消了吗?   但自家男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明摆着不给出合适的理由就哭给他看,贺旭只好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最近太忙了,所以有点忽略你,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那你今天能忙完吗?”章宇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贺旭本想直接说能,但多年来养出的直觉让他又把那个字咽了回去,谨慎道:“也不能说完全忙完,还是有那么一些……”   章宇:QAQ   贺旭:“……”   他放弃挣扎,眼一闭:“能。”   章宇飞快往他脸上亲了一下,站起来笑容灿烂,刚刚的眼泪一瞬间就收了回去,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好,那我先去收拾东西等你!”   看着他风风火火出门的背影,贺旭:“……”   草,他就知道是这样!   ……   晚上下班,两人还是高中时的习惯,没叫司机,来回都自己开车。   到了家,一进家门,一个小炮弹就迎面冲了过来。   “爸爸!”   贺旭蹲下来接住自家的小野猪,颠了两下:“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在学校里被老师夸了?”   “不是。”贺然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道,“爸爸,我要给你看一个宝贝。”   贺旭:“?”   他还没说话,正准备进屋的章宇就停下脚步:“什么宝贝?”   “小爸爸你又偷听!”小朋友顿时横眉怒目。   章宇已经懒得管她的称呼了,好奇道:“什么宝贝,给我也看看?”   贺然小朋友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捺不住炫耀的心,从贺旭怀里下来,哒哒哒跑远几步,背对着两人鼓捣几下,然后转过身来:“看!”   “……”   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贺旭沉默得要更久一点,很难说他在这一刻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心灵创伤。   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女儿,一脸得意的炫耀着小腹处长出来的一根触爪。   没错,触爪。   乌漆嘛黑的触爪,带着熟悉的暗色斑纹,体型比他经常见到的要小很多,但也依然很粗壮。   就是这样的一条触爪,从他女儿白乎乎的小肚子上长了出来,长长的一条,一直拖到地板上。   贺旭:“……”   他慢慢地抬起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语气尽量平稳道:“……交给你处理了。”   转身,快步离去。   他拒绝再看那条还在扭来扭去的东西!拒绝!!!   章宇早就凑过去了,蹲在小朋友身边检查她新长出来的触爪,听到他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你去吧。”   虽然他不觉得长在这里有什么,但在一直把幼崽当人类看的自家伴侣眼里,这大概是个很有冲击力的场面吧。   “大爸爸不喜欢我的触爪吗?”小朋友有点失落。   章宇毫不犹豫:“当然不喜欢,他只喜欢我的触爪。”   贺然:“……”   小爸爸最讨厌了!哼!!!   “开玩笑的。”章宇随口安慰,“你大爸爸也喜欢你的触爪,只不过不喜欢这条。”   贺然歪头:“为什么?”   “因为这条触爪很重要,只能对着自己的伴侣露出来。”   章宇已经检查过了,这条触爪是小朋友的交接腕,只不过刚刚开始发育,还没有成熟,所以看起来和其他的触爪差不多。   “哦,那好吧。”大概触手怪对伴侣的占有欲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听他这么一说,贺然就乖乖地把触爪收了起来。   “那我要是把其他的触爪露出来,大爸爸会高兴吗?”   “长触爪说明你开始长大了,他当然会高兴。你可以把触爪露出来,但是别往他身上缠。”章宇一边拉着幼崽的手往里走,一边翘着嘴角道,“你大爸爸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往他身上缠,知道没?敢缠就揍你。”   小朋友鼓起脸:“嘁,小气。”   章宇毫不在意:“等你有了伴侣,你跟我一样小气。”   小朋友挣开他的手,冲他比了个鬼脸跑了。   一起吃过晚饭,住在别墅几十米外另一栋房子里的保姆看着时间过来,把小朋友带走洗漱。   章宇也和贺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幼崽的触爪情况告诉了他:“……现在只是一条,之后应该会慢慢都长出来。我已经跟她说过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来了,你放心吧,别看她天天在你面前讨巧卖乖,其实她精着呢。”   见自家伴侣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章宇便关上卧室门,往前一步,凑到他的耳边,用低低的声音道:“都这个点了,总裁大人,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敏感的耳后,贺旭顿时一个激灵,炸毛般地警惕起来:“什么承诺?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他试图后退,却被章宇一把搂住腰,压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章宇用鼻尖磨蹭他的脸,撒娇般道:“明明你在公司已经说了,今晚都属于我。”   贺旭试图发出抗议:“我没有,我只是说我工作做完了!”   “那不就是在说,之后的时间都归我了吗?还是说……”章宇表情一变,再次泫然欲泣,“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贺旭:“……”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行!归你!”   忽然想到什么,又飞快睁眼,约法三章:“但是我明天有会要开,所以不许戳我喉咙!不许弄我前面!不许把我胸口嘬破皮!听到没?!”   “听到了。”章宇翘起嘴角,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就深深吻了上去。   事实证明,即使不碰这些地方,大章鱼也还是有本事把自家伴侣玩到哭泣不止,大腿发抖,整个人都变得乱七八糟的。   没办法,谁让触手太灵活了,哪里都去得到嘛~   ……   公司里的那些流言,在贺旭处理了几个跳得最高的人,又把章宇的学历亮出来后,就消停了许多。   不过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大概还是两人带上了同款戒指。   虽然国内不允许同性结婚,但这戒指是什么意思,其他人还是知道的,再加上顶头上司已经表明的态度,公司里也就没人再敢说些什么了。   当然私下里不一定,但只要不舞到两人面前来,贺旭就当他们不存在。   章宇本来就无所谓,要说唯一值得在乎的,那大概就是用这个理由装可怜很好用吧。   :D   ……   章宇大学毕业两年后,两人举行了婚礼。   没有大办,只是在别墅外的草坪上摆了几桌,喊了些亲朋好友。   小弟们大多都来了,他们这些年也基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或许是当年被贺旭怀孕引起了兴趣,常杰在填志愿时选择了一所医学院,他成绩本来就不错,考前冲刺一下,也就顺顺利利当上了一名医学生,现在正在读研。   作为小团体里唯二成绩不错的人,雨铃选择成了一名律师,毕业后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发挥以往搜集黑历史的功力,短短几年就在业内小有名气,目前正准备跳槽到自家老大手底下的法务部养老。   孙然开了一家炸鸡店,由贺旭投资入股,这两年干得也不错。   其他小弟也差不多,基本能帮上的,贺旭都搭了把手。   小弟们也承他的情,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当年一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热闹一片。   作为婚礼的另一个当事人,章宇也给自己最好的朋友项一鸣发了消息。   项一鸣很为他高兴,只是他现在已经是上层重点保护的人才,轻易不能外出,手头上又有一项实验到了紧要关头,实在来不了,就只能先让人送来贺礼,以后再来当面祝贺。   婚礼当天,贺旭的父母也一人送来了一份贺礼,不过是托助理送的,本人没出现。   听着两边助理“总裁很忙,实在没空过来,所以只能让我代劳”的话,贺旭冷笑一声,随手把礼物扔到了一边。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婚礼的一切都很美好。   结婚之后,两人依旧是甜甜蜜蜜的样子,数年如一日的保持着热恋期,看得已经入职法务部的雨铃天天捏着鼻子,直呼到处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一年又一年过去,小弟们陆陆续续成了家。   贺然也慢慢长大,逐渐离开家去上学。   八只小章鱼也已经变成了大章鱼,在海洋里称王称霸,时不时还会带点海产来看他们。   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但章宇和贺旭始终都在一起,就像章宇曾经想过的那样,他们去逛街,去爬山,去游泳,去海里看鲸鱼。   偶尔有吵闹,但每次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和好。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某一日,章宇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贺旭枕在他腿上。   人类刚刚被他压着胡闹了一通,这会儿累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犯困。   章宇一手摸着他有些扎手的头发,一手摁着遥控器换台,换到某个采访节目时,多年不曾出声的系统忽然道:【宿主,任务完成了。】   看着液晶屏上熟悉的脸,章宇微微惊讶:【一鸣已经成功了?】   【是的,三天前他已经正式被定为诺奖得主,在这个采访播出时,功成名就也已经达到,任务完成度百分百,恭喜宿主。】   【谢谢。这么说你要离开了?】   【是的。】   【好吧,虽然你挺不靠谱的,但我还是会想你的。】章宇笑了一下,【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大概也不会来到岸上,认识贺旭。】   正是因为系统的任务,他才能与贺旭相遇,才能拥有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   章宇认真道:【谢谢你,9527。】   被大章鱼宿主嫌弃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谢谢,9527不禁有些感动:【不客气,宿主,我也会想你的。再见。】   它从章宇身上脱离出来,变成一个银色的小光球。   小光球在空中晃了两下,仿佛是在告别,随后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虚空。   章宇看着它离开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再见。   手下传来轻微的动静,章宇低下头,见到自家伴侣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章宇想了想,“一个朋友。”   “?”贺旭有些疑惑,头一歪,正好看见电视上一张熟悉的脸。   熟练的脸上带着熟悉的黑框眼镜,笑着对主持人道:“……最感谢的还是我高中时的好友,正是他给了我勇气,让我变成现在这个自信的自己,当然了,他现在依然是我的好友,以后,也应该一辈子都会是吧……”   贺旭:“……”   他一个起身,直接从章宇身上离开,黑着脸往楼上走了。   章宇哭笑不得,连忙追上去道:“不是,你怎么到现在了还在吃一鸣的醋?好好好,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别关门啊,贺旭,贺旭?贺大总裁?老婆?”   碎语声穿过时空,被已经远离的系统捕捉到,在脱离这个小世界之前,9527回头看了一眼。   望着一脸温柔笑意哄人的章鱼宿主,9527隐约升起了一丝明悟。   它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神明大人要让它绑定奇点当宿主了。   主角被压制,世界线扭曲,于是神明大人用世界本身的混沌创造了奇点。   奇点由世界意志演化,有无限可能,但最终,它会变成最适合完成任务的样子。   有谁会比世界意志更了解自家的反派?   看着嘴上别扭,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被宿主搂进了怀里的反派,9527在心中道,   他因主角而生,但他为你而来。 第74章   脱离了上一个世界之后, 9527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为了适应这个世界,顺利执行这次跨行任务,它的大部分权限都被神明大人关闭, 除了最核心的逻辑好孕程序能正常运转外, 剩下的功能也都成了阉割版。   尤其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有自己的想法,把奇点演化成非人类也就算了, 还动不动就屏蔽它, 害它连反派是不是怀孕都得当面才能确认。   它都听这一任宿主嫌弃过好多次它没用了。   芯累。   身处时空乱流中, 感受着身上枷锁尽数去除的轻快, 9527连核心里跑过的数据流都亮了一点。   它翻找着任务清单, 找到下一个要去的世界, 看到世界缩影时, 忍不住松了口气。   还好, 是个能量等级较高的世界。   这种世界它的权限就不必被封那么死了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 9527化作一道流光, 投入了这个书中小世界。   穿过世界泡, 9527停下来感受了一下, 还好还好,权限还给它剩了一半。   虽然世界意识懒洋洋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但没关系!只要不干扰它的数据传输就行!   9527在系统空间给自己鼓气,这个世界里它必要一雪前耻, 变回那个靠谱的系统,把自己的口碑拉回来!   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景,它逆转时空,穿过岁月长河,在任务的指引下, 于某一时光节点,找到了这一任宿主。   春来纷纷花满城,流水桥边,杨柳微垂,有人一袭红衣,浅笑低眉,眸光潋滟。   一点泪痣缀于眼角,灼灼耀眼。   9527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在一秒的时间内完成七百连拍,然后将这些照片存进宿主档案,准备以后芯情不好了就拿出来看看。   这一任宿主长得可真是……   数据流里闪过了无数美好的形容词,最终归为一句感叹。   ……不愧是狐狸精。   感叹完毕,敬业的系统化作流光,没入红衣人脑海。   红衣人似有所觉,抬眸轻笑:“你便是天道所说的系统吧,初次相见,我是江听雪。”   9527欣赏着美人笑靥,努力保持着平板的机械音回道:【宿主你好,我是好孕辅助系统,编号9527,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会协助宿主完成任务。另外请宿主交流时不要出声,以免被其他人得知系统的存在,影响任务进行。】   【好,我知道了。】江听雪从善如流,【那么就请你说一说我的任务吧。】   一听这话,9527顿时感动起来。   这么积极主动的宿主可不多见了!   尤其是经历了上一任开头只关心奖励,不关心主角、反派,甚至连原世界线都不关心的深海大章鱼宿主后,9527看眼前的新一任宿主简直是无比欣慰。   要不是没有实体,它能当场用能量液表演一个热泪盈眶!   【好的宿主!】机械音忍不住抬高了一点,【不过我想先问一下,宿主现在知道了多少?】   江听雪:【不多。天道只告诉我你会来找我,让我协助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便会实现我一个愿望。】   那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9527芯中叹气,想到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那懒懒散散、一看就不爱管事的样子,它任劳任怨道:【那么宿主知道这个世界是书中世界吗?】   江听雪微微一笑:【这个我倒是已经知晓了,佛说三千世界,此方世界为一话本演化而成,倒也不足为奇。】   【既然宿主知道,那就好说了。   本世界的主角是一只心地善良的白狐,它在幼时被一个药童救过,能够化形之后就来报恩。   这时药童已经转世成了一个书生,勤修笃学但父母双亡、家境贫穷,修学十分艰难。主角因此化作富家公子到他身边,与他结为好友,想给他财物支持,帮他考中状元。   主角功力尚浅,相处没多久就被书生发现了真实身份,不过书生并未在意,依然把主角当做好友。   主角很是感动,渐渐对书生暗生情愫,书生也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被他吸引,两人于是告天地父母,结成了一对佳偶。】   听到这里,江听雪弯了弯唇:【白狐报恩,以身相许,喜结良缘,不错的故事。不过,应该会有转折?】   【是的。】9527点了点虚拟脑袋,继续道:   【书生其实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原本应该在这之后考上状元,和主角经历一些波折后,幸福地度过一生。   死后书生回归星位,主角也会跟他一起回去,成为星位旁的白狐仙君,永生永世都相伴在一起。   但这一切都被反派给破坏了。   反派在主角的孩子出生后,把主角压进桃山之下,让他和书生再也不得相见,书生悲痛欲绝,没多久就因思念成疾加上产后虚弱而死,两个孩子也因为没人照顾,最终没能活下来。   好好的一家就这么家破人亡,反派真是害人不浅。】说到最后,9527感叹了一句。   然而江听雪却没顾得上它的感叹,他笑容微僵:【你说,谁产后虚弱?】   9527一愣:【书生啊。】   江听雪:【……那只白狐,不是只母狐狸?】   【不是啊。】9527道,【他是公狐狸。】   【……孩子怎么来的?】   【书生生的。】见自家宿主一副世界观即将破碎的样子,9527解释了一句,【主角和南极仙翁座下的仙鹤是好朋友,从他那里得到了一颗生子丹。宿主以前没见过这种事吗?】   江听雪:“……”   大周朝盛行南风,男男相伴结为契兄弟这种事他听过不少,但直接生个孩子出来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是我孤陋寡闻了。】过了片刻,江听雪扶了扶额,重新牵起嘴角,【你继续吧。】   【好的宿主。】9527继续道,【宿主的任务,就是制裁反派,挽救主角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结局,让他能够按照原本的世界线,和书生和和美美度过一生。作为完成任务的奖励,本系统会实现宿主的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江听雪问。   【只要不会太过干扰世界线就可以。】9527严谨回答。   【自然不会。】江听雪执起酒杯挡在唇边,眉眼弯弯,语气含笑,【小系统,找上我算你有眼光,我们狐狸精,可是最会骗人了。】   9527:……   9527有点晕晕乎乎。   这就是魅惑天生的狐狸精吗?美貌的攻击力也太强了吧?连它这个机械生命都有点抵挡不住了。   在系统空间里晃了晃头,9527刚清醒过来,就听自家宿主稍稍收敛了语气里的笑意,问道:【方才我听你说,你是好孕系统,莫非我这制裁反派的任务,也和孕育子嗣有关?】   【不完全是。】   9527道:【如何制裁反派由宿主自行决定,我无法干涉,但由于本系统的核心程序为好孕辅助程序,所以作为本系统逆转时间的代价,宿主需要完成本系统启动的指标,即让反派至少生一个孩子。】   说完之后,9527感到宿主脑海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念头,如果用它们系统的话来说,就是一时间产生了很多数据冗余。   过了一会儿,9527听见宿主问:【要是不生呢?】   9527回答:【那么任务永远都不会完成。】   新宿主慢慢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仿佛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吧。小系统,告诉我反派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去找他。】   【反派目前就在城外,距离宿主约十里。名字的话……】9527翻了下系统清单,【他叫无印。】   说出反派名字的一瞬间,9527看见宿主脑海里的数据冗余瞬间暴涨,几乎一刹那就充斥了所有空间,但在下一秒又全部清空,干净到一种诡异的地步。   江听雪慢慢道:【无印……可是幼时曾在宝山寺修行的那个无印?】   【是他。】9527有点被刚刚那一下惊到,机械音都带上了些小心翼翼,【……宿主认识他吗?】   【果真是他……】   江听雪嘴边又挂上了笑容,轻轻转着手里的杯子,语气玩味:【我亲爱的姐姐就是死在了他手里,你说我认不认识?】   9527:【……】   它几乎想在系统空间里尖叫了。   不是,世界意志你怎么回事?!怎么让这次的宿主跟反派有仇啊?!还是这种至亲死掉的大仇!看宿主笑成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想去杀掉反派吧!这世界线还能保住吗?!啊?!!!   然而世界意志无动于衷,不管它如何激动,都是一副懒得动弹的样子,透出一股爱活活,爱死死的味道。   9527:【……】   它再一次感到了绝望。   难道它的跨行任务,就要这么突兀地终止在第二个世界了吗?   江听雪笑了笑:【小系统,你这个条件我接受了。】   他放下酒杯站起来:【走吧,我们这就去找这位无印大师,准备准备让他怀孕。】   9527一愣:【宿主……不想杀了他吗?】   而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它还以为宿主会直接放弃任务,不管世界线了呢。   【直接杀了多没意思。】江听雪长眸微挑,语气含笑,【当然是要好好哄骗他一番,让他动情破戒,挣扎沉沦,再给我生几个孩儿,这样才算解恨。】   9527感觉有点不对。   这听起来怎么不太像是恨?   想到上个世界宿主和反派的结局,9527问道:【宿主是想和他谈情说爱,成为伴侣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江听雪有些诧异道。   他抚了抚嘴角,唇边笑意更深。   【我只是……想毁掉他而已。】 第75章   从酒楼到城外的路上, 江听雪问:【小系统,真的什么愿望都能帮我实现吗?】   【不干扰世界线就可以。】9527道。   江听雪悠悠道:【我听你说,主角和书生之后都能当神仙, 恰好我对此也有些兴趣, 既然如此,等结束后你就帮我位列仙班吧。我也不要多, 一方神君之位即可。】   听完他的愿望, 9527陷入了沉默。   严格来说, 这并不是一个很过分的愿望。   和上一个世界深海大章鱼宿主要的空间不同, 独立空间独立于世界之外, 所以是神明大人可以亲手制作, 但位列仙班却不一样。   神仙的位子在这个世界是有定数的, 变多变少都由世界意志自己决定, 属于本世界内部事务, 就和世界线的发展一样, 属于神明大人无法插手的类型。   新宿主的要求说难不难, 只要世界意志同意给他加一个就行, 但问题就在于……   看了眼头顶浑身散发着“别烦老子”的世界意志,9527:【……】   【是做不到吗?】仿佛察觉到了它的为难,江听雪善解人意道, 【那我换一个吧。】   他一点也不恼地道:【既然无法让我当神仙,那便简单一点, 让这世间的财物尽归于我如何?时间么,就定在主角和书生归位之后吧,他们的故事已经走完了,就算到时天下大乱,也不会影响到世界线, 对吧?】   9527:【……】   系统空间里,银色小光球几乎快要呐喊。   宿主!你是这样的人设吗宿主!再说一次,世界意志你怎么回事啊!!!   它语气干巴巴的开口,试图打消自家宿主为祸人间的念头:【可是……宿主是狐狸,要那些财物干什么呢?又用不着……】   【我喜欢,不可以吗?】江听雪笑眯眯道,【金银财宝多美啊,光是堆在那里看着,就很让人高兴,要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守财奴呢?】   【可是、可是……】这么做世界真的会大乱的啊!就算世界线走完了也会再次崩溃的啊!   9527也要崩溃了。   江听雪摸了摸下巴:【可是?就是说,这个愿望你也做不到是吗?】   他眸中露出点失望,叹道:【唉,我当真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如此看来,这任务似乎也不那么值当。】   9527宽面条泪。   不是它不想完成,是宿主你的要求都太让统为难了啊!   【也罢。】新宿主悠悠叹了口气,【常言道事不过三,我再提最后一个要求,你可不能再不答应我了,否则这任务不做也罢。】   9527松了口气,但又有点担心,怕又是自己完不成的愿望,机械音都变得谨慎起来:【……宿主你说。】   江听雪道:【我虽已修成人形,但跟脚出自山野,一身妖气始终褪不净,行走人间时,常常为之烦扰,所以,小系统,你那儿可有能消除我身上妖气的东西?】   9527原本还有些忐忑,一听这话,顿时大喜:【有有有,这个有!】   【终于有了么?】江听雪微微一笑,【不过,你确定这东西能给我吗?可别等我完成任务之后,你再说不行。】   【当然可以!】9527拍着自己的赛博胸脯保证,【宿主你放心吧,你这个愿望很简单,去芜丹就可以做到,我随时都能兑换出来,绝对不会食言的。】   【随时都可以?】   【随时都可以!】   【那就现在给我吧。】   【……啊?】9527脑子一懵。   江听雪言笑晏晏:【前两个愿望你都做不到,所以我才不得不退让,退其求次选择了现在的去芜丹。这件事于你来说很简单,于我而言,却是亏本的买卖,这种情况下,我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小光球呆住。   它的程序只告诉了它怎么做任务,没告诉它该怎么讨价还价,以至于它听完新宿主的话以后,一时间有点死机。   神明大人定下的规则是,只有完成任务之后,才能兑换奖励。   上个世界宿主能半途兑换,是因为任务进度已经达到一半了,就算那样,也只是兑换出了符合进度的空间大小。   但是这个世界,宿主连任务都还没开始做,就想要兑换奖励了?   可、可是,宿主说的好像也没错,的确是它都办不到,对方为它考虑,才一次次把愿望换掉。   这么好说话的宿主,何止少见,是根本没有好吧?   但真给的话,不就违背了神明大人制定的规则了吗……   9527有些迟疑。   见它犹犹豫豫着不答应,新宿主仿佛有些失落,一双桃花眼微微黯淡,神色落寞:【我并未拒绝完成任务,只是想要回一点补偿,这样也不行吗?】   他叹了口气:【何况我并非只为自己,你大概还不了解无印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没有遮掩妖气的法子,我是万万接近不了他的。不信,你看着就是了。】   说话间,一妖一统已经走到了城外,离反派无印所在的地方非常近。   江听雪走上一处小山坡,自腰间取下一枚玉坠,轻轻一吹,玉坠迎风便长,眨眼就化作一只憨态可掬的白兔,跃入前方的草地。   白兔快速向前跳动,很快就离开了这一片,朝远处的山林而去。   9527盯着定位,能够很明确的看见玉坠所化的白兔前进的方向,正好就是反派无印即将路过的地方。   它朝山林以东百米远的土路上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袈裟的僧人渐渐显露出了身形。   僧人头戴斗笠,手中持一禅杖与金钵,眉目深邃,棱角分明,一双黑眸深若幽潭,透着淡淡的沉静与安宁。   9527有些疑惑,虽然书里反派确实是镇压主角,导致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但光从面相看上去,他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好接近的人?   正当它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走到路边的僧人一顿,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忽然双眉一竖,黑眸瞬间凌厉起来,身形一动便闪至白兔所在的地方,怒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形?!还不速速伏诛!”   白兔像是被吓到一样,慌不择路地转头逃窜,口吐人言:“大师你饶了我吧,我才刚开了灵智,从来没伤过人,求大师饶我一命……”   “住口!”僧人断喝一声,“妖就是妖,岂容你多加辩驳!”   话落,当头就是一金钵向白兔照去!   白兔仍在苦苦哀求:“大师您饶我一命吧,我家中还有七个孩子在等我,若我被你收了,它们就只能等死了……”   “妖孽之子,死不足惜!”僧人冷冷道了一句,喝道,“收!”   “大师求您放了我,大师,啊——”   抵不过金钵照出的佛光,白兔惨叫一声,化为一缕青烟消散,金钵没了目标,也从半空坠落下去,落入草丛。   “嗯?”僧人眉头一皱,快步向前两步,拨开草丛一看,却见其中哪有什么白兔?地面上只有一枚碎裂的玉坠罢了。   远处,江听雪悠悠道:【你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9527:【……】   刚刚那一幕发生的太快,它还在疑惑反派看起来没那么凶呢,对方突然就暴起,也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白兔就直接被打回原形,变成玉坠碎掉了。   江听雪叹道:【离了百米远,还只带着我的一点零星妖气,都能被他发现。要是我亲自过去,怕是还没露面,就得被他察觉行踪,直接打杀过来了。】   不等9527发表言论,江听雪又道:【他修为比我高,对上他,我只有被收的份。唉,小系统,到时候你恐怕就要另找一位宿主了。】   9527:【……】   它犹豫,它挣扎,它渐渐倒向一方。   江听雪又添了一把火:【你不是辅助我完成任务的么?明明有能帮我接近无印的丹药,却不愿拿出来给我用。小系统,这任务失败,可就怪不得我了。】   9527:【……】   它一闭眼,一咬牙:【我给!】   虚空中,一颗晶莹如玉的丹药渐渐出现,江听雪微微一笑,伸手接住:【谢了。】   丹药入口的一瞬间,身上的妖气便迅速散去,不过一两个呼吸,他看上去就和世人没什么两样了。   江听雪眸光一动,赞道:【果真是好东西。】   系统空间里,9527看着自家新宿主的笑脸,松了口气,这样就能让任务顺利进行下去了吧?   但它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莫名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9527陷入了沉思。   不等它沉思出来,就听自家宿主含笑道:【对了小系统,我不喜欢一直有人在我灵台里说话,会干扰我完成任务的思路,所以,就请你先安静一段时间吧。】   话音刚落,9527就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限制住了。   它还能观察到外界,监测任务的进行,但却无法将任何消息传达出去,也无法用任何方式引起宿主的注意。   9527:……   好消息:来到这个世界后权限多了。   坏消息:被宿主单方面屏蔽了。   总结:宿主用完就丢,它被骗的概率增加了。   然而系统的苦痛不为外人所知,江听雪只关注无印。   在看见那枚玉坠后,远处山林间的僧人就皱起了眉头,凌厉的目光在四周逡巡,很快就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朝这里奔来。   果然被发现了。   看了眼飞快接近中的人,江听雪微微笑了笑,转身向山中遁去。   ……   无印追着那道妖气来到山坡上,落地后,眉头却更加紧皱。   这里残留的妖气和玉坠上的一样,显然刚刚在这里的就是那个胆敢用玉坠白兔戏耍他的妖物,但再往前去,妖气却突然不见,仿佛那个妖物凭空消失了一般。   无印皱着眉,目光如鹰隼般在四周的山林中划过,忽然在某个地方一顿,几步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些痕迹。   他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果断向前追去。   山中道路崎岖,千岩百转间,无印始终追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痕迹,及至山谷深处,才终于丢失了目标。   他在山谷中转了两圈,没找到那些留下的痕迹,反而又闻到了几道不同的妖气。   此山生灵众多,又是接近人间城池,最是容易滋生妖邪。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也正是因为听说此地有妖孽作祟,故而来收妖,如今找不到那只妖物的踪迹,先捉几只别的也可。   想到这里,无印提起禅杖,准备前往最近的一处妖气来源。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水声,水声中还夹杂着几道轻笑,在空谷之中显得格外诡谲。   那只妖物!   无印黑眸一沉,当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转过几块岩石,前方的路忽然笼罩上蒙蒙水汽,周围的温度也变高了一些。   水声更大了,妖物明显就在前方。   无印抬手挥开面前的水雾,继续往前,很快就来到了水声传出的地方。   他转过一道石壁,正要怒斥一声“孽畜”,面前的一幕却忽然撞入眼中,让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瞬,脚步也不由一顿。   不远处,一汪温泉横卧山间,泉眼汩汩流动,水面热气蒸腾。   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正仰靠池边,双眸半合半闭,修长的身体不着存缕,在热气中半遮半掩地没入水中。   似是听到动静,俊美男子转过头来,桃花眼微微挑起,带出一抹潋滟波光。   些许的诧异过后,俊美男子露出一抹轻笑,眼角的泪痣晃了晃,悠然道:   “大师,您是来同我共浴的么?” 第76章   猝不及防见到此种景象, 无印着实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微微低头, 竖掌在前:“阿弥陀佛, 贫僧失礼了。”   池中男子挑眉,正是不久前施展遁术、掠至此地的江听雪。   他在水中转了个身, 半趴在池边, 笑道:“无妨, 我见大师步履匆匆, 可是路途劳累, 特来泡一泡这温泉水解乏的?若是如此, 大师只管下来便是。”   “并非如此。”无印淡声道, “贫僧是追着一只妖物来到此地, 不知施主可有瞧见?”   “妖物么?”江听雪故作沉吟, “我在这也待了一刻钟有余了, 倒是不曾听见过什么动静。”   无印微微皱眉, 转动目光, 掠过周围的山林石壁。   妖就是妖,再怎么修炼,身上也永远都会带着妖气。   眼前这男子虽然俊美得如同妖魅, 出现在这里也有些诡异,但他身上无半点妖气, 显然是个人。   先前听见的水声与笑声,约莫这男子发出来的,他既不是妖,那么那只妖到底去了哪里?   思忖间,无印便听池中人道:“大师, 我瞧你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很久的路,不如下来沐浴一番,也好舒展舒展筋骨。你若实在避讳,我出去让你便是。”   既已经丢失目标,再留在这也是白费时间,不如先去捉那几只妖。   无印收敛心神,扶了扶斗笠:“不必。贫僧擅闯此地,扰了施主雅兴,这便告辞。”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听温泉中的人道:“稍等,大师在捉妖,我本不该耽误,但有一事实在不解,还请大师解惑。”   无印停下脚步,背对着温泉:“何事?”   身后传来一点水波动荡声,男子清润的嗓音含笑道:“我不知,大师为何不敢看我?”   无印面不改色:“非礼勿视罢了。”   “那我便更不懂了,你我都是男子,有何非礼可言?”   无印淡淡道:“贫僧所言之礼,非男女之礼,为人之礼。”   “哦?”仿佛故意曲解似的,身后人道,“所以大师是认为,不但男女之间有大防,两个男子之间,也应有大防了?”   无印微微皱眉:“贫僧并无此意。区区肉体不过血肉皮囊,红尘虚妄,有何要防?”   “是吗?”男子轻笑一声,“我倒认为,这肉体才是最重要的。人来到这世上,起初就是一具皮囊,临到走了,也还是一具皮囊。若无这具皮囊,便连自己是否在这世间都不知道了。如大师你自己,不也是依靠这具皮囊赶路的吗?”   “我修我心,皮囊不过凡间一俗物,与我头上斗笠、手中金钵无有不同。我用金钵,不过因金钵恰好在我手中,我用腿,也不过因为腿恰好在我身上。”   “只修心吗?”男子道,“那大师为何要捉妖?去了一身妖皮妖骨,妖不也和人一样吗?”   “施主此言实在荒唐。”无印眉头一皱,“妖就是妖,如何能与人相提并论?”   “有何不同?”男子的声音咄咄逼人起来,“妖不通人间俗务,人起初也蒙昧无知,人能学而习之,妖也同样如此,人有心有情,妖亦有心有情,二者到底有何不同?”   “荒谬!”无印双眉倒竖,怒极转身便要辩驳,却在看清眼前画面时滞了一瞬。   池水中,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了他身后,离他只有两步远。   他半趴在池边,慵懒地支着下巴,脸上没有一丝争辩的激动,反而挂着清浅的笑意,见他望来,便微微一笑:“大师,你终于肯回头看我了。”   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怔愣,俊美男子脸上笑意更深,桃花眼轻轻一勾,便露出数不尽的风流:“大师,我好看吗?”   无印闭了闭眼,立掌念道:“阿弥陀佛。”   “别光念你的阿弥陀啊。”俊美男子眉眼弯弯,“大师,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好看吗?出家人有妄语戒,大师你一定不会撒谎的,对吧?”   无印睁开双眼,定定看着池中的人:“只是一具皮囊罢了,何论好看不好看?”   想到对方刚刚说的,他又皱着眉道:“妖就是妖,无心无情,生来邪恶,就算伪装得再好,日后也一定会害人!”   俊美男子支着脸,悠悠道:“大师又不是妖,怎知妖就一定无情?”   无印脸色微沉,却又按捺住了,冷声道:“多说无益,此山中妖物众多,施主还是快快穿上衣服离去吧,贫僧告辞。”   话落,他提起禅杖,转身离去。   池水中,望着白色袈裟的僧人消失在石壁转角,江听雪静静待在温泉中,半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是无印啊……   他想。   最初天道找上他,说出那些条件时,他答应得无可无不可。   反正他游戏人间,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不如答应下来好了,就当解解闷儿。   但他从来没想过,他要对付的那个人,居然会是无印。   江听雪支着脸,撩起池水,看水流从手心落下,将水面砸出一圈圈涟漪。   其实无印说得也不算错,妖就是无心无情,生来邪恶。   就像他,先前系统说要他与人生孩子,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他才能得到奖励。   他只是衡量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留下子嗣这种事,江听雪在此之前从未考虑过。子嗣是他的血脉,有他的因果,江听雪暂时不想沾染任何因果。   但他还是答应了。   反正系统只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又没说一定要养活,出生后直接杀掉不就行了?   但如果是无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是无印生下的孩子,那他一定会好好养,能养一只是一只,务必都养得白白胖胖,油光水滑的。   就是不知道,无印大师到时候看着那些小狐狸,看着那些自己给妖孽生下来的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真想赶快看看啊。   望着手中不断落下的水珠,江听雪低低笑了一声。   你说是吧,无印大师?   ……   系统空间内,9527看着新宿主上来就把反派调戏了一通,芯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又高兴又绝望。   高兴是因为宿主进度超快,刚刚绑定就立即对上了反派,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反派诡辩一通,看上去似乎还略占上风。   绝望是因为,它被封在系统空间里面,除了看,什么都做不到!   过去这么久,9527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狐妖宿主明摆着就是先提出两个它难以做到的事情,然后再放低难度,说出他真正想要的,做出一副自己受了委屈,应当被补偿的样子。   随后又带他去找反派,给出拿到奖励的必要性,最后还把完不成任务的过错推到它身上。   一套组合拳下来,9527晕晕乎乎就把本该任务结束后才兑换的奖励送了出去。   但仔细想想,狐妖宿主的话根本没道理啊!   对,他是身上有妖气,难以接近反派,任务很容易失败。   但这不是任务本身的难度吗?本来就该由宿主自己想办法解决才对,怎么就变成是它的错了?   它虽然是辅助系统,但辅助的内容不包括提前兑换出奖励。   狐妖宿主的要求,就好比去参加游泳比赛,最终要赢得游艇,但他提前要求9527给了他奖励的游艇,然后直接开着游艇去比赛。   这本身就是一种违反规则的行为。   最初那“事不过三”的两个愿望,也是钻了系统的漏洞。   9527现在就是后悔。   它当时真的就不能去和世界意志沟通一下,让对方在仙位里面加一个吗?又或者直接把天下的财宝给宿主呢?之后就算乱起来,那也是神明大人要考虑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难为它一个小系统?   9527欲哭无泪。   宿主是真不当人啊,连系统都骗!   你说他本来就不是人?   那也很过分!   然而后悔也没有用,9527只希望宿主能老老实实完成任务,这样它还能挽回一下,争取当做无事发生。   要是宿主半路撂挑子不干,拿了奖励却把世界线扔在一边,那它回去一定会被神明大人微笑着拆掉的。   9527悲伤哭泣。   就在这时候,它忽然感觉周围一亮,急忙一抬头。   !!!   宿主把它放出来了!   9527立即控诉:【宿主,你怎么能这样?!先骗我拿到奖励,然后又把我关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对你说!】   江听雪安安静静听完了它的抱怨,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抱歉,小系统,我并非有意把你关起来,只是无印修为高深,知觉敏锐,稍有不对就会被他察觉。若是你一直在灵台中说话,让我分心,一定会被他发现端倪,到时任务就直接失败了。】   是、是这样吗……   9527委屈的情绪一顿,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可是,刚刚它看宿主好像,还挺游刃有余的……?   它刚冒出这么个疑惑,就又听自家宿主道:【方才你也看到了,我已经逃得那么快,却还是被他追到了这里,全靠牺牲色相才得以保全。   刚刚那一番交锋,看起来好像是我赢他输,实则不然。   他心无赘累,大可随心而动,想走就走,想留便留,我却不同,我虽已除了妖气,本身却还是妖,需得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不叫他发觉异常,才能安然无恙。】   江听雪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胜了他,但实际上,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的,是他啊。】   好、好像是这样……   9527又开始犹犹豫豫倒向一边了。   这时它又听见了宿主的道歉:【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我的错。是我私自将你关起来,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狐妖宿主一脸诚恳歉意,桃花眼微微黯然,十足的内疚姿态。   9527顿时有点被煞到。   机械音磕巴了一下:【不、不用,宿主不必道歉,毕竟宿主也是为了任务考虑。只要宿主之后好好完成任务就好。】   江听雪闻言,粲然一笑:【那是当然,谢谢你,小系统。】   9527被他笑得迷迷糊糊:【不、不客气……】   【那我们来说一点任务的事吧。】江听雪微笑道,【小系统,我方才见你用的那个定位很好,可否让我也用一用?】   【可以,我可以将定位投放到宿主脑中,不过可能会对宿主有些负担。】   【无妨,让我试一试吧,倘若我能时时知晓无印的位置,也好做出更有利任务的应对。】   【好的宿主,地图已投放。】   灵台中仿佛多出了什么,江听雪闭目感知,果然在其中看见了一副奇异的图画,和曾见过的人间将领帐中舆图有些相似,但又不太相似。   系统给出的地图展示的东西更多,看起来也更复杂,不过江听雪见识也算颇丰,很快就弄懂了这东西的用法。   他细细体会了一下,感觉负担也不算重,便道:   【小系统,这地图我能承受,你还有其他方便任务的东西么,不如一起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准备晚上再去找一找无印,说不定能帮上点忙。】   【抱歉宿主,我在这个世界除了好孕程序以外,能有用的只有定位和监测反派身体情况这两个功能,但身体情况数据信息量太大,规则里不允许把这些投放到任何一个宿主的脑海里,以免对宿主灵魂造成损伤……】   9527越说越小声。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它的权限是开了很多不错,但大多都在好孕程序上,能用在跨行任务上的还是只有这么两个。   要说和上个世界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准确度提升了,不会再出现非得当着反派的面才能知道对方怀孕这种情况,也不会再有明明人已经昏迷了,它还把对方当正常的乌龙事件。   但在狐妖宿主渐渐失望的目光下,9527还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羞愧。   它也感觉自己好没用啊,不会又要被嫌弃了吧?   好在狐妖宿主人美心也善,听完它的话后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还安慰它:【无妨,有地图就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谢谢你,小系统。】   9527眼泪汪汪,呜呜呜宿主真是大好人,哦不,大好狐,它刚刚居然还怀疑他在骗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为了报答宿主,它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终于检索出一个可能会对宿主有用的东西。   【对了宿主,既然你能一直承受地图,说明灵魂强度不弱,那应该也可以接受完整的剧情,需要我把两条世界线全部传输出来吗?】   江听雪微笑道:【好啊,麻烦你了,小系统。】   9527:【不麻烦不麻烦,我会保持一定速度投放,宿主如果感觉不适了就说,我会立即停止的。】   江听雪再次闭上眼睛,感觉脑中忽然多出了很多东西。   因为骤然接收太多信息,识海有些闷痛,但还能接受。   细细整理了一遍后,他发现这些信息分为文字和画面两种。   文字是一本书,内容就和系统所说的一样,是一只白狐和一个书生相知相爱,经历一番波折后位列仙班的故事。   画面的内容则像是文字具现化了一般,同样是一只白狐和一个书生,前半段同样是一人一狐相知相爱,但后来却横插进来一个无印,在白狐被镇压之后,画面便戛然而止。   江听雪心中了然,想必这便是系统说的,书是原本定下的世界线,但还不算存在,画面则是已经走过的世界线,是已经成型的世界。   只不过这个已成型的世界失去了支撑它的主角,脱离了原本定下的道路,所以走不下去,到了一半就崩毁了。   又看过几遍,将其中的某些细节烂熟于心后,江听雪睁开了眼。   他含笑道:【帮大忙了,小系统,这些对我很有用。】   【对宿主有用就好!】9527高兴道。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宿主请说。】   江听雪道:【我之后要专心应对无印,你也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为防我分心,怕是还得把你再关起来一阵。】   9527运转了一下算法,也行,只要宿主专心制裁反派,不让他去主角身边,任务就能顺利进行,它被关一会儿也影响不大,反正也不是一直关。   于是它道:【好的宿主。】   【多谢你能体谅。】江听雪弯起眼睛,再次道谢,随后重新在灵台中封闭了系统所在的空间。   脑中没了平板声音后,江听雪看着到手的定位图,支着脸轻笑了一声。   真好骗。   他抬了抬手,撩起一汪水。   没有更多功能就说明没法过多插手任务,不会太干扰到他,加上有他的封锁和天道设下的禁制,这个系统想必也无法对除他以外的人做些什么。   原本他是无需将系统关起来的,但谁叫它让他对付的人是无印呢?   那个人,可没那么好对付。   修长的手掌慢慢倾斜,水流滴滴答答落下。   看着水面上荡开的涟漪,江听雪幽幽一叹。   无印啊…… 第77章   夜里下起了雨。   江听雪一袭红衣, 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山林间,春雨霏霏,穿林打叶。   在细雨声中, 他慢慢走到了一座破庙前。   门板缺了一半, 另一半向内开着,虽然破旧, 却不见一丝灰尘。   江听雪在门口收了伞, 朝庙中抬眸看来的人微微一笑:“大师, 我们又见面了。”   无印没有说话, 只是双手合十, 微微低头, 向他施了一礼。   比起白日里, 他的神色平静很多, 朝江听雪看来时, 眼神也淡然自若, 再不起一丝波动。   江听雪心下叹了一声。   他知道眼前这人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干扰, 现在别说是用容貌让他失神, 怕是自己在他面前直接脱光了勾引,他也只会无动于衷,视自己为一缕风, 一叶草。   不愧是无印。   这般定力,果真难搞。   也罢, 本也没想过只凭容貌就能引他破戒,只要让自己能在他心底留下一点痕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回了个礼,江听雪将伞放在门边, 走到庙中,在残破的佛像前站定。   佛像也被擦过了,下面的供桌上虽空无一物,却也一尘不染,显然也和这寺中其他地方一样,都被无印打扫过了。   他在佛前拜了一拜,回身时,坐在一旁的白衣僧人已重新闭目,静静打坐。   江听雪四下望了望,只在角落里看见一个破草垫,他也不嫌弃,直接拽过来在无印面前坐下,细细盯着他打量。   别说,这和尚虽是光头,但模样却俊极了。   他与江听雪是不同的风格,虽不似江听雪这般玉面清容,眉目如画,却也刀削斧凿,轮廓深刻,只静静坐在其中,便映得这破旧寺庙满室生辉。   这要是蓄了发还了俗,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哭着喊着求嫁呢。   江听雪支着脸坐在旁边,气定神闲地盯着这人瞧了许久,见他始终不说话,便含笑道:“大师不问我为何一直看你吗?”   无印并未睁眼,淡淡道:“施主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贫僧又何必多问?”   “大师果真好定力。”   江听雪夸了一句,笑道:“我只是想起晌午初见大师时的样子,那时大师手执禅杖金钵,满面怒容,好生威严,眼下却神清意净,泰然无波。静如菩萨慈悲面,动若金刚怒目容,大师实乃高僧也。”   “施主过誉了。”无印淡声道,“贫僧不过云游四方一僧人,普普通通一和尚罢了,当不得施主如此称赞。”   “是大师过谦了。”江听雪轻笑一声,“白日里我听大师所说,那山中妖物颇多,不知大师可收了几只?”   无印念了一声佛号:“已全收了。”   “一只都不曾留下?”   “不曾。”   江听雪叹了口气。   无印睁开眼望着他:“施主何故叹气?”   江听雪幽幽道:“不过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无印眉头微皱:“施主是人,它们是妖,有何伤之?”   江听雪挑眉:“我是生灵,它们亦是生灵,如何不能伤之?”   “妖就是妖!谈何生灵?人鬼妖神各有分界,妖视分界如无物,为祸人间,岂可伤怀?施主有这善心,不如去为那些受其所害的苍生感伤。”   “苍生太多也太远,可大师就在我眼前。”   无印脸色微沉:“这么说,施主是想阻我收妖了?”   “非也。”江听雪笑眯眯道,“在下不过凡间一书生,有何能力阻碍大师?不过是见大师修为高深,想与大师辩一辩禅机罢了。”   听他如此说,无印脸色好看了些,但目光仍透着凌厉:“施主既是书生,为何不在家中读书?雨夜来这深山古寺,莫非只是想与贫僧辩禅机?”   这是开始怀疑他了么?   江听雪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他起身到佛像后,捞出一个破破烂烂的书篓,回来往草垫前一放,笑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翻了翻书篓里面零零散散几本书页,红衣青年似是有些庆幸:“还好大师你没扔,这可是在下仅剩的财物了。”   “……”   无印望了眼那个书篓。   他晚间来此地,打扫寺庙时,在佛像后看见了这个书篓,当时以为是哪位过路书生落下的,想着也许会有人回来取,便没动它,原模原样放在了那里。   眼前这人衣着虽不华贵,但气质风流,一眼望去,比起书生,更像个富家公子,和这破书篓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仿佛看出了他还在怀疑,江听雪笑着问道:“大师是在奇怪我为何以这旧庙为家吗?”   不等无印答话,他便主动解释:“我本是徐江人士,父母前几年亡故,只剩下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一向看我不惯,前些日子又娶了嫂嫂,两人都不喜我,便给了些许银两,将我赶了出来。   “我本欲拿着银两,另找个地方谋生,可惜时运不济,路上被山匪拦了去路,抢走了身上盘缠,只险险留下一条性命,逃至此地。”   红衣青年叹道:“家兄家嫂都不再管我,我身无分文,寻不着住处,只好在此庙中暂居,白日到城中与人家抄书赚些嚼用,晚上便回来叨扰佛祖,未料想还能再遇到大师。”   他满脸的庆幸之色,给出的理由也还算合理。   听完之后,无印暂且收了怀疑,淡淡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施主不必过多烦忧,只需行善积德,日后自有福报。”   “我也这么觉得。”红衣青年望着他,桃花眼微微弯起,“我不曾怨怼他人,也不曾迁怒无辜,佛祖想必也是瞧见了我的善心,这不,就将大师送来给我作伴了。”   无印看了他一眼,黑眸无波无澜。   “对了大师,还没向你介绍过,在下名为江听雪,江流滚滚的江,听涛问雪的听雪。不知大师法号是?”   “无印。”   “无垢无净,单传心印,好名字。”   江听雪赞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无印大师可用过晚膳了?我带了一些素斋回来,大师不若一起吃些?”   解开油纸包,里面是些豆腐、青菜,并几个白面馒头,因一直放在怀中,此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我已吃过,施主自己吃便是。”   “大师在外行走,想必吃的都是干粮吧?干粮虽饱腹,却终归少了些盐分,人不食盐则无力,大师还是一起吃些吧,也好补充一些身体所需。”   见无印仍不动弹,江听雪又道:“何况我一人也吃不完。   “今日抄书那户人家见我抄得好,多给了我一些饭食,眼下气候见暖,若今夜吃不完,放到明日,只怕要馊了。大师就当是帮我一帮,把这些多余的饭菜解决了吧,也好叫这些草木生灵死得其所。”   无印闭着眼淡声道:“施主能吃便吃,不能吃便扔到门外,让蚂蚁、昆虫吃。总归都是吃,无论是你吃,还是它们吃,结果都一样。”   江听雪叹了口气,知道说不动他,便不再多言。   待吃过晚饭,他将油纸折起来放回书篓,站起来走动走动,权当消食。   人间不是有句话吗?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虽然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话,但谁让他现在是个柔弱书生呢?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他在庙里走动时,无印就盘坐在草垫上,闭目禅定,无论外界有什么动静,都神凝意守,半点不受干扰。   行亦禅,坐亦禅,语默动静体安然。   无印大师这打坐参禅的功夫,果真有一手。   走动了片刻,江听雪来到破庙角落,理了理地上的草堆,在上面躺了下来。   “大师,时候不早,你还不睡吗?”   无印淡淡道:“施主想睡便睡,无需管贫僧。”   “好吧。”   江听雪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笑了笑,双手置于腹前,往庙外看了一眼,随后闭起双目。   无印是听说此地有妖物作祟,才在今日赶到这里,具体妖在哪里他还不知道,落脚在此处,想必也只是看这里有间寺庙罢了。   但江听雪比他早来三天,更清楚这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用无印大师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妖孽丛生。   此山名为兰山,山中有一棵修炼千年的槐树精,根须遍布整座山林。   山下就是城池,城中时有人上山,这些一旦死去,尸骨便会立即会被槐树根须缠缚,掠至自己身边。   尸身被其吸收成为养料,魂魄也无法离开,被迫待在槐树精的枝干中。   天长日久,槐树精渐渐不再满足于此,开始主动害人。   它也深知自己的弱点,明白自己扎根山中,无法走脱,一旦被修行人士发现,便是想逃都逃不掉,于是格外谨慎,自己不出面,只让身边的鬼魅们去引诱那些进山的人。   江听雪自来此山中,已经连续三晚都能听到庙外有人在喊“公子”了。   他修为比那些孤魂野鬼高,它们虽认不出他的真身,但摄于妖气,本能地不敢进来,只敢在外面幽幽喊。   一连三晚,外面的声音一晚比一晚幽怨,显然是槐树精已经不耐烦,催促它们赶紧将他带去。   不过这种局面,在今天就要被打破了吧?   他身上妖气已除,那些孤魂野鬼不再惧怕他,又有无印这么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在此,那暗地里的槐树精恐怕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更不可能让它们空手而归。   这正合江听雪的意。   刚说他定力高,难破戒,这扰他定力、诱他破戒的机会不就马上送上门来了?   想到之前从小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江听雪阖眸躺在草堆上,悠然自在地等待着。   庙外的雨声稀稀拉拉,渐渐停下,一轮明月高悬天空,却又被丝缕层云挡住,半遮半掩。   山林憧憧惑惑,一阵阴风掠过,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朝破庙而来。   江听雪面上不动声色,装作熟睡的模样,心中却笑了一声,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盘膝坐在佛像下的无印也霍然睁开双眼,面色冷沉。   妖气! 第78章   在系统传输过来的剧情中, 江听雪也见到了对这兰山上槐树精的描述。   【听说兰山那边最近闹了好大的动静,有个和尚过去了,那棵老槐树都不见了。】   【我也听说了, 不过那个老槐树都修炼好久了, 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收吧?】   【不知道,反正是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被收了还是被打死了。】   【好可怕, 万一那个和尚来我们这里怎么办?快走快走……】   短短的四句话, 由旁人口中道出, 被主角白狐所听见。   听见之后, 主角也同样心有余悸, 匆匆忙忙掉头, 往旁边又走了百多里, 把这一带绕了过去。   话本中含糊不清的四句话, 放到身处其中的人看来, 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见了?   怎么个不见法?   是被镇在哪儿了, 还是被直接打杀了?   江听雪知道无印修为高深, 也清楚他是个什么性子,对妖物从来都是宁杀勿放,若能杀, 决计不会让这老槐树逃走。   老槐树说是修行千年,但它顽木成精, 修炼起来本就比其他妖怪慢,又沾了血气,境界更加不稳,正常来说,它断不会是无印的对手。   那又为何在话本中, 老槐树的下场不是“被那和尚杀了”,而是“不见了”呢?   是那些小妖消息不通,不知全貌,还是说……是无印的修为出了什么差错?   话本终归是话本,没法给他更多信息,就是这些给出来的,说不得也是错的,以旁人视角看待一件事,总会有所偏颇。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江听雪不会将剧情奉为圭臬,也不会完全弃之敝屣,最多把它当个参考,有个依照罢了。   他心里千回百转,人却安然不动,依旧躺在草堆上,呼吸轻缓,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无印在感受到妖气的刹那间,就已经从草垫上站起来了。   他提起禅杖金钵,没有叫醒江听雪的意思,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破庙,来到院中。   院中杂草已经被清干净了,新下过雨,地上尽是潮湿的泥土。   就在这些黑黝黝的泥土上,立着几道娇俏倩影,状似人形,脚下却缥缈不定。   若不看它们虚无的双脚,单从外表看上去,几人皆是女子,身形窈窕,白面生光,乌青发丝有如浓云,在脑后堆叠成髻,复又披肩而下,随风而落,娇媚动人。   原本见有人出来,几女正嬉笑着要迎上来,个个口中呼着“公子,可真叫奴家好等……”   但一见出来的是个白色袈裟的和尚,望着那一身煌煌佛光,几人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也不“公子”、也不“奴家”了,慌张地就要向外逃窜。   “大胆妖孽!竟敢潜伏此地,暗害行人!”   无印哪能容她们逃跑,当即厉喝一声,金钵直接照了过去:“给我收!”   金色佛光一照到身上,几女顿时惨叫一声,连连哀泣:“大师饶命,我们也是被姥姥逼的,求您放过我们吧!”   “姥姥?”无印眉头一皱,稍稍收了钵中金光。   几女得了喘息之机,却也不敢再跑,见他修为高深,也不敢隐瞒,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了一步,就要被这杀和尚直接灭掉。   “姥姥是棵槐树精!就在这兰山中!”   “我们都是死后被它掠来的!”   “它吞了我们的尸骨,让我们入不了轮回,只能受它所控,帮它害人!”   “大师你要收就去收它,放了我们吧!”   七嘴八舌之下,无印倒也听了个差不离,他皱着眉道:“你们说你们生前都是人?”   “是啊大师,我们都是人,若不是姥姥将我们掳去,我们早就下了地府,重新投胎了。”几女哀哀哭泣。   无印却依然脸色沉凝,双目如电:“便是被掳去,若有善心,也可自我了断,而不是将自己的苦难移嫁给别人!尔等生前是人,死后却为虎作伥,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早已形同妖物!是妖就该死!无需再多言了!金钵!起!”   煌煌佛光再度笼罩院中,几道惨叫声后,金光消退,破庙里又恢复了安静。   待无印回到庙中,江听雪已经坐起来了。   笑话,他是装睡,又不是聋子,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再不起来才要惹人怀疑。   但看上去似乎还是被怀疑了。   无印来到庙中,见到起身的江听雪,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施主在此处住了几日?”   江听雪坦然道:“三日。”   “难道不曾遇过这些妖鬼?”   “遇是遇过。”江听雪笑了笑,“不过它们仿佛惧怕这庙中佛像,一直不曾进来,所以也一直未能伤我。”   “既遇过妖鬼,还敢在此地居住,施主倒是好胆。”   看着面色冷凝的白衣僧人,江听雪叹了口气:“大师你是否忘了,在下如今身无分文,若不住在此处,难不成要去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那样才更危险吧?在这好歹还能有尊佛像护着我,外面可什么都没有。”   无印像是信了,又像是没信,依然冷冷地望着他。   江听雪心知他多半是不信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对方开始怀疑他是妖怪,而是说,无印可能把他也当做“为虎作伥”的那个“伥”了。   也是,江听雪有自知之明。   毕竟他长得如此美貌,想要引诱些个人到这山上,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没关系,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江听雪从草堆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略显无奈地道:“大师说吧,我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无印直接道:“贫僧欲往山中捉妖,施主可愿一同前去?”   说是愿不愿,但这语气,根本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吧?   江听雪无奈一笑:“自然愿意。”   说走就走,得到他的肯定后,无印拿起斗笠,转身便出了庙门,一刻也不耽误。   这么急作甚?江听雪摇摇头,抬步跟上。   两人在山中行走,刚下过雨,山路湿滑,江听雪秉持着自己柔弱书生的身份,每隔一会儿就要喊一声“大师,你走慢点儿,等等我”。   无印开始还耐心等待,几次之后,似乎嫌弃他慢,直接掉过头来扯住他的手臂,带着他跃上了树冠,往前飞掠。   江听雪乐得清闲,假装慌乱地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紧紧黏在了他身上。   他知道无印潜心修佛,少有如此与人亲近的时候,骤然被抱,怕是会心中抗拒,便规规矩矩地没有乱动,只嘴里惊慌失措地喊着:“大师!大师你飞慢点!我害怕!”   被他这么一喊,无印果然不再僵硬,只是紧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像是当他不存在了一般,继续朝山中飞去。   蒙蒙月光之下,白色袈裟的僧人踏在树梢上,跃至半空,复又落下,起起落落间,不见枝摇叶晃,周围的景物却在飞快后退。   江听雪倚在他身上,双手环抱着人,一手按着他的胸腹,一手则勾在他的腰侧,每次对方一用力,掌下就能感到贲起的肌肉和其中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他动了动胳膊,将手往下挪了一点,从胸腹移到了另一边的腰上,这么一来,他就像是用两只手搂住对方的腰身。   看了看专心飞掠的白衣僧人,江听雪眸光一动,手掌再次往前挪了挪,仿佛不经意般,按在了对方的丹田之上。   掌下的身躯顿时一滞,两道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   江听雪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一愣之后,满脸歉意道:“抱歉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只是感觉这样比较顺手。”   他说着把手挪了上来,让自己整个人趴在了无印肩膀上。   无印紧抿着唇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山中前进。   江听雪微不可查地挑眉,这么能忍?   看来他之后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嘴角微微掀起一点弧度,考虑到无印大法师现在对自己的容忍度,未免半路被扔下去,江听雪不再试探,安安分分地搂着他的肩膀,让他带着自己在树冠上飞驰。   又过了一阵,无印停了下来。   江听雪挂在他身上,从树梢头朝前看去。   此时月亮已升至最高空,不知何处而来的阴云挡在银盘前方,只漏出几缕惨淡的月光。   月光之下,山影更加凄暗,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槐树立在山间,枝叶如同巨大的华盖,笼罩一方,周围古木参天,深深晦晦,不见天日。   白日里还算秀丽的山景,到了此处,竟只剩下阴森。   那槐树枝干上垂下的树藤犹如一具具吊死鬼,一眼望去,更让此地愈发显得诡谲。   若在这里的是个普通人,大概除了阴森之外,只会觉得待在这儿身上发冷,心中莫名不安,但在江听雪的视角下,他却能看到更多。   远处那一棵槐树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漆黑的雾气中,雾气里带着浓郁的血光,将每一根枝条、每一片槐叶都包裹缠绕,使人几乎窥不见内里的真实情况。   一道道虚无的身影被雾气紧紧捆缚在槐树树干上,时而隐没,时而挣出,口中嚎哭不断。   在那庞大的根系下,则是数不清的枯骸白骨。   ——妖气冲天。 第79章   待无印落下地面, 不等对方提,江听雪就主动松了手。   他站到一旁,又是歉然又是赞叹地道:“大师果然厉害, 带着我一个凡人还能飞这么久, 在下佩服。”   无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禅杖往地上一杵, 只见佛光一现, 周围的妖气便一扫而空。   他虽怀疑江听雪助纣为虐, 但眼下还没有证实, 既然把人带来了, 便不能不顾对方死活。   “你跟在我身边, 只要不远离, 便不会有事。”   无印这么说了一句, 说完, 不等江听雪答话, 他便迈步走向远处那一棵巨大的槐树。   江听雪唇边含笑, 依言跟上。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看无印收妖, 他得仔细观察观察,记下他的招式路数,才好以后想法子压制他。   另外他也得看一看无印的修为是不是真出了问题, 如果是真的,那他之后的计划也要跟着变一变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老槐树走去, 周围尽是深林古木,脚下的路也一成不变,让人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远。   就这样一连走了一刻钟,也还是没有走到地方。   看了眼身边似曾相识的灌木,江听雪若有所思。   无印落下的地方本就离老槐树不远, 便是望近走远,走了这么久也该到了,但一眼看去,那老槐树却还是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显然不正常。   微微感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江听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这槐树精倒也算是有点手段,怪不得能在这里隐藏这么多年。   前方,无印显然也已察觉到不对了。   江听雪见他骤然停下,皱着眉头四下望了望,随后闭起双眼,口中念了一句佛偈。   白衣僧人并指在眼前划过,再睁开时,两眼泛出湛湛金芒,扫过面前的幽暗山林,低语道:“虚实迷境?”   虚实迷境,虚实交织,真假难辨。   这是狐狸的老把戏,所以江听雪能一眼看出来,用佛光开了天眼后,无印也已经侦明了这一点。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已经进了虚实迷境,不找到真正的出口是无法出去的,江听雪知道无印不愁出去,他现在脸色不好看,只是因为槐树精把自己这个“柔弱书生”也拉进了这里。   虚实迷境有弱有强,弱一些的,便只是一些幻境,并无危险,多半由各家玄门拿来给自家弟子炼心用。   强一些的,则会由施法者自己设下杀招,一旦迷失在幻境里,把不住本心,便会触动那些杀招,此时除非杀了施法者,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人。   自己被拉入这里,就说明槐树精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它这么一做,明显是存在想让自己也变成养分的心思,但无形之中却增加了自己的可信度,让自己在无印眼中清白了许多。   不过要证明自己无辜,恐怕还需要一些别的。   看了看驻足不前的白衣僧人,江听雪主动走过去,佯装听不懂:“大师,你在说什么?”   无印看向他,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口,直截了当道:“你我已陷入槐树精的术法中,之后也许会被迫分开,我未必能时时顾及你,这把禅杖你拿着,由它来保护你。”   他将禅杖递了过来,人也定定地凝视着江听雪。   这把禅杖在他身边多年,早已有了佛性,若是眼前这人心术不正,欲要害人,那么必会被上面的佛光所伤。   但若不是,那就是他识事不明,牵连了无辜。   江听雪静静地回望他,忽而微微一笑,将禅杖接了过来。   修长的五指握住杖身,细细打量,神色难掩好奇,却不见有丝毫灼伤痛意。   无印望着这一幕,垂下眼眸,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再抬起时,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将施主带入此处,是贫僧的过错,本该立即向施主赔罪,但此时你我身陷幻境,多有不便,所以还是请施主先与贫僧一道出去,之后再谈其他。”   江听雪笑道:“大师不必如此,你不是已经将禅杖给我防身了吗?”   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他又叹了口气:“至于被误解,在下也已经习惯了,因我这副相貌,总有人觉得我风流浪荡。先前我在家中,嫂嫂也总是担心我会勾引……唉,都是些腌臜事,还是不说了,免得污了大师耳朵。”   无印:“……”   他自小就开始在外游历,这么多年来见多了人之贪与妖之恶,但像这种“嫂子怀疑小叔子勾引丈夫”的家宅荒唐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安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施主的相貌非自己所能决定,只要持心清正,自会有人摒去外貌,看见你的君子之心。”   江听雪闻言微微挑眉:“那大师可瞧见了么?”   “自是瞧见了。”   无印看着他,道:“施主被赶出家门,便想着另谋出路,被山匪劫掠一空,便抄书养活自己。历遭苦难,却不怨尤人,不走捷径歪路,心性之坚定高洁,由此可见一斑。至少在贫僧眼中,施主已足以称得上‘君子’二字了。”   江听雪似乎怔了一会儿,才慢慢露出笑容:“想不到大师对我的评价竟如此之高……我还以为大师一直不喜欢我呢。”   无印微微皱眉:“贫僧并未有过如此想法。”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既然这么说,那听雪便这么信了。”江听雪笑道,“不过大师有句话说的不对。”   “哪句不对?”无印有些疑惑。   江听雪弯起桃花眼:“我虽希望别人看见我的君子之心,但却不希望别人完全摒弃我的容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上天既给了我这副面容,便是让我好好珍惜的,如何能因他人三言两语,就弃之不顾了?他人嫉妒与我何干?我自美我的便是。”   无印:“……”   无言了一会儿后,他慢慢道:“……施主想得开便好。”   江听雪眉眼弯弯:“我想得开,大师放心,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大师。”   “施主请说。”   “就是晌午我问大师的那句。”江听雪唇边带笑,桃花眼里波光滟滟,“大师,你觉得,我好看么?”   他笑看着无印:“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这一回,你可不能再避而不谈了。”   当他说出这一句时,天上的流云恰好散开,皎皎月华落了下来,洒在他的脸上。   红衣青年眉眼含笑,神容清湛,一点泪痣缀于眼下,美而不妖,艳而不媚,月光下一袭红衣翩然,仿佛似火焰一般,要灼到人心里去。   无印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慢慢闭上眼。   “施主……自然是好看的。”   “是吗?那便好。”江听雪眨了下桃花眼,眸中笑意盈盈。   好看就好。   “时候不早,施主,我们该出去了。”无印睁开眼睛,神色微微严肃。   “虚实迷境内真假虚实难分,之后会遇到什么,贫僧也不知道。有禅杖在,妖魔伤不了你,只要你谨守本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都能出去,但若是信以为真,沉迷于此,魂魄便会被困在其中,就算贫僧之后将你救出,灵魂也会被其损伤。”   江听雪弯起眼睛:“多谢大师提醒,在下明白了。”   无印便不再多言,抓住他的手腕,脚下一踏,低斥一声:“破!”   只见滚滚浓雾忽而涌来,眨眼间便弥漫了整片天地,四周皆成了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无印大师?”江听雪试着喊了一声。   声音只传出去很短的距离就消失了,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样,眼前看不见东西,耳边也听不到声音,只有手腕上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像是有人在拉着他往前走。   江听雪从善如流,跟着那股力道向前走去。   白雾模糊了感知,他被无印拉着,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只走了很短的时间,忽然像是穿过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眼前骤然一花,喧嚣声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在看向周围之前,江听雪先是晃了晃手腕。   可惜和他料想的一样,上面的力道已经完全消失了。   分开了啊。   他轻啧一声,把手上的禅杖拄在地上,朝四周望去。   这里似乎是间酒楼,目之所及的桌面上尽是美酒佳肴,燕窝鹿茸不足为奇,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一道道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不由口齿生津,食指大动。   酒楼里客人也极多,一个个围在桌边,大嚼大咽,杯盘碰撞声,人群喧哗声,尽数化作声浪冲进耳中,让人莫名心烦意乱。   江听雪拿着禅杖在其中走了几步,客人们自顾自地喝酒吃菜,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   又走了几步,酒楼的小二正面迎了上来,肩上搭着帕子,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位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江听雪微微挑眉:“你们这儿有什么?”   边说着话,他边抬起手,把禅杖往身前放了放。   小二仿佛没看见那把突兀的禅杖,但身形却跟着他转了一下,在远离禅杖的方向站定,脸上依然挂着面具般的热情笑容:“那要看您想吃什么了,只要您说,便是龙肝凤髓,咱们这也能给你弄来!”   “是吗?”江听雪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小二,“那我想吃——”   “人。”   一语落下,整间酒楼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客人全都停下了动作,喝酒的、吃肉的,不管之前是对着哪里,现在全都转了过来,脖子直接扭到了背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安静了一会儿后,小二慢慢开口,脸上依然带着面具似的笑容,声音却变得有些尖细诡谲:“客官……你想吃人?”   “怎么,不可以吗?”江听雪笑道。   “可以,当然可以。”小二脸上笑意不变,声音更加尖细,三两步把江听雪引到一张空桌上,“客官稍等,你要的菜马上就来。”   小二小跑着进了后厨,其他客人却没再继续进食,而是都跟着江听雪转动脖子,眼珠始终死死盯着他。   江听雪视若无睹,将禅杖往桌边一杵,便撩开衣袍,坦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他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其后回甘,顺滑醇厚,余味悠长。   还行。   心中点评了一番,江听雪一手执着茶杯,坐在桌边,慢悠悠品起茶来。   其他客人却没有他这么有闲心,一个个隐隐骚动起来,发出贪婪的咽口水的声音,盯着他的眼睛都开始绿油油冒光。   没过一会儿,小二就从后厨钻出来了。   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盘子,脸上依然挂着面具般的笑,小跑着来到江听雪面前,将盘子放了下来:“客官,您要的人来了,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咱们厨房的大师傅就帮您每种都做了点。”   “哦?”江听雪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   只见占据了整个桌面的盘子里果真躺个了人,最上面的人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大张着嘴,像是想要惨叫,舌头却被拔了出来,细细切成了条,搁在同样切条的耳朵旁边。   头下面是分开的单独一截脖子,去了皮,卤成酱色。   再往下是胸脯,用油煎成了两块,瞧着外酥里嫩。   再往下是肚子,红烧的,浓油赤酱。   四肢则分别被清蒸、爆炒、熬炖、油炸四种方式处理过。   一眼望去,从头到脚,烹饪手法多种多样,堪称风味俱全。   江听雪不禁赞道:“贵酒楼想的可真是周到。”   小二用他尖细得像是哨子一样的声音道:“那是当然,咱们大师傅可是有名的厨神,但凡尝过他手艺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是吗?那我可要尝尝了。”   江听雪笑了一声,执起筷子,从大腿上夹了一块清蒸的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原来人肉是这种味道……”他若有所思。   见他吃下,小二脸上的笑容忽而变深,声音也变得阴森凄厉了起来:“客官,好吃吗?”   早就蠢蠢欲动的其他食客也忍不住了,他们不知何时都变成了肥头大耳的样子,好似一只只猪怪,眼睛绿油油的,口中流着涎水,肉山一样撞开了身前的桌椅,朝江听雪挤了过来,粗犷的声音不停低吼:“吃、吃……”   红衣青年仿佛对着一切一无所知,依然在品味着舌尖的肉:“跟我想象的差不多……”   他摇了摇头,把肉吐了出来,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捏着桌边,连桌带盘一起掀到了小二脸上,笑眯眯道:“难吃。”   小二:“……”   沾上酱油的笑脸突然变得极度狰狞,小二嘶吼一声,人皮蓦然从中央裂开,钻出来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伸出尖锐的爪子就朝江听雪抓来!   其他猪怪也咆哮着,沉重的身体将地面踩得隆隆作响,一齐涌上来,就要将他撕碎吞食!   江听雪动也不动,静静地坐在长凳上,任这些鬼怪从四面八方扑来。   就在它们即将碰到他的瞬间,忽听一声古朴钟响,立在一旁的禅杖骤然大放光明!   渺渺梵音伴随着暮鼓晨钟声,自禅杖向外涤荡开来,所过之处,一切都变得静止,像是突兀定格的皮影戏,随后又化作袅袅青烟,丝丝缕缕消散殆尽。   梵音渐渐隐去,四周重新变回白茫茫一片。   坐在仅存的长凳上,江听雪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抿了一口,叹道:   “还是茶好喝。” 第80章   虚实迷境的某一重境里, 无印忽然皱了皱眉。   他感觉到禅杖上的佛光被触动了。   是江施主那边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看了看周围堆叠如山的珠光宝气,无印也没有耐心再和这些妖物纠缠下去,他抓起身上袈裟, 向外一抛。   白色袈裟迎风便长, 很快就变得遮天蔽日,将周围的金山银山全部笼罩在其下。   他厉喝一声:“现形!”   袈裟骤然放出金光, 金光之下, 无边无际的金银珠宝全部活了起来, 化为一只只硕鼠, 尖叫着逃窜, 但却始终逃不出袈裟笼罩的范围, 一个个都化为了飞灰。   无印收了袈裟, 看着周围纷纷扬扬落下的青灰, 神色冷怒。   从白雾里出来后, 他就和江听雪分开了, 又分别经历了“食”、“酒”、“权”三境, 到了这一重的“财”。   这虚实迷境有些地方带着些佛门手段, 比起杀招,更像是个炼心的幻境。   但无印依然感到了震怒,因为他明明白白地认出来了, 那些食客、酒鬼、权迷,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进入了幻境, 但却把不住本心,被心中贪妄吞噬了本来面貌,变成了猪怪、蠹虫、伶俐鬼,死在了这幻境中。   若用佛家语言来说,便是心相吞噬了身相。   这是佛门禅机, 这幻境,自然也当是佛门的幻境。   本该用来给佛门弟子炼心的幻境,却被妖孽所获,变成对方害人的招数,这让无印如何不愤怒?   若只是他一人在此,他大可以直接毁掉幻境,杀将出去,把那胆敢玷污佛宝的槐树精一起收拾干净。   但江听雪还在里面,若毁了幻境,那被他牵连的无辜书生也要死在这里了。   故而无印不得不耐下性子,先把每一重境的伥鬼杀了,破掉虚境,等找到江听雪,从这里出去之后,再去杀了那个槐树精,以惩其恶。   财境也已破,接下来,约莫是色境了。   无印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白雾,往前走了两步,薄膜破裂声传来,他忽然身上一重,陷进了脂粉堆里。   一双双雪白的玉臂从他眼前横过,娇笑声从耳边传来,“大师,快来呀!”“大师,我们好想你……”“大师,你喜不喜欢我啊?”   无印脸色一沉,怒喝道:“孽畜!谁准你们近我的身?!”   他身上骤然发出一股气劲,将攀在身侧的女妖们全部震开,气劲中携带的佛光落在女妖们身上,顿时让她们一个个惨叫着化为了原形。   原是一个个红粉骷髅,搔首弄姿地勾引着来到此地的人。   那些原本正在与美人调笑的宾客们也都变了脸色,化作矮小色鬼,满脸惶恐地欲要奔逃。   无印照例将它们全部灭杀,沉着脸踏入下一重幻境。   虚实迷境七重境,已破五重,剩下两重一“情”一“欲”,都不是容易勘破的地方。   但无印幼时便在佛祖座下潜心修行,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本身又有慧根,对这情欲二字根本毫不在乎,是以踏入幻境后,也怡然不惧,径直向前走去。   和前几重的喧闹不同,这一重境始终黑压压的,两边似是峭壁,又似是陡崖,滴滴答答的水声不断传来,时远时近,扰得人心烦意乱。   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太安宁,无印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默念了几句心经,待灵台重新平静下来,才抬起眼,重新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路渐渐走到了尽头,一座山壁出现在眼前。   身上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沉重,无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山壁,脚步不自觉慢了慢。   水滴声大了起来。   感受着身上有如千斤的重量,无印闭了闭眼,迈步走了过去。   转过山壁,热气扑面而来。   有人一袭红衣站在池边,回眸一望,笑意清然。   “啪嗒。”   一滴水落入心间。   ……   江听雪也已来到了第六重幻境。   狐狸是玩弄虚实的行家,江听雪自然也在此道上涉猎深广。   有禅杖在,这里的妖怪靠近不了他,幻化出来的诱惑,对他来说又假的一眼可辨,挥挥手便消散了。   他对佛门法术有些了解,是以也认出了这虚实迷境里的妖怪是人的心相所化而成,自己无甚感觉,但想到此时在幻境中的另一个人,到底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无印大师这会儿怕是要气疯了吧?   嘴边挂着闲适的笑意,江听雪手中拿着把幻化出来的折扇,踏入了第六重虚境,禅杖不需他亲自上手,便自动自发地跟在了他身旁。   只希望法师大人不要气坏了身子,不然若是生出个什么好歹,他可是要心疼的。   眼前花了一下,白茫茫的空间被一片软红取代。   高床软枕,芙蓉春帐。   江听雪坐在一张乌木床上,四周床幔层层叠叠,拢出一隅暧昧的空间。   袅袅檀香萦绕鼻尖,明明庄重素雅的气味,却在此刻被染上了一丝腻人的糜乱。   一具温热的身躯从身后贴了上来,双手从后绕至身前,指尖轻轻挑起衣带,慢慢向外抽出。   靠在身后的人默默无声,捏着衣带的手却骨节分明,看得出是双男人的手。   江听雪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轻轻侧过头,望向身后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张不久前刚刚见过的脸,身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色袈裟,却不复先前的整洁,而是凌乱了许多,半遮半掩地挂在手臂上,露出一点肩膀胸膛。   江听雪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桃花眼弯了弯:“大师,是你啊。”   白衣僧人静静望着他,指尖一勾,拉开了他的衣带。   绯红衣襟散落,那双沉静的黑眸也变得迷离起来。   他慢慢垂下了眼,靠了过来,下巴微抬,似是想要亲吻江听雪。   江听雪依然在笑,看着他一点点接近,直到那双薄唇快要贴上来时,才转过折扇,挡在了两人中间。   白衣僧人动作微滞,迷离的双眼抬起,似是不解。   江听雪悠悠叹了一声:“我倒真希望这一幕是真的,若他能主动亲我,我的心愿也算达成一半了。”   “只可惜,”折扇抵着下巴,将人推开,江听雪嘴角挂着笑,眼中却一片凉薄,“你装的不像。”   白衣僧人脸色一变,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残,刚要露出本相,江听雪却已经懒得再看下去了。   折扇“刷拉”打开,周围的一切尽数停滞。   那现了一半原形的“无印”还在挣扎,仿佛不甘心就此消散,狰狞的面容上浮现出青白之色,獠牙也显露了出来。   “啧。”江听雪摇摇头,折扇啪地一下打在它脸上,“真丑!”   折扇消散,面色青白的“无印”也一同化为了一缕青烟,不见踪影。   双手又变回空空的状态,江听雪也没了再变一把折扇出来的兴致,在白雾里闲走两步,进了下一重幻境。   刚刚那一重是“欲”,那么下一重就是“情”了?   一进幻境,入眼便是一间古朴的寺院,悠远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听在耳中,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江听雪一怔,原地转了一圈,只见山高林远,天朗气清,山脚下一道碧江抱山而过,水流涛涛,蜿蜒不绝。   他回过身来,望向山门上的牌匾。   牌匾似乎年久失修,其上的字模糊不清,仔细分辨,依稀能够认出是“宝山寺”三个大字。   ……宝山寺?   站在门前,江听雪神色莫名地望着牌匾,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在十数年以前,“宝山寺”三个字可谓赫赫有名。   有名原因有二,其一为宝山寺内供奉着佛宝舍利,修佛之人拿了它,能日夜受佛法熏陶,普通人拿了它,能受清净之光庇佑,便是妖物拿了它,也能精进修为,加深道行。   佛宝舍利如此可贵,难免惹人觊觎,但能始终安安稳稳留在寺中,便在于这出名的第二个地方了。   佛宝舍利入宝山寺不久之后,寺中主持便在门口捡了一个被丢弃的婴孩,此婴孩生来便有慧根,天生佛心,修行不过三岁,便已初具佛相。   有他在寺中守护,妖邪不能近,歹人不可侵,又兼善心仁厚,时间一长,佛子一名便渐渐传了开去。   达官贵人听闻佛子现世,也诚心前来拜谒,宝山寺名声渐大,是以安安稳稳护住了这颗佛宝。   然而世事难料,即便有佛子守护,宝山寺也还是遭了大难。   十五年前,一场大火燃尽了寺院。   等第二天上山礼佛的香客们发现时,寺中僧侣已经尽数被焚,那佛法高超的佛子也不知所踪,不知是逃了,还是也死在了火中。   江听雪见过这间寺院香火最鼎盛的样子,也见过它在大火后漆黑颓败的样子,他亦知道,寺院里那个盛名遐迩的佛子,法号就叫无印。   如何不知道呢?   宝山寺的众僧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中,他的双生姐姐,同样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死在了无印手下。   在门外默默驻足了一会儿,江听雪踏入了山门。   穿过青石板路,来到了正殿中,看见佛前蒲团上的那个人影时,他脚步一顿。   身披白色袈裟的佛子两眼闭合,神守意净,静静端坐在佛像之下,显然是入了禅定。   心中闪过数道思绪,江听雪走到蒲团前,撩起衣袍半跪下来,凑近了打量无印。   似乎没有封闭五觉?   身边传来“哆”地一声轻响,他转过头,看见了自动跟过来立在地上的禅杖。   看来是因为这根禅杖,无印才没有防备他的靠近。   回过头,江听雪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白衣僧人。   一个能感知到外界,但在入定中,且对他毫无防备的无印。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机会?   他眸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挑起无印的下巴,头一偏,直接吻了上去。   打坐中的人睫毛颤了一下,似乎是有所觉,但还没彻底从入定中醒过来。   火候还不够。   看着眼前依旧无波无澜的人,江听雪微微眯眼,探出舌尖,三两下撬开对方的唇齿,伸过去与之纠缠。   舌尖与舌尖相贴的瞬间,近在咫尺的眼皮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霍地张开,黑色眼瞳里先是闪过惊愕,紧接着便升起了浓浓的愠怒之色。   无印似乎身体动不了,只有头勉强能动,他转了转脖子,想要别过脸,但江听雪牢牢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承受这个吻。   那一条软舌在口腔里来回躲避,喉结颤动着,像是想要吐出呵斥的语言,却还未说出口,就被另一人尽数吞没。   江听雪用力吻着他,唇舌纠缠,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   被压制着的人呼吸渐渐凌乱起来,眼尾泛起湿红,一双黑眸却还满是凌厉地瞪着他。   在佛前压着人吻了许久,江听雪才缓缓抬起头,松开了掐着对方下巴的手。   看着面色泛红、气喘吁吁的白衣僧人,江听雪弯了弯桃花眼:“吻技如此生疏,看来是真的。大师,你可真叫我好找。”   无印:“……”   无印的眼神,已经快把他烧了。 第81章   看着喘着气瞪自己的白衣僧人, 江听雪眉眼弯弯:“大师,你怎么不说话?”   无印闭了闭眼,还能感觉到舌根处的麻木, 是被用力吮了许久之后造成的, 嘴唇也火辣辣的,像是被亲肿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 睁开眼睛, 忍着怒气道:“施主为何要这么做?”   江听雪笑眯眯道:“我只是想看看大师是不是真的, 万一是这鬼地方弄出来的幻觉, 我却信以为真, 那岂不是要吃大亏了?”   无印只觉荒谬, 咬牙道:“用这种方式如何辨别真假?”   江听雪眨了眨桃花眼, 神情带上了一点无辜:“可我就是这么辨别的。   “那些食物还有酒水, 我尝了一口, 便觉得臭不可言, 难以下咽, 财宝权势也是, 我一靠近,就觉得身上发痒,难以忍受, 那些美人就更不用说了,长得还没我好看, 勾引人都勾引不到家。   “上一个幻境倒是有些麻烦,不过我觉得大师你应该不想知道,所以便不提了。”   “总之,幸亏有大师给的禅杖,我才能安全到这里。”江听雪庆幸道, 又面露担忧,“大师你这是怎么了?被那老槐树伤到了吗?那我们还出得去吗?”   无印沉着脸看他,显然还在为他的冒犯之举恼怒,但江听雪刻意将话题转到槐树精上来,又让他记起两人此时还身处险境,不是教训他这“浪荡之徒”的时候,于是只能忍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面上变得平静,只是语气再不复之前的客气,冰冷道:“施主在一旁等着便是,方才若不是你打扰贫僧,我们现在已经出去了。”   江听雪仗着他眼睛闭上看不见,毫不掩饰地弯起嘴角,口中却满是诚恳地道歉:“这……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大师勿怪。”   无印不再理会,凝神静气,专心致志地化解起周围的虚幻世界来。   江听雪盘膝坐在一旁,支着脸看他,指尖在膝头轻轻敲打。   这里显然是无印的心相世界,他在此入定,应当是想利用幻境的力量,将虚无的记忆化作真实,以此来突破第七重境。   这的确是种破境的办法,但难免有些大动干戈。   虚实虚实,看破就是虚,看不破就是实。   能让无印不惜耗费修为,如此大费周章,他在上一层的“欲”境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想起刚刚吻过去时,无印那动弹不得的样子,江听雪微微眯起桃花眼。   这是佛家的虚实迷境,最克制的便是佛门弟子,寻常人在其中受到的影响,若是放到眼前这人身上,怕是要扩大一万倍。   但即便如此,无印却还是放出了如此广袤的山川寺庙,连被他吻住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瓦解崩塌。   便是江听雪,此时也不得不感叹他的修为之深厚,定力之高强。   还好到这虚实迷境里走了一遭,不然凭他自己,怕是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突破这人的防线,动摇他的佛心。   江听雪收回目光,望着殿门外飞速向远处蔓延的晴空。   正面斗法,槐树精必不是无印的对手,它费尽心机把无印弄进这里,肯定不会轻易让他出去。   眼下宝山寺已经占据了第七重的大半空间,它再不出面阻拦,那就一切都晚了。   槐树精显然也知道这点,没让江听雪等多久,那碧蓝的晴空外便骤然暗了下来。   滚滚黑雾从四面八方涌起,气势汹汹地向中间压过来,一个个怨魂厉鬼在黑雾中起起伏伏,凄厉尖嚎着,欲要闯入这心相世界。   白衣僧人在蒲团上结跏趺坐,神色恬淡,却听一声木鱼响,渺渺梵音响了起来。   这梵音像是从他身上发出,又像是从这心相世界的每一寸地方发出,分明只是空无声音,却好似带着无上伟力,硬是将那黑雾厉鬼都阻挡在外,甚至还在不断向后挤压。   江听雪对此毫不意外。   无印天生佛子,若论法力,槐树精就算再修炼个一千年也比不过他,正面斗法,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么,槐树精是如何“不见了”呢?   江听雪看向正殿中的佛像。   这是宝山寺的佛,亦是无中的佛。   铜铸的佛像端坐于高台,面容悲悯,普度众生。   众生众生,到底什么才算这金色佛陀眼中的众生?   心相世界外,黑雾已经困不住了。   山川以不可抵挡的趋势向外蔓延,如一副秀丽的画卷,徐徐展开。   碧江滚滚,波涛卷过哪处,哪处的黑雾就分崩离析,成为浪尖上的碎沫,转而消散。   那尖嚎着的怨魂们,有妖灵,有人鬼,梵音一过,通通燃烧起金色的烈焰,似要将它们身上的罪业,连同那残破的魂魄一起,涤荡一空。   这是心相世界与虚实迷境的争斗,那些怨魂并不是真的怨魂,也不会真的死去。   在金焰的燃烧下,它们一个个褪去了伥鬼的外表,露出了或人或妖的本来面貌,哭求着“大师饶命啊!”“我是被逼的!”“我没有害过人!”“我是无辜的!”   我没有害过人……   大师饶了我吧……   别杀我……   别收我……   我是无辜的……   梵音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向外。   江听雪没有错过这一瞬的停顿,他倏然抬眼,望向高台上的佛像。   金色佛陀仍是一副慈悲面容,原本闭合的双眼却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似是怜悯,又似是冰冷的望着座下的佛子。   很快,随着梵音重新响起,那睁开双眼的佛像也随之闭上了眼睛,好像那一瞬间的开合只是江听雪的错觉。   他慢慢垂下眼帘。   ……原来如此。   心相世界外,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宝山寺外的山川毫无悬念地压倒了黑雾,占据了整个第七重境。   随着一声轻微水泡破裂音,山川寺院、黑雾浓云都尽数消失,周围也重归黑暗,变回了之前的幽暗深林。   无印将禅杖往地上一杵,不见如何用力,禅杖便已深深没入地里。   他冷冷说了一句“待在这”,便飞身朝不远处的槐树精奔去。   江听雪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挑眉。   都那么冒犯他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着自己的安全,无印大师养气功夫一流啊。   不论他在心中如何戏谑,那边厢,无印已经来到了老槐树下。   他那一身佛光在普通人眼里看不出来,放到妖物眼中却显眼无比,尤其是在本人毫不收敛的情况下,简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槐树精从那几个女鬼被杀时就知道不好,明白这山中是来了高人,当即就把虚实迷境放了出来,然后收拢根须,准备往兰山更深处挪。   只是它没想到对方出来得这么快,老远看见那一身煌煌佛光冲自己直扑过来,简直心都凉了。   但它这些年扎根山林,根须太过茂密,尽管已经努力了一段时间,却还是不能完全收回来,要想离开这里,就必须得断掉一部分根须,也就意味着舍弃一部分修为。   刚犹豫那么一下,无印就已经到了它面前。   这时候再想逃跑也来不及了,槐树精一边后悔,一边毫不犹豫地动手攻击。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先下手为强,它就不信凭它一千年的修为,还打不过这没毛的和尚!   想到这里,老槐树瞬间动了起来,庞大的枝叶如同巨大无比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无印砸了下来!   无印面色不动,迎着那些枝条拍出手掌,肉掌接触到那粗大的树干,好像雷霆霹雳,直接把那漆黑枝干炸了个粉碎。   槐树精痛叫一声,见此招无用,连忙收拢枝叶,想要缩回,无印却已踏地而起,双掌连番挥舞,周围树干顿时纷纷炸裂,散落成泥。   仿佛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快,他又抓起袈裟向外一掀,白色袈裟顿时化作一匹白练,外罩澄澈金光,甩到哪里,哪里就断下一大片枝条。   槐树精连连闪躲,却怎么也避不开这个煞星,干脆一狠心,将所有枝叶全部笼了过去,想要勒死这个和尚。   江听雪远远望着那一幕,见树藤如浓云,倏忽吞没了那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眉梢一动,看了看身边依然放着金光的禅杖,又平静了下来。   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江听雪微微眯起眼,眸光倒映着那一团黑云。   一道金光在他眼中亮起,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有如万道霞光破开黑夜,伴随着一道浩然宏大的诵经声,几个金光灿灿的佛偈撞出黑云,将整片天空都映得湛然发亮。   佛光之下,黑云顿时如冰雪消融,迅速消退,槐树精凄厉地惨叫起来,栖息在它身上的虚影们也都哀哀哭泣。   槐树精自知不敌,忍不住开始求饶:“大师饶命!大师饶命啊!”   虚影们也嚎叫起来,有的喊饶命,有的喊救我,有的在咒骂……内容不一而足,却都化作了漆黑怨气,死死缠绕在槐树精身上,为它挡住了些许佛光。   江听雪站在远处静静看着。   这些妖鬼被槐树精所掠,可悲。魂魄不入轮回,不得解脱,可悲。被逼害人,做尽违心之事,可悲。明明可以被佛光超度,却身不由已,以怨气为屏障,保护让自己沦落至此的仇敌,亦是可悲。   他转过头,望向身边的禅杖。   禅杖依然稳稳立在土中,放着金光,不管远处深林如何动荡,都稳如山岳,沉静镇定。   江听雪微微一笑。   但可悲又如何?   说到底,这天下苍生,又与他何干呢?   ……   系统空间里,9527感觉有些不对。   受限于规则,除非宿主主动跟它说话,否则它听不到宿主的心音。   但虽然听不到心音,表情它还是能看见的。   看了看屏幕上根据微表情分析出来的结果,9527有些沉默。   这个宿主……怎么感觉比上一个还要冷漠?   这么多冤魂死在他面前,他脸上一点都没有同情和不忍,反而还心情不错的样子,这、这不对吧?   ……不不不!   9527使劲摇头。   也许只是宿主自控能力太强。   毕竟宿主自己也说了,他是狐狸精,最擅长骗人了,就像演员一样,擅长骗人的人,怎么会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住呢?   9527安慰自己,所以宿主肯定还是在乎的,要不然为什么老老实实做任务?   大章鱼宿主做任务是为了奖励,但狐妖宿主的奖励已经拿到手了,如果他不在乎这个世界,他根本没必要继续做任务吗,不然他图什么?   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反派,想毁掉他吧?   ……   ……不能吧? 第82章   兰山深处, 斗法已经基本结束。   正如江听雪想的一样,槐树精根本不是无印的对手,几个回合一过, 便枝颓叶散, 眼看就要被打散灵智,变回凡木。   一旦变回去, 它和它身上附着的伥鬼会是什么下场, 自不必多说。   槐树精明白, 它身上的伥鬼也都明白, 众妖都恐惧着死, 却也不得逃生, 怨气冲天, 但也无之奈何。   看着远处那大盛的佛光和愈发颓靡的妖气, 江听雪心知此番斗法即将结束, 但却依然仔仔细细地观看着。   若话本中那“不见了”的结局是逃了, 那么唯一的机会便只有现在。   果然, 仿佛被逼到绝处, 终于不得不壁虎断尾了一般,在众伥鬼的尖利嚎哭下,槐树精忽然整个翻涌起来, 层层叠叠的枝叶如浪涛般卷起,露出树中心被紧紧缠抱住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半块石壁, 其上镌刻着些许经文,经文被掩盖在血气之下,表面还残存着一点金光,如风中残烛,弱不可言。   仿佛是想用这东西阻一阻无印, 槐树精松开部分枝条,将石壁猛地甩了出来,浓浓白雾从中升腾而起,仿佛又想将他拉入迷境。   无印却面色不变,不待石壁靠进,便一甩袈裟,将其拢入其中,低斥一声:“镇!”   只见白色袈裟内金光一闪,那白雾就迅速回收,全部缩回了石壁中。   槐树精本想趁此机会,自断根须逃跑,哪想到这最后的招数这么轻易就被他化解了,顿时吓得枝条乱抖,把自己硬生生从土里拔出来,拼了命地往兰山深处跑去。   可惜它还没跑两步,头顶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   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巴掌大的金钵正罩在它上方,其中金光湛湛,欲要将它收入其中。   身上的伥鬼像是被撕扯了一般,从它身上剥离开去,被吸进钵中,身上的枝干也不受控制地往上方倾斜,槐树精肝胆俱裂,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别收我!别收我!我不想死!不——”   凄厉的叫声没能让无印有一丝的波动,白衣僧人面容冷酷,口中诵经声不断,待槐树精被全部收入钵中后,才停下来,伸手接住落下的金钵。   远处,江听雪叹了口气。   结果还是被收了啊。   就是不知是原本的剧情就如此,还是因为有他这个变数,才变成了这样。   思索了一会儿,江听雪摇摇头。   ……算了,这种事多想无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哄人吧。   他站在坡上,见无印收了金钵,从袈裟中抖出石壁,又蹲下身,抹掉上面镌刻的经文和血气,破掉迷境法术,将其变回一块普通的石头,然后披上袈裟,起身返回。   等他慢慢走回来,江听雪目光落在他依然干净整洁的袈裟上,眸光一闪,抬眼笑道:“大师真厉害,那么大一棵槐树精,大师三两下便收服了,修为果真高深。”   无印拔出禅杖,看了他一眼,依旧是冷冷的眼神:“下山。”   冷冷吐出两个字,他当先朝山下走去,半点没有要像来时那样,带着江听雪飞下去的意思。   江听雪也不生气,跟着走在他身后。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山林清晰了许多,加上无印走得不算快,以江听雪伪装的速度,倒也能跟上。   看着前方冷脸赶路的人,江听雪无声笑了一下,紧走几步来到他身边,问道:“大师可是要回庙里?”   无印不说话。   江听雪又道:“我听人说一般收了妖之后,都是找个地方把妖怪放进去镇着,大师准备把这槐树精镇在哪?”   无印仍是不说话。   见此,江听雪微微叹了口气:“大师可是还在为幻境中的事生气?我承认,幻境中的事是我不对,但惹怒大师,也绝非我的本意。”   见他言辞恳切,似乎真有苦衷的样子,无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语气依然带着些冷:“施主本意为何?”   红衣青年粲然一笑:“我想帮大师。”   “……”   无印转身就走!   用肌肤相亲来帮一个和尚?简直荒谬!   他压着怒气大步朝前走去,打定主意再也不听这放荡之徒的狡辩,却听身后人道:“大师,你有心魔。”   无印脚下一滞。   江听雪走到他身边站定,桃花眼静静望着他:“大师,你有心魔,且这心魔还是我,我说的可对?”   无印无言沉默。   “大师在第六层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依我之片面观,我猜那一层变化的是欲,而大师在其中看见了我,是吗?”   说到这里,江听雪停顿了片刻,轻笑道:“大师,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面上在笑,江听雪心里也在笑。   他非要逼无印亲口承认不可。   对面的人也确如他所想,稍稍沉默后,开口道:“……是。”   江听雪心中笑意加深,表面则叹息道:“这便是我说的帮了。大师原本心若菩提,不染尘埃,却因我之故,心境有了瑕疵,在下实在愧疚,所以想为大师解决此忧。”   无印面色冷淡:“心境有瑕是贫僧自己修行不够,不劳施主费心。”   江听雪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也不慌张,侃侃而谈道:“但大师心魔是因我而起,若能对着我这个正主修炼,岂不事半功倍?佛曰:勇猛精进。大师常年修习佛法,难道不想让自己的修行更进一步,看破红尘色欲,成就无上功德?”   他掐准了修行之人的脉说,果然,一听这话,无印顿时不吭声了。   见他态度松动,江听雪顺势道:“昔时摩登伽女引诱阿难,使楞严经成,而今听雪也自愿效法摩登伽女,助大师炼心,望大师不要推辞。”   无印沉默了一会儿,定定望着他道:“施主所言,皆为贫僧,于己何利?”   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听雪幽幽一叹:“大师当真不知么?”   “不知。”   江听雪看着他沉静的黑眸,不答反问:“大师可知我在第六重境看见了谁?”   无印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面上闪过些许错愕之色。   “看来大师已经猜出来了。”江听雪微微一笑,“在下在欲境中所见之人,正是大师你。”   看着无印怔愣的表情,江听雪坦言道:“在下心悦大师,在池边相见的那一刻,便对大师一见钟情。   “男欢女爱,本为世间常事,但我知大师乃出家人,六根清净,所以原本并未想过要打扰大师,只是我也没料到,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大师因我而生心魔,我心中愧疚不假,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对此同样感到了些许欢欣,大师既会因我生心魔,便说明对我并不是完全无情,我一想到这事,心中就不自觉地高兴。”   江听雪弯起笑眼,望着对面的白衣僧人:“但我虽高兴,却也自知这番恋慕不合时宜,对大师来说恐怕也只是累赘,所以也不曾想过让大师对此回应,只要能跟在大师身边,哪怕只是多一天,我也满足了。”   无印沉默良久,道:“施主,贫僧不能答应你。”   江听雪挑眉:“为何?大师借我容貌炼心,我跟在大师身边,以解相思之苦,等时候到了,再各自分开,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贫僧不可使施主越陷越深。”   “原来是担心这个。”江听雪笑了一声,“大师多虑了,其实家嫂说的也不错,在下就是个风流浪荡之人,贯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说不定大师还没看破,我就已经不喜欢大师了呢。”   说完,不等无印继续拒绝,他又道:“或者这样,大师接下来要去哪?”   “灵觉寺。”   “是想借寺中的佛塔镇压那槐树精?”   “是。”   “那我也一同去好了。”江听雪笑道,“在下最近又是遇到山匪、又是遇到妖怪,心中实在不安,正好想去找间禅寺住上一阵,灵觉寺就很不错。大师只当捎我一程,不然若是路上再遇到山匪,我可没把握再逃出去了。”   无印微微皱眉:“施主这又是何必?”   江听雪笑眯眯道:“大师曾说‘我修我心’,在下也是同样,我这一生,只求念头通达,想做便去做,想尝便去尝,想爱便去爱,等知道了其中酸甜苦辣,品味过其中三昧,也就不再继续执着了。   “如今我心悦大师,也知道了大师对我并非无情,那我必是要追到底的,除非我不爱了,又或者大师看破了红尘,了悟清净,那我自然也不会再纠缠下去。”   “……”   无印一时失语。   他学佛法,学的是放下,江听雪说的,却都是拿起。   但不拿起又如何放下?   若真如江听雪所说,他可随意释然,那他的悟性,便比所有人都要高了。   无印闭了闭眼:“阿弥陀佛,施主有大智慧。”   “那大师答应了吗?”江听雪笑问。   “施主已讲得如此明白,贫僧若再拒绝,便是不知好歹了。”   无印微微低头,行了个佛礼:“贫僧答应了,日后便有劳施主。”   江听雪回了一礼:“大师不必言谢,我也是为了自己。”   无印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江听雪心中再次笑了一下,也不为难他,主动道:“我虽心悦大师,但也知非礼勿动,在外不会随随便便就对大师做些什么的,请大师放心。”   无印便松展了眉头,再次施礼:“多谢施主。”   “不谢。”江听雪弯起桃花眼,“大师,我们下山吧。”   无印点点头,朝山下走去。   这一回,他的脚步放慢了些许,气势也不再凌厉,变得平和下来。   江听雪知道他在照顾自己,便顺其自然地走在了他旁边。   他遥望着远方冒出头的红日,神色悠远。   无印啊……你终于落入我手里了。 第83章   系统空间里, 9527看着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态度缓和多了的反派,芯中不胜唏嘘。   宿主果然跟他自己说的一样,很擅长骗人, 看看这个反派吧, 都被骗成这样了还要谢谢他,啧啧啧。   真可怕, 还好它跟宿主是一伙的, 要不然连核心代码都得被骗走。   不过宿主的进度可真快啊, 这才一天不到, 就已经成功得到反派的信任了, 哪像上个世界, 大章鱼宿主第一天别说跟反派打好关系了, 他是连话都没说两句, 直接就被反派揍了一顿。   虽然后来把反派也搞得挺惨就是了。   总而言之, 不管狐妖宿主是为了拯救世界线, 还是单纯为了报复反派, 只要他能够牵制住反派, 让主角安安心心和书生相处就行。   看宿主这花言巧语的功夫,估计让反派生个孩子也不难。   这样一来,只要主角和书生能够平稳在一起, 等书生成功考上状元,它就可以功成身退, 离开这个世界了。   看了看把反派骗得服服帖帖的狐妖宿主,9527放心地撒手把这边扔开,专心去盯着寻人的主角了。   没有反派在旁边干扰,主角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书生,到时候任务进度就能上去一大截了。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   回到破庙中,江听雪收拾了下自己的破书篓,就准备和无印动身前往灵觉寺。   不过在那之前,他跟无印告罪一声,说自己要去城中一趟:“先前跟一户人家约好了今日抄书的,如今不去了,总要过去说一声。”   无印:“贫僧不急,施主将书抄完再启程也可。”   江听雪摇摇头:“还是不了,那户人家事情忒多,我本也不大想去,直接推了也好。大师在此歇息一会儿,在下稍后便回。”   他摆摆手离开了破庙,一路来到城中。   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说谎。   虽然他是妖精,不需要像人那样吃一日三餐,但偶尔也是想填一填这口腹之欲的,譬如到食肆买只烧鸡,再譬如到食肆买只烧鸡。   总之,不管他买的是什么,都需要钱。   最快的来钱方式是去地主乡绅家里摸点银子,江听雪没少这么干,对此也是轻车熟路。   但有些时候,他也想尝试一下用凡人的方式赚钱,少是少了点,但也还算有趣。   到了抄书的人家,江听雪向管家讲明了原委,还没多说两句,这家的老爷和夫人就匆匆赶来了。   两人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再三请他留下来继续抄书,甚至把工钱都提高了数倍,到了一个被其他穷书生听到了会目瞪口呆,怀疑有诈的程度。   “江贤弟,有什么事非得急着走?你说,为兄帮你解决!”“是啊,让老家伙帮你解决,你安心在我这抄书,便是想住下也可以啊!”   那大腹便便的老爷要来拉他的手,肥胖丰满的夫人也来挽他的胳膊,两人互相排挤着对方,对他挽留的话却大同小异,眼中也是一样的色心。   江听雪不闪不避,只轻轻笑了一声,泪痣微微摇曳,那老爷和夫人、连带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管家,就全部陷入了恍惚之中。   他转身跨出大门,一出门,院中的三人便回过了神,各自茫然地看着另外两人,不明白自己为何站在了这里。   听着身后渐渐响起的互相指责声,红衣狐妖微微弯起嘴角。   人啊,总是会被肉眼所看到的东西迷惑。   可悲,可笑。   ……   解决了一点抄书的小问题,江听雪用身上的银两买了些好存放的干粮,又到食肆买了些油炝过的咸菜,准备路上装装样子就饼吃。   买完之后,他想了想,又去买了两件留换洗的里衣,然后回到破庙,将东西都放进那个破书篓,背在身上,和无印启程前往灵觉寺。   灵觉寺在钱塘,离此地约莫二、三百里路,远倒不算很远,但奈何江听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歇一时,以至于行程极其缓慢。   江听雪是故意如此,刻意增加两人相处时间,无印呢,也不着急,他行走坐卧皆是修行,该赶路赶路,该收妖收妖,一点也不耽误。   江听雪每日看着他遇山便过,遇妖便收,神色也十分平静。   只有某一次见到一只刚化形的小妖苦苦哀求,却还是被打回原形,散去灵智后,他静静道:“大师不听辩解,一味将所有妖都打成邪恶,是否有些过于傲慢了?”   无印面无表情:“妖本就邪恶,何来贫僧傲慢一说?施主难道见过不害人的妖?”   “在下不过普通人,既无天眼,也无神通,便是见过,我也分辨不出来。但大师修行多年,难道没有见过吗?如刚刚那只小妖,它或许连人都未曾见过,又从何害人呢?”   “现在未害,以后也会害。”   江听雪摇摇头:“怎能用以后的事来惩治现在?将来的事是否会发生还不一定,按大师这样说,难道衙门抓人也能这样吗?我说你以后有罪,那你现在就得蹲牢房,若都这么做,人间岂不乱套了?”   无印皱眉:“妖就是妖,无心无情,不通教化,和人又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   江听雪微微沉默。   无印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都固执己见,他在佛法上造诣高深,对待妖也有自己的看法,若是没有什么事打破他的认知,他是绝不会被说服的。   沉默片刻后,江听雪慢慢道:“但大师可曾想过,若是真的有妖无辜,你杀了它们,岂不是白白惹上罪业?”   无印淡淡道:“若真如此,我佛自会降下恶果,到那时,贫僧自然会偿还这杀生之孽。”   见他还想再劝,无印面色冷淡道:“施主不必再多说了,贫僧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   江听雪叹息一声,从那之后便再不多言。   就这么走走停停,时不时收个妖的行程里,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处河边,停下来歇息时,江听雪看着清澈的河水潺潺而过,十分想洗个澡。   他这些天为了假装人类,行走时都没有避开尘土,还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往外逼出一些汗水,四五天过去,感觉自己整个都变成脏狐狸了。   望了眼四周,没看见有人,江听雪便道:“大师,此处无人,我想去河里清洗一番,大师可要同去?”   无印:“施主自去便可。”   江听雪也不意外,法师大人六根清净,不染尘埃,身体自然清洁,这些天的赶路,对他来说也跟散步差不多,根本没到要流汗的地步。   看了眼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的人,他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走到河边,松了衣带,脱下上衣,浑身上下只留一条短裤,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在水下游了一截,江听雪从水面上冒出头来,感觉浑身都畅快了不少。   他在水里洗掉身上的汗气,又将头发解开,洗了洗上面的浮灰,等自己又变回一只干干净净的美貌狐狸,才愉快地停下来。   对着河水照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模样,江听雪微微勾唇,看向岸边的无印。   碧水淙淙,白衣僧人背对着河边,一动不动,似是在按照以往的习惯,趁着休息的空隙念经。   当着他一个狐狸精的面念经?   江听雪似笑非笑。   因为最开始承诺过,所以他这些天从不对无印动手动脚,轻易放肆,最多只是休息的时候坐近些,言语撩拨两句。   但无印的定力不是说着玩的,这种轻飘飘的行为在最开始还能让他抬抬眼,两三次一过,他就已经能够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了。   不过那又如何?该不会以为他说的炼心,就只是仅此而已吧?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放任自己向水中沉了下去。   河底水草颇丰,被水流带着往他脚上缠了过来,江听雪看了两眼,索性直接把小腿塞进去,让它们结结实实缠住。   在水下待了一会儿,岸边等待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喊了一声:“江施主?”   江听雪静静沉在水下不出声,过了几秒,无印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江施主?”   江听雪透过水流,看见他站起来,皱紧了眉头看水面。   一眼没看到人,无印匆匆来到水边,又朝着水面喊了一声。   见差不多是时候了,江听雪往上游了游,破开水面,假作慌张地拍水:“救命!水下有……”   只匆匆说了几个字,他便又沉了下去,一副要被什么东西拉下去溺亡的模样。   头顶刚刚没入水中,身边的水流激荡起来,一道落水声传来,随后一只手臂勒住了他的腰,欲要将他带出去。   向上的势头被阻了一阻,无印面色冷肃地向下看去,见只是几根水草缠在他的脚踝上,表情才缓和了些,弯腰过去三两下解开,然后带着他浮出水面。   回到河面上,无印安慰道:“施主别慌,只是几根水草,贫僧已经解开了。”   江听雪一脸的惊魂未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扒在他身上,被他带着浮在水中,仿佛意识不到两人的姿势现在有多暧昧似的,贴在他身上剧烈喘气。   因为离得近,那些呼出的潮热呼吸全部吹在了对方耳后,没几下他就满意地看见身下的人耳根漫上一片薄红。   江听雪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又往前靠了一点,头低下去,嘴唇几乎要贴在无印露出来的脖子上。   无印微微皱了下眉,往后躲了躲:“施主……”   江听雪似无所觉,语气仍带着些死里逃生的颤抖:“大师,我游不动了,麻烦你带我上去吧……”   被他的话一堵,无印只能闭嘴,紧了紧手臂,带着他往岸边游。   但江听雪此时就一条短裤,动作间难免会被他碰到光裸的皮肤,头挨在他肩上,湿漉漉的鬓发也时不时就会从他耳后、脖间划过。   凉凉的发丝从皮肤上轻轻扫过,很快离开,却留下滴滴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中。   冰凉的触感一瞬而过,倏忽却又变得像火烧一般滚烫。   “……”   无印闭了闭眼,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感受着手下乱了一拍的心跳,江听雪心中轻笑。   念呗,经书有用的话,还要他这狐狸精干嘛? 第84章   一上岸, 无印就松开了手,往旁边退了两步:“施主已无事了,还是早些穿上衣服, 免得受了风寒。”   江听雪微微挑眉, 但也知过犹不及,便不再刻意撩拨, 假装刚刚缓过来的样子, 从破书篓里拿出里衣换上, 再到草地上捡起外衣, 套在外面。   等到全部打理妥当, 又变回那个风流俊美的书生后, 江听雪脸上带着些许后怕, 走到他面前:“还好有大师你在, 不然我怕是要淹死在这河里了。”   无印安慰:“施主吉人自有天相, 不会有事的。”   江听雪笑笑, 略带好奇地看着他身上依旧干爽的袈裟:“大师这袈裟真是奇妙, 遇尘不染, 遇水不湿,莫非是什么法宝?”   无印道:“此乃净无垢袈裟,心无垢, 则袈裟无垢。”   “原来如此,果真神奇。”江听雪赞了一声, 十分真情实意。   净无垢袈裟,心净则袈裟净,那岂不是说,只要无印心中生出了挂碍,袈裟就会开始变脏?   将自己的心境明明白白地袒露在他面前, 无印大师果真穿了件好宝贝。   见他一直盯着袈裟,好像是误以为他对此感兴趣,无印难得主动开口:“这件袈裟原是宝山寺主持之物,他也正是贫僧的师父,师父圆寂时,将袈裟传给了贫僧,贫僧便一直穿着。”   江听雪心中一动,他的确曾见过宝山寺主持穿这件袈裟,但却不知这袈裟有此神通,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这些天他怕戳到无印痛处,让他心生嫌隙,是以一直未曾主动提起过宝山寺,但如今无印自己主动开口,那就不用再担心了。   于是他顺着无印的话道:“宝山寺?可是锦州外的那个宝山寺?”   “正是。”   江听雪再赞:“原来大师是宝山寺的高徒,怪不得修为如此高深。”   无印平静道:“施主谬赞了,贫僧之修为,不及我师父之万一。”   明明自己才是宝山寺最有名的佛子,说起这话时,无印却神色专注,眼神坦然,仿佛真是这么认为的。   江听雪微微一笑:“法空大师吗?我曾听人说起过,那的确是位得道高僧。”   说是早已离世的师父,无印的表情多了些怅惘:“师父佛法高深,见识广博,只可惜,贫僧还未能学到更多,师父便已圆寂了。”   江听雪眸光微闪,状似无意般问道:“我听说,宝山寺曾在十五年前遭了一场大火,寺中僧侣皆惨死其中,莫非法空大师也是……”   “是,师父就是在那场大火中离世的。”   “旁人都说那场大火来得古怪,大师既是宝山寺中人,那可知道实情吗?”   “是狐妖。”   无印面无表情道:“有只白狐妖想要抢夺寺中供奉的舍利子,便闯入寺中,杀了守卫的僧侣,又吹起狐火,焚烧寺庙和其他想要阻拦的人,师父正是为了救人才死的。”   江听雪沉默一瞬:“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师如此痛恨妖怪,降服狐妖时,手段也比对其他妖怪更凌厉。”   “施主错了。”无印冷冷道,“我并非恨。”   “我只是知道了妖有多恶,对狐妖凌厉,也只是因为它们擅长骗人,所以不给它们花言巧语的机会。”   不是恨。   他没有恨。   【无印,不要恨。记住你的名字,孩子,无垢无净,才能不惹尘埃……】   他记得师父在圆寂前对他说的这句话,他也明白师父的苦心,所以他不恨。   他只是意识到了妖的恶,所以遵循心中佛法,杀生护世,让众生免受苦厄。   这是他的修行,是他的佛。   系统空间里,9527刚从主角那收回注意力,就听到了这段对话。   它愣了一下,莫名感到了一种既视感,好像不久前才在哪听过类似的东西。   检索了一下数据库后,它忽然发现,这不就是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宿主对它说的,他姐姐死在了反派手里吗?难道就是反派现在说的这件事?   但是反派说的是白狐妖,宿主不是只红狐狸吗……等等,宿主是红狐狸吗?   9527连忙翻了翻任务日志,成功找到了宿主的信息。   不是诶,宿主是只白狐妖。   看了看一袭红衣、灼灼耀眼的自家宿主,9527低头望着任务日志,陷入了沉思。   ……那宿主干嘛天天穿的一身红?他们妖精,不是一般都穿跟自己皮毛一样的颜色吗?   它在这里懵逼头秃,系统空间外,江听雪在沉默片刻后,已经重新开了口。   他面露歉然:“抱歉大师,是在下不好,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无印淡然道:“施主无需道歉,师父与众位师叔、师兄弟已脱离苦海,进了极乐世界,贫僧只为他们感到高兴。”   “大师能这么想,在下便放心了。”江听雪露出笑容。   笑完之后,他又感慨道:“我看大师相貌颇为年轻,当时应该也不大吧?”   “贫僧当时八岁有余。”   “八岁啊……”江听雪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那之后呢?大师是去了其他寺庙吗?”   “是。”无印道,“宝山寺被焚后,贫僧本想收敛师父与众僧尸骨,但却发现有别的妖物趁机进来盗走了佛宝舍利,怕它害人,便追了出去,结果却误入迷境,等贫僧再出来时,已是半年之后了。那时师父与其他人早已入土,宝山寺也已改名更姓,有了新的僧侣。”   江听雪皱起眉:“他们把大师赶走了?”   “并非如此。”无印摇摇头,“他们想让贫僧留下,是贫僧自己想去别的寺院研习佛法,增长见识,所以拒绝了。”   “那么大师是到了灵觉寺?”   “灵觉寺只是其中之一。贫僧一路从锦州到南海,在数间寺院中都挂过单。”   江听雪面露怜惜:“想必大师这些年来,一定吃了不少苦。”   无印淡淡道:“吃苦也谈不上,在寺院中,贫僧与其他人都是佛祖座下弟子,情同手足,在外游历时,贫僧收妖救人,修持心中佛法,只觉欢喜。不论在内在外,都无有所忧,既无所忧,自然也就算不上苦。”   “大师果真好毅力。”江听雪叹息道,“寻常人总角之年,恐怕连知事明理都做不到,大师却已经开始走遍天下了,实乃众生所不及也。”   “施主谬赞。”无印脸色平静,“芸芸众生,有大毅力者何其多?贫僧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大师何必过谦。”江听雪弯起桃花眼,“起码在我眼里,大师就是比这世间所有人都要厉害。”   泪痣微微晃动,红衣青年言笑晏晏,一双潋滟双眸带着笑意望着他,仿佛他就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人。   无印微微怔了一下,垂下眼念了一句佛号。   江听雪只当没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失神,笑眼弯弯地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大师,咱们继续赶路吧。”   “好。”   两人继续上路。   系统空间里,9527正要回去继续观察主角,就发现空间外的屏障被放开了,随后宿主的声音响起。   【小系统。】   【宿主我在,有什么事吗?】   【你既然能定位到无印,应当也能定位到主角吧?】   【是的宿主,我可以定位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或者妖。】   【好,那就把主角和书生的定位也加到地图上。】   【好的宿主。】   9527照办。   给宿主标上了另外两个小点后,9527趁机问出了自己刚刚的疑惑:【宿主,你不是白狐妖吗?为什么要穿红衣服?】   狐妖宿主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谁规定白狐妖就不能穿红衣裳了?】   【可是,大多妖精不都是穿得跟自己原形颜色一样吗?】   【的确如此,但我喜欢红色,所以就穿了红,不好看吗?】   看着狐妖宿主在鲜亮红衣的衬托下、俊美到闪闪发亮的脸,9527果断道:【好看!】   【那就是了。】江听雪轻笑一声,【你可还有别的问题?没有我就关空间了。】   【有!】9527立即道,【宿主,你怎么知道反派的心魔是你?】   【猜的。】   【……欸?】   江听雪悠悠道:【凭我的容貌气度,难道还不够资格当他的心魔吗?】   9527:……   那、那倒也是。   【不过这其实并不重要。】江听雪弯弯眼睛,【他有心魔是真,心魔是谁都无妨。是我最好,不是我也不要紧,换套说法罢了,总归能让他答应的。】   9527:……   不愧是最擅长骗人的狐狸精,果然一套一套的。   它收拾收拾芯情,又问起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宿主,你姐姐是因为偷舍利子才被反派杀掉的吗?】   江听雪道:【应该是吧,虽然我原本就有这个猜测,不过刚刚才被证实。】   【那……你还要继续报复反派吗?】   【当然了,那可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替她报仇,谁替她报仇?】   【可是……那不是因为她偷东西还杀人,所以才……】   【那又如何?】江听雪笑了一声,【难道你想让我放过他?那样的话,任务就要失败了吧?】   9527讪讪:【也、也不是想让你放过他……】   它就是问一下。   反派不问是非,把主角镇压在桃山下,破坏了世界线,导致整个书中世界毁灭,也使自己背负上一整个世界的罪孽,毫无疑问是要被制裁的。   但宿主的姐姐,毕竟是她自己先干了坏事,偷东西不说,还把反派的师父和认识的人都杀掉了,反派杀了她,完全可以说是正当防卫,属于她自讨苦吃。   当然这些事情跟它没关系,它只是担心宿主会不会因为知道了真相就选择放弃任务,所以问一下。   【放心吧,小系统。】江听雪笑道,【或许我为姐姐报仇是假的,但我想毁掉他的心一定是真的。   【毕竟这可是无印大师自己说的啊,妖就是无心无情,生来邪恶,所以我想毁掉他,看他从高坛上跌落下来,变得满身污泥,狼狈苟且,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9527:……   这个宿主的思想,果然有大问题吧?   江听雪悠悠道:【何况我这么做,对你也是有利的吧?我把他毁了,他不就没法去对付主角了?任务可是一下子就完成了,你说是吧,小系统?】   9527:……   宿主说得对!宿主一点问题也没有!宿主加油!   ……   【对了,小系统,】在关闭封锁前,江听雪又问了一句,【你一直都能看见外面对吗?】   【是的宿主。】   【那到时我与无印肌肤相亲……】   【哦哦,这个不会,宿主放心,我们系统竭诚保护宿主隐私,只要你们脱到脖子以下,我就会被自动屏蔽了。】   【那便好。】江听雪笑了笑,【听你语气似乎年纪也不大,我还真怕把你教坏了。】   9527扭扭捏捏:【我们系统不按年纪算,但是我确实还没有谈过恋爱……】   虽然没谈过,但懂得很多。   想到数据库里那一个个文件夹,银色小光球有点发红,继而又开始发黄。   【那祝你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伴侣。】江听雪笑着祝福了一句,随后就把空间关了。   看了一眼地图上新多出的两个小点,江听雪收回心神,望着眼前的大河。   他和无印顺着那条河又走了半天,本来是想找个渡口过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但渡口不知为何只有船,没有船夫。   两人在那等了小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   眼看天色渐晚,江听雪站到高处一望,瞧见远处有几道炊烟,便道:“大师,天已经快要黑了,这会儿渡河怕是不安全,不如我们去那村子里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   无印自无不可。   两人于是来到那冒着炊烟的村落里。   时近傍晚,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做饭,烟火味直接弥漫到村口。   闻着风中传来的饭菜香,江听雪笑道:“大师,看来今日我们应当是能吃上一顿热乎饭了。”   无印嗯了一声,脸色平静。   出家人不重口腹之欲,对他来说,是冷是热都无所谓,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进了村,几个小儿在空地上玩耍,见到他们两个生人,先是呆呆地看了江听雪一会儿,随后才反应过来似的一哄而散,一个个往自己家跑去。   咦?   江听雪眉梢轻挑。   他自己毫无疑问是个美狐狸,丰神俊朗,旁边的无印也是一身正气,一看就是得道高僧,一路走来,也遇到了不少村镇,无一不是对他们欢迎有加,礼遇备至,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好像他们两个不是书生跟和尚,而是豺狼虎豹似的。   江听雪看了眼周围的村房,泥瓦土墙,木门栅栏,和以往所见村落并无不同,若非得找点差别出来,那大概就是村子里渔网多些,整个村子到处都泛着鱼腥气吧。   “大师,你可觉得此村中有些古怪?”江听雪侧头道。   无印点点头:“似乎过于冷清了。”   明明家家都有炊烟升起,但门前却没几个人,除了那几个跑走的幼童,便是连鸡鸭都不见几只,门口的菜地也大多荒着,像是无人打理。   两人在村里走了片刻,每路过一间房屋,都能感到有人从家里偷看他们,但却始终不见人出来。   江听雪朝着视线的来源望过去,正正对上窗缝里的一双眼睛,那眼睛中透着警戒,一和他对上,便立即移开,窗缝也迅速合上。   又走了一小段,路过其中一个幼童的家时,从里面出来一个老翁,在门口招手道:“两位,留步。”   江听雪和无印站住,老翁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这位师傅,还有这位公子,两位是从哪里来啊?”   江听雪笑道:“老人家,我们从苏城来,本想从这渡河,但渡口却不见船夫,老人家可知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了。”老翁叹息一声,“两位不如先进来喝口水,老朽慢慢与你们说。”   江听雪看向无印,无印点点头,两人便随着老翁来到家中。   接过老翁递来的水,江听雪谢过,抿了一口,然后看了看屋内,见只有老翁和刚刚跑进来的幼童,便道:“老人家,已到饭点,你家中其他人呢?”   “我家里没人了。”老翁扶着桌子坐下,叹道,“就剩老朽跟孙儿两人,不光是我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无印眉头一皱:“发生了何事?”   老翁道:“我们村叫许家村,周边有地,南边有河,往日打打鱼,种种地,若不赶上荒年,日子也还过得去。   “但前些时候,南边那条河里不知怎的来了一位河伯,说是要给大儿子娶妻,让我们每家每户都献上一个姑娘,不然就要发水淹了我们村。   “村里人无法,便在老朽这个村长的组织下,将尚未出嫁的闺女都送了去,老朽的女儿也是这么没的。   “姑娘们送去之后,河伯便放过了我们,原本大家伙儿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但没过多久,河伯又说要给二儿子娶妻,要再送一次姑娘。   “村里女孩儿就这么多,哪能一直送?大家就不愿意,结果外面的地就被河水淹了,刚出头的禾苗,全没了。   “我们只能把剩下的姑娘再送了一次,哪知过了一阵,河伯又说他自己要娶妻,让村中把妇人和剩下的女孩儿全部送去。   “村里请过附近的道士,请过庙里的高僧,但都降不住那河伯,反被拖下去淹死了不少,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将剩下的女人们都送进河里。   “原本以为会到此为止,但几天前,河伯却说要嫁女,让村里将青壮也送下去。   “又是娶妻,又是嫁女,我们村就是有再多人,也禁不住这么折腾,那些年青人们,能跑的都跑了,不肯离开的,也都被河伯晚上掠了去,不见了踪影。   “现在村子里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和几个小孩子,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那河里的妖怪抓走。”   老翁说着,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在无印面前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大师,您是得道高僧,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村吧,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这孙儿,他才七岁啊!”   见爷爷哭着跪下,那躲在里屋偷看的幼童也跑了出来,哭喊着“爷爷!”,被老翁含泪抱入怀中。   “老人家快起。”无印托着许老翁的胳膊,想将他扶起来。   许老翁却不肯起,抱着孙儿苦苦哀求:“大师,您发发慈悲,您救救我们村吧,再不收了那河里的妖怪,我们村真要没人了……”   “老人家你先起来,贫僧……”无印紧皱着眉,刚要说答应去收妖,就被江听雪打断了。   江听雪笑眯眯道:“老人家放心,大师他善心仁厚,必不会放着此事不管的,你先起来坐下吧,年纪大了,别再跪出个好歹来。”   他说着便抓住许老翁的胳膊,将他往上提,许老翁本不肯起身,但架不住他力气大,硬是被拉到了板凳上坐下。   好在也得到了承诺,许老翁便不再跪,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喜悦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无印微微低头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老人家不必如此。”   许老翁又冲着江听雪拱手:“也谢谢这位公子。”   江听雪笑了笑。   许老翁欣喜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道:“二位还没吃饭吧?稍等片刻,老朽这就去将饭菜端来!”   无印皱着眉道:“不用……”   就这么一个老翁,腿脚还不方便,忙进忙出的,要是摔了怎么办?   他想要阻拦,江听雪却道:“大师,让老人家去吧,你帮他收妖,这是大恩,若不吃点他家的饭菜,他怕是要心中不安了。”   许老翁也连声道:“是极是极,公子说的没错,大师稍等,老朽这就去端菜。”   无印只好由着他去。   许老翁拄着拐杖出去,不多时便端回两盘素菜,又拿了几个粗面馒头:“饭食简陋,还请大师和公子不要嫌弃。”   “怎会?”江听雪扫了眼两盘绿油油的青菜,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咽下之后笑道,“老人家手艺不错,大师你也尝尝。”   无印谢过许老翁,执起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   旁边的小孙子眼巴巴看着,似是馋极了,但当无印将食物分给他时,他却摇摇头,跑回了里屋,似是知道面前人是来帮村子捉妖的,所以懂事地不肯分吃。   一顿饭结束,外面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无印起身道:“事不宜迟,贫僧这便去往河中捉妖,江施主,你且再此休息一晚。”   他正要出门,却又被江听雪拦下了:“大师稍等。”   无印微微疑惑。   江听雪道:“大师不必去,老人家先前不是说了,村中的青壮都是被河伯晚上掠去的,说明河伯夜里会来村中,大师现在去,说不定会扑个空,不如留在这里,以逸待劳,有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那河伯为了女儿,必会主动送上门的。”   他笑着看向许老翁:“老人家,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确如公子所说。”许老翁道,“大师不如就在老朽家歇下,老朽家中还有两间空房,本是儿子儿媳和女儿住的,正好可以让两位住下。”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不必了,一间房就好。”   许老翁一愣,无印也忍不住看向他。   江听雪转头和他对视,脸上露出可怜之色:“大师,那河伯嫁女,连普通男子都要掳去当女婿,在下如此英俊,他肯定更加不会放过,要是我俩分开住,等那河伯来了,万一顾不上大师,直接把我掠走怎么办?大师不会不管我吧?”   无印:“……”   他看向许老翁,点点头:“一间房便好,麻烦老人家了。”   许老翁原本也被江听雪厚颜无耻的话惊住,但看了看他的脸,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闻言便道:“好好,那便睡我儿子儿媳那间屋吧,床大些。”   许老翁带着他们出了堂屋,来到院子里东面的一个小房子,推开门,道:“二位好生休息,那河里的妖怪,就交给大师了。”   无印微微低头行礼:“老人家放心。”   送走许老翁,无印转回房间,便见江听雪打量了几眼屋子,随后走过来关上门窗,弯起桃花眼,冲他一笑。   “大师,我们这就上床快活吧。” 第85章   “大师, 我们这就上床快活吧。”红衣青年如此道。   无印:“……”   即便是他,此时也不禁想问,明明只是在一张床上躺一会儿, 为何从江施主口中说出来, 就总是显得如此、如此不羁?   他微微叹了口气:“施主睡吧,贫僧打坐即可。”   “不可。”   江听雪摇摇头, 一脸的不赞同:“大师若是坐在旁边打坐, 那河伯一来不就看见了?若是有了防备可怎么好?”   无印正要说“无妨”, 却听江听雪又道:“大师修为高深, 就算它真的有了防备, 肯定也能收了它, 但许翁和他孙儿就在旁边, 要是动静大了, 不小心伤了他们, 或者只是吓到了那小童, 大师也是不愿的吧?”   无印沉默。   江听雪弯起眼睛:“所以大师还是到床上躺着吧, 等那河伯来了, 趁它没有防备,直接将它拿下,既简单又安全。无印大师, 你说是不是?”   “……施主说的是。”   “那大师快点来吧。”江听雪拍拍床,笑的像极了偷腥的狐狸。   无印:“……”   他默默走到床边, 躺进去。   江听雪看他面色平淡,躺下之后却一动也不动,脸上越发笑得欢。   他也在旁边躺了下来,和无印之间只有半掌宽度,衣袖仿佛不经意间从对方手背上轻飘飘滑过, 然后又落回床上。   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在此前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无印从来都是视若无睹,半点都不曾被扰乱心绪,但今日却似乎有了些差别。   衣料丝滑的触感残留在手背上,让他忽然想起上午在河水中时,手掌无意间碰到的细腻皮肤,也是类似的感觉。   或许它们并不相同,但在这一秒不受控制的回忆中,两者却等同了起来。   心仿佛乱了一瞬,无印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经书早已滚瓜烂熟,不需要主动念诵,便自动自发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一句句精妙的偈语在心中掠过,手背上的触感又慢慢消褪了,心也渐渐变回了平稳。   江听雪将这一切都看见眼里,无声勾了勾唇。   他侧过身,手臂横过无印胸口,将白衣佛子搂在了怀里。   无印平静睁眼,望了过来:“施主这是作甚?”   江听雪笑道:“大师,你虽已经躺下了,但这头顶还是得再遮挡一下,免得上来就叫那河伯发现不对。”   言下之意,你这秃瓢太亮,得挡挡。   无印:“……”   他看了眼正好在头顶旁边的窗户,又看了眼一点帷帐都没有,光秃秃的草席土床,最后看向江听雪。   虽未说话,意思却已经很明了了。   ——根本挡不住吧?   江听雪不慌不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笑道:“所以需要大师你配合我一下。”   反正都已经听他的到床上来了,再尽善尽美一点也无不可。   无印便道:“贫僧该如何做?”   江听雪道:“大师你先像我一样侧过来,然后再往下一点,对,再过来一点……”   无印一一照办。   于是在江听雪的指挥下,等停下来时,两人的姿势已经变成无印整个人都被江听雪抱在怀里,头倚靠在他肩窝里,脸也埋在他胸前的样子。   耳廓上传来轻飘飘的触感,是江听雪假意搂着他的脖子,将衣袖盖在了他头上。   无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因为贴得太近,呼吸时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毫不掩饰地蔓延过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他迟疑地升起一丝疑惑。   俗世中人,都是这么睡觉的吗?   他自小由法空师父照料长大,三岁便在师父院中有了个自己的小房间,后来在其他寺庙挂单,也大多单独居住,少有与人同睡的,是以也不知道旁人一起睡觉时是什么样子。   但江施主平日里虽喜欢调笑了些,在正事上却从不会无的放矢,他让自己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况这样也确实能遮住自己那显眼的光头。   几道思绪一过,无印便将这事放下了,闭上眼睛,耐心等待河伯的到来。   江听雪微微挑眉,法师大人这定力,是又强了啊。   也罢,总归他还有别的招数。   将人搂在怀里,江听雪慢慢调整呼吸,片刻后,便让呼吸变得绵长,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在睡梦中无意识般,紧了紧手臂,将人更往怀里搂了一点,随后一低头,将嘴唇印在了无印眼尾的那片细嫩皮肤上。   怀里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慢慢想要放松下来。   江听雪哪能让他再像刚刚放空自己?当即就动了动搁在他身后的手臂,手掌挪回来握住那一截后颈,掌心贴住皮肤,细细摩挲,嘴唇也磨蹭了两下,顺着无印的脸颊一路向下,似要寻到那两片薄唇亲吻。   耳边传来的心跳声陡然加快了些许,怀里的人侧了侧头,似是想要躲开,但因为姿势太过受限,根本没有能让他躲闪的地方。   眼见江听雪已经寻到了嘴角,快要吻到他的嘴唇,怀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江施主。”   江听雪动作一顿,像是被唤醒了似的,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清面前放大的面容后,桃花眼一下就瞪大了。   无印眉间带着些许隐忍,被他一脸震惊地盯着,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又转回来,低声道:“施主请放开贫僧。”   江听雪“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直接起身站在了床边,连声致歉:“抱歉大师,我睡迷糊了,还以为……是在下孟浪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一脸歉然,说的话仿佛是在梦里把无印当成了别人。   无印微微抿唇,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无妨。”   江听雪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心中一动,面上却只做不知,又道了几声歉,随后把外衣脱下来,递了过去。   无印抬眸:“?”   江听雪不好意思地笑道:“先前是我想差了,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只要用衣服盖在大师头上即可,不过大师那一身袈裟也有些显眼,所以还是用我的吧。”   无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衣服,到底还是接了过来,整理了一下,然后罩在了头上。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江听雪怔怔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施主?”   江听雪回神,笑了笑:“大师其实也很适合红色。”   无印不解,江听雪却不再说了。   他又看了无印一眼,还是觉得无印披着他红衣的样子,像极了……   虽然说出来无印大概会生气,且他一个大男人也的确不适合被这么形容,但江听雪还是想说,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新娘子。   宝山寺的得道高僧、视妖物为仇寇的无印大师,此时却仿佛成了他的新娘。   江听雪笑眯眯的看着无印一脸疑惑的样子,心底的某处愉悦极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笑道:“大师,我们继续睡吧。”   无印见他不欲多说,便也不再问,把红衣盖在头上,躺了下去。   两人闭着眼睛睡在屋里,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   江听雪闻到了带着水腥味的妖气,但他只当不知道,旁边的无印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但也按兵不动,等着那河伯上门。   木门无声无息开了条缝,一股阴风吹了进来。   水腥气伴随着河底的污泥味道一同传来,有什么东西慢慢走到了床边。   就在这时候,江听雪忽然感到有些不对。   仿佛某种药性突然开始发挥作用了一般,他的身体莫名开始发软,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就变得十分无力,连动动手指也困难。   ……果然是这样,江听雪心中道。   虽然动不了,但江听雪没怎么惊慌,甚至没怎么感到意外。   他一进这个村子就觉得不对,后来更是发现了更多异常。   比如在那许老翁口中,许家村饱受妖物困扰,连村中大部分人都被强行夺走,但那几个小儿却依然能安然在村口玩耍,直到见了生人之后才跑回家。   又比如家家户户门口的菜地都荒着,许老翁却能端出两盘新鲜素菜,菜居然还是用清油炒的。   再比如明明无人劳作,这爷孙俩身上的衣物却颇新,连补丁都见不着几个。   更别说那小孙子分明馋的很,但却能主动离开,显然是被叮嘱过,知道那两盘菜不能吃,还有那些躲在窗后看着他们的视线,分明是透着打量与算计的目光。   无印或许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平时要么在寺庙研修佛经,要么在深山老林捉妖,便是去往人群中,也只是借各个城镇的路过一过,并不久留。   一则他少与人、尤其是这种穷乡僻壤的人打交道,二则他笃定妖便是恶,一听到有妖在此,就立即认定是妖在害人,对那些异常,反倒不甚在意了。   江听雪基本都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想法,所以白天什么都没说。   说它干什么呢?无印又不会听,不如让他自己亲身经历一下好了。   这世上,可不止是妖会害人,人,也会害妖。   【什么河伯嫁女?根本就是妖魂索命!】   看着灵台中主角与书生义愤填膺的模样,江听雪微微眯眼。   无印,你那高台上的佛,这一回,可要稳住啊。 第86章   江听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像是淤泥落在地面上一样的啪嗒声在房间里响起, 慢慢从门口来到床头,水腥伴着河底污泥般的气息直往他脸上扑。   在他旁边,无印也一动不动。   当然不动了, 晚饭时无印虽然吃的不多, 但江听雪借着夸赞许老翁的手艺,插科打诨, 看似吃了许久, 但实际上入口的比他还少。他都动不了, 无印当然也只能躺着。   不过这躺着也只是暂时的。   无印毕竟法力高深, 原先没知觉便罢, 现在既然已经察觉到了, 过个一刻两刻的, 自然能化解药力。   江听雪同样, 且他从始至终就没放下过心, 妖力时刻都在运转, 这会儿其实已经能动弹了, 只是在装罢了。   江听雪在这装睡, 旁边的无印则脸色微微沉肃,虽不解许老翁为何要在饭菜里下药,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   他此时一动不能动, 就算想要收妖,也得耐心等待药力散去, 好在这河伯只是立在床头,无声打量他们,显然是预备着要把两人抓回去当女婿。   无印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抓回去也无妨,只要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等他化解了药力,自然能把江施主救下来。   房间里两人都安安静静地装睡,河伯没有发现异常,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其中一人头上罩着红布。   它站在床头,伸出湿漉漉的爪子慢慢抓了两下,见红布严严实实地裹在无印头上,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嘴里发出一阵又像是窃笑,又像是人溺水时的叽咕叽咕声,然后卷起一阵腥风,将两人连同身上的被子一起带出了门。   江听雪感觉自己在妖风中飞了一阵,然后入了水,在水中过了一段时间,接着又回到了空气里。   他闭着眼睛,任由河伯将自己掠走,便是半途跟无印分开了,也没表现出什么。   等到河伯终于把他放下离开,江听雪又等待了片刻,才慢慢睁开了眼。   他此时坐在一间简陋的房屋里,虽然简陋,却很喜庆,到处都贴着大红色的“囍”字,床上也铺着大红被子,四面挂着红床帐,便是他旁边的桌子上,也还摆着两根大红蜡烛。   一间标准的婚房。   站起身看了看身上,不出所料,是一身新郎官的喜袍。   还真要把女儿嫁给他啊?江听雪轻笑一声。   只是不知这河伯之女,到底是人是鬼了。   正当他打量婚房时,一个妇人突然小跑着进来,催促道:“你这臭小子,怎么还在这磨蹭!下午花轿就要过来了,亲家母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英娘的,你的金玉礼准备好没有?”   英娘?   江听雪思索着这个名字,嘴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不耐烦道:“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烦死了!”   “你当我想管你?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何必操这份心?行了,别磨蹭了,快去!刀还在村长家,记得弄点好看的回来……”   身体自动自发地走出了门,妇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江听雪听到自己在抱怨:“女人真是麻烦,不就一点破玉吗?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江听雪微微挑眉,感受了一下身体,发现有道力量像是丝线般拴在自己身上,正是这些丝线控制着自己,让自己行走抱怨。   丝线的力量对他来说并不算强,想挣脱不难,但想了想,他还是没动。   狐妖江听雪能挣脱控制不错,但书生江听雪显然不能,他不知道无印在不在这里,若是贸然挣脱,到时候被他察觉到异常就糟了。   决定好了之后,江听雪就顺着丝线的力道走。   他穿着喜袍一路来到村长家,见到了白天见过的许老翁,依然拄着拐杖,精神却比白天时好多了,讲话都更有力气。   “是二舟啊,来来来,叔知道你今天成亲,特意给你留了一块好的,你一去就能看见,保准你家英娘满意!来,刀拿着,快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江听雪谢了两声,就准备离开许老翁家,这时隔壁的窗户却被打开,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扒着窗沿,双眼泪涟涟地看着他。   许老翁笑容不变,却对身边的儿子使了个眼色,儿子便径直走到窗边,把少女推进去,窗户拉回来关上。   江听雪感到一阵难堪,又感到一阵高兴,心中得意道,就算你许老汉瞧不起我又怎样?你女儿还不是喜欢我!   出了村长家,江听雪看着手中锈迹斑斑的刀,感受着心中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看来这幻境不光想控制他的身体,还想要夺了他的神智。   他心中轻笑一声,信手把那股想要入侵到灵台的妖力捏碎,然后继续顺着丝线的力量走。   丝线牵着他走了片刻,到了村尾的一间茅草屋外。   一靠近,江听雪就闻到了浓郁的血气。   推开门,看清茅草屋内的情况时,便是心中有了预料,江听雪也还是微微皱了下眉。   只见茅草屋中摆着一个大木桶,木桶中躺着一条一人多高的金鲤。   金鲤模样十分凄惨,原本覆盖全身的金鳞已经所剩无几,露出来的血肉也坑坑洼洼,许多地方甚至已经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见到有人来,金鲤挣扎着扑腾了两下,眼中是人性化的哀求和恐惧,看到他手中的刀后,又尽数变成了绝望。   “娘的,不都破破烂烂的吗?哪还有什么好地方?”   江听雪所扮演的许二舟骂骂咧咧地走到水桶边,薅起金鲤的尾巴打量,在它挣扎了两下后,不耐烦地用刀狠狠往它脑袋上砍了一下,留下一道新鲜的血痕。   “别动,你这条死鱼,老子马上就能把英娘娶到手了,要是你敢坏我的事,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原本还在挣扎的金鲤听了之后,却真的不再动弹了,只是拿眼睛死死盯着他。   许二舟没关注这些,他找了两圈,总算是看到一处还算完好的血肉,便下了刀,把那块肉挖了下来。   血肉落入手中,很快变成一块通红的玉石,玉石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细线,像是血肉中的筋络所化。   金夹着红,红透着金,金红交织,煞是好看。   原来如此,这便是金玉礼。   江听雪心中冷笑,望了一眼金鲤的眼睛。   这是河伯的由来,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身处其中,无法改变,只能扮演着许二舟,继续往下看。   收回目光时,许二舟已经挖完了血肉。   他将奄奄一息的金鲤扔回桶中,血液混在水中一起飞溅出来,腥臭无比。   许二舟转身出门,却没有发现身后的金鲤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头顶上的伤痕汩汩流着血,血液滑过眼珠,那变成血红色的眼珠中,充满了怨与恨。   到村长家还了刀,许二舟拿了金玉礼回了家,在妇人的指使下忙忙碌碌,收拾打理,等待中午去接亲。   从身边人偶尔的交谈中,江听雪也渐渐拼凑出了那位英娘的情况。   原是村西头的一户人家,家中甚是贫穷,只有一父一母、一兄一嫂兼英娘五人。   英娘自八岁之后便甚少出门,许二舟以前对她也无甚印象,但某一日路过时,他见到英娘在院中晾晒衣服,被她长开了之后的样子惊艳到,心中始终念念不忘,便遣人上门说亲。   许二舟家虽算不得多富裕,比起英娘家却已经是顶好的了,于是英娘父母就答应了下来。   英娘却誓死不从,不知是嫌弃还是怎样,总之就是不乐意,抵抗了半个多月,直到今日成亲的日子,才将将被母亲说服,上了花轿。   虽然听到的东西不多,但结合剧情里主角与书生听到的寥寥几句传言,江听雪也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全貌,心里对即将发生的事也有了底。   中午,许二舟出门去接亲,到了英娘家时,新娘子已经上了轿。   许二舟和成亲队伍在村里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家,正准备回身接新娘子下轿,却见跟来的英娘嫂嫂直接钻进轿中,把英娘扶了出来。   说是扶,其实更像是拽,因为英娘此时根本浑身无力,半个身子都靠在嫂嫂身上,全靠她拽着,才没直接瘫下去。   英娘嫂嫂不好意思地冲许二舟笑了下,道:“英娘这孩子也太不经事了,只一个早上没吃饭,这就站不住了,妹婿,快来把你娘子扶进去。”   江听雪心下呵了一声。   这哪是没吃饭站不住?根本是被下了跟他们一样的药。   他扮演着许二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口中道“来了来了”,走过去揽住英娘的腰,将她半扶半抱地搂在怀中。   人一入手,江听雪就发现了不对。   这新娘子的腰,是不是粗了些?   这个头,是不是也高了些?   还有这骨节分明的手,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被控制着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笑意,江听雪搂抱着“英娘”,跨过火盆,到正屋拜了父母天地,然后将人送进了新房。   进了新房,江听雪把“英娘”扶到床上坐下,刚一松手,“她”就软软倒了下去。   算算时间,应当是一进来就被喂了药,那时候这人应该还不能动,也难怪会被再次药倒了。   他无声笑了笑,出门过了一连串祝酒寒暄,在天快黑时,回到了新房。   新娘子还躺在床上,维持着跟他离开时一样的姿势,躺在被褥里一动不动。   江听雪挑了挑眉。   都这么久了还不能动?那英娘父母到底喂了多少药?   他来到床边,将人扶坐起来,靠在床柱上,轻轻挑开了喜帕。   喜帕下的人露出脸来,不是无印又是谁?   真成他新娘子了。 第87章   看着靠在床柱上、一身喜服的无印, 江听雪心中虽轻笑不已,面上却仍装作被控制的样子,默默无声地盯着他看。   无印原本面色沉凝, 眸光冷冽, 看见身前的人是江听雪后,愣了一下, 脸色随即缓和许多, 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施主没事便好, 稍等片刻, 待贫僧化解了这麻药的药性, 我们便能出去……江施主?”   他说到一半, 忽然面露错愕, 只因身前的人忽然倾身过来, 将他压倒在了床上。   江听雪压在他身上, 神色木然, 目光空洞, 显然是被河伯幻境所困, 一心一意扮演着新郎,忘了自己本来是谁。   “江施……唔!”   无印开口想唤回他的神智,却刚说了两个字, 就被他捏着下巴,径直吻了上来。   那一条滑腻的软舌灵活地撬开唇齿, 钻入口中,熟练地勾着他的舌尖挑逗。   “……唔……江……”   无印想要出言阻止,舌头一动,就被更激烈的纠缠起来。   他想要转开脸躲避,但被捏着下巴, 无法动弹,绵软的双手勉强抬起,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被箍住了手腕,直接按在了头顶。   酥麻感从口中各个地方激起,眼眶莫名开始发酸,整个舌头都快麻得不是自己的了。   江听雪一眨不眨地看着人身下的人。   无印被他按在床上,像是禁不住刺激,眼尾泛起一点湿红,黑眸中也渐渐漫上了水雾。   他紧紧蹙着眉,看上去还是那么威严赫赫、不容侵犯,但呼吸凌乱,口中软舌无力承受、招架不住躲闪的样子,却又显得那么笨拙狼狈,软弱可欺。   听着耳边愈发急促的心跳声,江听雪放开了他的唇舌,手微微用力,将他的脸转开些许,俯身下去,亲吻他耳侧的皮肤。   “江施主,你醒醒,江施主……”   无印被他按着手压在身下,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徒劳地喊他,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察觉到他有向下的意思,声音里又带上了一点无措:“施主,你醒一醒!……”   江听雪只当听不见,在耳后那块皮肤上流连了一会儿,就轻轻托起他的下巴,让他仰起头,去吻那片露出来的脖颈。   他在每一寸皮肤上都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叼住无印的喉结,在上面轻轻咬了一下。   身下的人颤了颤,喉结震动着,溢出一点闷哼,随后软绵绵地挣动起来:“施主……”   江听雪轻易便将那些挣扎全部压制下去,他继续向下,蹭开喜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袈裟,依次吻了过去。   先是碰了碰喉结下方的皮肤,然后又在锁骨旁亲了两下,甚至拉开了袈裟领口,大有往下做到底的意思。   “江施主……”   无印闭上眼,低低吼了一声:“……江听雪!”   啧。   江听雪心中叹气,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真要生气了。   他装模作样地顿了一下,像是被这一声低吼终于叫醒了似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然后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衣衫凌乱、眼眶微红的无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火烧一般从他身上飞快爬起来,站到床边。   他用着和不久前同样的姿势,说着差不多的话:“对不住大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冒犯了大师,实在对不住……”   无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闭了闭眼,胸膛起伏着,缓和自己的呼吸。   江听雪假装惊疑:“大师,你还不能动吗?”   他连忙将无印扶起来,理了理他的衣襟,又看了看那被吻得水光莹润、微微泛着红肿的薄唇,想用袖子帮他擦一擦,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来。   这番动作基本无从掩饰,无印自然也发现了。   他下意识想抿一下嘴唇,刚一动便感到了上面的湿滑,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僵。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又让他想起了刚刚那番亲密,舌头也好似一起麻了起来。   他闭上眼,默默念了几句经文,等心中重新清净下来,才睁开眼,道:“施主可还记得来此之后发生了何事?”   见他一副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江听雪微微挑眉,也不拆穿,顺着他的话道:“大致记得一些。”   他三言两句概括了一下,大致说了说这里的人成亲要准备金玉礼,准备之前要去村长许老翁家拿刀。   但什么是金玉礼,如何取到这金玉礼,他却一字未提,只说自己意识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所以也不清楚。   当然不能说,这种事怎能经他的口说?当然得让无印大师自己发现、自己看见才好。   江听雪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唇,反问道:“大师那边如何?”   无印便将自己的情况也说了。   他那边的事情很简单,被河伯掳来后,他就被直接扔进了英娘家,还没怎么观察,英娘的父母兄嫂就按着他,给他灌了一碗药,然后把他塞进了轿中。   在轿子里待了一下午后,他被送到了这里,随后就见到了江听雪。   虽然不能动,但他也从英娘家人劝说的话里得知,他们想阻拦英娘去救什么人,又或者不是人,因为他们说的时候,称呼的是“那东西”,这显然不是说一个人时该用的称谓。   此时听江听雪说到金玉礼,无印便猜测,“那东西”应当与这金玉礼有关。   他看向江听雪道:“施主,你准备的金玉礼在何处?”   江听雪便去把金玉礼拿来给他看。   一见到这块血红夹金的瑰丽玉石,无印的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妖气……”   江听雪故作惊讶:“妖气?大师,难道这是妖怪变的?”   “不是妖怪,但一定与妖有关。”无印脸色微沉,“施主,把它拿近一点。”   江听雪依言靠近,但一接近之后,那血色玉石却突然放出光华,光华照耀在无印身上,他忽然就能动了起来。   能动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把江听雪狠狠推了出去。   “???”   江听雪诧异地看着他,无印本人也有些惊讶,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又把人拉了回来,避免了江听雪后脑勺着地的结局。   江听雪明白过来,问道:“大师可是感觉有东西在控制你的身体?”   “不错。”无印微微皱眉。   因为先前一直不能动,所以也没什么东西控制他,但现在能动了,那种被操控着的感觉就强烈了起来。   他感受到心中出现的悲愤之意,脸色微沉。   不光想要控制他的身体,还想要夺取他的灵智?这妖物委实大胆!   情绪直接驱散,身上无形的丝线也在一声佛号下悉数断尽。   剪灭了自己身上的后,无印又看向江听雪,往他肩上轻拍一掌,将他身上残余的丝线也全部拍断。   大约是察觉到两个人都脱离了掌控,周围的环境顿时一变。   原本澄亮亮的烛光忽然变得凄惨起来,大红的蜡烛、剪纸,乃至两人身上的喜服,都开始泛起了腥臭味,慢慢渗出血来。   江听雪手脚飞快,在闻到腥臭味的一瞬间就把喜袍脱了下来,嫌弃地扔到一边。   别碰脏了他的毛。   无印比他慢一点,但也脱了下来,他从床上下来,脸色沉凝道:“施主小心,接下来那河伯怕是要动手了。”   江听雪闻着空气里陡然浓郁起来的妖气,嗯了一声,望了眼他身上的净无垢袈裟。   雪白袈裟上绣着一个个金丝梵文,依然不染尘埃,从喜服里渗出来的血迹是一星半点都没有沾上。   还是这么干净啊……   也罢,且看之后吧。   外面的喧哗声大了起来,火把的光映在了窗框上,有人在喊:“英娘跑了!英娘跑了!”   “她跑去哪儿了?!”“找到她!”   “咣当!”   门被撞开,举着火把的人们闯了进来,每个人的面容都狰狞无比,身影被火光映照在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你在这里啊英娘……”   他们好像看不见站在一旁的江听雪,眼里只有扮演英娘的无印,一个个蜂拥而上,朝他压了过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问她金鲤在哪!”   无印脸色一冷,净无垢袈裟上“卐”字猛地放出金光,照在扑过来的众人身上,所有人顿时化为飞灰消散,但声音却仍然再响。   “金鲤呢?!”“金鲤在哪?!”“你把它藏到哪去了?!”“金鲤呢!!!”   女子倔强的声音喊叫起来:“它走了!你们找不到它的!你们找不到的!”   跌落在地上的火把忽然烧了起来,火光一瞬间点燃了整间房屋。   无印眉头一皱,一把拽住江听雪的手:“施主!走!”   他们冲出了婚房,但四周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   房屋、田地、树木、所有的所有,全部被火光吞没。   无印拉着江听雪,躲开四周倒下来的火墙火树,向村外冲去,火焰中不断传来愤怒的声音,仿佛追在他们身后。   “烧死她!”“她放跑了金鲤!”“烧死她!……”   两人一直来到了村口,江听雪回头一看,整个许家村都已经陷入了火海,火光冲天,将天空映照得血一样红。   手腕被拽了一下,江听雪转回来,被无印拉着跑出村口,将火海中的村落丢在身后。   踏出村子的一瞬间,一个小女孩的嬉笑声响了起来,像一缕清澈的湖水,冲散了所有恶意的声音。   “鲤鱼鲤鱼,你在哪?”“哈哈哈,找到你啦!”   下一刻,周围的世界瞬间变幻。   火红的天空被幽暗的湖水取代,冰冷的水流一瞬间挤压过来,江听雪眨了下眼,瞬间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张着嘴吐出一串水泡,一副快要溺亡的模样。   无印反应极快,立即便要带着他往上游,但下方的水流却激荡起来,有什么东西朝他们冲了过来。   无印低头一看,见那是一个半人半鱼的妖怪。   鱼头鱼身,却生着四肢手脚,手脚皲裂灰黑,像被大火烧过,鱼头鱼身却挂满了大团大团的淤泥,好似是河底污泥里生出来的怪物。   除此之外,无印还在那些淤泥中看见了一个个头骨,打眼一瞧便有二三十个,明面上都这么多,被掩埋在淤泥底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他神色沉怒,很想现在就把这个妖怪收了,但江听雪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他得赶紧到水面上去。   人命关天,无印也只能先用佛光逼退这污泥河伯,带着江听雪往上游。   河伯忌惮佛光,果然不再追,怨毒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头潜入了水底。   上了岸,无印将江听雪放倒在地,略显焦急地呼唤道:“江施主,江施主……”   等他喊了几声,江听雪才“悠悠转醒”,睁开眼道:“大师……”   “施主没事便好。”无印松了口气,“施主在此等待片刻,贫僧先去收了那河伯,然后带你回许家村休息。”   他正要转身,江听雪却拉住了他:“大师,还是先回村吧。”   无印眉头一皱:“为何?”   “大师难道不想知道,那许老翁为何要给我们下药吗?”   无印以为他有怨气,便好声好气道:“那件事之后再说不迟,贫僧还是先去捉妖……”   “不,大师。就算大师不介意他下的药,那英娘为何被烧死,金玉礼又从何而来这些事,大师难道也不想知道吗?”   无印微微沉默:“施主知道?”   “我大概能猜到,但若要证实,还得回村里看看。”江听雪从地上站起来,弯起眼睛看向他,“大师,回去吗?”   无印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往回走,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江听雪笑了下,和他一起回去。   回到村中,情况明显和昨天不一样了。   家家户户都有人走了出来,要么洗衣,要么锄地,一个个笑容满面,好像解决了什么大事,再不用担心了似的。   但在看到他们两人后,这些人却全部呆住了,傻眼地看着他们。   有人面色一变,大喊着“村长!”,朝许老翁家跑去,其他人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惊恐。   江听雪望着这些有男有女的村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无印,嘴角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无印大步朝村中走去,江听雪悠哉悠哉地跟在他旁边,两人来到许老翁家门口,刚好和拄着拐杖要出门的许老翁撞见。   一见到他们,许老翁就脸色大变,失声道:“真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无印冷冷道:“我们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   “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应该……”许老翁手脚发抖,慌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江听雪笑眯眯地替他说了出来:“我们现在应该在河底,当你们的替死鬼,对吗?”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空气中的水腥味蓦然重了起来。 第88章   听到江听雪的话, 许老翁脸色慌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满脸讨好地笑道:“哪能呢?老朽只是以为二位应该还在河边捉妖,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果然厉害。来来, 忙活了一晚上,大师和公子应该都饿了吧?快进来吃点东西。”   江听雪笑眯眯道:“老人家的东西, 我们可不敢吃了, 谁知道是不是又得一动不动地躺上几个时辰?”   “公子这话是怎么说的?老朽做的是菜, 又不是毒, 怎么会躺下呢?”许老翁讪讪一笑, 又难掩急切的问, “对了, 不知河里那妖怪……”   “哦, 不小心让它跑了。”江听雪慢悠悠道。   一听这话, 许老翁脸色瞬间白了, 表情再三变了变, 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哭道:“大师,公子,你们原谅我吧!都是那妖怪, 它要我们的命,要我们死, 我们也不想这么做,实在是那妖怪逼得我们没办法了,求你们原谅我们吧……”   无印沉声道:“你们不想死,便拿其他人的命去填?”   他本以为许老翁只想用他和江听雪去平息河伯的怒气,但直到回到村中, 见到那些喜悦的村人,他才恍然惊觉,恐怕被许老翁这样骗去的人,远不止他们两个。   在水中他与江听雪经历的事,很显然就是这个村子以往发生过的事。   河伯想要报复村人,淤泥中有那么多的头骨,村里人却和幻境中的人数差不多。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们都找了替死鬼。   村人那么高兴,因为他们是最后两个。   在此之前,村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被骗去,做了水底的冤魂。   无印如何不为此感到震怒?   许老翁还在哀哀哭求:“求大师您原谅我们,救救我们吧,那个妖怪想要我们村都死,今天是最后一天,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但现在人不够,它一定会找过来的。大师,您慈悲为怀,您救救我们吧……”   许老翁看的很清楚,这两个人昨晚分明已经被那妖怪掳去了,现在却完好无损的回来,说明他俩的确有真本事。   现在河里死的人不够,那妖怪很快就会来索命,要是这两人放任不管,那他们村必死无疑。   心里盘算着,许老翁边哭边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其他围过来的村人们一见,也连忙跟着跪下,一个个哭着对无印磕头:“大师,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救救我们吧……”   无印面色冷冽,听着他们的哭求,没有答应,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些村人是恶,但妖更恶。   妖要害人,他必要收妖,至于这些沾了人命的村人,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事后自会将他们押去衙门,由官府处理。   江天雪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哪有那么容易?   妖要害人,人要害妖。   但难道妖只会害人,人只会害妖吗?   空气中的水腥气越发浓郁了起来。   江听雪悠然自若,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   无印自然是发现了,但他不想理会这些村人,便自顾自的闭目,低声念经,为死在这片土地上的亡魂超度。   许家村的人一个个也察觉到了不对,周围的水汽似乎太浓郁了,他们磕头时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好像他们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水中。   一阵若有似无的污泥气息从河岸处涌了过来。   村人们开始不安起来,拼命朝无印磕头,哭求地更加厉害,忽然有几个人捂住了脖子,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两眼向外突出,好像溺水了一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无印霍然睁眼,怒道:“妖孽!休得害人!”   他一伸手,禅杖便从许老翁家飞了出来,落入手中。   无印将其震向地面,只听一道暮鼓晨钟声响起,煌煌佛光便自禅杖发出,向外涤荡开来。   那些仿若溺水的人被佛光一照,便恢复了正常,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半空中一道声音响起,像是许多人一起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他们吃了我的血肉,靠我的血肉存活,我只是来取回我的血肉。”   伴随着声音落下,村人们也发生了变化。   他们有的惊恐的叫喊起来,抓挠着手臂、脖子上长出来的青白鳞片,有的捂着嘴,从喉咙里呕出尖利的鱼骨,被鱼骨刺的满嘴是血,有的凄厉地惨叫着,从身上掉下一片片肉。   “妖孽!还不快快收手?!”无印双眉一竖,再次震动禅杖,佛光涤荡开来,村人的变化停下了,但却没有消失。   嗯?   他紧皱着眉,目光扫过哀嚎的村人们,那些青白的鳞片、满口的鲜血还是在,掉下来的肉也没有长回去,无论佛光如何普照,都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迹象。   那声音又道:“他们也害了人,你为什么不叫他们收手?”   “人害人,自有衙门来管。妖害人,天理不容!”   那声音尖利的惨笑起来:“妖害人,天理不容,那人害妖呢?他们害我呢?!”   声音落下,倒在地上的每个人头上都多了一面水镜,水镜中的人不一相同,但却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刀,面前都有一条金色鲤鱼。   有的画面中金鲤身上带着鳞片,有的画面中只有坑坑洼洼的血肉,有的画面中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无印愣了一下,很快沉下脸色:“因果循环,自有报应,你伤人害命,贫僧必不能饶你!”   “报应?我就是他们的报应!”那声音变得凄厉起来,充满了怨与恨,“他们挖我的肉,他们烧死我,他们把我扔进河里淹死,我好痛,我好痛啊……”   霎时间腥风大作,天光被遮蔽,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水流声在耳边汩汩涌动,空地仿佛突然变成了河底,所见所感皆阴冷无比,腥臭的泥浆混合着河水一起涌入口鼻。   还在哀嚎的许家村人一个个都捂着脖子张大了嘴,表情狰狞,脸上渐渐泛起青色。   无印第一时间就去看江听雪,见红衣青年也捂着口鼻,面露痛苦,眉头当即一皱,将禅杖抛了过去。   禅杖落地,铛地一声钟响,渺渺禅音从中发出,将四周无形的水流逼开,江听雪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冲他感激一笑。   无印收回目光,厉喝一声:“孽障!还敢伤人?!给我现形!”   净无垢袈裟上放出“卐”字佛光,照见四方,佛光之下,河伯顿时无从遁形,从藏匿的地方显露出来。   无印又喝出六字大明咒,梵音一响,那半人半鱼的妖怪便惨叫一声,身上冒出缕缕青烟,像被灼烧了一样。   它一双鱼眼死死盯着无印,焦黑枯木般的手脚上长出利爪,尖嚎一声,便朝无印猛地扑来!   无印口中真言不停,梵音中又传出了庄严的诵经声,在此方天地响彻。   河伯被真言所摄,又被诵经声念得头昏脑涨,一时失了方向,大叫一声,闷头闷脑地就朝佛光下撞去。   一到佛光之下,它满身的淤泥、头骨就尽数消散,露出了其下的白骨鱼身和一具少女焦尸,原来它那一双手脚,并非它自己长出来的,而是这焦尸的手脚,只是从淤泥中伸出来,看着就像它的。   焦尸一露出来,那河伯的鱼眼中竟生出了几分清醒,它不是无印的对手,更抵不过这煌煌佛光,身上的淤泥被削去,也就意味着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但临死之前,它却没有看向要杀它的无印,而是盯着河底挣扎的村人,鱼眼里冒出滚滚血泪,嘶喊道:“是你们在杀人,是你们在杀人……”   河伯和少女焦尸在佛光下渐渐融化,周围的河水波动了一下,朦胧间竟变幻出一副画面。   芳草萋萋,一个小女孩在河边树下,冲着河面呼唤:“鲤鱼鲤鱼你在哪?”   金鲤从清澈的河水中冒出头,吐出一个泡泡,在阳光下晶莹璀璨,小女孩顿时欢笑:“哈哈哈,找到你啦!”   画面变幻,长大了些的女孩坐在河边,愁眉苦脸地揪着草叶:“唉,哥哥要成亲了,可是家里没有钱出聘礼,姐姐们都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办呢?”   旁边的金鲤吐了个泡泡,扭头钻回水中,过了一会儿浮出水面,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下吐上来一片流光溢彩的玉石。   女孩惊喜道:“这是你在河底找到的宝贝吗?!真是太谢谢你了鲤鱼!”   金鲤蹭了蹭她的手,女孩高兴地拿着玉石回了家,没有看到水中渐渐飘上来的一丝血迹。   那之后,女孩又来了几次,某次发愁家里又没粮食了时,金鲤又去水下待了一会儿,吐上来一块玉石。   女孩依然很惊喜,但她这次仔细看了之后,却发现玉石的形状似乎有些像鳞片。   在她的逼问下,金鲤只能扬起尾巴,给她看尾巴上缺失的鳞片,一片新鲜的带着血,一片不流血了,却还是光秃秃的一块。   女孩哭了,抱着它说对不起,金鲤蹭蹭她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吐泡泡安慰,总算是又把她哄笑了。   一人一鲤待在河边,仿佛又变回了之前的祥和。   江听雪静静看着水中的画面。   许家村原本成亲是没有金玉礼这一说的。   最初是英娘的哥哥,他说媒时,因为家境贫寒,没人愿意嫁进来,更当家中发愁时,英娘却拿出了一块似金非金的瑰丽玉石来,一下子就俘获了别家姑娘的芳心,嫁了进来。   村里人都知道,英娘家里一向贫寒,饭都快吃不起了,哪能拿出这么个好宝贝来?何况她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于是有人就上了心。   偷偷跟了英娘一段时间后,他们才发现她每隔几天都要去河边,和一条巨大的金鲤嬉戏。   那金鲤生的如金如玉,不似凡物,虽不会说话,但颇通人性,听英娘发愁家里又没粮食之后,便从尾巴上扯下一片鳞来。   金鳞离身,便化为了一块玉石,金红交织,流光溢彩,可不正是英娘拿给哥哥当聘礼的那种?   跟踪的人回去就禀报了村长,在村长许老翁的带头下,下一次英娘去见金鲤时,众人便悄悄跟了过去,趁一人一鱼不备,用罗网鱼叉将金鲤抓了回来,关在了茅草屋的桶里。   村中人也想剥下来鳞片,但金鲤鳞似钢铁,旁人根本戳不动,正当一筹莫展时,许老翁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看着好像破铜烂铁,却一下就能破开金鲤的防御。   金鳞挖下来后,化成的玉石总能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但许老翁怕村人因此沉迷享乐,不事生产,便规定只有娶妻或者嫁女时,村人才能来挖,其余时间皆不准动。   于是从那以后,村中人每逢成亲,都要去村长家借刀,从金鲤身上剥下一片鳞片来。   鳞片剥完之后,便开始挖它的血肉,因其血肉化成的玉石美丽不可方物,便用金鲤鱼的谐音,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金玉礼。   英娘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但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根本无人搭理他,便是家中的父母兄嫂,也劝她不要再多事,免得惹恼了村人,给自家带来麻烦,怕她想不开去把金鲤放走,就直接把她关在院子里,几年都不让出门。   被许二舟看上后,英娘誓死不从,她知道成亲要献金玉礼,不愿再让朋友因她受苦,但却无法反抗,被强压着灌下麻药,送进了洞房。   掀起盖头后,许二舟按照惯例,将金玉礼拿给英娘炫耀,英娘却一看到就落下了泪,泪水中,金玉礼发出红光,融入她的身体,化解了她身上的麻药。   英娘趁机将许二舟推倒在地,跑出了门。   她一路跑到了茅草屋,见门上挂着锁,便跑到侧面的小窗下,踮着脚焦急地往里看。   金鲤依旧躺在桶中,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英娘急切地呼唤道:“鲤鱼!鲤鱼!”   呼唤声传进去,金鲤动了动眼珠子,尾巴轻轻摇晃了下。   英娘搬起石头砸开了锁,进去看到金鲤的样子,泪水便潸然而下,哽咽道:“我找到你了。”   她抱起伤痕累累的金鲤,避开村里找她的人们,跌跌撞撞地来到河边,将金鲤投入水中。   “鲤鱼,鲤鱼!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金鲤望了她一眼,甩动尾鳍,游向河中。   英娘呆呆地站在河边,在天快亮时,被村人找到,抓了回去。   他们猜到她把金鲤放回了河中,但却不愿相信,不断逼问。   “金鲤呢?!”“金鲤在哪?!”“你把它藏到哪去了?!”“金鲤呢!!!”   英娘倔强地看着他们:“它走了!你们找不到它的!你们找不到的!”   村人终于死心,瞪着这个放跑了村子里最珍贵财宝的少女,怨恨让他们化作恶鬼,吐出了最恶毒的语言。   “烧死她!”“她放跑了金鲤!”“烧死她!!”   英娘被捆起来,放上了竹木筏,周边摆满了柴火。   许老翁站在中间,旁边是英娘的父母兄嫂,他们手里拿着火把,其他人则带着渔网鱼叉。   他们还抱着期望,希望金鲤会出来救英娘,这样他们还能再把它抓住。   柴火被点燃,竹木筏被推向河中。   火光冲天而起,将天空与河水都染成了一片血红。   英娘在大火中嘶喊“鲤鱼!鲤鱼!你走!别回来!”,河水却依然翻涌起来,金鲤撞开水面,用身上的鱼骨撕开泼洒过来的罗网,带着英娘沉入水中。   可它终究没能救下少女。   已被大火烧得奄奄一息的英娘抬起手,用焦黑的手掌摸了摸它的头,无声微笑:“这次,是你找到我了……”   金鲤吐出一个泡泡,依然是那么晶莹剔透,却再也没有人欢笑着鼓掌。   它的双目中滚下血红的眼泪,带着英娘冲进河底的淤泥,百年道行裹挟着怨恨,将它和英娘黏合在一起,变成污泥中生出的妖魔。   妖魔卷动河水,奔涌向许家村,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挡在村外。   许老翁带着村人跪在村口,称它为河伯,乞求它放过他们。   妖魔不语,只怨恨地盯着他们,用河水冲击镇守的刀。   刀身逐渐动摇,许老翁抹着眼泪,让人将英娘的父母兄嫂丢了出来。   四人没入河水,惊恐的叫喊被淤泥吞没,河水慢慢平息了下来。   妖魔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说放过他们可以,但每天都要来这里抓两个人作祭品,抓够七十六天,就不再淹他们。   七十六天,一百五十二个人,正好是许家村所有人数。   妖魔退去了,许家村开始为河伯献祭品。   今天,就是最后一日。   画面散去,周围的河水也退去,白骨鱼身和少女焦尸都变成了佛光下的尘埃,随风飘散。   在重见天日的刺目阳光中,江听雪望向无印。   白衣佛子盘坐在地面上,怔怔望着空中,好像还没从画面中回过神来。   江听雪神色莫名。   若心中当真无情、无爱,又怎么会有怨、有恨?   无印,你明白么? 第89章   空地上, 无印从空中收回目光,视线慢慢扫过地上的许家村村人。   幽暗的河底已经消失,袈裟上的佛光普照天地, 但在湛湛金光照耀下, 村人们还是一个个露出了死相。   大多数人都变得面色青白,四肢浮肿, 像是在水底泡了许久, 唯有许老翁和许二舟两人, 他们一个如烈火烧出来的焦尸, 一个血肉剥脱, 露出惨白带血的骨头。   那是被骗入河中的替死鬼, 共一百五十二具, 缺失的两具, 由英娘和金鲤补齐。   这是他们的因果报应, 佛也救不了他们。   无印慢慢闭上眼:“阿弥陀佛……”   “唉,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旁边, 江听雪叹了口气,看向他道,“大师, 我们把他们烧了吧。死了这么多人,若是置之不理, 怕是会生出瘟疫。”   江听雪倒不是诚心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只不过在这个世上,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像这种不正常死亡的人,用火烧了才是最稳妥的。   要是埋进地下,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直接尸变?   无印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收了袈裟上的佛光,从地上站起来,和江听雪一起,将周围院子里的柴火都搬了出来,然后将死去的村人们都放上去。   大火熊熊燃起,空气扭动着,翻滚的烈焰吞噬了一切罪与孽。   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无印闭着眼睛,口中念诵往生经。   身负罪业者当下阿鼻地狱,但其中或许存在的枉死者,如那些不知事的孩童,却可因此得到超度,再入轮回。   烧完了许家村的人后,江听雪又陪着无印来到河边,为那些替死的人做了一场法事,直到将河中所有的亡魂都超度后,两人才再度启程。   渡口无人撑船,两人便顺着河,再往前走了一段,到了下一个渡口,来到了对岸。   上了岸,又走了两天,灵觉寺便到了。   站在灵觉寺的门口,江听雪笑道:“大师,我们到了。”   无印点点头,踏入寺门。   寺院中有洒扫的僧弥,见到两人来,便上前招待。   无印以前曾在这里挂单,住过几年,与寺中僧侣也算熟识,简单交谈几句后,便带着江听雪往主持的禅房去。   江听雪冲僧弥笑了笑,僧弥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变,小声念叨“罪过罪过”,低下头红着脸跑了。   对上无印望过来的目光,江听雪弯了弯眼睛:“看来还是大师定力更高一筹。”   无印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朝后院走去。   江听雪微微挑眉。   从许家村离开后,后面这两日的行程他和无印可以说是相安无事。   其一是因为他没找到什么引诱的好机会,其二嘛,则是他知道金鲤与英娘的遭遇必定会在无印心中落下痕迹,所以刻意给出时间,让其沉淀,等日后需要的时候,好拿出来动摇他的佛心。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都很安分。   无印也没有对此表态,和以往相比,他似乎没什么不同,净无垢袈裟也依然不染尘埃。   但江听雪心知并非如此。   事情也和他所料想的差不多。   无印在后院禅房里见到了主持圆清大师,阐明了自己的来意,说要借寺中宝塔镇妖。   槐树精罪孽深重,镇在塔下,日日受佛法熏陶,倘若能将它度化,让它幡然悔悟,补偿自己的罪过,那便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   圆清主持欣然答应,无印便将槐树精和伥鬼们从钵中放出,压在了塔下。   在此之后,就在圆清主持询问他这次要待几天时,无印却向他询问了后山的石室,问自己能否借用一段时间,他欲要闭关。   闭关本就是佛门的一种修行,灵觉寺中时有闭关的僧人,圆清主持便也没怎么意外,问清他的要求后,便将石室借给了他。   借到了地方后,无印看向江听雪。   他打算闭关一月,其间不吃不喝,不与外人往来,只静静打坐参禅,静修佛法。   但不知江听雪是何想法,是准备留在这里,还是想要离开?   江听雪轻笑:“大师可是忘了?我本就是想来寺中清修一段日子,除除晦气,也养养心神,你自去便是。”   无印点点头:“那我那间禅房,便让给施主住吧。”   他师父法空大师生前与圆清主持是好友,以前曾带着他来拜谒过,可以说圆清主持基本等同于他的师叔伯们,待他也一向亲厚。   他离开宝山寺,来到这里挂单后,圆清主持几次邀请,想让他直接加入灵觉寺,被拒绝后,便在自己院中专门给他收拾出了一间禅房,时时打扫,以待他随时来住。   现在他要去闭关,把禅房让给江听雪正好。   江听雪闻言一笑:“多谢大师。”   又拜过主持:“有劳圆清大师了。”   圆清回了一礼:“施主客气。”   处理好这些事后,无印便不再耽误,当即便沐浴焚香,清净身体之后,进入了后山石室,开始闭关修行。   江听雪静静看着他的身影进入石门消失,回到禅房,谢过来送素斋的小沙弥,然后关上了门。   他在榻上盘膝坐定,只留下一缕神念控制身体,其他都自灵台遁出,在夜色下飞往后山。   在他离开后,留在禅房中的躯壳睁开眼睛,下床来到桌边,执起筷子慢慢用饭,行走坐卧,一如以往。   脱离身体后,江听雪的神念化为了本相,仍是长眸泪痣,玉面清容,身上的衣服却从一袭红衫变成了雪白锦袍。   月光之下,锦袍翩然飞舞,边缘缀着一圈暖绒绒的白毛,在月光下如雪一般纯净,穿在江听雪身上,将那勾人的桃花眼都衬出了一分冷淡。   从主角那边转回注意力的9527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点评——   好看!   毫不犹豫再来七百连拍。   ……   江听雪驾着风,一路来到后山,在石室前落下。   看了看闭合的石门,他向前走了两步,化作一道白光钻了进去。   落地之后,江听雪打量了一眼四周。   石室内空空荡荡,除了当中一个蒲团,和蒲团上的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白衣佛子闭着眼睛,在蒲团上结跏趺坐,呼吸清浅,心跳平稳,显然是已入了禅定。   多亏了系统给的去芜丹,不然他还不能这样接近无印。   江听雪弯了弯唇,无声走了过去,低头瞧了瞧他平静的面色,心中轻笑。   既然知道这人心境有瑕,他又怎能不趁虚而入?   江听雪闭上眼睛,身形一晃,便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小狐。   雪白小狐绕着盘膝趺坐的人,在空中跃了几下,在找到缝隙的一瞬间,撞向无印的心口,转瞬没入其中。   禅坐中的人眉头微微一皱,神色变得不安宁了起来。   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慢慢渗出,沿着眉角滑下,顺着脸侧来到下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   无印坐在一方石台上,周围是青翠的山林。   山风微微,草木清爽,远处宝山寺的古朴钟声悠悠传来,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   这是他的心相世界,他在这里行深观照,清净杂念,让心中的佛更加圆满澄澈。   这是他以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的事,轻车熟路,但这次却好似不那么顺利。   白骨鱼身和少女焦尸总是会在他眼前出现,那些村民放火的狰狞面孔、和金鲤跃出水面救人的画面,也时不时在脑中呈现。   “是你们在杀人,是你们在杀人……”   "烧死她!"   “你走!别回来!……”   一句句声音在耳边回荡,山风慢慢大了起来,树木簌簌摇摆,远处的钟声似乎也多了一丝沉闷。   无印凝神守意,默念心经,清净思绪,将一切闲思杂虑都归空息止。   诸法皆空相,万色皆是空。   经文默默诵读,过了一会儿,山风又渐渐安稳了下来,钟声也恢复了悠然。   无印慢慢睁开眼,山林寂静,草木清然,萧萧肃肃,本性自然。   心中似乎又恢复了宁静,他在石台上起身,正要回宝山寺拜佛,眉头却忽而一皱。   山林中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水汽。   水汽渐渐变大,雾气蒸腾,将肉眼可见的一切都笼罩了起来。   身后似乎传来轻笑声,无印微微一愣,回首望去,却见身后的空山云海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壁。   他站在原地不动,想要闭上眼睛诵经,消除这不该存在的芜念,小路却径直在他脚下后退,把他送到了温泉前。   暮鼓晨钟伴随着山林一同消失了,周围只剩下朦胧的热气。   经文仍在脑子里回荡,却起不了一丝作用。   无印站在石壁旁,怔怔地看着池中的人。   乌发如瀑,泪痣灼眼。   那人半趴在池边,抬眸望来,笑眼弯弯,光裸的手臂从水中抬起,勾住了他的手掌,轻轻摇晃。   无印闭了闭眼,欲要将手抽回来,池中人却忽然用力,将他一把拉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他跌入水池,温热的水没过胸膛,身上的袈裟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有人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到他耳边,湿漉漉的鬓发落在他的脖间,轻笑道:“大师,我好看么?”   无印闭着眼,并不言语。   身后的人却又笑了一声:“你不说,我便当你默认了。”   脸被轻轻转到旁边,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无印眼皮颤了颤,想要推开,却被箍住手腕,叠在一起,抵在了池壁上。   滑腻的软舌探入口中,一阵阵酥麻传开,仿佛连脊髓都战栗起来。   “唔……”   无印挣了挣,那人轻笑一声,放开他的唇舌,温热的手指抚过他的脸。   “大师,会么?”   无印依然闭着眼睛,并不答话。   压着他的人却好像懂了似的,低低一笑,抬起他的下颌,将吻落在他的颈间。   衣衫被一件一件褪去,那人蹭了蹭他的脸,在他耳边呢喃般道:   “没关系,我教你……”   ……   因为有雾气遮挡,所以旁观到一点点的9527:……   这就把人吃到手了?   不愧是狐狸精,宿主牛【哔】!   不过……   在被屏蔽的前一秒,9527在叹服中想,   宿主的声音,还真是温柔啊…… 第90章   无印动情时会是什么样子?   江听雪曾经猜测过, 如今亲眼见到了,跟他想的也差不多。   隐忍的,克制的, 一切声音都被抑制住, 只有身体不自主的颤栗,能证明他参与其中的事实。   水波荡漾中, 江听雪牵起那无措收拢的手掌, 搭在自己肩上:“来, 扶着我……”   那人用泛着水汽的黑眸茫然地看着他, 片刻后才恍惚地意识到似的, 顺着他的力道, 抓住他的肩膀。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肩上, 水珠不断顺着指尖滑落, 又蓦然收紧了, 手背绷出筋骨分明的轮廓。   眼眸也紧紧闭上了, 湿润地, 从泛红的眼尾溢出些许水色。   仍是隐忍无声的。   江听雪托起他的下巴, 吻住那紧抿的薄唇,撬开紧闭的唇齿,从中捉出一点细碎的闷哼。   他知道他动情的样子好看极了吗?   大约是不知道的。   江听雪微微一笑, 按住怀里人的后颈,掌心细细摩挲, 将那些抑制不住的低哑闷吟,尽数吞入口中。   水波动荡,漫过池边,地上的袈裟也被浸湿了。   ……   心相世界中察觉不到时间,等无印从温泉中醒来时,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他在石室中睁开眼,那彻骨的欢愉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他愣愣地看着漆黑的石室,过了许久,才慢慢闭上眼,低低道了一声:   “阿弥陀佛……”   ……   比说好的时间晚了两天,江听雪在山道上等来了从后山回来的无印。   远远一见到人,他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大师。”   无印静静低眉行礼:“施主。”   江听雪状似关心道:“大师闭关修行的如何了?”   无印沉默片刻:“并无所获。”   “咦?为何?可是心有所碍?”江听雪故作惊讶。   无印没有回答,反问道:“施主准备何时下山?”   江听雪眨了眨桃花眼:“大师想要离开了?”   “不,贫僧想继续在这里清修。”   “那我也继续在这里待着好了。”江听雪笑道,“我抄书也赚了些银两,全部捐作香油钱,想必圆清主持一时半时的也不会赶我走。”   “施主是读书人,不去考功名吗?”   江听雪弯眉道:“我读书只为明理,不为功名利禄。”   “家宅庭院呢?”   “有一屋一园一菜地即可。”   “娇妻美妾?”   “大师忘了吗?”江听雪柔情脉脉,“我如今只心悦大师一人而已。”   无印沉默。   江听雪像是将将才听明白似的,笑容微收:“大师问这些,是想赶我走?”   无印垂着眼:“施主……还不曾放下吗?”   “……放不下。”   江听雪长叹一声,直直地看着他:“我本以为我能很快放下,但谁知……我已不愿放下了。大师是佛门中人,我本不该打扰,然……情难自禁。若大师能心悦于我,听雪便是即刻身死,也是甘愿的。”   “无印……”江听雪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阿弥陀佛。”   无印闭上眼,抬手低念佛号:“贫僧乃出家人,尘缘已了,与施主的缘分,自今日起,也已了尽了。施主自去吧。”   江听雪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静静地看着他:“你真要赶我走?”   无印垂眸不言。   空气寂寂无声。   安静了半晌后,江听雪微微牵起嘴角,神色温柔,却又有些悲伤:“我知你并非对我无意,但若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成全你。”   他转身朝下走去,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回过头,望向静静看过来的无印。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以后,你修你的如来,我去我的俗世。”   江听雪望着他,眸光摇动,似有泪光闪烁,但最终,他微微一笑。   “无印大师,我们再也不见。”   ……   离开灵觉寺,江听雪解开了灵台的封印。   刚一打开,就听到系统在他脑子里尖叫:【宿主——!你怎么离开了啊啊啊!!!!】   江听雪挑眉:【你不是都看见了?别人都赶我走了,难道我还要死皮赖脸待在那吗?】   【可是、可是……任务怎么办?】   9527欲哭无泪,走就走吧,还非得说一句“再也不见”,那狐狸崽怎么办?任务怎么办???   【放心,不会耽误你的任务的。】江听雪安慰道。   9527愣了一下:【宿主……是要再回去?】   【当然不回去。】江听雪道,【都说了‘再也不见’了,若是回去,岂不显得我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那、那……】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啊!!!   9527崩溃。   像是被它逗笑了,江听雪轻笑一声,好心解释道:【走是肯定要走的,若是不走,怎么能让他自己来找我?】   9527再次一愣:【???】   江听雪笑眯眯道:【他不知是我刻意引诱,只以为心相世界里发生的那些都是他的心魔所致,所以一心想摆脱我的干扰,甚至说出我和他缘分已尽这种话,既然如此,那我便要他主动来找我,亲自把这缘分续上,到那时,看他还怎么说。】   9527:……   它张了张不存在的嘴,又把不存在的嘴闭上,默默往系统空间的角落里缩了缩。   宿主……有点可怕。   【对了小系统,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9527飞快从角落冲了出来,机械音带上了一点谄媚:【在!宿主你说!】   可怕就可怕,能完成任务就行!   江听雪因为它的殷勤微微诧异了一下,眼珠一转,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小系统,你去过几个世界了?】他问。   9527:【制裁反派的任务的话,这是第二个。】   【那在这之前有很多吗?】   【是的。】   【能跟我说说你在那些世界的经历吗?】   【任务进度属于每任宿主的隐私,法则规定不能说,抱歉宿主。】   江听雪也不失望,微笑着安慰道:【不用道歉,有这种法则是一件好事,别人的事情你说不出来,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事情被你说出去,挺好。】   【感谢宿主理解,宿主你真好。】9527眼泪汪汪。   江听雪笑了笑,又问:【小系统,你之前说,无印怀胎之后,在生下孩子之前,都会被你保护是吗?】   【是的宿主。】   【你能提供怎样程度的保护?】   【除了小世界毁灭这种程度的都可以。】   江听雪问道:【这是你在以往世界中实际得出的经验,还是只是你的推论?】   9527拍着赛博胸脯:【宿主放心,好孕程序为本系统的核心程序,经历过无数次的检验,在以往的世界中,也曾实际论证过。】   江听雪似是不相信:【实际论证过?如何论证的?】   9527下意识道:【就是有个目标人物曾经……嘎!】   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音响起,机械音戛然而止,隐约还能闻到一点糊味。   江听雪眨了眨眼。   真说不了啊?啧。   他若无其事道:【小系统?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9527才重新冒出头来,机械音颤巍巍道:【宿主别担心,我只是差点说出以前宿主的隐私,所以被法则制裁了,嘤】   江听雪叹了口气:【唉,都怪我,要不是我追着你问来问去,你也不会遭这份罪。】   【呜呜,不怪宿主,是我自己没注意。】   系统空间里,从一颗银色小光球变成一颗黑色小煤球的9527流下两行虚拟热泪。   宿主真是个大好人,哦不,大好狐,呜呜呜……   江听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出了原本想问的问题:【你能帮我找一找,方圆五百里之内,有什么正在作恶的妖怪吗?】   【可以,但我只能根据它们身上的孽力值,把它们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具体它们在做什么,需要宿主亲自过去才能知道。】   【好,这样就足够了,谢谢你,小系统。】   【已标注,宿主不客气。】   重新在灵台中设了封印,江听雪看着地图上多出来的小点,微微眯眼。   缘分已尽吗?无印啊无印,希望真能如你所说吧。 第91章   距离江听雪下山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里, 无印每日都在灵觉寺潜修,白日与寺里的众僧一起诵经念佛,晚上便会自己的房间打坐参禅。   在这平淡安宁的日子里, 他的心境愈发平稳, 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那般清净自在,但每晚入睡时, 那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绮梦, 却在证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热气蒸腾, 水波摇荡。   无印紧闭双眼, 被抵在池边, 进退狼狈。   身后的人搂着他的腰, 胸膛紧紧贴住他的后背, 带来一波又一波滚烫的热度。   他紧紧闭着唇, 克制着那些不该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 忍耐着那深入骨髓的欢愉, 呼吸却渐渐凌乱。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 伸手转过他的脸, 用湿润的唇将他吻住,舌头也熟练地探了过来。   无印挣了下,想要扭头躲避, 却被不容抗拒地按住,只能承受。   软舌撬开唇齿, 勾起他的舌尖描画,那些始终压抑着的声音终究还是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断断续续溢了出来。   热气熏红了眼尾,渗出些许湿润。   扶在池壁上的手掌被人牵起,探入水中。   无印颤了颤, 眼尾变得更加湿红,唇齿间溢出的闷哼也变得更加急促。   他紧紧蹙着眉,在这不该存在的梦境中,被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包绕,极尽缠绵。   ……   温泉水渐渐平静下来。   无印坐在对方怀中,闭着眼睛,慢慢平复紊乱的呼吸。   那人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脸颊,又轻轻吻在上面。   “大师,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无印静静睁开眼,望着温泉对岸的石壁,“……施主本就不该来。”   那人笑了笑:“你说得对,所以我以后都不来了。”   他轻轻说着,声音似乎带了一丝悲意。   无印微微皱眉,侧过头,发现面前的人脸上有着些许悲伤。   他静静地凝视着他,桃花眼慢慢弯起,轻声道:“大师……我们来世再见。”   话音落下,梦境烟消云散。   禅房里,无印霍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   思及梦中人的话,无印皱紧了眉,闭目念了几句经文,让砰砰乱跳的心口平静下来,然后掐指算了算,得到的却是一团乱麻,什么都算不出来。   不好的预感始终在胸口盘桓,无印看着禅房外的夜色,月华落在小院中,分明洁白若雪,却又莫名凄暗。   “江施主……”   无印微微抿唇,不再迟疑,下床披上袈裟,拿起金钵、禅杖,径直往山下赶去。   到了山下最近的城镇,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街边上也已开始有了卖早点的摊贩。   江听雪离开已经半月有余,无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能一点点打听,好在那人外表实在令人瞩目,但凡出现过,就总会被人记住。   无印来到一家馄饨铺前,对拿着汤勺的老翁问道:“老人家,最近半个多月,您可有见过一位穿着红衣裳的青年?”   老翁想了想:“可是一位相貌非常好看的公子?”   “正是。”   “见过,老汉瞧见他找人问了客栈的位置,约莫是要去投宿,大师要城里客栈问问吧。”   “多谢老人家。”无印施了一礼,朝最近的客栈赶去。   一连问了三四家,到第五家时,客栈掌柜才道:“你说那位姓江的公子吗?见过!他在我这住了好几天呢。”   掌柜十分健谈,一听无印问,立马便滔滔不绝道:“那位江公子相貌可真是绝了,就是脾气有点怪,天天坐在窗边朝山上望,一望就是一整天。   “我问他是否要上山拜佛,他却叹了口气,说‘我欲见佛,佛却不愿见我’。真奇怪,佛不就在那里吗?去了就能见到,哪来的愿不愿见?大师你说是不是?”   无印沉默片刻,道:“掌柜可知他离开后去了哪里?”   “宣州吧?他似乎说要去宣州寻亲。”   谢过掌柜,无印出了城门,朝宣州的方向赶去。   宣州离此地有四百多里,按照江听雪和他赶路时的速度来看,此时应当还在路上。   上了官道,无印便加快了速度,踩着平整的路向前飞驰。   官道上的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白影从身边晃过,但仔细一瞧,却又什么都没瞧见,只能心道怪哉。   三个时辰后,无印来到了下一座城,照例是进城询问,得到江听雪在这住了一晚,第二日便继续上路,离开的方向确实是宣州无疑后,他便继续出城赶路。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走完了钱塘至宣州的一大半路。   夜色深重,旷野凄清。   无印在一棵树下盘膝打坐,静静恢复这一天来消耗的体力。   等到天色微亮,城门打开时,他也从入定中醒过来,拿起禅杖,进入城中。   一进城门,无印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眼下已至初夏,天亮得早,为了赚钱,贩夫走卒多半也出来得早,虽然城门才刚开,但以往这个时候,大街上人应该已经很热闹了。   但眼下这座城却并非如此。   街边的商铺大多都关着门,零星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但不多,并且形色匆匆,一副很不安的模样。   无印皱着眉头看了看,拦下了身边路过的一个行人。   “这位施主……”   被拦下的是位老妇人,挎着篮子,闷头向前走着,被拦下之后,抬头看了看他:“这位师傅也是来捉妖的吗?”   无印眉头更紧:“此处有妖?”   “可不是吗?”老妇人满脸愁容,“就在一个月前,城外小香山上不知道从哪来一个妖怪,隔三差五就要来城里抓人,还专门抓那些长得好看的,弄得现在大家都不敢出来,生怕自己一露面,就被那妖怪抓了去。   “城里也请了人来捉妖,但都是去了香山就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欸,真是造孽!”   骂了一句,老妇人又好心提醒:“我看师傅你也是好相貌的,若不是来捉妖的,还是快快离去吧,省得也被那妖怪抓了去。”   老妇人说完便匆匆离去,无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转身又出了城,去往小香山。   按照江施主的速度,他最远也应当只到这座城,若是没出什么意外,他或许今天就会离开这里,继续前往宣州。   但方才那老妇人说小香山上有个妖怪,抓的还都是些貌美的男女。   结合他那晚的梦境来看,江施主很可能是被这个妖怪抓走,遇到了危险,所以他才会在梦中有所感应。   一路疾驰到小香山下,一踏上山道,无印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妖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不明显的狐骚气。   狐妖!   无印眼神一冷,沉着脸往妖气最浓郁的地方赶去。   与此同时,江听雪正与面前的狐妖对峙。   说是对峙,但或许用僵持来形容更贴切些。   他此时正在一个山洞内,山洞四面虽是简陋石壁,内里却布置得富丽堂皇,高床软枕,桌椅卧榻,一应事物,无不俱全,正是他面前这位本家精心准备的婚房。   没错,婚房。   江听雪:“……”   他其实也有点好笑。   从灵觉寺离开后,他便对照着地图上的小点,由近到远慢慢找了过去,找了好几晚,才找到了这个勉强合适的。   找到之后,他便借口要去宣州寻亲,离开了灵觉寺山下的客栈,顺便也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方便之后无印寻找自己。   他自己修行,因不想沾染因果,所以一直都是独自清修,从来没有伤天害理过。   但他也知道,作为妖中最聪明、心思最活泛的狐狸,他的许多同类都会被这种聪明所误,选择在修行上走捷径。   像他面前的这个就是如此。   眼前这只红狐妖走的是采补的路子,身上气息十分繁杂,他最初找到它时,便在它身上闻出了数十种不同的阳气。   但它好像还是嫌慢,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思路,它直接在小香山上开辟出一方洞府,抓一些男男女女们过来,让他们交合,自己在旁边吸取阳气——还专挑好看的,因为狐狸精都颜控。   为了让修炼更加顺利,它甚至还悟出了一门神通,可以在人的心里下一种狐毒,中了这狐毒的人,会被时时刻刻引发心中的欲念,非交合不可解。   并且因为这狐毒藏于心中,引动的是中毒者本身的欲念,就是想驱散都驱散不了,只能中毒者自己靠意志力抗。   但狐毒毕竟是毒,就算中毒者真的稳住了心神,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会被狐毒透体而出,欲火焚身而死。   这么一做,效果果然显著。   它抓来的男女受狐毒所控,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交合,那么多人在一起,它甚至一次性可以吸收十多份阳气,比自己亲自上快多了。   红狐妖心满意足,江听雪也很满意。   他找它,跟它是不是狐妖无关,主要就是为了它这门神通。   既不能用法力驱散,又不能放任不管,怎么看都是能让某人破戒的好东西。   这要是不利用起来,那他就不是江听雪了。   所以那天晚上在无印梦中留下暗示后,他看着地图,在对方赶过来的两个时辰前,来到了小香山上,为的就是让这红狐妖发现他,把他抓走。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红狐妖刚刚吸干了一批人的阳气,正准备下山再去抓一波,一看到他这个俊美书生,果然立即两眼放光地冲了过来,把他掳了回去。   江听雪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虽然打不过无印,但那是因为妖天生就被佛道所克制的缘故,本身还是个大妖,就这么一个最多修炼了一两百年的小狐狸,他还不放在心上。   但他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系统给的去芜丹的缘故,他的身上、法力、包括灵神上都没有妖气,除非自己变成原形,否则谁都看不出来他是妖。   这只红色的母狐狸精当然也看不出来,它只把他当做一个人。   江听雪本以为自己会和那些被抓来的男男女女一样,被它关在洞府里,施下狐毒,一直与他人交合,直到被吸干阳气死去。   但那红狐妖盯了他一会儿之后,却把他从洞府捞出来,放到了单独的一个洞穴中,然后忙碌了小半夜,在天亮时将洞穴布置一新,站到他面前,说要与他成亲。   明显看上他了。   “……”   江听雪心中好笑,看着眼前红狐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红狐妖表情一喜,高兴道:“你答应了?”   江听雪摇摇头,他坐在一张红狐妖专门准备的红木椅上,道:“我不能答应。”   红狐妖脸上的笑容一僵:“为什么?”   江听雪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红狐妖不解,连声追问,它看不出江听雪是在拖延时间,只以为他不情愿,便好言相劝起来,说什么“你现在不答应,以后上哪去找我这么漂亮的女子?”,又说什么“我虽是把你强掳来的,但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乖乖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说了半天,江听雪仍是不答应,红狐妖有点恼怒,露出獠牙,想要干脆把他的阳气吸掉算了,但看了看那张脸,又舍不得。   最终,它还是缩回了牙齿,不高兴道:“你到底为什么不答应?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扔回洞府里,变得和那些死掉的人一样!”   像是被它威胁到了,江听雪终于开口,叹气道:“人妖殊途,姑娘去找自己的同伴不是更好?”   红狐妖顿时柳眉一竖,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龇出牙齿,连爪子都冒了出来:“好哇,原来你嫌弃我是个妖精?”   江听雪好似没感觉到喉咙上抵着的利爪,摇了摇头:“其实是不是妖精也不是很要紧,我不答应你,主要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狐妖眼冒凶光:“你喜欢谁?我这就去杀了她!”   江听雪属实被逗乐了,他笑了笑:“凭姑娘的本事,恐怕还杀不了他,而且也不需要你去找。”   看了眼灵台中的定位,江听雪将目光投向山洞外,轻笑一声。   “——他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响,山洞的门被人硬生生轰开。   阳光直射进来,一道穿着白色袈裟的身影站在门口,目光凌厉地朝洞中望来。   看见红狐妖和它手中被利爪抵在脖间、一脸苍白的江听雪后,他脸色当即一沉,怒喝道:“妖孽!还不快放人!” 第92章   看到门外的人后, 红狐妖先是一惊,然后十分恼怒。   “你竟然宁愿喜欢一个和尚,也不肯喜欢我?”   它哪里不好?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和尚?!   江听雪笑了一下:“情爱一事, 哪是一句愿意就能改的?姑娘还是快走吧, 我家大师修为深厚,你再不走, 可就走不掉了。”   他说完便微笑着看向无印, 无印也正因为他那句“我家大师”朝他看来, 两厢一对视, 白衣僧人微微抿唇, 移开目光, 重新沉下来盯着红狐妖。   红狐妖的爪子就抵在江听雪喉咙上, 无印不能轻举妄动, 便站在原地等待机会。   红狐妖却已经出离愤怒了。   每只狐妖都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 江听雪是, 红狐妖亦是。   它自认自己的美貌不输给任何人, 便是面前这个自己看上的如意郎君, 也只是堪堪能跟它比美,要说胜过它,那还差得远。   这个新来的和尚就更不用说了。   脸色太冷, 面容太硬,竟然还是个秃瓢, 一点毛都没有!丑死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光秃秃的和尚,居然把它给比下去了?!   红狐妖看着门口的无印,恨得简直牙都要龇出来了。   说来也怪,无印自幼修习佛法,法力极其深厚, 加上他向佛之心坚定,便更显得身上的佛光煊煊煌煌,不加收敛时,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   寻常妖怪,若是没个千八百年的道行,那是连靠近他都不敢。   红狐妖以前也不敢,别说靠近了,就是大老远看一眼,它都得被这明亮的佛光闪瞎一双狐眼,连滚带爬地逃命。   但此刻却不知怎么了,兴许是容貌被侮辱让它感到了无比的愤怒,也或许是这段时间吸取的阳气足够多,修为暴涨给它带了底气,它居然一点也不怕这个和尚了。   那一点点微小的疑惑和警惕从心中划过,转而就被怒火取代,红狐妖放开江听雪,尖嚎一声,亮出爪牙就朝门口的无印扑去!   无印面色冷然,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方才红狐妖一直抓着江听雪,他若是贸然出手,说不定会激怒对方,失手伤了江听雪,但现在它主动离开,那就不用再担心了。   看着扑上来的红狐妖,无印不闪不避,甚至连面色都不动一分,只在红狐妖的爪子抓过来时,直接抬手捏住,两指一用力,那森白的利爪就啪地一声,陡然折断。   红狐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十根爪子就没了一半,再一眨眼,另一边的爪子也啪啪啪全没了。   红狐妖:“……”   它爪子!!!   十爪尽断的场面太过惨烈,红狐妖后知后觉地捡起了一点恐惧,但已经来不及了。   无印除妖从来都毫不留情,又岂会放过它这个直接送到面前的?   断掉了红狐妖的爪子后,他就亮起了金钵,钵口金光湛湛,对准了红狐妖,沉声喝道:“收!”   一番打斗说起来快,实际看上去更快。   从红狐妖扑向无印开始,真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从气势汹汹的要杀人,变成了跪倒在金钵底下嘤嘤求饶,完全白送。   江听雪心里摇头,唉,知道它不经打,但这未免也太不经打了些,直接冲过去跪下算个什么事?   ……算了,毕竟那是无印,倒也正常。   不过明明可以直接收了它,却非要先折断它的爪子……江听雪摸了摸脖子,心里笑了一声。   他看着门口的一人一妖,红狐妖已经保持不住人形,变回了狐狸的样子,四条腿死死扒着地面,不肯被金钵吸进去,嘴里哀哀求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害人了,大师你放过我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狐……”   但无论它如何哀求,无印始终面容冷冽,无动于衷。   红狐妖的表情渐渐变得怨恨:“凭什么人杀妖就可以,妖杀人就不行?凭什么?凭什么?!”   听着它凄厉的嚎叫声,江听雪从红木椅上站起来,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们,甚至焦急地往那边快走了几步,提醒道:“大师小心,这狐妖会下毒……”   因他离得太近,无印便抬起眼,望了他一下。   就在他这片刻走神的功夫,红狐妖突然暴起,佛光在压制它的血骨肌筋,但它还是奋力跳了起来,拼着一身修为不要,也要冲无印喷出一口狐臊。   总算来了。   江听雪唇边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面色却忽然大变,猛地冲过来推开无印:“大师小心!”   无印没有防备,被一下子撞开,往后退了两步,一抬头,便见那烟雾般的粉色气团尽数落在了江听雪身上,转眼便没入他的身体。   他脸色微变,大步上前接住倒下来的人:“江施主?!”   没了他的加持,金钵内佛光黯淡下去,从半空中坠下。   红狐妖没了压制,却也没法再逃命,它一身血肉都在刚刚那一跳中被撕裂,血液流淌在赤红的皮毛上,将鲜艳的皮毛染成一缕一缕的,皱在身上。   它盯着抱着人的无印,似怨恨似遗憾:“可惜……居然被挡了……”   无印霍然转头看着它,厉喝道:“妖孽!你做了什么?!”   红狐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尖声笑道:“他中了我的狐毒,只有交合才能解开,你一个和尚,愿意为了救他破戒吗?哈哈哈!这样也好,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么破戒救人,要么看他去死,和尚,你选吧,哈哈哈……”   笑声渐渐弱了下去,红狐妖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在它的爪尖不起眼处,一根雪白的狐毛也化为尘埃消散。   江听雪靠在无印怀里,能清楚地感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红狐妖虽然道行不高,但这狐毒却是它亲自悟出来的神通,神通二字,暗合天地至理,能自行悟得,说明它本身悟性不低,若走正道,数百年后必能得道。   可惜它耐不住修行寂寞,一心想走捷径,最终只能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但这与江听雪无关,他只是想说,这狐毒确实挺厉害。   甫一入体,他便感到身体迅速热了起来,某些带着热气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水波摇荡声若有若无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他的喉咙也变得干渴起来。   炽热的气息呼在抱着他的人的脖颈间,搂在腰上的手顿时更加僵硬。   江听雪为他无措的反应笑了笑,身体却没有动,好像被那铺天盖地的欲火焚烧的不是他一样。   他低声道:“大师,劳烦你扶我到床上去,我想躺一会儿。”   无印看了眼地上死去的红狐妖,将袈裟解下来,罩住狐尸,等待之后做法焚化。   然后他扶着江听雪,将人搀到床上躺下。   过程中,两人时有接触,每一次,无印都能感到江听雪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掌蓦然收紧,像是想要把他拉进怀里,但很快又松开,呼吸间充满了克制。   等到真的躺进床铺时,江听雪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睁眼时,见无印站在床边,便叹了一声:“大师何必要来?”声音低低的,带着怅惘。   无印垂下眼眸:“贫僧来捉妖。”   “只是捉妖?”江听雪笑了笑,“那现在妖已经捉了,大师可以走了。”   “可是施主你……”无印微微皱眉。   “无论我如何,都与大师无关。”   江听雪静静道:“大师,可还记得你自己说的吗?我们的缘分已尽了。   “人各有命,被抓是我的命,中毒亦是我的命,便是真死在这里,也是我命该如此,大师无需在乎。”   无印抿了抿唇:“但施主是为了贫僧才中的毒。”   “那又如何?”   江听雪笑了一声:“难道大师真要为了我破戒?”   他轻轻叹道:“无印,我知你一心向佛,不愿沾染红尘,我不想毁了你这么多年的苦修。你走吧。”   说完,他便翻了个身,不再说话。   身体还在变烫,血液像岩浆一样在身体里流淌,热意在体内不断发酵,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出去。   但江听雪没有动,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   数到十的时候,床边的人动了,脚步声朝门口走去。   江听雪依然没有动,只是在心里笑了一下。   脚步声在门前便停住了,随后山洞的门被关上,日光一点一点变暗,最终彻底在门缝里消失。   等到脚步声又来到床边时,江听雪回过头,佯装诧异:“……大师?”   仿佛他真以为无印走了的样子。   无印站在床边,山洞里烛火昏黄,落在红衣青年的身上,让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汗湿的发丝和那痛苦蜷缩的身体。   他微微垂眸:“施主此难,皆因贫僧而起,贫僧不可不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区区一副肉身,若能帮到施主,便也不算什么。”   江听雪摇头:“不,我不能让你破戒,你还是走吧。”   “江施主不必挂怀。”无印抬起眼,神色平静,“佛在我心中,不在我身上。”   “……”   江听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大师已决定了?”   “我已决定了。”   江听雪深深望了他一眼,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床上。   无印躺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江听雪撑在他上方,和他平静的黑眸对视,微微一笑:“昔有佛祖割肉喂鹰,而今大师愿意舍身,我这只鹰也不能不知好歹。若有冒犯之处,在下先告罪一声,还望大师见谅。”   说完,他便慢慢低下头,轻轻贴住了身下人的嘴唇,先是辗转研磨了一番,然后又伸出舌尖,一点点勾勒。   缓慢磨人,却又叫人心口发烫,面颊生热。   听着耳边加快了一点的心跳声,江听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下的人,似是不习惯被这么看着,那双眼眸垂下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江听雪轻轻笑了一声,身下的人似乎有点疑惑,抬眼又望了过来,嘴唇也微微分开,像是想问些什么。   但他刚一动唇,江听雪便一改之前的温柔,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疾风骤雨般地亲吻起来。   “施……唔……”   话音一出口便碎成了闷吟,身下的人一开始还任由他亲,很快就招架不住,眼尾微微泛起湿意,蹙着眉头,似是有些抗拒地抬手抵住他的胸口。   但江听雪只轻轻一压,那些微弱的挣扎便被瓦解了,他抓住胸前的两只手腕,向上按在头顶,把无印困在自己和被褥之间,肆意深吻。   待吻够了,他抬起头,看着身下面色发红,微微气喘的人,嗓音微哑道:“大师刚刚想说什么?”   无印喘了口气,低声道:“贫僧……衣裳还没脱……”   但视线向下一望,却又忽地哑然。   江听雪看了眼两人身上已经被自己脱的差不多的衣服,又看了看他怔愣茫然的表情,低笑了声,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下去:“还有一件,我帮你……”   大红的纱帐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几件衣袍从里面扔出,散落在床边。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纱帐上,里面的人影晃动着,交颈缠绵。   这是一场以救人为目的的双修,但又不仅仅是双修。   和接吻时的强势不同,真正缠绵时,江听雪却极尽温柔。   他看着身下的人,感受着他在手下控制不住的颤抖,听着他压抑不住的凌乱呼吸,低低唤道:   “无印……”   他唤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确保身下的人能听到。   无印只把这当成一场双修,江听雪听到他在念经,知道他是想要脱离肉身,安住心舍。   耐怨害忍,亦是修行。   可江听雪偏要叫他的名字,一遍遍唤回他的心神,让他看到他在做什么,感受那些难以自控的颤抖,体会那每一次的战栗与紧绷。   然后,将这些深深记住。   身下的人睁开双眸,望过来一眼,黑眸中尽是水汽,湿漉漉的一片。   江听雪心中一动,胸口忽然发紧,便慢慢住了口。   他把身下的人拉起来,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托起下颌,偏头凑过去吻他。   脸孔一贴近,怀里的人就重新闭上了眼,眼皮不住颤动,但始终将那毫不防备的眼神盖在下面,不露分毫。   江听雪微微垂下眼眸,一瞬之后,又弯弯地抬起来。   他在亲吻的间隙中,用气音呢喃:“大师,你说,这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   细碎的闷哼从唇齿间溢了出来,怀里的人眉头紧蹙,被困在他精心营造的温柔陷阱中,急喘着,似乎连回话的意识都没有了。   江听雪轻笑一声,按住他的后颈,用力吻了上去。   抵死缠绵。 第93章   纱帐的摇曳持续了一天, 又持续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凌晨时分,才堪堪结束。   江听雪对这点运动量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为了不惹怀疑, 他还是一结束就拥着人放缓呼吸,假装沉沉睡去。   无印倒是有些疲惫, 这种事和平日里劳作、收妖不同, 不但消耗体力, 还耗费心神,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 却好像比他以往赶路十天还要累。   但比起疲累, 他更不适应的是这种背对着被人抱在怀里睡觉的姿势。   与许家村那时的迟疑不同, 在经历过这一天一夜的缠绵后, 他隐约也意识到了这种姿势意味着什么。   太过亲密了。   无印抓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想要拿下去, 让自己离远一点。   但刚一拿开, 睡着的人便呼吸微微一滞, 更加紧密地贴了上来,手也从他手中摆脱开,又搂住他的腰, 把他往后搂得更紧了一点。   手掌贴在腰身上,不经意间压到小腹, 无印低低闷哼一声,因其下的饱胀感微微皱起眉。   还有这里……他想去清洗一下。   但他试着挣了一下,身后的人却搂得越发紧,越挣扎,便越搂紧。   困倦也慢慢涌了上来, 无印沉默了会儿,终是不再试图远离,闭上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身后,江听雪无声弯了弯嘴角。   他当然感觉到了无意中碰到小腹时,怀里人那一瞬间的僵硬,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但让这人怀孕,不光是系统的要求,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他当然不可能放他去清理。   最起码也要留个一夜。   从床里侧拿起薄被给两人盖上,江听雪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然后解开了灵台的封印。   【小系统。】   滋啦一声响,9527被从屏蔽里放了出来:【宿主,我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江听雪问:【他若是怀上了,你多久能发现?】   【一般三天就可以了,宿主可以三天之后再来问我。】   有点麻烦。江听雪微笑道:【你能在地图上标志出来吗?】   9527一呆:【诶……?好像、好像可以?用个小点的标记,换个浅色,对诶!还可以这样!】   它思路继续打开:【这样的话,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在地图上放个闪烁图标,宿主看到了就能来找我了!】   江听雪轻笑:【真聪明。那么你有什么事吗?】   9527:【有!宿主,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帮反派挡狐毒?难道不是他自己中了更容易破戒吗?】   【当然不是。】江听雪弯了弯眼睛,【这么久了,你还没看明白无印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若是他自己中毒,就算真把自己熬死,他也不会让我帮他的,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容我碰他一下,毁他清修。】   【可是,宿主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到他的梦里,和他这样那样吗?你们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吗?】   【不一样。】   江听雪道:【无论是在心相世界里,还是在梦里,他都不算破戒,因为那时我是他的心魔,是他的执念,只要能破除我这道执念,便可让心境更上一层楼。但现实中,我却是真真切切在他前面,而不只是他自己‘拟造’出来的。我只是我,而非他的心魔。你懂了吗?】   9527捋了捋:【宿主是说,之前那些他都认为是他一个人的事,但昨天这个是你们两个的事。】   【不错。一个人的事,是执念,两个人的事,便是缘。】   江听雪眉眼弯弯:【你瞧,这么一来,他不就自己把这缘分续上了?】   9527:……   不愧是宿主。   仿佛听到了它的芯声,江听雪笑了下:【小系统,你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了。】   【那我就先关空间了。】   【好的宿主,宿主继续加油!】   系统空间再次被封印起来,9527看着闭目养神的狐妖宿主,和被狐妖宿主抱在怀里,神色疲倦、沉沉睡着的反派,芯中不禁再次感叹。   他们狐狸精……果然很会骗人啊……   ……   无印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   天色亮起时,日光从山洞的门缝中射进来,逐渐由暗变亮,到了最亮的时候,无印就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腰上的手已经不见了,转了下头,便见那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无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的声音惊醒了边上沉思的人,江听雪转身笑道:“大师,你醒了?”   他扫过无印露出来的胸肩,因上面残留的痕迹微微暗了眼神,喉结滑动了一下,移开目光。   心中则遗憾叹息,狐毒未解,他想多看两眼都不行,唉。   等压下心底又翻涌起来的欲念,再转回来时,便见无印已经掀开被子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准备穿上。   床榻边都铺着地毯,衣服没有沾上灰尘,拿起来就能穿,江听雪帮着把中衣捡起来,理了理,正要递过去时,便见无印忽然僵了一下,穿衣服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江听雪动了动鼻尖,心中了然,面露尴尬道:“抱歉,昨晚没来得及帮大师清理,今日醒来后我见你睡得香,就……”   有什么东西流下来的感觉过于鲜明,无印面上闪过一丝窘意,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平时他念经参禅,一向清心寡欲,心相世界和梦中也都不会有这种东西留存,便是前几日梦中悸动,醒来时身上也是干净的,根本无需处理。   但这么多年的定力不是白修的,尽管心中一时窘迫难言,仅仅片刻后,他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转了转头,无印在山洞内看了一圈,想找个什么东西擦一擦。   江听雪适时递上干净的布巾:“大师先用这个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处山涧,稍后可去洗洗。”   他清早就起来了,见无印睡得沉,便到山洞外转了转,找到一处干净的山涧,撕了两片里衣清洗了下,然后用法力烘干放在了袖中,就等着现在给他用。   山洞里绫罗绸缎都有,但要么铺在地上,要么铺在床上,地上的江听雪嫌脏,床上的更不用提,擦了等于没擦。   至于纱帐椅垫这些,太艳俗了,他不喜欢。   无印道了声谢,从他手中接过纯白的布巾,在腿上擦了起来。   江听雪看了两眼,保持微笑,移开了目光。   啧。   熟练压下体内翻涌起来的热意,等无印擦完穿好后,江听雪才重新看了回来,道:“大师,你饿不饿?那桌上还有些果子,我给你拿几个?”   也是他早上顺手摘了洗干净拿回来的。   无印摇摇头,他不算饿,而且比起填饱肚子,他现在更想去山涧清洗一下身上的污浊。   江听雪便道:“好,那我们走吧。”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路上也有,再摘就是。   不过出去之前,无印还是先把门口的狐尸处理了一下。   金色的佛光像火焰一般,点燃了狐尸身上的罪业,那些因它而惨死的魂魄得到超度,在往生经中重入轮回。   超度了所有亡魂后,两人才从山洞离开。   江听雪带着无印朝山涧走去,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望了望身边人一如往常的行走步伐,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大师可有什么不适?”   大的不适没有,就是身上酸了点,某个地方黏腻着难受了点,并且还有点抽痛,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于是无印面不改色道:“并无。”   江听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看来下次时间还可以再长点。   ……   到了山涧,无印便重新褪下衣衫,进入水中,清洗起来。   江听雪没过去,就站在十几步之外的地方等着。   不是他不体贴,不知道帮同床人清理,只是他现在属实是不能过去。   红狐妖的狐毒不是在床上滚个一两次就能解清的,它没那么简单。   狐毒和普通的毒不同,它藏匿于心中,若不想办法化解,便会一直待在那里。   像被红狐妖抓来的那些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解决,便一直被它催动欲念,在情欲中沉沦,直到阳气耗尽而死。   这一门神通无法用法力驱散,只不过江听雪一直清修,控制得住自己的心念,所以才能压制一二。   那红狐妖恨极了无印不肯放过它,喷出的一口狐臊简直是下了死手,若是换个普通人,早就血脉贲张、爆体而亡了,哪能像江听雪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带着几分从容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昨日才与无印真真切切缠绵过一回,离远了看不到便罢,要是站得近点,看着那人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皱着眉头打理自己,那他哪还忍得住?   他是狐狸,还不想去学道士念清净经。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稀疏水声,江听雪默了默,又往远处走了几步,背着手,眺望着天边的流云,心中叹了口气,真真是磨人啊。   不过也快了。   桃花眼微微眯起。   等无印大师发现狐毒的异常,他想了许久的那样东西,就该拿到手了。   ……   山涧中,无印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便见红衣青年往远处走了几步,背朝着这边,负手望向远处。   他垂下眼,继续在水中清洗身体。   手掌滑动间,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身上,看见那些仍然清晰的痕迹。   手腕上的是指痕,因那人总是喜欢钳制着他的双手,压在头顶,然后低下头来吻他。   其他地方则是别的痕迹,大多是亲吻留下的印子,覆盖在脖间、胸口、小腹、大腿,乃至……更深入的地方。   真实的触碰和心相世界,和梦中,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在梦中时,那人总是温柔的,引导的,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深入,但现实中,却多了几分进攻性。   黑眸一眨不眨地望下来时,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侵略和占有。   繁复的亲吻,密切的拥抱,和梦境中一样让人喘不过气,但又比那更多。   体温交换,呼吸交缠,连那些隐忍的颤栗都变得更加无措。   攥着被褥的手指指节发白,无印紧闭着双眼,听那人在耳边一遍遍低唤他的名字。   眼皮颤动了几下,他半睁开眼,冷不丁撞进一双极专注的黑眸中。   黑眸眨了一下,那些专注便倏然消失了,转而变成轻飘飘的笑意。   被拉起,被拥抱,被亲吻。   他闭上眼睛想,只是一场双修而已。   混乱的呼吸、笼罩的热意都褪去了,无印捧起清澈的水流,浇在身上,洗掉那些多余的痕迹。   只是一场双修而已。 第94章   江听雪只等了片刻, 山涧中的水声就停下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回过头时, 便看到无印已经穿戴整齐。   他手中拿着金钵禅杖, 白色袈裟披在身上,除了没戴斗笠, 几乎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但初见时的无印大师, 脖子上可不会带着他的吻痕。   视线扫过衣领间露出的零星痕迹, 江听雪弯起眼睛:“大师, 我们这便下山吧。”   无印却道:“稍等。”   他走到江听雪身边:“施主, 请不要动。”   江听雪心中挑眉, 面上故作不解:“大师?”   “我要看看施主身上是否还有余毒。”无印解释道。   江听雪便点点头, 从善如流地站定不动, 任他检查。   无印口中低念了一句, 并指在眼前划过, 眸中便泛起了湛湛金光。   他目光如炬地扫视江听雪的身体, 从上到下, 最后回到心脏处,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等他收了天眼,江听雪佯装疑惑:“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印不答, 反问道:“施主可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江听雪沉吟:“异常么……我虽已解了那狐毒,但身上还是时时如火烧一般, 尤其是……”   目光在无印脖颈间停留了一瞬,他咳了一声道,“我以为这是我心念太杂,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无印自然发现了他的目光, 他面色不变,牵起他的手腕按住脉搏。   肝火旺盛,烧心烧肺,果然不假。   再往下看一眼,红衣青年便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站姿,稍微挡了一挡。   仿佛为了掩饰尴尬,红衣青年又问:“大师?”   无印抿了下嘴唇:“施主的狐毒,怕是还没有解开?”   江听雪“诧异”道:“没解开?那昨日……”   “那只是一时的。”天眼神通下,无印已经看穿了狐毒的本质,“狐毒藏于心中,蒸腾欲火,即便宣泄出来,也只是一时缓解,之后还会再发。”   江听雪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恍然道:“是了,我是听那狐妖说过,它抓来的人被关在洞府中,会一直与人做那事,直到阳气耗尽而死。”   他苦笑道:“我不会也那样吧?听说人要是耗尽了精气,便会面容青黑,骨瘦如柴……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无印开解道:“施主不必担忧,有贫僧在,必不会让你落到那样的下场。”   江听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师还准备留下?”   无印愣了愣:“贫僧不该留下吗?”   江听雪注视着他:“大师既然知道狐毒之后会再发,难道不知道留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师要次次都同我双修,帮我纾解吗?”   无印沉默了下:“施主若是想找旁人,贫僧不会过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听雪捂着额头,看了他一会儿,无奈苦笑,“大师,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我有什么想法吗?”   “?”无印疑惑。   江听雪上前一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将脸凑过去。   手下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江听雪最终停在了他的唇边,只差一点点,就能亲上去。   鼻尖对着鼻尖,看着他忍不住微微闪躲的眼睛,江听雪低低道:“无印,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吗?”   无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垂眸:“贫僧……只想帮施主解毒。”   江听雪默默地看着他,退回去站直,目光扫过眼前人身上,净无垢袈裟依旧不染尘埃。   他叹了一声:“在下明白了。”   保持着一个有礼的距离,江听雪面带微笑:“大师准备如何做?”   无印道:“狐毒本该每时每刻都在发作,只是施主心念坚定,所以看起来才并无异样,贫僧可用法力帮施主压制一番,将发作的时间拖延到三日一次,但要彻底根除,还需要一样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无印看着他道:“施主应当知晓昔日宝山寺中供奉的佛宝舍利。”   江听雪不动声色:“当然,大师还曾与我说过,当年的那场大火,便是有只白狐妖想要抢夺舍利放的,但大师不是说,那舍利已经被其他妖怪趁机偷走了吗?”   “是,不过贫僧后来已经把舍利拿回来了,如今它还在宝山寺内,只是并不为人所知。”   江听雪故作沉吟:“大师是想用它来帮我解毒?”   无印点头:“正是。”   江听雪长叹道:“大师如此尽心尽力,连佛门宝物都拿了出来,听雪实在无以为报。”   无印面色平静:“此事本就因贫僧而起,佛宝也本就该为救人而用,施主不必挂怀。”   “……”   江听雪无声看了他一会儿,轻叹道:“大师如此豁达,我若再说什么,倒显得我小气了。既如此,听雪便先谢过大师,日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听雪自当尽心竭力。”   “施主客气。”无印低头行一佛礼,然后抬头道,“事不宜迟,贫僧先为施主压制狐毒,之后便趁早上路吧。”   “好。”   无印抓住他的手腕,法力运行之下,江听雪果然感觉体内的火气下去了不少,但并不是直接消散,而是龟缩在心中一隅,隐而不发。   看了看身前垂眸专注运功的人,江听雪眸光闪了闪,唇边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么压制,等三日之后,狐毒只会发作得更凶猛,他是无所谓,只希望无印大师到时候能够受得住。   这一点细微的笑意无印没有看见,系统空间里的9527却看得清楚。   它忍不住分析了一下宿主目前的所做所为。   离开灵觉寺,按地图找做恶的妖怪,不合适的就顺手杀了——按宿主的话说是攒攒功德。   假装被抓,推开反派自己中毒——让反派心甘情愿,主动献身。   忍住心欲,让反派自己发现狐毒难以驱散——以退为进,让对方自己决定要和他长时间相处,增加怀孕机会,还能名正言顺拿到舍利子,说不定还能让反派真的爱上他……   不不不,就宿主到现在的表现来看,9527觉得不是说不定,是他肯定能让反派爱上他。   一件事,从准备到结束,又攒了功德,又吃到了人,之后还能光明正大继续吃,大概率能吃到怀孕都不止,还能扰乱反派的心,还能拿到宝贝……   一箭多少雕了都?   啧啧啧。   9527已经说腻了,但它还是要说,宿主牛【哔——】!   ……不过话说,宿主是一开始就想要得到舍利子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之前什么给姐姐报仇,难道都是骗它玩的?   9527:……   ……不能吧?   从小香山到宝山寺,距离近千里。   以无印自己来看,半个月便足以走完,但照江听雪的速度,却起码要两个月。   尤其是两人每三天就要停下来一两日,时间便会拖得更久。   如江听雪所料,从小香山下来的第一个三天后,狐毒果然来势汹汹。   那时他们正在客栈的一间小院里下榻,无印一个出家人,身上当然是不会有钱的,花钱的是江听雪。   他想着这次无印大师约莫要吃不少苦头,便好心地准备了个舒服的地方,找了客栈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既不会被人打扰,也有茶水可以让他中途补充一点水分。   至于租院子的钱,则是他从杀掉的妖怪那里搜刮来的。   之前半个月里,江听雪每杀掉一个妖怪,就去翻一遍对方老窝,凡是能换钱的东西,全都扒出来扔给了当铺,半个月下来,收益颇丰。   当然若是被问了,他就会说是自己之前抄书攒下来的。   读书人的事一向精贵,他又抄得那么好,给钱多点不是很正常?   身边的人果然没有起疑心,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到院子里住下了。   两人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吃完晚饭后,便各自去洗漱沐浴。   洗完之后,江听雪让小二将浴桶留在屋里,里面换上干净的水备用,又嘱咐这几日都不要过来打扰,然后就关上院门,回到了卧房。   无印已经在房间里了,正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榆树出神。   江听雪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大师在看什么?”   无印摇摇头:“没什么。”   江听雪埋在他领口嗅了嗅:“大师用了皂胰子吗?好香。”还是檀香味的。   无印偏了偏头:“嗯,小二拿来的。”   他闻着不是什么太冲的味道,就顺手用了。   江听雪轻笑了声,指尖挑开领口,在他脖颈间吻了一下。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江听雪将他转过来,抵在窗沿上,按住他的后颈,靠过去吻他。   压制了许久的心毒熊熊燃烧起来,汹涌着,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力气,吮吸的力道不由大了一点。   怀里的人吃痛,低低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似是想要挣扎,但没动两下,就突然碰到了什么,身形陡然一僵,闭着的眼皮也剧烈地颤了颤。   江听雪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脚下往前一步,抬起膝盖,贴住了轻轻磨蹭。   无印呼吸一滞,从唇舌的缝隙间泄出一点闷吟,扶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抓紧了衣服,指尖发白。   靠在窗沿上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江听雪望着怀里人渐渐泛红的眼尾,抬手放下支窗。   菱花窗落下,挡住了月色下两道交叠的身影,将那不可告人的春光,尽数掩映其中。 第95章   这一次果然比在山洞里的时间长。   一天两夜里, 放下的床帐几乎没有停止过摇晃。   因为事先嘱咐过,所以一直没有人过来打扰,江听雪也因此吃了个爽。   上次在山洞里, 他考虑到这人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经历, 过程里便时不时停一会儿,给他歇息的机会。   但那天无印大师亲口说了身体并无不适, 又加上压了三天的心火, 江听雪这次便放肆了些。   不但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便是在他刚刚紧绷过的那阵最禁不得碰的时候, 也一刻不停, 逼得始终隐忍的人都哆嗦着开了口, 受不住般吐出几个的“不……”来。   窗外的天亮了又暗, 暗了又亮。   等到日上梢头, 卧房内的声音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相比起上次只是有些累, 这次几乎一结束, 无印就倒头睡了过去。   江听雪把倒下来的人接住, 屈指给他擦了擦眼尾的湿痕, 然后把他放到身边,躺了下来。   依旧不打算清理。   他支着头,目光静静落在身边人的脸上。   无印神色疲惫, 显然是累狠了,即便已经沉沉睡去, 眉头还是微微蹙着的。   江听雪本来没打算这么放纵的,但是……   这人初初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好像一块冷硬的石头,随着他不断地揉捏,不断地动作, 开始慢慢软化,慢慢变热。   他清心寡欲惯了,从来不懂这些事,一举一动便都由江听雪带着,又习惯了克制,无论江听雪有多过分,进得多过度,都只是紧绷着身体,忍耐地抓着他。   实在受不住了,也只是说出一两个“不”字,身体依然毫无防备地敞开着。   这让江听雪怎么忍得住,不去得寸进尺?   心口在发热,酥酥软软。   江听雪静静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在快要吻上对方的眉间时,他闭了闭眼,退回了原处。   再睁开眼时,他弯了弯嘴角,泪痣轻轻晃了一下。   先拿到东西再说吧,等舍利子到手……剩下的就快了。   ……   无印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天色快要完全暗下去时,他才从沉睡中慢慢醒转过来。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也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印慢慢坐起身,起来之后,才发现身上已经被擦过了,包括腿间这些地方,都被清理了一遍,很是干爽。   但好像也不是全部。   手掌贴在小腹上,轻轻按了按,里面立即传来了怪异的饱胀感,某个地方似乎也湿濡了起来。   肌肉下意识紧绷住,不想再弄脏床铺,无印起身下床,想找到之前洗过的那两块布巾擦拭一下,但下来之后,才发现之前挂在床边的衣服都不见了。   他愣了愣,正要看看是不是放在了其他地方,卧房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江听雪走了进来。   看到他站在床边,红衣青年怔了怔,随后露出笑容:“大师你醒得正好,我刚叫好了水,正准备喊你起床呢。对了,你的衣服我白天都拿去洗了,在院子里晒了一天,现在都干了,大师你先洗,我等下把衣服给你拿过来。”   他一张嘴,就把什么事都安排完了,无印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好过去清洗。   卧房外面是堂屋,浴桶就放在堂屋里,用一道屏风挡着门窗,水刚刚放好,还是热气腾腾的。   无印进入浴桶,半跪在里面,微微皱着眉,将手探入水下,手指动了动,便看到水中浮起一些浑浊的东西,丝丝缕缕地飘散。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江听雪从外面走进来,无印听到他绕过屏风,忽然就站定不动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红衣青年站在屏风边,黑眸直直地望着他。   两次缠绵,数日的亲密,无印已经很熟悉他这种眼神。   大概是浴桶中的水太热,他的脸也被泡得有些发烫,无印微微抿起唇,垂下眼,指尖的触感忽然无比鲜明且古怪起来。   江听雪很快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将衣服挂在屏风上面。   “大师你先洗,我去端点饭菜过来。”   他转身出去了。   无印还是刚刚那个姿势,耳根微红,垂着眼睛,继续清洗身体,心中默默念诵经文。   等经文念完,他也已经洗好,心也平静了下来。   出来擦干水珠,穿好衣服,江听雪也端着饭菜回来了。   他把饭菜放到卧房里的桌上,道:“大师你先吃,我让小二来收拾水。”   无印一愣,还没开口,就见他又转身出去了。   他默然地回到卧房,在桌边坐下,听着外面江听雪指挥小二把水弄走,又收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过了一两刻钟,才面带微笑走进来:“咦?大师你还没吃吗?”   无印:“……我在等施主。”   江听雪闻言笑意更深:“大师下次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   见他笑盈盈地过来坐下,脸色如常,甚至看上去比以前还红润了不少,无印不禁有些沉默:“……”   在床上时,江施主明显是使力更多的那个,难道不是应该他更累吗?平时赶路,他走个一时半时的就要停下来休息,也没见体力有多好,怎么到这种时候,就这么有精神了?   是俗世男子行房后本就如此,还是江听雪本人天赋异禀?又或者是狐毒的原因?   想到这里,无印有些担心,但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清气爽,双眸有光,不是那种外表精神、内里却亏空的样子,又把心放下了。   大概是他看得有些久了,江听雪有些纳闷,问道:“大师,你不吃吗?不合胃口?”   无印摇摇头:“没有。”   只要不是狐毒作祟,那就没关系。   他安安心心地吃起菜来。   饭后,因无印已经睡了一觉,江听雪也很有精神,暂时不想再睡,两人便直接退了房,连夜上路。   一般人都是只在白天赶路,因为天黑之后危险太多,要么是豺狼虎豹,要么是山匪妖怪,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但这些他们两个都不担心,所以也就不惧夜间赶路。   就这样走走停停,从初夏走到深秋,两人才到了宝山寺所在的锦州。   这时江听雪身上的狐毒已经进展到了两日发作一次,无印帮他用法力压制过几次,但都没有用,只能试图加快速度,希望尽快赶到宝山寺。   想法很好,但狐毒每次一发作,短则一日,长则两日,事后还要再睡一日恢复体力,行程根本快不起来。   无印想过结束后不睡觉,直接赶路,但江听雪不同意。   “我已委屈大师良多,怎可再让你疲于奔命?万一出了什么事,听雪万死难辞其咎。”   因为江听雪少有的强硬,加上临近锦州,深山老林愈发多,出没的妖精鬼怪也越来越多,若疏忽大意,很可能一时顾不牢,再让江听雪遇到危险,无印沉默片刻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比以往少睡了点。   江听雪当然不会让他直接赶路,他要的就是他慢慢走。   所谓的狐毒进展,也只是他故意放任的结果。   狐毒催动的是他心中的欲,之前他收心守欲,所以不会发作,现在想拖慢行程进度了,就每天多看看身边的人,看他身上那些一层叠着一层,根本消不下去的痕迹,火自然就上来了。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无印还没怀上。   没错,一连五个月,几十次、近百天的缠绵,连主角那边的书生都已经怀上了,他还是没动静。   江听雪忍不住扶额。   他每次都没有给无印清理,回回都把那东西留得极深,但他就是怀不上,也真是见了鬼了。   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无印有问题,还是系统有问题?   他没找别人试过,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题。   他也不可能让无印找别人,试试无印有没有问题。   系统……系统鬼哭狼嚎,说它肯定没问题!有它的好孕程序在,就算他真有问题,也一定会没问题!!无印本来就没这个功能,因为好孕程序才能怀的,也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嚎到后来,江听雪都快不认识“问题”了。   但系统信誓旦旦,甚至拿天道赌咒发誓,声称假如它的好孕程序出故障了,它就立即去死!   ——指让天道把它遣送回去,被神明大人拆掉。   天道没有回应,默认了它的程序运行正常。   江听雪只得再想办法,在到宝山寺前多来几次。   于是就有了狐毒“进展”这么个事。   为了拖慢行程,他还每次都把无印折腾得昏昏沉沉,困倦乏力,一结束就直接昏睡过去,不睡个一天半天的,根本醒不过来。   但即便如此,拖到十月中旬,两人还是来到了锦州。   到了锦州,离宝山寺便不远了,最多四五天便能到,江听雪只能望山兴叹,心想大不了狐毒解开之后再说。   狐毒没了,还有蛇毒狼毒花毒,总能想到办法的。   不过世间的事大概就是如此,当你急切想要的时候,它迟迟不来,当你放下了,准备另寻他路时,它又来了。   这一天,江听雪和无印来到了锦州城。   离城门不远,有个卖鱼摊,桌上摆着数条剖开的鲜鱼,血腥味和鱼腥味一起弥漫在这一片。   因卖鱼摊正好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两人就走了过去。   谁知靠近之后,江听雪刚走了两步,便感觉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无印薄唇紧抿,盯着卖鱼摊,眉头深深皱起,一副很不适的模样。   江听雪正要开口询问,心中却忽然一动,看向了灵台。   只见灵台内悬浮着的地图上,原本代表无印的小点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更小的点,颜色十分浅淡,仿佛一眼就会看漏,但却毋庸置疑地存在。   而在地图的另一边,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点闪烁着,组成了几个大字——   宿主!他怀孕了! 第96章   反派终于怀孕了!   9527简直喜极而泣。   太好了, 终于不用被宿主怀疑是小废物了!   要不是系统空间里不许乱来,9527简直高兴得恨不得直接放鞭炮!   不过赛博鞭炮虽然没放上,它在地图上拿来组字的小点们却闪得跟鞭炮一样, 噼里啪啦的。   它兴奋地去看自家宿主, 却见宿主怔了怔,在心里轻声道:【是啊, 他怀孕了。】   9527一愣, 欢快闪动的小点们逐渐慢了下来。   它有些迟疑地想, 宿主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但一瞬间之后, 江听雪就恢复了正常, 轻笑道:【小系统, 把标记撤了吧, 我知道了。】   地图上的小点们重新组合, 变成【好的宿主】, 之后就连带着无印身上的那个浅淡的小点一起消失了。   江听雪从地图上收回目光, 看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人。   对上他的目光, 无印只当他是在因自己突然停下而疑惑, 便道:“无事,走吧。”   他念了几句经,压下胸口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神色如常地从卖鱼摊旁边走了过去。   江听雪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他跟上来后, 便继续行路。   锦州城外便是锦江,沿锦江一直往北,走个百多里,就到了宝山寺所在的宝山。   江听雪昨日才毒发过,所以两人准备直接穿过锦州城, 往宝山去。   只是出城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快到北城门时,城门外来了一波卖菜的村民,有个年纪大的老汉,挑了满满当当的两担菜,脚下一时没注意,踩进了一个小坑里,身形顿时一歪,眼看就要摔倒。   无印正好在旁边,顺手就搀了一下,另一只手接过他肩上的扁担,将两担菜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老汉连声道谢,站稳之后往他脸上瞄了一眼,一下子就挪不开了:“欸?你是、你是无印小师傅?”   无印一怔:“贫僧法号的确是无印,老人家认识我么?”   “认识啊!”老汉一拍大腿,“当初圆清主持还在的时候,我们村还经常上山拜佛呢,不过你那时候小,估计不记得我了。”   说着,老汉朝前面的村人们喊道:“欸!无印小师傅回来了!”   前面已经走出去一截的村人们听到喊声,回头一看,还真是!   一群人顿时涌了过来。   “无印小师傅,你怎么回来了?”   “无印小师傅,那个新主持说你去其他寺庙了,我们还当你以后都不回来了。”   “无印小师傅,你是要回宝山上吗?以后还走吗?”   “无印小师傅……”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硬是把站在无印身边的江听雪挤开,把无印团团围在了中间。   江听雪:“……”   他哭笑不得,只好站在边上,看无印一一回答村人们的问题。   “回来有事要办。”   “没有,只是在其他寺庙挂单。”   “贫僧会在此待一阵。”   “……”   被众人围在中间,边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无印依旧声音沉稳,面容平静,但江听雪还是看出他有点无措。   也是,他平时在外捉妖,面对的大多是人与妖的恶面,即便遇到热情的人,也是拿他当救星看,哪有像这样,一群人围上来,不是让他解决问题,而只把他当做身边的小辈,说的问的都只是单纯关心他的生活的。   不过无印大师的定力依旧稳定发挥,那点无措很快便消失了,平平静静地回答了村人们的问题后,便道:“各位施主还是早些去卖菜吧,若是去得晚了,怕要找不到好摊位了。”   他与村人们告别,来到江听雪身边:“江施主,我们走吧。”   江听雪笑了下,看了眼那些村人们,和他一起出了城。   村人们也挑起扁担,往集市上走去,边走边聊。   “那个红衣服的后生是无印小师傅的朋友吗?瞧着像个读书郎。”   “应该是吧,想不到一眨眼,无印小师傅就长这么大了,那模样,真俊呐。”   “可不是嘛,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也漂亮得很。”   “哈哈哈,我也记得,小师傅不光自己长得漂亮,还喜欢漂亮东西,我记得他还在山上捡了个小狐狸,取了个名字叫、叫什么白……”   “我呸,你这什么狗屁记性?什么山上捡的?明明是在江边捡的!就我们村门口那条锦江边上,捡了个白狐,取名字叫雪儿,意思是那白狐狸的毛像雪一样白!记住没?”   “哦,对对对,是这样,还是你记性好,那后来烧了庙的那只呢?我记得也是白狐狸?”   “没错,就是白的,不对,就是小师傅捡回去那只!那只狐狸本来腿断了,小师傅把它捡回去救好了,哪知道它恩将仇报,转头就去抢宝贝,还把庙烧了,这些妖怪真不是东西!”   “我怎么听说是两只?小师傅救的那只把小师傅引走了,后来又去了一只烧的庙?”   “就是一只!”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见!”   “你不能想想吗?!哪有两只长得一样的狐狸?而且烧庙的那只被小师傅杀了,这要是两只狐狸,那第一只狐狸怎么再也没出现过了?”   “……好像也是。”   一群人纷纷被说服,转而开始骂起那只恩将仇报的狐狸来,声音汇入集市的洪流中,很快便听不到了。   ……   江听雪和无印出了城门,沿着锦江一路前行,到了傍晚时分,便开始进山。   攀过脚下这座山,再往前,便是宝山。   如今已到深秋,山中层林尽染,金红交错。   江听雪看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对无印道:“大师,今日天色已晚,到宝山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歇着?”   无印下意识犹豫了下。   这一路上,除了狐毒发作时,他们少有进城的,大部分都是在山里待着,因为逢山过山,不绕远路,所以才赶得快。   只是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狐毒三日一次的时候还好说,但变成两日一次后,有时候去城里就有点来不及,便不得不在露天野地将就一下。   江听雪一只狐狸,听觉灵敏,知道四下里无人也无妖,便不觉得有什么,但无印显然很不适应。   幕天席地、无遮无挡之下做这种事,对保守的出家人来说还是太过了些。   仅有的那么几次里,江听雪抱着他时,始终能感觉到他绷得很紧,对身上的各种触碰反应也极大,以至于江听雪总是心痒难耐,忍不住欺负得更深,逼他做出更多的反应来。   两次一过,无印就对在山里过夜有些迟疑了。   但他想到昨日才做过,今夜狐毒应当不会再发作了,便点头道:“依施主所言。”   江听雪笑了下,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一个废弃的山洞。   说是山洞,其实只是山崖凹进去的一块地方,勉强遮住了三面,空间倒是还算大,两个人待在里面也很宽敞。   暮色四合,山洞里已铺上干草,升起了火堆。   江听雪就着火烤了烤干粮,等热乎起来后,便掰了一半,递给无印。   无印道了声谢,接过去,静静吃起来。   等吃完了,江听雪又把水囊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然后拿过来,用剩下的水把火堆浇灭了。   无印诧异地看着他:“施主?”   江听雪把水囊扔到一边,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喑哑:“大师……”   这么多天过去,对他的这种声音,无印也已经很熟悉了,他身形僵了僵:“施主,你这是……”   江听雪不答,只是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   也不知碰到了什么,无印身形更加僵硬。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星子,但江听雪还是看见了他耳根处慢慢爬上的红色。   无印张口结舌:“不是昨日才……”   江听雪依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明日我们就到寺里了,狐毒化解之后,大师准备如何待我?”   “……”赧意慢慢收敛,无印沉默了下去。   江听雪收拢手臂,将他的腰搂得更紧:“大师还是准备让我走,是吗?”   “……施主既已解毒,贫僧自然不该再见你。”   “为何不该见我?”   无印道:“贫僧早已说过,贫僧与施主并无缘分。”   “当真没有缘分?”江听雪微微垂眸,搭在他腰上的手揉了一把。   共度过那么多次夜晚,江听雪如今对这具身体的熟悉胜过无印本人,只是随意揉捏了几下,手下的人便喘了两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发热。   他在无印耳垂上吻了一下,低低道:“若真无缘分,这几个月来,你又怎会与我有那么多次的夫妻之实?”   无印闭了闭眼,伸手要推开他,江听雪望着他:“大师,你不愿帮我吗?”   无印下颌微紧:“我帮施主,只是为了解毒,并无其他意思。”   “这也是解毒。”江听雪道,“大师不是知道吗?狐毒催生的是我心中的欲念,大师是我心上人,我心中的欲,只因大师一人而起。大师既然在我面前,我又怎能忍住不动欲?”   无印皱眉质疑:“可是之前……”   “那是怕你受不住。”江听雪道,他揉着怀里人的腰,在他耳边轻吻,“我时时刻刻都想与你欢好,每次只是一两个晚上,你便要睡上一整日,若是真时时刻刻都做,你怕是永远都下不来床了。”   无印一时失语,也不知是被他口中的“时时刻刻都做”吓到,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可纵欲过度。”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忍,后来想到你快要与我分开了,便忍得困难了点,从三天变成了两天。”   江听雪轻笑一声,挑开他的衣带,“其实大师才更要注意吧,每次那些东西,都是你出的次数多。”   无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他全部解开了。   他心里一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失控,想要拒绝,却一开口就被吻住。   “施主……唔……”   江听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他压倒,手也滑了下去。   细腻的声音里渐渐融入了水声,无印的头脑很快就被热意烘烤得一片空白,抓紧了江听雪的肩膀,忍耐着,眼尾渐渐变得湿润。   江听雪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一放松,一紧绷,便知道他到了怎样的地步。   他把人抱起来坐下,抚摸他的脊背,让他放松,在他颤抖着紧绷起来时,拿过旁边的衣带,系在了某个地方。   被打断,又被禁锢,失落感和痛苦一起冲了回来,无印在晃动中睁开眼,泛着水汽的黑眸看着他,似不解,又似无助。   江听雪吻掉他压抑的低喘,弯了弯眼睛:“不是说不要纵欲过度吗?试试今晚只有一次如何?”   黑眸茫然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睁大,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了危险。   但江听雪并不打算给他逃脱的机会,笑了一声便用力吻了上去,再次将他拉入欲海,彻底沉沦。 第97章   说归说, 江听雪到底还是没那么残忍。   他中途松了一回腰带,让无印纾了一次,随后又系上了。   只可惜这一下似乎更像饮鸩止渴, 再次系上之后, 怀里的人反而更加无法忍受,攀在他肩头难耐闷哼, 到后来, 甚至咬住他的肩膀, 带上了一点哭腔。   听到这点哭腔的瞬间, 江听雪停了下来。   咬在他肩上的人慢慢回过了神, 但还不等他彻底松开, 就因为更加激烈的动作再次深深咬了下去, 手指紧紧抓在他的肩上, 指尖发白, 哭腔也更加崩溃了。   最终松了三次。   不能说江听雪折磨他,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个数。   结束之后, 无印就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脸上尽是泪痕,江听雪抚了抚他的背,他就蹙紧了眉毛, 低低道:“不……”   都在梦里了,还想着要拒绝他。   江听雪微微笑了一下, 不要也不行,明天狐毒就要解了,这“最后一次”,他总得表现得体贴一点。   反正已经怀上了,这些东西也不用再留。   手向下滑去, 睡着的人低低哼了一声,湿漉漉的睫毛颤了几下,似是挣扎着想要醒来。   江听雪在他鼻尖吻了吻,轻声道:“睡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好像是被他的话安抚到了,半梦半醒的人又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江听雪用干净的布给他擦了擦,又把手上的也擦掉,然后扔掉布,拥着人在草堆上的衣服上面躺下。   秋夜寒凉,山洞中一片空寂。   江听雪支着头,望着躺在身边的无印,抬起手指,虚虚放在他脸上,从额头到下颌,一点一点,慢慢划过。   净无垢袈裟还是干净的,说明穿着袈裟的这人,心依然坚定。   但……若不是动了情,以他的性格,又怎会容许自己如此放肆?   江听雪静静描画指尖的轮廓,眸光倒映着身边人安睡的面容。   无印……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又或者,你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   ……   第二日醒过来后,无印显然对困顿时发生的事没了记忆。   江听雪看他起身想要打理自己,碰到了才察觉到不对,愣了一下,好像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似的,望了过来:“施主,你已为贫僧清洁过了?”   江听雪笑了笑:“昨晚我还有些精力,见大师睡得沉,便顺手帮大师擦了擦。”   无印已经不会再为他过度旺盛的精力感到惊讶了,道了声谢:“有劳施主。”   江听雪挑了挑眉:“大师说笑,这本就是我弄进去的东西,我来擦掉不是很正常的吗?”   无印窒了一下。   江听雪虽与他同行数月,其间不知多少次交颈缠绵,但甚少说这种荤话。   他有些不自然,但抿了下嘴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江听雪望着他淡然的神色,心下轻笑,连调戏都没反应,看来无印大师果真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收拾齐整后,两人便继续行路。   出了脚下这座山,就到了宝山。   两人沿着山道一路向上,在下午时分,便来到了山顶的寺庙。   昔日的宝山寺如今已更名为净禅寺,寺中僧侣也换了一批。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寺中的主持依旧是他离开时的那位,也仍然记得他。   两人见礼,各自寒暄了一会儿后,无印便带着江听雪去了后山。   在后山走了一阵,两人来到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前。   江听雪觉得这石头有些眼熟,站在旁边朝四周望了望后,才发现这正是无印在心相世界中打坐净心的那方石台。   等回过头时,无印已经一手掀起了石台,从底下拿出了一个木头匣子,然后又把石台放下。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子。   无印将木匣递了过来:“施主。”   江听雪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木匣中的佛宝舍利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十五年前就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到了他手里。   江听雪拿起舍利子,抬头看向无印:“我该如何用它解毒?”   无印道:“放在胸前即可。”   江听雪便将舍利放在胸口,舍利放出彩色霞光,慢慢融进了他的身体。   江听雪闭目感知了一下,见方才还在手中的金色舍利已经悬浮在了他心上,静静地放着宝光,将那些狐毒一点点驱散。   外在来看,便是那时不时就要烧起来的肝火终于彻底熄了下去。   无印收回探他脉搏的手,眉宇间浮现出轻松之色:“施主的毒,终于解了。”   江听雪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这舍利我该如何还给大师?”   “不必还。”无印微微摇头,“这舍利既已融入施主体内,便是与施主有缘,施主拿着便是。舍利光华内敛,不会露于身外,只要不说出去,便不会惹人觊觎。”   “有缘……”江听雪弯了下嘴角,静静望着他,“大师,我与你,当真没有缘分吗?”   无印慢慢垂下眼:“施主,贫僧早已说过了。”   江听雪轻声道:“若我下次遇难,大师可还会再来救我?”   无印垂眸道:“贫僧乃佛门弟子,济世救人是本分,无论遇难的是不是施主,贫僧知道了,都会去救。”   “在你眼中,我与其他人,一点区别都没有?”   “是。”   江听雪叹了口气:“大师可真是无情。”   无印面色平静:“贫僧乃出家人,本就不该有俗世之情。”   “真的吗?”江听雪望着他道,“若真无情,你昨晚为何不推开我?”   “……”   无印沉默片刻,“是施主自己说,要贫僧帮你解毒。”   “我说你便信吗?”江听雪笑了下,“那我说,我没了你会死,你可愿还俗,下山与我成亲?”   “……施主何必如此?”   “不过情难自禁,不愿放弃罢了。”   无印再次沉默:“……施主在灵觉寺能放下,为何现在却不肯放下了?”   “因为不一样。”江听雪微微笑道,“在灵觉寺时,我只觉得你对我或许有意,但现在,我却知道你对我一定有情。”   他噙着笑意道:“我心悦你,又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更确定你心中有我,现在让我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贫僧是出家人。”   江听雪挑眉:“你这是承认心中有我了?”   无印有些无言:“……贫僧并无此意。”   江听雪笑眯眯道:“只说自己是出家人,却不否认前面的,不就是喜欢我么?”   无印:“……”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   无印微微抿唇:“施主执意如此纠缠吗?”   江听雪慢慢收了笑容,默然不语。   片刻后,他道:“你还没发现吗?”   无印皱眉:“发现什么?”   江听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气。   “大师,你的袈裟脏了。”   ……   无印微微睁大眼。   他向下看去。   净无垢袈裟洁白如雪,绣着金丝卍文,披在无印身上,再加上他纯色的里衣,看着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这种衬托下,就显得袈裟下摆的那抹灰尘格外刺目。   这是他方才弯腰抬起石台时,下摆落到了地面所致。   但以往沾水不湿,沾污不染的袈裟,此时上面的这抹灰尘,却顽固地留在了上面,不论他如何注视,都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江听雪道:“你曾说,净无垢袈裟,心无垢则身无垢。如何袈裟有垢,你的心又如何呢?”   他向前一步,想靠近无印,无印看着他,不知怎的,竟仓惶地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但下一瞬,就被江听雪重新拉近。   他抬手撑住石台,将无印困在自己与石台之间,微微低头,望着他的眼睛:“无印,你明白你的心吗?”   无印心里不自觉地发慌,转开脸,避开江听雪的目光:“袈裟染尘,只能说明贫僧修行不够,与施主无关。”   “当真与我无关吗?”   江听雪步步紧逼:“那昨晚你为何答应与我双修?明明让我忍一忍就可以了,再不济,你也可以直接回来,拿了舍利,再回去给我解毒。这儿离昨晚落脚的地方只有半天路程,以你的速度,一个时辰就能来回了吧?”   无印张了张口: “贫僧……只是没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不愿去想?”   江听雪落下一只手,抵在他后腰上慢慢揉按,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去,无印呼吸微微一滞,身体明显地开始热了起来。   几个月过去,他的身体早已习惯了江听雪的抚弄,轻轻一碰,便会迅速做出反应。   “假如真的不情愿,直接推开我就行了吧?”江听雪低下头,去吻他耳后那片细腻的皮肤。   “江施主……唔……”   无印把脸转回来,想躲开他狎昵的亲吻,却正好把唇送到了江听雪面前,让他一口含住,肆意舔吮。   熟悉的热意在身上蔓延开来,脊背发麻,呼吸也有点稳不住。   无印闭了闭眼,用了些力,把他从身上推开。   江听雪顺着力道退后两步,看着他仿佛有些冷淡的表情,突然笑了下。   “你是在告诉我你不愿意吗?”   无印抿了抿唇,语气稍显生硬:“是。”   “但是无印,你有没有想过?”   江听雪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要是旁人这么冒犯你,你会只把他推开吗?”怕不是直接沉下脸一掌拍过去了。   无印怔了怔,慢慢抿住唇,不再吭一声。   江听雪弯了弯嘴角:“你不打算说话了吗?”   无印沉默。   “你说你尘缘已尽,若真的已尽,又怎会遇到我?”   无印还是沉默。   江听雪叹道:“你真不打算再说话了吗?”   “……”   谁能想到,面对再多妖魔鬼怪也毫不畏惧,勇往直前的无印大师,竟然也有用不说话来消极抵抗的一天。   江听雪又好笑又无奈,但笑过之后,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人,他心中又慢慢变得有些沉闷。   “你不愿说话就算了,我不逼你。但是,无印……”压下心底渐渐翻涌出来的情绪,江听雪笑了笑。   “我是不会放弃的。”   话落,他转身离开,留下无印一个人站在高台上,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第98章   离开净禅寺后, 江听雪走在山道上,心神却在灵台中,阅读地图上系统总结出来的孕期护理指南。   怀孕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 以男子之身怀胎, 更多了一分危险,江听雪对照顾孕妇和孕夫都没有经验, 便问了问系统。   9527检索了一下信息库, 整理了这么一份资料出来, 投放在地图给他看。   江听雪一边走一边看, 走到山下时, 指南也看完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 就见地图上又多出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点, 像烟花般一团团炸开, 莫名透出几分喜庆。   江听雪:“……”   他有点好笑地道:【他怀上了, 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烟花团底下浮现一行小字:【不是, 是恭喜宿主即将抱得美男归。】   【美男?无印么?】江听雪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算错。】   无印长得是挺好的。   他笑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个恭喜我?】   【是啊, 反派很明显已经喜欢上宿主了吧?凭宿主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和他在一起。】   【你这么相信我?】江听雪笑盈盈道。   【是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   江听雪笑道,在9527高高兴兴回复【不客气】时, 又话锋一转:【不过小系统,你为什么会认为, 我想和他在一起?】   【诶?】彩色小点字迟疑了一会儿,一个个冒出来,【……宿主,不喜欢他吗?】   明明那么温柔……   还有那些眼神,那些表情, 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我像是喜欢他的样子吗?】   【像……】   江听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最开始说过什么吗?】   【记得,宿主你说,因为你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你要毁掉他。可是,都这么久了,我以为宿主你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我怎么会不在乎呢?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毁了他而已。】江听雪弯弯嘴角。   【扰他定力,诱他破戒,让他动情,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宿主你要舍利子……?】   【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江听雪将手掌覆在胸前,再拿开时,掌心便多出了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   【当初正因为这颗舍利,他的师门被妖所灭,如今他却亲手将这颗舍利给了一只妖,还被妖拿来对付自己……】   看着地图上闪烁的小点字,江听雪弯起嘴角:【不知道无印大师以后想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气到想要自行了断。】   9527:……   它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期期艾艾道:【那个,宿主,在剧情没结束前,反派还不能死……】   【剧情没结束前?】江听雪眸光微动,仿若无意般道,【这么说,等剧情结束后,他就可以死了?】   【是的,我们的任务是制裁反派,不让他改变原本的世界线,所以只要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后续剧情没有他的戏份了,那就没有关系。我找找,我记得原书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   9527说着,就想去找一下原著里最后提到反派的地方,但还没等它找到,就听自家宿主说:【退水妖。】   速度比它一个系统还快,简直像是回忆过千百遍,脱口而出的一样。   9527愣了一下,感叹道:【宿主你记得可真清楚。】   江听雪微微一笑:【我要做任务,难道不该把任务有关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也是。9527欣慰地想,狐妖宿主可真敬业啊。   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江听雪掐了一下手心,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不过具体内容我还是有些记不清了,你再给我念一遍吧。】   【好的宿主!】   9527翻到原文:【原本世界线里,反派最后一次出场,是在主角带着孩子和书生一起进京赶考的时候。路上他们听说南边有只水妖在发水患,一个白色袈裟的大和尚去退水妖治水,后来水妖死了,大和尚也没上来,只有人在河边捡到了那件白色袈裟,上面都是血。】   念完了原著,9527小心翼翼道:【这就是反派在原书中最后一次出场,后续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宿主,你至少要让反派活到那个时候吧……】   江听雪笑了下:【放心吧小系统,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过,那只水妖,到时候我难道还要专门把它找过来?】   【这倒不用,原书只是一个框架,最重要的是主角,宿主只需要看住反派,不让他去伤害主角就好。】   看了一眼以往的任务记录,9527又道:【而且以本系统的经验来看,剧情一般都有惯性,到时候不需要宿主去找,水妖说不定自己就会过来了。】   【这样吗……】江听雪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神色。   他回过头,望着远处的青山,和山上隐约可见的寺院,弯了弯嘴唇。   【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   9527有点忐忑。   它害怕狐妖宿主真把反派玩死。   最初见到狐妖宿主,听到他跟反派有仇的时候,它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很不靠谱。   看看它把奇点变成什么样了!   跟反派有血亲大仇就不说了,还是个谜语人,哦不,谜语狐!   它都不知道宿主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说是姐姐被反派杀了,所以要报仇,但它感觉宿主说起姐姐的时候,还没有说起反派的时候反应大。   但要是不恨反派,宿主想毁掉他却是真的,微表情和至今为止的行为逻辑都能证明这点。   但如果不看宿主骗舍利子,还有让诱导反派破戒这些事,光从微表情分析,宿主又确实看上去是喜欢他的。   全部都是冲突。   有仇还是没仇?是喜欢还是恨?   如果喜欢,那为什么一定要毁了他?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真的只是装出来的吗?   只会用逻辑来推导事情的数据生命感觉自己CPU都快烧了。   但怎么对待反派,都是宿主的事,它插手不了,甚至被关在系统空间里,它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在地图上闪几个字,宿主要是不乐意看,那它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9527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窝在系统空间里看,还入乡随俗,每天给自家神明大人点上三根赛博香,祈祷祂保佑自己顺利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不管9527如何忐忑,江听雪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   离开净禅寺后,他便在山下找了家客栈住下,每日都上山去见无印。   当然,基本都是见不到的。   他每日来到寺中,在佛前上一炷香,等小沙弥去向无印通报,等香燃尽了,小沙弥也带着无印在清修,暂时不见客的消息回来了。   江听雪会在谢过小沙弥后,在寺中再待一个时辰,然后下山,等第二日再去。   中间的这些时间,他也没有浪费。   他在锦江边上寻了一处地方,从河中取了些河泥,每日下山之后,便坐在河边干草上,用这些河泥捏泥人。   他捏得很仔细,手指高的泥人,却四肢五官无一不精,捏完了,还要用枯草编个细绳,系在腰间,充当腰带。   也因为仔细,所以捏的速度很慢,一天最多只有两三个,有时候精雕细琢,甚至只有半个。   等所有河泥全部捏完晾干,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一排形态各异的泥雕摆在草垫上,江听雪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地静静看了一天。   直到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散尽,他垂下眼,将泥雕一一收入袖中。   舍利已经到手,无印也已有身孕。   他真正想要的那样东西,也就快要拿到了。   ……   那天江听雪走了之后,无印便在净禅寺住了下来。   他原先就是宝山寺的僧人,在宝山寺更名为净禅寺后,他的度牒也一并被改了过来。   因他修为高深,本身辈分也高,净禅寺的主持对他十分客气,询问了他的意愿后,便在寺院最北边给他安排了一间禅房。   禅房后面就是山,前面离寺中有一段距离,平时不会有人过来,十分安静,最适合清修。   无印还是和以往一样,念经打坐,修行参禅。   他好似又恢复了平和,心境无波,每晚也能沉然安睡,再没有梦到过不该有的梦境。   但有一点,就是无论他如何收摄六根,行深观照,都无法使袈裟恢复洁净。   心中的佛还端坐在高台上,却不再那么光华圆满,铜铸的面容上肉眼可见地生出了裂痕。   无印抿了抿唇,在佛前拜了拜,从心相世界中退了出来。   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经书,无印拿起来念了几行,口中诵着经文,脑海中却不期然闪过一道红衣身影。   诵经声微微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响起。   这半个月来,每一日,都有小沙弥过来,说有一位江施主想要见他。   无印一次都没有答应过,也一次都没有出去见他。   他已知道自己心境有瑕,高台上的佛像已经清晰明示了这一点,他也知道扰乱自己内心的是什么,所以想要避开。   但人能避开,心却避不开。   红衣青年弯起桃花眼的样子,大笑着的样子,向他介绍那种素斋好吃,被肯定后便露出微笑的样子……   还有泪痣摇曳着、专注盯着他的样子,额头上渗出汗水,滴在他脸上的样子,眼底藏着笑意亲吻他,逼他发出更多声音的样子……   “哒。”   一滴雨落在无印脸上。   他被凉意惊醒,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丝被风吹拂,斜斜飘入。   手中经书一页未动,已被打湿了一角。   无印怔然片刻,将经书收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佛。” 第99章   这一场秋雨停歇时, 无印从净禅寺搬了出去。   得知他要走,净禅寺的主持松了口气。   他对无印没有意见,但无印住在这里, 那位江施主就每天都要来, 这半个月过去,寺里不知有多少僧弥因为那位江施主的笑动摇了心念。   天天一帮大小光头在寺院里脸红心跳, 老主持简直都没眼看。   问了无印, 知道他是想在附近找一处安静住处后, 老主持想了想, 便又留了他几天, 然后把那些见过江听雪的大小僧侣都打发出去, 到山里寻个地方给他盖草庐, 叫他们消耗消耗精力, 省得每天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 让他看了糟心。   一群人齐上阵, 两天之后, 一间崭新的草庐就在半山腰处立上了。   无印谢过主持和寺中僧侣, 和来时一样,只带着自己的金钵和禅杖,住进了草庐里。   当晚, 又下起了一场雨。   秋雨萧萧肃肃,落在屋顶的草棚上, 又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砸在墙角。   无印坐在窗前,看着屋檐上一串串落下的雨水,怔怔出神。   什么是出家人?   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 六根清净,方为出家人。   可他现在,五蕴非空,六根也不清净,满脑子的贪嗔痴,连心中的佛都已经生出了裂痕……还算得上出家人吗?   雨声淅淅沥沥,潮湿的水汽从窗外涌进来,似乎将心情都浸得沉闷起来。   无印慢慢抿住唇,从桌案前起身,想关上窗户,却在看见不远处的人时,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远处的树下,江听雪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也不知待了多久。   对上他的目光后,红衣青年微微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无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窗前,始终用柔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站定之后,轻轻笑道:“大师,你可让我好找。”   无印怔愣地看着他:“你……怎会来此?”   江听雪不答,只是看了眼旁边的门,含笑道:“无印大师,外面雨这么大,让我进去躲会儿雨可好?”   无印微微抿唇,转身到旁边开门。   江听雪在门口收了伞,进入屋里,打量了一眼房中的布局。   草屋不大,布置也很朴素,不过一床一桌一椅,加上桌面上的几本佛经。   江听雪收回目光,回答了之前那个问题。   “我去寺中,听说你离开了,便向一个小师傅问了你的去向。”他看着无印,弯了弯眼睛,“他原本不肯告诉我,我就对他笑了一下。”   无印有些无言。   虽然主持没有明说,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的困扰,搬出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些。   当然,更多的是他内心已经生出了消不去的芜念,不想因此辱了佛门清净地。   江听雪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每日对那些僧人笑,也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无印自己从寺里搬出来。   寺院在无印心中是无尘之地,不可侵扰,在那里他心防重,江听雪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必会引起他强烈的抵触。   但出来之后,他心里的那道底线就不会再那么坚定了。   江听雪弯起嘴角,没直接提起两人之间的事,而是环顾一圈,笑道:“草庐素雅,周边幽静,无印大师可真是找了块好住处。”   无印本因为他突然出现有些沉默,见他像以往赶路时那样闲谈,愣了愣,稍稍放松了一点:“是寺中同参们找的地方。”   “那可得好好谢谢他们。”江听雪沉吟片刻,笑道,“不如我备些素斋,拿去寺里给那些师傅们吃如何?”   无印:“……”   他委婉道:“施主不必劳神,贫僧已谢过他们了。”   那些僧人盖完了草庐,现在正在被罚抄佛经,每个人都是厚厚一摞,没个两三月抄不完,这要是再去送个饭,恐怕他们得直接抄一年了。   江听雪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故意曲解,笑眯眯道:“大师是不乐意我带饭给别人吃?”   无印噎了一下:“……贫僧并无此意。”   “我倒希望你有这个意思。”   江听雪笑了笑,走到桌边,拿起一本经书,翻开看了看:“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慢慢读出一句经文,他看向无印:“大师,你说人生在世,真能将诸法皆化为空相吗?”   无印平淡道:“色不异空,心空自然万物皆空。”   “心空吗?”江听雪念了一遍,注视着他的双眼,“那么大师,你的心空了吗?”   净无垢袈裟叠在床头,衣摆看不见,但它是干净的吗?   “……”   无印沉默不语。   江听雪看着他,叹道:“无印,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呢?”   无印垂下眼,半晌后,慢慢开口:“……施主既已知道我在躲你,为何还要寻来?”   “因为我不是佛家弟子。”江听雪轻笑,“我不修心,也不修放下。食色性也,我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断情绝爱,内心空空,所以我寻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佛经,慢慢走到无印面前:“你呢?已经半个月了,你放下了吗?”   无印不吭声。   “我猜你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寻到你,你说是吗?”   江听雪站在他面前,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低低的声音里隐含诱惑:“无印,随我入红尘吧……”   他慢慢贴近,一点点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无印想要转头避开时,手绕到后方,按住他的颈项,迫使他抬头。   “唔……”   唇与唇相贴,无印颤抖着眼睫,手抬起来想要推开,江听雪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手指深入他的指缝,缱绻摩挲。   相贴的掌心渐渐变热,舌尖探入另一人口中,捉着那无措的同伴仔细舔吮,撬出一点细碎的闷吟。   水汽从半掩的窗缝里袭来,冰冰凉凉地扑在身上,却一点消不了体内迅速涌起的熟悉热意。   无印紧紧闭着眼睛,也许是雨声太杂,也许是空气太闷,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随着那人的动作,感受那些极致的战栗与欢愉。   衣衫一件件落下,烛火被打灭,黑暗中,两道人影相拥着倒在床上。   雨声渐渐变大,将一切颤抖忍耐的声音,都盖在了其中。   ……   清晨时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江听雪在床上穿好衣服,打理整齐后,看向床上。   无印刚睡着不久,呼吸平缓,神色疲惫,一边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消下去不久的地方又多出了许多新鲜的痕迹。   和半个多月前比起来,他现在明显更容易感到疲累。   考虑到他现在怀着孕,江听雪这次动作很小心,比以往更温柔了些,时间也没那么长,但结束之后,他还是直接沉沉睡了过去,连江听雪给他清理都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到底怀了几只,能把他累成这样……   江听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盖好,又把下边的被角掀起来,看了看他的膝盖。   跪太久了,上面的红痕到现在还没消。   他把被子盖回去,盘算着再弄两床被褥来铺上,还要给床搭个边沿,免得无印没地方抓,只能去扶墙。   虽然在这里注定过不长久,但该有的还是要先弄上。   心里想着这些,江听雪出了门,到山下市集上采买自己要的东西,因为东西多,怕自己拿上去惹无印怀疑,还雇了个挑夫。   等他带着挑夫回到草庐,已经到正午了。   这时候无印已经起来,正挽着袖子在门口锄地,看着他和身后的挑夫,愣了一下。   江听雪指挥挑夫把东西放进屋里,给了工钱,等挑夫走了之后,他看着无印,微微挑眉:“大师刚刚那表情……该不会以为我睡完就跑了吧?”   无印:“……并未。”   他只是醒来没看到江听雪,以为他去附近散步了,没想到他是去买东西,还买了这么多。   江听雪不过逗他一下,见此便笑了下,看向他手中的锄头:“大师这是在做什么?”   “贫僧想开一片地出来。”   “种菜吗?”   “是。”   “如今已至冬月,马上大雪封山,开出来怕是也种不了什么。”   “有耐寒的菜,总可以种上一些。”无印看了看屋里堆了一地的东西,“施主这是……”   “我准备在这住下,大师不会赶我吧?”江听雪笑眯眯道。   “住下?”无印一愣。   “是啊。”江听雪弯起桃花眼,“昨天晚上大师没有拒绝我,不就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说着,他又脸色一变,一脸哀怨道:“还是说,大师你要始乱终弃?”   “……”   无印抿了抿唇:“施主准备在这住多久?”   “那要看你何时愿意下山跟我成亲了。”   无印沉默下去,片刻后,他低低开口:“我想……再考虑一下。”   江听雪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笑容:“好,我等你。”   ……   在门前的菜地里长出青苗时,第一场雪下来了。   夜色深沉,雪粒砸在草棚上,簌簌作响。   草庐门窗闭合,室内只有一豆烛火,微微跳动着,发出昏黄的光。   汗水从下巴上滴落,无印跪在几层柔软的被褥上,被江听雪从身后捏着下巴亲吻。   断断续续的闷哼从唇舌间溢出,他闭着眼睛,眼尾湿润泛红,抓着栏杆的手指指节发白。   江听雪看着他紧蹙着的眉头,松开他的唇,吻了吻他的眼睛:“无印……”   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露出其下水光弥漫的黑眸,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江听雪轻笑一声,在他耳后亲了一下,低低道:“这里……舒服吗?”   黑眸失神了一瞬,很快又紧紧闭上,忍耐着,从鼻腔里克制不住地溢出些许闷哼。   知道他喜欢,江听雪便着重在这里多待了一会儿,等他紧绷着战栗过后,便鸣金收兵,结束了今晚的活动。   无印和以往一样,一放松下来,就抑制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江听雪给他清理了一下,然后搂着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躺了下来。   他从背后搂着无印,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能感觉到掌下一点不明显的隆起。   从怀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女子怀胎,一月之后便可从脉象上看出来,男子也差不多。   江听雪知道无印懂一些医理,滑脉应该也能认出来,但他未必能想起来给自己把脉。   早孕期的反应,大多是嗜睡,孕吐,食欲不振这些。   嗜睡么,江听雪夜夜都折腾他,尽管每次都很小心,但累是实打实的,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孕吐无印不怎么明显,他平时吃的都是素斋,没什么味道重的菜,便不容易犯恶心,而且江听雪早早就备上了话梅干果,每当他不想吃饭的时候,就哄着喂他吃几颗,食欲也就勉勉强强。   其他一些小问题,有江听雪及时注意,也都没引起他的怀疑。   主角那边的书生是怀了七个月生的,都是狐狸,想来他这边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几只,才一个多月,就能摸出来一点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按住他放在小腹上的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江听雪停住不动,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无印微微摇头,翻了个身,面朝着他,又睡了过去。   看着他毫不设防的安详睡脸,江听雪胸口有些发紧。   这些天,他能明显感到无印在一点点接受他,他还是会打坐参禅,诵读佛经,但却无声默认了江听雪的存在,对他的亲近也不再抗拒。   色戒已破,又动了情,他好似已经把自己自逐出了佛门,认为自己不配再当一个佛门弟子。   江听雪抬起手,慢慢抚摸无印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无印?   你真正放弃你这颗佛心的时候。   ……   翌日,天气晴朗。   昨晚下的雪小,只积了浅浅一层,不影响走路。   江听雪从糖罐里拿出话梅,准备给无印先吃两个开胃。   他这两天胃口不大好,话梅消耗得有点快,里面不剩几个。   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江听雪盘算着要不要下山再买点。   但他一回头,就看见无印穿戴整齐,甚至披上了净无垢袈裟,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江听雪一顿,把罐子慢慢盖上。   无印拿上金钵与禅杖,抬头见他正望着自己,便道:“江施主,你可否在这等我几天?”   江听雪面上带着微笑,问:“你要去哪?”   “我去寺中一趟,处理一些事,等回来了……我们就下山。”   “下山成亲?”   “……嗯。”   无印看着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靠过去,第一次主动吻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亲在嘴边,但他脸上还是闪过一丝赧然,低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要出门,却被江听雪一把拉住。   江听雪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容:“都要成亲了,你是不是该改口了?我叫你无印,你么,不如叫我……”   他顿了顿,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道:“阿雪吧。”   无印一愣:“还是等贫僧回来再……”   “不,现在就叫一下。”江听雪拉着他的手不放,唇边带着笑,眼中却是无印看不懂的执着,“无印,我想听你现在就叫一声。”   见他这么坚持,无印只好开口,叫了一声:“阿雪。”   江听雪静静地看着他,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白色袈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江听雪张开另一只手,手心的两颗话梅已经连核带肉,变成了一滩果泥。   他慢慢垂下眼,看着这滩果泥。   ……不用去买了。 第100章   净禅寺。   无印在小沙弥的指引下, 来到了主持面前。   老主持笑道:“阿弥陀佛,这才刚下过雪,你怎么就上山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尽管说便是, 我让他们给你送去。”   无印与他见礼:“主持,我是来请你帮忙销去度牒的。”   老主持一愣:“销度牒?谁的?”   “我的。”无印道, “我要还俗。”   老主持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因为那位江施主?”   无印抿抿唇:“是。”   “你真的想好了, 要放弃你这么多年的苦修?”   “是。”   “世间男子多薄情寡幸, 若是他日后变了心, 你也不后悔?”   无印静静道:“他若变心, 也只能说明我与他的缘分尽了。”   老主持劝道:“只为了那一点微薄的缘分, 就回到红尘纷扰中, 何苦如此?”   像是想起了谁, 无印微微弯起嘴角, 沉静的黑眸中透出一点柔和:“因为不愿放下。”   “我明白了。”老主持叹息一声, “度牒我会为你销去的。”   “谢主持。”无印低头行礼, 将金钵与禅杖都放到身前, “这些,就留给寺中吧。”   “这……”   老主持想要推辞,无印便道:“这些本就是佛门之物, 我如今已经还俗,便不该再拿着这些, 不过这件袈裟是先师遗物,所以我想留下来。”   “我佛慈悲,既如此,我便替寺中谢过施主,愿施主日后一路顺遂, 得偿所愿。”   禅房门口,看着无印离开的身影,老主持叹了口气。   他接手宝山寺,自然也曾听过无印“佛子”的名声,并且以前宝山寺还在的时候,他也见过无印,认为他确实是个有慧根的孩子,担得起“佛子”之名。   甚至他还考虑过,等他圆寂之后,要不要将主持之位传给无印。   只可惜,造化弄人,唉……   ……   离开净禅寺后,无印没有回草庐,而是去了后山。   后山打坐的石台,是无印的师父法空大师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   无印还小的时候,经常被法空大师抱着站在上面,眺望远方的空山云海。   等他稍大一点,便会带上木鱼,独自爬到上面,一边敲木鱼,一边看着远方的山和云念经。   等到宝山寺被屠,师父被焚化,他想念师父的时候,便会来此打坐,让心平静下来。   拂开石台上的积雪,无印在上面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念着那些牢记在心的经文,一字一字,无比虔诚,心相世界中那尊高台上的佛却在这一句句中,渐渐生出了更多裂纹。   他诵了三天三夜,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   第二日傍晚,下起了大雪,雪落在他身上,渐渐堆了起来。   无印仿若未觉,继续诵经。   到第四日时,低低的诵经声终于停下,他的身上已堆满了雪,高台上的佛裂痕也已爬满全身。   无印静静睁开眼,又慢慢跪倒,用冻得通红的手撑在石面上,朝昔日的宝山寺拜了一拜。   “师父,无印不孝,六根不净,眷恋红尘,自愿堕入世俗苦海,望师父勿怪。”   他起身站在石台上,望着远处的空山云海,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转过身,告别这个自幼成长的地方,下山往草庐行去。   大雪下了两天,山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也被掩盖在了下面。   行走艰难,无印干脆提气纵身,踩着雪朝山下飞去。   但或许是他使力太急,没飞一会儿,小腹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这股刺痛来得突然,无印眉头一皱,身形不由滞了滞,在雪面上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刺痛就慢慢消了下去,变成了微微的隐痛。   他在小腹上按了两下,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便不再管,继续纵身飞掠。   这次腹内的隐痛没再加重,无印飞了一会儿,很快就看见了草庐的棚顶。   草庐上同样堆满了雪,只露出一个尖尖。   这几天大雪封山,山道都看不见,他们要下山,估计还得等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在山上的这几天,那人等急了没有……   想到等在草庐中的人,无印唇边不禁露出一点微笑,在门前轻轻落下。   草庐的门是关着的,只有窗户半遮半掩地露出一条缝。   他正要推门进去,却听旁边的窗户里传出一道娇媚的女子声音:“那个无印和尚,真要答应跟你成亲?”   无印一怔,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屋里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在外面,还在毫无防备地交谈。   无印熟悉的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嗓音依旧如记忆中清朗,却带着他不熟悉的嘲弄:“他说要上去处理点事情,等回来就下山跟我成亲,呵,那个蠢和尚,我随便哄他两句,他就真以为我喜欢他。”   “听说他把佛宝舍利也给你了?”   “不错,不光给了我舍利,还主动说要跟我双修,帮我解小香山那只小狐狸的毒。”   “小香山那只狐狸?那毒对你根本没有影响吧?”   “是没有,我本只是想借那毒骗到舍利,没想到他居然主动献身。”   “去,做什么委屈样子,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这可真是冤枉我,那和尚脾气硬得像块顽石,我日日伏低做小,哄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在床上也像个木头,动都不动一下,哪有你,知情识趣……”   “哎呀,讨厌!你往哪摸……”   嬉笑声从窗缝里飘出,一字不落地传入无印耳中。   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先前归家的喜悦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一直冰到脚底,冻得透体生寒。   他仿佛一座冰雕般站在门口,听窗户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淫靡声音。   小腹处的隐痛似乎又渐渐强烈了起来,但胸口的痛楚却盖过了一切。   断续的污秽声音里,还夹杂着两人的交谈。   “你家那位大师……不会这会儿回来吧?”   “不会,外面雪这么厚,他不憨不傻,怎会这时候回来。”   “那万一呢?他不是修为很高吗?”   “怕什么?凭你我的耳力,还能发现不了他?”   “也是。”女子娇笑道,“我们两只狐狸,怎么也能听见他的动静了,你那遮掩妖气的办法真好用。”   ……遮掩妖气?   无印瞳孔微缩,慢慢抬起了头。   那道熟悉的声音道:“要不是有这法子,我怎能靠近他骗到佛宝?又怎能每次都趁他不在,跟你风流快活?”   “嘭——!!!”   一声巨响之后,木门连带两边的墙都四分五裂,轰然炸开。   四散的烟尘里,无印死死盯着床铺的方向。   木床之上,堆叠着厚厚的被褥,那是江听雪说,怕他跪着疼,特意铺上的。   但那个两人夜夜缠绵的地方,此时却交叠着两道身影。   一道是他熟悉的红衣青年,另一道,则是一个妖艳妩媚的青衣女子。   两人皆衣衫不整,青衣女子几乎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一条嫩黄腰带,将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但比起这些,无印更在乎的是两人露出的尾巴。   雪白的毛发,毛茸茸一条,交缠着在空中摇摆。   无印认得,那是狐狸的尾巴。   两只白狐妖。   血丝一瞬间爬满了眼瞳,无印通红着眼睛,看着一脸惊愕的红衣青年。   空气里泛着污浊的腥气,传进鼻腔,让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无印咬着牙,忍下胸口翻涌的不适,一字一顿道:“你是……妖。”   在瞬间的惊愕之后,江听雪冷静了下来。   他收了狐尾,放开青衣女妖站起来,唇边牵起一抹冷笑:“是又如何?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可真是不巧。”   “不巧?”   “是啊。”江听雪桃花眼微弯,“我本来还打算再让你过几天好日子,可你居然如此不识趣,自己提前回来了。”   他不识趣?若不是他不识趣,又怎能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小腹处的疼痛愈演愈烈,无印死死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为何要骗我?”   “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了。”江听雪轻笑一声,“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在你手里,我报复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你天天杀妖捉妖,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性命,难道没想过有一天,会惹来报复?”   “妖,岂有无辜之辈。”   “这和尚,还真是跟你说的一样,又臭又硬。”青衣女妖从床上起来,慵懒地理了理衣襟,依偎进江听雪怀里,“我看你呀,还是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便是。”   江听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让我再跟他说两句。”   “你杀了我姐姐,让我唯一的亲人惨死,我自然不能让你好过,你看重什么,我就要毁掉什么。”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如何,无印大师,温泉的水暖和吗?”   无印瞳孔一缩。   自小香山双修以来,他们从未在温泉里做过,只有在心相世界和梦里……   “是你……”   “不错,就是我。”江听雪低低笑道,“你以为那是你的心魔?不,那是我入了你的心神,你早就破戒了,无印大师。”   早就破戒,他却全然不知,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动摇,所以那高台上的佛像才会那么容易生出裂隙。   多年苦修,因此毁于一旦。   “妖孽,你敢毁我佛心!”   无印喉间忍不住泛起了血腥气,看着江听雪,双目红得几欲滴血:“你该死!”   “该死的恐怕是你才对,佛法都破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发挥出几分实力。”   江听雪冷笑一声,一步踏出,身上的红衣瞬间散去,化作一身雪白锦袍。   青衣女妖也娇笑一声,赤足在地面一点,旋身落在另一侧,和江听雪成犄角之势,将无印堵在门前。   两方对峙一瞬,同时动手!   江听雪伸手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折扇,折扇唰地张开,反手一扇,便吹出一蓬冰雾,冰雾飞速朝无印笼罩过去,经过的地面上眨眼间便结了一层白霜。   青衣女妖则笑着弯腰,身后狐尾划出破空之声,凌厉地扫向无印。   两只狐妖好似心念相通,配合极佳,若无印想避开冰雾,便会被灵活的狐尾扫到,若想躲开狐尾,就必会被冰雾冻伤。   但无印不躲也不避,他喝出一句佛偈,几个金光闪闪的梵文在空中浮现,挡在冰雾前方,磅礴的冰雾顿时被阻住势头,停在了原地,汹涌翻滚着,却再进不了一步。   面对袭来的狐尾,他则直接伸手,一把抓住,手心绽出佛光,一接触就让那雪白狐尾泛起了焦糊气息。   “啊!”青衣女妖痛呼一声,想把尾巴抽回来,却动弹不得。   尾巴上的痛感越来越烈,几乎要断了一般,青衣女妖疼得泛起泪光,骂道:“臭和尚,快放开我!”   骂完又泪眼朦胧地看向江听雪,哭诉道:“听雪,快救我!”   无印微微抿唇,不等江听雪有所动作,就猛地一拽,将青衣女妖连人带尾巴一起拽到身边,抬手就朝她天灵盖拍下去!   江听雪脸色一变,瞬间闪至两人身边,一手挡住他拍下来的手,另一只手则印向他胸前,逼他放开狐尾。   但无印没放,一副哪怕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也要把狐尾扯下来的模样。   江听雪的手掌滞了一瞬,到底还是拍了上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无印喉头一甜,往后退了两步,闷闷咳了几声。   他扔掉手中断下来的一截狐尾,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抬头望向两人。   “我的尾巴,我的尾巴,我要杀了他报仇!”青衣女妖抱着断掉的尾巴,简直哭成了泪人。   江听雪则低着头,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好好好,杀了他给你报仇,别担心,就算尾巴断了,你也是我心里最好看的那只狐狸……”   面容温和,语气低柔,和以往诱哄他时一模一样。   无印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胸前被打中的地方在痛,但又好像不仅仅因为掌伤。   心好像被撕开了,分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痛多一点。   他红着眼睛,抬手拍了上去:“妖孽,受死!”   江听雪和他对了一掌,顺势落到窗边,在他再追上来时,掀起冰雾挡住他的脚步,抱着青衣女妖破窗而出。   站在屋外雪地上,江听雪冷冷道:“无印大师果真有几分本事,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胜过我吗?”   无印挥散冰雾,正要从窗户里跟出去,却忽然身上一麻,细细密密地泛上酸软。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你下了毒?”   江听雪冷笑:“不错,你日日与我同食,从不曾对我防备,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你往日吃的那些东西里,我都下了毒,如今毒入肺腑,你再运功,便是加快毒发,根本无需我动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死。”   青衣女妖好似委屈坏了,揪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里,江听雪却能感觉到她在发冷发僵。   看了一眼无印,江听雪勾起嘴角:“无印大师,我等着来给你收尸。”   他抱着青衣女子,转身化作流光,向远处飞遁离开。   身上在发麻,心口闷痛,小腹几乎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看着他二人迅速远离的背影,无印一咬牙:“妖孽休走!”   纵身追了上去。   山林上空,一道白色流光率先划过,紧接着,一道金光也跟着划过,始终紧紧追在白光身后。   两道流光先后飞越宝山,又过了锦江,很快就出了锦州地界。   江听雪驾着风,朝远处飞行。   青衣女妖还趴在他怀里,身体已经彻底变得冰冷,妩媚的面容也已经僵硬,表皮开裂,露出里面泥土的颜色。   还好走得快,不然就要露馅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江听雪微微眯眼。   这个泥人已经毁了,他得换个新的出来,免得叫无印察觉到异常,但无印跟得太紧,一直这么盯着他,他也没法换。   等想个办法甩掉他一截。   江听雪思索一瞬,突然折向下方,落进底下的深山。   身后的人也立即跟了下来。   深山之中古木参天,盘根虬结,地上还有灌木落叶,浅洼深坑,处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行走极其困难。   但江听雪是狐妖,本就生长在山林,所以落进来之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速度还更上一层楼。   他本想借山林地势,甩开无印,好替换一下泥人,但飞驰了一会儿后,身后的声音却始终不曾拉远。   江听雪忍不住回头,看到依旧紧紧追在身后的人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确下了毒,不过不是致死的毒,而是一种会让人一运功就麻痹的药。   怕无印察觉,他每次下的分量不多,但日积月累,几个月下来,也已足够将他药倒。   之前在草庐时,无印没能第一时间从窗户里追出来,就说明药性就已经发作了,刚刚又受了自己一掌,这时候本该运功疗伤,他却一直在追,显然是在不顾身体,强行驱使法力。   再高的修为也不能这么折腾。   何况他这么不管不顾下去,江听雪甩不脱他,很快就会暴露青衣女妖的不对劲。   这泥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泥人身上的青衣已经渐渐开始消失,面容也在一片片剥脱,江听雪把它往身前带了带,尽量挡住那些消散的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   江听雪凝眉思索,扫了眼身边闪过的参天古木,正准备借树身遮掩,冒险将泥人替换一下时,却听身后的脚步声突兀地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往后一看,便见一直紧紧追着他的人低着头,捂着小腹半跪在了地上,身形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无印!”   江听雪瞳孔一缩,直接扔了泥人,迅速折返回去。   他把倒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喊了两声。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眉心紧蹙着,额上尽是冷汗,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很多,手也紧紧捂在小腹上,似乎很是痛苦的模样。   江听雪心头一跳,立即转头去看他的身下,果然,袈裟上已经晕开了一团鲜红的血迹。   再去听他的脉,正是动了胎气,胎象不稳的征兆。 第101章   发觉无印是差点滑胎之后, 江听雪立即盘膝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一掌贴住他的后背, 一掌贴住他的小腹, 运转法力,帮他稳胎。   掌心蕴着白光, 江听雪分出一缕神念进入灵台, 声音第一次冷了下来。   【小系统。】   灵台封印一解开, 9527就飞快道:【宿主你冷静, 听我解释, 这是反派体质的原因, 是他自己不想要的!】   【他自己不想要?】   【他的体质, 或者说他的功法就是诛邪辟易, 无比排外的, 他讨厌妖, 怀上的是你的孩子, 也是妖, 所以他的身体本能地就会排斥,之前一直怀不上也是这个原因。】   江听雪沉默一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机械音有点心虚:【这个……我也是刚刚才搞清楚。】   9527注意到这件事,是在不久前无印下山的时候, 那时它正在观察主角那边的情况,突然听到核心程序在报警, 转头一看,发现反派有流产的迹象,顿时大惊失色。   它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程序中病毒了,但反复扫描了几遍,都没看出来问题, 于是就去检索了一下以往的任务日志,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记录。   但数据太多,等它找到上一个类似的世界,弄清楚反派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狐妖宿主已经自爆完身份,开始和反派你追我逃了。   看着好孕程序上越来越红的数值,9527冷汗狂流,疯狂整理措辞,同时在地图上疯狂闪烁小点,希望狐妖宿主能发现。   但没等狐妖宿主抽出空去看地图,反派就已经昏迷倒下了。   9527:……   完了。   望着躺在宿主怀里,昏迷不醒的反派,小光球忐忑地飘在系统空间里,等待狐妖宿主的责问。   但直到反派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狐妖宿主收功睁开眼睛,它都没听到一声。   9527道:【宿主……你不骂我吗?】   换做章鱼宿主,这会儿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十几遍了,但狐妖宿主心思藏得太好,它根本听不见。   江听雪的声音一如往常:【为何要骂你?这是我的错。】   是他把系统想得太有用了,不够小心。   【我以后会改的。】他道。   他说的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9527却有点胆战心惊:【宿主……】   【嘘。】江听雪保持微笑,【别说话。】   心肝颤颤的感觉更明显了,9527瞬间收声,缩进角落里,安静如鸡。   脑中没了吵闹的声音,江听雪换了个姿势,让怀里的人能更舒服地靠着,然后解开他胸前的衣襟,察看被自己打了一掌的地方。   白皙的胸膛上,一个青紫的掌痕印在皮肤表面,与周边对比极其鲜明。   盯着这个清晰的掌印,江听雪微微垂眸。   他本来只是想让无印放开泥人,真让他那一掌拍下去,泥人直接就要被打回原形。   但他没想到无印会突然那么犟,抓住了泥人的尾巴就不肯放,明明那个时候,松手退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等再想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也不能让无印发现自己的迟疑。   好在伤得不算重。   把无印的衣服理好,江听雪向不远处的泥人招了招手。   泥人的表皮几乎已经全部剥脱,青衣也已消散大半,还剩下的一点变得枯黄,隐隐现出草茎的模样。   被他这么一招,泥人就飞了过来,半空中身形缩小,变回拇指高的小泥雕,落入他的手中。   小泥雕缺了一只脚,颜色灰白,腰间系着的枯草腰带也已散开,只剩一点还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   落进他的手中后,那最后一点草茎也彻底断裂,泥雕骤然坍塌成沙,从指缝中落下,随风飘散。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江听雪神色有些复杂。   他原本的设想,是和无印缠斗一阵,等药性发作,把他麻痹到不能动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但不想无印如此针对青衣女妖,提前破了他的化形之术,以至于他不得不先离开。   也没料到他会不顾伤势,穷追不舍,甚至动了胎气。   如今这人陷入昏迷,和自己原本料想中有些差池,但也算殊途同归。   算计了这么久,总算是到了这一步。   怀里的人脉象已经平稳,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再冒冷汗,但眉心却依旧紧锁。   江听雪伸出手指,按在他的眉间,揉了几下,但始终不能将那锁住的眉心解开。   好像在昏迷中,他也依然痛恨着什么的样子。   手慢慢放了下去,江听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   ……该动手了。   睁开眼,江听雪眸中已经恢复平静,他低下头,与无印额头相抵。   灵神化作雪色小狐,从肉身脱出,撞入无印的心相世界。   心相世界内一片晦暗。   原本晴朗高远的天空如今阴云密布,黑沉沉地压在头顶,苍翠萧肃的山林也枯黄凋敝,再不复往日的生机。   雪色小狐在空中跃了几下,进入宝山寺的大殿,落地之后,变回了人形。   大殿空寂幽冷,江听雪抬首望去,只见高台上的佛像已完全龟裂,表面密布着蛛网般的裂痕,好似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解,碎成一堆。   江听雪将手覆在胸前,再抬起时,掌心已多出了一颗金色宝珠,正是佛宝舍利。   他托起舍利,法力运转,舍利顿时绽放出七色宝光,照在佛像身上。   一接触到这七彩光芒,佛像就骤然一震,表面无数块碎裂的地方全部簌簌抖动起来,像是被强劲的吸力拉扯着一样,从佛像上拽下,飞向舍利。   一块块碎片汇成流星雨,在飞的过程中就化作金色光点,一粒粒汇聚在一起,环绕在舍利身边。   眨眼之间,龟裂的佛像就被剥落了一小半。   好似被这异动惊到,天空中忽然炸开一道惊雷。   大殿内的烛台陡然亮起,木鱼咚咚敲响,诵经声萦绕在殿内,一个个泛着金光的梵文从空中浮现,宛如数条金色的光带,将佛像护在其中,抵抗着舍利的吸引。   江听雪加大法力的输送,舍利表面的七彩霞光顿时变得更加明亮。   在七色宝光照耀下,大殿内的烛火被压灭下去,木鱼声和诵经声都变得弱不可闻,金字光带也开始忽闪忽灭。   江听雪托着舍利慢慢向前走去,金字光带抵挡不住,一点点被逼退,摇摇欲坠,但仍努力存在着,不让舍利吸走佛像。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顽固地想坚持下去吗?   江听雪微微垂眸,再次加大法力。   七色宝光骤然大放,金字光带再坚持不住,砰然碎裂。   心相世界外,无印身躯一震,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血色又迅速褪去。   随着佛像一点点碎裂,无印的脸色也越来越白,颤抖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一块碎片被吸走,他身形一滞,气息迅速虚弱了下去。   心相世界内。   高台上已经空空荡荡,大殿黯淡,供桌从中央裂开,香炉跌落,里面的香灰洒了一地。   江听雪慢慢收回手,舍利静静悬在掌心,上方是一团漂浮的金光。   金光中时而浮出几句细小的经文,煌煌耀耀,倒映在他眼中。   终于……拿到了。   收起舍利和金光,江听雪从心相世界中跃了出去。   无印依然倒在他的怀里,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身体也因为刚刚承受的巨大痛苦而不断地颤抖着。   江听雪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他打横抱起来,向预定好的方向飞去。   系统空间里,9527已经快憋死了。   那个啊,宿主刚刚拿到的那个,那是反派的修为吧?   宿主这是要干嘛啊?他是想让反派恨死他吗?!   啊?!!!   小光球不懂,小光球震惊,小光球想要尖叫。   自从上次发现狐妖宿主的行为冲突之后,9527就仔细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但狐妖宿主掩饰得太好,它还是分辨不出来他到底喜不喜欢反派。   直到刚刚反派昏迷,看到狐妖宿主那些下意识的反应,还被凶了一下,9527才终于确定——   没错!狐妖宿主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地在乎反派!   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能够肯定狐妖宿主喜欢反派,爱反派。   剩下那百分之一,则是它结合狐妖宿主到目前的行为举止,严谨地扣除掉的。   毕竟它实在看不懂,为什么狐妖宿主要一边喜欢反派,一边想方设法地算计他。   如果说是爱而不得,可明明反派已经答应他,要和他下山成亲了,他却偏偏把泥人变成狐狸精的样子,在反派面前演这么一场戏。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故意变出气味,让两人衣衫不整,看起来好像做了什么的样子,还让反派听到那些刻薄羞辱的话。   演了戏不说,还趁人家昏迷,用舍利把人家一身的修为全部吸走了。   没了修为,反派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虽然这样就不用担心他再去镇压主角了,但是等他醒过来,会把狐妖宿主恨死的吧?   诱骗破戒,动摇佛心,背叛下毒,否定感情,夺走修为……   这这这、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小系统。】江听雪突然喊了它一句。   9527秒答:【宿主,我在!】   【你不是可以监测人的身体情况吗?关注无印,有异常就告诉我。我是说,任何异常。】   【好的宿主。】   简短的对话之后,灵台里又沉寂下去。   9527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宿主,你这是想做什么啊?还有……你不把我关起来了吗?】   【关起来?没那个必要。】   江听雪看着前方的天空:【试探了这么多次,也没见你做点什么出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没用些,的确构不成什么威胁。】   9527:……   等等,宿主刚刚是不是在骂它没用?还有试探?什么试探??哪里有试探???   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江听雪笑了一声。   他一句话没说,但9527还是感觉又被骂了。   这还是它那个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狐妖宿主吗?   江听雪:是。   白狐妖抱着人,飞在半空中,依然长眸泪痣,笑靥迷人,但在雪白锦袍的映衬下,眼中对万事万物的冷漠底色,却显露无疑。   唯有望向怀里的人时,那双眼睛里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至于想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江听雪轻轻道:【我只是,在毁掉他而已。】 第102章   无印醒来时, 感到了一股无比的虚弱。   眼前一片黑暗,小腹处不再撕裂般地疼痛,但胸口发闷, 身体前所未有的沉重, 手脚迟滞,气息也像是堵在胸口, 喘不上来。   身下是地面, 却不冷, 触感温热, 周围空气里也带着干燥的高温。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 手一动, 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无印一顿, 伸手摸了摸, 才发现右手腕上被扣了个铁环, 铁环下方还连着一条沉重的锁链。   他把锁链拉过来, 大约拉了十臂长后, 锁链拽不动了。   试着扯了几下, 锁链响了几声,完好无损。   铁链只有手腕粗细,原本他轻轻一拉, 便可直接拽断,现在却做不到了。   无印闭了闭眼。   不是错觉。   丹田空空荡荡, 经脉也是滞涩的。   他的修为不见了。   放下锁链,无印摸索着周围的地面,在身后碰到了山壁,他扶着山壁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一圈。   两边不算远, 将将到锁链的长度,前面却不知道多远。   走完一圈后,无印又顺着锁链,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下。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处变不惊,无印大师果然好定力。”   嗓音清朗,正是一直隐匿气息站在不远处的江听雪。   他轻轻抬手,洞壁上镶嵌的灯火骤然点亮,将整间石洞照得清清楚楚。   负手踱到无印面前,看着结跏趺坐,闭目不语的人,江听雪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脸:“大师,你怎么又不说话?”   “啪!”   手被打开,无印睁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   “狐、妖!”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大师不喜欢?”   “是你拿走了我的修为?”   “大师是说这个?”江听雪抬起手,掌心托出一团金光,他收拢五指,金光又隐没了下去。   “你人虽然食古不化,修行倒是不错。还得感谢大师你,给了我佛宝舍利,让我能夺取你的修为。等我用舍利将它炼化了,想来就又能多出百年道行。”   江听雪轻笑:“亲手把对付你的东西送到我手里,大师,你可真是慈悲心肠。”   无印咬了咬牙,心口又开始闷闷发痛:“妖孽,那是你骗我……”   “是又怎么样?”江听雪笑眼弯弯,“无印大师难道不知道?我们狐狸精,最会骗人了。”   无印深深吸了口气,忽然一掌打了过去!   江听雪轻轻松松接住他的手:“大师这是做什么?”   无印咬牙道:“你敢毁我修行,我必不饶你!”   “修为都没了,你还想怎么不饶我?”江听雪轻嘲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免得又要晕过去。”   他接住无印打来的另一只手掌,面露讥讽:“何况大师怎么只找别人原因,难道没想过,是你自己出了问题?若不是你偏执杀妖,执念成魔,我又怎会有机可乘?”   “妖孽伤天害理,我杀妖救世,哪来的魔?”   “真是如此吗?你杀了那么多妖,连我姐姐是哪只都想不起,这么多妖里,难道没有一只无辜?”   “妖就是妖,何来无辜?!”   “那金鲤呢?”   无印动作一顿。   江听雪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怀里制住:“你说妖无心无情,但若真的无爱,又怎会有恨?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金鲤不是在为自己报仇,它是在为英娘报仇,若不是有情,它怎会舍弃百年修行,和淤泥融为一体,只为让许家村给英娘偿命?   “英娘被推入河中焚烧时,只有金鲤在救她。人在杀人,妖却在救人,这两者,到底谁更无辜?”   无印闭了闭眼:“都不无辜。”   他冷声道:“许家村村人杀害英娘,诱骗过路人士替死,有罪。金鲤明知那是替死之人,依然将他们拖下河中溺亡,化作报仇的怨魂,亦有罪。村人之罪,可由官府清算,妖物之罪,却只能由贫僧这等修行之人祓除。我没有错。”   “……”江听雪默然。   看着面前一脸冷酷的人,他心里低低叹了一声。   罢了,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吗?都走到这一步了,又何必不甘心?   压下心底蔓延出的情绪,江听雪脸上自然地挑起眉:“无印大师,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顽固。你可知,我为何要把你囚在此处?”   无印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石壁边,冷声道:“无非是想折磨贫僧,尽管来便是。”   “好骨气。”   江听雪勾唇,跟着前进两步,抓住他想抵抗的手,箍住手腕按在头顶,身体也压了过去,将他抵在墙上。   这姿势太过熟悉,无印眼睛一下就红了,暴怒地挣扎起来:“滚开!别碰我!”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法力的普通人,江听雪轻轻松松就将他压制住,轻笑道:“别乱动,要是动了胎气,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无印一滞,眼睛微微瞪大:“……胎气?”   “大师你还不知道吧?”   江听雪按住他的小腹,在他耳边轻轻道:“你这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了。”   无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给你吃了生子丹,就在以往吃过的那些饭食里。大师要不要猜一猜,你是何时吃下去的?”江听雪说着,好似善解人意般,松开了钳制。   无印双手得到释放,却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而是抖着手,按住自己的脉搏。   指腹下的触感清晰传来,他的脸色忽然惨白。   “可诊断出来了?是不是已经怀上了?”   无印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妖孽,你竟敢如此……”   “有何不敢?”   江听雪笑望着他,“堂堂佛门高徒,视妖物为孽畜的无印大师,却亲自为我这个妖孽生下了孩子,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报复吗?为了让你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我可是将你的毒都给解了。”   无印牙咬得咯咯作响,忽然一抬手,狠狠朝小腹拍了下去!   江听雪早有防备,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挑眉道:“大师这是要做什么?它都已经有心跳了,你难道想要杀生?”   无印手臂肌肉贲起,两眼通红:“妖孽之子,算什么杀生?!”   “杀了它,你也得死。”   “死又何妨?就算是死,我也要除了这孽障!”   “宁死不屈,大师果真英勇。但若是再加上净禅寺所有僧人的命呢?”江听雪道。   无印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听雪微微一笑:“我去净禅寺找你的那些天,早已在全寺施了法,如今净禅寺所有僧侣的性命都与你肚子里的胎儿系在了一起,若我这孩儿死了,他们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无印嘴唇都在发抖:“你、你……”   “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江听雪低下头,贴住他的嘴唇,轻轻摩挲,在他伸手推过来时,抓住他的手腕,用锁链缠了两圈,按在头顶。   “滚开!”无印眼睛红得几欲滴血,却被压制地动弹不得。   “大师怎么急了?不是你说,什么折磨你都受着的吗?”江听雪轻笑,一手搂住他的腰,慢慢揉捏。   缠绵了这么多次,他对无印早就无比熟悉,更清楚他的身体喜欢被怎么对待,揉弄了几下,便感觉手下的身躯开始逐渐发软。   他往前一步,膝盖抵进去,压着身下的人,不让他躲,然后贴住了磨蹭。   “嗯……”无印咬紧牙,忍住喉咙里的声音,拼命压制着不该有的反应,身体却在早已习惯的亲密中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红着眼看着江听雪,见挣扎无果,便一口咬了上去!   “嘶……”江听雪轻轻吸了口气,肩膀上的人咬得很紧,似乎想让他因此退开。   江听雪微微垂眼,反而伸手过去,扯开了他的腰带。   没了衣衫的阻隔,飘忽的感觉顿时变得更加清晰,咬在肩上的人颤了一下,克制不住地溢出一点闷哼,又死死忍住,眼尾却还是泛起了水光。   江听雪搂住他的腰,将想要躲开的人牢牢箍在怀中,等他呼吸凌乱、紧绷着痉挛了几下,在失神中稍稍松嘴后,才放开手。   法力运转,肩上的伤口瞬间痊愈。   江听雪用拇指按住无印的嘴唇,将上面咬出来的血迹一点点涂抹均匀,轻笑一声:“无印大师,我的血好喝吗?”   无印咬着牙调整呼吸,黑眸中弥漫着水汽,却盖不住那刻骨的厌恶与恨意。   “怎么这么看着我?莫非这样就受不了了?”江听雪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低笑道,“这才刚刚开始……”   ……   石洞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不知过去了多久,断断续续的声音才终于停了下来。   地面上散乱着衣物,江听雪坐在地上,支起一条腿,撑着脸看着身边昏睡过去的人。   无印背对着他侧躺着,眉心微蹙,脸上遍布泪痕,腰身和手腕上都带着深深的指印,腿边则搭着一条湿漉漉的衣带。   江听雪看起来比他凄惨一点,肩膀、胸口、后背上,尽是牙印和抓伤,还有几处肉眼可见的青紫。   满怀恨意、一心抵抗的无印大师,可比情投意合时要暴躁得多。   不过跟系上了大概也有点关系。   江听雪微微笑了笑,屈起手指,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多恨我一点吧,无印。   这样到时候,你才不会心软。 第103章   无印再次醒来时, 石洞里安安静静,只有他一个人。   他慢慢坐起身,身体依然泛着酸痛与不适。   这种感觉是他已经熟悉的, 但此前从未持续这么久过。   修为还在的时候, 他便是受了再严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睡了一觉醒来, 身上还是酸软无力的。   试着运转法力, 丹田内依然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无印扶着墙站起来, 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袈裟落在一旁, 上面晕着一团干涸的血迹。   看着这团血迹, 无印慢慢将手按在了小腹上。   他还记得那股撕裂般的坠痛, 当时他只以为, 那是毒药所致, 却不曾想, 这里面竟是一团血肉。   ……孽障。   小腹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无印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在净禅寺,老主持劝他三思, 说世间男子皆薄情,让他不要还俗, 以免将来后悔。   那时他想,薄情寡义也没什么,即便江听雪日后真的变了心,那也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到头了。   可如果,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情呢?   这一切, 都只是一场骗局,只是一场报复。   那他放弃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心口闷闷地痛了起来,无印惨然一笑。   说到底,是他人妖不分,修行不够,才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还连累了净禅寺的僧人一起遭难。   深深吸了口气,他睁开眼,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直接半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疼痛感传来,他咬了咬牙,扶着墙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在走到锁链极限的距离后,他停下来,右手上的锁链绷紧,左手伸出去,慢慢从墙边勾过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他把石头抓在手中,高高举起,对准锁链上方的小臂,狠狠砸了下去!   眼看石头就要砸到胳膊上,一只手突兀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无印呼吸一滞,握紧手,想要继续往下砸,手腕上的手却再次收紧,让他动弹不得,下一瞬,手中的石块也被夺走,远远扔了出去。   江听雪冰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师这是在做什么?想逃?”   无印抬起眼,咬牙道:“妖孽!放手!”   江听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露出冷笑:“大师可是弄错了什么?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了,死与活,全在我的一念之间。你最好看清形势,不要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否则,不光是你,还有净禅寺的那些人,都要死!”   无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究是慢慢泄了力道,闭了闭眼:“放手。”   江听雪松开他的手腕,心头还在砰砰直跳。   方才他在打坐,用舍利炼化那团金光,半途被系统叫醒,听它说无印起来摔了一跤,当即就觉得不好,迅速赶了过来,险险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无印宁折不弯,但不想他能对自己这么狠绝,竟想用砸断手臂的方法来挣脱锁链。   若不是他交代过系统时刻注意,恐怕这人已经带着断臂逃出去了。   他无声吸了口气,伸手去解无印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意图,无印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开,却不妨脚下一软,身形又晃了一下。   江听雪一直注意着他,见此便直接把他拉进了怀里,语带讥嘲:“无印大师怎么虚成这样,站都站不稳了?”   手上则灵活地避开他阻挡的动作,三两下就把他衣服解开,摸上他的腰身。   无印以为他又要强迫,身体紧绷着,低吼道:“狐妖!滚开!”   “滚开?大师昨晚不是很喜欢的吗?以前哪次我没让你快活,怎么今日就不乐意了?”   嘴上轻浮地说着,江听雪手中已经细细摸了一遍,等仔细检查了他的全身,确定只有膝盖上撞出来一块青紫后,心里才松了口气。   心神松懈之下,手上的力度就放开了一点,怀里的人趁机挣脱出去,站在不远处,忍着怒意把凌乱的衣服拉好。   江听雪挑眉:“大师何必急着穿上衣服?我们已经恩爱过那么多次,你身上该碰的,不该碰的,我都碰了,现在遮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低头扫了眼地面,“你瞧,这不都是我们恩爱过的痕迹吗?”   他这次没给无印清理,无印刚刚醒过来,自己也没擦,一路走到这里,东西就顺着流到脚踝,在地面上沾了一路。   无印看着他,咬牙骂道:“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   江听雪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手掌贴住他的小腹:“若说不知羞耻,难道不是大师更合适这个词吗?明明是个出家人,却和我这个狐妖欢好,甚至还怀了我的孩子……”   他靠近无印的脸,在他耳边轻轻道:“无印大师,你才是不知羞耻的那个吧?”   无印嘴唇颤抖了一下,昔日种种情愫在这一刻皆化为利刃,刺进他的心里,让他胸口发痛。   他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恨恨地看着江听雪:“你若不趁现在杀了我,来日我必杀你。”   “大师说笑,我怎会现在就杀了你?我还要看你为我生下孩儿的样子呢。”   江听雪摸着他的孕肚,“你瞧,它现在都这般大了,想必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出生了吧?也不知里面有几只小狐狸,若是有个三四只的,到时候生下来了,一起围在我身边叫爹爹,想必热闹得很。”   无印双眼更红,死死盯着他,若不是他没了修为,恐怕江听雪这会儿早已变成一条死狐了。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为了我们的孩儿,大师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别一不小心就死了。别忘了,净禅寺那帮僧人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   胸口的刺痛密密麻麻扩散开来,无印闭了闭眼,用力将他推开。   江听雪也不在意,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递了过去:“这是灵露,既可饱腹,可也安胎,是我专门找来的好东西,大师自己喝了吧。”   无印看也不看,一点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江听雪摇摇头,叹道:“既然如此,我只好亲自喂大师了。”   他将灵露倒入口中含住,扣住无印抵抗的手腕,将他压到墙上,在他满眼怒火的瞪视下,覆上去,撬开他的唇舌,把灵露渡了过去。   “唔……!”   无印被他捏着下巴,没法扭头避开,也没法用牙咬他,便只能用舌尖推拒着,不肯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江听雪也不急,顺势叼住他的舌尖,重重吮了一下。   “哼……”   无印身体一颤,鼻腔里溢出一声闷吟,舌尖下意识缩回,灵露跟着滑入咽喉,被咽了下去。   确定他咽掉之后,江听雪松开他的唇舌,往后退了一点,不等他挣脱,便又含了一口灵露,再次吻了上去。   因为刚刚被吸舌尖吸出了一点难堪的声音,无印这次没法再用舌头推拒,他被压制着,愤怒地瞪着江听雪,一副想杀了他的模样,却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接受他渡过来的灵露,喉结滚动着,一点点吞咽下去。   这次之后,他咬牙道:“我自己……唔!”   话还没说完,江听雪就再次吻了上去。   一口接一口,直到一瓶灵露喝完,江听雪才把他彻底放开。   因为被迫吞咽,无印眼眸微微泛起潮湿,嘴唇也变得通红莹润,江听雪用拇指揉了揉他的唇瓣,轻笑:“大师可满意了?”   无印没说话,只是眼睛通红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眼皮就垂了下去,又猛地抬起来:惊怒地看着他:“你又……”   江听雪勾起嘴角:“忘了告诉大师,这灵露不光可以饱腹安胎,还能安神助眠。”   他搂住说到一半就睡过去的人,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了,就能出去了。”   ……   江听雪每隔三日给无印喂一次灵露。   这些时间里,无印基本都在沉睡,清醒的时间不多,偶尔醒过来,江听雪也会再次给他喂下灵露,让他继续睡过去。   他把无印带到这里,初衷只是为了让他养好身体,但无印却比他想的还要狠绝。   以他的脾气,就算江听雪把洞里全部清空,恐怕他也能生生拗断自己的胳膊,以此挣脱锁链。   江听雪要炼化他的修为,没法一直盯着,放任他自己待在石洞里,肯定关不住他。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直接睡下去,等时候到了,再让他醒过来。   冬去春来,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春雨绵绵,细细的雨丝落在林间,将整座山都笼罩在薄雾之中,青青小草,嫩绿树叶,全都在这水汽中焕发了生机。   山腰一角,江听雪盘坐在石洞外,闭目打坐。   在他面前,一颗雪白的妖丹滴溜溜旋转着,旁边是无印修为凝成的金字光团,二者上方,则是散发着七色霞光的佛宝舍利。   随着时间的流逝,妖丹旋转得越来越快,渐渐在上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被气旋牵引,舍利缓缓降落下来,和妖丹贴在一起旋转,金字光团也环绕过去,慢慢汇入妖丹之中。   空气中的动荡越来越厉害,落下的雨水也受到影响,汇聚起来,变成一道接通天地的水汽龙卷。   直到三者彻底合而为一,一道无形的波动骤然扩散开来,水汽龙卷刹那崩解,密集的水滴如携带着巨大的威势向四面八方冲出,沿途所有树木皆被压弯下去,荡开一圈滚滚绿涛。   直到雨落声再次响起,江听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接住空中落下的妖丹。   用舍利彻底炼化了无印的修为后,妖丹已经不再是之前通体雪白的模样,冰霜一般的丹身上多出了几道细小金纹,比起原本的皎洁,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意。   体内的法力深厚了许多,力量更加强大,但与此同时,也有一股无形的沉重气息,落在了他身上。   江听雪对这股气息早有预料,他面不改色地收起妖丹,起身回到石洞。   无印还在沉睡,和早上他离开时一样,身上盖着袈裟,眉头微蹙,仿佛睡得不太安稳。   他已经睡了很久,睡梦中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总是想要挣扎着醒来,连灵露都快无法安抚他了。   江听雪半跪在他身边,手掌覆在他的额头,掌心白光一现,躺着的人眼皮微微颤了两下,慢慢睁开。   江听雪收回手,道:“大师,你醒了?”   无印茫然了一会儿,很快回想起之前种种,因为长久的沉睡,身体有些无力,但还是强撑着抬起手,死死抓住江听雪,恨道:“你……准备让我睡多久?”   “不睡了。”江听雪微笑,“比起让你在这舒舒服服地睡着,我觉得还是让你在人间流落街头,苟且偷生更有趣。大师,你说呢?”   无印:“……你要放我走?”   “大师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心了?”江听雪挑眉。   他捏断脚边的锁链,却还留了一截坠在无印腕上。   “挂着这条锁链,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罪人,你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所有人都会唾弃你,哪怕是乞丐,也会驱赶你,辱骂你。”   江听雪盯着无印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会没有吃,没有喝,没有可以安睡的地方,只能像老鼠一样,在人人喊打的地方苟延残喘。不,或许还不如老鼠,因为老鼠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力,而你没有。”   他抚摸着无印怀胎三个多月,已经开始显怀的孕肚,轻轻笑了一声,满是恶意地说道:“记住了,无印大师,净禅寺那帮僧人的命,都在你身上。”   他将无印扔到了山下。   飘飘细雨中,江听雪站在树上,看着无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踩着泥泞,一步步朝远处的城池走去。   微风吹动雨丝,雪白锦袍轻轻飞舞,在袭来的凉凉水汽中,江听雪低低咳了两声。   修为已经炼化,天气也暖和起来……也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   从此以后,世间再没有无印大师,只在徐州城里,多了一个披着脏兮兮袈裟,手上栓着锁链的疯和尚。 第104章   徐州城里多了个疯和尚。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就出现在了城里。   原本大家也不是叫他疯和尚,只把他当做有罪的僧人, 鄙夷之余, 倒也没有这么嫌弃。   但是那和尚进城问了一句话之后,忽然就又哭又笑起来, 状似疯癫, 再加上他身上的袈裟脏兮兮的, 大家就开始叫他疯和尚了。   “我不知道啊, 他问我这是哪, 往锦州怎么走, 我说他是不是要去锦州净禅寺, 他说是, 我就把净禅寺的事告诉他, 然后他就突然哭起来了。”裹着黄头巾的妇人唾沫横飞。   “一动不动的, 光愣在那流眼泪, 我还以为他傻了, 哭完了又笑,笑得比狐猴还难听,可把我吓坏了。早知道他是个疯傻的, 我就不理他了,这个疯和尚!”   围观人群忍不住好奇:“那净禅寺怎的了?”   “你们不知道?净禅寺没了!”黄头巾妇人一拍大腿, “听说是遭了妖祸,被只狐妖放了把火,寺里僧人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逃了,也不知道逃到哪去、还活不活着, 反正寺是彻底败了。”   有人疑惑:“可我前些日子还听到有人要去净禅寺拜佛,说那净禅寺要开水陆法会,就在这几天?”   “我还能骗你不成?!”黄头巾妇人泼辣瞪眼,“我大外甥前几天才从锦州回来,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不信,你自己去问!”   “我就那么一说……”旁人讪讪。   早春时节,城里的人不像乡下人有地要忙,得了空便凑在一起,晒着太阳闲谈。   他们一边聊着左邻右舍的八卦,时不时便要往不远处的墙角看一眼,挤眉弄眼地发出几声讥笑。   正午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温暖,但却吝啬于分出一缕,进入那阴暗的墙根。   墙根处,众人口中的疯和尚靠坐在那里,脏兮兮的袈裟披在身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   有人路过时,故意踢他一脚,他也没反应,只慢慢地将腿收回来,吭也不吭一声。   旁人的揣测讥嘲在街头巷尾响起,却一点也传不到他的耳中,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日头渐渐西斜,街角闲聊的人各自散去,路边的摊位也渐渐收起,客栈的小二收拾完桌子,在门头挂上了灯。   看了看墙边依然靠坐在那的疯和尚,小二回了客栈,过一会儿,拿了两个沾了灰的馒头出来。   他走到墙角,轻轻踢了一下一动不动的人:“诶,疯和尚!”   无印没有反应。   小二蹲了下来:“叫你呢,听见没有?”   他又叫了两声,无印才听见了似的,慢慢抬起眼,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小二道:“我瞧你在这坐了三天了,也不吃也不喝,你是不是想死啊?你真要死,能不能死远点?死在这,到时候影响我们客栈的生意,还得我给你收尸。”   无印眼神晃动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喃喃道:“我……不能死……”   “不能死?那你一直坐在这干什么?要么去乞讨,要么去化缘,光坐着,还指望天上掉下来吃喝吗?”   看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小二摇摇头:“算了,就当我好心,给,这两个馒头是掉地上不要的,送给你吃吧。”   他把馒头在身上擦了擦灰,递过去,见无印不接,只愣愣地看着他,便道:“怎么,你还嫌弃脏?我可没好东西给你,爱吃不吃!”   把馒头往无印怀里一塞,小二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多谢施主。”   小二脚步一顿,回到客栈,过了片刻,又拎了一小坛酒出来。   在默默吃馒头的无印面前站住,小二笑道:“你今天运气好,我们掌柜的高兴,赏了我两坛酒。我一个人喝不完,也没个亲朋好友分享,就分你一坛。看你这锁链,想来也不是个守戒的出家人,应该能喝酒吧?这夜里这么冷,你喝点酒暖和暖和,别半夜冻死在这,还连累我麻烦。”   放下酒坛,小二紧了紧腰间的黄束腰,转身返回客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子的打油诗。   “当人就做人,当狗就做狗,死了成鬼魂,一生尽本分……”   一生尽本分……   无印怔怔地看着手边的酒坛。   他的本分是什么……   修佛时,他佛心不坚,轻易便被引诱,还俗后,他无力反抗,还连累净禅寺僧人一起被害。   修佛修不好,做人也不做好……   他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吗……   善有善因,恶有恶果,他修身立德,却最终只是……一塌糊涂。   绵绵的痛苦盘桓在胸口,挥之不去,无印慢慢拿起酒坛,拨开封盖,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刺激得他呛了起来。   他捂着嘴咳了一会儿,等缓过来,便再灌了一口。   烈酒入腹,化作热意返了上来,无印头脑开始昏沉,胸口的痛苦在这昏沉中,慢慢被压了下去,但又有另一种闷痛泛了出来。   一道红衣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桃花眼弯起,泪痣轻摇,始终专注地望着他,言笑晏晏。   无印一顿,抬起酒坛,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但不论他喝下再多的酒,眼前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   因为喝得太快,他再次被呛到,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到眼圈通红、眼尾湿润,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按着地上的酒坛,闭了闭眼,石洞中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他睡了太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冬天,记忆却还停留在刚刚被抓起来的那几日。   所以他还清楚地记得,江听雪是如何对待他的。   那些充满了强迫意味的情事,没有以往那些热切的拥抱,没有那些密集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压迫。   白狐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情意,只是冷淡的看着他,单纯地羞辱。   无印痛恨他的欺骗和背叛,但却更痛恨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他是妖,明明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会在他简单的抚摸下,无法自抑地颤抖。   江听雪说的没有错,不知羞耻的那个人,的确是他自己。   无印自嘲地笑了笑,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他放松力道,任由自己倒下去。   预想中冷硬的痛感没有传来,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无印抬起眼,面前的人影晃动着,凝聚成熟悉的面容,又很快涣散。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是慢慢抬起手,摇晃着触到面前人的脸上,喃喃道:“江听雪……”   手掌慢慢垂落下来,抓住面前人的衣襟。   无印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我恨你。”   怀里的人渐渐熟睡过去,江听雪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半晌,轻轻开口。   “嗯,我知道。”   ……   江听雪没有骗系统,他的确有一个姐姐,也的确是死在无印手上。   他说要毁了无印,说要为姐姐报仇,但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为了报仇,才要毁了无印。   江听雪原本不叫江听雪,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跟姐姐很像,他不喜欢,所以在有了新名字之后,就把那个弃之不用了。   他与姐姐一母双生,从还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开始竞争。   竞争养分,竞争地盘,竞争一切生存所需,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壮。   妖的规则是弱肉强食,只有强大的个体,才有资格活下来。   出生之后,他们依然在竞争。   母亲没等他们长大,就很快死去了,留下的他和姐姐,没有抱团互助,而是开始了厮杀。   双生子力量同源,比其他妖物更是大补,若是吞噬对方,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他们斗了千年,姐姐修杀戮道,以血气修行,江听雪不屑欺凌弱小,便一直清修,积攒功德。   但清修的法力到底比不上杀戮来得快,在锦江边遇到无印的那天,是他拼尽全力,在姐姐身上开了几个洞,自己也被打断了一条腿,元气大伤。   他耗尽法力,变回了原形,本以为会就此死去,却不想被无印捡了回去。   醒来时,他躺在干净的被褥里,腿上的伤被细心包扎过,一个小和尚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经。   小和尚长得漂亮可爱,江听雪喜爱一切好看的事物,盯着就挪不开眼。   他盯着太久,小和尚从入定中醒来,看他醒了,很是高兴。   他说给江听雪起了个名字,因为他毛色纯白,像雪一样干净,所以叫他雪儿,问江听雪喜不喜欢。   江听雪觉得不错,尤其是知道这里是宝山寺后,就更觉得不错了。   想到这里就是供奉着佛宝舍利的宝山寺,江听雪那颗狐狸心顿时就活泛了起来。   他是一贯清修不错,但也不代表他不能借点外力吧?   正好他现在元气大伤,妖力全无,跟普通狐狸没什么两样,江听雪就假装自己是一只受伤的普通白狐,在宝山寺住了下来,伺机偷取舍利。   救他的小和尚叫无印,是宝山寺主持的小徒弟,天生佛心,空明澄澈,佛宝舍利就是由他守护。   弄清楚这一点后,江听雪就厚着一张脸皮,撒娇卖萌,哄得小无印咯咯直笑,天天抱着他不撒手,去哪都带着他。   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江听雪就慢慢放弃了盗取佛宝的想法。   小无印年纪不大,但佛心通透,干净善良,江听雪虽是故意哄他开心,但也确实很喜欢他。   加上无印救他一命,于他有恩,他若是恩将仇报,利用他的信任偷走舍利,江听雪良心过不去。   放弃舍利后,江听雪就不准备久待了。   他在这里,姐姐肯定会过来找他,未免被她发现舍利,他得尽早离开。   于是某一天晚上,趁无印睡着时,江听雪离开了宝山寺。   怕小无印伤心,他也没跟他告别。   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小无印醒来后,没看见他,担心他出事,便离开寺庙去找他,而他的姐姐,也在小无印离开后,顺着他的气息进入宝山寺,发现了无人看守的舍利。   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宝山寺众僧皆死,姐姐也死在了无印手下。   等江听雪听到消息,匆忙赶回去时,宝山寺已成了一片废墟,死去的僧侣被焚化,无印也不知所踪。   他日夜不停地寻找无印的踪迹,直到半年之后,才在新立起来的净禅寺中看见了他的身影。   江听雪看着无印离开净禅寺,四处云游,看着他慢慢长大,变得不苟言笑,看着他一点点偏执入魔,杀孽缠身。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   他千年清修,一朝心驰意动,才惹得宝山寺被屠,让无印佛心染瑕,如今,也该由他来拂去那些尘埃,让无印回归正道,变回那个无垢无净的佛门圣子。   “白狐报恩,以身相许……的确是好故事。”   站在云间,江听雪看着朝阳下慢慢醒来的无印,咳了几声。   他张口吐出妖丹,雪白妖丹上依旧闪烁着金纹,皎皎圣洁,但底部却丝丝缕缕爬上了黑红的血色。   系统空间里,9527被这一看就不详的颜色吓到,结结巴巴道:【宿、宿主,这是什么啊?】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轻声回答。   【这是报应。】 第105章   徐州城里的疯和尚消失了, 有人看见他一大早出了城门,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除了他以外,还有街头讲八卦的黄头巾妇人, 客栈里新来的小二, 路边刚支起不久的摊位,天天跑过来玩闹的孩童, 也都跟着不见了踪影。   无印此时在去锦州的路上。   在客栈外被小二的打油诗点醒后, 他振作了一点。   虽然净禅寺因他毁了, 但他至少得回去看一眼, 想办法解开江听雪下的咒。   腹中的孽障他必不会让其出生, 如果真到临产时, 还是没有解开法术, 那他就自绝, 在阿鼻地狱受苦, 以此偿还害死净禅寺僧人的罪业。   只是路上却不怎么顺利。   不是遇到行人打架, 就是遇到官差驱赶, 甚至还被山匪劫道。   在这样一重又一重的干扰下, 无印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本来走个一天就能看到的城镇,连续走了三、四天也还是不见踪影。   他如今没了修为, 还怀着孕,纵使有江听雪喂下的灵露护持, 没吃没喝地赶了几天的路,也还是扛不住,在路边晕了过去。   他昏迷后不久,一辆牛车从远处行了过来。   牛车上坐着一个斯文书生,身上裹着大氅, 腹部有些异常的隆起,赶车的则是一个清俊的白衣青年。   两人原本在欢声笑语地交谈,靠近时,那书生咦了一声,指着路边道:“玉潼,你看那边,是不是倒着个人?”   赶车的白衣青年望了眼:“还真是,你别动啊,小心身体,我去看看。”   他把牛车在路边停稳,跳下去,来到无印身边看了看:“是个晕倒的大和尚。”   书生道:“前面就到家了,先把他带回去吧。”   “好嘞。”白衣青年应了一声,把无印扶起来,手不小心按在他小腹上,顿时一愣。   “玉潼,怎么了?”书生有些疑惑。   白衣青年没说话,动作小心了一点,把无印搀扶着放到牛车上躺下,然后看了看他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迟疑道:“他好像……也怀孕了?”   书生也是一愣,下意识将手放到自己同样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一齐看向昏迷的人那显眼的光头,再看看他手腕上的锁链,再看看他明显怀着孕的小腹。   嘶……有点刺激。   再次对视,两张脸上是一样的震撼表情。   书生扶了扶额:“算了,先带他回去吧。”   “好。”   牛车渐渐远去。   半空中,和自家宿主一起看着这一幕的9527颤巍巍地伸出两根虚拟小手,捂住了脸,无声尖叫。   宿主啊——!   那不是主角白玉潼和他对象柳辞声吗?!!   为什么要把反派引到他们身边啊?!这不是彻底把镇压主角的机会送上门了吗?!!   小光球很想摇着自家宿主的肩膀问个明白,但它不敢。   它只敢心惊胆战地开口,小心翼翼地发问:【宿、宿主,那个,主角……】   【怕什么?他如今已经没了修为,你还担心他伤到主角吗?】江听雪笑了下。   9527:……好、好像也是。   【那宿主把反派和主角他们放在一起是……】   【我想让他看点东西。】江听雪没有多说,问道,【我让你找的水妖,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可能还没到时候。】   【继续找。】   【好的宿主。】9527答应一声,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宿主,你是想自己把那只水妖杀掉吗?】   【不行吗?】江听雪微笑反问,【这么点小改动,应当不会影响世界线吧?】   【不会倒是不会……】   原著虽然是一本完整的小说,但和真正形成的世界比起来,它也只能算得上一本大纲,基础的设定由小说决定,但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得看里面的人物自己。   所以才会有反派超出原著,压制了主角的事情发生。   世界线既苛刻又包容。   苛刻在于,主角一生的几个节点必须要达成,哪怕只是少了其中之一,世界的演化都会失败。   包容则是因为,只要不干扰那几个节点,其他地方变成什么样子都问题不大。   否则神明大人也不能投下奇点,让世界自我演化,变成宿主出来维护剧情。   ——当然像宿主最开始说的那样,拿走所有财富,让人间彻底动乱肯定不行。   9527担心的也不是这个,它担心的是:【宿主,你能不能打赢那只水妖啊?】   要是宿主不小心死了怎么办?任务还没完成啊   江听雪笑了下。   【先找到再说吧。】   能不能赢,江听雪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那只水妖,应当是天道降下的杀劫。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此世最根本的规则。   如许家村的村民死去时那样,有罪的人,必将得到惩罚,报应降下时,谁也救不了。   无印执着杀妖,造下的杀孽太多,他心中的佛基于他的修行而起,早已被这些杀孽浸透,若不摧毁,迟早要反噬自身。   即便他能顿悟,身上背负的那些血债也依然需要偿还。   江听雪诱他破戒,引他还俗,让佛像出现裂痕,又在他面前演了一出背叛欺骗的戏码,让他心神震荡,趁此机会彻底毁了佛像,再用舍利取走他的修为,将上面缠绕的罪业一起拿走,融入自身妖丹之中。   修为炼化入体,罪业也一同转移到了他身上。   如此一来,他便能用自己千年的清修和积攒下来的功德,替无印偿还这些罪孽,替他扛下那一道杀劫。   江听雪不是无印。   杀劫遇强则强,无论无印修为有多深厚,都注定会死在那里。   从袈裟染血来看,他大概也已经明白自己错了,心境不稳,自然更加没有生还的机会。   但江听雪不同,针对无印的杀劫,比拟的是无印的修为,江听雪除了这些炼化的修为之外,本身还有千年道行。   他去对付水妖,胜算便要大得多。   站在云间,江听雪望着渐渐走远的牛车。   在系统到来之前,没有去芜丹,他身上带着妖气,无法接近无印,只能远远跟着。   那时他在苏城酒楼上,因为那是最靠近城门的高处。   坐在那里,他可以利用周围的人烟掩盖妖气,在无印进城时,多看他几眼,确认他的状态。   他对无印的心魔有个大概的猜测,但并不能肯定,具体该如何做,也没有切实的决断。   怕他痛苦,怕他受伤,怕救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棋盘上一遍遍推演,一次次打乱,那一子捏在手里,迟迟无法放下去。   直到系统来临,带来了制裁的任务,那一子,才终于落下。   反派?   哈,他亲眼看着长大,一点点放进心里的无印小和尚,怎么会是反派?   高空的风冷冷吹过,江听雪咳了几声,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   他轻声问道:【小系统,原来的剧情里,有我吗?】   9527:……   【当、当然有了。】   宿主不会是猜到他是奇点了吧?不不不、不会吧?   江听雪笑了一声,没有再问。   他不知道曾经的世界线是什么情况,也许是那个江听雪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也许,是根本没有“江听雪”这个人。   但这一次,他会解决掉那些杀劫与魔障,让他的无印大师,安安稳稳地回到那个一尘不染的禅坐。   ……   无印是在一阵饭香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神智还有些浑噩,只听耳边有两道声音前后传来,一道活泼,一道斯文。   活泼的声音叫唤着:“辞声!他醒了他醒了!”   斯文的声音紧接着道:“玉潼,声音轻些,别吵着人家。”   活泼的声音马上老实下来:“哦,知道了。”   斯文的声音道:“你去把菜端来,我看看他。”   “好。”   无印慢慢转了转眼睛,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正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   “大师,你醒了吗?”   无印动了动嘴,声音因为长久没有进食有些沙哑,低低道:“贫僧已醒了,多谢施主相救。”   书生笑了下:“举手之劳罢了,在下柳辞声,昨日与我契弟发现大师晕倒在路边,便将大师带回来了。这里是我家,只有我与契弟两人,大师可在此安心修养,不必担心有人打扰。”   柳辞声自然看到了无印手腕上的铁链,知道他是有罪之僧。   但他心清意正,并不畏惧什么,而且有白玉潼在 ,一般宵小也伤不了两人,所以说的坦然。   无印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家就两个人起什么坏心思,闻言便道:“多谢施主,贫僧感激不尽。”   柳辞声笑了笑:“还未请教大师姓名?”   “贫僧法号无印。”   “无印大师。”柳辞声点点头,扶着腰站了起来,“大师既已醒了,便起来喝些粥吧。你昏迷时牙关紧咬,我们只能给你喂些水,再不吃东西,你怕是又要饿晕了。”   无印又道了声谢,正准备起身,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腹部上,突兀停住。   “施主这肚子……”   柳辞声摸摸肚皮,淡定道:“哦,我怀孕了。”   见无印神色怔愣,柳辞声又道:“在下不才,粗懂些医理,昨日为大师诊脉时,发现大师也有孕在身,不知可是诊错了?”   无印抿了抿唇:“……没有。”   柳辞声点点头:“那大师忌口应当与我差不多,正好,我家都是孕夫饭,大师便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什么都没问,无印也就什么都不用说。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   这时,白玉潼端着菜从外面走进来,相貌虽清俊,一身妖气却显露无疑。   无印面色当即一沉:“妖物!”   被他突然这么一喝,白玉潼吓了一跳,差点把菜洒出去。   他快走两步,把菜放到桌上,然后拍拍胸口,瞪向无印:“妖怎么了?妖吃你家大米了?!不知好歹的臭和尚,我辛辛苦苦把你拉回来,你居然骂我妖物!”   柳辞声不赞同道:“玉潼。”   白玉潼哼了一声。   他身为妖,最讨厌那些天天对他们喊打喊杀的和尚道士,本来他看无印晕倒在路边可怜,又是个孕夫,所以好心救他,没想到他却恩将仇报,一醒来就骂了一句。   他走到自家伴侣身边,凶着脸冲无印道:“这里是我家,你嫌弃我是妖物就出去,饭菜也是我做的,嫌弃你就别吃!”   然后扶着柳辞声往桌边走:“我们去吃饭,别理他!”   柳辞声无奈,顺着他的力道在桌边坐下,然后对无印道:“无印大师,我契弟虽是妖,但本性善良,并非那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大师请不必担心。”   无印不说话,只冷冷看着白玉潼。   柳辞声摇摇头,不再多说,和白玉潼吃起饭来。   两人情意甚笃,吃着吃着就无印忘到了一边,贴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轻声笑语,好不温馨。   一顿饭吃完,柳辞声看了看床上的无印,对白玉潼说了什么。   白玉潼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去厨房,又端了一碗白粥过来,放到床头,然后回去收拾桌子。   等他端着碗碟出去,柳辞声道:“我不知大师经历过什么,但在我看来,妖与人除了跟脚,并无不同。人有好有坏,妖也同样有好有坏,有害人之妖,亦有救人之妖。我契弟赤子之心,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大师不要为难他。”   无印冷冷开口:“你如何怀孕的?”   “情到深处,同床共枕,便怀了。”   “男子之身,如何孕育子嗣?”   柳辞声不答反问:“大师也是男子,如何怀上的?”   “生子丹。”   “巧了,我也是。”   无印声音更冷:“既诱骗你吞下丹药怀孕,如何不是作恶?”   柳辞声有些诧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来如此……不过,我是自愿服下丹药的。”   他笑了笑:“玉潼从小就是一个人,时常觉得寂寞,我也喜欢孩子,所以我们商量了之后,就决定怀一胎,能生几个,就看天意。”   无印冷冷地看着他:“人妖殊途,以男子之身怀孕,更有违天理,施主为何要错上加错?”   柳辞声道:“举凡世间所能存在之物,必有其道理。若有违天理,难道天不会自己清除吗?大师为何要执着于这是错的呢?”   “施主是要执迷不悟?”   “非我执迷不悟,是大师不肯相信妖也有情。”   “妖就是妖,哪来的情?”   柳辞声:“……”   见无印实在固执,他无奈道:“大师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出了门,白玉潼正在门口等他。   他耳力好,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柳辞声出来,便拉下脸:“这个臭和尚,我这就把他丢出去!”   柳辞声拉住他:“算了,他怀着孕也不容易,反正只是在这住几天,等过两日他恢复了,让他走便是。”   白玉潼不高兴道:“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救回来,他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要怀疑我不爱你,骗你怀孕,哪有这样的?”   柳辞声安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积德了,让上天保佑我们两个长长久久在一起。”   白玉潼还是不高兴,嘟嘟囔囔的。   正当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   “谁啊?”白玉潼过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背着药蒌的年轻男子,不由有些疑惑,“你是?”   年轻男子作了个揖:“在下是个游方郎中,路过此山,想上山采些草药,但天色已晚,所以想在贵舍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白玉潼嘀咕一句,没好气道,“不方便。”   他家现在有两个孕夫呢,让这人进来看见了,还不直接大喊大叫骂妖怪?   正要把门关上,年轻男子却看向他身后,有些惊讶道:“这位相公可是要生了?”   白玉潼一回头,便见柳辞声挺着大肚子在他身后不远处,从门口刚好能看到。   他转回来:“你不害怕?”   年轻男子笑道:“在下四处行医,也算小有见识,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害怕。”   他相貌普通,但笑起来却仿佛有种别样的魅力,白玉潼怔了一下,就听他道:“山行路远,在下只是想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若二位允许,在下可多留几日,为这位相公接生,以此充当借宿费用。”   白玉潼立马回神:“你会接生?!”   “略懂一二。”年轻男子道。   口上虽然这么说,神色却颇为自信,显然只是谦虚之词。   白玉潼有点心动。   他家伴侣虽然只怀了快七个月,但肚子却已经跟别人临盆时差不多了,估计生也就是这几天,他没接生过,也不能去找稳婆,原本还在愁到时候怎么办。   如今有了个会给男子接生的郎中,可谓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正好不过。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他是狐狸,辞声怀的是他的孩子,万一到时候生出来的也是狐狸怎么办?   还不得把这人吓死?   正纠结时,便听年轻男子又道:“公子不是人吧?”   白玉潼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年轻男子笑了下:“公子相貌清俊,世间难得,我实在想象不出有人能长成这个样子,除了妖,怕是没第二个可能了。”   “嘿、嘿嘿,是吗……”   没有狐狸精不喜欢被夸好看,白玉潼被夸得心花怒放,心防顿时大减,乐呵呵地扭头看向柳辞声:“辞声,你看呢?”   柳辞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慢慢走过来,拱手作揖道:“那就麻烦先生了。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姓苏,在家中行二,二位叫我苏二便好。” 第106章   简单交谈了几句, 互通姓名后,苏二就住进了柳家。   柳家只是普通人家,房间不多, 白玉潼和柳辞声一间, 无印占了一间,剩下还能住人的, 就只有柳辞声的小书房了。   在小书房摆好床铺, 白玉潼对门口的苏二道:“你就睡这里吧。”   “多谢公子。”   “公子公子的, 听起来真难受, 你叫我玉潼吧。”   苏二笑了下:“还是叫白兄弟吧。”   白玉潼摆摆手:“也行, 随便你, 反正不是公子就好。”   放下药蒌, 苏二看了一眼隔壁:“我方才瞧见隔壁床上好像躺着个人, 白兄弟家里有人身体不好吗?”   小书房和无印住的房间紧挨着, 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无印的房门又没关, 路过时能看见也不意外。   白玉潼有点不高兴地说:“不是我家的。我和辞声昨天出门, 见他晕倒在路边,就把他带回来了,谁知道他一醒来就骂我妖物。哼, 要不是看他也怀着孕,我早把他扔出去了!”   苏二有些惊讶:“晕倒在路边, 还怀着孕?莫非是得了什么病?”   “没病,就是饿晕了。”白玉潼看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少关心他,那和尚脾气坏得很,你要是去了, 说不定连你也要挨骂。”   “……和尚?”苏二诧异道。   白玉潼:“……”   糟!怎么一不小心把话全秃噜出来了?   他有点后悔,手悄悄背到身后掐法决,眼光觑着苏二,准备等这人一旦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立马施法,把他这段记忆遮蔽掉。   好在苏二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见多识广,听到一个和尚怀孕,也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还面露思索之色。   “十月怀胎,本就消耗身体,还饿晕在路边,说不定会留下什么隐疾……在下还是想去看看。有病人在我眼前,我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白玉潼:“……你想去你就去,被骂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放下捏着法决的手,告知了无印的姓名后,就不再管这个上赶着找骂的人类郎中,转身离开小书房,找自家伴侣去了。   苏二,或者说江听雪微微笑了下。   这小狐狸,果然跟剧情里一样单纯。   他没说谎,对接生,他确实略懂一二。   毕竟活了一千年,见识总是要多一些的,何况还有原著做指导。   在话本的叙述中,柳辞声这次生产十分凶险,他是男子,没有产妇应有的产道,所以只能从腹部剖开,把孩子取出来。   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剖腹取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孩子取出来后,他伤口的血止不住,人也很快陷入昏迷,奄奄一息。   最终,是白玉潼折损了百年修为,才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这是重要的剧情节点,也是他想让无印看到的事情,所以江听雪不会去改变。   但他可以让这个进度快一点,指导白玉潼行事,让柳辞声少受些罪。   有他这个千年道行的大妖在旁边,总比只有白玉潼这个五百年的小狐狸要强,万一出了什么原著中没有的意外,他还能兜个底。   从小书房出来,江听雪来到隔壁。   无印闭目靠坐在床头,边上的白粥依然未动。   江听雪扫了一眼,假装初次见面的人那样,客气道:“无印师傅,可否将手伸出来,容在下把一把脉?”   房间的门没关,他们在院子里说话,声音基本都能听见,无印知道他来干什么,闻言睁开眼睛,淡声道:“不必,贫僧自己也懂些医术,知道自己无甚大碍,先生请回吧。”   江听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师傅既然懂医术,怎么还不肯吃饭呢?你怀有身孕,本就比常人更需要营养,若是这么随意下去,就算师傅自己没事,恐怕腹中胎儿也要受不住了。”   仿佛被戳中了什么,无印微微沉默。   他不想接受妖物的施舍,更不想要肚子里这个孽障,但它却关系着净禅寺那些还活着的僧人的性命。   见他态度松动,江听雪继续劝道:“师傅还是吃些东西吧,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想喝粥,在下也会些厨艺,可以为师傅做些清淡的素斋。”   “……不必了。”无印端起旁边的碗,仰头一口口喝了下去。   温热的米粥滑入胃袋,连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   放下碗,无印看向面前的人:“施主医者仁心,但无需为贫僧烦忧,照顾好柳施主即可。”   江听雪笑了笑:“我这人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生病,师傅一日不好,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不想烦忧也得烦忧了。若是不想让我烦恼,师傅就快快养好身体,等你好起来了,我自然就不管你了。”   无印:“……”   江听雪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吃东西,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只把空碗拿着,笑了笑就出去了。   白玉潼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他手里的碗,还有点惊讶:“你还挺有本事的吗?”   居然能把那个又臭又硬的大和尚哄得吃饭了。   江听雪笑笑,问了他水缸的位置,便去把碗洗了,放回厨房。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江听雪给柳辞声把了把脉,确定他还有三四天就能生之后,便回到了小书房。   他躺在小书房的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轻微动静,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闭目养神了一个晚上的江听雪就出门了。   他背着药蒌上山,采了许多调理身体的草药,还找到了一株人参,为了不露破绽,又摘了些别的混在里面。   临近傍晚时,他从山上下来,除了一背蒌的药草之外,手里还多了一只山鸡。   一看见这只山鸡,白玉潼顿时就走不动道了。   狐狸最爱吃鸡,白玉潼当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平时嘴馋,附近山上的鸡差不多都被他抓完了,所以已经有一阵子没再吃过。   也不知道这个人类郎中是从哪里抓到的,还这么肥。   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鸡,两眼绿油油直冒光的模样,江听雪笑了一声:“我下山的路上看见这只鸡摔断了腿,就顺手抓了回来,正好炖了,给柳相公和无印师傅补补身子。”   听到是给自家伴侣补身体用的,白玉潼顿时收了口水:“真的吗?你愿意把鸡分出来?”   “白兄弟和柳相公肯让我借宿,还免费给我提供吃食,如此大方,我又怎会舍不得一只鸡?”   白玉潼顿时对他好感大涨,乐呵呵道:“你人还不错嘛,你放心,我们也不白吃你的,等我家辞声生了,我能走开,我就去山里给你找点好东西。”   “那就先谢过白兄弟了。”江听雪放下背篓,“我先去把这只鸡料理了,劳烦白兄弟帮我把药蒌拿回去。”   “我来我来,你那些草药我弄不好,你自己处理,我只会杀鸡。”   为了能让自家伴侣早点喝上鸡汤,白玉潼一刻也不耽误,抓着鸡就兴冲冲跑去拿刀。   江听雪:“……”   他摇头失笑,拎着背篓,去院子外面的小河边清洗草药了。   傍晚时分,柳家院子里飘起了鸡肉香。   为了让柳辞声今晚就补上一顿,白玉潼在炮制鸡时直接用上了法力,鸡肉一下锅,没多久就炖得软烂,鲜味直接弥漫了出来。   江听雪把找到的人参和其他滋补的药材切了一些进去,等鸡汤炖好,便盛出两碗,一碗让白玉潼拿走,自己则端着另一碗来到无印房里。   有系统保护,又有灵露补充养分,无印的身体没有伤到根本,正常进食之后,脸上很快就恢复了血色。   只是他毕竟没了修为,所以看起来还是比最开始要苍白虚弱一些。   江听雪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盘坐在床榻上,闭目诵经。   江听雪来到床边:“无印师傅,喝点汤吧。”   无印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鸡汤。   江听雪劝道:“我知道师傅是出家人,但身体要紧,那些清规戒律,就先放到一边吧。”   无印没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汤,喝完之后,道了声谢。   他已经还俗,色戒、酒戒更是都已经破过了,还有什么清规戒律可守?   ……   一只山鸡出锅,口水流了快一地的白玉潼一点没动,基本都盛给了两个孕夫。   他本性善良,虽然不高兴无印对妖的态度,但也没刻意刁难他,白天给无印送饭,也只是板着脸,一声不吭地把饭菜放下,然后就转身出去,等下一顿送饭时再收拾走。   分鸡肉也同样,两个碗里分量都差不多,没有说故意给无印放少的。   好肉都给两个孕夫,剩下一点鸡头、鸡爪,则留给了抓回山鸡的江听雪,他自己就眼巴巴啃着馒头,就着一点鸡肉香味下饭。   江听雪见他馋得不行,心里实在好笑,干脆就把这些都让给他了。   白玉潼没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惊喜地问了一句“真的给我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高高兴兴地啃了起来。   江听雪在旁边喝粥,放下碗之后,咳了两声。   白玉潼叼着鸡爪,好奇道:“苏二,我看你从昨天咳到现在,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不给自己治治?”   江听雪笑笑:“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左右不过咳两声,不影响什么。”   “先天不足?说不定能用法力治好。”白玉潼放下鸡爪,跃跃欲试,“来,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瞧瞧。”   江听雪失笑。   这是那些因果罪孽带来的反噬,让这小狐狸碰了,万一不小心沾上一点,恐怕系统要在他脑子里哭死。   他摇摇头:“白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这些以前我都试过了,没什么用处。”   他都这么说了,白玉潼只好歇了心思,继续啃起鸡爪来。   炖好的鸡最后还是剩下了半只,因为无印不吃。   不是不肯吃,是吃不下去。   他一直吃的都是素斋,骤然面对这些荤腥,有些难以接受。   汤还好,有药材的味道中和,但肉不行,闻了就犯恶心。   江听雪见他强忍着呕意,脸色十分苍白,怕他把之前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就把鸡肉拿开了,只让他又喝了点汤。   如此过了两天,就到了柳辞声生产的日子。   在生产之前,江听雪找到两人,告知了接生时可能存在的情况。   “……男子正常生不出来,只能剖腹取子,到时候万一血止不住,可能会很危险。”   白玉潼吓得脸色发白,追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   白玉潼咬着嘴唇,满心都是后悔:“都怪我,为什么非要让你怀孕!”   柳辞声抓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我自己也想要个孩子,这是我的选择。”   白玉潼眼圈发红:“可是万一……”   柳辞声朝他笑了笑:“我不怕。”   白玉潼紧紧抱住他,过了一会儿,放开他,吸了吸鼻子。   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成长了许多,神色变得沉稳起来,看向江听雪:“你既然说出来了,就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吧?”   江听雪微笑:“的确有,只不过需要白兄弟你愿意。”   “我?”白玉潼微微诧异,很快又正色道,“只要能让辞声不出事,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就好。”江听雪道,“我只有一个人,取出孩子时没法顾及到柳相公,所以需要白兄弟用法力稳住他的气息,若真到了危急关头,或许还需要白兄弟折损修为,救回柳相公的性命。”   “好!”白玉潼毫不犹豫。   “等等,玉潼……”柳辞声想要拒绝,话没说完,就被白玉潼一把抱住。   “你说怀孕是你的选择,那救你就是我的选择,你别想丢下我和孩子,自己一个人走!”   柳辞声:“……”   他慢慢搂住白玉潼的后背,温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望着两人相拥的样子,江听雪转动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窗户,看向院子里那道身影。   身影站在阴暗处,看不清神色,但目光始终朝向这里。   江听雪收回视线,面上露出一点笑容。   “放心,都会没事的。” 第107章   当晚下起了暴雨。   雷声阵阵, 电光如银蛇般亮起,撕裂了整片天空。   柳家小院,东边的厢房内, 婴孩尖锐的啼哭声和刺鼻的血腥味一起, 盈满了整个房间。   和原著中一样,取出孩子后, 柳辞声伤口的血就开始止不住了。   鲜血像小溪一样从他的腹腔不断往外流, 一眨眼就打湿了他身下的床铺, 开始顺着床边淌下去。   白玉潼两眼通红, 紧紧抓着柳辞声的手:“苏二!”   江听雪把提前准备好的止血药粉洒在伤口上, 但一落上去就被冲开。   剧情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江听雪心中沉静, 沉声道:“该你了。”   白玉潼猛地抬头看他。   江听雪盯着他的眼睛:“用你的修为, 救他性命。”   白玉潼咬紧了嘴唇, 涩声道:“你把孩子们抱过去吧, 如果我和辞声……他们就拜托你了。”   江听雪抱着两个孩子, 退到一边。   这是刚刚从柳辞声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一男一女,都是人类婴孩的模样。   像是感知到空气中的不详气息,两个孩子哭得越发厉害, 凄厉的哭喊声萦绕在室内,让人心中漫上沉甸甸的不安。   白玉潼闭上眼, 紧紧握住柳辞声的手,蒙蒙白光自他身上泛出,顺着两人连接的手,传到柳辞声身上,将他逐渐笼罩在内。   他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修为, 才能将辞声救回来,但无论多少,他都不会犹豫。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   江听雪静静望着这一幕。   一道带着水汽的身影慢慢靠了过来,江听雪回头,便见无印走到他身边,怔怔看着他怀里的两个孩子。   外面下着暴雨,他一路走过来,身上已被淋了个半透,站住不动时,衣角还在滴水。   “无印师傅。”江听雪轻轻叫了一声。   无印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两个啼哭不止的孩子,又慢慢转头,看向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柳辞声,和正抓着他的手、损耗修为救他的白玉潼。   “我听柳相公说,师傅曾说妖无情。如果妖真的无情,又怎会甘愿折损多年的修行,只为救下心爱之人?”   江听雪看着他,轻声道,“还有这两个孩子,不正是妖也有情的证据吗?”   无印慢慢转回头,目光落在那两个和人类婴孩一般无二的狐妖之子上。   江听雪温和地看了眼怀里的两个孩子,望着他道:“你看,他们与人,又有何区别呢?”   无印怔怔走到江听雪面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孩子的脸。   手指抚在幼儿娇嫩的皮肤上,触感那么真实。   没有妖气。   不是妖,不是狐狸,是人。   仿佛是感觉到了被触碰,婴孩转过脸,抓着他的手指塞进了嘴里,止住了啼哭,像是喝奶那样,一口口吮吸起来。   但因为吸不到乳汁,填补不了饥饿,婴孩又慢慢张开嘴,大声啼哭起来。   哭声传到无印耳中,像是惊雷一般在他的脑海炸开。   他略显仓惶地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再看这两个孩子。   江听雪静静地看着他:“你说,他们是妖,还是人?”   是妖,还是人?   是无情的妖,还是有情的人?   电光一闪,刺目的白光照亮整个室内。   无印慢慢抬起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刚刚触摸到的感觉。   金鲤、英娘、白玉潼、柳辞声、孩子……一道道身影、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他的手掌一点点颤抖起来。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   窗外的雷声慢慢弱了下去,暴雨也逐渐停歇。   床上,柳辞声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生机重新变得旺盛。   他慢慢睁开眼,转过头,被握住的手反握了回去:“玉潼……”   白玉潼身形一震,霍然睁眼,对上他的目光,鼻头顿时一酸,紧紧抱住他大哭起来。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再让你生我就去死!”   他边哭边骂自己,哭得呜呜咽咽,还冒了一个鼻涕泡,柳辞声哭笑不得,搂着他的背安抚:“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别怕……”   等他哭了一阵,发泄了心里的不安,柳辞声才拍拍他的背,问道:“我们的孩子呢?”   他早看到了旁边的江听雪和无印,自然也看到了两个孩子,问出这话,只不过是想让白玉潼转移注意力。   果然,一听他问,白玉潼就慢慢松开了他,还带着点抽噎地说:“在、在苏二那,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他转过身,正想指给自家伴侣看,突然望见站在旁边的无印,脸色顿时一变。   “你想干什么?!”   因为有着被喊打喊杀的经历,白玉潼下意识便以为无印要对孩子不利,他怒喝一声,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竖线,一转身就要朝无印扑过来。   江听雪脚下一动,看似只是随意走了一步,却正好抱着孩子挡在了无印面前。   拦住了白玉潼,不等他再次动手,江听雪便开口道:“无印师傅担心柳相公的情况,所以过来看看。”   被他打断攻击,又听他这么说,白玉潼冷静了一点,看看他怀里确实没受伤的孩子们,放松下来,慢慢收回了手中的法力。   他把两个孩子接回自己怀里,扫了无印一眼,冷哼一声:“他能有那么好心?”   还在为当初的“妖物”二字耿耿于怀。   江听雪笑笑,来到床边,给柳辞声把了把脉。   “心律平稳,气息中正,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后再吃点好的补补,养一养就好。”   “多谢先生。”柳辞声朝他道了声谢。   既是因为他帮自己接生,也是为了他刚才拦住了白玉潼。   无印虽不认可妖,但毕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刚刚那一下,他还真怕白玉潼收不住手,误伤了无印性命。   江听雪心知肚明,面上只道:“医者本分,柳相公不必多谢。”   扫了眼还在哇哇大哭的两个孩子,江听雪笑了下:“这两个孩子也饿了许久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柳辞声怔了下,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不由有点发红,咳了一声,朝白玉潼伸手:“玉潼,把孩子给我吧。”   “啊?你不多休息会儿吗?”   白玉潼把一个孩子递给他,迷茫地看着江听雪拉着无印出门,还顺手把门关上,回过头来,便见自家伴侣掀起上衣,露出自己吃过许多次的地方。   那地方现在红肿不堪,比生产之前更甚,还在不断往外分泌乳汁。   白玉潼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   “他、他是不是……”   柳辞声又咳了一声,一边喂着奶,吞吞吐吐道:“可能……我平时,声音有点大……”   白玉潼:“……”   他眼里燃起了熊熊的小火苗。   可恶!他家辞声那时候的声音,都被外人听走了!他以后一定要设结界!一定!   ……   孩子出生后,柳家院子就变得格外热闹。   柳辞声虽是刚刚生产过,但被白玉潼救醒之后,身体就已经恢复。   白玉潼狐妖化人,虽损失了一百年修为,但依然体力不差。   尽管如此,初为人父的二人还是被两个孩子折腾得手忙脚乱,没过两天就憔悴了一圈。   见此,好心的郎中苏二先生主动伸出援手,接生完之后也还是没走,留在柳家继续帮忙,这才让两人歇了口气,起码饭是能正常吃上了。   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帮了一把。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阳光正好,还有丝丝缕缕的微风,柳辞声给两个孩子喂完奶后,就把他们放进院子里的小床上,盖上小被子,晒晒太阳,他自己则坐在旁边,给孩子们做些衣物。   柳家双亲早逝,柳辞声一个人长大,对这些针线活也算娴熟,没多久就缝制出来一件小棉袄。   小棉袄花色清新,模样可爱,端着洗衣盆路过的白玉潼一下就被吸引了目光,凑过去变着花样地夸。   柳辞声被他夸得直笑,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的小床上睡觉。   不远处是坐着的无印。   他自两个孩子出生后,就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总是盯着两个孩子怔怔出神。   白玉潼开始还会紧张,但被柳辞声劝了几次,又见他确实只是盯着,别的什么都不做之后,就慢慢放下戒备,不再管他。   院子里一片祥和美好,但很快就发生了意外。   两个孩子或许是有一半狐妖血脉的关系,一出生就格外结实,也格外闹腾,连睡觉都不老实。   今天也是,本来柳辞声把他俩并排放着,结果睡着睡着,哥哥的手就薅在了妹妹头上,妹妹的脚也蹬进了哥哥嘴里。   两个小崽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呼呼大睡,也不知怎的,就从半人高的小床上翻了下去。   柳辞声在低着头缝纽扣,没有注意。   白玉潼在另一边晾晒衣服,听到动静不对,就回了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看到时,两个孩子已经摔了下去,此时再想赶过来已是来不及,心都冲到了嗓子眼,却见旁边忽然伸出两只手来,在两个孩子身上各托了一下,又把他们平平稳稳地放回了小床上。   白玉潼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那竟然是无印。   无印似乎一直在关注两个孩子,早就发现他们快要掉下来,所以走了过来,刚好接住他们。   柳辞声也慢了半拍发现这件事,发现孩子差点摔地上之后吓了一跳,后怕地抚了下胸口,站起来朝无印道谢。   无印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回了原处。   厨房内,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江听雪看了眼呆住的白玉潼,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原著中,无印在来到此地后,并未杀死两个孩子,而是只把白玉潼抓走,压在了桃山之下。   若不是心中有了动摇,以他的脾气,断不可能将这两个孩子放过。   只是见到一家四口的相处,就已经如此,如今他亲眼见到两个孩子出生,又亲眼见证了白玉潼宁可放弃修为,也要救下柳辞声的决心,想必心中会更加震荡。   倘若他能因此了悟,那他江听雪的目的,也就达到一半了。   ……   这之后,白玉潼对无印的态度就友善了不少,觉得他也不是像看上去那样是非不分。   他不再说无印是臭和尚,而是跟着柳辞声叫他无印大师。   这天,几人一起在院中吃饭,白玉潼看着无印抬手时,腕上的锁链总是叮当作响,碍手碍脚的,十分不便,便道:“无印大师,你这锁链,我给你取下来吧?”   无印沉默了下:“不必了,这是贫僧的罪,贫僧应该受着。”   白玉潼看了看柳辞声,柳辞声微微沉吟:“不知大师犯了何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见大师不似那等大奸大恶之徒,想不出大师为何会受如此侮刑。”   锁链加身,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有罪,要遭世人唾弃,地位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如此刑罚,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如此对待,但无印……柳辞声不觉得他是那种人。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大师若不想提,那就当我没说过。”   无印沉默。   片刻后,他慢慢开口:“……我心不坚,被妖所骗,害死了净禅寺的众僧。”   “……”   柳辞声怔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会那么厌恶妖。   他不再问,无印也不再说话,院子里一时陷入沉寂。   安静中,白玉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放下筷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可是,净禅寺不是好好的吗?” 第108章   “净禅寺不是好好的吗?”   看着蓦然抬头的无印, 白玉潼疑惑道,“你说的是锦州城外,宝山上那个净禅寺吧?”   无印张了张口:“……是。”   白玉潼表情更加疑惑:“那就奇怪了。净禅寺这几天开水陆法会, 好多小妖怪都去听了, 昨天才回来,没说那边出事啊?”   怕无印不信, 他又举例道:“就西边竹林里的那只雀仙, 它也去了, 昨天回来的时候, 还和我打了招呼, 说感觉不错, 打算以后搬到净禅寺边上, 没事就飞过去听。”   无印怔愣地看着他。   白玉潼说完, 又看向江听雪:“苏二, 你不是游方郎中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江听雪:“……”   他仿若无事道:“我从南边过来, 还没往锦州去, 不知道那边的事。”   白玉潼:“那要不我再去问问那只雀仙?”   “……不必了。”无印抿了抿唇。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从桌边起身,回到了房间。   白玉潼看了看自家伴侣:“……他怎么了?”   柳辞声:“一时接受不了吧。”   以为自己害死了他人,结果发现只是被骗了……或者说, 又被骗了?   总感觉骗他净禅寺僧人死掉的和骗他怀孕的是同一个人,哦不, 同一只妖。   骗人的江听雪:……   在白玉潼表露出疑惑的时候,他就心知不好,但再想开口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由着他把话说完。   该说不愧是天道钟爱的主角吗?三两句就把他布置的骗局给戳穿了。   看着西边厢房中影影绰绰的一点身影, 江听雪心里叹了一声。   ……算了,本来也没打算骗他多久。   在剧情中,柳辞声要参加春闱,生完孩子不久便在白玉潼的陪同下上京,路上听说了水妖的事。   如今已经开春,算算时间,水妖出现,最晚也就是这半个月之内的事。   等杀完水妖回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做完这件事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   夜色已深。   两个孩子已经被哄睡,大人们也都沉入了梦乡,柳家小院内一片寂静。   无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晚饭时白玉潼的话还回响在他耳边,净禅寺没事,被狐妖所灭的传言是假的,里面的僧人没死,也没有被迫逃走,下落不明。   只是一场谎言。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一场谎言?   为什么……他会听到这一场谎言?   心慢慢沉静下去,始终烧灼在胸腔的痛苦被撇开,他开始思考这一切的由来,从最开始,他遇到那个人起,将那些记忆一点点拿到面前,细细回顾。   最开始见到江听雪,是在苏城外的山中,他追着一只妖过去,却在温泉里见到了他。   因江听雪遮掩了身上妖气,所以他把他当做了人。   随后是兰山上的废弃寺庙,他怀疑江听雪为虎作伥,诱人入山,给槐树精做饵料,把他带去了山中。   他们误入虚实迷境,因江听雪未被禅杖灼伤,所以他相信他没有歹心,尽管被冒犯唐突,也还是相信了他所说,以为他要帮自己炼心。   再后来是许家村,河伯幻境,那时他以为江听雪被幻境控制,所以才会压着他亲吻,但现在想来,江听雪只是将计就计,借河伯幻境,一步步打破他的底线。   许家村后,是灵觉寺,他在心相世界中看见温泉,本欲诵经消除幻象,却被拉入池水。   他以为是自己心生绮念,未曾想过,那其实是江听雪趁他没有防备,潜入他的心中,引他破戒,那些梦也是同样。   之后便是小香山狐狸洞,江听雪狐毒入体,他自以为救人双修,却一步步沦陷得更深。   净禅寺,他将舍利给了江听雪,因佛心动摇,搬至草庐,被江听雪寻到,决定还俗。   再往后,便是草庐中的对峙,他失去修为,被囚禁,沉睡许久后,到了这里。   江听雪说,他是为了姐姐的死,所以报复自己。   江听雪也的确做了很多。   诱他破戒,夺他修为,骗取舍利,隐瞒怀胎,囚禁强迫……   只是他不明白,做了这么多的江听雪,当初为什么没有被禅杖灼伤?   禅杖有灵,能辨认一切不怀好意之徒,无论是人是妖,但却对江听雪没有反应。   是他像遮蔽自己身上的妖气一样,遮蔽了禅杖内的灵识?   从第一次见面时,江听雪就在对他说,妖有情。   是从那时,他就开始尝试动摇自己的心念了?   还有草庐里那只青衣狐妖……   谜团越来越多,眼前那一道红衣身影也渐渐蒙上了一层白雾,扑朔迷离,让他看不真切。   江听雪,江听雪……   念着这个名字,无印慢慢陷入了沉睡。   也许是睡前一直想着狐狸,这次睡着后,无印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他尘封在心底的,几乎已经忘却的往事。   在宝山寺被毁之前,他在江边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   他把白狐带回寺中医治,因其毛色纯净如雪,给它起名雪儿。   雪儿气息清然,颇有灵性,总是故意逗着他玩,在他背经时用尾巴搔他的下颌脑后,等他背不下去,不得不睁开眼睛,无奈地看着它时,便会露出一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他猜雪儿或许是只狐妖,但见它不欲展露人形,便也没问,只抱着它嬉戏玩耍。   雪白的狐毛握在手里,手指陷下去,的确是件很舒服的事。   那年冬天,宝山上落了雪,红梅一簇簇开。   他被白狐用身体裹住,双手焐在毛茸茸的肚皮下,望着雪中的寒梅,嬉声笑语。   “雪儿,你长得这么白,将来若是化作人形,穿一身红衣,想必是极好看的。”   白狐没说话,只是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瞥了他一下,收紧尾巴,裹紧了他的脖子,把他冻得通红的鼻头也埋在了里面。   ……   无印慢慢睁开眼睛。   江流滚滚,听涛问雪。   江听雪。   第二日,无印提出了辞行。   听到他要离开,正在处理草药的江听雪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   柳辞声抱着孩子,有些诧异:“大师这就要走了吗?”   旁边的白玉潼也道:“走这么快?不多住两天?你身体还没好全吧?”   无印行了个佛礼:“贫僧有一事要去探明,这些日子多谢二位收留,就此告辞。”   他说完了便走,一点也不耽误,还没等白玉潼和柳辞声再次开口挽留,就已经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白玉潼看看被关上的门,望向自家伴侣:“他这就走了?”   怀里的女儿打了个哈欠,柳辞声拍拍她的背:“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做。”   白玉潼:“那也不用这么急吧?早饭都没吃呢……诶?苏二,你也要出门吗?”   江听雪拉开院门:“我去找点东西。”   “可是……”   话还没说完,院门就被再次关上。   白玉潼:“……”   怎么都这么急?   ……   出了柳家院子,无印沿着小路,往镇上走去。   路过一片树林,他走了一会儿,站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出来。”   后方没有动静,但无印依然看着。   片刻后,似是发现躲不过去,一道身影慢慢从树后走出。   正是自称苏二的游方郎中。   无印:“为何跟着我?”   苏二走到他面前,有些歉意道:“在下并非刻意跟踪,只是师傅身体还没好,在下身为医者,实在不放心师傅一个人离开。”   无印盯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开口:“江听雪。”   苏二一怔,似乎有些不解:“……江听雪?师傅在说什么?”   无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朝他胸前拍去。   他修为虽没了,但练武的底子还在,这一掌要是拍实,苏二这么一个普通江湖郎中,少说也得断上两根肋骨。   但无印依然毫不犹豫,下手又稳又准,表情中不见一丝波动。   苏二仿佛轻轻叹了口气,在他拍中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看向无印,对上那双冰冷的黑眸,微微笑了一下。   随着这一笑,那张普通的脸上忽然像水波一样荡起一层层涟漪,涟漪散去后,底下真实的容貌便露了出来。   长眸泪痣,红衣翩然,不是江听雪又是谁?   江听雪轻笑:“连白兄弟都看不破我的幻术,大师是怎么发现的?”   白玉潼与他同为狐妖,都精通幻术,连白玉潼都看不出来,无印又是怎么猜到的?   无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化形之术。”   “哦?”   无印语气冷然:“在苏城外,有人用玉坠变作一只兔妖戏耍我,我追着玉坠上的妖气,遇见了你。”   江听雪挑眉:“这只能说明,我在的地方不巧。”   “不错,我追着妖气而去,但你并无妖气,所以我把你当做了人。这之后,我再未遇见过化形之物,直到最近——”   无印冷冷看着他,“告诉我净禅寺被毁的妇人,客栈里的小二,整日在街尾玩耍的孩童,拦住我去路的行人、官差、山匪……他们看上去都与常人无异,但每个人身上的衣物,都有一部分是黄色。”   人乃万物灵长,化形之术化物还好,但若是要变成人形,则需要特定的凭依。   他之前被痛苦遮住了眼睛,一叶障目,但抛开那些浑噩之后,便发现了异常。   或束腰,或头巾,或绑腿,有明有暗,有浅有浓,但都带着黄色。   “……仅凭这些,大师就能确定他们不是人?就不能是他们喜欢穿黄色吗?”   “还因为你骗我。”无印冷冷道,“你骗我净禅寺被毁,除了你,没人会用这种事骗我。你变幻出那么多人在我身边,始终盯着我,来到这里之后,又怎么会放过?”   只要顺着这个思路一想,那突然出现的苏二就非常可疑。   “原来如此。”江听雪轻轻笑了一下,“大师还真是了解我。”   无印神色冷漠:“那只青衣狐妖,也是你的化形之术吧?”   “哦?”江听雪扬了扬眉,“大师为何会这么认为?因为她的腰带也是黄色?”   “不,因为尾巴。”无印冷淡道。   “你的化形之术的确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你当我没摸过真正的狐狸尾巴吗?”   江听雪:“……”   他嘴边的笑容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大师这是……想起我来了?”   无印冷冷看着他:“你是锦江边那只白狐。”   “不错。”江听雪弯起眼睛,“我就是你救回宝山寺的那只白狐,当年我本想将你引走,让我姐姐去盗佛宝舍利,没想到你却及时赶了回去,还杀了我姐姐。”   他慢慢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抚上无印的脸:“无印大师,这些年,我可是一直都在恨你。”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当时就杀了我?”无印缓缓道。   他那时年幼,杀了那只盗宝的白狐后,已经筋疲力尽,再加上突遭巨变,心境动荡,倘若真如江听雪所说,他是为了姐姐报仇,那么那个时候,分明是他最好下手的机会,但他没有。   无印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在骗我。江听雪,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   江听雪沉默下去,片刻后,发出一声轻笑:“我想做什么……不如,大师自己猜一猜?”   无印:“你引我至此,让我见到白柳二人,是想让我相信你说的,妖也有情?”   “那大师相信了吗?”   无印语带嘲讽:“有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很难相信。”   江听雪笑了下:“或许,我只是想让你腹中的孩子能安稳地生下来,不会被你想方设法地杀掉。”   无印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让他继续睡下去,一直睡到生产完不就可以了?   江听雪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是我对你爱而不得,所以才设计了这些,想让你能接受身为狐妖的我。”   无印:“……”   他一言不发,扔开江听雪的手,转身就走!   但没走两步,鼻尖忽然传来一股异香。   无印神色一凛,立即屏息,身体却还是迅速软了下去。   他身形一晃,控制不住地往下倒,刚歪下去一点,就被身后的人箍着腰,搂进了怀里。   被揽在怀中,后背紧紧贴在身后人的胸膛上,熟悉的姿势让无印一瞬间紧绷了起来,转头对江听雪怒目而视:“你——!放开我!”   他抬着手,想把江听雪推开,但手脚无力,推拒的力道几近于无。   江听雪没有放开他,而是捏碎了他腕上的锁链,然后将他打横抱起,往回走去。   口中轻笑道:“大师还是别费功夫了,你越挣扎,就只会越没力气,若老实不动,乖乖的,半个时辰之后也就解开了。”   无印咬着牙,愤怒地看着他,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江听雪抱着他回了柳家小院。   院子里,白玉潼正剥着一碗晒干的南瓜子,把瓜子仁递给抱着孩子的柳辞声吃,听到院门被推开,便转头望了过来。   看到进来的江听雪和躺在他怀里的无印,白玉潼一惊,瞬间站了起来。   “无印大师,你怎么了?!”   江听雪对他笑了下:“他没事,只是有点没力气。”   “没事啊……那就好。”白玉潼松了口气。   很快又想起什么,和抱着孩子起身的柳辞声一起看了过来:“不对,你是谁?”   “我么?”江听雪微微一笑,“我是苏二。”   望着愣愣反应不过来的夫夫俩,江听雪低下头,看了眼怀里黑着脸的人,又抬起头,冲他们笑道:   “也是无印肚子里孩子的爹。”   白玉潼&柳辞声:“……”   手里的瓜子仁,啪嗒掉了。 第109章   白玉潼慢慢瞪大了眼:“……你是苏二?!”   又马上严肃起来:“不对, 你是妖!”   能跟他长得差不多好看,肯定不是人!   “不错,我的确是妖, 跟你一样, 是白狐妖。”江听雪笑了下,“不过那又如何?我在这几日, 可有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难道不是一直在帮你们的忙吗?”   白玉潼:……好、好像也是。   柳辞声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朝江听雪道:“不知这位妖仙如何称呼?”   江听雪微微一笑:“江听雪, 或者, 你们也可以继续叫我苏二。”   “江兄。”柳辞声道, “无印大师这是……”   “他没事, 休息会儿就好, 我带他回房。”   江听雪抱着无印往房间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了, 我可能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 看在我这些天帮忙的份上, 柳相公不会赶我吧?”   他弯起桃花眼, 泪痣微微摇曳,眼波一晃,便让人看愣了神。   柳辞声怔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白玉潼唰地挡住了视线。   白玉潼凶着脸冲江听雪龇牙:“住就住!抛什么媚眼?!”   柳辞声:“……”   江听雪笑了一声:“那就多谢白兄弟了。”   他抱着无印回到房间, 走进门时,还能听见白玉潼委屈地问是他好看还是江听雪好看,柳辞声无奈安抚的声音。   江听雪眉眼弯弯,低头看着无印:“大师觉得呢,我和白兄弟谁更好看?”   无印冷冷看了他一眼, 闭上眼别过头,一副半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的模样。   江听雪也不在意,把他放到床上躺下,伸手去解他的袈裟。   无印霍然睁眼,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手猛地伸过来按住,黑眸染上怒意:“江听雪!”   “大师肯理我了?”江听雪笑了下,拨开他的手,三两下把袈裟解下来拿掉。   见无印已经气得眼圈发红,他又道:“别生气,我只是想让你躺得舒服点。”   口中说着,手上果然规规矩矩没有乱动,只是把旁边的被子拿过来,给他盖在了身上。   无印眼眶微红,看了他一眼,用力把脸别了过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江听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没想到,无印会在这时候想起来他来……本以为他早就忘了的。   他引无印来此,既是要让他看到白柳二人的情深义重,以此顿悟妖也有情,以后不再偏执杀妖,也是想借此机会,以苏二的身份在他身边看顾。   虽有灵露滋养,但无印毕竟没了修为,若是不加调养,日后难保不会留下暗伤。   至于系统的保护?   那个小废物,江听雪只要它能保证无印在生下孩子之前,不会受到重伤就好,其他的,他不指望。   但他没想到无印会记起他来,还因此看破了青衣女妖的身份,连带着一起发现他幻化出来的假人,把他猜了出来。   这几件事一暴露,他是为了报复这个理由就站不住脚了,再加上净禅寺的人也好好的,无印就更不会相信他先前所说。   而这些事之所以被发现,仅仅是因为白玉潼的几句话。   江听雪忍不住叹气,头一次怀疑自己把无印引过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好在到了如今的阶段,就算无印发现了这些,也不会影响什么。   报复是假,但自己从他手里骗取舍利,夺取修为,让他锁链加身这些事,却都是真的。   望着床上闭着眼睛恢复力气的人,江听雪轻声道:“无印,你恨我吗?”   无印沉默不发一语,依然是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于是江听雪就知道,他恨。   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容。   恨啊……   恨就好。   ……   从房间里出来,江听雪跟白柳夫夫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进了山。   他的身份已暴露,也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便直接驾云到另一个山头,挑着最肥的山鸡捉了两只,又采了些药,然后回到了柳家。   山鸡直接用法术去毛扒皮,连同药材一起扔进锅里,江听雪又从袖中掏出泥人,吹了口气,将其变作两个厨娘。   两个厨娘对他行了一礼,便进入厨房,开始烧火炖煮,顺便将其他菜品也一起料理了。   一连串操作轻描淡写,流畅自然,看得白玉潼羡慕不已。   他也会化形之术,但他道行不够,还变不出人来,只能变变东西,像两个小崽现在睡的小床,就是他用小木块变出来的。   只是江听雪好像也并不是没有负担,白玉潼看见他在两个厨娘开始干活后,掩着唇,低低咳了两声。   他不禁有些疑惑。   苏二咳嗽,还能说是先天不足,但江听雪一只大妖,怎么还天天咳呢?   正想开口询问,江听雪却已好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抵在唇上的手指竖起来,笑着冲他“嘘”了一声。   白玉潼:“……”   他被江听雪笑得煞了一下,忍不住愣了下神,等江听雪出去,才猛地回过神来。   ……可恶,大家都是狐狸,凭什么这家伙就能笑成这样?凭他道行比自己高吗!   忿忿不平了一会儿,白玉潼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听雪为什么不让他问。   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江听雪出现之后,无论是他用幻术假装成“苏二”的那段时间,还是露出真身的现在,他都从来没有在无印大师面前咳过。   只要无印大师出现,他就永远都是微微笑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是怕对方担心吗?   白玉潼若有所思,晚上睡觉时,就把这件事分享给了自家伴侣。   柳辞声听后,同样若有所思:“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江兄应当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无印大师,否则也不会化名苏二过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他?”白玉潼不理解。   “就是因为他说他杀了净禅寺的人,所以无印大师才自愿带着锁链的吧?还有无印大师怀孕这件事,也是他骗他吞下生子丹的吧?做这些,难道不怕无印大师恨他吗?”   “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柳辞声道。   他想得要多一些。   因自小没了双亲,见多了人情冷暖,他对人的感情反而比白玉潼这个活了五百年的狐妖还要透彻许多。   所以他看得出来,江听雪对无印,定然是放在心上的,反过来,无印对江听雪,或许恨多一点,但也未必完全没有情在其中。   或许是有误会,或许是有苦衷,但无论如何,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谁都插不了手。   听完他的分析,白玉潼仍是皱着脸,一脸的难以理解。   在他看来,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竭尽所能对他好吗?为什么反而还要伤害他?   抱着自家伴侣的腰,白玉潼哼哼:“要是辞声你被这么对待,我肯定心疼到恨不得杀了自己,才不会继续做下去。有什么事难道不能敞开来说吗?非要拐弯抹角的。”   柳辞声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道:“也许就是没法直接说明吧,别人的事,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说得也是,总之,希望他们两个也能好好的吧,跟我们一样,甜甜蜜蜜。”   白玉潼笑起来,压着他倒在了床上,“两个小不点刚刚都吃饱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柳辞声:“……”   他脸色微微泛红,咳了一声:“夜里还要再喂一次。”   “哦,那我给他们留点。”   话音落下,床帐中亮起结界的微光。   过了一会儿,白玉潼忽然从自家伴侣的胸口抬起头来,一副好像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柳辞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怎么了?”   白玉潼一脸沉思:“我在想……苏二,哦不,江听雪,他今晚会睡在哪里?”   苏二肯定是睡在小书房里的,但是江听雪……   白玉潼看着柳辞声,柳辞声看着白玉潼。   对视了一会儿后,两人默默看向西边的厢房。   柳辞声:“……明天,起早点吧。”   白玉潼:“好。我再多晒点南瓜子。”   “嗯。”   ……   西边厢房。   无印咬牙道:“放手!”   江听雪不但没放,反而更把他往怀里搂了一点,轻笑:“若是放手,大师你可就掉下去了。”   并不算宽敞的床上,江听雪在中央,无印躺在一侧,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在了床外。   不是江听雪故意挤他,而是一看到他上来,无印开始就往旁边缩,江听雪为了不让他掉下去,才靠到了床中间,把他搂住。   无印面朝着他,虽已在床边摇摇欲坠,但还是竭力想往后躲,黑眸含怒道:“与你无关,回你自己的书房去!”   “怎会与我无关?大师这肚子里,可还怀着我的孩儿呢。”江听雪笑了一声,手往下了一点,避开他的腰腹,搂着他的大腿翻了个身,把他换到了另一侧。   这边宽绰点,起码能让他躺平,江听雪又往后挪了一点,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   但无印仍嫌不够似的,继续往床边缩。   眼看他又快要掉下去,江听雪叹了一声,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回来,然后直接翻身撑在他上方,把他困在双臂之间,哪也去不了。   看着身下人愤怒的神色,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大师这么躲着我,是怕我发现你身上的异样?”   无印一滞,眼眶慢慢变得有些发红,他闭了闭眼:“出去。”   江听雪不动。   无印下颌线紧绷了一瞬,一把将他推开,坐了起来。   江听雪顺着他的力道起身,看着呼吸稍显急促的人,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无印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他看着江听雪:“让我还俗,骗我服下生子丹,拿走我的修为,将我引到此地……做了这么多,你还想做什么?”   江听雪静静地看着他。   无印闭了下眼睛:“江听雪,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江听雪微微一笑:“不是已经说了么?我对你求而不得,所以才设计了这些,想让你接受我。”   “求而不得?”   无印一字一顿:“江听雪,你口中,可有一句是真话?”   江听雪:“……”   “说不出来吗?”无印冷冷一笑,“从第一次见面起,一直到现在,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   江听雪轻轻一叹:“大师何必在乎那么多?一晌贪欢,及时行乐,这样不好吗?”   “被欺被骗,被囚被辱,哪来的乐?”   “现在不就有么?”江听雪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他小腹上,能感觉到一些不太明显的湿意,“无印,你很想要吧?”   无印一颤,眼睛迅速红了起来,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江听雪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手也搂住他的腰,细细揉捏起来:“为何要忍?你不是忍得很辛苦吗?”   耳垂被叼住舔吻,身上也被四处摸索,久违的酥麻感沿着脊椎直冲上去,让无印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放手!”   他用力推拒着,却被江听雪牢牢困在怀里。   衣带很快散开,炽热的掌心贴过去,直接熨烫在皮肤上,揉捻着,飘忽的感觉陡然变得鲜明起来。   “嗯……”   无印颤了颤,手上力气一泄,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腰也跟着软了下去。   江听雪贴在他的耳边:“你可知道,每晚你睡着后,我在隔壁,都能听见这些声音。”   “……”   “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梦里想我?”江听雪轻笑一声。   无印咬牙看着他:“自作多情!”   江听雪笑了笑:“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吧。”   另一只手也从撩开衣物,摸到他背上,摩挲了一会儿后,滑了下去。   “哼……”   鼻腔里溢出一声颤抖的闷吟,无印紧紧闭上眼皮,搭在江听雪肩上的手抓紧了他的衣服,攥得指尖发白。   他克制着愈发紊乱的呼吸,睁开眼,望着江听雪:“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吗?”江听雪轻轻笑了下,“大概,是为了羞辱你吧。”   看着他仍带着怒意,却慢慢开始泛上水汽的双眸,江听雪弯了弯眼睛,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放松点,别忍着……”   衣衫一件件散落,细微的水声渐渐响起,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隐忍闷吟。   床幔轻摇,缝隙中透出蒙蒙微光,将所有动静都笼罩在狭隘的空间内。   夜色清幽,小院清寂,螽斯在墙角的草叶上发出细鸣。   春光正好。 第110章   又来了。   繁复的亲吻, 密集的拥抱。   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热意一波一波涌来,又蔓延向全身。   在从沉溺的欢愉中艰难挣扎出来, 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 对上的,总是一双无比专注的双眸。   好像不仔细看, 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样。   无印眼眶发涨, 在颤栗中, 又闭上了眼睛。   身体在发烫, 呼吸交缠着, 炽热又难耐, 但心却始终茫然。   又是这种眼神。   他只是不通人间情爱, 却并非分不出真情假意。   若不是这永远专注着, 好似将他拢进心里, 占满全部的目光, 他也不会一步步沦陷得更深。   “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在被热意烘烤的间歇中, 无印断断续续发问。   一如既往的, 没有得到回答,只有一瞬的迟滞后,突然猛烈起来的摇晃, 好像要将他拖下欲望的深渊,再也没法开口。   无印也如身后人所愿的那样, 抓紧了床单,闷吟着,在愈发失控的颤抖中,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   晨光微曦,在窗纸上印出青茫茫的色彩。   江听雪抱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 拭掉他眼尾的泪痕,然后将他打横抱起,下床来到房间中央。   地面上摆着一个浴桶,里面已经被泥人添满了热水,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他将无印放进去,温热的水漫过胸膛,轻轻拍打着那些残留在皮肤上的痕迹。   一手揽着无印的腰,让他面朝着靠在自己怀里,免得往下滑,一手探入水中,轻轻摆动。   丝丝缕缕的污秽飘了上来,沉睡中的人颤了颤,下意识抓住他的肩膀,想要躲避:“不……”   江听雪按住他的腰,安抚地在他眼角吻了吻,柔声道:“只是清理一下,马上就好。”   他加快了速度,在怀里人眼皮震颤着,想要挣扎着醒来前,把他从水里抱了出来。   水渍很快在法力下被烘干,江听雪把无印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在暖融融的温度包裹下,无印的神色很快安静下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床帐放下,厚实的帷幔挡住外面渐渐亮起来的日光。   守在门口的泥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搬走浴桶,打扫干净地面,然后带上脏了的衣物,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门扉闭合的轻微响动传入帐中,没能引起熟睡中的人一点反应。   也是把他累着了。   江听雪看着躺在身边,神色疲惫的人,轻轻伸出手指,在那红肿的唇瓣上揉了几下,消去了上面的齿痕。   这是刚刚动情的时候无印自己咬的。   似乎是怕被听到,他比以往隐忍得多,被抱在怀里时,就咬他的肩膀,背过去的时候,便咬自己的嘴唇。   就算江听雪告诉他有结界,没人能听见,他也还是紧绷着,不肯任由声音泄露出来。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说,每晚在隔壁都能听到,所以他才这么忍耐,江听雪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确听到过,不过不算多,是每天晚上无印睡着之后,无意识间发出来的声音。   很轻微,稍远一点就听不见了,只是江听雪离得太近,又一直关注着他,所以才每次都能收进耳朵里。   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按照七个月的孕期来算,已经到了中晚期,他的身体需求不可避免地会变大一些。   加上之前沉睡的那段时间,到如今,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没有受过安抚,他自然会想要。   白天清醒时,他可以净心压制,但夜里睡着后,身体的本能占了上风,做些旖旎的梦再正常不过。   他所有这方面的经历全部来自于江听雪,从陌生到熟悉,每一次战栗,每一次紧绷,都是由江听雪带给他的,所以当他渴望的时候,他自然就会想到江听雪,江听雪的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他迅速产生反应。   无印自己明显也有所察觉,所以之前被他靠近后,才会那么抗拒,不想跟他躺在一张床上。   当初那么清心寡欲的人,如今却被情欲逼得这么狼狈,还不肯让他看见……   江听雪心中有些酸软,低下头,轻轻吻住他的嘴唇,贴在上面磨蹭。   睡梦中的人微微蹙起眉,无意识地张口,迎接他的深入。   比起清醒时总是怒视着的样子,实在是乖得很了。   江听雪无声笑了一下,软舌撬开唇齿,勾起他的舌尖,含住了轻轻舔吮。   那一小截舌尖很快变得发红滚烫,睡着的人忍不住仰起头,从喉咙里溢出细小的闷吟,眼尾也再次泛上些许湿润。   直到他再次震颤着眼睫,快要被吻醒过来,江听雪才抬起头,把他又哄睡了过去。   三番两次被打扰,无印在睡梦中似乎有些不太安稳,薄唇微微抿起,透出一点沉闷。   江听雪伸手虚虚覆在他的额头,些许微光从掌心落下,他的表情便又平和下去,呼吸也舒缓起来。   指腹在那再次变得水光莹润的唇上抹了一下,江听雪坐在无印身边,静静看了他许久。   等到天色大亮,屋外传来活动声,他起身下床,推开门出去。   院子里已经晾晒好了衣服,两个泥人变作的厨娘正在灶屋里忙活,一个小厮在扫地,还有一个在帮柳家夫夫带孩子。   院子里的活不用干,早饭也被两个厨娘承包了,衣服也被小厮拿去洗完了晒上,没事干的白玉潼起来后愣愣站了一会儿,果断转身,去给自家伴侣晒瓜子。   等他用法力“晒”完一碗南瓜子,和柳辞声坐在一起,一边剥一边逗儿子女儿玩时,江听雪也出来了。   看了看他出来的地方,白玉潼默默把瓜子碗往柳辞声手边推了推。   柳辞声:“……”   他默默抓了一把。   夫夫俩一人捏着一把南瓜子,等吃了几粒,始终不见另一个人出来,白玉潼不由好奇,问江听雪:“怎么就你一个人,无印大师呢?”   江听雪微笑了下:“他还在睡。”   无印自小在佛前修行,起居有常,自打醒过来后,每日都是柳家小院起得最早的那个。   虽然已经还俗,但他还是遵循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规矩。   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起来,洒扫完院子,开始念经做早课了,但今天却到现在都没起床。   想想江听雪昨晚待的地方,再想想夜里一直安静到古怪的西边厢房,白玉潼和柳辞声默默对视一眼。   哦~   一旁的江听雪看着他俩眉眼交流,心中难免好笑,看了看柳辞声,道:“柳相公是举人吧,今春开科,相公准备参加吗?”   “是有这个想法。”说到正事,柳辞声放下瓜子,“本来若只有我和玉潼,不考也没什么,但如今多了两个孩子,我总得为他们的将来做做打算。”   江听雪:“如今离春闱不足一月,算算时间,若要去参加,应当这几日就要出发了吧?”   “不错。”   这里离京城不算太远,走个七八天也就到了,但除去赶路,还有收拾行李,到地方找地方暂居等等,这些琐事同样耗费时间,何况……   柳辞声看看白玉潼,有些犹豫。   白玉潼愣了一下,随后两眼瞬间瞪大:“我也要去!说好了我们永远不分开的!”   “没不让你去。”柳辞声无奈,“只是还有两个孩子……”   “带着就是了。”白玉潼毫不在意道,“你考你的,我一个人也能照顾他们!”   柳辞声:“……”   前几天被折磨得说再也不想带孩子的人是谁?怎么今日就开始大言不惭了?   他扶了扶额,看着一脸自信的白玉潼,无奈叹气:“罢了,大不了到时找个乳母。”反正他进考场的那几天,孩子也得有人喂。   确定全家都要去后,柳辞声看向江听雪:“江兄,我和玉潼要带孩子上京,家中无人,你和无印大师若暂时没有想去的地方,尽可以在此住下。”   江听雪也不推辞,拱手道:“那便多谢柳相公了。”   柳辞声笑了笑:“江兄客气,你们住在这,对我而言也是件好事。我家没甚贵重物品,只有家父在世时收集的几本藏书还算珍贵,平时在家还好,若是出了远门,我心里总归惦念不下。若是你和无印大师住在这里,有你们看着,想必也没有宵小能摸进来偷盗,我也能放心些。”   这自然是宽慰的说法。   有白玉潼在,出远门又有什么打紧?让他施个幻术就是了,还怕小偷吗?   江听雪承他的情,微微笑道:“柳相公放心,这院中除了我和无印,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进来。”   “那便多谢江兄了。我预备五日后出发,这几日便要收拾行李,有些书也要带走。江兄小书房的床铺,可还准备睡吗?若不睡,我便让玉潼去撤了。”   江听雪笑了下:“不睡了,柳相公撤了吧。”   柳辞声轻轻吸气,看向自家伴侣。   “好。”白玉潼和他对视一眼,往嘴里丢了颗瓜子,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站起来,“我这就去收拾掉。”   不愧是特意起了个大早晒出来的瓜子,真好吃。 第111章   决定了出发的日子, 柳家夫夫俩就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换洗的衣服、路上的吃食、柳辞声要看的书、两个孩子的物品……   一大堆东西零零总总,忙得晕头转向,自然也没时间再关注江听雪和无印。   把他们没空吃的南瓜子端过来剥的江听雪但笑不语。   虽然并不介意自己和无印的感情纠葛被他们关注, 但经过身份暴露的事后, 江听雪已经意识到这两人、尤其是白玉潼的意外性,为了让他的计划不会再猝不及防被戳破点什么, 这两人还是少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好。   老老实实收拾东西, 然后就走吧。   于是等下午无印起来的时候, 就看见小书房的门大敞着, 里面的床已经消失不见, 反而多出几个木箱。   见到他, 柳辞声打了个招呼:“无印大师。”   他有些歉意地说:“我预备上京赶考, 需要整理一些书籍带走, 所以这几日只能委屈大师与江兄同住一屋, 等我与玉潼带着孩子走了, 东厢房空出来, 大师想住可以去住。”   无印微微抿唇:“无妨, 客随主便,柳施主按自己方便即可。”   反正,就算小书房的床铺留着, 江听雪也不会过去睡。   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接近,刚刚想到的人走到他身边, 伸来一只手,眉眼弯弯:“吃瓜子吗?刚剥的。”   无印好像没听见也没看见,把他当做空气,面无表情地转身出门。   江听雪也不在意,冲一旁的柳辞声笑了笑, 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的小路上,江听雪捏了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大师要去哪里?”他悠然地问。   “清净之处。”无印冷冷道。   “哪里才算清净之处?”   无印脚步微停,侧过头来:“有你的地方,都不算。”   说完,他便又继续往前走。   江听雪轻笑一声。   有他的地方,都不清净?   那不就是说,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就能扰乱他的心吗?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小河边。   这是柳家门前那条小河的上游,正当春日,小河中清澈的流水滋养着两岸土地,在岸边的草地上绽放出片片繁花,蜜蜂蝴蝶穿梭其中,翩翩飞舞,一派蓬勃旺盛的生机。   无印在河边停了下来,对着潺潺的河水,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江听雪负手而立,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他。   日头渐渐西斜,火红的晚霞涂满了天空,夕阳的余晖泼洒下来,将一切染成金黄的模样。   诵经声停下,无印慢慢睁开双眼,望着远处金红的河水,怔怔的,仿佛有些出神。   江听雪站在不远处望着他,没有主动说话,也没有上前打扰。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在河边,一个站在草地上,静静地待了许久。   等到夜幕逐渐笼罩上来,无印收回目光,垂下眼,转身路过江听雪,往回走去。   江听雪和来时一样,依然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去。   回到小院,厨娘刚刚做好晚饭,白玉潼把菜端到桌上,抬头看见他们,道:“回来了?我还准备去找你们呢。”   江听雪对他笑了下,和无印一起到桌边坐下。   吃过晚饭,便又到了夜晚安歇的时候。   西厢房。   蒙蒙白光笼罩着床铺,床幔轻摇,掩映着内里逐渐响起的轻微水声。   汗水一滴滴落下,热意涌动,气息交缠。   江听雪将无印面对面搂在怀中,双手扶着他的腰,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跪坐在床上。   怀孕的人不能像平时那样对待,江听雪顾及到他的身体,便选用了这种自主性更强些的方式。   他握着无印的腰,既能给予支撑,又能时刻感知到他的状态。   有时候无印受不住,腰身便会紧绷起来,僵持着不肯下去,江听雪就松一松手,让他起来一点。   只是这样的刺激也更强一些,没过多久,怀里的人就开始打颤,抓紧他的肩膀,断断续续闷哼。   江听雪知道他这段时间最是禁不得碰,便抱着他没动,只一下下摸着他的孕肚,等他缓过来。   四个多月大的孕肚在不穿衣服时已经很明显,顶在中间,挨在江听雪身上,让他都不敢多用力,怕会隔着里面的孩子挤到无印,叫他难受。   过了一会儿,抵在肩上的人慢慢放松下来,江听雪抚着他的背,转过脸去吻他。   无印半睁着眼,眸中水汽弥漫,被他吻住,便动了动嘴唇,有些生涩地回应着。   江听雪一滞,下一瞬按住他的后颈,用力吻了下去。   “唔……”   怀里的人很快就被吻得招架不住,闭起眼睛,颤抖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床帐再度摇曳起来,泛着微光的结界忠实地笼罩着床铺,将一切动静都掩盖其中,直到许久之后,才慢慢散去。   给睡去的无印清理干净身上,江听雪抱着他在被子里躺了下来。   今晚结束得早,外面天还黑着,只不过无印现在怀着孕,容易感到疲累,又没了修为,所以才总是一结束就昏睡过去。   被子下的手动了动,轻轻落在了怀里人的小腹上。   小腹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原本覆盖在上面的腹肌已经变得柔软,摸起来光滑细腻。   当初为了让无印留下这个孩子,他告诉无印,说已经把它的性命和净禅寺所有僧人的命拴在了一起,孩子若是死了,净禅寺的僧人也会死。   他不知道无印现在对此还会相信多少,但他的确没有表现出要杀了这个孩子的意思。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前的许多谎言也被白玉潼那两句话戳破,在无印心里,他多半是不可信的。   但或许是不想赌,也或许,是在看过白柳二人的那一对儿女后,无印确实有了明悟,所以将腹中的孩子也当做了人来看待,决定留下来。   这对江听雪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只有无印看重肚子里这个孩子,不会轻易将它舍弃掉,他留下的那道后手,才能在那个可能的将来发挥作用。   掌心贴在隆起的孕肚上,感受着其下那微弱的另一道心跳,江听雪目光柔和。   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保护好你爹。   别学我。   千万,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   第二日,无印还是没能早起。   白玉潼和柳辞声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也没时间去八卦了。   白玉潼和江听雪都是狐狸,知觉灵敏,是以能感觉到南方正在涌来大量水汽。   换句话说,就是马上要下大雨了,而且看这水量,恐怕一下就得十天半月,再不出发去京城,等过几日雨下下来,就走不了了。   听他这么说,柳辞声也就抓紧了时间收拾东西,争取能在这两天就上路。   与他们的想法不同,江听雪心里想的则是,终于来了。   仿佛要印证他心中所想,系统的声音也在他灵台响起:【宿主,找到那只水妖了!就在南方三百里外的乌江里!】   【知道了。】   江听雪应了一声,起身对白玉潼和柳辞声道:“我有急事需出门一趟,大概两日后回来,到时候若赶不及,便不送二位了。我走之后,要是无印想离开,还请二位帮忙把他留住,但若是两日后,我还未回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垂下眼,若有似无地笑了笑,“……那就由他去吧。”   话落,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他便化作一道流光,向远处飞去。   “……”   夫夫俩面面相觑。   虽然,但是……重点难道不是他们应该怎么向无印大师解释他离开这件事吗?   ……   三百里,在江听雪的全速飞行下,只用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他在乌江边落下。   柳家小院那边的艳阳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阴云黑沉沉地从天上压下来,几欲压到人的头顶。   狂风呼啸着,压弯了岸边的树木,将茂密的草丛全部吹得紧紧贴住地面,一点也抬不起头。   乌江之中,波浪滔天,往日静谧的河水如今已经彻底变得模样,奔涌着,怒吼着,高高抛起,又重重拍下,携带着无比强劲的威势,狠狠砸在岸边,好似要将前方的一切阻碍都全部撕碎。   但更引人瞩目的,则是那江中翻滚着的生物。   庞大的身躯几乎横贯了整条江水,身形隐没间,一片片青黑的鳞片快速滑过,蜿蜒曲折,每一次滚动,都会带起一道巨大的波涛。   衣衫猎猎作响,站在江边,江听雪看着那额上长角,腹下生爪的青黑巨蟒,轻轻叹了口气。   “青蟒化蛟,天道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青蟒化蛟,半步成龙,难怪心境不稳的无印会选择和它同归于尽了。   红衣自脚下开始散去,化作雪白锦袍。   江听雪咳了两声,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对上那缓缓升起的森冷竖瞳,微微一笑。   “来吧。”   看看他这千年狐妖,和这半步蛟龙,到底谁能活下来。 第112章   【……宿主!宿主!呜呜呜……】   谁在哭……   【……宿主!你醒醒!你别死啊!……】   谁要死……   【……宿主你醒醒!反派还在家等着你!你们还有孩子没出生啊!宿主!呜呜呜……】   反派……孩子……   系统……   无印……   【……宿主……呜呜……宿主, 你别死……呜呜呜……宿主……】   【别哭了。】   【……呜可是我宿主他……等等这个声音!宿主你醒了!】   江听雪无力地笑了笑:【被你哭醒了。】   【对、对不起……】9527下意识道歉。   江听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9527道:【宿主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下午吗……还好,还有点时间。   江听雪微闭上眼, 等积聚起一点力气, 便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   他此时躺在河边, 半个身子都被河水浸泡着, 雪白锦袍飘荡在河水中, 被血染得通红。   右边的腰腹已经没了, 缺口的血肉被河水冲刷着, 在水里泡了一夜, 已经泡的发白, 丝丝缕缕的血迹从缺口处流出, 又被水流退去时带走。   他张开口, 吐出妖丹, 以往通体雪白、还带着金纹的妖丹, 此时已经爬满了暗红的不详之色, 又因为昨日的厮杀,失去了几分光泽,变得灰扑扑一片, 隐隐有些开裂的迹象。   9527刚才还因为他终于醒过来惊喜,这下又被妖丹的样子吓到, 结结巴巴道:【宿、宿主,你还好吗?】   江听雪睁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放心,死不了。】   【可是你的妖丹……】   妖丹是一只妖全身的修为所在,内丹都裂开了, 它宿主的修为岂不是也损耗得差不多了?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9527心肝颤颤,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语气大一点,就把狐妖宿主给震死了。   江听雪没有说话,又闭上眼,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法力。   悬浮在半空的妖丹慢慢旋转起来,微弱的白光从上面散发出来,缓缓没入他的身体。   妖丹已经生出裂缝,强行驱使,产生的痛苦不亚于再次将其撕裂,江听雪额头慢慢冒出冷汗,身体因反噬回来的痛苦不受控制地轻轻痉挛,脸色更加惨白,伤口却在一点点长出血肉。   看着他明明已经被反噬得呼吸不稳,却还是想要尽快恢复的样子,9527小心翼翼地道:【宿主,你是急着想回去见反派吗?】   江听雪闭着眼睛笑了下:【你不是说,他还在等我吗?】   那不是为了让你醒过来才说的吗?   9527讪讪:【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见自家宿主只是笑了笑,9527又忍不住问道:【宿主,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明明是喜欢反派的吧,为什么之前却要那么对他?】   为了帮反派解决水妖,连妖丹都能碎,为什么之前还要做那些伤害他的事?   演戏背叛都不说了,毕竟反派已经知道是假的了,但抢修为,戴锁链,让他被其他人唾弃这些事都是真的吧?   【为什么啊……】江听雪睁开眼,望着天上缥缈的流云。   或许是等待伤势恢复的时间太过漫长,江听雪望着高空,慢慢开口:【小系统,你可知道无垢净法?】   9527一愣:【无垢净法?那是什么?】   江听雪弯弯眼睛:【是一种修行。   无量寿经言,开神悦体,荡除心垢。无垢净法依据的便是这种垢,人生来便有垢,有身垢,有心垢,若能除去这些垢,便可超脱世俗,得证大道。】   【……哦。】9527干巴巴道,【那、那还挺方便……】   【方便,却也不方便。常人除垢,只需知晓垢为何物,自行除去便可,但有一种人,却生来无垢,清净不染尘埃……】   无印便是这种人。   天生佛子,心若菩提,若不是走上了偏执杀妖的路,无印本该在死后进入极乐世界,顺利成章地成为净土中一尊无量佛陀。   但佛心染瑕,杀孽缠身,他没能修得大道,反而被天道降下杀劫,身死道消。   江听雪取走他的修为,将他身上的杀孽转移到自己身上,又杀了水妖,解决了害他身死的劫数,将他从因果报应中救了出来,却也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但江听雪的目的是让他变回那个干干净净的佛子,又怎会仅仅甘心于此?   其一,是要毁他佛心,夺取修为,将他身上的罪孽转移。   其二,是要让他见到白柳夫夫,明悟妖也有情,日后不再执着杀妖,重染杀孽。   其三,则是让他恢复修为,回归佛祖座下。   这一切之前,是要让无印怀孕,避免他真的受到无法逆转的损伤。   当无印变成普通人后,他就不能再避开那些污垢。   江听雪让他锁链加身,受人侮辱,跌入尘埃,又饱受饥渴,令他有了身垢。   无印曾经爱他,现在恨他,爱恨交织,情欲难辨,他就又成了无印的心垢。   身垢、心垢,全部系于他一身,这样一来……   【宿、宿主,你不会是想让他杀了你吧?】听他说到这里,9527颤颤巍巍地道。   江听雪笑了笑,没有否认。   无染无垢,即见真如。   他毁了无印一颗佛心,自然,也该还他一颗。   以他的死,成就他一颗如如之心。   如此,他便可重归佛前,变回那个空明澄澈、通透无尘的无印大师。   看懂他笑容的9527:……   不!要!哇——!!!   小光球捂脸,小光球尖叫!   虽然反派现在已经不想杀主角了。   虽然主角夫夫马上要进京赶考,任务眼看着就要完成了。   虽然等主角对象当上状元,宿主孩子生下来之后,它就能离开这个世界走了。   但是!   要是完成了任务,但是把宿主献祭了的话,它一定会被其他系统嘲笑一辈子,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而且这段经历要是报上去了,以后还有哪个宿主愿意跟它搭档?   没有宿主,出不了任务,它就是个废系统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   9527很想阻止,但9527做不到。   9527也很想劝说,但9527不敢。   9527:……   它怎么这么废物啊!!!   小光球痛哭。   事到如今,只有……   系统空间里,小光球哭哭啼啼地看向柳家小院的方向,芯中满怀期冀。   主角之前就戳穿了宿主的谎话,现在应该也可以把这件事也戳穿的吧?   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   求求了,它不想当只能在神明大人手里面养老的废系统,会被玩死的啊!   柳家小院。   白玉潼掏了掏耳朵,嘀咕道:“奇怪,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又把狐狸耳朵支楞起来一会儿,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他正在书房整理书籍,把自家伴侣需要的书拿出来带走。   柳辞声也在,不过是在底下。   小书房地方不大,书却很多,大多是柳父在世时搜集来的。   柳父是个秀才,生前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搜集各种没见过的书,杂谈异志,游记经书,应有尽有。   这些书整整齐齐地摆在小书房里的书柜里,将两面墙占据得满满当当,有些书堆得太高,柳辞声够不到,白玉潼便自告奋勇飞上去拿,顺便把柜顶的灰也擦了一遍。   一边干着活,他一边和柳辞声聊天,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江听雪和无印。   昨天早上江听雪离开后,没多久无印就起来了。   白玉潼和柳辞声告诉他江听雪说有急事,先离开两天,他怔了一下后,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既没问江听雪要去干嘛,也没说要离开,只是和之前一样,扫扫地,诵诵经,或者在夫夫俩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看一看孩子。   两个小崽虽然是狐妖之子,但对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喜欢得很。   不管有多闹腾,只要一听到他念经的声音,就老老实实地躺在小床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看,好像真能听懂似的。   白玉潼对此啧啧称奇,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把他们两个放到寺庙里,从小开始修行。   然后被柳辞声哭笑不得地阻止了。   凡人进了寺庙就要出家,出了家,便是了却了红尘,和世俗的一切都断了关系。   哪有父母愿意让孩子刚出生就和自己没关系了的?又不是养不起。   就算是不正式出家,只当个俗家弟子,也得等两个孩子长大一点,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再说吧?   白玉潼想想也是,光考虑他们是狐狸,要修正道,忘了他们也是人了。   “也不知道江听雪今晚能不能回来,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白玉潼往旁边飞了点,去擦另一边。   柳辞声在下面道:“不是说南方的水汽消退了吗?若是江兄回不来,我们可以晚两日再走,等等他,免得无印大师一个人在此,无人照应。”   “也行。”白玉潼应了一声,“也是奇了怪了,明明看那股水汽很凶暴的,怎么一下就没了……”   正说着,他手指忽然碰到了什么,咦了一声,把躺在柜顶深处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本书,薄薄的一册,书页泛着黄,上面落满了灰。   白玉潼把灰擦了擦,打量了几眼,发现看不懂,便飞下去,落到柳辞声身边。   “辞声,这上面写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柳辞声看了看:“似乎是天竺文字,我也看不大明白,不过应当是本佛经。”   “佛经?”   “兴许是我爹以前搜集来的。”柳辞声道,“放着也是放着,玉潼你拿去给无印大师吧,若是他能看懂,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好。”   白玉潼出门,在西厢房找到无印:“无印大师,我和辞声刚刚收拾书房,找到一本佛经,似乎是用天竺文字写的,我们都看不懂,给,你瞧瞧。”   无印接过书,看了一眼:“确为天竺文字,此经名为无垢净法,若二位施主需要,贫僧可将其翻译出来。”   “不用,我和辞声只是怕你无聊,所以拿来给你打发时间用的,你能看懂就好。”白玉潼摆摆手,转身出去了。   无印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翻开经书,目光触及到里面的文字,忽然一滞,仿佛凝固了一样,久久不能动弹。   经书很薄,两三下就翻到了头,梵文也不长,只有百十句话。   但这百十句话旁边,却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小字的笔迹很熟悉,他曾在某个红衣狐妖手中见过。   心头的明悟和某种激烈的情绪一起升了起来,无印放下书,闭了闭眼。   无垢净法……无垢净法。   原来如此。   ……   赶在天色黑透之前,江听雪修复好了伤势。   被强行驱动疗伤,妖丹上又多出了两道细小的裂纹。   妖丹和丹主人同为一体,它裂开了,江听雪本人也要遭受同样的痛苦。   9527看着就觉得疼,但它家宿主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面不改色地站起来,从水里走上岸,甚至还有闲心幻化出一面水境,照照自己现在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脸色有点苍白,江听雪施了个幻术,让脸上看起来多了些血色,又变出一套干净的红衣服,遮盖掉染血的锦袍。   等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了,他才飞上天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只是他外表看起来正常,修为损耗、元气大伤却是实打实的,来时只用一个时辰,回去时,却花了数倍的时间。   到柳家小院时,已是清晨。   江听雪院中落下,小院里安安静静,其他人似乎都没起。   听到西厢房内传出的呼吸声,他神色一松,几步过去,推开了门。   本以为会在床上看见熟睡中的无印,却不想一抬头,那人就在桌边坐着,面前放着本书,手边油灯快要燃尽,仿佛枯坐着等待了一整晚的模样。   江听雪怔了怔,心中有些发涨。   听到动静,无印抬头望来,眸中带着一点红血丝,看得江听雪心里更加酸软。   他走了进去,温声道:“怎么坐在这里?不困吗?”   无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冷冷看着他。   对上他的目光,江听雪不知为何,心中莫名一突,他微微弯起唇:“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我回来晚了,惹你不开心?”   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无印身边,看见了他面前那本书。   那书摆在桌上,向上摊开着,旁边就是油灯,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   江听雪无意间扫了一眼,其上的字迹落入眼中,看清的那刹那,他目光陡然停滞,唇边的笑容也忽地僵住。   心中不妙的感觉骤然强烈起来,与此同时,无印冰冷的声音也从耳边传来。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短暂的凝滞后,江听雪抬起头,看着站起来的无印,笑容不变道:“大师在说什么?”   “你想让我杀了你,用你的命,来使我破除执念,涅槃重生,是吗?”虽是问句,无印的语气却不含一丝疑问,黑眸冷冷盯着他。   “大师说笑,这世上还有人不愿意活着,反而想死在别人手下的吗?”   “是吗?那便将你的妖丹放出来,让我看一看。”   江听雪笑容微怔。   无印看着他,缓缓道:“你不愿,还是你不敢?”   “……既不愿,也不敢。”江听雪重新勾起笑容,“大师难道不知妖丹对一只妖的重要性?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轻易露给外人看?”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炼化我的修为?”   无印冷笑一声,“你一直在告诉我妖有情,若妖真的有情,那我多年杀妖,修为早已浸透了杀孽,你拿走我的修为,便是将那些经年积累的杀孽一同拿走,不正是自寻死路?”   “或许,我只是取走了你的修为,并没有真的炼化?”   “那我的修为呢?”   “扔了。”   “为何要取走?”   “取便取了,这种事还要理由吗?”   “……”   沉默中,无印的下颌线一点点紧绷起来,早已升腾起来的愤怒在他的胸口膨胀,一直燃烧到眼睛里。   “江听雪,你一直在骗我,到现在,也还是不肯说实话。”他沉声道,“你说你不想死在我手里,那好,我不会杀你,永远都不会。”   江听雪:“……”   他慢慢收起笑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杀了我,你就能回你的禅坐,这样不好吗?”   “好?”无印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你说要帮我练佛心,要带我入红尘,要让我回禅坐,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愿。   “你曾说我傲慢,但真正傲慢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他看着江听雪,一字一顿道:“江听雪,你才是那个偏执成魔的人。” 第113章   无印摔门而去。   江听雪一动不动, 怔怔望着闭合的房门。   系统空间里,9527热泪盈眶。   不愧是大师,说的太好了!它就说, 哪有让老婆亲手杀了自己练功的?宿主这走的根本就不是正道嘛!   江听雪没在意它在想什么, 只是愣愣地站着,耳边重复着无印的话。   你从来没问过我的意愿……   傲慢的那个人是你……   江听雪, 你才是那个偏执成魔的人……   随着这几句话,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从眼前闪过。   初见的无印, 禅房里闭着眼背经的无印, 雪地里笑着看梅的无印, 师门被杀后下山云游的无印, 慢慢变得不再爱笑的无印, 脸色冷然地捉妖的无印, 和他在一起时候的无印……   他看着无印慢慢长大, 注视着他每一次战斗, 每一次受伤, 每一次休息, 那一点点变化的身影,一点一滴的时光,渐渐占满了胸腔, 再容不下旁的事物。   他想让无印活下来,不像原著中一样死去, 这是傲慢吗?   他一心让无印重回佛前,为此算计欺瞒,不惜一切,这是偏执吗?   江听雪慢慢垂下眼。   就算真的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他也不想回头。   这世上,所有人他都可以不在意死活,只有无印,唯有无印……   胸口在发闷,喉咙中忍不住泛起痒意,江听雪咳了几声,却听到外面传来白玉潼的声音。   “刚刚什么声音,那么响……咦,无印大师,你怎么穿上袈裟了,这么早就出门吗?等等,你不会是要离开吧?”   屋外没有无印的回答声,只有院门被猛地拉开的声响。   江听雪脸色一变,立即开门出去:“无印!”   白玉潼原本还在拦着无印,一转头见他从屋里出来,顿时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他的注意力一转开,无印便挡开他的手,冷着脸大步出了门,江听雪也顾不得和他说话,匆匆追了出去。   一眨眼面前就没了人的白玉潼:“……”   刚刚走出门的柳辞声:“……”   两人面面相觑,对脸懵逼。   什么情况,一回来就吵架?   茫然了一会儿,白玉潼忽然神色一凛,看向远方。   远处,灿烂的朝霞不知何时被浓云覆盖,大片大片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过来,眨眼就遮蔽了整片天空。   沉重的雷声轰隆作响,电光如游蛇一般,在阴云中肆意流窜。   白玉潼一身狐狸毛都炸起来了,望着天上的雷光,脸色无比凝重。   柳辞声也有点不安,刚想开口喊他,房中的两个孩子却突然大哭起来,仿佛都被吓到了一样。   他匆匆回到房间,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拍着哄着,却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直到白玉潼走进来,撕下两根布条,给他们系在眼睛上,两个孩子才慢慢停止哭闹,安静了下来。   柳辞声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白玉潼语气依旧凝重,他看向门外。   不久前刚刚冒出头的朝阳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天地变得黑沉沉一片,雷声不断轰鸣,却始终隐而不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这副情形,就好像是……   白玉潼不自觉喃喃:“……上天,在发怒。”   望着那黑压压的乌云,他脸色忽然又是一变:“糟了,这雷好像是冲江听雪他们去的!”   柳辞声一听,也有点着急:“那怎么办?现在把他们叫回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白玉潼摇摇头,“你带着孩子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柳辞声难掩担忧:“好,你自己也小心点。”   ……   林中,无印也已停下了脚步。   山林中鸟雀惊起,无数动物都奔逃了起来,越过他脚下,向远处逃窜,躲避这仿佛要毁天灭地的雷云。   他仰头望着天空,阴云仿佛直接压到了头顶,雷声轰鸣间,电光好像直接贴到了皮肤上,让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无印神色微动,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是针对他的异象,是想要灭杀他的雷劫。   他的表情很快平静下来,看着慢了半拍才追上来的江听雪。   江听雪此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笑容,他比所有人都要更早发现,几乎是天边出现异动的第一时间,就转头看了过去。   当看到那翻滚着涌来的雷云时,他倏然变了脸色。   杀机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会有雷劫?!   难道是天道发现他偷天换日,觉得无印受的惩罚还不够?   江听雪咬了咬牙,一把扣住无印的手腕:“跟我走!”   无印没动,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指尖搭在他的脉门上:“你果然受了重伤。”   “别管这些了,快走!”   无印还是没动:“你已经虚弱到连强行带走我都做不到了,江听雪。”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上已经蓄势待发的雷霆:“这是我的报应,是我应当经受的惩罚,躲不掉的。”   “江听雪!无印大师!”远处,白玉潼的呼喊遥遥传来。   无印一点点褪下腕间的手,将虚弱无比的狐妖推开,退后一步:“我不需要你的命,也不需要你来为我承担,我自己的报应,我自己受。”   只是轻轻一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一下子被拉远,一道淡淡的金色屏障凭空出现,挡在两人中间。   江听雪蓦然睁大眼,看着屏障另一边的人:“无印,你……”   袈裟上的污渍在慢慢褪去,无印望着江听雪,面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多谢你,让我知道,是我错了。”   江听雪张了张口,看着周身散发出淡淡佛光的人,嗓音忽然涩然:“……不,错的人是我。”   是他罔顾无印的心意,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杀了自己,无印才能恢复修为。   却没有想过,他能因自己顿悟,即身成佛。   无印说的没错,是他偏执成魔,执念入心,只看见无印的恨,却忽略了他的爱。   执念遮蔽了他的眼,让他看不到无印对他的情,甚至不曾想过,若真杀了他,无印是否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悔痛终生。   天雷轰鸣着劈下,无印静静闭目,佛光湛然,护持在他身边。   在雷光即将落到他身上时,江听雪强行撞破屏障,冲了过去。   他祭起妖丹,挡住落雷,看着被扑到在地、错愕地睁开眼的人,因疼痛扭曲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在持续劈下的落雷中,江听雪断断续续道:“你现在……修为还没、完全恢复,我起码得帮你……撑到那个时候……”   暗红的妖丹挡在雷劫下,为两人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表面却在一道道雷光中不断裂开更多的细纹。   无印微微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的妖丹……”   江听雪气息清然,那妖丹上暗红的不详气息怎么看都不会是他自己有的,无印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那是他被江听雪拿走的修为上面的杀孽。   黑眸迅速染上怒气,无印抓住他的衣领,想要把他推开:“妖丹都已变成这样,你还想怎么帮我挡?!让开!”   江听雪却紧紧按着他,一动不动,只有点无力地笑了笑:“别推开我了……就算不挡雷劫,我也、活不了多久……”   无印呼吸一滞。   江听雪低下头,额头贴住他的,轻轻蹭了蹭:“你的杀孽,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像是被他再次阻挠的动作惹怒,半空中的雷声愤怒地咆哮起来,电光一闪,一道比之前所有落雷都要巨大的雷电骤然劈了下来!   江听雪身形一震,闷哼一声,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嘴边溢出,滴落在无印脸上。   “江听雪!”无印眼眶有些发红,推着他的肩膀,“你让开!”   “不让……”   雷电再度劈下,江听雪再次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了更多鲜血,身上的幻术也维持不住,露出了被血染红的锦袍。   血腥味一下弥漫开来,无印眼眶更红,涩声道:“我不要你帮!你让开!”   江听雪笑了一下,上方的妖丹终于坚持不住,寸寸开裂。   在催骨折心的剧痛中,江听雪注视着身下人通红的眼睛,低低道:“你曾问我,我口中可有一句是真话。我骗了你很多,但这一句,是真的……”   桃花眼微微弯起,他轻声道:“——我心悦你。”   “嘭。”   妖丹碎裂,炸成一蓬光点,飘飘落下。   江听雪瞳孔涣散一瞬,身形突变,四肢拉长,脊背升高,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狐。   白狐皮毛染血,低低垂着头,呼吸已经弱不可闻,却依然撑在上方,用身躯挡住落雷。   被血染红的皮毛很快又变得焦黑,电光在皮毛间游走着,让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无印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白狐垂下的脸。   人有情,妖无情吗?   若是无情,为何他会看到金鲤报复许家村人?   若是无情,为何白玉潼宁可不要修为,也要救下柳辞声?   若是无情,为何这人明明已经快要形神俱灭,却还是固执地挡在他面前?   人有情。   妖……亦有情。   无印慢慢闭上了眼。   执无常为常,执无我为我,执不净为净,执苦为乐。   红尘俗世,颠倒众生,如何看破?   贪嗔痴妄,爱恨纠葛,如何了结?   是无挂碍,无恐怖,无颠倒,无梦想。   即心即佛,即本解脱。   袈裟在刹那间变得洁净,下一瞬,金光大盛!   渺渺梵音自天边传来,无印睁开双眼,眸中已然变得沉静。   他盘膝坐起,双手合十,不去看上方咆哮的雷声,只微垂双目,口中念诵佛偈。   一个个泛着金光的文字从净无垢袈裟上冒出,汇成丝丝缕缕的条带,如莲花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上包拢,直到将他与白狐都笼罩在内。   金字莲花顶端闭合,变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照亮四方。   在沸腾的雷光中,这一道屏障显得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坚不可摧。   像是知道已经彻底失去了机会,天上的雷云轰鸣着,又接连劈下几道落雷,见实在奈何不了,才不甘心地缓缓散去。   金字莲花慢慢消散,无印停下诵经,伸出手,触碰上方的白狐。   被他碰到之后,白狐身形便肉眼可见的缩小,很快就变回了人形,躺在他腿上。   江听雪慢慢睁开眼,本该奄奄一息,在这时,却轻轻笑了一下。   看着垂眸望着自己的人,他轻声道:“我还是在骗你,你知道吗?”   无印静静看着他,伸手抚过他的脸。   “我知道。” 第114章   “江听雪!无印大师!你们没事吧?!”   雷光停歇后, 白玉潼终于能过来了。   刚刚雷一直劈,他全身毛炸得跟蒲公英一样,根本没法靠近。   落地后, 白玉潼看着气息沉厚, 袈裟也完全大变样的无印,再看看浑身是血, 脸色惨白的江听雪, 话都快不会说了。   “江听雪?!你怎么伤得这么重?还有无印大师, 你们、你们这是……”   江听雪没说话, 只是闭上眼, 缩小成手臂长的白狐, 窝在无印腿上。   无印把白狐抱进怀里, 站了起来:“回去吧。”   “……哦。”白玉潼愣愣道。   他刚刚离得远, 再加上雷光几乎湮没了一切, 所以只隐约看见江听雪似乎变了一次原形, 然后就是金灿灿的佛光普照四方。   那佛光煌煌耀耀, 璀璨无比, 是妖类最怕的那种,以至于他现在看到无印,心里甚至有点发憷。   等走了一段, 见无印面色始终平静,白玉潼又找回了点这段时间相处的感觉, 紧走几步到他旁边,担忧道:“江听雪他怎么了?怎么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无印垂眸看了眼怀里虚弱的白狐:“他妖丹碎了。”   “什么?!”白玉潼一脸震惊。   妖丹是妖全身修为所在,是妖最重要的东西,妖丹都碎了,那岂不是说江听雪千年修为全没了?照这样看, 别说只是变回原形,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虽然在看到那天雷的架势时,他就知道不好,但亲眼看到江听雪变回狐狸,他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大概是物伤其类吧,他与江听雪同为狐妖,江听雪还比他多了五百年道行,他都变成了这样,若是换了自己……   白玉潼不敢想象自己死了之后,柳辞声会是什么感受。   他咬了咬嘴唇:“那他……还能恢复吗?”   无印沉默一瞬:“或许。”   一般妖类若是妖丹碎了,会直接退回没有灵智的野兽,但江听雪方才却还能变成人,还能与他说话。   无印只能猜测,江听雪或许还有其他手段,但他到底有没有,他也不知道。   事实上,的确有。   灵台内,江听雪头疼道:【别哭了。】   9527不听,9527嚎啕大哭:【哇!宿主你要吓死我吗?!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哇——!!】   江听雪有些无奈:【这不是没死吗?】   【那也很可怕啊!】   它差点就要变成神明大人手里的玩物了TAT!!!   江听雪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另外谢谢你,之前我说错了,你还是很有用的。】   被道歉,又被一直嫌弃的狐妖宿主夸了,9527总算冷静了下来。   系统空间内,已经变得乌漆嘛黑的小光球抹了抹赛博眼泪,抽抽噎噎道:【不、不用,宿主你没事就好。】   刚刚妖丹碎了之后,后续落下来的雷电,很大一部分都被9527挡掉了。   它是数据生命,可以吸收电能,又来自更高维度,被这个世界的雷电轰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它待在江听雪的身上,只有雷电真正接触到江听雪时,它才能帮着吸收。   【宿主你的妖丹要怎么办?都碎完了……】   比起9527的忧虑,江听雪倒是很淡定:【碎了就碎了,没事。】   【可是,没有妖丹,你不就一直都是狐狸了吗?你总不能就这样和反派过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江听雪悠悠反问,【他想来应当是不会嫌弃我的。】   9527傻眼:【可、可是……】   它“可是”了半天也“可是”不出来,直到听到自家宿主笑出声,才反应过来又被骗了。   【……宿主!】   江听雪清咳一声,不再逗它:【不用担心,我的妖丹会恢复的。】   在冲上前帮无印挡雷劫时,江听雪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无印修为正在逐渐恢复,但还没回到全盛,腹中还有胎儿,若天雷降下,再动了胎气,他根本活不下来。   但他不一样,他原本就打算让自己死在无印手下,如今不过是换了个死法,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当妖丹一点点碎裂,他看着那人愤怒却掩不住伤痛的眼神,心里到底还是冒出了一点不甘心。   他的无印大师,他一点点看着长大,一点点放进心里的无印小和尚,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是说爱他。   无印爱他,他们还有了孩子,还有着未来无限的时光,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就在这样的不甘之中,他忽然感到有股力量在丝丝缕缕朝他涌来,修补他的身体,填充他的损耗。   那力量蕴含着极强的法则之力,带着一股极其纯净,又极其浓郁的信念。   江听雪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明悟。   ——这是功德。   在他杀了那条恶蛟后,原本会死在水患里的人和生物没有死,万万千千条生灵的性命被他救下,于是天道给了他功德。   天道是此世天地规则的体现,赏罚分明,既会因为无印作恶降下杀劫惩治,也会因为江听雪阻止水患给予功德奖赏。   发现了这些功德后,电光火石间,江听雪就下定决心,决定赌一把。   赌输了,还是他死,无印或许能活,或许不能,但若赌赢了,他们就都能活下来。   于是他开口骗无印,说自己快死了,这句话主要是为了刺激无印,让他尽快恢复修为。   无印修为彻底恢复后,大概就明白了这件事。   毕竟气息做不了假,马上就要死,和一时半会儿还能坚持,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   但这句话也不完全是谎言。   无印修为中的杀孽已经被他积攒了千年的功德抵消,但残余的恶障却还在,他妖丹之所以变得暗红,就是这些恶障在作祟。   恶障晦涩难除,浸透了妖丹,如跗骨之蛆般,不断消弭其中的法力,他的妖丹又已经在与恶蛟的战斗中开裂,无力抵挡,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等妖丹废了,恶障便会蔓延到他身上,要不了几年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到时候无论无印杀不杀他,他都会死。   可好巧不巧,天道为了对无印施加惩罚,降下的正好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雷劫。   雷劫之下,万邪难生,再狠毒的恶障,碰到这九天鸣雷,也存活不下去。   江听雪赌就赌在这里。   他赌雷劫击碎了妖丹之后,能把上面的恶障一起湮灭,赌有功德护体,他不会在妖丹碎裂后直接身死,赌无印会因为他即将“身陨”,心念激荡,短时间内恢复修为,挡住后续的落雷。   他赌雷劫的威力,赌功德的份量,也赌无印对自己的情。   还好,他都赌赢了。   倒是系统让他有点意外。   他帮无印挡雷劫,既是下意识的反应,也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系统。   当初系统找到他,说要让他制裁无印,他怕系统对无印不利,就把它封印起来,关在了灵台里。   后来几经试探,发现它确实做不了什么,便把封印解开,将它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再加上无印上次差点小产,江听雪很难不对它所谓的“好孕保护”产生怀疑。   虽然之后无印确实没再出过意外,但这种生死关头,江听雪根本不敢大意,所以压根没把它考虑进去。   他是修行千年的大妖,肉身强悍,只要无印恢复得及时,他就死不了,最多被雷劈成重伤,昏迷个一年半载,总归能醒过来的。   没想到系统却突然有用了一回,虽然被电得在他脑子里呜哇乱叫,好像马上就不行了的样子,但确实帮他分担了许多,让他在一切结束后,还能撑着睁开眼,跟无印说上两句话。   江听雪不免对它有些改观,见它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便逗了它几句,安抚了一下。   等小光球不哭了之后,江听雪心神放松下来,这几天积攒的疲惫一下涌了上来,他放缓呼吸,很快陷入了沉睡。   ……   睡前是在无印怀里,醒来时,还是在他怀里。   无印坐在桌边,拿着本书在看,江听雪就窝在他腿上,身后贴着他的孕肚,动一动就能被他察觉到。   发觉腿上的动静,无印低头看向他,摸了摸他背上的毛发:“醒了?”   江听雪从盘着的尾巴里抬起头,看了眼他手中的书,见是那本《无垢净法》,打了个哈欠道:“怎么在看这个?”   “我想知道你到底骗了我哪些事。”   “看这个就能知道了?”   “总归能猜一猜的。”无印淡淡道。   江听雪忍不住笑了下:“猜出来之后呢?无印大师不会要罚我吧?”   无印没说话,只是慢慢抚着他的毛。   他当然不是为了罚什么,只是不想单纯地等待罢了。   “你何时能恢复?”   “你就这么确信我一定能恢复?对我这么有信心?”江听雪语带笑意。   “我不确信,我只是这么希望。”   江听雪怔了怔,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沉静的黑眸注视着他,眼底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   江听雪暗叹一声,舒展开身体,从他腿上跳下去,落地化为人形。   他将站起来的无印抱住,低低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怀里的人慢慢抬起手,攀上他的后背,手指抓住他的衣服,微微收紧。   “你的妖丹……”   “会恢复的。”   江听雪大略讲了讲自己杀水妖的事。   “我杀了那只恶蛟,沿途的生灵因此免遭水患,天道便给了我功德,有这些功德,我的妖丹便能重塑了。”   妖丹已碎,上面的恶障也在雷劫下一同消弭,剩下的功德仍在源源不断涌来,足以让他重塑一颗干净的妖丹,只不过这个时间会比较长,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   无印沉默了会儿:“你早知道会有恶蛟,否则不会特意赶过去降它……它也是我的劫数,是吗?”   江听雪之前一心想让他回到佛前,若是与他无关,他不会专门过去杀那只蛟,还为此受了重伤。   江听雪有些无奈,还真是什么都被他猜出来了。   他掩去系统的存在,道:“不错,它是你原本的劫数,我算出你将来会与它同归于尽,所以便提前杀了它,只是没想到,天道觉得不够,又降下了雷劫。”   无印身上除了杀害无辜妖类染上的杀孽,还有降服恶妖救人的功德,再加上已经劈下来的天雷,无论雷劫后他死不死,这事都已了结了。   “你……”   无印开口,想要说什么,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无印大师,江听雪他……”白玉潼从门外跨进来,一抬眼看到相拥的两人,声音一顿,又退了回去,“抱歉,打扰了。”   江听雪笑了声,放开无印,喊住他:“白兄弟有什么事吗?”   白玉潼从门外往里看了一眼,见他俩已经站好了,便走进来道:“我和辞声准备出发了,来跟你们说一声。”   他看着江听雪,忍不住惊讶道:“你这是已经没事了?”   那么重的伤,妖丹都碎了,结果睡了两天就好了?   江听雪:“还没有,只是能暂时变成人形,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那就好,能好起来就行。”白玉潼放了点心。   毕竟是那么狠的雷劫,没死,也没变回普通的野狐,还能恢复,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是需要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你醒了,那我和辞声就不用担心了,给,这是我在山里找的一些灵草,对你应该有点用。我和辞声去京城,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之后想在这住就住,不想住了,走之前把门锁好就行。”   江听雪笑道:“好,多谢二位。”   白玉潼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你们也帮了我们很多,那就这样,我们走了。”   他转身出去,江听雪和无印也出来送了送他们。   行李都被白玉潼用法术放进了一个小包袱里,挂在身上,他抱起自家儿子,和抱着女儿的柳辞声一起冲他们道别,然后走出院门,像是出门踏青那样,欢声笑语地走远了。   望着一家四口渐渐远去的背影,江听雪转过头,看向无印:“大师刚刚想说什么?”   无印抿抿唇:“你的妖丹若仅凭功德之力重塑,恐怕时日尚久。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江听雪弯弯嘴角:“大师想要帮我?”   无印平静地“嗯”了一声。   有确实有。   江听雪的妖丹是借由功德之力凝聚,属正道,无印所修的佛法也属正道,两者若相辅相成,对他们俩的修行都有增益,自然也能帮他重塑内丹。   但是……   抚了抚嘴角,江听雪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无印皱了皱眉:“没有?还是说,你又想要骗我?”   “……”   江听雪放下手,微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说。”   无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   看来在他家大师眼里,他已经没有半点信誉了。   江听雪心中无奈叹气,只能说了实话。   “有,双修。你若愿意同我双修,我妖丹就能恢复得快些。”   但他现在人形不稳定,随时可能变回原形,所以他不想说。   无印显然也明白,听了之后,便沉默下去。   江听雪也不意外,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但等到晚上,江听雪正准备变成狐狸,跳上床睡觉,一转头,却看见无印已经脱了外面的僧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里衣带着一点垂感,勾勒着孕肚,显出些圆润的弧度。   江听雪愣了一下。   无印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微微抿唇:“不是说,要双修?” 第115章   “不是说, 要双修?”   在面前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听雪实打实愣住了。   他的妖丹已碎,在妖丹完全恢复前, 人形维持不了太久, 所以最开始,江听雪并没有打算提这件事。   他是每时每刻都惦记着无印不错, 但也没想过要这么对待他。   谁知道无印却直接开口问了, 还看穿了他想要糊弄过去的心思, 直白地点了出来。   江听雪不想惹他生气, 便说了实话。   无印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他生性保守, 以前在野外无人的地方, 都觉得难堪, 紧绷到不行, 何况是让他接受这种姿态?属实是有些太过了。   可是现在……   江听雪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容, 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人形不稳定的吧?”   人形不稳定, 就随时可能变回原形, 哪怕是在过程之中。   无印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眼,偏过头, 主动吻了上来。   他双手搭在江听雪肩上,略有些生涩的吻着, 江听雪能看见他的睫毛在不断轻颤,也能感觉嘴唇在被他不熟练地含抿。   见江听雪不动,他又顿了顿,学着江听雪以前的样子,伸出舌尖, 试探般地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湿润的感觉一触即分,江听雪呼吸滞了滞,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在擂鼓般的心跳声里,他抬手按住无印后颈,将想要退开些的人搂进怀里,反客为主,用力吻了下去!   温热的舌头一瞬间突破唇齿的阻碍,滑入对方口中,怀里的人眼睫颤了颤,抓在他肩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那被纠缠着的软舌先是瑟缩般退开一点,随后慢慢贴了上来,半生不熟地回应着。   江听雪微微一顿,胸膛里震出一点笑,在那人不解地抬眸看来时,再次拥紧他,深深吻了下去。   “唔……”   舌尖探向后方,舔舐舌根,深入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无印忍不住动弹了一下,但被牢牢按住,只能仰着头被迫承受。   眼尾很快红了起来,微微湿润,手也忍不住抓紧了底下的衣服,指尖泛白。   衣衫散落,晃动的烛光中,两道人影紧紧贴在一起,拥吻着倒入床中。   ……   人形果然没能撑到最后。   过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江听雪就变回了原形。   变化时,他正撑在无印上方,看他眼底弥漫着水光,控制不住地露出失神的表情。   他熟悉无印的身体,知道他最喜欢哪里,便始终不离那一片,逼得隐忍的人早早就紧绷起来,闷哼着痉挛了一次。   因为离得近,江听雪也受到影响,头皮发麻,额头不断沁出汗水,但顾及着无印的孕肚,还是克制住了,等他缓过来。   汗水滴落到无印的胸膛上,顺着胸肌的轮廓滑下去,江听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有点出神。   白玉潼家的两个孩子生出来之后,都是柳辞声亲自喂养的,都是狐狸,他这边应该也差不多?   那这里,之后是不是也会像肚子一样,慢慢大起来?   某些不方便见人的画面从脑中闪过,江听雪心头一热,身下的人在同一时刻颤抖着闷哼了声,有些受不了地仰起头,眉心紧蹙。   江听雪回过神来,抱歉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安抚完之后,他见无印已经缓和下来,便准备继续。   但身上的热度也始终不见消退,尾椎也开始发痒,好像有什么要钻出来。   江听雪一瞬间意识到不好,但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身上的人发生变化,无印自然不会没有察觉。   毛茸茸的感觉搔在肚皮上,紧贴着的地方也变了,一切都只说明了一个事实,意识到这一点的无印身形陡然僵硬了起来。   “抱歉,我这就……”   江听雪有点心疼,正要起来,却见无印又很快放松下去,抓紧床单,一声不吭地别过了头。   江听雪怔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还在发烫,心却仿佛泡进了温水里,又酸又涨。   他从未想过,无印会做到这种地步。   当初只是幕天席地,便会窘迫到难堪的人,如今却为了他,连这种从未想象过的方式都勉强着自己接受了。   “……你不能这样。”   雪白的大狐狸低下头,鼻尖轻轻蹭了蹭身下人的脸。   无印眼皮颤动了一下,抓着床单的手指更加收紧。   虽然无声默认了眼前的场景,但他好像还是很难适应,身体滚烫,轻轻一动就会被带着紧绷起来,连白皙的孕肚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红。   江听雪又蹭了他一下。   ……你不能这样。   你这样,他会忍不住,更加得寸进尺的。   ……   因原形不方便,江听雪没打算到很晚,只打算一次就够了。   可事实上,这一晚还是没能很快结束。   在遇到无印之前,江听雪要么在清修,要么在跟自家姐姐打架,在遇到无印之后,他又只关注无印。   所以在无印之前,他从未与人在床笫间流连过,更别说用原形了。   以至于他忘了一件事,那便是,他是一只狐狸。   而狐狸,是会成结的。   “……”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江听雪一定会在变回原形的那一刻就停止今晚的活动,但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轻轻按揉着身下人的小腹,帮他缓解一点难受,担忧地问:“还好吗?”   他原形将近一人高,若是算上尾巴,则有差不多三个人那么长。   变成原形后,那边的大小跟人形态时差不多,但更长,成结之后又宽了一些,所以就卡在了那里,想出也出不来。   这会儿他法力不稳,变不了人,也没法缩小身形,就只能等着慢慢消。   无印睁开眼,神情隐忍,低低“嗯”了一声。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胀。   好像被堵得严实,一点缝隙都没留下。   非人感更明显了。   无印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蜷了蜷,嗓音沙哑道:“别弄了。”   江听雪看了看他的神色,把爪子放下,趴了下来。   春天的夜里还有点冷,刚刚活动时还好,现在停歇下来了,汗水便开始一点点变凉。   江听雪一身毛无所谓,无印虽然修为已经恢复,但毕竟还怀着孕,江听雪怕他着凉,就把身形压低了一点,用长长的狐毛将他整个盖住,暖融融的腹部轻轻贴在他身上,给他保暖。   只是挨得太近,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引得无印绷紧了身体,低低闷吟了一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结消了下去,江听雪便起身走到床边,把边上干净的布叼了过来。   他现在只有爪子,不方便,只能无印自己清理了。   无印坐起来一点,正要把布接过来擦掉那些污浊,突然愣了愣,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   江听雪把布放到床上:“怎么了?”   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轻轻覆在肚皮上,无印有些不确定地道:“刚刚……里面好像动了一下。”   胀了太久,他小腹以下整个都是麻的,知觉迟钝,连带着肚子这一块的感觉也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哦?让我听听。”江听雪来了兴趣,凑过去,把大耳朵贴到他肚皮上。   隔着薄薄一层肚皮,轻微的心搏声传入耳中,江听雪也愣住了。   不过他愣住的原因和无印不一样,无印是因为胎动,他则是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不止一道心跳声。   最强健的那道毫无疑问是无印的,但另外这些……   江听雪仔细数了数。   一、二、三……没错,的确是三道。   三个孩子?   江听雪抬起头,看着眼前并不算很大的孕肚,陷入了沉思。   原本他看白玉潼家的两个小崽生下来是人类的样子,以为无印肚子里的也会是这样,但现在看来,里面更可能是小狐狸?   不然三个孩子,无印的孕肚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大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无印有些疑惑:“孩子不好?”   “没有,挺好的。”江听雪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没说。   现在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是长得小呢?等到时候生下来再看吧。   听到孩子没事,无印就舒展了眉头。   把身上清理干净之后,困意就开始上涌。   看他眼皮不住往下掉,江听雪跳上床,在他身后趴下,让他枕着自己柔软的腹部。   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伸了过来,盖在光滑的孕肚上,将他整个人都围在其中。   无印倦倦阖眼,倚靠着身后巨大的白狐,临睡之前,又想起一件事,睁开眼看了过来:“你取走我的修为、让我到这里、想让我杀了你,这些我大概都能猜出原因,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让我怀孕?”   “因为我得了一个秘法。”   江听雪笑了下,“这个秘法的效果是,只要你还在孕期,腹中胎儿完好,便可保你安全。但后来你在追我时动了胎气,差点小产,我才意识到它不怎么可靠。”   无印:“……”   9527:……   它!可!靠!   听着灵台里抗议的声音,江听雪笑而不语。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   在很早之前,他就避开系统的视线,在无印肚子里的胎儿上施了法术,这种法术会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开启,作用是产生一层屏障。   这层屏障既能保护胎儿,也会让胎儿停止生长。   有了屏障保护,即便是无印自己,也无法杀死这个孩子,停止生长,则意味着这个孩子永远都不会出生。   解开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无印的顿悟。   只有无印明白妖也有情,法术才会自行消散。   江听雪不相信系统,但若是直到他死,无印依然执着杀妖,那他也只能采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系统当做那个可能的后手。   孩子不出生,好孕程序就会一直开启,系统也会一直留在这里,保护无印的安全,直到他最终醒悟的那一天。   醒悟之后,杀劫降临,孩子还没出生,这时候系统还在,他还是有活下来的机会。   他算计了一切,只想让无印活下去,但却没有想过,他是否会活得痛苦,是否会愿意这么活着。   只能说,还好没有走到那一步。   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困死在这个世界的9527:……   为什么突然感觉凉嗖嗖的?   “虽然不可靠,但那时我想,你若知道怀了我的孩子,恐怕会更加恨我,所以就骗你把它留了下来。”   江听雪笑了一下,尾巴动了动,用尾巴尖轻轻扫过无印的肚皮,“没想到现在,它都这么大了。”   无印将手放在肚子上,底下的胎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动了一下,仿佛在顶他的手。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掌心蔓延开来,融入血液,流经全身,最终汇入心房。   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这个孩子,由他亲自孕育而出,与他血脉相连。   它在欺骗中形成,在厌恨中成长,但,会在爱中诞生。 第116章   双修果然很有效果。   原本预计要一二十年才能完全重塑的妖丹, 如今不过小半个月,就已经开始凝聚出妖核来。   妖核出现后,江听雪的法力就稳定了些, 不会再那么容易变成狐狸, 晚上行事时,五次里差不多有两三次都能全程保持人形, 因为注意着, 那种卡得无印难受的事也没再发生。   只不过偶尔回想起那时无印的态度, 江听雪心中感到温情的同时, 也会忍不住有点发痒。   那样的纵容, 真的很难叫他不去得寸进尺, 想要试探着, 让无印露出更多无法自控的表情。   但考虑到自家大师现在还是个孕夫, 尽管心痒难耐, 江听雪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逗弄心思, 每天只老老实实双修, 等他累了就停下来。   这一日, 江听雪看天气不错,便搬了椅子,和无印到院中坐下, 晒晒太阳。   天色晴好,惠风和畅, 暖融融的阳光洒落在身上,让人不自觉就昏昏欲睡起来。   他们昨晚结束得早,停下来时还是上半夜,无印怀胎日久,精力愈发不济, 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谁知半夜几个小崽子却闹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打架还是在干嘛,在肚皮底下动个不停,把无印硬生生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江听雪看他捂着肚皮皱眉,似乎是被蹬得有些不舒服,就变成狐身,让他靠着自己柔软的腹部。   毛茸茸的狐毛将无印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大尾巴围在他身边,熟悉的气息包绕着,他不自觉就舒展开眉头,放松了许多。   断断续续折腾了大半夜,等到天快亮时,几个小狐狸终于安静下去,无印才得以重新入睡。   夜里没睡好,白天起来后,就始终有点没精神。   发觉他有些昏沉,江听雪放下手中的东西,轻声道:“困了?要不要再回去睡会儿?”   无印摇摇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捏几个泥人。”   江听雪抬起手,给他看了眼快捏好的小泥雕:“我的泥人都在雷劫里毁了,重新做几个,用来干点杂活。”   小泥雕体型虽小,却五官精细,四肢分明,江听雪跟他说着话,手上又捏了两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小泥雕身上就多出了一件衣服,纹路流畅,模样清晰,连下摆的褶皱都一清二楚。   无印不禁多看了两眼。   江听雪见他感兴趣,便用法力将这个捏好的泥雕烘干,递给他,让他拿在手里把玩。   他揪下一团黄泥,继续捏下一个,突然想起什么,道:“当初在草庐,你为何宁可接我一掌,也要扯下那只青狐狸的尾巴?”   无印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她的气息比你弱,先废了她,便能将你们逐个击破。”   “是吗?”江听雪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在吃醋。”   “为何要吃醋?”无印看着手中的泥雕,语气更加平淡,“因为我在床上木头?”   江听雪:“……”   无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知情识趣的?”   江听雪:“……”   笑容渐渐消失.jpg   想逗人,结果把自己埋了,江听雪咳了一声:“怎么会?那不是在骗你吗?”   见无印不说话,他把泥团放下,洗干净手,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对方:“我怎会嫌你不好?平时我表现还不够明显吗,每天晚上……你难道感觉不出来?”   好声好气地哄了一会儿,无印还是不吭声,江听雪正想着该怎么说,一低头,却见无印拿着泥雕,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江听雪:“……”   好嘛,原来是他被逗了。   他有些无奈:“你学坏了。”   无印覆上他搭着自己孕肚的手,也不再掩饰,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近朱者赤。”   近他者黑喽?   江听雪忍不住跟着笑了下,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江听雪正要起身,鼻尖却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淡淡的,带着点清香,又有点奶味。   他轻轻抽动鼻翼,嗅了两下,将目光慢慢落在了无印的胸口。   无印也察觉到不对了。   随着腹中胎儿越来越大,他的胸口也渐渐开始变软,胸肌更大了些,里面也开始酸涨,有了即将进入哺乳期的迹象。   但在这之前,也只是会感觉到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明显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溢出。   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打湿,清淡的奶味也弥漫开来。   无印用手拢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怀孕,从来没经历这种情况,以前身为和尚,也不可能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一时半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听雪倒是早就料想过这个场面,把他拉了起来:“先进屋,把衣服脱了。”   回到房中,无印解开衣衫,里衣已经湿了一半。   他把衣服放到一边,没了阻碍,胸口处源源不断溢出的东西便开始往下淌,很快就滑过孕肚,没入了裤腰。   江听雪拿起他脱下来的里衣,折了几下,按在一边,然后俯身弯下腰去。   “嗯……”   无印身体一颤,撑在床上的手一下子抓紧了床单。   江听雪一手绕到后面托住他的腰,专心地阻断那些外溢的东西,舌尖一卷,便将其全部纳入口中。   无印低着头,眼睛紧紧闭了起来,眼尾因忍耐开始逐渐泛红,手也越发收紧了,将床单抓出一道道褶皱。   江听雪在他胸前待了一阵,过一会儿换到另一边,等两边都停下来,他才抬起头,抿掉唇边的零星奶渍。   直起腰,拿了件干净的里衣给无印穿上,等他系好衣带,无印也从方才的感觉里缓过来了。   他黑眸带着些许湿润,呼吸也有点急促,闭了闭眼,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我自己来。”   江听雪往下望了望:“可要我帮你?”   无印微微一僵,穿衣的手停顿了下,抿抿唇,耳根有些泛红:“……不可纵欲过度。”   江听雪笑了笑:“好吧。”   不可纵欲过度么?   他明白了。   晚上。   江听雪扶着身上人的腰,看着他眼中湿淋淋泛着水光,却始终忍耐着不肯求饶,轻笑道:“如何,要解开吗?”   “不……”无印抓紧他的肩膀,颤抖着吐出字音。   江听雪挑眉:“不要?”   他换了个角度。   无印瞬间紧绷起来,闭起眼睛,在晃动中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眼尾溢出些许泪痕,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哭腔。   听着攀在自己肩上的人难耐的哭吟,江听雪微微一笑。   纵欲过度会伤身,无印大师说的确实没错。   他懂,他都懂。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进入暮春。   越到孕后期,无印行动就越发困难了起来。   狐妖之子孕期短,相同的孕期本身就比寻常人大些,再加上他怀了三个,看起来就更大。   这么大一个肚子顶在前面,他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江听雪便时刻不离他左右,院里的杂活都交给了泥人,自己就陪着他,满足他的需要。   四月里,山峦叠翠,莺飞燕语。   春夏交接的暖阳照着院中的角落,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一点草木的清香。   柳家小院中,一张椅子摆在屋檐下,铺着厚厚的软垫。   无印扶着腰,慢慢走过来坐下,等他坐稳后,旁边的江听雪就松开扶着他的手,变成小狐狸的模样,跳到他腿上,四爪不轻不重地按着。   如今怀胎六个多月,无印的肚子又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活动时不光白天,连晚上也一样受限,许多平时的姿势都不能用,江听雪便像草庐时那样,在床边又加上了栏杆。   这样等他扶着围栏,跪在床上时,江听雪就可以从后面抱住他,用手托着他的孕肚,免得他晃动起来难受。   只是毕竟身子重,跪的时间一长,他的腿就会很酸。   尤其是江听雪有时候一直流连在他最受不了的那一片,他就有点跪不住,忍耐着抓紧了栏杆,也还是控制不住腿抖,醒来就会更酸。   他自己习惯了克制,没有主动说的意识,还是江听雪看出来他走路有点迟缓,问了才知道这件事。   后面他就收敛了点,但不管他动作再如何温柔,腿酸还是免不了的,所以白天有空的时候,江听雪就会给他揉揉捏捏,后来发现无印喜欢摸他的毛后,就改为变成小狐狸,用爪垫踩。   此时他爪子踩在无印腿上,背上则被他一下下摸着毛。   狐毛柔软蓬松,手指陷进去,像陷进了一大团云朵,顺到尾巴时,那摇晃的尾巴尖还会勾缠到腕上,若有似无地从掌心滑过。   摸了一会儿,无印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是这样。”   江听雪停下来看他:“哪样?”   “我去做早课,每日回来后,你就会像这样,帮我舒缓酸痛。”   禅寺里的规矩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即便是主持的徒弟也不例外。   无印这样七八岁的小和尚,要么扫地,要么挑水,有阵子恰好分到了挑水的活。   他年纪小,所以要挑满的水缸也小,但水源在半山腰,每日这么跑下来,还是会四肢发酸。   这时候白狐就会走过来,帮他踩踩胳膊、踩踩腿,像按摩一样松解肌肉。   听他这么说,江听雪也想起来了那段时光。   他语带笑意:“你那时知道我是妖了吗?”   无印:“猜到一点。”   “怎么猜的?”   无印抚了抚他的背:“你太有灵性,虽然也会撒娇,但大多时候都不像个普通狐狸。”   “撒娇?”   江听雪眼里闪过一丝笑,避开他的孕肚,人立而起,前爪搭到他的肩上,在他耳边呜嘤嘤叫了一声。   “这样吗?”他含笑问道。   无印放在他背上的手一下顿住,没说话,只有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怎的还害羞了?”江听雪低笑,又凑过去叫了两声。   无印:“……”   他看了江听雪一眼,黑眸微微泛起些水光,正想把他拉下来,突然面色微变,捂着肚子,有些痛苦地弯下了腰。   江听雪一惊,迅速跳下来变回人形,扶住他想往旁边歪的身体:“怎么了?肚子疼?”   无印紧紧抓着他的手,语气因疼痛有些发抖:“我好像……要生了。” 第117章   从开始腹痛, 到孩子取出,一共花了两个时辰。   和江听雪想的一样,是三只小狐狸。   三只幼崽周身裹着透明的胎膜, 全身红通通的, 只有一层白绒绒的细小胎毛。   被江听雪取出来放到包被里后,几只小狐狸都还没睁开眼睛, 在被子上划拉着软绵绵的四肢, 细声细气地叫。   听到这声音, 旁边脸色苍白的无印睁开眼睛, 撑起身体, 往这边看了一眼。   发现生出来的不是人类婴孩, 而是白狐幼崽后, 他微微一愣:“……狐狸?”   江听雪接过泥人递来的湿毛巾, 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只是暂时的, 毕竟是我和你的孩子, 长大点就能变成人了。”   无印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只幼崽, 小白狐闻到他的味道, 抬起头往他手里撞了一下。   力量很微弱,却好像一下撞进他的胸腔,把心撞得软成了一滩。   无印不自觉露出一点微笑, 轻轻抚摸它的身体。   好像发现了自家兄弟正在被娘亲摸,旁边两只也转过头来, 想要往他旁边爬,奈何骨头还没长硬,扑腾半天也动弹不了一点,急得嘤嘤直叫。   听到声音,无印手下这只也不甘示弱地叫唤起来。   三只小狐狸嗓音细嫩, 一个比一个叫得急,呜呜嘤嘤的,都想让他摸。   无印只有两只手,哪里顾得过来?   摸这两个,那个就叫,摸那两个,这个又扑腾,总有一只得不到安抚,真叫一个手忙脚乱。   江听雪把毛巾放回去,看了眼这边:“大概是饿了。”   他拎着一只小狐狸的后颈皮,把它放到无印胸前,小狐狸立马就停下了叫唤,耸着鼻头嗅闻。   无印松了口气,托着身上的幼崽,被江听雪扶着躺下。   他有修为在身,生产起来没有柳辞声那么危险,孩子取出后,法力便开始自行运转疗伤,现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再过几日,便能完全长好。   伤口往上,就是幼崽急切寻找的地方。   经过江听雪这么多日辛勤的努力,那原本尚有些青涩的地方已经彻底熟透,色泽熟红,果皮丰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气味一传出来,小狐狸立马扒拉了过去,开始吃起狐生中第一顿饭。   江听雪把另一只小狐狸也放上去,占据了另一边。   眼看自家兄弟姐妹都开始干饭,剩下的那只顿时更急了,用出想要吃奶的力气,奋力爬到无印身边,湿漉漉的鼻头在他皮肤上乱蹭,惹得无印频频往旁边看。   江听雪见此,干脆把它也拎了上来,放到中间,让它自己看中了哪边,就自己去挤。   小狐狸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爬到了第一只幼崽旁边,鼻头蹭蹭,试图让兄弟分享一下。   第一只幼崽差不多也吃饱了,又嘬了两口,就往旁边挪了挪,结果一时不慎,脚底打滑,四肢胡乱扑腾了几下,还是从无印身上摔了下去。   无印下意识拦了一下,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掉在被子上,咕噜噜滚了几圈,直到江听雪伸手挡了一下,才让它停住。   小家伙仿佛被转晕了,晃晃悠悠地想要抬起脑袋,抬到一半,就又啪叽砸了下去,然后四脚朝天,瘫着滚圆的肚皮,转着一双蚊香眼,再也不动了。   “噗。”   江听雪忍不住笑了一声,戳了戳那圆滚滚的小肚皮,把它翻了过去。   无印也忍俊不禁。   过了会儿,剩下那两个也吃完了,江听雪把它们都拎下来,放到包被上。   三个小毛团挤在一起,吃饱喝足,都开始打起小呼噜,小身子一起一伏,睡得香甜。   狐狸幼崽比人类婴孩省心一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很快身上的毛就长全了,眼睛慢慢睁开,腿也开始有了力气。   唯一不好的就是腿有力气之后,它们就开始到处爬。   刚出生的小狐狸对这个世界有着格外旺盛的好奇心,双亲都在身边,亲切的气息又让它们觉得无比安全,也就愈发胆大。   除了干饭的时候安静一点,其他时候,都在朝着远方疯狂试探,几次都爬到床边,险险掉了下去。   三个小不点分别朝三个方向猪突猛进,小爪子跌跌撞撞,摔倒了也要用下巴往前蛄蛹,一个刚被拎回来,另一个就立马又窜了出去。   拎到后来,江听雪干脆变出个小木床,四周都加上围栏,把它们放进去,任它们爬。   出生的第二十天,第一只小狐狸“被迫”变成了人形。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这一天清晨,无印醒来的时候,看见江听雪坐在床边,正逗弄着自家三个幼崽。   红衣狐妖嘴角含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就把几只小狐狸翻了过去,让它们四脚朝天,像小乌龟一样扑腾四肢。   等它们划拉着爪子翻回来,他就伸出手,再把它们翻过去。   三只小狐狸爪子都蹬开花了,也逃脱不了他的魔掌,一个个急得嘤嘤叫,声音却被法术阻隔,一点也传不到无印耳朵里。   无印:“……”   他沉默着伸出手,把自家小狐狸们从自家大狐狸手底下救了出来。   江听雪这才发现他醒了,撤去法术,语气仍带着未散去的笑意:“你醒了?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他想要把幼崽们拿开,让无印下床,小狐狸们却一闻到他的气息就惊慌失措起来,奋力扒拉着腿,拼命往无印怀里钻。   无印拢了拢几个饱受摧残的小崽,抬头,无声盯着他看。   江听雪:“……”   他咳了一声,狡辩,不是,解释道:“他们没那么脆弱,又不是人,你看,他们都没哭。”   仿佛是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给气到,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小狐狸身上就放出了一阵蒙蒙白光,在两人略显惊讶的目光下,慢慢变成了人类婴孩的模样,然后,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响亮的啼哭声回荡在房间里,好似一个巨大的嘲讽。   江听雪:“……”   他露出微笑,对着无印的目光,若无其事:“他饿了。”   无印:“……”   他微微叹了口气,撩开衣衫,给孩子喂奶。   幼崽变成人之后,体型就要大很多,挤在一起不方便,江听雪便把另外两只小崽拎了下来。   两个幼崽还记得这个“坏人”的气息,被他用两只手提了起来,扑腾着逃不开,就直接扭过身子,四爪抱住他的手,嗷呜一口咬了上来。   江听雪顺势掰开两小只的嘴,看了看它们的牙。   出生半个多月,两只小狐狸已经长出了一点乳牙,白白的两个小点啃在手指上,除了糊了他一手口水,什么也做不到。   等过了一会儿,两只小狐狸没力气了,牙龈松开,四条小腿也软绵绵地垂下去,江听雪就把它们放下,挨个在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轻笑:“气性还挺大。”   想了想又笑了一声,对看过来的无印道:“像你。”   无印:“?”   江听雪笑笑没说话。   到了晚上,三个孩子吃饱肚子,挤在小木床里呼呼大睡。   昏黄的烛火跃动着,床帐低垂,缝隙里隐隐约约传出一点忍耐的哭吟。   看着攀在身上咬着自己肩膀、双眸水润的人,江听雪弯弯嘴角。   看,他就说像吧。   ……   出生一个月后,三只小狐狸都陆陆续续地变成了人。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不过年纪太小,化形不稳定,不是这个屁股后面多了尾巴,就是那个脑袋上长了耳朵,情绪一激动,还会直接变回白狐幼崽的模样。   三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顶着同样白白嫩嫩的耳朵、尾巴,光着屁股在床上爬来爬去。   江听雪每日笑吟吟地看着,捏捏这个耳朵,挼挼那个尾巴,非得把小家伙们逗得瘪着嘴要哭才停手,让无印十分无奈。   对此,江听雪的解释是,他小时候和姐姐天天打架,以至于长大了关系也不好,他吸取教训,现在就防患于未然,转移几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免得他们长大了以后,也像他和他姐姐一样,拼个你死我活。   无印有些无言。   虽然听起来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他总觉得这人只是单纯想找个理由玩孩子而已。   三只小狐狸长到快两个月的时候,还没有正式的名字。   无印跟江听雪商量过要怎么起,但江听雪起名的方式和他母亲一脉相承——   按出生时的个头排,从大到小,江一,江二,江三,或者无一,无二,无三。   无印:“……”   他叹了口气,自己琢磨去了。   江听雪取的也没浪费,当做小名喊了,因为无不算姓,无一无二喊着又拗口,就叫了江一江二江三。   无印想名字的时候,江听雪也没闲着。   他在找地方盖房子。   他们现在借住在柳家小院,虽然柳辞声和白玉潼当初说了不介意,但总归是别人家,一直占着也不好。   柳家离村子远,周围没什么人烟,也很少有人过来,颇为僻静,又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住着很不错,江听雪便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再盖一间院子出来,给自家住。   三只小狐狸已经能跑能跳了,大概是更偏向妖的关系,它们的狐形长起来比人形快很多。   狐形已经能离开床到处跑,人形却还是光屁股的小娃娃,只能在地上乱爬,咿咿呀呀的,牙都没长几颗。   三个小毛团天天迈着四条小短腿,从屋里跑到屋外,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横冲直撞,时不时就从脚边成群结队地狂奔过去。   江听雪看它们精力这么旺盛,干脆全部带出了门,去选住址。   虽然已经能变人了,但因为人形只能爬,还磕磕绊绊的,一点也不快,所以几个幼崽平时就还是喜欢用狐形。   除非是被欺负了要告状的时候。   傍晚,江听雪走进院门,身上长满了小狐狸。   一个在身前,两个在背后,全都咬着他的衣服,挂在他身上,喉咙里呜呜地发着狠。   坐在院子里翻着书找名字的无印:“……怎么了这是?”   江听雪:“我见他们想下地玩,就把他们放下来跟着跑,结果不小心踩到泥坑,把他们毛弄脏了。”   无印:“……”   江听雪把身上的小狐狸一个个摘下来,一落地,几个小崽就跑到无印脚边,嘤嘤叫着,委屈地告状。   叫了两声想起他听不懂,又变成人形,抱住他的小腿,顶着脑袋上的毛绒耳朵仰起头,口齿不清地道:“父父……爹、坏!”   几个小家伙这几天开始学着叫人,因为无印毕竟不是女子,叫娘亲听起来总有几分古怪,所以两人商量之后,便决定让孩子们叫他师父。   只不过几个孩子年纪太小,说不清楚,就总是变成父父。   除了这两个称呼以外,几个小崽学的最快的话就是“爹,坏!”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人太喜欢逗小孩了吧,无印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自家大狐狸,撩开衣摆蹲下来:“哪里脏了?我看看。”   三个小崽连忙变回了小白狐,侧过身子,把脏了的地方给他看。   过了这么久,溅上去的泥点已经都干了,被江听雪捏碎了拍掉之后,只在纯白的毛发间留下一点浅淡的灰印。   无印手拢过去,揉了几下,又吹了吹,等灰尘印看不出来后,便哄道:“好了,已经没了。”   三只小白狐扭头一看,果然没了,顿时高兴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委屈,挤进他怀里亲亲蹭蹭,呜呜嘤嘤撒着娇。   看着半蹲在地上,低声哄幼崽的人,江听雪脸上露出一些笑意,正要走过去,灵台中突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嘀!本世界任务进度已达百分之百,任务完成,即将脱离。】   江听雪微微挑眉:【任务已经完成了?】   9627:【是的,和原著一样,柳辞声考上了状元。因为要等朝廷分配的职位,所以进度一直差了一点,刚刚任命诏书下来,任务就彻底完成了。恭喜宿主!】   江听雪笑了笑:【也恭喜你,你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是的,我马上就要走了。】   终于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了,真不容易!9527热泪盈眶。   【那便预祝你接下来的任务顺利,另外小系统,给你个建议。】   9527一愣:【什么建议?】   江听雪微笑:【下次,把该说的话早点说完,不要等你的宿主问了才说。】   比如生完一胎之后就可以把好孕系统关闭这种事,要不是他问了,无印怕不是还要再怀一胎。   【……好、好的。】   江听雪弯了弯眼睛:【还有,谢谢你。】   虽然系统不太靠谱,但确实帮了他许多,不说别的,就说最开始的去芜丹,便已经是帮了他最大的忙。   9527受宠若惊。   狐、狐妖宿主是在谢它吗?   它晕晕乎乎道:【不、不客气,都是我该做的。嘿、嘿嘿……那,宿主再见。】   【后会有期。】   灵台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江听雪抬起头,看见一道流光从自己身体中脱出,飞向天际。   “在看什么?”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江听雪收回目光,见无印抱着几个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没什么。”他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其中一只小狐狸的耳朵,“皮了一天,可算累了。”   半梦半醒的小狐狸闻到他的气息,下意识一口咬了上来,磨牙似的啃,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江听雪把沾满了口水的手指抽出来,笑着在它脑门上弹了一下:“光记仇,不记带你们出去玩,小没良心的。”   “你若不故意往泥坑里踩,也不会被他们记上。”无印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听雪面不改色:“我是为了锻炼他们的反应能力。”   无印:“……”   他摇摇头,道:“我想好了。”   “什么?”   无印看着他,微微一笑:“孩子们的名字。”   ……   “所以呢?你家这几个孩子到底叫什么?”   不久后,从京城回来的白玉潼和柳辞声问道。   江听雪笑了下,摸了摸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狐:“梅隐,雪惊,问晴。” 第118章   白玉潼和柳辞声是年底回来的。   原本为了两个儿女打算, 柳辞声是准备在京城做官的,但待了半年,却发现官场是非多。   哪怕是在相对清净的翰林院, 也有人耍弄心计, 暗害他人,若不是白玉潼及时发现, 恐怕这会儿一家四口已经入了牢狱。   本想给孩子谋个前程, 却不料勾心斗角, 如此磨人心志, 柳辞声叹了口气, 拦住愤怒的白玉潼, 干脆选择辞官, 回家当个教书先生。   他们回来的时候, 江听雪已经在柳家不远处盖好了院子, 一家人也已经搬过去住了两个月。   白玉潼和柳辞声回来见到院门是锁着的, 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见到他们从西边那新院子里出来, 才知道原来是变成了邻居。   两家都有狐狸,知根知底,又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时间长了便愈发熟络起来。   某日,白玉潼带着孩子上门拜访。   他家两个孩子已经一岁了, 因为有狐妖血脉,比平常孩子结实得多,和江听雪家三只小白狐正好玩到一起,一天不见就吵得不行。   白玉潼被他们吵得头疼,只好一大早就把他们带过来。   到西院, 江听雪正抱着几个小的跨出房门,三个顶着毛绒耳朵的小娃娃被他箍在胳膊弯里,小腿乱蹬,就是挣脱不了,气愤地拿他手臂磨牙。   白玉潼脚下一顿:“这是在干嘛?”   江听雪笑了笑:“无印还在睡,我怕他们吵,就把他们先带出来。”   三个小娃娃一听,好像更气了,吱哇乱叫,却一点也发不出声音。   反手关上房门,江听雪把禁言术解开,三个小崽顿时齐声叫嚷起来。   “臭爹爹!你昨天打师父了!”   “我们听到师父哭了!”   “坏人!还不让我们去看!”   江听雪捂住三个小崽的嘴,冲白玉潼露出礼貌的微笑:“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   白玉潼:“……”   他来十次,五六次无印大师都没起床,这就是千年大妖的实力吗?   ……无印大师真是辛苦了。   “稍等,处理点家务事。”手上传来一点痒意,江听雪对白玉潼笑了下,低头一看,上面已经多了三口小米牙。   小米牙排成排咬在他手上,忿忿地啃着,仿佛不把他们放进去亲眼确认自家师父没事,就不肯罢休一样。   他抬手设下一道隔音结界,对怀里三个小的无奈道:“我真没打你们师父……还有江二,你咬到你妹妹了。”   “什么?!”中间的小娃娃连忙松口,“江三,你疼吗?”   最右边的小女娃慢吞吞道:“脸好像有点疼……你牙疼吗?”   “好像也有点……爹手太硬了。”江二皱脸。   左边最大的江一拿脑门撞了他们一下,小肥脸上满是严肃:“师父!”   “哦对对对!”江二反应过来,立马又瞪起眼睛,“臭爹爹,快放我们进去见师父!”   江三也努力睁大眼:“我们要见师父!”   江听雪:“……”   可不能让他们进去,要是让无印知道他俩昨晚的声音都被这几个小的听去了,还不得三天不让他上床?   他果断开始忽悠:“你们师父昨天很晚才睡,现在很累也很困,你们难道不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这个……”三个小娃娃犹豫了起来。   江听雪再接再厉:“你们觉得我打他了,那你们觉得我打哪了?”   三个小家伙互相看了看,犹犹豫豫地捂住了小屁股。   “打屁股吧?屁股最痛了。”江一皱起小眉头,仿佛感觉到了一些幻痛。   江二江三齐齐点头:“嗯!”   “那打完屁股是不是不敢坐凳子?”江听雪再问。   三个小家伙点头:“嗯。”   江听雪继续:“那么如果你们师父还敢坐凳子,是不是就说明我没有打他?”   “……嗯。”   “那不就行了?你们看,现在让你们进去,只会打扰他休息对不对?但是如果等他醒了,你们自己观察,是不是又不会打扰你们师父,又不会冤枉我?”江听雪一本正经。   江二:“……好、好像是这样。江一你看呢?”   江一小肥脸严肃:“我觉得有道理。江三?”   江三慢吞吞点头:“我也觉得。”   三个小崽对视一眼,最终大哥江梅隐拍板:“那就这么办。先不去看师父了,江二江三,你们下午注意一点,我盯着爹,不让他用法术骗人。”   小名江二的江雪惊和小名江三的江问晴点点头。   三个小娃娃当着江听雪的面大声密谋,全然没考虑过要是自家亲爹真用法术,他们能不能看得出来。   江听雪笑吟吟看他们讨论,好整以暇道:“考虑好了吗?云河跟渺渺还在等你们呢。”   看了一眼对面眼巴巴等着的小伙伴,江一紧绷着小脸,仰头望着他:“好吧,那我们就先不进去了,但是!”   他强调道:“你不可以偷偷撒娇,让师父心软听你的话!”   江听雪:“……”   这几个小不点到底听到多少?   他没好气地揉了把大儿子的脑袋,弯腰把他们放到地上,撤掉隔音法术:“行了,玩去吧,记得中午回来吃饭。”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三个小娃娃表情上猜到全过程的白玉潼:“……”   这忽悠的,这也是千年大妖的实力吗?   几个小孩汇在一处,讲了几句,就开开心心地一起跑出门玩了。   小孩们都跑走了,白玉潼却还留着,看了眼外面打闹起来的几个小狐妖,对江听雪道:“明天我和辞声要出门,能不能让云河跟渺渺在你们这住两天?两天后我们就回来了。”   “可以。”三个孩子是带,五个孩子也是带,没什么区别。   不过江听雪还是问了句:“你们要去做什么,连孩子都带不了?”   白玉潼:“是辞声的一个好友,过两天要成亲,给我和辞声发了请柬。他以前见过云河跟渺渺,现在就不好带去。”   寻常一岁孩子这会儿才刚刚能走路,哪像他家的,已经能漫山遍野乱跑了,带去别人一看就知道不对,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就不带了。   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就好,江听雪点点头。   等白玉潼走了,江听雪回到房间。   床上,无印还在睡,被子滑下去一角,露出半边胸膛和肩膀,星星点点的吻痕散落其上。   但更让人瞩目的,还是中间那红肿不堪的地方。   江听雪拉起被子,给他盖好,想到刚刚几个小的说的话,又突然笑了一下。   几个小不点说的其实也不错,他昨晚确实“打”无印了,不过打的方式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出生八个多月,三只小狐狸的牙已经长齐了,早两个月就开始断奶,和他们分房睡。   幼崽不再需要哺育,乳汁却不能一下子就停止分泌,所以这两个多月来,无印时不时就会觉得涨,这时候,江听雪就会帮他解决。   解决的时间多半是在晚上,夜色昏暗撩人,总让人蠢蠢欲动。   那么解决着解决着,就发展到一些更深入的事情上面,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昨晚就是这种情况。   面容沉静的佛子僵硬地坐着,双手撑在他胸口上,腰间缠着一条雪白的大尾巴,一动不动。   毛茸茸的尾巴尖在空中摇摆,时不时向上搔过一些格外薄嫩的皮肤,引得底下的身躯颤了颤,控制不住地收紧了几下。   江听雪轻轻嘶了一声,抖了抖发间立起来的雪白耳朵,摸着身上人的腰,语气仿佛撒娇般道:“还不开始吗?我尾巴都湿了。”   说着,那蓬松的尾巴尖就摇晃到无印面前,毛发果然被打湿了一些,黏成一缕一缕的,还有清甜的奶香从上面传来。   给他看了一下之后,尾巴尖就又挪了下去,继续若有若无地碰。   无印紧紧绷了起来,身体越来越热,动作却依然僵硬。   这种事上,他一向都是被江听雪带着,便是怀孕时,也是江听雪扶着他的腰,由江听雪来掌控节奏。   现在让他自己来,自己主动往那里……   无印眼皮微颤,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身上愈发滚烫。   见他实在僵硬得厉害,江听雪慢悠悠道:“真的还不开始吗?”   他坐起身,搂着无印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念道:“无印师傅……”   相同的字音,再加上他故意撒娇似的叫出来,听起来就像在叫“师父”一样。   怀里的人顿时一震,眼尾迅速漫上了湿意,身体也愈发收紧了。   “师傅,你动一动。”江听雪眼带笑意,继续撒娇般地喊,“师傅……”   无印睫毛颤抖了一下,在他一声声低唤中,收紧了手指,慢慢扶着他的肩膀,起来一点,然后……   ……   后面又继续了两三次,到无印忍不住溢出哭腔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所以那几个小不点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   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美妙时光,江听雪忍不住叹气。   看来以后不光在外,在自己家也要设结界了。   叹完气,他又想起白玉潼说的话,望着无印沉睡的面容,若有所思。   成亲吗……   晚上,被忽悠瘸了的三小只在仔细观察后,发现确实冤枉了自家亲爹,于是扭扭捏捏地找到江听雪,跟他说对不起。   江听雪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幼崽们的道歉和亲亲,把他们哄走后,对上无印疑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三言两语把这件事揭了过去,成功保住最近几天上床的资格。   第二日一早,柳家夫夫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把孩子留下后,江听雪主动送他们出门,说了几句。   两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答应下来。   过了两天,原本说好会来接孩子的白玉潼和柳辞声始终没有露面,无印皱了皱眉,怀疑可能是他们路上出了什么事,江听雪却告诉他不用担心。   “我拜托他们去买点东西,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无印:“?你要买什么?”   江听雪笑笑:“你明天就知道了。”   跟他所说的一样,翌日下午,白玉潼和柳辞声回来了。   一进门,白玉潼就长出一口气,把背着的包袱递给江听雪:“给,你要的,我和辞声跑了好几个地方,可算买齐了。”   江听雪冲他笑了笑:“谢了。”   无印正好在旁边,见状便看了过来。   包袱放在桌上,上面的缩小法术被解开,一大堆东西顿时显露了出来。   那是各种各样的红,红烛,灯笼,绸带,剪纸……一样一样,分门别类放好,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摆在桌面上。   看清这些东西,无印怔了一下,望向江听雪,却正正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眼眸中。   江听雪弯起眉眼:“当初在净禅寺,你说要下山同我成亲,如今,可还作数吗?”   无印慢慢柔和下神色,微微露出笑容:“自然。”   ……   三月三,宜嫁娶。   大周朝有男女成亲,也有兄弟结契。   因江听雪和无印都不是女子,便照结契的流程来,告天地父母,喝一盅交杯酒,便算成婚。   又因二人皆无亲属,也不想有无关人打扰,这场婚事就更为简单。   除了几个孩子,就只有白柳二人参加。   人虽不多,气氛却十足喜庆。   院子里挂上了红灯笼,床上铺了喜被,红烛摆在桌上,大红的囍字随处可见,一大串鞭炮在门口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院子里,吓得几个小狐狸崽捂住耳朵,却还忍不住躲在泥人身后往那边看。   孩子们都被泥人带着,主屋中,柳辞声充当了司仪,笑着道:“一拜天地。”   江听雪与无印抬手,对着屋外的碧青天空与苍茫大地,弯腰一拜。   “二拜高堂。”   转身,对空荡的主位,再拜。   “夫夫对拜。”   两人相对而站,郑重地拜了下去。   “礼成!”   直起身,江听雪望着对面身穿大红喜服的人,忍不住露出笑来。   见他笑了,无印也柔和了眉眼,不由自主抿出一点微笑。   此生,惟愿与君相逢,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此心此志,岁月无改,光阴不侵。   至死不渝。 第119章   无印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这三天里, 西院整日愁云惨淡,唉声叹气的动静几乎堆满了每一处空间,让人想躲都躲不开。   江听雪坐在院中, 看着左边一个皱着眉冲他叹气的小男娃, 右边一个背着手冲他摇头的小女娃,中间还有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小狐狸脑袋, 忍不住扶了扶额。   中间的小狐狸忍不住了, 砰一声变成一个俊秀的小童, 冲上来扒拉开他的手, 气道:“爹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扶头?还不快去把师父接回来!”   左边的江一严肃脸:“从师父被你气走, 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外面漂亮狐狸精那么多, 再不去找, 他很可能会被别的又温柔又好看的狐狸精勾引走。”   右边的江三慢吞吞:“爹, 江三不想变成没娘的小狐狸。”   江听雪:“……为何一定是被我气走的, 就不能是你们师父出门捉妖了吗?”   “不可能!”江二毫不犹豫, “师父这次走之前都没有抱我们。”   江一严肃脸点头:“也没有跟我们说再见。”   江三慢吞吞:“也没有给爹亲亲。”   江听雪:“……”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一切大概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月前, 附近山上搬来了两只狼妖,因它们不常下山,身上也没什么血气, 江听雪和无印便没管它们。   原本两边相安无事,可谁知某天江听雪带着自家幼崽们进山玩耍时, 那两只狼妖却突然暴起,冲着三只小狐狸就扑了过来。   两只狼妖修为不算太高,但配合极佳,江听雪要护着三只幼崽,一时不察, 便被狼爪划伤了额头。   最终,他杀了一只,另一只逃了,顾及孩子们,他也没有去追。   下山回到家,无印一见他额头上带着妖气的伤口,面色就冷了下来,问怎么回事。   江听雪还没开口,早就因为自家爹爹受伤而气愤不已的三小只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起状来。   听到还有一只狼妖逃走,无印冷着脸就想出门,却被江听雪拦住。   “它被我打成重伤,也活不了几日了。”江听雪淡淡道。   无印听出他语气不对,停住脚步,却见他冲自己勉强地笑了下,就转身回屋了。   无印愣住,看着他走进房间,正想过去,手忽然被拉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却发现几个小家伙也是一脸忐忑的样子。   江二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师父,爹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他吗?”   江一小肥脸都不严肃了,犹犹豫豫:“……其实,只要用头发遮一下,就看不出来了。”   江三拉了拉他的手,声音软软糯糯:“师父,娘亲……别丢下我们走好不好?”   无印:“……”   你们狐狸精对容貌是否有些太过于在意了?   他蹲下来,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不会的,只是一道伤口,很快就好了。”   “真的吗?”三小只互相看了看,还是有点犹豫。   “嗯,就算你们爹真的不好看了,我也不会离开他,丢下你们的。”无印微微笑了下。   又哄了几句,三个孩子终于放了心,表情轻松起来。   “去吃饭吧,我去看看你们爹。”   把三个孩子交给等在旁边的泥人,无印转身,来到卧房。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房间里却没有点灯,江听雪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面铜镜。   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无印进来,只是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怔怔出神。   直到额头的伤口被一只手轻轻碰了下,他才回过神来。   无印站在他身后,手虚虚覆在他额上,那一道伤口沿着眉弓,从眉心到额角,长长一道,但被他的手盖住后,就看不见了。   “只是一道伤口,很快就好了。”无印低声道。   江听雪苦笑了下,握住他的手,拉了下来:“狼爪有毒,或许永远也好不了。”   他垂下眼,神色黯然:“我容貌已毁,你还会爱我吗?”   “我不在乎你的容貌。”无印道,“就算没了这张脸,我也依然爱你。”   江听雪神色依旧黯淡:“真的吗?”   他转过来,抬头看着无印:“那……你还愿意吻我吗?”   无印微微垂眼,慢慢俯身,覆到他的唇上。   他搂着江听雪的脖子,专注地亲吻他,给予安慰,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眼里闪过的笑意。   腰被手臂圈住,后颈也被按着向下压,无印放松身体,顺着江听雪的力道,被他搂进怀中。   结界的微光不知何时亮起,两人跌跌撞撞倒入床中,意乱情迷之际,无印睁开湿润的黑眸,在断续的闷哼声里艰难道:“孩子……”   “有泥人照顾,没事。”江听雪松开他微微红肿的嘴唇,把他翻过去,趴伏在床上。   无印微微喘着气,在熟悉的热意里等待他的动作,但却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些毛茸茸的触感。   他怔了一下,想到江听雪黯淡的表情,便没动弹,只是抓紧了床单,慢慢放松身体。   然而下一瞬,背上却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舔着一样。   无印忍不住回头,身后的人果然已经变成了原形,此时正撑在他上方,低着头,用舌头舔他的后背。   那湿红的舌头上带着倒刺,约莫巴掌长,顺着他的脊柱舔舐,慢慢下滑到腰,意思十分明显。   无印呼吸都快停滞了。   “……江听雪!”   听出他语气中的抗拒意味,白狐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眼神黯淡:“你果然不爱我了……”   他这么一低头,一垂眼,眉弓上的那道伤口就变得格外明显。   因为染了毒,所以迟迟不能愈合,到现在还是殷红的一道,仿佛沁着血。   “……”   无印转了回去,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随你吧。”   江听雪无声勾唇,继续舔起他的脊柱来。   真正落在上面的时候,无印虽一声不吭,身体却猛地抖了一下,皮肤滚烫,全身都泛起了红。   随着一下一下的感觉传来,他死死攥着床单,脸埋在被子里,耳尖红得滴血,整个人都哆嗦着,几乎跪不住。   这一晚,江听雪属实做了个尽兴。   等结束的时候,整张床一片狼藉,江听雪本人也差不多,毛发基本湿了个遍。   尤其是尾巴尖最上面的一小截,湿漉漉的,像在什么水源充沛的地方泡透了一样,全部黏成了一缕一缕的。   看着已经累到睡着的人,江听雪变成人形,愉快地甩着大尾巴,召唤泥人进来放水。   热水放好之后,他把无印抱起来。   怀里的人脸上带着泪痕,小腹微微涨起,身上到处都是细小的红痕,仿佛被什么带刺的东西划过,腰后还黏着几根长长的狐毛,跟他尾巴尖上的一模一样。   等洗完一遍,无印的小腹平了下去,但水也脏得不能看了。   江听雪便让泥人换了一桶水,再把他洗了一遍。   这时候天也亮了,几个小狐狸开始在外面打闹,声音传进屋内,无印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一点,嗓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什么时候了?”   江听雪见他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在他眼角吻了一下,柔声道:“还早,你再睡会儿。”   无印朦胧中揽住他的脖子,刚要再闭上眼,目光无意中掠过哪里,忽然一顿,眼睛慢慢睁开,眸中的困顿也一点点散去,变得清醒。   他放下手,在浴桶中坐起,盯着江听雪的额头,冷静道:“你的伤口呢?”   江听雪笑容微僵,从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额头上光滑一片,哪还有半点伤口的影子?   “……”   过程太愉快,忘了控制法力不让伤口恢复了。   江听雪面不改色:“居然好得这么快?看来这狼毒也不怎么厉害。”   无印:“……”   他闭了下眼,从浴桶里出来,穿上旁边的衣服,大步往外走。   没走两步就猛地停住,扶了下腰,低低吸了口气,江听雪要去搀他,也被他一把拍开。   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然后,三天了,没回来过。   望着面前三只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狐狸,江听雪也不禁地叹了口气。   得寸进尺很爽,但,前提是不被发现。   他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知道了,我这就去接你们师父回家。”   把三个孩子送到柳家,江听雪拿着手里的东西,按照上面的指引,飞上天空。   他不是不想去找无印,只是无印走得太急,他不知道对方去了哪,所以只能耗费三天时间,用无印换下来的衣服做出这个能追寻他踪迹的东西。   出乎他的意料,无印离得并不远,就在几座山之外的地方。   飞了片刻,江听雪便在下方的山林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无印也察觉到他的气息,停下脚步,抬头望来。   江听雪落到地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对上他沉静的双眼,轻叹一声:“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跟我回去吧。”   无印一怔,随后微微抿唇:“我没有生你的气。”   江听雪望着他的神色:“那你那天早上离开是……”   无印:“那两只狼妖行为古怪,我想查探一下附近的山,看看是否还有类似的妖怪。”   “那现在……?”   “解决了。”   无印原本只是想在附近山上看看,却意外发现了那只逃走的狼妖,跟了一段之后,发现它果然是受了控制,便顺藤摸瓜,一路找过去,最终将幕后黑手镇压了。   至于对方的目的,在此便不赘述,只能说,江家小狐狸纯属被波及。   听他把这几天的经历都说完,江听雪:“……那你临走前没对江一他们说再见是因为?”   无印沉默了下:“我以为很快能回去。”   巡视一下附近山头而已,要不了半天就能结束了,谁想到会直接摸到幕后黑手的老巢?   解决掉对方后,他就开始往回赶,若是江听雪没来找他,他半个时辰后也就到家了。   江听雪:“……”   他忍不住确认道:“所以,真的不生我的气么?”   无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狐狸精,最会骗人了。”   “……”   江听雪无奈道,“骗不了你,每次不都被你知道了吗?”   或主动猜中,或被动戳穿,除了系统的事有天道干扰,还有什么事他真正骗过了无印的?   但即便知道,他还是依然愿意让他骗。   江听雪笑了一声:“回家吧?你三天没回来,那几个小家伙都以为你要被其他漂亮狐狸精勾引走了。”   无印莞尔:“这世上还有比你更美貌的狐狸精吗?”   江听雪弯起桃花眼:“自然没有。无印大师以为呢?”   无印不说话,只是在他嘴角吻了一下,黑眸中尽是柔情。   “世无其二。”   我从未对其他任何人或妖动过心,所以也无从评判谁更美貌。   但,在我心中,只有你。   你是唯一。   所以,你也永远是第一。 第120章   “砰!砰!砰!……”   空旷的室内靶场, 一颗颗橡胶子弹滚落,伴随着一个个人形立靶倒下。   距离92.3米,射速867发, 风速0.1m/s, 枪身重量1.59Kg……   这些数据,9527一眼就能扫描出来, 强大的数据库支撑着它对所有测值的归纳总结, 但, 此时此刻, 它却有点无法理解新一任宿主的话。   脱离上个位面后, 它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与第一个反派任务的世界差不多, 科技水平也类似, 它又回到了半阉割状态。   阉割就阉割吧, 起码不会再被关起来了, 9527安慰自己, 拖着又变得沉重的身体, 找到了这个世界的奇点宿主, 然后,就听到了他的愿望。   【我想要个老婆。】   9527:【……】   新的世界,新的宿主。   新的难搞。   9527沉默许久, 努力保持着板正的机械音:【宿主,我们系统不提供拐卖业务。】   【也就是说做不到?】   靶台前, 叼着烟的男人瞄准对面的人形靶,砰地开了一枪,问道。   9527:【……】   这熟悉的憋屈感。   小光球试图劝说:【恋人要自己找才合心意,宿主,你要不换个别的愿望?】   【没有。】男人把烟夹在指间, 吐了口烟气,又开了一枪,【年纪大了,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9527不死心,继续劝:【那宿主有没有尝试过自己找一个呢?】   说着,它还再次查看了一下新一任宿主的资料。   【姓名】朗厉   【性别】男雄   【年龄】30   【身高】191cm/97.48cm   【体重】85kg/85kg   【种族】狼犬   【证件照】[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四张图片,两张是人形,两张是兽形。   人形的照片上,男人宽肩窄腰,穿着一件战术背心,一身腱子肉,眉目深邃,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兽形的图片上则是一只体长两米的巨大金棕色狼犬,鬃毛猎猎,目光冷厉。   就这人形,就这兽形,怎么看也不像是找不到老婆的样子啊?   朗厉把烟叼回嘴里,换了个弹夹,然后把烟拿下去,在呼出的烟雾里看着对面立起来的靶子:【这个吗……】   当初年轻气盛不懂事,把追求他的狗妹揍了个遍,以至于现在传开了,都说他是会打老婆的家暴男,根本没人愿意跟他。   听完之后的9527:【……】   你该啊。   【做不到就算了,先放着吧。】朗厉道。   他打完一梭子,低头又换了个弹夹,淡淡道:【说吧,什么任务。】   【好的。】9527开始介绍剧情。   【本世界主角为一个歌手,出身孤儿院,梦想是成为乐坛巨星。   在原著中,他的确实现了梦想,19岁进入娱乐圈,经过不懈的奋斗和努力,在35岁那一年成为了全球歌王。   主角一生发行的歌超过五百首,前前后后影响了三代人,许多人因为听了他的歌振作起来,他的一首呼吁反战的歌曲甚至阻止了一场战争,拯救了无数生命。   但现在的世界线里,他在20岁刚刚崭露头角时,就被反派毒哑了嗓子,从此再也不能唱歌。   没有了他,那些原本会因为他歌曲中的力量而变好的人,也因此无法出现,战争继续进行,世界格局改变,世界线也走向了崩塌。】   这个世界的剧情不复杂,9527三两句就说完了然后看向新宿主:【宿主,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战争啊……】   烟雾缭绕,模糊了男人的神色,9527只能隐约看出,那并不是喜悦。   过了一会儿,朗厉问道:【你说的那个反派,为什么要把主角毒哑?】   【因为嫉妒。反派本人有语言流畅性障碍,通俗来讲就是口吃,严重时甚至说不出话。主角嗓音独特,被誉为天籁之音,被反派听见后,让他产生了嫉恨,于是就在一次宴会上给主角投了毒,把他毒哑了。】   【呵。】朗厉嗤笑一声,【这种人……】   他放下枪,把嘴里的烟夹下来:【能干出这种事,他手底下的坏事应该不止这一件吧?】   【剧情中没有明说,只是隐晦提到过,反派虽然外表看起来是温和的大少爷,但他家里的仆人都很害怕他。哦,对了,他似乎还把一个对他露出同情的孩子按进水里淹过。虽然没淹死,但小孩呛了水,又受了惊吓,在医院里住了小半年才出来,胆子也小多了。】   讲完这句话,9527明显感觉宿主眼神冷了一点。   【还真是个反派角色啊……】朗厉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拿起枪,继续砰砰砰地射击起来,【然后呢,要我做什么?】   【宿主你要做的就是制裁反派,不让他去伤害或者干扰主角,但也不能杀了他。】   【要制裁,还不能杀。】朗厉笑了一声,【那打断他的腿不就行了?在家躺着,就没功夫出去害人了。】   【这个……反派听见主角的声音是在网上,腿断了他也还是能听见,而且只要手能动,他就可以让别人给主角投毒。】   【嗯,那就把手也打断。】   【不可以。】9527道,【反派是主角所在娱乐公司的总裁,如果他没办法处理文件,会导致很多事情被耽误,主角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   【总裁,仆人,大少爷……呵,有钱人,怪不得能随随便便就想着把人毒哑。】朗厉叼着烟笑道,【行,我知道了,还有吗?】   【因本系统为好孕系统,逆转时间线时,会同时开启核心程序,所以除了这些之外,宿主还需要完成本系统核心程序启动后的硬性指标。】   【什么指标?】   【让反派怀孕。】   朗厉:【……】   他摘下降噪耳机,掏掏耳朵:【你再说一次?】   【让反派怀孕。】   【他不是个男的?】   【是男的,宿主放心,有本系统在,男人也可以怀孕。】   朗厉:……行吧。   【只要反派怀孕就行?怀谁的都可以?】   【不行,只能是你的。】   【也就是说,我不能杀了他,不能打断他的腿,还得跟他上床?】朗厉嗤笑一声,【你们这任务,有点过分了吧?】   【这个,是有点难度……】   小光球对了对赛博手指,【所以任务完成后,可以实现宿主一个愿望,但是老婆不行……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得宿主你自己去相处……】   【现在是能不能处出来感情的问题吗?】朗厉扯了扯嘴角,【我跟这么个玩意儿上床,还得让他怀孕,生个我的孩子。这事传出去了,我还能找得到老婆?】   老婆孩子热炕头,光有孩子炕头算什么?老婆呢?   想到之前两个世界的宿主和反派的结局,9527灵机一动:【要不然,宿主你把反派当老婆?】   【你看我像垃圾桶吗?】   【……】   小光球讪讪,刚想跳过这个话题,就见新宿主看了眼手表,道:【行了,剩下的回来再说吧,我要上班了。】   【上班?】   9527因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愣了一下,看了看宿主的资料,才发现职业那一栏写的是“保镖"两个字。   它有点不敢相信。   这射击水平,这体格,这明显实战出来的肌肉,只是个保镖?   它忍不住怀疑道:【宿主,你真的只是个保镖?】   看了看对面立起来的新靶子,朗厉一手掐着烟,一手拿着枪,扣动扳机。   “砰!”   正中眉心。   他把枪放下,拿起旁边的外套搭在肩上,语气懒散:【是啊,普通保镖。】   ……   从靶场出来,门口正站着一个小少年。   小少年俊秀白皙,一身蓝色的小西装,眼巴巴地蹲在门前等着,一见他出来,立马扑了上来:“朗叔叔!我们该出发了!”   朗厉单手接住他,另一只手把烟掐了:“知道了,小心点,等下又不舒服。”   小少年叫徐徐,是他雇主家的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平时待在家哪都去不了,这次终于被大人允许跟着出门参加宴会,高兴得不得了。   徐徐已经期待了一天,一向苍白的小脸上都因为兴奋多出了红晕,看着健康不少,拖着他往外走:“快走快走,车已经在等我们了!”   朗厉顺着他的力道走,到了门口,雇主和雇主夫人也站在了车边,看到他笑道:“小朗也来了?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   上了车,一行人往今晚的宴会场所开去。   过了不久,车辆在一座庄园里停下,朗厉跟着雇主一家,进入宴会大厅。   大厅里觥筹交错,朗厉靠在墙边,端着杯果汁,打量了几眼周围,见没什么危险,便又把目光落回雇主一家身上。   他从国外回来后,没什么事干,朋友就给他介绍了这家人,让他来当保镖。   几个月干下来,感觉确实还不错,雇主夫妻都好相处,给钱也大方,平时他想练枪就练枪,想干别的就干别的,只要在他们偶尔出门的时候跟着,别让人钻了空子就行。   最主要的还是徐徐。   朗厉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尤其是像徐徐这种安静又乖巧的。   不吵不闹,每天就眼巴巴跟着他,看他做什么都一脸崇拜,极大地激发了朗厉一颗慈父心。   要是他也能有个这么乖的孩子就好了,男孩女孩都行……   朗厉感叹了句,又想到系统说的,得让反派给他生个孩子,心情又郁闷起来。   那种满脑子恶毒,连小孩都不放过的人,他看了就手痒,忍着不去揍就不错了,还上床?   揍得下不了床才对。   雇主在招手,朗厉一口喝掉果汁,起身走过去,听他交代了几件事。   这么过去了几分钟,旁边的雇主夫人突然慌张起来:“徐徐呢?他刚刚还在这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朗厉安抚道:“别急,我看他从西门出去了,可以是想去花园里玩,我去找。”   他大步穿过人群,三两下就挤了出去,雇主夫妻也想跟过来,但没他这么敏捷,被堵在里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离开大厅,复杂的气味就变得简单起来,朗厉嗅了两下,分辨出空气里徐徐的味道,顺着找过去。   没走多久,一阵扑腾水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夹杂着有人惊慌的呼喊,像是在喊“救命”,但只喊出来一点,就又被淹没了。   听出来那是徐徐的声音,朗厉神色一凛,迅速跑了过去。   绕过一座假山,不远处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   水池边,一个戴着眼镜的西装男人正半跪在那里,脸色阴狠,双手按着水池里的人,狠狠往下压。   被他按着的人拼命扑腾着,身上穿着蓝色的小西装,皮肤白皙,不是徐徐又是谁?   朗厉瞳孔一缩,大步冲过去,一把挥开那个男人,将徐徐提了上来。   小孩趴在他怀里,剧烈的呛刻着,一张小脸因为窒息,已经有些泛青,被拎出来之后也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眼里满是惊恐。   朗厉一下就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怎么的,现在人都这么喜欢淹小孩是吧?   他眼里冒出怒火,单手抱着徐徐,三两步跨到那个摔在地上的男人身边,将满脸错愕的男人拎了起来,冷笑道:“喜欢水是吧?那你自己也进去凉快凉快。”   说完,反手就把他扔进了水池里。   男人似乎也不会游泳,被扔进去之后,表情瞬间就变了,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张着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朗厉就抱着徐徐站在水池边,冷眼看着,看他快爬上来了,就一脚再把他踢下去。   踢了三四回,等男人看起来也跟徐徐一样脸色泛青,扑腾不动了,朗厉才把他提出来,扔在池边。   怀里的小孩已经缓过来一点,开始哭,边哭边打嗝:“朗、朗叔叔……我害怕……”   朗厉拍了拍小孩的背,哄道:“不怕不怕,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他抱着小孩往回走,没再管那个一身狼狈的西装男人。   在他身后,男人抬起头,脸上湿哒哒地滴着水,两眼因呛咳变得通红,糊满了眼泪,望着他,目光是淬了毒一样的狠。   快到宴会厅时,雇主夫妻也出来了,看到徐徐浑身湿透的样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朗厉简单跟他们讲了一下经过,听到自家儿子被人按在水里淹,雇主一脸气愤,转头就想去找宴会主人,但听说朗厉已经教训过了,又担心儿子身体,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现在就去要说法的打算,和妻子一起抱着儿子,先赶去了医院。   好在因为发现及时,小孩没呛几口水,脸色发青也只是因为突然被吓到,心脏有些负荷不了,现在缓过来了,回家休养两天就好。   知道儿子没事,夫妻俩松了口气,对跟着的朗厉道谢。   朗厉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感谢,倒不如说,保护徐徐原本就是他的职责,现在徐徐受了惊吓,应该算他失职才对。   忙活到半夜,终于回到了别墅。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朗厉想到今天碰到的那个男人,又想到未来还有个类似的反派在等着自己去处理,不禁有些烦躁。   他坐起来,点了根烟,道:【好了,你说吧,那个反派叫什么,在哪里,我怎么找到他。】   机械音在脑子里响起。   【反派叫傅明律,是傅家大少爷,宿主之前去的庄园就是他家的,宴会也是他家举办的。】   朗厉挑眉:【这么说,他也在那宴会上了?】   再次响起的机械音不知为何,有些吞吞吐吐。   【那个,宿主,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见过?】朗厉一皱眉,【你是说……】   【没错。】9527道,【就是被你扔进水里的那个。】 第121章   【他是反派?】朗厉诧异道, 【你不是说反派只是口吃?】   他扔进水里那个,光张嘴不出声,不是个心理变态的哑巴?   9527道:【反派确实是口吃, 但更多是心理因素, 越紧张越说不出来,平时慢慢说, 还是可以流畅交流的。】   那怪不得, 都快被淹死了, 能不紧张吗?   知道那个西装男人就是反派后, 朗厉又想起之前系统说过的剧情。   【所以被他按在水里淹的那个小孩就是徐徐?】   9527:【按照时间算, 很大概率是的。】   朗厉嗤笑一声, 活该被他扔水里。   他在床上躺下, 单手枕在脑后:【说吧, 后面的呢?】   9527继续给他说起来。   结合之前两个世界的任务经历, 小光球选择采纳上个世界狐妖宿主的建议, 把所有事项全部告知新宿主。   包括它给不出任务指导, 只能定位主角和其他人的位置, 也可以监测他们的身体数据,但受到世界规则限制,并不完全保证正确, 好孕程序只需要怀孕一次就可以关闭等等等等。   都听完后,朗厉嗯了一声。   虽然这个突然找上来的系统有点废物, 但意外的很坦诚?   今天下午,他原本只是在普通地练枪,这个自称系统的存在就突然出现了,一见面就往他脑子塞了一堆“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小说,但世界线意外崩塌了, 现在需要他完成任务拯救世界”之类的东西。   系统原话不是这样,但大意差不多。   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朗厉感觉它说的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他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直觉。   在快速自测了一下,确定不是自己得了什么精神问题后,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反正不就是执行任务吗?他熟。   因为系统的坦诚,朗厉心情好了一点,尤其是第二天,看到什么事都没有的徐徐后,心情就更好了。   小孩子忘性大,睡一觉起来,昨晚的事就差不多过去了,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朗厉昨晚的行为。   “朗叔,你好帅啊!”   庭院里,小孩星星眼地看着他,两只小细胳膊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就那么那么一下,就把那个人丢进游泳池里了,好厉害!简直酷毙了!”   似乎是因为那个淹自己的人比自己还要惨,徐徐一点没像原著中那样变得胆小自闭,反而还跃跃欲试地想要跟他学格斗。   朗厉看他在兴头上,就教了他几招简单的防身术,半玩半学,把小孩兴奋得小脸蛋都变得红扑扑的。   过了一会儿,雇主走了过来:“徐徐,去旁边玩吧,我跟你朗叔叔谈点事。”   徐徐哦了一声,从朗厉背上下来,乖乖跑走了。   等他离开,雇主和蔼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小朗啊……”他满面愁容的叫了一声。   朗厉:“怎么了老板?有事直说吧。”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帮徐徐出气的那个人是谁?”   朗厉懂了。   “他找上来了?”   雇主最终叹了口气:“他是傅家大少爷……唉,是我们对不住你,明明你是为了帮徐徐……”   “没事,昨天本来也是我失职,没看好徐徐。”朗厉打断他,“他要怎么样?”   “……他让我把你的合同转到他手里。”   上层圈子里,谁不知道傅家大少爷傅明律表面看起来斯文和善,背地里却极其阴郁?   傅明律一岁的时候,因为傅家老爷子决策失误,一家人遇到车祸,他的父母双双身死,他自己也留下了口吃的毛病。   傅老爷子沉浸在儿子儿媳去世的悲痛里,对这个小孙子疏于看管,导致他被对家拐走,扔到了大山里,等找回来时,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好几年才恢复过来。   也许是因为幼时的遭遇,长大后的傅明律性格极为敏感阴沉,家里的仆人只要稍不如他的意,就会被他打骂教训,外人也是同样。   傅老爷子对他心存愧疚,也就由着他,只要不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一个人,朗厉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保镖,到了他手底下还能讨得了好?   怕不是半条命都要丢在里面。   雇主又是愧疚又是担忧:“我把合同剩下的时间缩到了十天,你自己小心,只要把这十天撑过去,就没事了。”   说归说,他自己却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能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十天,足够把一个人折腾得生不如死。   但冒着得罪傅大少的风险,把剩下的合同日期从三个月改到十天,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要是再敢多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一家都要跟着遭殃。   朗厉也知道这点。   昨晚知道反派的身份后,他就已经对这个局面有所预料,所以也不意外,倒是雇主偷偷缩短了合同时限让他有点惊讶。   雇主一家不知道他不是人,也不知道他具体的背景经历,只当他是个身手好、枪法准的普通保镖。   为了这样一个普通保镖,就肯冒风险,尽自己所能地给予帮助,这家人比他想的还有良心。   看来徐徐能长成一个不错的大人。   朗厉笑了笑:“知道了。”   他冲屋子里伸头出来看的徐徐摆了摆手,拿起外套搭在肩上,向外走去。   仿佛是为了威慑,他刚刚踏出庭院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就精准地滑到他面前,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里面漆黑无光,好像黑洞一样,要将所有进去的人吞噬。   朗厉眯了眯眼,嘴角挂上玩味的笑容,弯腰上了车。   庭院里,徐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小跑着追了出来,但到门口时,车辆已经启动,他只能看着那黑色的车尾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   这辆车似乎是特制的,不光外面看不见里面,从后排的里面也看不见外面。   单独一面隔档将前后两排分开,朗厉也没有硬挤到前面去看的意思,车辆开动后,就靠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大概三个多小时后,车辆停下,车门从外面打开,刺眼的阳光止在车门前,让外面看上去白茫茫一片。   朗厉睁开眼,下了车,因外界强烈的光线眯了眯眼,虹膜有一瞬间变成了澄黄色,又在下一秒变回漆黑。   这一瞬间的变化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看着周围陌生的场地,朗厉笑了一声,跟着前面带路的黑西装走。   眼前是一片别墅群,周围植物都被精心打理过,夹杂两三座凉亭和一汪喷泉。   走进最大的那栋别墅的大门,迎面就是宽敞的大厅,里面的装饰朗厉欣赏不来,只能看出一点——都很贵。   打量了一眼,朗厉将目光落在大厅尽头。   大厅尽头摆着几张沙发,沙发上,就是他今天要见的人。   反派傅明律。   傅明律面朝着他靠坐在沙发上,搭着一条腿,双手交叠着,松松放在腿上,脸上带着微笑。   他长相斯文,看着很年轻,和昨晚一样,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西装,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商圈新贵,业界精英。   脸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心烂透了,朗厉漫不经心地想。   他打量傅明律的时候,傅明律也在打量他。   对上朗厉的眼睛的时候,傅明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恍惚,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微微笑道:“朗厉,是吧?”   他话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要咬着说出来。   朗厉知道这是为什么,结巴嘛,快了就讲不出来了。   他懒懒道:“是,老板好。”   “你的名字不错。”傅明律还是微笑,“眼睛也不错。”   朗厉挑眉:“老板你想要?”   “我、想要。”傅明律身体前倾,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讲话稍微快了一点,带上了些轻微的卡顿,“你挖下来、给我吗?”   朗厉看着他,笑了笑,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不给。”   他双手环胸,斜斜站着:“老板,咱们的合同里可没这一条。”   傅明律脸色阴沉了一瞬,很快就扬起微笑:“是、没有,那么,作为保镖,我要试试你的身手,没问题吧?”   他下巴一抬,一直守在旁边的黑西装们就围了上来。   约莫二十多个人,把朗厉围在中间,教训的意思显而易见。   朗厉笑了一下:“可以啊。”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懒洋洋笑着的表情,话音落下之后,人却毫无征兆地启动,一眨眼就闪进了人堆里。   黑西装们个个高大魁梧,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片,寻常人看了就要犯怵。   但被朗厉冲进阵群里后,他们却好像变成了一只只笨拙的黑山羊,茫然不知所措。   明明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却只能被动挨打,勉强阻止起来的反击也会被轻易化解,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朗厉微微下蹲,躲过身后挥来的手,在对方即将力竭时一把抓住,一个过肩摔把人砸在了前面两个人的身上,将那两个黑西装一起撞飞了出去。   三个黑西装叠在一起,在光滑的地板上滑了老远,直到重重撞在对面墙上才停了下来,一个个在面容扭曲地捂着肚子和后背,半天爬不起来。   把人摔出去后,朗厉也没有停歇,趁着前面出现空当,踩着沙发反身跃起,直接踹在两个黑西装胸口,把他们踢出去后,又抓住身边靠过来的一个,借力横扫,绷起的小腿仿佛一条钢鞭,一连抽飞了四五个人。   落地之后,他再抬起手,按住手底下这人的脑袋,和旁边那个黑西装一撞!   嘭!   脑门重重撞在一起的声音响彻大厅,最后两个黑西装也软软地倒了下去,躺在地板上,抱着脑袋,眼冒金星。   前前后后不超过五分钟,五分钟后,所有黑西装都成了新鲜出炉的“尸体”,大厅里除了唯一站着的朗厉外,就只剩下坐在沙发上的傅明律。   朗厉出了口气,身上因为这番活动冒了点汗。   他扫了眼满地呻吟的“尸体”,从他们身上跨过去,走向傅明律。   大少爷明显是没想过他能一下子打败这么多人,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掰着手腕走到跟前,才突然回过神来。   他露出惊吓的表情,往后退了退,因为紧张,声音明显憋了起来:“你、你想……干……”   “咚!”   朗厉一拳砸在傅明律身后的沙发上,看着抖了一下的人,弯下腰,嘴角勾出一抹痞气的笑。   “老板,满意我的身手吗?” 第122章   朗厉看着身下的人, 他身材健硕,身影从上面落下去,几乎把傅明律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大少爷一脸色厉内荏的样子, 虽然强撑着, 但还是露出了一点害怕的表情。   他似乎想要开口呵斥,但因为紧张, 张着嘴半天, 也只能憋出一句:“你……起、起……”   “起来?”   “……对!”   朗厉笑了声, 站起来揉了揉手腕, 懒懒道:“老板, 我的身手合格了吗?”   离远之后, 那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就小了很多, 傅明律害怕的感觉也少了一点。   不那么害怕之后, 他就又想起刚刚的事, 想到自己被这人吓出了结巴, 还有昨晚被扔进水里的狼狈样子, 心里的怨恨就又泛了上来。   傅明律咬牙道:“合、格了, 但是还……不够!”   “不够?”朗厉挑眉,“哪方面不够?”   “还有……耐力。”   傅明律又露出了微笑,他慢慢地说:“当保镖, 要适应各种环境,所以不能吃, 也不能喝。”   “不吃不喝熬耐力是吧?”   傅明律点点头:“这不违背、合同约定。”   朗厉笑了下:“的确不违背。”   傅明律看着他,微笑的表情下是掩饰不住的恶毒:“所以,你去外面站着,如果感觉坚持不住,就求我, 我就、给你吃的。”   “怎么求?”   傅明律微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看这态度,到时候怕不是让他跪下来求?   朗厉心里嗤笑一声,也没说什么,出去找个地方站着了。   初夏的太阳不算很大,但一直晒在身上,也能把人晒出一身汗来。   朗厉两手背在身后,用一种像是军姿,但又比军姿更放松些的姿势站着。   路过的佣人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完全把他当做空气。   朗厉也不在意,目光随意地盯着附近的假山,任汗水从脸上一滴滴滑下去。   一天很快过去了。   月亮升了起来,庄园里渐渐陷入了沉寂,别墅暗了下去,只有花园里的小夜灯还在发着幽幽的亮。   没人来招呼朗厉去休息,朗厉也没动。   虽然才干保镖不久,但他很有契约精神,只要不是超出合同范围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要不然白天他也不会放过傅明律。   他现在是傅明律的保镖,职责是保护他的安全,殴打雇主显然不是一个保镖应该干的事。   但是等过几天,合同结束之后……朗厉笑了一声。   月亮升起又落下,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大早,傅明律就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居家服,慢悠悠从别墅里出来,走到他面前。   他依然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和昨天刚见面时一样,戴着金边眼镜,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问他:“还能坚持吗?”   朗厉懒懒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老板放心,我还好得很。”   傅明律显然不满意他这个回答,脸色一下子阴郁许多,但很快又露出微笑:“好,还能坚持就好。”   他转身走进大门,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身西装出来,上了门口等待的车,离开了庄园。   傅明律是傅家长孙,傅家老爷子虽然对他生活上很纵容,产业上却很少让他插手,只给了他一个玩票性质的娱乐公司,随他怎么管理。   傅明律自己倒是挺在乎这个公司的,每天都会去,但似乎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什么,而是像是在通过娱乐公司找人。   这么一个大少爷,吃喝不愁,又有长辈惯着,只要不是沾上了赌毒,手里的资产一辈子都挥霍不完,却每天准时准点去公司坐班,也不知道是想找谁……   回想着那天晚上搜集到的资料,朗厉盯着远处的喷泉,百无聊赖地换了只脚站。   昨天吃的东西早就消耗完了,晒了一天多太阳,汗也一直在滴。   能量和水分都在快速消耗,朗厉的表情却依旧懒散。   不吃不喝十天算什么?   别说是十天,他以前在国外,就是一连半个月不吃不喝不动、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也是有的。   不光如此,精神还一直紧绷着,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敌人。   他现在只是光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可比潜伏的时候轻松多了。   站了一天,到了傍晚,早上出去的车又开了回来,傅明律从车上下来,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朗厉都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懒得听他结结巴巴讲话,就主动冲他勾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心高气傲的大少爷果然受不了,脸色一沉,转头就进了别墅。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到第五天的时候,傅明律再看着他时,脸上已经笑不出来了。   普通人不吃不喝,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这会儿早就脱水快死了,朗厉却还是精神抖擞。   甚至因为轻度脱水,眼窝微微凹陷下去,本就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更加深邃,目光也显得更有压迫力。   傅明律偶尔和他对上视线,总会被他不经意间露出的一点凌厉吓到,反应过来后就会十分恼怒。   眼看着这人宁愿被饿死也不愿意求饶,傅明律愤恨之余,又觉得这样让他死太便宜他了,恼火了半天,想出了新点子。   这天正好是周末,傅明律不用上班,就让人把朗厉蒙上眼睛,带到了后院。   朗厉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所以被带到一个地方,听到铁门关上的动静也没在意,只想着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但当听到熟悉的喘气声时,他的表情却一下冷了下来。   手腕上束缚的尼龙绳直接被用力崩断,朗厉一把扯掉眼罩,果然看见了从对面小门里慢慢走出的十几只狼狗。   傅明律站在铁栏杆外,原本还在因为他居然直接挣断了尼龙绳震惊,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他冷厉的目光,被吓得当场退后两步,差点直接坐下。   等离远一点,想起朗厉现在被关在铁栏杆圈里出不来,他僵硬的表情才慢慢放松。   压下心有余悸的感觉,傅明律看着铁栏杆里面被十几只大腿高的狼狗围着的朗厉,微笑道:“为什么生气?你现在应该害怕才对,这些狗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你猜它们会不会想要吃你?”   朗厉冷冷盯着他:“你这么教训过几个人了?”   “你是第一个。”傅明律仿佛安慰般道,“放心,我让人训练过了,不会把你咬死的。”   朗厉扫了一眼周围。   他能看出来这些狗确实好几天没吃饭了,眼里的饥饿很明显,盯着他看时,也有不明显的垂涎。   它们还没真的吃过人肉,所以只是试探着把他当做猎物,但等它们真的咬过人,凶性上来了,人在它们眼里就是一道餐点,驯养人的指令都未必能让它们停下来。   假如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他,那么那个人会是什么结局?   被咬伤?咬残废?还是咬死?   朗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傅明律还在放着厥词:“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就把你放出来,你想好了,时间只有一分钟……”   说着说着,就见朗厉朝他走了过来,仿佛是终于害怕了,要跟他求饶。   他正准备露出胜利的笑容,却看见朗厉伸出手,大手各抓住两根铁栏杆,手臂上肌肉猛地贲起,硬生生把四根大拇指粗的铁栏杆扯到变形。   傅明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大象。   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吱嘎声里,间隔半掌的铁栏杆慢慢向外拉开,渐渐到了能让人侧着身出来的程度。   傅明律猛地反应过来,一急声音就又开始憋:“快……上!”   一道尖锐的哨声响起,蠢蠢欲动的十几只狼狗瞬间扑了上来!   朗厉霍然转头,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澄黄色在双眼中一闪而过。   狼狗们冲过来的动作猛地刹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威慑住了一样,一个个夹起尾巴,耳朵向后拉平,呜咽着趴了下来,任哨音怎么催促,也不肯再往前。   傅明律都惊呆了,压根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直到朗厉把栏杆拉出一个能让人通过的宽度,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惊慌地往后退:“你……别、别过来……”   一紧张,他就又开始结巴,不光说话结巴,人也慌得磕磕绊绊,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缩。   旁边的黑西装们也顾不得震惊了,连忙冲过来把自家老板护在身后。   朗厉停下脚步,隔着人墙,看了看后面满脸惊慌的傅明律,又收回视线,望了眼面前的黑西装们。   黑西装们前几天才在他手底下躺了一地,这会儿身上的青紫还没消,一对上他的目光,上次被打的地方就开始幻痛。   但拿钱办事,他们是傅明律的保镖,有危险的时候就必须得保护他,大不了、大不了就再被打一顿!   黑西装们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朗厉,等着他动手。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就在黑西装们忍不住想要往后退一点的时候,朗厉忽然笑了一下。   他看了眼被黑西装们挡在后面的傅明律,模样斯文的大少爷如今跌坐在地上,一对上他的目光,就被吓得一抖。   朗厉弯了弯嘴唇,回到铁栏杆圈里捡起自己的外套,顺着空气里的味道离开这里,走回了之前站着的地方。   他现在是保镖,不能对雇主动手。   还有五天,五天之后,呵。 第123章   似乎是被吓到了, 后面几天傅明律都没有出现。   朗厉能闻到他的味道,就在别墅里,也能感觉到他时不时投到自己身上的仇恨目光, 但他就是不敢出现, 上班都是从另一个门走的。   这也没办法。   二十多个人一起围殴没用,饿了三天的十几条狼狗一起放出去也没用, 甚至铁栏杆都困不住, 被他硬生生扯开那么大一个豁口。   傅明律是真怕惹恼了他, 被他像撕栏杆那样撕了, 所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 于是就干脆让他继续在太阳底下站着, 渴死饿死晒干了算了。   太阳一次次升起, 一次次落下。   朗厉背着手站在院中, 闭着眼睛, 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矗立在草地上。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 顺着眉骨滑到脸颊,再滑到下巴,汇成一滴一滴, 不断落下。   十天不吃不喝,他的眼窝已经深深凹陷下去, 脸颊也瘦削了许多,下颌的轮廓甚至变得有几分尖锐。   但他的表情却依旧平静,沉默着,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月亮慢慢升起。   灯光渐渐熄灭,整座庄园渐渐陷入了黑暗。   夜深人静, 只有草地上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在这幽暗的灯光下,朗厉蓦然睁开了眼。   十天到了。   ……   别墅二楼,傅明律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紧接着胸口传来一股大力,粗暴地将他扯下了床。   他惊恐地睁开眼,刚要张嘴呼救,一只大手却捏了上来,紧紧捂着他的嘴,让他只能瞪大眼,看着眼前宛如恶鬼般的男人。   朗厉一手捏着傅明律的下半张脸,另一只手扯着他睡衣的衣领,把人拽到自己面前,笑得满是戾气:“老板,我们的合同到期了。”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天,脸颊瘦得快脱了形,又这么阴森森地笑,看起来真能吓死个人。   傅明律表情顿时更加惊恐,想要喊救命,声音却卡死在了嗓子里,一点也发不出来。   “哦,忘了。”   朗厉松开捂着他脸的手,看着他嘴巴开合,却只能发出一两个憋闷的气音,勾了勾嘴角:“忘了你是个结巴了,不捂嘴你也喊不出来。”   傅明律瞳孔一缩,嘴巴紧紧闭了起来,不再试图说话,看着朗厉的眼睛里却浮上了怨毒。   朗厉笑了一声,拽着他往外走。   他个子高,腿也长,傅明律光着脚跟在后面,被拽得跌跌撞撞,几次都差点摔下去,衣领都被扯得变了形。   但朗厉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就这么拽着他走出别墅,一直走到了某个地方。   铁栏杆还是和五天前一样,豁着一个巨大的开口,朗厉把傅明律拽进去,扔到地上。   傅明律一开始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直到看见他走到对面的小门前,伸出手,像那天撕开铁栏杆一样,把小门也给徒手撕了。   大少爷脸色一下就变了,爬起来就想往外跑。   但还没等他跑到栏杆那里,朗厉就已经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扯住他的后领,又把他拽了回去。   “跑什么?”再次把他扔到地上,朗厉抱着手,看着惊慌失措的人,嘴角挂着笑。   “老板,这是训练过的狗,又不会把你咬死,你怕什么?”   他把傅明律那天的话说了一遍,坐在地上的傅明律却一点也听不进耳朵里,只是惊恐地望着小门里渐渐走出的狼狗们。   他那天其实没说实话,让狗饿了三天是真的,训练过却是假的。   或者说,这些狗的确在被训练,但目前只是训练它们要攻击铁栏杆里的人,还没开始训练它们停下来。   他真的会被咬死的!   傅明律脸色煞白,看着渐渐接近的狼狗们,恐慌地想爬起来跑,手脚却软得跟面条一样,只能坐在地上不断往后退。   他本来就在边缘,没退几下就撞上了栏杆,被堵在了原地。   大少爷明显更加惊恐了,后背死死贴着冰冷的栏杆,抖得跟筛糠一样。   狼狗们已经渐渐围了上去,但还站在他远点的地方,蓄势待发。   傅明律咽了咽口水,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他安慰自己,训犬师不在,没人发出指令,只要没有指令,这些狗就不会扑上来……   看明白他脸上的神色,朗厉笑了声,发出一道啸音。   这啸音像是狼嚎,又像是口哨,听到声音的瞬间,狼狗们突然暴起,猛地朝傅明律扑了过去!   成人大腿高的狼狗们一拥而上,几乎将傅明律整个淹没在了里面,獠牙就在他眼前大张着,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口水也全部滴到了他身上。   傅明律差点直接吓晕过去,惨白着一张脸,大张着嘴想要喊救命,但声音全部憋在嗓子里,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   狼狗们围着他低吼,时不时就凑上去威胁般地咬一下他的衣服,其中一只狼狗因为饿了一天,看着眼前细皮嫩肉的人类,忍不住就想真的上去咬。   就在它的牙齿快要碰到傅明律胳膊的时候,一旁的朗厉忽然抬眼,冷冷地盯住了它。   狼狗一个激灵,瞬间把獠牙收了回去,扯起飞机耳,讨好地呜咽了一声,继续装模作样地咬起来。   傅明律已经快要吓瘫了。   十几只大狼狗围在身边,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尖利的獠牙一直在衣服上撕扯,让他感觉下一秒要被撕开的就是自己。   他死死贴在栏杆上,眼泪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因为发不出声音,就只能张着嘴无声哭。   朗厉抱着手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幕,准备再过一会儿,让他彻底长个记性之后,再让狼狗们退开。   但没等多久,他却忽然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   朗厉一怔,顺着气味看过去,果然在男人身下看到一团正在缓缓蔓延开的水渍。   ——他被吓尿了。   朗厉:“……”   这么不经吓?   他抬起眼,望了望狗堆里的傅明律。   大少爷现在已经没了白天斯文矜贵的样子,一张脸上糊满了眼泪,两手撑在背后,光着脚坐在地上,真丝睡衣乱七八糟,睡裤也湿哒哒的,十足狼狈。   朗厉抽了抽嘴角,吹了声口哨,让狼狗们退开,然后走到傅明律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   “老板,还活着吗?”   傅明律还没从惊恐里缓过神,泪眼朦胧地转头看他,哭得直抽抽。   “就这么点胆子,还天天想点子害人?”朗厉嗤笑了声,“还敢不敢训狗咬人了?”   傅明律懵懵地看着他。   朗厉微微眯眼,周围的狼狗们立即又蠢蠢欲动地想扑上来。   傅明律一个打颤,疯狂摇头,张着嘴费劲地说:“不……不、敢……了……”   “真不敢了?”   傅明律点头。   “不敢就好。”朗厉勾了勾嘴角,站起来:“行了,回去换你的衣服吧。”   傅明律这会儿也回过神了,他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眼泪,清楚地感觉到了身上的各种不适。   脚底板在来的路上就划破了,细细密密地刺痛,身上凉嗖嗖的,除了衣服破了以外,裤子也湿了一片,鼻尖还有一股难闻的骚味。   脸上露出难堪和耻辱的表情,傅明律咬紧了嘴唇,眼底的怨恨又浮现了出来,变得愈发浓郁。   “起来啊。”朗厉踢了他一下,“不会还想让我扶你吧?”   傅明律抓着衣服,慢慢爬了起来,爬到一半,又跌坐下去。   朗厉挑了挑眉:“腿软了?”   傅明律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死死攥紧了衣服。   朗厉不是很想管他,但要是放任他在这,等天亮了佣人过来看见,以这位大少爷的报复心,那人指不定要怎么遭殃。   又发出一声啸音,让狼狗们回到小门里,朗厉把小门捡起来安回去,然后回到傅明律身边,弯下腰,直接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倒着夹在了胳膊底下。   傅明律本来还在撑着地,尝试用两条发软的腿站起来,突然脖子一紧,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他夹在了身侧,屁股朝前,身子朝后,头和脚都朝下。   他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迅速涨红,用力地挣扎起来:“放、放开我……”   “老实点。”朗厉勒着他的腰往别墅走,被他扑腾地有点不耐烦,一巴掌扇在了他屁股上。   “啪!”   清亮的巴掌声响彻夜空。   傅明律又懵了一下,脸上闪过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打过?还是用这种姿势、被打屁股?!   傅明律眼睛迅速红了起来,扭头愤怒地瞪着朗厉,更加激烈地挣扎道:“你敢……打我?!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啪!”又是一巴掌。   朗厉:“别骂人。”   这一下比刚刚那下还要重,傅明律疼得抖了一下,眼圈变得更红:“你找……找死!我要杀、杀了你!”   “啪!”   “混、混蛋……”   “啪!”   “你该死……”   “啪!”   “我……”   “啪!”   他骂一句,朗厉就扇一巴掌,一次比一次重。   到最后,那两瓣屁股已经明显肿了起来,高高地顶在真丝睡裤下,把睡裤绷出了两团圆润的弧度。   随着屁股越肿越高,傅明律的骂声也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朗厉搓了搓指腹,看了眼胳膊底下的人:“不骂了?”   傅明律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脸上尽是屈辱,眼泪却又流了下来,糊满了一张矜贵的脸。   不是他不想继续骂,而是……太疼了。   屁股火辣辣的,连裤子摩擦一下都疼,更不用说被重重一巴掌打在上面。   傅明律不敢再开口,只是无声咬牙,满心愤恨地想,他一定不会放过朗厉,一定要让他付出比死还惨痛的代价!   一定! 第124章   朗厉夹着傅明律回到了别墅。   因为傅明律口吃, 平时不喜欢见人,所以佣人都在周围的其他别墅里,主栋的别墅只有他自己住, 保镖按轮次定时过来巡逻。   这个点, 最早上班的佣人还没起来,巡逻的保镖也被朗厉避开, 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   到别墅之后, 朗厉就松开手, 把傅明律扔在了大厅地板上, 径直上了楼。   傅明律被他夹着走了十几分钟, 大脑早就充血, 落地后昏昏沉沉地踉跄了一下, 一个没站稳, 扑通跪坐在了地上。   膝盖是最先着地的, 有点疼, 但还没怎么仔细感受到, 就被屁股上猛烈的刺痛盖过了。   傅明律几乎一瞬间就飚出了眼泪, 张着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后面的声音就都被憋在嗓子里。   他憋红了一张脸,眼里含着泪, 双手捂着屁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睡裤底下的屁股尖高高肿了起来, 火辣辣地发烫,就算只是轻轻碰一下,也立马疼得他一哆嗦,裤子也半干不湿地黏在腿上,还带着难闻的味道。   从没这么糟蹋过的大少爷脸上闪过屈辱的神色, 吸了吸鼻子,迈着扭曲的步伐,一步一步往楼梯口挪,想要回去洗澡换衣服。   刚刚走到旋转楼梯边上,朗厉就下来了,手里拿着几张A4纸。   傅明律认出那是他从徐海天手里转过来的保镖合同。   当初合同到手里的时候,他没仔细看,毕竟这么一个小保镖,直接废掉就行,还不值得他特别放在心上。   所以他也是直到今晚才知道,原来合同的期限只剩下十天了。   但合同到期了又怎么样?以为离开了他就没办法对付他了吗?   傅明律怨恨地想,不可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着今晚遭受到的种种耻辱,傅明律咬着牙,目不斜视地继续上楼,准备等朗厉一离开,就立马发消息给其他保镖,让他们开车跟上去。   管他是直接撞还是怎么样,总之先把朗厉弄残,然后再带回来慢慢折磨。   他一定要让这个混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朗厉停下脚步,原本应该从他旁边路过,现在却直接站在了他面前。   “老板。”他叫了一声。   傅明律满心愤恨,但还是不得不停下脚步,梗着脖子道:“干、干什么?”   朗厉用卷成一卷的A4纸敲了敲手心:“来谈谈我们的合同。”   “什么、合同?”   不是已经到期了吗?   “新合同。”朗厉勾了勾嘴角,“我应聘,总裁贴身助理。”   “……助理?”傅明律微微瞪大眼。   朗厉本来就高,现在又站在更上一级的台阶上,以至于傅明律看着他的时候,不得不仰起头。   壁灯的光从上面打下来,让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格外高大,仿佛不可逾越的山峰,被深陷的眼窝凸显出来的那双眼睛也晦暗不明,幽森地盯着他。   傅明律心里抖了一下,有点发怯,但看着男人脸上的笑容,又强撑着道:“我……不需要!”   “真不需要?”朗厉挑眉。   “不、需要。”   “行吧。”朗厉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我看老板你养的那些狗好像挺喜欢你的,要不然,让它们再跟你玩玩?”   傅明律:“……”   “……我需要!”他憋着声音道。   朗厉看着他微笑:“那就好,那我们就去签合同吧。”   他侧过身,示意傅明律先走。   傅明律愤怒地抬脚,大步跨上楼梯,又猛地倒吸了口凉气,捂着屁股收回脚,换成了小碎步。   朗厉在旁边看着,笑了一声。   听到他笑,傅明律心里顿时更气了,又气又恨,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憋着眼泪,一步步上楼。   二楼书房。   朗厉刚刚顺着标记的气味在这里找到了合同,现在两人签新合同,也来了这里。   新合同直接在原来的保镖合同上修改出来,待遇还是原来的样子,职责却从保护老板人身安全变成了二十四小时陪在老板身边,具体该做什么没有要求,期限是一年。   签这个合同,朗厉主要还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待在傅明律身边,一直看着他。   虽然在铁栏杆里,傅明律做了保证,但朗厉一点都不相信。   傅明律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什么保证、什么发誓,都是假的,一旦脱离了危险,立马就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对这种人,要么杀了,要么限制住。   不能杀,那就只能想办法限制。   有他在旁边看着,傅明律只要想害人,就会被他阻止。   主角在傅明律手下的娱乐公司只会待一年,一年之后,他就会被一个慧眼识珠的经纪人挖走,从此开启辉煌璀璨的人生。   所以朗厉只需要在傅明律身边待一年,等一年之后,主角走完了娱乐公司的这段剧情,傅明律去不去公司也就无所谓了。   到时候,要是傅明律还不悔改,朗厉就会直接把他送进监狱,让他一辈子都在里面待着。   在这之前……呵,保镖不能打雇主,但没说助理不能打老板吧?   傅明律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想捞点钱。   毕竟朗厉在他看来就是个普通小保镖,除了身手好一点,力气大一点,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朗厉冒犯了他,他把朗厉弄过来教训,又被朗厉抓住空子反过来报复了而已。   这么一个人,非逼着自己签这么个条款宽松的合同,不是为了捞钱是为了什么?   没关系,那点钱傅明律不在乎,反而是朗厉自愿签合同留下来,让他不禁在心里冷笑,嘲讽他的愚蠢。   为了一点钱,就把人身安全送到了他手里,都不知道该说这人胆大,还是该说他自负。   之前傅明律不想签这个狗屁助理合同,主要是不想顺朗厉的意,但现在签都签了,也就无所谓了。   想捞钱可以,就看把钱捞到手之后,他有没有命花。   抓着手里新鲜出炉的合同,傅明律心中怨毒。   自己家,自己主场,一年时间,他就不信搞不死这混蛋!   把合同扔到书桌上,傅明律一脸冷淡:“你可以、出去了。”   朗厉:“去哪?”   “随便你,我要睡……觉了。”   还要去洗澡。   傅明律扯了两下睡裤。   折腾到现在,睡裤已经干了,但那股味道还留在上面,始终挥之不去。   一想到上面是什么,向来干干净净的傅大少就一阵恶心。   忍着心里不适的感觉,傅明律正想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书房,就听朗厉慢悠悠道:“老板,你是不是没看具体合同内容?”   傅明律皱眉:“什么……意思?”   朗厉扬了扬手里的A4纸:“我的职责是,二十四小时陪在老板身边。”   那又怎么样?这不就是让他随叫随到的意思吗?傅明律语气不快:“不、需要,我叫你,你再来。”   “那不行,说了二十四小时,就是二十四小时。”   看着傅大少爷后知后觉睁大的眼睛,朗厉勾起嘴角,“你对面的房间没人住吧,以后我住了。”   傅明律咬牙:“……有人住!”   朗厉轻描淡写道:“那就请TA搬出去。”   傅明律:“……”   大少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土匪作风的人。   他愤怒地瞪着朗厉,很想怒斥一句不要脸。   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边,大声道:“随、随便你。”   说完立马收了表情,慌里慌张地把门关上,踩着小碎步飞快走了。   朗厉:“……”   也真亏他能用那么凶的语气说出这么怂的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朗厉摇摇头,把两份合同收起来,也跟着离开书房,进了傅明律卧室对面的房间。   房间虽然没人住,但床是铺好的,有佣人每天打扫,屋子里也不脏。   进屋关上门,隔着两扇门,还是能听到对面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   大少爷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然后进了浴室。   朗厉没有偷听别人洗澡的嗜好,收回注意力,也洗澡去了。   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天,他身上也不干净,虽然更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还是喜欢清爽点。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朗厉擦了擦头发,围着浴巾在床边坐下,把手机拿了过来。   手机是磨砂黑色,只有半个巴掌大,十天没充电,到现在电量还有一多半。   这是他以前服役的时候用的,功能不多,但质量够硬,待机也够久,从那里退下来后,没被没收,删了一些资料,就当做纪念让他一起带回来了。   打开手机,里面有几封邮件,最后一封是七天前发来的,点开之后,里面写着:   【暂时只能找到这么多,你先看着,等我出完任务回来再继续找。还有哥你真不打算回来吗?老李头说了,只要你肯回来,队长的位置就还是你的。】   朗厉又往上拉了拉,把上面的几封邮件一一点开,里面都是整理好的资料。   大概扫了一眼,朗厉退出资料页面,回了封邮件过去。   【不回去,累了,就想找个人安生过日子。跟老李头说,叫他别痴心妄想了,最麻烦的都被解决了,剩下那些你们能处理,处理不了就回去加练,出门别说认识我,丢人。】   邮件发出后,朗厉点了根烟,点开资料,慢慢看了起来。   资料里是傅明律的人生经历,从十岁到二十五岁,看着多,捋起来也就是一个有钱人的普通人生,没什么特别的。   要说和一般人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就是他父母双亡,自己又是个口吃吧。   但这在朗厉眼里不算什么大事,起码不是能让他心理阴暗到动不动就放狗咬人的大事。   这世界上比傅明律更惨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都像他这样,那还得了?   几封资料看完,朗厉把烟头按灭,放下手机,下楼到厨房里找了点吃的。   找了一圈,啥也没找到,只有冰箱里有几盘新鲜水果。   算了,总比没有强。   把冰箱里的水果扫荡一空,又咕嘟咕嘟灌了半桶温盐水,带着一肚子水和食物,朗厉又回到了二楼。   路过对面卧室时,里面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人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叫。   在自己屋里都能摔?   朗厉挑挑眉,嗤笑一声,进房间把门关上,上床休息了。   对面卧室,傅大少爷光溜溜地趴在地毯上,捂着自己红通通的屁股尖,两眼含泪。   那个该死的朗厉,他一定要杀了他! 第125章   早晨六点, 朗厉准时睁开眼。   虽然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但他眼里却没有丝毫困倦的神色。   下床到卫生间洗漱,洗脸的时候, 顺便看了眼镜子。   不久前装进肚子里的水果和温盐水已经被消化掉, 补充了一些缺失的水分和电解质,脸颊虽然还没完全变回之前的样子, 但已经饱满了一点, 看起来没那么凌厉了。   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 朗厉打开窗户, 把外面的衣服拿了进来。   他被带到这里的时候只有身上一套衣服, 傅大少爷也没给准备保镖服, 能穿的就这么一套。   好在现在是夏天, 衣服干得快, 之前洗澡的时候顺手把衣服搓了, 挂到了窗户外面吹, 现在一个多小时过去, 拿到手里已经基本干透了。   穿上衣服, 朗厉出了房间,本以为经过昨晚的折腾,傅明律今天不会去上班了, 没想到经过对面卧室的时候,却听到了里面起床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就开了。   换上西装、戴好眼镜的大少爷拉开门,显然没想到门口有人,被吓了一跳,眉头一皱, 开口就想呵斥:“谁让你……”   刚说了两三个字,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声音猛地收了回去。   朗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板,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傅明律眼底带着怨气。   朗厉以为他是坚持要上班,所以准点起床,但实际上,傅明律是根本没睡。   原因没别的,纯粹是屁股太疼了,睡不着。   朗厉手劲本来就大,为了惩罚他,还打得一次比一次重。   洗澡的时候,傅明律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被打过的两瓣屁股像水蜜桃似的,通红通红,上面全都是巴掌印,碰一下就疼。   他在床上趴着,冷敷了几个小时,现在火辣辣的感觉是没了,但肿还没消。   尤其西装是定制的,虽然布料很柔软,但很修身,腿一抬就会绷起来勒着屁股,就更疼了,走路姿势都有点扭曲。   想到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是谁,傅大少眼里的怨气更加浓重:“你在这、干嘛?”   “老板你又忘了?”朗厉抱着手,“我是你的贴身助理,叫老板起床上班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不用。”傅明律表情冷淡,“我自己……能起。”   “那好吧。”朗厉往旁边让了让,“那就下去吃早饭吧。”   这么容易?傅明律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   自打遇到朗厉以来,哪次不是他吃瘪?这次这人居然这么快就退让了?   他怀疑地盯了朗厉两眼,但没看出什么来,只以为他是看在钱的份上,终于知道讨好自己了,便抬起头,一脸冷淡地路过他,往楼下走去。   朗厉挑挑眉,跟在他后面。   要问他为什么退让,很简单。   助理嘛,督促老板准点上班也算职责,但如果老板不愿意,那就算了。   毕竟他这个助理主要是为了看着傅明律,让他别害人,其他小事方面,顺一点他的心意也没什么。   倒是傅大少爷,几个小时不见,似乎又有了什么新想法?   朗厉心里呵了声,抱着手,懒洋洋地跟着下楼。   来到大厅,几个佣人正在整理桌椅,摆放食物,门口则站着一些保镖。   看着那些保镖和佣人,傅明律脚步一停,忽然有些后悔。   刚刚应该发通知,让这些人都别过来的,起码在他能正常走路前,这些人都别出现。   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傅明律只能咬了咬牙,抬脚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尽量维持着自己的步伐,不想让人发觉异常。   保镖们面对面站在门口,排成一排,佣人们也安静地准备着食物和餐具,明明没有人抬头,但傅明律还是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   看他不对劲的走路姿势,看他没办法自然微笑的表情,甚至透过修身的顺滑面料,看到他西装裤底下红肿的屁股尖。   他低着头,死死攥着拳,眼圈因屈辱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红。   因为低着头,他走路的方向就有点偏,恰好走到了餐车前,推着餐车的女佣连忙想把车挪开,免得挡他的路,滚轮却一时有些不受控制,卡在了原地。   傅明律红着眼抬头,阴沉的眼神看得女佣一抖,慌张道:“对不起少爷,我这就把车挪走。”   但她越急,餐车的滚轮就卡得越死,怎么推都推不动,急得满头是汗。   傅明律一抬手,直接掀了车上的餐盘:“废物!”   餐盘咣当落地,汤汤水水洒了女佣一身,女佣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少爷,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鞠躬,脸上尽是恐慌,周围的佣人看着这边,却没一个敢求情,都噤若寒蝉地待在原地。   门外的保镖一动不动,好像一个个冰冷的机器,对大厅里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这种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将所有人的表现收入眼底,朗厉皱了皱眉,走过去,在傅明律抬手想要扇上去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神微冷:“老板,只是挡了路,没必要这样吧?”   傅明律挣了下,挣不开,他愤怒道:“我教训……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朗厉挑眉:“老板,身为总裁,形象管理可是很重要的,我是你的助理,当然要帮你注意这方面。”   “不、不需要!”   “那可不行。”朗厉慢慢走近,嘴角挂着懒懒的笑,眼神却十分锐利,“注意形象啊,老、板。”   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恍惚间像是野兽一样,冰冷森然。   傅明律后背忽然一凉,怒气直接就被冻结了,脸上还强撑着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胆怯,畏畏缩缩地移开了目光。   朗厉笑了声,松开他的手腕,转头看向女佣:“去收拾一下吧。”   女佣刚刚还以为要被打,吓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但就是不敢躲,此时感激地看了一眼朗厉,把地上的餐盘捡起来,和其他佣人一起,把餐车拉走了。   很快,佣人又推来一辆餐车,快速地把食物摆放好,然后退了下去。   朗厉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傅明律:“老板,你不吃?”   傅明律梗着脖子:“不、不吃!”   “哦,那我吃。”朗厉一点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位置上,大快朵颐起来。   傅明律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哄他两句,当做服软吗?   大少爷一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他又没有针对朗厉,只是教训一下不长眼的仆人而已,是朗厉突然跳出来阻止。   他都给朗厉面子停手了,结果这人一点都不领情,一点都不知道感谢的?   朗厉:呵。   他只当旁边没傅明律这个人,三下五除二把早饭吃完,用餐巾擦擦嘴站起来:“走吧老板,上班去了。”   傅明律:“可我还……没吃!”   朗厉故作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吃吗?”   傅明律:“……”   傅大少要气死了,可看着朗厉那双幽深的黑眸,又不敢发火,只能憋着气站在原地。   朗厉本来还想催他两句,忽然看到几个打扮时尚的男女带着几个助手模样的人,从外面推着几辆化妆车过来,甚至有人还推来了一面全身镜。   一群人站在大厅里,为首的女人带着标准的微笑,冲傅明律微微弯腰:“少爷,到时间整理发型了。”   哦,有钱人。朗厉了然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不打扰他们干活。   傅明律咬了咬牙:“就在这。”   化妆师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少爷喜怒无常的性格,听到这话也不意外,熟练地让助手把全身镜推过来,就在餐桌边给他打理发型。   女佣的事已经传开了,除了傅家老爷子之外,几个助手头一次听说有人能镇住傅大少,心里十分好奇,偷偷摸摸地朝朗厉看了好几眼。   抱着手站在一旁的朗厉察觉到视线,瞥过去一眼,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   他身材健硕,肩宽腿长,一张脸棱角分明,深邃又带着几分野性,懒懒散散地站在那,一勾唇就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   几个助手瞬间被冲击到,脸红心跳地转了回去。   旁观到全程的傅明律:“……”   大少爷牙都要咬碎了。   凭什么?!凭什么对别人那么温和,对他就是又打又吓又威胁?甚至还抢他的饭吃!   这个该死的只针对他的混蛋!   他气愤地就想伸出手,把化妆车也全部掀了,再把这些人全部打一顿丢出去,但刚一动,就对上了朗厉望过来的目光。   虽然那目光还是懒洋洋的,但傅明律还是心里一抖,瞬间把手缩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等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后,化妆师们带着助手们退下,其他佣人又接连上去,打领带、配袖扣、整理西装上的褶皱……   一大堆人围着傅明律转,卡在六点五十整,终于把他收拾好,变成了朗厉最初见到他的那个样子。   一身高定西装,黑发整整齐齐,带着一副金边眼睛,看起来斯文又矜贵。   就这幅文质彬彬的样子,光从外表上,谁能看出他是个只是被挡路就要扇人耳光的恶毒反派?   朗厉心里嗤笑了声,还是那句话,脸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心烂透了。   全身都打理整齐后,傅明律就准备出门上班。   朗厉跟在他身后,出了别墅大门,往外面等候的轿车走去。   门口的黑西装们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经过,仿佛十分淡定,但事实上,他们早就震惊了好几回了。   第一次震惊,是看到这人和大少爷一起从楼上下来。   这么多天过去,朗厉在他们眼里也算个神人了,十天不吃不喝,就在那站着,不但没死,看起来还越来越凶。   这体格,这耐力,比牲口还牲口,简直跟野兽一样的。   真就像他名字那样,像头野狼。   原本他们今天一大早过来,没在草坪上见到站着的人影,还以为他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没想到他却从别墅二楼下来,还是跟在自家大少爷后面下来的。   第二次震惊,是大少爷要打人,但被朗厉拦下来。   他们是傅老爷子派过来保护傅明律的,在他身边待了十多年,对他的脾气很了解。   像这种事,在别墅里三天两头就要发生一次,从来没人管过。   大多数人是身份不够,不敢管,管了就要被牵连,被傅大少一起教训。   唯一能管住他的傅老爷子以前因为心存愧疚没管,现在傅明律长大了,他想管也管不住,要不然也不能只给他改个名字。   明律明律,明纪守律,不就是想让傅明律收敛点吗?   可惜没什么用,傅大少该干嘛还是干嘛,甚至这段时间越来越过分了,尤其是朗厉出现后,黑西装们是真怕自家大少爷搞出人命来。   谁知道偏偏就是这个朗厉把他给管住了,就掀了个盘子,没摔东西,也没打骂教训人。   第三次震惊,就是现在了。   黑西装们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是傅老爷子派过来的保镖,但实际上傅大少更多还是拿他们当打手用,尤其是要教训人的时候。   像去公司这种,多半是不让他们跟着的,每天最多轮一个人开车,到了之后就在楼下等着。   但看朗厉的意思,他是要和大少爷一起上班?   还有他之前是从楼上下来的,那岂不是说,他昨晚是住在了别墅里?   保镖甲踢了脚旁边的同伴,眼神示意:什么情况?   保镖乙:我怎么知道?   保镖甲:会不会是他威胁少爷?   保镖乙:有可能。   保镖甲:那我们去把他拦下来?   保镖乙:拦得住?   保镖甲:……   保镖乙:……   保镖乙:少爷没说,应该没事。   保镖甲:你说得对。   一旁的保镖丙丁戊:……   你们到底是怎么戴着墨镜还能眼神交流的?   来到轿车旁边,上车前,傅明律忽然停下来,对驾驶座的司机道:“你,下来。”   今天担任司机的保镖不明所以,老老实实下车。   傅明律看向朗厉:“助理、开车,很正常吧?”   虽然刚刚又被吓到,但过了这么一会儿,傅大少已经又缓过来了,愤恨地想着朗厉的双标,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看出他眼里的不怀好意,朗厉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绕到另一边,到驾驶座上坐下。   傅明律也上了车,因为车上没有别人,他也就不用再维持着板正的姿态,放松下来,把肿痛的屁股挪到后排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坐好。   “LG娱乐公司。”   傅明律报上名字,看了眼手表,用那种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的发音方法,慢慢道:   “现在是六点五十五,我要在七点十分之前赶到公司楼下,要是迟到了,就扣你这个月百分之十的工资。要是有闯红灯或者其他违章,每有一次就加扣百分之十。”   别墅离公司有11公里,如果按照限速五十码正常行驶,十五分钟足够了。   但这个点路上车多,平时保镖开过去,最少也要二十五分钟。   再加上朗厉又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别说十五分钟到公司,他能在七点半上班之前到就不错了。   傅明律对这次的胜利已经稳操胜券,心里冷笑一声。   不是想从他这里捞钱吗?那就认清楚谁才是给钱的人,不把他伺候好了,就休想从他这里拿到一分钱!   朗厉看了眼导航上面的路线,笑了声:“行啊,老板你系好安全带了我们就出发。”   现在这么淡定,到时候就让你跪下来求他!   傅明律靠坐在后排,心里冒着一个个恶毒的念头,脸上则露出从容的微笑:“好了,出发吧。”   朗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好,那就出发。”   十五分钟后。   LG公司楼下,朗厉踩下刹车,看了眼导航上的时间——   7:09:55。   刚刚好。   他回过头,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人,勾唇道:“老板,我们到了。”   后排。   傅明律死死抓着车顶上的把手,双眼呆滞,脸色惨白,连固定好的头发都凌乱了两缕。   他颤抖地推开车门,两条腿直打颤地下了车,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屁股冲到花坛边,一弯腰:“yue——”   朗厉慢悠悠下来,靠在车身上抱起手,啧啧摇了摇头。   不就是把轿车开成了大绿皮卡,又一百八十度漂移闪进了停车位吗?连这都受不了,傅大少爷这身体素质可真是够菜的。   脑浆都被晃出来,屁股都被撞成八瓣的傅大少爷:yue!!! 第126章   傅大少与自家贴身助理斗智斗勇、屡败屡战的战争, 就从这一天早上开始了。   早上八点半,热烈的阳光照耀着一栋栋高楼大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射入办公室内。   办公桌前, 傅明律敲打着电脑, 端起放到手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淡淡道:“太烫了, 再去倒一杯。”   刚刚才放下咖啡杯的朗厉挑了下眉。   从上楼进入办公室起, 傅明律就让他去泡咖啡。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喝咖啡也要喝手冲的, 但谁让朗厉不会?于是就去茶水间用咖啡机给他冲了一杯。   反正他看傅大少爷也不是存心想喝。   果然, 在他端回来后, 每一次, 傅明律都只是抿了一口, 连嘴唇都没沾到, 就对他说“冷了”、“烫了”、“浓了”、“淡了”, 让他再去换, 明摆着折腾他。   朗厉也不说什么, 每次就端着杯子出去,过一会儿再回来,到现在, 是第五次。   不,是第六次了。   再一次端着杯子回来的朗厉站在办公桌前, 看着抿一口咖啡,然后说“冷了,去换”的傅明律,抱起了手。   “老板。”他喊了一声。   傅明律眼也不抬,讽刺道:“怎么, 你不想干了?我的助理做的就是这些活,你要是做不了,可以走。”   “你的助理做哪些活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包括应付你的无理取闹吧?”   傅明律皱眉:“谁无理取闹了?你的咖啡冲的不好,难道不该换?”   “但是这一杯。”朗厉指指他手边的咖啡杯,“和上一杯是同一杯,才五分钟,就从太烫变成太凉了?”   傅明律微滞:“……五分钟怎么了?五分钟从热到冷,不是很正常?还有,我让你换一杯,你居然不换?”   “哦,那我说错了。”朗厉懒懒道。   “应该说,这一杯就是最开始那一杯,到现在一个小时,它一会儿冷,一会儿烫,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有没有可能,不是咖啡的问题,是老板你舌头出了问题?”   傅明律:“……”   他咬紧了牙:“你居然敢敷衍我?我要扣、扣你工资!”   “老板,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朗厉敲了敲桌面,“合同里没规定我要做什么,也就是说,我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压低身形,将傅明律整个笼罩在身影下,笑得痞气:“还是说,老板你要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就把我解聘了?”   如果能随随便便把他解聘,昨天就不会和他签这个合同了。   傅明律不说话了,满眼怨气地看着他。   朗厉笑了下,直起身:“我去抽根烟,不打扰老板你工作了。”   他转身出门,顺手带走了那杯冷透的咖啡,留下傅明律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对着他的背影怨恨咬牙。   茶水间旁边就是吸烟区,朗厉把咖啡倒掉,到隔壁点了根烟。   他烟瘾不大,只在偶尔想放松的时候抽一根,现在没什么事干,有点无聊,就干脆过来待一会儿。   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朗厉拿出手机,点开上次的邮件,想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信息。   翻着翻着,隔壁茶水间进来几个人,边接水边讨论着什么。   “今天来的那个人你们看到没?那脸,那身材,我去,绝了!”   “看到了,说是傅总新招的助理。我说傅总也真是心大,就那张脸,妥妥的型男,怎么舍得放身边当助理的?这还不让他立马出道?”   “出道?想多了吧你们,你看哪家助理一上午什么都不干,就只泡个咖啡的?”   “你是说……”   “绝对有奸情!”   “也不一定,说不定只是熟人,或者刚来还没开始上手工作……算了,当我没说。”   “嘶,想不到啊,咱们温和有礼的傅总也开始搞办公室恋情了,霸道总裁和小助理?”   “你确定是霸道总裁和小助理?就咱们傅总那温温吞吞,见谁都和声和气的样子,像能压得住人的吗?我倒觉得是下克上,你看那助理的身材,还有那身高,一米九绝对有了!”   “两个大帅哥内部消化了,啧啧啧,这下公司里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要心碎喽。”   “让他们做梦,就算没那位型男助理,总裁也不可能看上他们吧?”   “那不是总裁说话不行吗?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机会,当他的白月光,抚慰他的心灵什么的。就咱们傅总这身家,都不说真榜上,哪怕只是手底下漏一点出来,都够把他们捧到大红大紫了。”   “那倒是,傅总那家庭……唉,长得又帅,脾气又好,家里又有钱,可惜了,是个结巴。”   “就是,多好的人,偏偏是个结巴……”   朗厉往旁边看了一眼,敲了下墙,茶水间里的几个人这才发现隔壁还有人,连忙收了声,一齐溜走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朗厉吸了口烟。   他和傅明律有奸情?不愧是搞娱乐圈的,真能猜。   不过傅明律在公司里是这么个人设吗?   把烟夹在指间,他慢慢吐了口烟气。   掩饰得这么好,难怪后来他给主角那杯下毒的酒时,主角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喝下去了。   既然已经有这么好的形象了,那就要一直维持下去,做人要从一而终啊,老板。   朗厉笑了声,掐灭烟头,也出去了。   ……   早上的失败并没有让傅大少气馁,中午的时候,他又开始了新一轮报复。   十二点半,吃午饭的时间,朗厉却并没有见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饭。   看着茶几边细嚼慢咽吃饭的人,朗厉挑挑眉:“老板,我的呢?”   傅明律露出假模假样的微笑:“你是员工餐,要去楼下食堂吃。”   “哦,这样。”朗厉点点头,下去了。   等到食堂的时候,工作人员却告诉他,公司里还没有录入他的信息,没有身份卡,就打不了饭。   快到一点,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要是他再上去找傅明律,告诉信息科录入身份,办理好身份卡,再下来的时候,恐怕就该吃晚饭了。   何况傅明律绝对不会那么爽快。   朗厉也不生气,更没有回去找傅明律的意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张卡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工作人员看着上面的名字,一愣:“可、可以。”   吃饱喝足,朗厉回到总裁办公室。   办公桌前,傅明律正等着他回来求自己办事,见他进来,扬起下巴,刚要对他冷嘲热讽一通,就见他把一张眼熟的卡扔到了桌上。   脸上的笑容一滞,傅明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原本应该放着这张身份卡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的卡?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朗厉走向沙发,随意道:“你让我去食堂的时候,我路过你身边顺手拿的。”   “你偷我的卡?”傅明律不可置信。   “怎么叫偷?”在沙发上躺下,朗厉枕着手懒懒道,“合同上写了,包吃包住,我的身份卡还没送来,在这之前,当然要用老板你的了。”   他一上午又不是真的只泡了个咖啡。   侦查环境而已,他熟。   “哦对了,忘了说。”朗厉瞥过去一眼,勾唇道,“谢谢老板。”   傅明律:“……”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   看着手机上发出去的消息,傅大少眼里露出狠色。   既然简单的刁难没用,那就给他等着!   再过几天,他就要这混蛋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   当晚回到别墅,出乎朗厉的意料,傅明律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把他贴身助理的身份告知了其他人,让厨师以后多做一份饭菜送来,再叫佣人给他准备一些衣物。   傅明律表情平静,不怎么理会朗厉,也没再针对过他,好像因为拿他没办法,所以彻底摆烂了一样。   朗厉却没有放松警惕,这位大少爷表面装的很好,但眼里的怨恨那可是一点都没消。   果然,在假装安分了一周后,傅明律给了他一个大的。   一个星期的时间,始终平平静静,正常人都应该变得松懈了,傅明律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朗厉也配合着他,假装没察觉到他那些小动作,就看他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然后,他就在这天晚饭时,收到了这份大礼——   毒药拌饭。   朗厉:“……”   他简直是要气笑了。   傅明律找来的毒药无色无味,拌在饭里面根本看不出来,但谁让朗厉不是人,一下就闻出来了里面不对劲的涩味。   恰好的是,这种涩味他以前还闻过。   在亚马逊森林里面,他的一个同伴不慎中了这种毒,痛苦煎熬了一夜,最终没能等到救援,永远留在了那里。   蛇毒。   朗厉脸色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本以为傅明律现在最恶劣也不过训训狗,平时就只是小打小闹一通,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开始不惮于杀人了。   他霍然起身,大步来到傅明律身边,单手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看着瞪大眼的人,朗厉嘴角带笑,眼中却含着戾气:“老板,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傅明律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就是他下毒的事被发现了。   但那怎么可能?那可是他特意弄来的毒药,看起来就跟水一样,不拿去监测根本就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而且还是他亲自倒进饭里的,全程都没让人接手,连拿回来的保镖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朗厉是怎么发现的?   不不,也许是别的事……可他这几天没干过别的啊!   他为了让朗厉放松警惕,等了快一个星期,又是装老实,又是给置办东西,连对佣人都不怎么打骂了,还能有什么事?   傅明律心里发慌,表面强行镇定道:“什么过分?我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朗厉重复了句,把他拽到自己位置前,用汤匙舀了点米饭,送到他嘴边,“那你尝尝这个。”   傅明律:!!!   他死死向后仰头,嘴巴紧紧闭上,丝毫不肯张开。   这情况,明摆着朗厉就是知道了!   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发现饭里有毒的,但傅明律知道现在情况很不妙。   佣人们摆完饭菜就出去了,因为想让朗厉彻底放松警惕,保镖也被赶走了,别墅里除了他和朗厉,一个人都没有。   要是朗厉真把这勺饭塞他嘴里,那他就是死在这都没人发现!   他死命扒着朗厉的手,头拼命后仰,一脸惊恐。   “怎么不吃啊,老板?”朗厉嘴角挂着笑,“难道是不敢吃?”   傅明律也顾不得什么狡辩不狡辩了,疯狂点头:“嗯嗯嗯!”   朗厉嗤笑了声,把汤匙扔回桌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明律刚松了口气,以为他放过了自己,就忽然眼前一花,被他脸朝下按在了腿上。   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傅明律扑腾着手脚挣扎,慌里慌张道:“你想干、干什么?放、放开我……”   按着他的人不说话,只是抬起手,猛地打了下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厅,傅明律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这混蛋居然又打他屁股?!   虽然一个星期过去,之前被打肿的地方已经消了,拍上去没那么疼,但巨大的屈辱感还是让他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   傅明律更激烈地挣扎起来:“混、混蛋!放开我!我要杀、杀了你!”   朗厉再次抬起手,更狠地打了下去。   不像上次傅明律骂一句,他打一下,这次他中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就是又狠又重的一下下扇在上面。   西装裤包裹下的两瓣臀肉仿佛两团果冻,被他打得一颤一颤,波浪起伏。   傅明律一开始还像条鱼一样不停扑腾,嘴里叫骂不休,等二十几下之后,他就疼得出不了声了,死死抠着沙发,身体直打颤,却咬紧了嘴唇,不肯求饶。   朗厉冷眼看着,手上动作不停,继续一下一下重重掴在他屁股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傅明律就像那大草原上的鬣狗,怂也是怂,随随便便就能被吓跑,但只要稍不注意,他就会得寸进尺,再次跟上来。   对这种人,光看着没用,还得狠狠打,把他打疼了,彻底打服才行。   让他以后一点心思都不敢起,一想要害人,就会想到今天的疼,连试探一下都不敢,这样才管用。   掌掴声一刻不停,西装裤下的屁股尖已经高高肿了起来,把银灰色布料绷出两团圆润的弧度。   朗厉控制着力道,维持在不会把人打坏,但又能让傅明律足够疼的程度。   别的地方容易打出毛病,就屁股上肉多,打狠点也没事。   傅明律趴在他腿上,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死死抓着沙发,不光身体打颤,呼吸都开始打颤了。   太疼了。   一个个巴掌落在他屁股上,钻心的疼,他本能地想要伸手过去挡,挣动着想要逃跑,但腰上的手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把他牢牢压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手也被拦住,只能硬生生受着。   又挨了几下,傅明律终于受不了了,开口求饶:“别……别打了……”   朗厉动作不停,大手还是在往他屁股上招呼。   “啊!”   傅明律忍不住叫了一声,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扭着腰,呜呜哭着:“别、打了,别打……了,疼……好疼……”   朗厉打一下,他就颤一下,哭着叫一声,有时候能叫出声,大部分时候都憋着发不出,只能叫出一点气音。   等朗厉终于停手的时候,傅大少爷已经再也扑腾不动,嗓子都哭哑了。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虽然已经不再挨打了,但还是疼得厉害。   傅明律趴着不动,脸上糊满了眼泪,哭得直抽抽,声音却一点都发不出来了。   朗厉垂着眼看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语气也很冷淡:“起来。”   傅明律瑟缩了下,忍着屁股上的疼,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然后就维持这个姿势,不敢再动了。   朗厉又道:“下去。”   傅明律这才敢慢慢爬下去站好,屁股疼得烧心,但也不敢去捂,就站在朗厉面前,哭得肩膀直抽,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朗厉扬了扬下巴:“上去睡觉。”   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大少爷慢慢转身,一瘸一拐地往旋转楼梯去。   朗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从椅子上站起来。   椅子腿被起身的动作带动,在地板上划了一下,发出一点响声。   傅明律当即吓得一抖,脚下瞬间停住,战战兢兢地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朗厉表情依旧冷然:“去睡觉,别让我说第三遍。”   傅明律再次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转回去,迈着小碎步上楼,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扯到屁股上的伤,还摔了一跤,但又不敢停,忍着眼泪爬起来,飞快上去了。   朗厉:“……”   看来这次教训的还行,应该能老实几天。 第127章   被收拾了一顿后, 傅大少爷果然安生了不少。   朗厉每天没再感觉到那股针对自己的恶意,一些小动作、小算计也都消停了下去,甚至连别墅里的氛围都平和了许多。   以前佣人们过来, 不管是打扫房间, 还是服侍用餐,一向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生怕惹得大少爷不快, 招来一顿打骂。   但现在因为有朗厉在,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还是小心翼翼的, 但起码不用担心随随便便就挨打了。   譬如现在。   今天周末, 傅明律没去上班, 朗厉这个助理也就跟着他一起待在了别墅。   吃过饭, 朗厉在沙发上看书。   傅明律的书房里藏书很多, 人文地理军事商业, 涉猎众多, 甚至有些外界找不到的书这里都有。   朗厉没什么事干, 就干脆拿了本书,坐在大厅沙发上看。   傅明律本来是在书房里处理文件,处理完之后下来, 不知怎么的就来了想法,让佣人们把墙上的浮雕壁画擦一擦。   壁画很大, 几乎占了一整面墙,一两个人根本擦过不来。   于是二十多个佣人齐齐出动,拿着软布海绵,上上下下的忙活起来。   人一多,就容易生乱。   一个佣人拎着小桶, 想要后退一点,看哪里还没擦到,没看见身后路过的傅明律,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他身上。   因为撞击,小桶晃了两下,里面的污水洒出来,没泼到傅明律衣服,只溅了几滴在了他皮鞋鞋面上。   佣人脸色一下就白了,慌忙对傅明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少爷!我这就帮您擦掉……”   他说着就半蹲半跪在了地上,用袖口给傅明律擦鞋。   “你眼瞎吗?”傅明律表情阴沉地骂了一句,抬脚就想把他踹出去。   朗厉就在这时候微微抬眼,语气平静地喊道:“老板。”   傅明律一个激灵,刚抬起的脚又立马放了下去,胆战心惊地回头。   对上他有些冷然的眼神,傅明律又是一抖,一点点把头转回头,语气僵硬道:“你走、走吧。”   佣人感激地看了朗厉一眼,拎着小桶,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朗厉收回目光,继续低下去看书。   等身上的视线挪开后,傅明律悄悄松了口气,小心地看了朗厉一眼,慢慢挪到他的视野外,然后飞快走出门,拉着保镖头领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爷爷那边还没回消息吗?”   保镖头领张南:“……回倒是回了。”   “那怎么说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把朗、能把他弄走?!”   “这个嘛……”张南眼神游移了下。   几天前,被朗厉揍了之后,傅明律就开始想办法把他弄走。   傅明律是真的怕了。   那天他在朗厉碗里下了蛇毒,但也准备了血清。   那种蛇毒会让人痛不欲生,直接注入人体会死,但如果直接吃下去,其实大部分都会被消化掉,只有某些神经毒素会进入血液,血清完全能够中和。   他只是想让朗厉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他,还没想过真的要把他杀掉。   但没想到朗厉不但发现他下毒,还又把他打了一顿。   这么多天,他所有针对朗厉的行为,最后都会变本加厉地落在自己身上,朗厉一点事没有,反而他自己还挨了两顿。   他心里不停地骂着朗厉,却也不敢再动什么报复的心思,一动就屁股疼。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打过他,太疼了,疼得他感觉屁股都要被打坏了。   就算是现在,一想到刚刚那锥心刺骨的疼,他也还是会心里发慌。   尤其是想到合同还剩一年,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被打,他就更慌了。   傅明律已经很清楚自己拿朗厉没办法,但他没办法,有人有办法。   所以第二天天一亮,傅明律就忍着屁股疼,趁朗厉上厕所的时候找到了张南,让他联系自己爷爷。   有毒药的事在前,傅明律不敢自己去说,怕又莫名其妙被朗厉发现,所以就让张南去联系,告诉傅老爷子自己这里发生的事,让他派人来把朗厉带走,把自己救下来。   怎么对付朗厉他现在还不敢想,但总之,先把人弄走!   惹不起,他躲还不行吗?!   只是傅老爷子那边好像很忙,几天都没回,傅明律一天比一天着急,一有空就催张南,到现在终于有回音了。   他简直要喜极而泣,连忙追问道:“说了什么?快点,告诉我!”   张南:“……”   他额头忍不住冒下一滴冷汗。   其实他发出消息后,当天老宅那边就有回应了,只是他不敢说,怕把自家大少爷给气坏了。   但傅明律一直在催,张南看隐瞒不下去,只好把实话说了出来。   “老爷子说,朗先生是个好人,品行优越,成熟稳重,让少爷你多跟他学习学习。”   看着自家大少爷一愣之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张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别耍性子,也别闹脾气,跟朗先生好好相处。”   傅明律简直不可思议,他爷爷怎么会向着一个外人?!   “手机,给我!”   张南把手机掏了出来。   傅明律几乎是恶狠狠地把手机抢了过去,翻到消息页面,里面的内容果然跟张南说的一样。   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消息发过来的时间,直接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接通了,对面是老宅老管家的声音。   “张南?是大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张伯,是我,把手机给爷爷。”傅明律道。   那边一愣:“大少爷?好的,稍等。”   傅家庄园。   傅春秋正背着手在院子里逗鸟,张管家捂着手机,来到他身边:“董事长。”   傅春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明律打来的?”   “是。”   “张南那小子还是没瞒下去啊。”   张管家笑了笑:“那臭小子,什么事都敢瞒,等他下次放假回来,我教训他。”   “不用。”傅春秋摇摇头,“明律那性子我知道,张南估计也是不敢跟他说。手机给我吧。”   把手机放到耳边,傅春秋脸上露出笑容:“明律啊,找爷爷什么事啊?”   那头傅明律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把,朗厉弄走?”   傅春秋耐心道:“明律,小朗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好好相处几天,你会喜欢他的。”   “我,不喜欢!”傅明律怒气冲冲地反驳了一句,又问,“爷爷你,认识他?”   “知道一点。”傅春秋道,“你现在说的都是气话,等你真的冷静跟他相处了,你就知道爷爷没骗你了。听话,啊,爷爷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傅春秋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张管家。   张管家笑了笑:“董事长还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怕明律闹脾气。”傅春秋叹了口气,“那小子,我也应付不来啊。”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朗厉……嘿,还真是他。”   一开始张管家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同名,看了张南发过来的照片才知道,原来真是那个孩子。   傅春秋最初了解到朗厉,是在傅明律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傅明律还不叫傅明律,叫傅珏。   因为他的倏忽,小傅珏被对家拐走,扔到了大山里,他又急又怒,出动了很多力量去找,找了一个多月,却什么都没找到。   正当他哀恸不已,以为长子长媳唯一留下的孩子也要这么没了的时候,小傅珏却突然出现了。   他突然出现在马路边,就在搜寻人员的必经之路上,身上盖着一件不大的外套,睡得正熟。   傅春秋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见到小孙子后,发现他衣服虽然有点破烂,但身上没受一点伤,还是被拐走时那副白白嫩嫩的样子,显然这些天里被照顾得很好。   傅老爷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孙子,老泪纵横,小傅珏醒了也不说话,就睁着眼睛看着他,抱着怀里的外套不撒手。   直到听说傅春秋要把他带回家,他才慌了,撒开小腿就想往森林里跑,被傅春秋连忙拽住。   傅春秋问他怎么了,他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哭,拼命往森冷里挣,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喊什么人,但喊不出一点声音。   傅春秋担心他是不是声带出了问题,就强行把他带走了,到医院检查,才知道他是受了刺激,口吃更严重了,变成了短暂性的失语。   等冷静下来后,傅春秋才想到,也许小傅珏那时候想喊的是那个把他送出来的人。   又或者不是人。   大山里树木太茂密了,卫星图像拍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在对方把小傅珏送到马路上时,拍到了一点黑影。   黑影看着不大,如果是人,最多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但速度很快,照片拍出来很模糊。   十一二岁,能给小傅珏盖外套,速度还这么快,那肯定就不是普通人了。   傅春秋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异类存在的。   他是老一辈,经历过混乱的年代,甚至还曾经上过战场,和那些异类并肩战斗过。   所以在打听到那座山里有个军事基地后,他心里对救了自家小孙子的是什么就大概有个估量了。   为了感谢对方救了小傅珏,傅春秋联系了人,往那个基地里捐了很多东西,托老战友的关系,也稍微知道了点里面的情况。   只不过里面训练的人有些多,他也拿不准到底是谁。   后来小傅珏状况好了一点,能开口说话了,那段时间,他只要一张嘴,喊的就是:“狼哥哥。”   因为他的称呼,傅春秋慢慢锁定了三个人选。   三个异类小孩,都带有狼的血统,其中一个就是朗厉。   另外还有两个,在小傅珏回家后就被调走了。   那种地方戒备严,傅春秋也不好太过打听,就只能先注意这三个。   他直觉小孙子嘴里的“狼哥哥”就是朗厉,但不能确定,也不敢告诉小傅珏,怕到时候万一弄错了,会让小孙子伤心。   这一拖就拖到小傅珏慢慢长大,性格越来越敏感阴沉,动不动就打骂周围的人。   傅春秋下不去狠手管他,眼看着他脾气越来越差,就给他改了个名字,想让他收敛点,结果也没多大用,最后只好安排了保镖跟着,希望在他做得太过的时候能拦着一点。   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保镖都是从他这里出去的,知道他有多疼这个孙子,就算有心,又有谁敢真的去管这位大少爷?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傅春秋也越来越担心,担心自己死了之后,傅明律要还是这么个性子,那该怎么办。   结果朗厉就出现了。   朗厉正式开始出任务后,行踪都是机密,傅春秋就关注不到他了。   但后来托了老战友的关系,他也隐隐约约打听到一点,具体任务肯定是不可能告诉他的,只是把朗厉的性格脾气、做事秉性跟他说了。   可以说,这么多年过去,朗厉也算是傅春秋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孙子也差不多了,他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也就半个多月前,他从老战友那知道朗厉退下来了,当时还想着要不要把他邀请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管住傅明律。   没想到还没等他亲自去找,自家大孙子就已经把人弄到身边了。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傅老爷子十分自然地把手机关机,无视了自家大孙子愤怒的连环电话,乐呵呵地问:“明律那边这两天怎么样了?”   张管家心领神会,笑道:“挺安静的,听张南说,那边的佣人都变得爱笑了。”   “爱笑好,爱笑好。”   傅老爷子点点头,背过身去,笑眯眯地继续逗鸟了。   管得住就好啊。   ……   对面,傅明律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   里面的女声清清楚楚地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挂他电话就算了,还关机?!   他爷爷凭什么这么向着朗厉?!凭什么?!!   傅大少气上心头,当场就要把手机砸了!   正在这时——   “老板。”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从身后传来。   傅明律一个激灵,瞬间把手放下,一点点回头,露出牙齿打颤的笑容:“怎、怎么了?”   朗厉扬了扬手里的书:“这本书我看完了,想去书房里找下一册,可以吧?”   “可、可以。”   “但你书房里都是文件,我自己去不好,所以,”朗厉示意了下旁边的张南,“把手机还给人家,陪我上去一趟。”   傅明律:“……”   他强装镇定地把手机还回去,跟着朗厉上楼,小心地瞅着他的脸色。   朗厉突然道:“看我干什么?”   傅明律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没……没什么。”   朗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上楼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有发现吧?不然这会儿他肯定又要挨打了。   傅明律悄悄松了口气,松完之后,又有些欲哭无泪。   爷爷不管他,他彻底找不到人来救自己了,这以后还不是任由朗厉这个混蛋想打就打,想揍就揍?   这么一想,屁股就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想到那才刚刚过去半个月的助理合同,傅大少爷内心崩溃。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128章   傅大少决定自救。   原本最有希望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自家爷爷指望不上, 别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就更别提了,看他笑话还差不多,根本不可能帮他。   孤立无援, 傅明律只能靠自己了。   怎么对付朗厉他是不敢想的,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样才能把他摆脱掉。   如果说以前的傅明律还想着要把朗厉留在别墅,好想办法报复他, 现在的傅明律就只想离他远远的, 离得越远越好, 最好一辈子也别看到!   于是傅大少行动了起来。   首先,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   他爷爷认识的人, 肯定不会是个无名小卒, 所以朗厉也肯定不是个普通小保镖。   虽然很不情愿, 但傅明律也不得不承认, 朗厉那混蛋外形很好, 气场也很强, 以他娱乐公司总裁的眼光来看, 绝对是那种往外一站,能吸引一大堆男男女女的那种。   要是用网络流行语来形容,那就是顶级Alpha。   像这样的人, 以往的人生里绝对不会平平无奇。   抱着这样的想法,傅明律开始收集有关朗厉的资料。   最终成果——   啥也没找到。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吧, 起码知道了朗厉以前在国外待过,最近半年才回国,经人介绍后,到徐家当了保镖。   ……可是这些他之前就知道啊!   跟没找到有什么区别?!   傅明律疑心是自家爷爷把消息封锁了,于是又委托私家侦探去找。   大把的钱砸下去, 不到一周,私家侦探就给了他回音。   ——也查不到。   不光说查不到,钱还都退了回来,显然是不肯继续接手。   傅明律不可置信,傅明律继续下委托。   一连找了七八个人,都说找不到。   最后那个私家侦探还好心劝他,让他别查了,小心惹上麻烦。   到这里,傅明律终于明白,这大概不是自己爷爷的手笔,毕竟如果是他爷爷做的,那这些人根本不敢这么敷衍他。   既然没法通过以前的经历了解朗厉,傅明律就只能凭借自己这些天的观察,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离开。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钱砸。   朗厉在他身边不是想捞钱吗?那给他足够的钱,他不就自动离开了吗?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朗厉既然能有私家侦探都查不出来的背景,又被他爷爷认识,肯定不会缺钱花,当初留在自己身边,很可能也不是为了钱。   那他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就喜欢给别人当手下吧?   傅明律坐在办公椅上,对着电脑陷入沉思。   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朗厉看了他一眼。   手机还是那几天傅明律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特意让人给他买的,顶配,不管是看视频还是打游戏都很流畅。   朗厉对打游戏没兴趣,待在办公室又没事做,索性刷刷视频,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不过就算是在刷手机的时候,他也没有放松对傅明律的关注。   这位大少爷上次被他揍过后安分了一阵子,这几天又开始搞起小动作,虽然没感觉到恶意,但朗厉还是随时随地都盯住了他,准备一有不对的苗头,就把他按在腿上再揍一顿。   眼下傅明律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知道肚子里又在翻什么坏水,朗厉看了他两眼,冷不丁问道:“你在想什么?”   傅明律还没回神,被问了下意识道:“想朗厉那混蛋为什么要给我当助理。”   脱口而出之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看向朗厉。   朗厉脸色平静:“我混蛋?”   傅明律抖了两下,憋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所以呢?”   “我……错了,我,改。”   “嗯,乖。”朗厉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去了。   傅明律:“……”   这混蛋,是把他当狗驯了吗?   他愤愤地瞪了……水杯一眼,把目光移到电脑上,忽然灵机一动。   他想到最初他和朗厉扯上关系的原因,又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把自己代入到朗厉的身份里,顿时感觉自己懂了。   朗厉肯定是跟当初的自己一样,因为被惹到了,所以想报复自己,发泄怨气!   那这样的话,只要这人原谅自己,他不就离开了吗?   想到这里,傅明律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喊道:“……朗厉。”   朗厉头也不抬:“嗯?”   “之前的事,对不起。”   “哦。”   见他一直不抬头,傅明律咬着字道:“我不该让人打你,也不应该放狗咬你,更不应该刁难你,给你下毒,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朗厉这下抬头了,放下手机,望着他挑了下眉。   什么意思?又想出什么点子折腾了?   傅明律看他还是不说话,只好说得更直白了点:“你能原谅我吗?或者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都过去了,以后记住不再犯就行。”朗厉继续刷手机。   “所以你不生气了?”   “嗯。”   傅明律试探道:“那我们,解除合同?”   朗厉看了他一眼,嗤笑了声,懒懒道:“不解,签了一年就是一年。”   傅明律:“……”   可恶!说什么已经不生气了,根本就是还想报复他!   骗子!混蛋!   眼看这条路也走不通,傅大少有点泄气。   道歉没用,他总不能主动送上去,再让朗厉揍几顿发泄吧?   丧气满满地敲着键盘,傅明律看着电脑屏幕,眼神忽然在某个地方停住。   屏幕上是底下人发来的企划书,具体是什么内容傅明律还没看,他现在的目光只在文件标题的其中两个字上面——恋爱。   傅明律猛地坐直,两眼放光。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这招?!   既然不能让朗厉自己走,那可以用别的东西引他走!   只要谈了恋爱,天天沉迷在温柔乡里,朗厉不就没空再针对他了?就算解除不了合同,让朗厉没时间跟着他也是一样的!   说干就干,傅明律迫不及待地找出公司里所有艺人的照片,按颜值高低——指他自己看着顺眼,挑了二十个女艺人出来。   考虑了一下可能存在的情况,又挑了二十个男艺人,然后通知下去,把所有能叫过来的都叫了过来。   二十分钟后,总裁办公室外。   一大堆风格迥异但都长相出色的男男女女站在门口,又是茫然又是激动。   虽然不知道傅总为什么突然要见他们,但要是能被顶头上司看中,他们岂不是要一步登天、事业爆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纷纷检查自己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是不是保持在了最佳状态。   很快,第一个人就被叫进去了。   这是个新签进来的练习生,十八岁的女孩,因为外形优越,唱跳能力也不错,准备作为女团主力培养。   进门之后,女孩扬起灿烂的笑容,弯腰鞠躬:“傅总好!”   元气满满地喊了一声,女孩抬起头,看见傅明律的第一眼就眼前一亮。   哇!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傅总真的很好看!   斯文优雅,文质彬彬,是温和儒雅型的男人!   女孩心里激动握拳,正要介绍自己,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朗厉,两眼顿时更亮!   这个更帅!   懒散又不失野性,痞气又不失成熟!   看那笔直的大长腿,看那胳膊上的肌肉,男性荷尔蒙爆表了简直!   两个大帅哥!   冲着近距离追星才来娱乐圈的女孩两眼直冒光,想到公司传言里这两位的关系,心里更是激动嚎叫,直接就上头了,连傅明律问了什么都没注意。   她眼睛在朗厉和傅明律身上转来转去,满脑子不可告人的思想,心里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   看朗助理这身体条件,那方面应该很持久吧?也不知道傅总这么温温柔柔的,在床上能不能受得了……   小脸通黄.jpg   傅明律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不自在,看朗厉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没有兴趣,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赶紧打发她走了。   等人出去之后,那股如坐针毡的感觉才跟着消失。   叫进来个什么东西?怪怪的。   好在后面的人都很正常,虽然也会朝沙发上看几眼,但没有那种让他觉得想逃的目光了。   傅明律问着一些公式化的问题,比如觉得自己有哪些长处,将来想往什么方面发展,有没有什么职业规划。   被叫进来的人也都很配合地表现自己,展示自己的优点。   过了几个人之后,傅明律又有点焦虑起来,他是像让这场“选秀”看起来像公事,免得被朗厉发现不对,但朗厉也不能一点都不关注啊!   头都不抬一下,怎么能被这些人吸引到,去和他们谈恋爱?!   于是傅明律假装自然地看向沙发上的人,微笑着道:“朗助理,你觉得呢?”   朗厉抬起眼看了看,站在办公室中间的艺人也紧张地看着他。   朗厉又把眼睛垂了下去:“老板你自己决定吧,我不懂这些。”   傅明律:“……”   他不死心,等人出去了之后又问:“你觉得刚刚那个人长得怎么样,值不值得公司大力培养?”   朗厉:“还行吧。”   “哪方面还行?”   “歌唱得还不错。”   “除了歌呢?”傅明律急了,歌唱得好有什么用?光唱歌好听就能吸引你去谈恋爱吗?!   这一急,他说出来的话就有点暴露目的:“其他地方呢?身材,长相?没有能吸引你的地方吗?”   朗厉:“……”   他抬起头,盯着傅明律。   傅明律被他盯着不自觉僵硬起来:“……这么看我干嘛?”   朗厉把腿换了个姿势,抱起手看向他:“老板,你想干什么?给我拉皮条?”   傅明律:“……”   他冒着冷汗移开目光:“怎,怎么会?我不,不犯法的。”   朗厉嗤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边,两手撑在桌面上,自上而下地俯视他:“你想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傅明律被他罩在身形底下,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着点头:“……嗯。”   朗厉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一点点扫视过去,又重点在某些地方、尤其是饱满的屁股上停留了一会儿,等到把他看得坐立不安了之后,才勾了勾嘴角,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喜欢……老板你这样的。”   傅明律先是因为他低磁的声音耳朵不受控制地一麻,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后,他瞬间捂住屁股,流着冷汗踩住地面,把自己连同椅子一起往外推了一点,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   “我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不想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   朗厉挑眉:“真的?”   傅明律:“真……真的!”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不想让屁股再挨揍,怎么可能把自己送上去?!就算换了种揍法,那不也还是在挨揍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29章   果然又在整幺蛾子。   看着满脸写着想逃, 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他面前的傅大少,朗厉嗤笑了声,起身回到沙发上。   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从前是要么训练, 要么出任务, 没空想。   也就这两年外边安稳了,他也想退下来过点平平淡淡的日子, 偶尔才会想到这方面。   是男是女他都无所谓, 但因为想要几个孩子, 所以优先还是选择女性。   不过那都是之前的想法了, 现在他要完成系统的任务, 就得先让傅明律生个孩子。   等孩子生下来, 他到时候还能不能找到老婆都不一定, 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撇了眼办公桌后面强装镇定的人, 朗厉无声叹了口气, 索性背过身去, 眼不见心不烦。   算了, 反正还早, 以后再说吧。   ……   傅明律并没有放弃。   或者说,他现在也不敢放弃了。   朗厉居然不光想报复他,还觊觎他!   要是再让这人待在身边, 那他的屁股岂不是彻底保不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   把人搞上来选美没用,傅大少痛定思痛, 决定给朗厉来点刺激的。   一定要让朗厉直接栽进别人怀里,再也提不起对自己屁股的兴趣!   于是当晚下班后,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让司机直接去附近的酒吧。   今天担任司机的张南:“……”   他有点犹豫:“少爷,真去啊?”   他们家大少爷不是一向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不感兴趣的吗?   傅明律毫不犹豫:“去。”   然后报出了一个名字。   这是他下午查到的评分最高的一个, 场地大,人也多,肯定能让朗厉找到合心意的。   张南又看看朗厉,期望他能阻止一下,不说别的,就他们家少爷这一身西装,去酒吧?到时候被人笑话,肯定又要生气了。   朗厉:“……”   看他干嘛?   他只负责不让傅明律伤人,难道还能约束他去玩?都25了,又不是未成年。   见他不理会,张南只好踩下油门,往傅明律给出的地址开。   半个多小时后,轿车在酒吧不远处停下。   傅明律从车上下来,往酒吧走了两步,又停住,对跟上来的张南道:“你就在这等。”   张南:“这不好吧少爷?酒吧里那么乱,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别,废话!”傅明律不耐,“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隐瞒消息还是被发现了的张南:“……”   他讪讪地移开目光,停在了原地,看了看抱着手跟在后面的朗厉,心里又有了点安慰。   朗先生可是连傅董都放心的人,有他在,到时候就算真发生意外,他家少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想通了的张南坐回车里,玩着手机上的小游戏打发时间,等两人回来。   另一边,朗厉和傅明律已经进了酒吧大门。   酒吧里灯光昏暗,人群挤挤挨挨,高亢的音乐回荡在每一寸空间,震得人耳膜生疼。   朗厉皱了皱眉,他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好,像这种分贝的音乐,普通人只会觉得有点吵,但对他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噪音了。   旁边的傅明律也有些不适应。   他选择来酒吧,只是因为以前听说过酒吧是艳遇的好地方,很容易找到心仪的对象,但他自己从来没来过,所以也不知道里面会这么吵,还这么多人。   又被挤了一下的傅大少脸色有些不快,但想到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自由,又迅速消了气,开始寻找起合适的目标来。   光顾着找,却没注意到他一身西装还带着眼镜,正经到仿佛下一秒就能上谈判桌,在混乱的环境里显得有多格格不入。   朗厉看着他他脸上陌生又带着点好奇的表情,眉头稍微放松了点。   之前看傅明律报名字那么熟练,他还以为傅大少是这里的常客。   酒吧这种地方,朗厉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来过几次,知道里面有多乱。   傅明律如果是常客,那肯定已经跟很多人胡搞过了,所以刚刚朗厉其实有点糟心。   他能接受自己孩子的母亲曾经有过感情经历、和别人上过床,但对这种纯粹追求刺激的乱玩,想想还是觉得膈应。   不过现在看傅大少爷的样子,显然也是第一次来。   也是,资料上也没说过傅明律私生活混乱。   刨去他脾气坏这一点,在私生活方面,他可以说很干净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待在别墅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就算有人也是保镖,连佣人都近不了身,根本没机会乱搞。   想到这里,朗厉的眉头又放松了点。   大概是缺点太多,难得有了个优点吧,他现在不但没那么糟心了,连看傅明律都顺眼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吧台前。   调酒师笑着问道:“两位想喝点什么?”   傅明律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来的,就随便点了一杯,他正要再选一杯给朗厉,就听身边的人道:“来杯橙汁。”   傅明律微微瞪大眼,看向朗厉:“你,不喝酒吗?”   朗厉懒洋洋看了他一眼:“不喝。”   傅明律:“……”   可恶!他还想给朗厉点杯度数高的,让他一夜迷情什么的呢。   调酒师在吧台后看着两人,极具专业素养地微笑道:“橙汁加冰吗?”   “加。”   “好的,两位稍等。”   过了一会儿,两人点的东西就被调酒师推到了面前。   朗厉端起橙汁喝了一口,看着旁边拿着酒杯,眼珠子盯着人群乱转的傅大少,心里呵了一声。   还没老实?看来是又欠教训了。   周围音乐声忽然一停,一道清亮的声音通过话筒,从音响里传出。   “大家好,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一首《清晨》,祝大家每天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清晨。”   与此同时,系统在他脑海里提醒道:【宿主,这个人就是主角奚风。】   主角?朗厉往人群中央的台子上看了一眼。   台上是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脸型柔和,嘴角带笑,看起来十分年轻。   朗厉记得这段剧情。   在这段时间里,主角刚满二十岁,还在读大学,他喜欢唱歌,嗓子又好,就到酒吧当驻唱赚点学费。   也就是在当驻唱的时候,他被LG的经纪人发现,随后签进了LG,很快就发行了第一首歌。   一曲爆火,他开始逐渐为人所知,在音乐界崭露头角,也让傅明律注意到了他,因为他的声音慢慢产生了嫉恨。   最终,在主角第一张专辑再次爆火的庆功宴上,傅明律主动前去祝贺,微笑着递上了那杯下了毒的酒,毁掉了他的嗓子。   看着台上坐着高脚凳,怀里抱着吉他的青年,朗厉微微眯眼。   想不到主角就是在这家酒吧当驻唱,还这么巧,被他和傅明律给碰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朗厉想过要不要把傅明律带走,免得他听见主角唱歌,现在就开始嫉妒。   但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就算傅明律真的嫉恨上主角了,有自己在,他也做不了什么,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区别。   反正签下主角的是经纪人,又不是傅明律,这种签了个歌手的小事经纪人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上报,不影响主角进LG。   把事情放下之后,朗厉靠在吧台上,喝了口橙汁,准备听听剧情里所谓的“天籁之音”是个什么样子,到底能有多好听。   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拨动琴弦,一阵轻快的吉他声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响了起来,流淌在舞厅内。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朗厉想起了山野,想起了泉水,想起了森林,他好像奔跑在草地上,山风仿佛混合着草木的清香一起涌了过来,自由的气息环绕在身边,带走了心头的一切烦恼。   神情不自觉放松下来,朗厉看了眼周围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的人们,嘴角露出一丝笑。   还真是天籁之音,一点没错。   旁边,傅明律也因为这声音愣了一下。   很自然,很空灵,让人一听之后就记忆犹深。   他忍不住看向台上唱歌的人,那流畅的发音,或低沉或婉转的音调,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   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点晦暗的情绪,傅明律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些妒忌,但在看到身旁的人专注的表情时,这点妒忌又飞快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惊喜。   这人还真是喜欢唱歌好听的人啊?   那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就能让朗厉去找这个人谈恋爱,别再一直跟着自己了?!   傅明律十分激动,连带着看台上的人都眉清目秀起来。   他一点点凑到朗厉身边,旁敲侧击道:“朗厉,你对这个歌手,有没有什么感觉?”   朗厉瞥了他一眼:“什么感觉?”   “就是,喜欢他,呃,他的歌,想近距离听的那种感觉。”   朗厉挑眉:“有多近?”   “比如说,”傅明律试探道,“一个房间……的那种近?”   朗厉:“……”拉个皮条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有点无语,正想让他安分点,目光却忽然一动,看向角落里正低着头快步往外走的那道身影。   鼻尖轻轻抽动了下,朗厉眼神微沉。   酒吧里气味很多很杂,但他还是闻出来了。   毒品。   朗厉又转了几下视线,在人群里找到了几个便衣。   几个便衣很明显是在找那个人,但周围人太多,环境又安静,他们没法直接挤过去,怕引起骚动,会让目标警觉。   只是他们大概还没有发现,他们的目标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正在迅速离开。   照这样下去,恐怕等这几个便衣挤过去的时候,那个人也早就离开酒吧,逃之夭夭了。   朗厉放下杯子,对还想说什么的傅明律道:“待在这别动。”   然后盯着那个快步往外走的人影,侧身没入了人群中,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傅明律:“?”   这是找到心动对象了,也太快了吧?还有他不是喜欢台上那个的吗?   他一头雾水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带着一点点酒味。   看了眼手里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傅明律又喝了一口。   还挺好喝的。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不知不觉就喝了大半杯,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乱晃,忽然感觉好像看到了朗厉的身影。   但那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一下就出门离开了。   应该不是吧?朗厉不是去艳遇了吗,怎么会直接出去?   傅明律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酒,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喝完这杯就回去吧,反正朗厉大概也不会回来了,他无所谓地想着。   台上一曲终了,酒吧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傅明律也随意拍了两下手,正要把剩下的酒都喝掉,身边忽然围上来几个人。   几个打扮得吊儿郎当的青年站在他面前,打量了他几眼,嬉笑道:“还真会有人穿着西装来酒吧啊。”   “穿这么正经,是不是想玩职场play?”   “帅哥,刚下班吗?要不要和我们兄弟几个去放松一下?包你爽的。”   几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下流话,被围在中间的傅明律皱了皱眉头,眼神像看垃圾一样地看着他们:“滚。”   “呦呵,脾气还挺烈。”   “这眼神,我喜欢,玩起来肯定够劲。”   “走呗,装什么?来这种地方不就是想玩吗?”说话的人伸手抓住傅明律的手腕,想要把他拉走。   傅明律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拿开你的脏、脏手。”   几个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原来还是个结巴。”   “‘拿开你的脏、脏手!’帅哥,你还挺爱、爱干净。”其中一个人故意学傅明律说话,惹得其他人笑得更加放肆。   “小结巴,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玩啊小结巴?”   “小结巴……”   听着耳边一声声戏弄的笑声,傅明律镜片后的眼睛慢慢变得通红。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拿起了旁边的红酒瓶。   “砰!”   红酒瓶在其中一个人的脑门上炸开,周围一瞬间变得寂静。   抓着碎了一半的酒瓶,傅明律满脸阴沉:“你们,找死!” 第130章   在酒吧里掌声雷动时, 朗厉在外面按倒了想要逃跑的毒贩,交给了发现不对追出来的便衣们。   简单交谈了几句,朗厉转身回酒吧, 刚一进门, 就听到一阵骚动。   他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赶紧挤进去, 果然在人群正中央看见了傅明律。   傅大少爷此时一脸阴沉, 站在吧台边, 手里抓着个碎了一半的酒瓶, 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面前几个人。   在他面前, 几个不良青年打扮的人一个满脸是血, 脑门上还带着暗红的酒液, 一个捂着手, 指缝里的血哗哗往下流, 还有一个跪在地上, 捂着两腿之间面容扭曲。   朗厉:“……”   他就出去了几分钟, 就变成这样了?   虽然傅大少爷很明显就是引发骚动的罪魁祸首, 但他对面那几个也不像好人,朗厉就没有直接下定论,而是准备先过去阻止这场斗殴, 之后再问清楚。   但斗殴双方并不准备停手。   不良青年里几个还站着的都被激怒了,推搡着傅明律, 一个抬脚去踹他的腿,另一个往他脸上扇,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他妈的死结巴,给你脸了是吧?!”   傅明律只来得及挡住左边扇来的耳光,就被右边的人踹了一脚, 撞在了身后的吧台上。   吧台剧烈摇晃了一下,上面摆着的东西滚落下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傅明律眼神顿时变得更阴沉,手里的酒瓶毫不客气地朝踹自己的那人扎了过去,锋利的断口直接划破对方的衣服,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口子。   那人骂了一声,表情更愤怒了,另外几个人也都骂骂咧咧地围了上去,其中一个抄起旁边的高脚凳就想往傅明律身上砸。   破空声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叫声响起,就在所有人包括傅明律自己都以为凳子要砸下来时,高脚凳忽然停在了空中。   一只大手抓在了凳子上,让它硬生生停住,随后半点停顿都不带,直接就把它从不良青年手里扯了下来,丢回了原地。   不良青年被拽的猝不及防退了一步,刚要开口怒骂,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睛,脏话瞬间憋在了嗓子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发寒,一个字都不敢吭了。   朗厉垂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拨开,又扯住另外几个人的领子,通通向后扔了出去,最后抓住傅明律的手腕,把他手里的酒瓶拽下来丢掉。   酒瓶落地,啪一声碎开。   原本还在呆呆看着他的傅明律瞬间一个激灵,磕磕绊绊道:“是他们……先骂、骂……”   他紧张地想要解释,但越紧张嗓子就越堵,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急得心里发慌,眼圈都有点红了。   朗厉瞥了他一眼:“知道了。”他又不是聋子。   他语气平静,传入傅明律的耳朵里,一如既往的带着点懒散。   傅明律怔了怔,愣愣地看着他,慢慢闭上了嘴。   收回目光,朗厉扫过面前的几个不良青年:“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们走?”   被像小鸡仔一样拎着扔到地上的不良青年们:“……”   看看他一米九的个头,再看看他浑身的腱子肉。   “有、有种给老子等着!”   几个不良青年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放了两句狠话,转头飞快溜走了。   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傅明律觑了觑朗厉,大着胆子道:“就这样放他们走、走了?”   朗厉瞥他一眼:“你哪儿被打了?”   傅明律指了指右腿。   朗厉往下一看,右腿的西装裤上果然印着一个清晰的脚印。   “没了?”   傅明律摇头:“没了。”   朗厉:……   这边是被踹了一脚和骂了几句,那边是个个见血,脑门都被开了瓢,都这样了还不许人家走?   他呵了声,不再理这位报复心极强的大少爷,敲了敲吧台,对躲在一边的调酒师道:“算一下钱。”   调酒师指了指地上砸碎的红酒瓶:“这些……”   “都算上。”   调酒师瞬间露出笑容:“好的,请您稍等。”   没能得到回应,傅明律有些悻悻,看了看吧台上自己那杯幸存下来的鸡尾酒,干脆端起来一口闷掉。   他脸上本来就带着点醉意的微红,这一口下去后,酒气冲脑,脸颊更是飞快红了起来,头也开始发晕。   傅明律捂着额头,感觉不光脑袋发晕,身上还有点发热。   旁边,朗厉已经付好钱了,包括傅明律打架带来的损失,都一起赔了过去。   等他一转头,看见傅明律的样子,眉毛就微微皱了起来。   把傅明律手里的杯子拿过来看了看,只有杯底残留了一点酒液,刺激的柠檬味盖过了其他气味,闻不出是不是有其他东西。   “刚刚有人接近过这杯酒吗?”他问调酒师。   调酒师摇摇头:“没看见。”   刚刚乱成这样,谁还能注意有没有人碰过一杯酒?   朗厉把杯子放下,看向傅明律,语气有点严肃:“老板。”   傅明律一抖:“怎、怎么了?”   朗厉打量了他一眼,还行,脸虽然红了,但眼神还算清醒,知道害怕,应该没什么大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刚出酒吧大门的时候,傅明律还是正常的,除了走路飘了点,别的也没什么。   在路上也还好,虽然看起来很热,但有冷气吹着,也没闹妖。   但等到了别墅,下了车后,傅大少就开始折腾了。   他在别墅门口抱着朗厉不撒手,头埋在他肩膀上,嘴唇在他脖子上扫来扫去,身体也不停蹭着,喉咙里还发出一点小狗似的哼唧声。   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贴上去的张南:“……”   不是,那个硬挤到别人怀里撒娇的人是谁??他家少爷和朗先生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他讪讪笑了下,看朗厉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不等他开口就立马道:“我去停车,你们继续!”   话音刚落,车子就嗖得一下窜了出去。   想让他去弄点解酒汤的朗厉:“……”   算了,估计喝了也没用。   看了眼怀里明显不对劲的傅明律,朗厉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打量了几下。   表情没有恍惚,瞳孔也没有震颤,闻起来也还行,除了那方面有点亢奋外,其他都还好。   看来只是单纯的迷情药。   打量完,朗厉松开傅明律的下巴,拽着西装后领把他拉开一点,让他别再乱蹭。   傅明律却不肯放手,硬是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说着:“好热……”   热还不松手。朗厉扯了扯嘴角,一手按住傅明律的脸,让他别在自己脖子上乱亲,一手勒着他的大腿把他抱起来,往别墅里走。   傅明律被勒得有点难受,但身上没力气,扭了两下之后就软绵绵地趴在了他怀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光哼唧不算,手还不老实,四处乱摸,把朗厉摸得起火。   朗厉有点烦,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别乱动。”   “呜……”   傅明律呜咽着抖了下,抱着他的脖子瑟缩道:“别,别打我……我不、不敢了……”   朗厉又扇了一巴掌:“撅好了,别往我身上蹭。”   傅明律低叫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撅起屁股,过一会儿又难受起来,埋头在朗厉肩窝里,用嘴唇扫他的脖子下巴,哼哼着:“热……好热……”   “忍着。”朗厉不耐烦地道,自己也忍着被蹭出来的火气,大步上楼,三两下来到傅明律的房间,进浴室打开了花洒,往浴缸里放凉水,然后把身上的人撕下来,扔了进去。   冰凉的冷水兜头浇在傅明律脸上,糊得他睁不开眼,一不小心就呛了一口。   傅明律脸色一变,整个人突然像沾了水的猫一样,猛地一下窜了起来,死死扒在了朗厉身上,一脸的惊惶。   朗厉挑挑眉。   怕水?   那当初淹徐徐淹那么起劲?   他把花洒关了,拍拍傅明律的脸:“老板?”   傅大少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扒在他身上瑟瑟发抖。   朗厉看了他一眼,对这一幕忽然有了某种既视感。   好像很久以前,他在森林里救过一个小孩,那小孩也不知道怎么跑进了山里,还差点溺水。   被他从湖里救上来后,就这样死死抓着他不放,张着嘴无声地哭。   印象中是个挺乖的小孩来着,虽然不会说话,但天天跟在他后面,眼巴巴看着他,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得很。   哪像这个?   看了眼怀里抖完就又开始乱蹭的人,朗厉忍着小腹不断翻腾的火气,打开浴缸上的水龙头,往里面放水,等放了差不多半缸之后,把身上的人再次撕下来扔了进去。   这次水只有半个胳膊深,淹不到胸口,傅大少就老实多了。   虽然还是哼哼唧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但腰以下都安安分分地泡在水里,两条腿并在一起,磨蹭个不停。   朗厉把他的胳膊也拽了下去,站到旁边,脱了上衣,打开花洒冲凉。   他闭着眼睛站在喷头下,任冰冷的水流滑过身体,带走多余的热度。   耳边是傅大少小狗般的哼唧声,哼着哼着,声音里就掺上了一点甜腻的鼻音。   朗厉往浴缸里看了一眼。   傅明律趴在边沿,一只手伸到了水下。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在之前的动作中变得歪歪扭扭,领口扣子开了两颗,露出一片胸口,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   水波摇荡间,好像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他咬着嘴唇闷哼了一声,迷离的眼中迅速弥漫上了水汽,腿也绞紧了,腰身发颤。   朗厉眼神暗了暗。   凭心而论,傅明律长得确实很符合他的审美。   矜贵斯文的脸,笔直修长的腿,两手一掐就能把住的腰,大概是常年不见太阳,皮肤也很白,用力一捏就会留下印子。   身上没什么肌肉,但也没什么赘肉,唯独腰以下的地方十分饱满,好像全身多出来的脂肪都堆积到了那里,哪怕穿着硬挺的西装裤,也还是很圆润,手打在上面,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晃个不停,肉感十足……   朗厉闭上眼呼了口气,把花洒又开大了点。   一个小时后,他关了花洒,将浴缸里安静下来的人捞出来,扒光衣服,拿浴巾草草擦了一遍,然后就塞进了被子里。   把浴巾扔回浴室,临出门前,朗厉看了眼床上的人。   傅大少爷折腾了几个小时,这会儿脸上还带着尚未散去的酡红,光裸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抱着个枕头,呼呼大睡。   朗厉收回目光,把门关上,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   等他围着浴巾出来,坐在床边点了根烟,旁观了一整晚的系统才冒出头。   【宿主,刚刚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反派自己要求去酒吧,自己喝下了被下药的酒,又自己扒着宿主不放,痴缠挑逗,这样的情况下,宿主和他发生关系很合理吧?   虽然未必一次就能怀孕,但有一次是一次,总比没有强。   【机会?】朗厉嗤笑一声,【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他弹了弹烟灰,【行了,你玩去吧,我知道怎么做。】   9527:……   又被嫌弃的小光球缩回系统空间,窝在角落里默默画圈圈。   一根烟抽完,朗厉到卫生间漱了漱口,抬头时看着面前的镜子,又想起了不久前浴缸里的一幕幕。   被打湿的睫毛,泛着水光的眼睛,被咬得嫣红的嘴唇,细细的低哼……   傅明律……   他闭了闭眼,想到那位大少爷的性子,又呼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擦脸。   算了,反正时间还早,不着急。   不着急……   不着……   ……   两天后。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入房间,落在地面散乱的衣服上,烙出几点炽白的光斑。   空调呜呜的吹着,被蹂躏了一夜的大床上,朗厉光着上半身坐在被子里,看着身边满脸泪痕,一看就被欺负惨了的傅大少爷,扶住了额头。   急了。 第131章   严格来说, 这还是傅明律自己折腾出来的事。   那天因为那杯下了药的酒闹了半夜后,傅大少爷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才醒了过来。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摸了摸有点饿的肚皮, 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   自己好像……没穿睡衣?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傅明律慢慢睁开眼, 愣愣地看着眼熟的天花板, 忽然一下坐了起来。   等等!昨晚发生了什么?!   关于昨天的记忆其实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傅明律只记得自己出了酒吧坐上车, 然后身上就开始发热, 还变得很渴望, 在车上的时候他还有点理智, 但等下了车, 热热的夜风一吹, 那点理智就烧了个干净。   然后他干嘛了来着?   他好像……抱住朗厉不放?   还在对方身上乱蹭?   还、还被打了屁股, 凶了两句, 然后再往后的记忆就一点也没印象了。   傅明律脸色顿时一变。   他可是记得朗厉那个混蛋说过对他感兴趣的!说的时候还重点盯着他的屁股看!!   难道说, 昨天晚上……   傅大少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被子里,往自己屁股上摸,摸了两下之后……诶?   他在床上扭了两下, 又趴下去,仔细感受了一下。   好像……是不疼?   傅明律的表情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昨天那种情况, 自己居然没有被那什么吗?   他可不觉得自己是昨晚做了,今天就能恢复正常的天赋异禀类型,所以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   朗厉他不行!   心里有了猜测,等白天遇见朗厉的时候,傅大少的眼神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带着一点点暗爽, 一点点同情,还有一点点优越感。   朗厉:“……”   虽然不知道傅明律在想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手很痒,很想把这人按在腿上再揍一顿。   也许是被揍多了,傅明律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屁股一凉,飞快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起面前的饭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鬼鬼祟祟地朝朗厉看过去一眼。   男人坐在不远处,已经吃好饭了,正在喝汤,和看起来永远懒洋洋的不羁不同,他的动作总是很利落,不管是做什么,都带着一种果决干脆,很少犹豫。   喝汤也是,端起碗,喉结滑动几下,三两口就喝完了,简单又迅速。   看他有把碗放下来的意思,傅明律飞快收回目光,扒了几粒米进嘴里,慢吞吞嚼着。   昨天在酒吧,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狼哥哥。   挡在他面前,把他和所有危险都隔离开,也不用他费劲地解释,哪怕他解释不出来,也不会把错误全部怪到他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傅明律其实已经忘了狼哥哥长什么样子了,但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却和当初狼哥哥保护他、照顾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明律又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朗厉的侧脸。   但这人又不可能是他的狼哥哥。   狼哥哥不是人,有耳朵有尾巴,还能变成很漂亮的大狼,背着他跑。   朗厉只是姓朗,又不是真的狼,他是个人类。   再说了,他狼哥哥绝对不可能是个养胃!   傅明律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狼哥哥怎么样了……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狼哥哥的眼睛是澄黄色的,毛是金棕色,还有一圈偏黑的大毛领,两只耳朵很尖,左边那只靠中间有个小豁口,是有一次为了保护他,和黑熊打架的时候留下来的。   狼哥哥那时候说过,将来想当明星,所以长大之后,傅明律就向爷爷要了一个娱乐公司,认真经营,就是想等狼哥哥要出道的时候,立马就能把他捧红。   但这些年,不管是刚签约的新人,还是娱乐圈里已经成名的艺人,他都没有发现过有谁像狼哥哥。   想想也是,狼哥哥不是人,当然不会到人类社会来,估计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之后就忘记了。   当初的那座山,傅明律也曾回去看过,绵延几百公里,树林茂密,广阔无边,生活在那种地方,对狼哥哥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而且山那么大,里面肯定有他的同类,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狼哥哥估计已经有了老婆孩子,还记不记得他都不一定了……   傅明律有些低落,甚至都没注意到朗厉走到了他身后。   “老板。”   身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把傅明律吓了一跳,他连忙后仰,离朗厉远了一点:“干、干嘛?”   朗厉把手机屏幕对准他:“昨天你打架的账单,报销一下。”   傅明律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把钱转了过去。   朗厉看了他一眼,收起手机,回到了座位上。   傅明律眼神无意识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就是说,朗厉如果不行,那昨天在办公室,为什么要说喜欢的是自己这个类型,还要盯着自己的屁股看?   他就连报复自己的时候,打的也是自己的屁股,而不是其他地方。   冷汗一点点冒了出来。   该不会……朗厉就和古代那些太监一样,因为自己不行,所以心理变态,喜欢用别的玩法了吧?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不妙的东西,傅大少猛地起身,对看过来的朗厉强颜欢笑了一下,然后飞快冲上楼,躲进书房里打电话。   不行!绝对不能让朗厉再盯着自己了!   必须立刻让他喜欢上别人!!立刻!!!   突然收到消息说要团建的LG众人:?   但总之,在顶头上司催命一样的催促下,两天后的傍晚,在本市最大的酒店里,盛大的晚宴终究是开了起来。   原本酒店已经有人预定了,但傅明律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硬是用钱砸下了这个宴会厅。   当然,傅家的名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因为傅明律说自己也要亲自到场,所以LG公司旗下的艺人,不管是一哥一姐,还是底下的新人,除非是离得远实在来不了,其他的能来都来了。   有想跟上司打好关系,事业更上一层楼的,有收到消息没什么事干,于是来凑凑热闹的,更多的,还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走上人生捷径的。   毕竟谁都知道,小傅总虽然说话上有点毛病,但不管是他的外貌还是身家,都能大大弥补这一点。   重点是身家,身为傅家的长孙,他别说只是个结巴,他就算是个哑巴,也有的是人愿意贴上去!   谁不想嫁入豪门,从此一辈子再也不用奋斗了呢?   就算嫁不进去,当个情人也行啊。   虽说那个朗助理貌似跟小傅总有点那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但那不是没公开吗?没公开就等于没有,小傅总还是大家的!   于是等傅明律进入宴会厅时,就看见许多人在冲自己或明或暗地示好。   傅明律:???   给他抛媚眼干什么?!给朗厉抛啊!他又不想跟人谈恋爱!   他真想扯着这帮人的领子喊:去勾引朗厉!去勾引他啊!让他别再盯着我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场上还真的有人看上了朗厉。   又或者说,是看上了朗厉的“背景”。   这位试图走捷径的小明星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虽然公司都在传,朗助理和傅总是那种关系,但据他观察,两人相处的时候并不亲密,每次距离都离得很远,所以他俩肯定不是情侣。   那排除办公室恋情,还有什么关系能让朗助理天天拿着工资不干活呢?   答案显而易见,朗助理他就不是来上班的,他要么是傅总发小,要么是跟傅家有关系,总之不会是普通人。   盯着小傅总的人太多了,他不一定能争得过,而且小傅总说话那方面……总之,趁现在还没人盯上朗助理,他得先下手为强!   原本朗厉是不会这么轻易就中招的,但偏偏这个在业务能力上不怎么样的小明星,在算计人这方面却出乎意料地很有天分。   他知道自己送过去的东西朗厉未必会喝多少,很可能只是出于礼貌浅浅抿一下,于是就把没把药下在酒里,而是找了杯跟朗厉手里那杯一样的饮料,把药涂抹在了杯口。   这药本该是稀释用的,但小明星怕剂量不够,不光没稀释,还涂了一层又一层,确保只要朗厉沾湿了嘴唇就能上火。   然而即便如此,朗厉本来也不应该会有事。   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让陌生人的东西进口,别说碰到嘴唇,能用手接一下就不错了。   但,傅明律发现了。   看到有人准备对朗厉下手,傅大少简直欣喜若狂,迫切地期盼着这人能把朗厉拐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不过他也知道朗厉有多不好对付,光让那个小明星来肯定不行,所以他决定帮一把。   他一边看着那个小明星走到角落和朗厉交谈,一边手速飞快地在楼上订了一个房间,然后在小明星失望走开后,让酒店经理把房卡给了他。   小明星一脸惊喜地拿着房卡离开了,傅明律又盯着朗厉,在他也离开那一片之后,迅速过去把那杯饮料拿走,然后在阳台找到朗厉,走到他身边,假装不经意般道:“喝饮料吗?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喝这个的。”   朗厉看了傅明律一眼。   傅大少一脸自然,但微微闪烁的视线还是暴露了一点心虚。   再看看他手里的饮料。   西柚汁,柑橘味很重,闻不出来有没有加别的东西。   朗厉伸手接了过来,做出要喝的样子。   在傅明律掩不住期待的目光下,他抬起杯口,杯身一点点倾斜,西柚汁慢慢滑下,接触到嘴唇……   就在傅明律忍不住露出一点欣喜之色时,朗厉忽然停下,动作飞快地捏住傅明律的脸,把饮料全部灌进了他嘴里。   傅明律:!!!   看着捂着嘴不停咳嗽的人,朗厉把杯子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双手抱起,嗤笑道:“老板,好喝吗?”   傅明律:……   傅明律有点慌了。   他比朗厉喝的多,杯口上的药大部分都顺着饮料进了他的嘴里,所以他的感受也来得更快。   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能感觉到身体开始热起来了,西装裤太修身,根本挡不住那里的反应,要是再继续待在这,肯定要出丑!   傅明律立马就想离开这里,但出去要穿过宴会厅,宴会厅里那么多人,他要是自己过去,一定会被拦住,到时候……   脸比命重要的傅大少只能看向目前唯一能帮自己的人,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揪住朗厉手臂的衣服,慌张道:“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朗厉挑挑眉:“才九点,急什么?”   “不,不,我……”傅大少慌得不行,拽着他的衣服,头一次主动示弱道,“求,求求你……”   朗厉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傅明律眼圈都快红起来的时候,才懒懒道:“去哪?”   “回……”   傅明律想说回家,但离开酒店还要再经过一楼的大厅,到时候反应估计就遮不住了。   他咬着嘴唇,慌乱中忽然碰到口袋里的房卡,眼睛顿时一亮,“去……12、08!”   1208就是他刚刚订下来的房间,只要从宴会厅出门,就能直接坐电梯上去!   朗厉瞥了他一下,抬脚走了回去。   果然和傅明律想的一样,一回到宴会厅,就有几个人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想要找他说话。   傅明律通通没理,只捂着额头,装作喝多了的样子,拉着朗厉的衣角,跟着他走。   朗厉也难得履行了助理的义务,尽职尽责地挡住了那些人,说着“傅总不舒服,我先送他回去”,顺利地带着他来到了电梯口。   进了电梯后,傅明律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感觉身上更热了。   这时候朗厉也感觉到不对了,空调就在头顶吹着,但皮肤开始发热,小腹内还传来一阵阵莫名的躁动。   他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傅明律:“你给我下这种药?”   傅明律:“……”   他终于意识到现在应该害怕了,迅速往后贴住电梯,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我……不,不……”   “叮。”电梯到了。   门一打开,朗厉就拽着傅明律的胳膊,把吭哧吭哧试图解释的人直接拖到1208门口,刷卡。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只裹着条浴巾的小明星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一脸惊喜:“傅总,你——朗助理?!”   话说到一半就劈叉了,惊喜瞬间变成震惊。   不是吧?!难道要玩3、3……他还是个小雏菊啊!   不久前刚见过的脸,朗厉当然不会不记得,也因此,他的脸色更黑了,几乎被气笑。   拉皮条不算,现在还想要下药强上了是吧?!   朗厉直接把傅明律拽进房间,再把小明星扔了出去,咚一声关上门,过了会儿,又打开门,把几件衣服扔出来,再次关门。   “砰!”   房门在面前被关上,被自己的衣服砸了一身的小明星:“……”   你俩还真是一对啊?!   所以他算什么?你俩的情趣Play吗???   ……   房间里。   傅明律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不不不是,那个小明星怎么出去了?!   他不在,那要被玩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傅大少抬腿就想跑,却被朗厉一把扯住后领,直接拽到卧室,扔到了床上。   朗厉站在床边,冷笑:“给我下药是吧?”   傅明律摔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爬起来,慌忙解释:“不,不是……我,我……”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想说那药不是自己放的,但越紧张就越憋,半天也解释不出来。   朗厉也已经没心情再听了,他眼里冒出暗火,抓住想往后退的人,俯身压了上去。   衣服很快被扔到地上,散乱地落在一边。   傅明律一开始还在挣扎,试图解释,但很快药性彻底发作,他就脸色发红,手软脚软地主动缠了上去,只有那么一点残余的理智,还在对朗厉即将做出的“变态折磨”心惊胆战。   没过多久,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好消息,朗厉没有不行,所以没有他想象中的变态手段。   坏消息,朗厉太行了,行过头了。   哪怕是自己喝了更多的药,傅明律也还是很快就受不了,呜呜哭着想躲。   但几次想跑,都被朗厉拽着脚踝拖了回去。   到后来,他趴在床上,两条腿直打颤,根本跪不住,全靠朗厉掐着他的腰把他提起来,咬着被角,哭得满脸是泪,却只能发出一点气音,连求饶都说不出来。   混乱的一夜持续到窗外开始亮起才结束,到这个时候,傅大少爷已经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刚一停下,就两眼一闭,直接睡死过去。   还想再来一次的朗厉:……   算了,下次吧,反正还有一年。   他用浴巾草草给傅明律擦了几下,然后钻进被窝,一起睡了过去。   然后等到第二天醒来之后,看着满身痕迹、凄惨无比的傅大少爷,彻底冷静下来的朗厉默默捂住了额头。   还是冲动了。 第132章   ……归根结底, 还是他没把持住。   朗厉捂着额头叹气。   那个地方的手感实在是很好,他第一次打的时候就知道。   不过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地方肉多,能让傅明律多长点记性, 不用担心劲大了, 会把人打坏。   但换了个场景,去掉了遮挡之后, 手感就更好了。   再加上傅大少爷常年不见太阳, 养尊处优, 养出来的一身皮肉又白又滑, 嫩得简直能掐出水, 随便抓揉几下就会留下印记。   不知不觉的, 他就有点上头。   回忆了一下昨晚身下的人哭得满脸眼泪, 嗓子都哭哑了的模样, 朗厉深深吸了口气, 放下手, 下床捡起衣服穿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看, 上面是总裁特助发来的消息,有好几条。   前面的还在问傅总今天是不是不去上班了,最新的一条就已经变成她会将今天的日程往后推, 但有一些比较急的工作还需要傅总处理,具体事项已经发到了傅总手机上, 请朗厉在傅总醒了后提醒他查看一下。   措辞十分客气,字里行间却已经肯定了傅明律还没起床。   毕竟昨晚许多人都看见了他们傅总拉着朗助理的衣角,像个小媳妇一样被带走了,也同样有许多人看见他们的电梯不是往楼下的大厅,而是往楼上的套房去的。   再想想今天两人双双上班迟到, 甚至没一个人回消息。   特助:嘶……看来昨晚战况很激烈啊。   朗厉回了一个“好”过去,又给张南发了消息,让他送一套傅明律的干净衣服过来,然后把手机放回兜里,简单洗漱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他去酒店外面买了点早饭,又或者说午饭,等再回来的时候,卧室里已经有了动静,显然傅明律已经醒了。   朗厉提着午饭过去,还没靠近卧室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沙哑的忿忿骂声。   “……该死的、朗厉!混蛋……我的,屁股……呜……混、混蛋!”   朗厉:“……”   他转动把手,刚一推开门,一个白白的枕头就迎面飞了过来,在他胸口砸了一下,然后落到地上。   朗厉看了眼脚边的枕头。   傅明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进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的枕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往后仰:“我不,不是故,故意的……”   完了完了完了,他居然正好砸到了朗厉!还有刚刚骂的那些,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瞥了眼满脸忐忑的傅大少,朗厉走进去,把打包的饭菜放到桌上,一一拿出来拆开,淡淡道:“去洗澡,然后过来吃饭。”   傅明律呆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偷偷摸摸地看了朗厉一眼。   朗厉低着头拿饭菜,对他的目光不闻不问。   傅明律:“……”   所以……他没听见?也不准备计较自己用枕头砸了他的事?   就在这时候,朗厉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朝床边走了过来。   傅明律顿时又瞪大眼,紧张地捂着屁股往后缩:“别,别打我……诶?”   朗厉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床边,到门口把枕头捡了起来,放回床上,然后继续去拆饭菜的包装盒。   傅明律:“……”   他恍恍惚惚地掀开被子下床,怀疑自己在做梦。   要不是在做梦,朗厉怎么可能对他这么宽容?   但脚刚一踩到地面,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扶着自己快断掉的腰,表情扭曲。   腰好酸!还有屁股,好疼!呜……   傅大少吸了吸鼻子,一手捂着腰,一手捂着屁股,撑着两条同样酸痛的腿,小碎步一步一步挪进了浴室。   热水从花洒中落下,冲刷着皮肤,蒸腾出热气。   就在这热气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傅明律先是因为那古怪的感觉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怪不得他醒了之后一直觉得涨,原来是……!   傅明律咬住嘴唇,全身都因为羞耻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僵硬了一会儿后,他低下头,耳朵通红地扶着浴室墙壁,在热水中清洗。   有点麻麻的、又有点不可言说的感觉顺着手上的动作传来,傅明律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晚那些混乱潮湿的记忆,脸色顿时变得更红,嘴唇也咬得更紧了。   混蛋朗厉!   半个小时之后,浴室的门打开了。   朗厉坐在桌边,抬起头看了一眼。   傅明律用浴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条光滑笔直的小腿,白皙的脚腕上清晰可见几道指印,一张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水汽,看起来特别水嫩。   眼神微微暗了暗,朗厉垂下眼,淡淡道:“洗完了就过来吃饭。”   “哦。”傅明律扶着酸痛的腰,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到桌边时,却愣了一下。   桌边有四把椅子,朗厉坐了一把,另外两把都没拉出来,只有朗厉对面的是摆好了的,傅明律想坐的也是这个。   但等走到旁边,他才发现椅子上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垫子,还放了一个柔软的小枕头,高度也是正好能让他坐下去的。   “……”   傅明律悄悄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一眼,咬了咬嘴唇,脸上又开始有点发红。   他在垫子上坐下,面前放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温热咸香的米粥混合着细碎的皮蛋被吞咽下去,一下就熨帖到了心里。   傅明律小口小口喝着粥,喝了半碗之后,望望朗厉面前的爆炒牛腩,感觉有点馋。   他小心地觑着朗厉的脸色,试探着开口:“我想吃,你那个……”   朗厉眼也不抬:“有辣椒,你吃不了。”   “为、为什么?”   朗厉隔着桌子朝他腰下面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看他:“屁股不疼?”   傅明律:“……”   他悻悻地端起粥继续喝,小声嘀咕道:“你知道,这么多,还不、不带套。”   朗厉挑眉:“怎么,怕我有病?”   傅明律不吭声。   朗厉夹了筷子青椒,懒懒道:“放心吧,你是第一个,没别人。”   “……哦。”傅明律眼神有点发飘,小声道,“我也没,没有。”   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有,说完了就吭哧吭哧继续喝粥。   朗厉也没问。   有什么好问的?资料上又不是没写,傅大少爷母胎单身25年,至今仍是处男。   哦,现在不是了。   过了会儿,傅明律又悄悄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带控诉:“昨天的药,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端来的?”   傅明律:“……”   “你不知道里面有药?”   傅明律:“……”   他默默端起碗。   朗厉嗤笑一声。   不管是谁放的药,如果不是傅明律想算计他,故意把那杯饮料端来,他能中招?   还给他委屈上了。   等吃完了午饭,外面也传来了敲门声。   朗厉过去开门,张南正站在外面,见到他,就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来:“朗先生,这是少爷的衣服。”   “麻烦了。”   朗厉接过纸袋,把门关上,回到卧室,把纸袋放到傅明律手边。   傅明律已经听到了门口的对话,就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小心地瞄了朗厉一眼,打开纸袋看了看,里面还真是自己的衣服,上衣、裤子,包括内裤都有,叠得整整齐齐,还带着柔顺剂的清香。   “……你让张南拿,过来的?”   这是朗厉?那个动不动就揍他,一言不合就冷脸的朗厉?!   傅明律震惊。   朗厉没理他,看他半天不动,就催了声:“快穿,穿好回去了,还是你想在这再住一晚?”   再来一晚?!   傅明律小脸一白,疯狂摇头:“不,不,回去,我回去。”   他都顾不得腰疼屁股疼了,瞬间站起来,抱着纸袋到床边穿衣服。   解开浴袍的衣带,刚想脱下来,傅明律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回头看了眼,见朗厉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才松了口气,继续脱浴袍。   等把衣服穿好,他迈着小碎步走进浴室,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衣领,确定脖子上的痕迹都被遮挡住之后,才出来老老实实道:“我好了。”   朗厉收起手机,站起来往外走。   傅明律跟上,尽量让自己走路看起来自然一点,但这样走得就很慢,朗厉又腿长,几步就跨到了门边,伸手要去开门。   傅明律有点急了,下意识道:“你走,走慢点……”   他刚说几个字就反应了过来,赶紧住了口,讪讪地看着朗厉,生怕他要因此生气。   但没想到朗厉看了他一眼,还真停了下来,等他走到身边才开门。   傅明律:这,这人真是朗厉?   他大着胆子道:“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朗厉又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   傅明律:!!!   “我不想……不想走路了。”   朗厉:“……”   他瞥了一眼傅明律,直接搂住他的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傅明律因为突然的失重感低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回过神后脸迅速涨了起来,挣扎道:“不,不用了!我想、想走!”   “真想走?”朗厉垂着眼看他。   傅明律连忙点头:“嗯……嗯!”   朗厉把他放了下来,傅明律不敢再作妖,急急忙忙朝前走去。   旁观了一切的张南:……   他无视了自家少爷那哑得不像样子的声音,无视了自家少爷那略显怪异的步伐,无视了自家少爷此时通红的脸、通红的耳朵、通红的脖子,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地跟着下楼。   没事,你们随意,当他不存在就好。 第133章   傅明律开始飘了。   那天从酒店回来后, 朗厉就变得对他出乎意料地容忍。   也不动不动就冷脸了,也不动不动就警告他、威胁他了,有时候傅明律偷偷骂他混蛋, 不小心被他听到了, 他也当没听到一样。   甚至有次傅明律一连骂了半个小时,朗厉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沉沉地朝他看过来, 把傅明律吓得一抖, 以为把他惹生气了, 正准备滑跪道歉, 却见朗厉又收回目光, 还是忍了。   傅明律先是震惊, 然后大喜过望, 迅速直起了腰板, 开始对朗厉颐气指使起来。   包括但不限于倒咖啡, 拿支笔, 整理资料等等等等, 气焰极其之嚣张。   用保镖头头张南的话说,就是——他家少爷怎么突然骑到朗先生头上,开始作威作福起来了?   傅明律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难得朗厉肯任由他使唤,他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傅大少胆子就越来越大, 态度也越来越猖狂,然后——   他就又被朗厉按住揍了一顿。   傅明律:“……”   大少爷捂着西装裤下再次红肿起来的屁股尖,趴在床上,流着眼泪咬被子。   可恶,又打他……   混蛋……   呜, 屁股好疼……   等哭完了之后,傅明律吸吸鼻子,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   脱掉裤子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两瓣雪白的屁股上全是巴掌印,一个叠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一碰就火烧火燎的疼。   从镜柜后面拿出冷敷贴,一瘸一拐地回到床上,傅明律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敷好。   冰冰凉凉的感觉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傅明律扔掉包装纸,又抽噎了两下。   混蛋朗厉,他不就是跟仆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差了点,骂了两句吗,凭什么又打他?   混蛋!暴力狂!土匪!   心里不服气地骂着,但想到不久前男人沉着脸,大手毫不客气往自己屁股上招呼的模样,傅明律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抱紧了被子。   不行,他还是得想办法把朗厉弄走。   上次的办法没成功,他就再想新的,绝不能让自己的屁股再受苦了!   哪种苦都不!   但还没等傅明律想出办法来,他就发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朗厉好像,真的开始觊觎他了!   觊觎人的朗厉:“……”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书名叫做《如何调教你的上司》。   别误会,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书,只是单纯讲职场的。   这是朗厉反思之后的结果。   前几天他之所以忍傅明律,不过是因为毕竟是自己把人折腾成那样的,所以想让傅大少过两天好日子。   反正就是使唤他干点事,骂几句混蛋,幼稚的报复而已,又不算什么。   没想到傅明律却变本加厉,又开始对佣人随意打骂起来,让朗厉对他的那点本就不多的耐心直接告罄,冷着脸又教训了他一顿。   但晚上准备睡觉前,想到刚刚趴在腿上,红肿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他又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太行。   他之前揍了傅明律几次,把他看得紧,傅明律确实是安分了不少,但这两天他才刚放松了那么一点,对方就立即开始故态复萌。   很明显,对傅明律来说,光靠打是没用的。   他又不能一辈子都看着傅明律,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想办法让傅明律改了。   打是惩罚,是制止,但要想改变一个人,不能光有惩戒,还得有引导。   所以朗厉又从床上坐了起来,点了根烟,拿起手机开始搜索。   搜了半天,最终买了几本书,想到傅明律在公司里装模作样,还特别在意自己形象的样子,朗厉又加了几本以下属的视角,来让上司潜移默化改变的书。   其中一本就是这个《如何调教你的上司》。   虽然名字起得挺有噱头,但里面的内容却是老调常谈,都是一些说起来理想,实际应用起来却落不到实处的东西。   他一页页往后翻,想找几个可行性高点的办法,也就没管旁边的傅明律。   但傅明律不这么想。   他从朗厉对面路过,无意间瞄到书的名字,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调,调教?什么调教?是他想的那个调教吗?   都有过一晚上了,朗厉难道还不满足,还想玩点更过分的?!   等等!不对!   如果是那样,那他自己私底下研究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在自己面前看,还一点都不遮掩?   他他他,他该不会是在暗示自己,想看看自己的态度吧?!!   傅明律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接连两口凉气,终于吸引了朗厉的注意,他从书里抬起头,望着傅明律挑眉:“老板?”   傅明律很想愤怒地斥责他,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但一张嘴,说出的却是:“没,没事,你忙,你忙。”   然后僵硬地转身,快步回到办公桌后面,把自己缩到椅子里,冷汗狂流。   不行,不敢说,说出来怕挨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打不过朗厉,张南他们也打不过朗厉,要是朗厉想对他用强的,他根本就反抗不了。   为、为今之计,只有再来一场选秀了,朗厉不是喜欢唱歌好的吗?那就把公司里的歌手全部叫来!   傅明律哆哆嗦嗦地拿起内线电话,通知了下去。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每个歌手进来之后,目光都在他和朗厉之间转了两下,然后露出莫名其妙的心照不宣的笑容,接着开始规规矩矩地唱歌,半点勾引的意思都没有。   朗厉也一次都没有抬头,好像当他们都不存在一样。   傅明律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换了本书,书皮上写着——《领导不同意怎么办?》   傅明律:“……”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吧?!   傅总嘴角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歌手,恨不得扯着他们的领子喊,你们努点力啊,快把朗厉吸引走,把他救出去啊!   可惜一直到所有人都唱过一遍,也没人能引起朗厉的注意。   傅明律通知得急,能来的人不多,但一波唱完,也到了下班时间。   特助适时回复,剩下的歌手她会安排好,让他们在之后的几天轮流来办公室,争取一周内全部面见一遍大老板。   顺便委婉提醒了句,公司的歌手艺人们都有音频保存,如果傅总想了解他们,可以从电脑上看,没必要特意花时间当面观察。   傅明律:“……”   他是为了了解旗下的艺人吗?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屁股!   然而没人能听见他的呐喊,众人该下班的下班,该回家的回家,特助也微笑着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一点轻微的翻书声。   傅明律坐在电脑前面,冷汗流得更厉害了。   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保镖也不会上来,要是朗厉想要对他做什么……   傅明律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敲打着电脑,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朗厉身上,生怕他会突然兽性大发,就在这里把自己办了。   对面沙发,感受着每隔两三秒就会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朗厉抬起眼,正好和再度看过来的傅明律撞上。   一对上视线,傅大少就一个激灵,瞬间把目光收回去。   朗厉微微眯眼。   心虚成这样,这人又干什么坏事了?   他合上书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单手按住桌面,微微俯身,盯着傅明律,语气隐带威胁:“老板,你在想什么?”   傅明律:“……”   傅明律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悄悄往下看了看朗厉手里的书。   书面上写着:《让他听话的一百种手段》   “……”   傅明律一点点把眼神移了上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我……”   “我”了半天,最终颤巍巍憋出一句:“……我想,回家。”   朗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他腿都开始发抖了之后,才直起身:“那走吧。”   傅明律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面,等出了公司,到地下室坐上车,在场有了第三个人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有别人在,朗厉应该不能对他做什么了吧?   ……不,还是先把前面的挡板去掉比较安全。   傅明律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碰了一下。   他身体蓦然一僵,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很多。   有朗厉突然靠过来,把他按在座椅上,压住他的挣扎,仗着有挡板就把他扒光了这样那样的。   也有朗厉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手却在保镖看不见的地方伸到他衣服底下,而他被玩到满脸潮红,却碍于第三个人在场,只能屈辱地憋着眼泪,死死咬住嘴唇,忍着不发出声音的。   各种各样不堪的画面依次闪过,傅明律僵硬着身体,一卡一卡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碰在自己手上的东西。   不是他以为的朗厉的手,也不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书。   写着《让他听话的一百种手段》的软边书本被放在皮质座椅上,大概是因为刚刚车辆转弯,所以从旁边滑了过来,边角抵在了他的手上。   看清了手边的东西之后,傅大少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完全轻松下来,他就对上了朗厉的目光。   男人一只手支在窗户上,抵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明明路边的灯不停掠过,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却始终隐藏在黑暗里,幽深暗沉,盯着他,就好像一只大型猛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透着股势在必得的味道。   “……”   傅明律哆哆嗦嗦地转回头,慢慢挪动身体,把自己挤到了车门边上。   旁边听出他呼吸不对,所以转头看过去的朗厉:“……”   什么毛病? 第134章   傅明律这两天有点奇怪。   上午,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办公室,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绿植剪影。   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朗厉一手搭着沙发沿, 一手拿着书, 不动声色地朝办公桌后望了一眼。   办公桌的电脑后面,傅明律西装板正, 金边眼镜戴在脸上, 笑容温和又斯文, 望着房间中唱完一首歌的年轻歌手, 轻声细语, 慢慢咬着字说话, 看起来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但, 等年轻歌手带着一脸被鼓励的振奋出去后, 他却表情一收, 弯起的嘴角放了下去, 微微下拉, 眉毛也轻轻皱着, 仿佛有些沮丧,然后悄悄抬起眼,不想被发现似的, 朝自己这边小心地看了过来。   朗厉在他抬眼之前就收回了目光,仿佛毫无察觉一样, 继续盯着手里的书。   等那道偷偷摸摸的视线移开,下一个歌手进来,朗厉才再次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傅明律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两天了。   从两天前起,傅明律就开始经常偷偷关注自己,尤其是在上班时间, 叫歌手进来唱跳表演的时候。   要是被自己发现,就会像被吓了一跳一样,迅速收回目光,满脸的心虚。   朗厉一开始以为他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报复自己的办法,但两天过去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饭里没下毒,水里没下药,也没半夜趁自己睡觉偷偷往屋里扔毒蛇之类的。   但要说傅明律什么都没做,那他表现得也太可疑了,朗厉想忽视都做不到。   这种一惊一乍的表情朗厉其实也挺熟,每次傅明律被他揍过之后,都会这样,被他看一眼就吓一跳。   但问题是,他最近也没揍他啊?   发现办公桌后面的人又偷偷摸摸朝自己这边看,朗厉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书,心里着实有些纳闷。   仔细回想一下,似乎就是他开始看书之后,傅明律才变成这样的。   但这些书怎么了,这不就是普通的职场书吗?   朗厉翻了翻手里名叫《在办公室》的书,还是想不通。   活到三十岁,不是在基地训练,就是在外面出任务,所以对某些玩法了解得不算太多的朗厉并不知道,在他眼里很正常的书,在傅总眼里,已经开出了高速公路,开始往飞机跑道上去了。   缩在电脑后面,傅明律看着那本书的名字,后背上满是冷汗。   在办公室?   在办公室哪里?干嘛?   沙发上面?落地窗前面?还是办公桌下面?   总不能是门上吧?   满脑子各种羞辱强迫场景的傅总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简直如坐针毡。   从朗厉开始对他表达暗示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傅明律吃饭吃不好,睡觉也睡不好,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朗厉要对他做些什么,但朗厉却好像故意想看他提心吊胆的样子似的,一直没动手。   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天,傅明律不但没觉得放松,反而更加忐忑了。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两天朗厉越来越多的在看着自己,是那种充满探究的眼神,好像在研究要从他身上哪里开始下口。   里面又带着一点威胁,仿佛是在说,要是他不答应,就立马再揍他一顿一样。   尽管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但带给傅明律的心理压力却是巨大的。   朗厉是在逼他做出选择——   是要在腿上挨揍,还是要在床上挨揍。   不,应该说,是选择只在床上挨揍,还是选先在腿上挨揍,再到床上挨揍。   傅明律……傅明律哪种都不想选!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费了这么大功夫,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吗?!   可是现在,朗厉那个混蛋明显已经不容许他再逃避了……   又一次感受到那股探究中透着威胁的不善目光,傅明律忍辱负重地低下头。   要是他能打过朗厉,他绝不会放任朗厉这么为所欲为!   可是他打不过朗厉,保镖们也打不过朗厉,唯一能救他的爷爷也不管他,还偏心朗厉偏心得没边。   什么朗厉是个好人,他根本就是个又霸道又不讲理的混蛋!土匪!禽兽!   想到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傅大少咬着牙,憋屈得差点哭出来。   这种心情,在晚饭时达到了顶峰。   饭厅长桌边,佣人推着餐车,将做好的饭菜一一放到桌上,摆放整齐。   往常只有四五道的菜肴,今天却摆了快二十道还没上完,朗厉一皱眉:“怎么这么多?”   佣人愣了一下:“是大少爷让做的。”   朗厉看向傅明律。   傅明律下意识心虚了下,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想看。”   他甚至都不是想吃,而是只是为了看两眼,然后就拿出去扔掉。   朗厉冷笑一声,对佣人道:“下次别做这么多,最多六道菜。”   佣人点点头:“好的,我等下就去跟厨房说。”   “等等!”傅明律瞪大了眼,“我说我,想看。”   佣人看了看他,有些迟疑。   朗厉直接道:“你出去吧,跟厨房说一声。”   佣人这下不再犹豫,说了一声“好的朗先生”,就弯了弯腰,推着餐车离开了。   傅明律简直目瞪口呆。   现在连仆人都不听他的了?!   他勺子一摔,愤怒地站起来:“我,不吃了!”   朗厉瞥了眼桌面上溅出来的汤水,淡淡道:“坐下。”   傅明律身体一僵,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梗着脖子不动。   朗厉抬起眼,朝他看过来,黑眸幽深无比。   傅明律心里一哆嗦,握紧了拳头,愤怒地……坐下了。   他憋屈地拿起勺子,搅合面前的汤水,心里不停地骂着对面的朗厉,一想到这个偌大的家里根本没有人向着他,又忍不住心生悲愤。   所有人都只听朗厉的,那岂不是说,朗厉真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人阻止他?   想到这里,傅明律不禁更悲愤了。   连续两天都不敢睡觉,黑眼圈都出来了的傅大少爷破罐子破摔地想,与其被失去耐心的朗厉按在腿上揍一顿再到床上挨揍,还不如只挨床上那一顿揍呢。   好歹那种揍法不会疼,只有事后两三天身上会酸痛,很快就好了,还能趁朗厉心情好使唤他几下。   于是在战战兢兢吃了一顿气氛极其压抑的晚餐后,看着跟在自己身后上楼,脸色始终冷淡的朗厉,傅明律一咬牙一闭眼:“我同,同意了!”   朗厉:“?”   他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傅明律一遍:“你同意了什么?”   还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傅明律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但面对那双幽暗的眼眸,又不敢不说,可又说不出那么破廉耻的话,于是只能吭哧吭哧半天,憋出一句:“就是你,你想的那个……”   说完又立即补充:“但你不能、不能太过分!”   朗厉:“……我想了什么?”在说什么东西?   居然还想让他主动?太过分了!   看着面前人脸上装得跟真的一样的疑惑,傅明律握紧了拳头,屈辱地闭上眼,抬起手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哆嗦着嘴唇,凑上去亲他。   朗厉偏过脸,皱起眉头,眼神微暗:“老板?”   一下没亲到,傅明律睁眼看了看他,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表情更加羞耻了,再次闭上眼亲了过来。   朗厉这次没躲,垂着眼眸,看他毫无章法地啃自己的嘴。   啃了一会儿,好像是见他没反应,傅明律再次睁开眼,眼睛变得微微湿润:“你怎么,不动?”   朗厉神色莫名:“你想跟我上床?”   什么叫自己想跟他上床?明明是他想让自己跟他上床!   傅明律很想气愤地反驳,但对着他的视线,又不敢说,只能咬着嘴唇,委曲求全地点头:“嗯。”   朗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在傅明律以为他又要为难自己的时候,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怀里。   朗厉单手勒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推开卧室门,走到床边,把他扔到了床上。   不等摔得七荤八素的傅大少反应过来,他就脱了上衣,俯身压了上去。   “等、等等……”傅明律躺在他身下,慌慌张张地撑住他的胸口。   朗厉停了停:“怎么了?”   那双暗沉的黑眸垂落下去,透着浓浓的侵略感,傅明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带、带套……”   “没买。”朗厉挑眉,“怎么,怕怀孕?”   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对傅明律说这种荤话,哪怕是上次真刀真枪实战了一晚上,他也没说过。   傅明律脸色爆红,讷讷:“我是,男人,不、不会怀孕……”   “是吗?”朗厉勾了勾嘴角,“那就来试试。”   试试?什么试试?   傅明律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不会是想把他淦到怀孕吧?!   ……   许久之后。   再次哭哑了嗓子的傅大少趴在床上,咬着被子泪流满面。   混蛋,他差点以为他要死在床上了……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朗厉在放热水,傅明律抽抽噎噎地从床上爬起来,想过去洗澡。   但他腰酸腿软,胳膊也累得不行,爬到一半就又跌了下去,还不小心把床头的书打了下来。   那本书正对着他摊开,印刷清晰的黑色字体映入眼帘——   【一、调教上司首先要投其所好   在职场中,我们经常能遇到一些麻烦的上司……】   傅明律呆住了。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把书翻到最前面,封皮上是几个熟悉的字——   《如何调教你的上司》   ……所以,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朗厉没有在暗示他,也没有想强迫他,之前也不是在不懂装懂,等他自己主动,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那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天,还主动把自己送上门……   浴室的门被打开,朗厉出来道:“水放好了,过来洗澡。”   傅明律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咬住嘴唇,再次哭了出来。   只是过来叫人洗澡的朗厉:“……”   突发恶疾? 第135章   “哭什么?过来洗澡。”朗厉站在浴室门口喊了一声。   “哦。”傅明律吸了吸鼻子, 爬起来下床,刚刚站到地上,腿就一软, 差点直接跪下去。   朗厉挑挑眉:“站不住了?”   傅明律憋着眼泪, 嗓子哑得都快说不了话:“还,还不是, 怪你?”   见他两腿直发抖, 站都站不稳当的样子, 朗厉走过去, 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傅明律吸了口气, 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另一个人的热度通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傅明律下意识想起不久前的记忆, 脸上一时有些发烫, 一声不吭地窝在了他怀里,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乖巧。   朗厉垂下眼看了看他, 抱着他走进浴室。   浴缸里已经放上了热水, 满满一缸, 水波晃荡着,晃得傅明律有点眼晕。   脖子被抱紧了一点,朗厉低头看向怀里有些紧张的人, 道:“害怕了?”   傅明律有些羞恼:“我怎么会,会怕, 一缸水?”   “那你下去。”   傅明律:“……”   他磨磨蹭蹭,抱着朗厉的脖子,扭了半天也没下去一点。   朗厉深深吸了口气,嗓音微哑:“别蹭了。”   话音落下,傅傅明立马就感觉自己刚刚才被揍过的地方又被什么东西硌住了, 他身体一僵,不敢再动,只有两个耳朵尖从头发里露出来,变得通红通红的。   朗厉把气慢慢吐了出去,平复了一下有些躁动的气息,抱着人踩进浴缸。   两个人一进去,热水顿时溢出去大半,傅明律坐在他腿上,水只到腰,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因为怕再被挨揍,他也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地洗自己,只有眼神跟做贼似的,时不时瞄一眼旁边。   好大……   傅大少咽了咽口水,一想到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在揍自己,脸上就忍不住有点发白,又有点泛红。   朗厉比他高了快有一个头,一米九的身形,肌肉又结实,在床上能把他整个人都压在身子底下。   那个地方也比他大了不少,睡着的时候都老大一坨,更别说彻底醒过来的时候。   傅明律在酒店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自己要血流成河。   但朗厉却出乎意料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耐心。   虽然他做起来的确很凶,要么就是撑在他上面,把他压得死死的,要么就是把他翻过去,抓着他的腰,让他想动都动不了,受不了了也只能趴在那抓着床单哭。   但却基本没让他感觉到疼,每次做足了准备之后才开始。   所以他每次刚开始其实都只感觉到了胀。   当然后面就变得很、很舒服就是了……   傅明律在身上搓着泡泡,耳朵有点发红。   浑然不知道他这副脸颊绯红,两眼水汪汪,一下一下看过来的模样有多让人想把他压住,再欺负一顿。   湿漉漉的眼睛含羞带怯地望过来,把朗厉看得差点忍不住。   他额头跳了跳,捏住傅明律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去:“还想再来一次?”   傅明律微微瞪大眼,慌忙摇头:“不,不来了……”   再舒服也不来了,他腰都要断了。   “那就快洗。”   “……哦。”   过了一会儿,朗厉从浴缸里出去,到花洒底下冲完澡了,一回头,却见傅明律还在浴缸里磨磨唧唧。   “好了没?”他问。   浴缸里只剩一半的水,傅明律不害怕了,但是……   他脸红红的,闪躲着眼神,不敢抬头看,声音也小小的:“你,能不能……先出去……”   朗厉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去了。   等他关上门,傅明律松了口气,红着脸跪在浴缸里,洗掉那些让自己涨得慌的东西。   好多……   他咬着嘴唇,想到之前朗厉说的试试,脸更红了。   外面,朗厉也没干等,拿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就去把湿透的床单换了。   大部分都是傅明律打湿的,有些是眼泪,更多的则是……   嗯,傅大少不光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本身水分也很足。   哪边都是。   换完床单又等了一会儿,浴室里才传出傅明律的喊声:“朗厉,我……我好了。”   朗厉开门进去,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搂着腰在花洒底下冲了下,然后用浴巾把他裹起来,塞进了被窝。   这么一折腾,他自己身上就又被淋湿了,就回浴室又冲了一遍,顺带放掉浴缸的水,清理了一下。   等他再擦干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傅明律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朗厉脚步一顿。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狠了,傅大少今晚乖得不行,就像现在这样,跟个兔子似的缩在被子里,看起来软乎乎一团,把朗厉心都看软了一点。   可惜,都是假象。   心里摇了摇头,朗厉重新迈步,到床边坐下来,点了根烟。   还没碰到嘴,旁边就传来一道声音:“你能不能,别抽烟?”   朗厉一顿,转头,傅明律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两只还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后,就又往下缩了点,闷声闷气道:“不,不好闻。”   朗厉瞥了他一眼,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   真的可以!傅明律心里一喜,胆子又大了起来:“我要回,房间睡,你抱我,回去。”   朗厉没说话,把他抱起来,走到对面卧室,将他塞进他自己的床上,然后转身出去。   “关、关灯。”傅明律从被子里伸出头喊。   “啪。”   灯光熄灭,室内一片黑暗。   虽然因为乌龙又被“揍”了一顿,但想到接下来几天又可以指使朗厉那个混蛋,傅明律就忍不住心情明媚起来,美滋滋地闭上了眼。   走廊上。   朗厉看了眼关上的门。   果然都是假象。   他无声叹了口气,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   第二天是周末,虽然后半夜才睡,但朗厉还是在六点半就醒了。   洗漱完,他到对面看了眼,见傅明律还在睡,就把门关上,下楼到户外锻炼。   绕着庄园跑了几圈,等身上出汗后,朗厉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回到别墅冲了个澡。   等他下来之后,佣人已经把早饭摆好了,他吃掉自己的那份,然后跟佣人要了个托盘,把另一份端上二楼。   刚刚走到傅明律卧室门口,手机就震动了下。   朗厉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是傅明律发来的消息。   【我饿了,你把早饭端上来。】   颐气指使的语气,仿佛料定朗厉不会跟他生气一样。   蹬鼻子上脸。   朗厉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放回口袋,推开门进去。   傅明律正抱着个枕头,单手敲着手机,似乎是准备发消息催他,抬头一看见他,顿时一愣。   朗厉没管他惊讶的表情,自顾自把托盘放到床头,道:“去刷牙。”   估计是没能催到,傅大少感觉有点可惜,偷偷瞪了他好几眼,才磨磨唧唧地把手机放下,伸出手:“你抱我过,过去。”   下巴都抬了起来,跟下什么命令似的。   朗厉心里呵了一声,弯腰把他抱起来,走到浴室,将他放到洗手池前,扶着他的腰,让他刷牙。   等刷完牙,洗完脸,朗厉又把他抱回床上,给他腰后面垫上枕头,让他吃早饭。   一系列动作自觉又贴心,贴心得傅明律都慢慢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开始小心翼翼地瞅他。   朗厉抱起双手:“看我做什么?吃饭。”   “……哦。”   傅明律往嘴里扒着饭,偷偷摸摸往他脸上瞄。   过了一会儿,傅明律把碗筷放下。   朗厉道:“吃饱了?”   傅明律觑着他的脸色:“……饱了。”   朗厉将碗筷放回托盘里,递给他一张湿巾:“擦嘴。”   傅明律:“……”   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湿巾,感觉下一秒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种预感在朗厉把湿巾扔进垃圾桶,去关门关窗拉窗帘,然后开始脱衣服时应验了。   “你你你,你想干嘛?!”傅明律慌张地瞪大眼,转头就想跑,却被朗厉一把薅住睡衣后领,脸朝下按在了床上。   傅明律就好像那离了水的鱼,在床上扑腾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按在腰上的手。   他努力挣扎道:“不,不行,我还没好,不,不能做……”   朗厉勾了勾嘴角:“是吗?我看老板你还挺精神的,既然说了要跟我上床,那总得让我尽兴吧?”   “昨天那,那么……久,你还……还不够吗?”傅明律紧张得声音都开始憋了,奋力扑腾着,拽着床单,想从他手底下逃出去。   朗厉把他捞进怀里,笑了声:“那怎么够?起码也要做个三天三夜吧?”   夺、夺久?!   傅大少脸都吓白了,两手推着他的胸口,用力往后仰头:“不,不行!我会死……唔!”   力量差距太大,朗厉都没怎么用力,就压制住了他的挣扎。   他一手按住傅明律的后脑,舌头毫不客气地抵进他的口腔,大肆劫掠,另一只手则从衣摆下探了进去。   略显粗糙的掌心四处摸索着,滚烫的温度熨在皮肤上,傅明律控制不住地软了腰,手还推在他胸口,却已经失去了力气。   朗厉亲得很凶,像是要把他的舌头吃掉一样,用力吮吸着。   傅明律被他亲得舌根发痛,呜呜叫着想躲,却被紧紧按住,只能仰着头承受,心里忍不住开始发慌,呼吸也变得又急又乱,但怎么都动不了。   朗厉动作不停,很快把人剥了个干净,大手在怀里的人身上摩挲着,又在手感最好的那一片反复揉搓,把人摸得开始发抖了才停下来。   傅明律已经彻底软在他怀里了,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细声细气地喘。   朗厉听着他娇气的鼻音,松开他的嘴,沉沉吐了口气,把他抱起来,走进浴室,翻过身背对着自己,按在了洗手池前面。   他在傅明律耳边道:“抬头看看。”   傅明律懵懵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清晰照出了他现在的模样,满脸潮红,双眼水润,白皙的皮肤透着粉,遍布着斑驳的尚未消褪的痕迹,一副被狠狠欺负了的模样。   还有就是掐着他的腰,贴在他身后的……   傅明律脸色一下爆红,想扭着腰躲开,但又不敢动,只能心慌意乱地站在镜子前面,感受着紧贴在后腰下的熟悉热度。   朗厉从镜子里盯着他的脸,手掌落到他小腹上,缓缓摩挲:“你昨天,把这里的东西洗掉了吧?”   站在地上的脚被强硬地分开了,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压了过来。   傅明律咽了咽口水,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因为太过剧烈的心跳,声音全部憋在了嗓子里,只有耳边的心跳声愈发地快速起来。   朗厉笑了声:“都说了要试试,全部洗出来了,还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怀孕?”   掐在傅明律腰上的两只手,一只放到了前面,摸着他的小腹,另一只在镜子里已经看不见了。   “放松点。”朗厉吻着他的耳朵道。   傅明律的腿忍不住开始打哆嗦,他抓紧了洗手台,咬住嘴唇,看着镜子里脸色越来越红的自己,睫毛羞耻地颤了两下,撑不住别过了脸。   下一秒,又被朗厉转了过去。   原本搭在小腹上的手抬了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对准镜子。   “别躲,看好了……”   朗厉用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沾上了水光的手指涂抹在他皮肤上,然后慢慢靠近,直到完全紧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幽深的瞳孔锁定镜子里的人,人形的狼犬眯起眼,将腿软往下滑的猎物提起来,压在怀中,低声笑道:   “看清楚,我是怎么让你怀孕的。” 第136章   虽然没有三天三夜, 但也有整整两天。   这两天里,除了换地方,傅明律基本没下过床, 连吃饭都是朗厉给他端到床上吃的。   期间他也哭着说过自己要下去, 不想待在床上了,于是贴心的朗助理就把自家腿软得站不住的老板带到了落地窗边, 好心地站在他身后, 扶着他的腰, 让他尽情欣赏夜景。   哭得更加崩溃的傅大少有没有欣赏到夜景, 朗助理不知道, 但反正, 他是欣赏到了。   在床上, 沙发上, 落地窗前, 镜子前, 浴缸里等等地方都待过一遍或者几遍后, 两天终于过去了。   因为这两天哭得太厉害, 哪怕是睡了一夜起来,傅明律的嗓子也还是没有恢复,依旧发不出声音, 再加上快要断掉的腰,连下床都艰难的傅总在星期一早上决定——请假。   自己请假自己批, 等朗厉端着早饭上来,傅明律已经用几乎抬不起来的胳膊颤颤巍巍给自己盖好了电子印章,通过了假条。   他原本放下了手机,见朗厉进来,又身残志坚地支棱了起来, 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哆哆嗦嗦地举起来给朗厉看。   朗厉看了眼。   上面写着,【我要洗澡!】   他把托盘放下,朝傅明律伸手。   傅明律条件反射地捂住屁股,一脸惊慌地往后缩,摇着头,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比出几个“不,不来了”的口型。   朗厉挑挑眉:“躲什么?不是要洗澡?”   傅明律:“……”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朗厉几眼,似乎是在评估他的可信度。   看来这两天给大少爷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小,朗厉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嘴唇,懒懒道:“快点,一会儿饭凉了。”   顿了顿又道,“这几天不碰你了,让你休息。”   得到保证,傅明律这才磨磨蹭蹭地伸出手,让朗厉把他抱起来。   被抱进怀里之后,也老老实实窝着,像个鹌鹑似的,动都不敢多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撩起他的火,又要挨揍。   进了浴室,朗厉打开花洒放水,问他:“站着洗还是到浴缸里洗?”   傅明律张开嘴,又想起自己现在说不了话,于是飞快指向地面,示意自己要站着洗。   这两天里,每次进浴缸,他都软得待不住,只能哭着被朗厉扶着腰坐在腿上,外面的水深度到腰,里面也……   总之,傅大少现在对浴缸心有余悸,一点也不想进去。   朗厉把他放下来,让手软脚软的大少爷靠在自己怀里,把花洒拿下来,给他冲澡。   全身冲完之后,又用沐浴露打了一遍,再冲干净。   两遍冲完,朗厉把花洒放回去。   见他似乎打算就这样结束,傅明律有点急了,张嘴努力比出口型:[还没洗完……]   “不都洗干净了吗?”朗厉挑眉。   [没有。]   傅明律也顾不得羞耻了,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被揍了两天的地方,无声比划嘴型,[里、里面……]   朗厉垂下眼看了看他微突的小腹:“难受了?”   傅明律点点头,期冀地看着他。   这还是昨晚上留下来的,睡了一觉还在里头,涨得不行,但他自己胳膊酸痛,往后放都费劲,只能让朗厉帮他洗出来。   见朗厉不动,傅明律以为他不想弄,又变得着急起来,张着嘴无声道:[太、太多了……]   朗厉:“……”   他眸色微深,无声吸了口气,拍了下手底下那片地方:“知道了,别乱动。”   傅明律叫出一点气音,抓紧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身体细细颤着,耳尖发红。   水声哗哗作响,带走了水流之外的其他东西。   等淌下去的水重新变得清澈后,朗厉把全身泛红的人裹上浴巾,抱回床上,自己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回来伺候大少爷吃饭。   喂饭喂水擦嘴,半个小时后,朗厉把吃饱喝足的傅大少爷收拾整齐,塞回被窝。   就这么照顾了两天,宛如偏瘫的傅大少终于又可以下床了。   虽然走路姿势还是有点扭曲,说话也还有点哑,但只要他努力,就没人能发现不对劲!没有!   不过有了一整个周末都沾不到地的惨痛经历,他也不敢再拿乔瞎折腾,规规矩矩地上班下班,看得张南和其他保镖一脸恍惚,暗地里不知道给朗厉点了多少赞。   还得是朗助理才能治得住他们少爷啊!   ……   上午阳光明媚,高大的绿植摆在落地窗边,为办公室带来一丝清新意味。   办公桌后,看着站在中央清唱的歌手,又不着痕迹地瞄了眼沙发上盯着书,头也不抬的人,傅明律表面上还带着微笑,心里其实已经有点不抱希望了。   朗厉他真的喜欢会唱歌的人吗?他根本就是只对自己的屁股感兴趣吧!   灰心丧气地想着,傅明律打发走了面前的艺人,让特助叫下一个进来。   因为有点沮丧,他就没怎么关注,甚至都没看进来的是谁,眼睛盯着电脑,在对方自我介绍时也只是敷衍地嗯了几声。   直到来人开口,有点耳熟的歌声传来,他才愣了下,猛地抬起眼看过去。   明明连话筒都没拿,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却好像唱出了混响的效果,声音自然流畅,好像一道清泉,汩汩流淌。   这么独特的嗓音,尽管只是听过一次,傅明律还是立刻想了起来。   这个人……是酒吧里的那个。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朗厉望了过去。   果然,原本还在专注看书的人此时已经合上了书本,目光落在清唱的青年身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是第一次,朗厉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吸引了眼神。   ……不,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之前在酒吧就很喜欢这个人的声音。   奚风。   看着电脑上的名字,傅明律咬了咬嘴唇。   明明之前他还在因为朗厉不看别人而灰心丧气,但现在朗厉真的被别人吸引到了,他却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会唱歌是什么感觉,傅明律不知道,因为他连话都说不流利,想跟人交流,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甚至一紧张,声音就会堵住,想说都说不出来。   他永远也唱不了歌。   指甲慢慢掐住了手心,傅明律低下头,眼里控制不住地涌起一些晦涩。   过了一会儿,年轻的歌手唱完,鞠了个躬出去,傅明律盯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却一片混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朗厉开口叫了他两声,他才愣愣抬头,看向沙发。   “老板。”朗厉道,“刚刚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签进来的?”   “……你问这个干嘛?”   “想问。”   “……”   傅明律抿了抿唇,忽然道:“你不,看书了吗?”   朗厉看了眼手里的书,随手放到一边:“不看了,没什么意思。”还是老一套,一点能用的办法都没有。   傅明律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很憋闷,还有一点委屈。   之前他想尽办法都没能让他把书放下,现在这个叫奚风的一来,他就把书扔到一边了。   他屁股还疼着呢,这人就已经开始对别人上心了?   傅明律咬了咬牙:“我不,不知道!你去,问别人!”   朗厉瞥了他一眼,还真的站起来,出门去了。   傅明律心里更难受了,委屈中又带着点怨愤,盯着关上的门,咬牙切齿。   该死的朗厉!混蛋!渣男!   门外,朗厉找到特助,询问了一下主角的个人信息。   系统说傅明律是在主角第一张专辑的庆功宴上把他毒哑的,但具体是哪一天,剧情里没明确说,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是在主角签进LG公司的半年内。   所以朗厉才想问一下他签进来的时间,结果傅明律不知道闹什么,又开始犯起少爷脾气。   朗厉懒得理他,干脆自己出来问。   从特助手里拿到主角奚风的资料,朗厉也没回去,就在外面看了起来。   内容没多少,就一些基本信息,加上公司对他的评估,以及一些预备的发展定位。   几下看完,朗厉又找到奚风的经纪人,问了一下对奚风工作的安排。   经纪人有点惊讶,奚风是他上个星期才签到手底下的,连音频资料都还没有录完整,虽然知道他嗓音条件很好,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大老板发现了。   ——他以为朗厉是代表着傅明律的意思来的。   想到最近的歌手“海选”,误以为傅总要开始重视音乐这块的经纪人不敢怠慢,把自己给奚风挑的歌都拿了出来,包括几首他原本觉得奚风还不够资格唱的,都调出来放到了桌面上,顺便在心里又把奚风的地位涨了涨。   朗厉也没纠正,把歌都听了一遍,没发表意见,只说让奚风自己看,然后就走了。   经纪人后续又脑补了什么,朗厉不关心,反正等他回到总裁办公室时,外面原本扎堆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他推开门进去,傅明律一脸冷淡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盯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看都没看他一眼。   朗厉也没管,在沙发上坐下,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键盘敲击声停了一秒,随后变得更响了,声音大得仿佛要把键盘敲碎。   朗厉只当听不见,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之后的剧情。   按剧情里说,主角要先发一首歌,小火了之后,有了知名度,公司才会给他做专辑。   一张专辑,从确定方向,到选歌、录歌,再到后期调整、文案包装,最后发行,一系列流程快得只要两三个月,慢的可能要一两年。   以最快的速度来算,发歌半个月,歌曲发酵一个月,做专两个月,专辑发售月度报表出来再一个月。   这样的话,大概也就四五个月之后,傅明律就会把主角毒哑。   他可以在这几个月里看紧傅明律,不让他有机会下毒,但在这之后,只要傅明律能够接触到主角,那不管主角在哪,他还是能找到毁掉主角的办法。   除非他能一辈子都看着傅明律。   或者就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等一年之后,把傅明律送进监狱。   虽然傅家有权有势,但凭朗厉这些年的功绩,想把傅明律送进去还是做得到的。   只不过……就傅大少那细皮嫩肉的模样,挨顿打都哭得不成样子,还连话都说不清楚,这要是扔到监狱里,还不得被欺负死?   心里啧了一声,朗厉有点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算了,一年后再说吧,大不了……   到时候再说。 第137章   这一整天, 傅明律都在闹脾气。   从上午朗厉回到办公室之后,他就开始把键盘敲得震天响,一直敲到傍晚下班。   朗厉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 但傅明律不说, 他也懒得问,不去折腾人就行。   就在这种情况下, 一天很快结束了。   今天晚上某个名流要开宴会, 傅明律受到了邀请, 需要过去。   朗厉要跟着他, 也就一起去了。   到了会场之后, 傅大少依旧冷淡着一张脸, 在人群的包围中敷衍地寒暄, 看都不看朗厉一眼。   朗厉挑挑眉, 索性转身走到一边, 拿了杯果汁靠在墙上, 漫不经心地打量大厅各处, 等着宴会结束。   殊不知傅大少看着他的背影, 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又气又委屈。   他腰酸屁股疼,嗓子还哑, 被这么多人围着,朗厉不过来帮他解围就算了, 还说走就走了?!   混蛋!   另一边,刚靠到墙上没多久,朗厉就看见旁边挤出来一个熟悉的小孩,兴奋地喊着“朗叔”,朝他扑了过来。   朗厉有点惊讶, 旋即露出些笑意,弯腰把人接住:“徐徐?你今天能出来了?”   徐徐高兴极了,坐在他胳膊上,亲亲热热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mua一下:“嗯!朗叔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再回我们家啊?”   之前那十天的合同到期之后,徐海天就给朗厉打过电话,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大概以为朗厉快被折磨得不行了,让他有需要就去医院,还直接给朗厉打了五十万,让他先拿去应急,还不还的以后再说。   朗厉拒绝了,说自己没事,把钱退了回去。   徐海天好像是怕他是不好意思要,就问他要不要回自己家继续当保镖,待遇还是之前那样,可以先垫付几个月的给他。   朗厉也拒绝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后续徐海天又打过来几次,开始似乎还是有点担心,后来每次听他声音都是中气十足的,渐渐也就不再打了。   他一直在关注朗厉,知道他现在是留在了傅明律身边当助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让那个阴狠的傅大少爷放过他的,但见他过得还好,也就放心了。   对徐徐也只说是朗厉合同到期,去了别人那里做事,中间的事情一概没提。   这些事朗厉从徐海天的电话里听过,所以对徐徐的问题也不觉得意外,他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没找到跟过来的人,就问徐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在公司,我和妈妈来的。”徐徐开开心心地说,指了指一个方向,“妈妈在那里。”   朗厉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人群中,果然看到了徐夫人,她正四处张望着,脸上有些焦急,似乎是发现自家儿子又不见了。   “你过来找我,跟你妈妈说了吗?”   徐徐被他问得一愣,脸上露出点心虚:“……我忘了。”   朗厉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小朋友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现在呢?”   “要跟妈妈道歉。”徐徐耷拉着小脑袋。   “下次记住了,不能随便乱跑,去哪里一定要先跟大人说,知道吗?”   小朋友点点头。   真乖。朗厉揉了揉他的脑袋,露出一点笑容。   他抱着徐徐走到徐夫人旁边,徐夫人看到徐徐没事,松了口气,板起脸瞪了徐徐一眼,对朗厉道了声谢,想把徐徐抱过去。   徐徐乖乖道歉,却不想过去,恋恋不舍地抱着朗厉的脖子,央求道:“妈妈,我想跟朗叔玩。”   徐夫人:“不行,朗叔叔有事情要做。”   “好吧。”徐徐垂头丧气。   看着小孩一脸沮丧的样子,朗厉道:“我暂时没什么事。”   反正在这耗着也是耗着,不如陪小孩玩会儿。   徐徐立马精神起来,期待地看着自家妈妈。   徐夫人有点为难,最终还是道:“……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对朗厉她还是很放心的,只要不会耽误到朗厉的事情就好。   朗厉笑了笑,抱着徐徐出去了。   另一边,一直注意着朗厉的傅明律也看见了他抱着的徐徐。   原本他还没认出来徐徐是谁,直到看到朗厉和徐海天老婆说话,才想起来这小孩就是当初害他被朗厉扔进游泳池里的那个。   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傅明律本来不会放在眼里,但那天他在宴会上被人明里暗里嘲笑了几句结巴,正满心怨毒地想着怎么报复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小孩。   他躲在假山后面,似乎也听见了那些人说的话,被他发现后,怯生生地看着他,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同情。   傅明律一下就被他的眼神刺痛了,把他抓起来按进了水里,让他同情的目光变成惊恐,彻底消失。   然后他就被朗厉也扔了进去。   想起来之后,傅明律心里更气了。   当初要不是这个小屁孩,他哪会惹到朗厉,还受了这么多罪?!   咬了咬牙,傅明律挥开身边聒噪的人群,也跟了出去。   ……   庭院里。   朗厉抱着徐徐走在石子路上,听小朋友讲他最近刚想出来的梦想。   “……我以后想当大明星!”   “哦?为什么?”   “因为大明星可以站在电视上,被很多很多人喜欢,还可以认识好多好多朋友。”   “是吗?那你加油。”   “嗯,我会努力的!”徐徐用力点头,又问,“朗叔,要是我当上大明星了,你能不能还来给我当保镖啊?”   朗厉笑了笑:“可以,等你当上大明星了,我就去给你当保镖。”   徐徐欢呼一声:“朗叔你最好了!以后我给朗叔你签名!”   “好,我等着。”   朗厉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小孩兴奋的小脸,把他往上抱了一点。   明星啊……记得有一段时间,他也很想当明星来着。   倒不是像徐徐说的这样,被很多人喜欢,认识很多朋友什么的,纯粹就是不知道听谁说当明星钱多事少,还能世界各地跑,所以想当个玩玩而已。   算一算的话,那差不多是他十岁左右的事。   他十岁的时候,人形都变不完整,耳朵尾巴总是收不回去,偏偏脾气野得不行,还不服管教,用教官的话来说,就是桀骜不驯,刺头里的刺头。   主要是那时候他天天被关在基地里训练,听教官说以后要保护国家,保护人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国家和人民是什么,见都没见过,还非得要他保护?必须被保护的东西只有废物,既然是废物,那还保护干嘛?   所以在又和教官兼亲爸打了一架后,十岁的他就趁着夜黑风高,潇洒地溜了,头也不回地窜进了山里。   他在森林里浪了几天,跟来找他的人斗智斗勇,正想着要不干脆彻底离家出走,去山里当野狼的时候,却在湖里捡到一个小孩。   那小孩的模样比现在的徐徐还小一点,最多五六岁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掉进了水里,被他救上来后,就死死抱着他,张着嘴哭,但哭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   朗厉这才知道,这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不会说话,朗厉问他名字,他就在地上划拉了几笔。朗厉蹲地上看了好久,才认出那是一个“玉”字。   “你叫小玉?”他问小哑巴。   小哑巴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像个女孩子的名字?朗厉嘀咕了一句,明明闻起来像个男孩。   十岁的朗厉还不懂什么叫尊重他人隐私,顺手就把小哑巴裤子扒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发现自己果然没闻错。   小哑巴猝不及防,光着屁股呆呆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遮遮掩掩地用手挡着,不给他看。   朗厉看他挺好玩,也没难为他,扒拉开他的手,给他把裤子提上了。   他问小哑巴家在哪,小哑巴摇头,问他怎么来这的,小哑巴摇头,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回去,小哑巴还是摇头。   问了一圈,没一个是点头的,朗厉头疼地挠挠耳朵,决定先养着再说。   反正他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多个伴也好。   小哑巴很乖,长得也白白嫩嫩的,小脸蛋被朗厉一捏就能多出个红印,捏疼了也不哭,就眼巴巴看着他,跟在他屁股后头转。   山里晚上冷,朗厉每次一到天黑,就变成狼犬形态,把小哑巴叼进窝压住,让他睡在自己肚皮底下。   最开始朗厉以为他会害怕,没想到他却眼睛一亮,直接抱住自己不撒手,被他叼起来也不哭不闹,像个小狗崽似的,小胳膊小腿都垂下去,晃晃悠悠地让他叼着走。   养了没几天,朗厉就感觉自己上瘾了。   他有时候变成狼形态,背着小哑巴在森林里乱窜,有时候抱着他坐在树上,跟他说自己以后要当个明星,去世界各地浪,有时候躺着不动,任由小孩在身上爬来爬去。   偶尔也会遇到危险,但都被他完美解决了。   只不过,看着小孩一边哭,一边按着他的伤口,不让血往外流的样子,他也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明悟。   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有人在找小玉的时候,他观察了几天,就把小玉送了过去。   又跟了两天,他从赶来的中年人身上闻到了和小玉相似的气息,确定对方的确是小玉的家人,没有恶意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基地,不出所料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还挨了顿罚,但这次朗厉没有反抗。   保护国家,保护人民什么的,太空了,他以前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但如果,他以后要保护的都是小玉这样的孩子,那似乎……也还不错?   在那之后,朗厉就开始认真训练,后来又到世界各地执行任务,也算是实现了当初要到世界各地浪的梦想。   直到这两年外面稳定下来,只剩一些小打小闹之后,他才开始萌生退意。   看着草坪上跑来跑去的小孩,朗厉笑了笑。   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哑巴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那么乖的小孩,长大了,应该也会挺乖的吧? 第138章   “朗叔!”   朗厉从记忆里回神, 接住扑过来的徐徐:“慢点,小心摔了。”   徐徐抱着他的腿嘻嘻笑了两声,撒娇道:“朗叔, 我想喝雪碧。”   看了眼小孩玩得红扑扑的小脸, 朗厉道:“你在这歇会儿,我去给你拿, 别乱跑。”   “知道了~”   朗厉转身回去大厅。   一来一去,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等端着饮料回来后, 原地却没有了徐徐的身影。   “徐徐?”朗厉喊了一声, 徐徐没有回应。   他皱起眉, 走到临走前徐徐坐着的那块石头上, 一靠近, 却忽然闻到了另一道气味。   夜里有风, 气味消散得很快, 但朗厉还是闻出来了, 那是傅明律身上的香水味。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半跪下来,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对脚印。   脚印从几十米外的灌木丛后面过来,在附近停留了一会儿, 旁边还有一些徐徐的鞋印,凌乱分布着, 透出一些慌乱,但很快就没有了,像是被抓了起来。   脚印向前延续,很快就到了石子路上,然后看不见了。   特意躲开他把徐徐带走, 怎么想傅明律要干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死性不改!   朗厉眼中带着沉怒,从地上站起来,顺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气味,朝傅明律离开的方向迅速追了上去。   追了没多远,朗厉就听到了小孩子的求救声。   像是被捂着嘴,断断续续发出来的,与此同时,空气里还传来了水汽的味道。   一闻到这水汽,朗厉立刻就想起上次傅明律把小孩按在游泳池里淹的画面,神色顿时一凛。   他大步跑过前面的拐角,到了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水池边的傅明律,还有被他捂着嘴,不断挣扎的徐徐。   傅明律还没发现朗厉已经来了,拎着徐徐,把他悬空在水池上方,满脸阴沉:“不许叫,再叫,我就把你扔下去!”   徐徐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呜呜喊着“救命”,他被衣领卡着脖子,脸色有点发青,慌乱地扒着傅明律的手,指甲一不小心就在他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傅明律嘶了一声,眼神顿时更加阴冷,松开小孩的嘴,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扇过去!   “傅明律!”   一声暴喝陡然炸响,傅明律吓得一抖,巴掌没能扇下去,手也下意识松了力道。   徐徐直直下坠,眼看就要掉进水里,朗厉终于赶到,迅速伸手,险险在他碰到水面时把他抓了上来。   饶是如此,小孩也吓得够呛,趴在朗厉怀里,惊魂未定地发抖,脸色也泛着青,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小孩的脸上滚下来,打湿了朗厉肩头的衣服,也让他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他轻轻拍着小孩的背,凌厉的目光看向傅明律,朝他走了过去。   傅明律心里一慌,飞快捂着屁股,一边往后退,一边紧张地结结巴巴道:“别,别打我,我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一下……”   “他做了什么,要让你这样吓唬他?”朗厉沉声问道。   “我,我……”傅明律慌慌张张后退,但周末才过去两天,他身上还酸着,一不小心就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朗厉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傅明律心里的委屈又慢慢升了起来,凭什么朗厉对谁都可以和颜悦色,对他就总是这样?   刚刚他被那么多人拦着,身上难受得不行,这人都不说来帮自己一下,关心关心,现在这个小屁孩不过就是哭了几声,他就来质问自己了?   傅明律咬了咬牙:“我吓唬他,又……怎么了?又不,不会死。”   不会死?   或许对其他孩子来说,这只是一点惊吓,但徐徐本来心脏就不好,被他这么一下,很容易就会出问题。   而且要不是他过来,那一巴掌是不是就要落到徐徐脸上了?   要是他不在,徐徐也落了水,难道要指望自己也怕水的傅明律下去救他吗?   看着仰着头,一脸不服气的傅明律,朗厉强忍着怒火,下颌紧紧绷起,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也一跳一跳:“你觉得你没错?”   傅明律心里有点发憷,但依然凭着莫名的怨愤,强撑着和他对视:“没、没错!”   朗厉深深吸了口气,铁青的脸色有点把徐徐吓到,小孩瑟缩一下,怯怯地看着他,声音有点发抖:“朗叔……”   朗厉反应过来,勉强收了表情,轻轻拍了下小孩的背:“徐徐不怕,叔叔先带你去找妈妈。”   他沉沉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傅明律,转身抱着小孩离开了。   回到大厅,把小孩送回徐夫人手里,徐夫人看到自家儿子一副哭过的样子,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忙把徐徐抱过去,问怎么回事。   朗厉简单讲了几句,只说是自己没看好,让徐徐吓着了。   徐夫人半信半疑,但有之前几个月的信任打底,也没怎么怪他,哄着徐徐回去了。   朗厉把母子俩送到门口,看着她们上了等候的车,然后转身回花园。   回到之前的地方时,傅明律已经不在了,大概是知道朗厉再回来肯定要教训他,于是飞快溜了。   他倒要看看,这人能躲哪去。   朗厉冷笑一声,也不费心费力去找,直接在脑中开问:【系统,傅明律在哪?】   【在路上,看方向,应该是准备去公司。】   躲他躲得都不敢回家了?   朗厉扯了扯嘴角,转头出门打了辆车,也去了公司。   过了半个多小时,出租车到达LG大楼。   朗厉一下车,就看到了蹲在轿车边,捧着手机愁眉苦脸的张南。   他走到张南面前,张南抬头一望,眼睛顿时亮了,忙站起来道:“朗先生,你是来找少爷的?”   说完了看他一眼,委婉地开口:“有什么矛盾,朗先生你跟少爷好好说,别让他大晚上乱跑,不安全。”   他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了。   虽然某种意义上也差不多。   朗厉问:“傅明律呢?”   张南指指身后的车。   朗厉走过去,拉开车门。   车里,傅明律看到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大惊失色,趁着他和张南说话的功夫,偷偷摸摸打开了另一边的门,想从旁边逃走,但朗厉开门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已经被发现了。   傅明律身体一僵,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对上朗厉冷冷的目光,讪讪抬起手:“……嗨。”   朗厉长臂一伸,根本没给他下车的机会,直接拽着他,把他拉回车里,然后手一拉,把车门带上了。   车外的张南:“……”   他自觉地走到远处,蹲下来打开小游戏。   车里,车门“砰”一声关上,把傅明律吓得一颤,他看着前后左右都被封死的空间,缩在车门边上,瑟瑟发抖。   “现在知道怕了?”朗厉淡淡道。   傅明律咽咽口水,嘴硬道:“我凭,凭什么要怕?我又,没错!”   朗厉脸色一冷,抬手把他抓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按在了腿上。   傅明律立即慌了,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来:“你要干,干嘛?!放、放开我……”   然而他的挣扎一如既往的没用,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在了他屁股上。   “啪!”“啊!”   一巴掌又重又狠,声音响亮无比。   傅明律叫了一声,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疼得直打哆嗦。   朗厉冷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吓徐徐?”   他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傅明律心头的那股委屈怨愤就又上来了,又气又恨道:“我高、高兴!”   “啪!”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说实话!”   “啊!”傅明律又叫了一声,身体疼得发颤,流着眼泪骂道,“我就是,高兴!看他,不顺眼!”   “啪!”   “朗厉你个,混蛋!”   “啪!”   “我要杀,杀了你!”   “啪!”   巴掌一下一下落下,傅明律很快就疼得放不出狠话,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死撑着,明明已经疼得发抖,眼泪都糊满了脸,却始终不肯服软。   朗厉沉沉地看着他,手再一次落下。   傅明律下意识紧紧闭上眼,身子绷紧了,等待疼痛的到来,却不想屁股上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忽然一凉。   他蓦然瞪大了眼,回头看向朗厉,再次挣扎起来:“你……混蛋!我不,不做!”   “别动。”朗厉又扇了一巴掌,冷冷道,“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没了衣服遮挡,巴掌声更加清脆了,傅明律疼得一抖,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朗厉看了看手底下,这次他打得比以前都要狠,两个臀瓣早就已经肿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上全是红通通的巴掌印,有的地方还带了血丝。   除了他这次气狠了以外,也有傅明律比以前更固执的原因,死不认错,让他十分恼火,下手就有点失了轻重。   看这样子,傅明律明天大概坐都坐不下去。   把他裤子穿回去,朗厉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我不管你这次是为了什么,但是,没有下次。徐徐有心脏病,受到惊吓容易出事,你有什么想报复的,冲我来,别再去招惹他,不然我让你一个月都走不了路。”   傅明律慢慢捂着屁股爬起来,紧紧咬着嘴唇,低下头,眼里怨愤更深。   该死的朗厉,在他眼里,谁都重要,只有自己,永远都是被威胁的那个。   不招惹就不招惹,当他稀罕!   他打开车门,红着眼睛冲远处的张南吼道:“滚……过来,回家!”   刚刚开局的张南:“……”   还没和好呢? 第139章   朗厉被傅大少单方面无视了。   从那天回来后, 傅明律就把他当做了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每天板着脸上下班, 吃完饭就上楼, 把自己关进屋里,房门摔得震天响。   朗厉每每瞥过去一眼, 然后就还是还是和以前一样, 该干嘛干嘛, 对他这种态度也不怎么在意。   倒不如说, 他巴不得傅明律天天这样, 虽然关门声吵了点, 但好歹不会想方设法冒坏水折腾人了。   不过这种在他看来只是傅明律单方面对他冷淡的情况, 在其他人眼里, 却是他们俩在冷战。   张南还专门来劝过朗厉, 说什么人与人之间有矛盾了要及时说开, 一直僵持着感情容易破灭, 巴拉巴拉讲了一堆。   朗厉觉得他说法怪怪的, 问他为什么不去跟傅明律说。   张南讪讪笑了下,那不是怕被少爷骂吗?他们少爷哪有朗先生好说话?   谈话不了了之,朗厉还是泰然自若, 反倒是傅明律越来越憋屈得慌。   混蛋朗厉!居然连哄他一句都不愿意!明明他们都……   混蛋!   傅大少越想越难受,恨不得直接咬他几口, 每天都在心里骂他。   然而骂了好几天也不解气,憋得快内伤的大少爷决定出门散心。   散心的方式很朴素,就是开车兜风。   没办法,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选择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放纵一下, 但傅明律上次去过了,观感很不好,连带着对其他夜场也失去了兴趣。   他也没什么能喊着出去玩的朋友,那些人表面上装得再好,也只是看在傅家的名头上才来接近他,傅明律又不傻,对他们的目的一清二楚,更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都在私底下偷偷笑他结巴。   于是最终,傅明律还是选择老办法,出门遛弯。   但车在郊区开了几圈,傅明律还是不高兴,就让今天当司机的保镖往山上开。   山上有段环山公路,修得很宽敞,平时会有很多富二代过来赛车。   傅明律对赛车不感兴趣,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到这边来。   山里没人,周围又都是树,高大的树木快速掠过,风也会呜呜从耳边划过,这种场景会让傅明律想起小时候被狼哥哥背在身上,在森林里跑的样子,每次心情都会很快好起来。   但这次却没怎么奏效。   风呼啸着吹过,傅明律坐在大开的窗户边,看着外面快速后退的树木,心里还是感觉很憋闷。   肯定是因为朗厉那个混蛋就在他旁边的原因!   傅明律在心里愤愤地骂了几句,大概是周围环境比较熟悉,他又想起当年那个会保护自己的狼人少年。   把狼人少年和旁边的人对比了一下,傅大少有点委屈地想,要是狼哥哥在,绝对不会让这个混蛋这么欺负自己。   他又偷偷摸摸瞪了朗厉好几眼,感觉他要看过来了,才飞快收回目光,继续在心里骂。   朗厉瞥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山景秀丽,林木繁茂,空气也很好,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但相对来说,视野也会不太好,如果对面有车过来,很容易撞上。   这么想着,朗厉对前面的保镖道:“开慢一点。”   傅明律立即反驳:“就,这样。”   保镖没有回话,也没有减速。   朗厉微微皱眉,看了傅明律一眼,再次道:“开慢点。”   保镖还是没有减速,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看来这个家里也不是都变成朗厉的走狗了,还是有人听他的嘛,旁边的傅明律有些暗爽,只感觉先前的郁气全都一扫而空,心情舒爽极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里保镖的脸,感觉有点陌生,好像以前没怎么见过,但又很快把这点疑惑扔到了脑后。   不管了,那么多保镖,他认识不全也是正常的,回去就给他加工资!   哼,就让朗厉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一旁的朗厉眉头已经深深皱了起来,因为他能感觉到,车速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还越来越快了。   现在车已经上山,旁边是几乎九十度的山体,如果前面出现什么意外,那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   伸手按在保镖肩上,朗厉沉声道:“停车。”   见保镖还是不言不动,他手中开始用力,语气也严厉了起来:“停车!”   五指收紧,好像铁钳一样捏紧了保镖的肩膀,保镖闷哼一声,手臂几乎一瞬间脱了力,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反而咬紧牙,猛地踩下了油门!   巨大的推背感传来,性能优越的引擎咆哮着,在傅明律的惊呼声里,直直冲向了车道外!   前面正好是转弯,周围没有一点遮挡,这么冲出去,车辆会直接飞下山,是个人都活不下来。   朗厉眼神一厉,立即起身抓住方向盘,强行扭转,在车头冲出马路前,险之又险地把车头调转回去。   轮胎在马路上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驾驶座上的保镖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力也不能从他手里抢回方向盘,干脆猛地踩下了刹车!   猛烈的惯性让车尾一下甩了出去,重重撞在了里侧的山壁上,又被弹回车道上,像漂移一样在路面上打转。   车身失控得太厉害,朗厉只能抓紧座椅,稳住身体,后面的傅明律就更不用说了,死死抓着扶手,被转得东倒西歪,紧张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驾驶座上的保镖死死抓着方向盘,脸上闪过一丝狠意,松开刹车,再次踩死了油门!   本就失控的轿车这下更加激烈的转了起来,不断撞击着山壁,在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后,最终还是冲出山道,朝山底滚了下去。   朗厉在车身离开马路的瞬间就收回了手,反身抓住傅明律,把他紧紧按在了怀里,同时抓住车顶上的扶手,把两个人牢牢固定在后排角落,避免被剧烈翻滚的车身甩出去。   坠落感一瞬间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颠簸,周围的树干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傅明律下意识攥紧身上人的衣服,惊叫声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吓得脸色发白。   半分钟后,在撞断了几棵粗壮的树后,轿车终于止住了翻滚,在山坡上停了下来。   朗厉单手抱着傅明律,抬起头,从布满划痕的窗户往外看了看。   车并不是落到了地面,而是被一棵树拦了下来,半悬空地挂在山坡上,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再往下只能看到一点树梢,似乎是个小断崖,目测应该有十多米高。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到车身开始晃悠时,又立马停住。   傅明律也感觉到了这一下晃动,脸色更白了一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缩在他怀里,攥着他胸口的衣服,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身体也吓得发抖。   “别怕,不会有事的。”朗厉安慰了他一句,慢慢移动身体,往前看了一眼。   车是头朝下栽下去的,前面受到的冲击最大,车头几乎已经变形,挡风玻璃也被撞烂了一块,一根粗大的树枝从裂口中间伸进来,直直插到了驾驶座上。   驾驶座上的保镖胸口被这一截树枝戳穿,脸上也全都是血,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已经没什么气了。   朗厉收回目光,打量了几眼车身周边的环境。   当务之急是先从车里出去。   外面的树干不够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底下是十几米高的落差,要是摔下去,朗厉能保证自己没事,但傅明律就不一定了,就算有他垫着,也肯定要受内伤。   不过……   朗厉低头,看了看怀里惊魂未定的人。   要想出去,首先得有个通道,但车门被锁死了,打不开,窗户也是完好的。   朗厉可以打碎玻璃,弄出个出口,但那样动静太大,很容易会让车失去重心掉下去。   动静小的办法也有,他兽形态是狼犬,身体里有一半是狼的血统,所以他的爪子很尖,很轻易就能把车窗切开。   但是他只有兽形,半兽形和人形这三种形态,要想露出爪子,起码也得恢复半兽形。那样一来,他的耳朵、尾巴都会出来,眼睛也会变回狼犬的颜色。   身份暴露是小事,就怕把怀里这人吓到了,他乱动起来,掉下去才是麻烦。   朗厉很快做出了决断,对傅明律道:“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出去。”   傅明律怔了怔,但他正处于惶惶不安中,听到朗厉带有命令的语气,下意识就遵从了,紧紧地闭上了眼。   在他闭上眼后,朗厉的眼瞳就瞬间变成了金澄色,头顶上冒出一对棕黑色的耳朵,腰后面也鼓起来了一块。   裤子有点高,尾巴勒在里面了。   心里稍显烦躁地啧了一声,朗厉抬起手,已经变得粗硬的指甲在防弹窗户上划过,尖锐的顶端轻轻松松把玻璃切割开来。   沿着车窗一圈划过之后,朗厉收紧手臂,把玻璃推开,在车辆重心发生变化的一瞬间,抱着傅明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傅明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意识睁开了眼,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里。   棕黑色的耳朵,尖尖地立着,左边还带着一个小缺口。   傅明律瞪大了眼睛,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这双耳朵。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慢了下来,他看见了风吹过这双耳朵上的绒毛,也看见这双耳朵机警地转了一下,让左边的小缺口更加明显。   他又愣愣地往下,看见了一双金澄色的眼眸。   ……是和记忆里那个看不清脸的狼人少年一样的颜色。   狼哥哥…… 第140章   轿车轰然坠落, 朗厉也抱着傅明律落到地面,抓住周围的树干止住冲劲,然后停了下来。   他闭了下眼, 眼瞳变回黑色, 指甲回缩,耳朵尾巴也都收了回去。   从半兽形态变回人形, 朗厉站起身, 正准备看看怀里的人有没有伤到, 结果一低头, 就对上了一双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   朗厉:“……不是让你闭上眼?”   傅明律没说话, 看了看他, 又看向他的头顶, 眨了眨眼, 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朗厉:“……”   傅明律摸得很仔细, 他本来就比朗厉矮一个头, 又站在下坡的地方, 为了摸到, 甚至还要踮起脚,但他依然在朗厉头发上仔仔细细摸着,好像要把那已经消失了的耳朵再摸出来一样。   朗厉抽了抽嘴角, 把他的手拿开,打量了他几眼, 看他没有受伤,就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被他远离之后,傅明律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变得有点紧张,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衣角,张开嘴:“朗……朗……”   他似乎是想叫朗厉的名字,但只说了一个字就堵住了,吭哧半天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朗厉瞥了他一眼:“害怕我了?”   傅明律飞快摇头,努力想说话,但他心跳得很快,嗓子也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怎么也憋不出话来。   他有点着急,抓住朗厉的衣服,用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   “耳朵?”朗厉问。   傅明律点点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想看?”朗厉猜他的意思。   傅明律更用力地点头,眼睛也变得更亮了。   怎么突然变得跟小狗似的?朗厉看了他一眼,没理会,掏出手机,给张南打了个电话,简单讲了一遍这边发生的事,让他安排人过来处理。   听到有人要对自家少爷动手,张南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派出了人手,同时将事情汇报给了老宅那边,自己也开车赶了过来。   朗厉把定位发了过去,收起手机,看了看周围。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就是等着人过来,但这片坡度比较陡,很容易踩空滑下去,不如去路边等,反正定位已经发了,也不怕过来的人找不到底下的车。   分辨了一下方向,朗厉正准备带傅明律上去,忽然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傅明律的眼神,看了下他的头顶,又看向他,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期冀。   朗厉:“……”   他往上看了看,山坡太陡,指望傅明律自己爬上去不太现实,还不如他用半兽形态带他上去。   想到这里,他就又变回了狼耳狼尾的样子。   傅明律立即就被那对神气立着的棕黑色耳朵吸引了目光,直直地盯着看,尤其是左边那只耳朵上的小缺口,更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和小时候的位置一模一样。   真的是狼哥哥……   傅明律抓了抓衣角,脸微微红了起来,眼神一下一下往朗厉身上瞄。   朗厉没多想,转过去,背对着傅明律半蹲下来:“上来。”   傅明律愣了下,随即乖乖趴到他背上。   男人身上混合着一点烟草味的气息涌入鼻腔,宽阔的后背把他稳稳地背了起来,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安心感。   傅明律抱着朗厉的脖子,被他带着爬山,那两只棕黑色的耳朵就在他眼前,时不时晃悠着。   傅明律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摸了几下。   被骚扰的大耳朵甩了甩,朗厉把他往上背了一点,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别乱动。”   不轻不重的感觉从被拍的地方传来,傅明律脸一红,老老实实抱着他的脖子不动了,但腿上的感觉却又鲜明了起来。   两只有力的手托着他的大腿,灼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传递过来,让傅明律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几次胡来的经历。   所以那些时候,他其实都是在和狼哥哥……   脸上一下烧了起来,傅明律收紧了手臂,咬住嘴唇,把自己滚烫的脸埋在了朗厉背上。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朗厉微微偏头,看了下傅明律,但只看到一个脑袋,像是想把自己闷死一样,吭哧吭哧地把脸怼在他身上。   ……莫名其妙的。   把目光收了回来,朗厉继续往上爬。   半兽形态下,他的嗅觉、听觉、力量以及弹跳力等等都有增强,所以哪怕背着一个人,爬起山来也还是很轻松。   半个小时后,朗厉看到了马路,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就近找了一片平坦地方,把傅明律放了下来。   他收起耳朵尾巴,给张南重新发了个定位。   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继续过来杀傅明律,直接站在马路边太危险,不如等在这里,能看到路上的情况,自己也不会太暴露。   做这些时,傅明律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朗厉看了他一眼。   从轿车里出来之后,这位大少爷就乖得不像话,要说是被之前的事故吓到吧,那也不像,精神好得很。   就连发现他不是人也不怎么惊讶……也不能说完全不惊讶,有还是有点的,但不是那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惊讶。   看他的眼神也变了,有点亲近,有点拘谨,还有点紧张。   拘谨和紧张朗厉理解,毕竟突然发现住在一个房子里的居然不是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他也会有点紧张。   但是亲近?   搞不明白傅大少的脑回路,朗厉把这件事丢到脑后,收起手机,抱起手靠到树上,等接的人过来。   旁边,傅明律悄悄挪动脚步,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发现朗厉没反应,他盯着前面的树,抓着衣角,咽了下口水,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往他身边靠了一点。   一点又一点,直到身边的人近在咫尺,傅明律悄悄低头,看了眼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鞋子,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升起一点雀跃。   差点被挤出去的朗厉:“……”   他有点无语地走开,把这棵树让给了大少爷。   傅明律还没高兴一会儿,身边就突然空了,他抬起头,就看见朗厉走到另一边的背影。   他先是因为男人冷淡的态度愣了下,很快想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事,微红的脸颊一下就变白了。   对了,他前几天惹狼哥哥生气了……   傅明律无措地站在原地,张开嘴想要道歉,但只能发出一点气音。   说不出话,不能道歉,他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说不了话,看着朗厉越走越远的背影,心慌意乱之下,下意识就追了上去,拽住了他的衣角。   朗厉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什么事?”   傅明律因他冷淡的眼神手指瑟缩了下,但仍抓着不放。   他有些着急地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声音,所有话全部堵在嗓子眼里,一点憋不出来。   见他脖子都快憋红了,朗厉开口道:“拿你手机打字。”   傅明律这才松开手,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上次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别生气。】   朗厉:“你说徐徐?”   傅明律点点头。   朗厉淡淡道:“被你吓到的是徐徐,不是我,用不着跟我道歉。”   傅明律有点不知所措,抓紧了手机,很快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打字:【那我去跟他道歉,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他。】   转性了?朗厉挑挑眉,语气平静:“不需要,你不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反而好一点。”   又是被淹又是被吓的,小孩不产生心理阴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想再见到他?   “你老实点,别再招惹他就行了。”   听到远处传来的车声,朗厉转头看向公路尽头,傅明律却以为他又要走,顿时慌了,想抓住他的衣服又不敢,怕惹得他更生气,六神无主地站在那,眼眶都有点发红。   于是等朗厉发现那只是一辆普通私家车,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明律眼圈红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什么情况?   朗厉有点不明所以,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始觉得后怕了,就简单安慰了两句:“一会儿等车来了就能回庄园,别哭了。”   安慰的话似乎起了效果,傅明律把眼泪憋了回去,试探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边缘。   朗厉扫了眼,没出声。   像是看他不反对,傅明律又动了动手指,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角攥进手里,然后紧紧握住,不肯放开了。   虽然他攥得很紧,但通过衣服传上来的力道却很微弱。   感受到那轻轻的拉扯感,朗厉看了看面前的人。   傅明律低着头,带着那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时不时抬眼觑他一下,是有点忐忑的眼神。   因为角度的关系,朗厉更多的还是看到了他的头顶,黑色的短发很蓬松,因为之前的事变得有点乱,有几簇翘了起来,看起来毛茸茸的,十分柔软。   虽然从来没人发现过,朗厉也从来没对人说起过,但其实,他很吃这一套。   吃软不吃硬,说的就是他了。   像现在,傅明律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服,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乖乖的味道,把朗厉看得心都松了点,这几天对他的火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但有过之前的经验,他也知道不能太给傅明律好脸色,不然这人立马就要蹬鼻子上脸,又开始肆意妄为。   所以他只是任由傅明律抓着自己的衣服,对他看过来的眼神则一概不理,全当看不见。   发觉他的态度依然冷淡,傅明律脸又慢慢白了下去,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怎么办?狼哥哥还是在生气……   傅明律惶惶不安地攥紧了手,想要想出一个能被原谅的办法,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无意识地把嘴唇越咬越紧,直到被一只手伸过来按住,强行分开,才懵然回神,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朗厉皱着眉头:“你在干什么?”语气有点凶。   傅明律缩了下脖子,张着嘴,讷讷地看着他。   朗厉把手收回来,擦掉上面的血迹:“别咬了,车来了。”   话音落下,几辆车在路边停下,张南和其他十多个保镖从车上下来,焦急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少爷——,朗先生——”   朗厉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走了过去。   傅明律依然抓着他的衣角,被他带着走。   快到路边时,张南看见了他们,急忙迎了上来。   “少爷,朗先生,你们没事……少爷,你的嘴怎么了?!”   其他保镖也都看了过来,被一群人盯着看,傅明律愣了一下,下意识望向朗厉。   众保镖:“……”   他们默默看向朗厉。   朗厉:“看我干什么?他自己咬的。”   “哦、哦!”保镖们胡乱答应,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全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不就是小情侣死里逃生,情难自禁了一点吗?他们懂,他们都懂。   朗厉:“……”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把这群人揍一顿。 第141章   有人想对傅明律下手这件事, 让傅春秋十分恼火。   纵横商场数十年的老爷子雷厉风行,立即就封锁了整个庄园,严格排查里面的佣人和保镖。   那个主动冲崖的保镖也被找到, 近期出行记录、通讯信息、接触到的人等等, 都被重点摸排过去。   这些事用不着朗厉操心,他还是和之前一样, 每天近距离待在傅明律身边, 不过以往只是看着他, 不让他做坏事, 现在则是多了一重保护的意味。   原本他还想着傅春秋会不会连他也一起调查, 但不知道为什么, 傅春秋好像对他很放心的样子, 问都没问过一句。   没人来打扰, 朗厉也乐得清闲, 每天早晨跑跑步, 锻炼一下, 然后就是待在别墅里。   可能是被吓到了, 傅明律这两天没去上班,朗厉开始以为他又会借题发挥,故态复萌, 但没想到他却出乎意料地安分。   不吵不闹,也不作妖, 对佣人也没有打骂,连冷脸都没有,脾气好得都快不像他了。   尽管如此,朗厉却依然觉得很古怪。   坐在沙发上,朗厉翻着手里的书, 听着不远处慢慢接近的脚步声。   等脚步声磨磨蹭蹭来到面前,在书面上落下一点阴影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什么事?”   傅明律站在他面前,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抓着裤缝,张开嘴:“朗……”   一个字没说完,他就又憋住了,憋了半天也憋不出话,急得鼻尖冒汗,最终咬着牙,一扭头,在朗厉的目光下,飞快跑上了楼梯。   朗厉:“……”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次了。   从早上开始,傅大少就时不时跑到他面前,像是想对他说什么,但总是说不出来。   还不肯用手机打,非要亲口说出来一样,但偏偏又很紧张,每次吭哧吭哧半天,也只能憋出一两个字。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   ……   傅明律跑回了卧室。   他一把推开房间门,冲进浴室,跑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流了下来,又被捧起来往脸上泼。   一连泼了十来下,傅明律才感觉自己乱蹦的心跳慢了下来。   他停下手,看着镜子里满脸水珠的自己,神色露出些沮丧。   还是说不出来……   对着镜子,傅明律张了张嘴。   “狼……哥哥,我……是……小玉……”   他一遍一遍地说,声音从磕磕绊绊逐渐变得流利。   “……狼哥哥,我是小玉,好久不见。”咬着字慢慢地说完,傅明律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的笑容,但这点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他低下头,懊丧地打了一下水,把水龙头关掉。   现在能说出来又怎么样?在狼哥哥面前,他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从山上回来后,傅明律就在该怎么让狼哥哥原谅他。   但道歉没有用,给那个叫徐徐的小孩补偿也被否决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两天,还是决定先和狼哥哥相认再说。   说不定等狼哥哥知道他是小玉,就会原谅他了呢?   傅明律十分重视表露身份的这一过程,想要亲口对朗厉说出来,但他却总是很紧张,每次不管对着镜子练得再好,一站到朗厉面前,喉咙就开始发堵,憋半天也憋不出来。   要是小时候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对就好了……   傅明律沮丧地想。   被扔到大山里时,他只有五岁,因为不会说话,没有去上学,对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太好。   “傅珏”两个字,他只会写里面的王和玉,还分不清楚,有时候写成王,有时候写成玉,狼哥哥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就写成玉了。   要是当初他能把“傅珏”两个字完整写出来,那现在他就能把以前的身份证拿出来给狼哥哥看,虽然比不上亲口说,但怎么也比用手机随便打出来要好。   可世上没有如果,他只能继续想办法。   身份说不出来,又不想用手机打字,一时半会儿就相认不了。   而且狼哥哥现在这么生气,要是知道自己是小玉,会不会对小时候的他印象也变差?   突然想到这一点,傅明律忽然就不敢说了。   还是……先等狼哥哥心情变好了再说吧。   可是,怎么样狼哥哥心情才能变好呢?   犹豫了一下,傅明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脸上微微泛红。   狼哥哥之前说过,对他很感兴趣,要是……   他红着脸,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搜索攻略。   下午,在金钱加持下,一个个包装袋被送进了庄园。   包装袋全部密封着,外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傅明律站在客厅,强装镇定地当着朗厉的面,让人把东西都放进自己卧室。   等东西全部送进来后,傅明律回到卧室关上门,坐在地毯上一个个拆。   手铐、尾巴、挂链……粉色的、蓝色的、透明的……椭圆的、长条的、串珠的……   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放在一个个精美的盒子里,傅明律脸色通红,全部打开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红得几乎快要冒烟。   他眼神游移着,几乎不敢看过去,最终忍着羞耻,从里面挑了一件半透明的宽大白衬衫出来,然后匆匆忙忙移开目光,把盒子一个个盖上,抱起来全部塞进了衣柜最深处。   很快,天黑了。   吃过晚饭,傅明律回到卧室,听到对面的门关上后,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衣服过去敲门。   敲了两下,门开了,朗厉:“什么事?”   傅明律拿出手机,把打好的字给他看:【我房间花洒坏了,想借你这边的用一下,可以吗?】   朗厉看了看手机:“这层楼应该不止我和你这两个房间有浴室吧?”   【全坏了。】   朗厉:“……”   他挑挑眉:“全坏了?”   傅明律用力点头:【不信你自己去看。】   他特意下午鼓捣了半天,把所有房间的花洒全部堵上了。   朗厉:“……”   他微微抽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让开了路,“那行,你进来吧。”   成功了!傅明律心里有些雀跃,连忙抱着衣服从他旁边过去,钻进了浴室。   进浴室之后,傅明律打开花洒,却没有过去洗澡,而是把衣服先抖开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洗澡才过来的,白天花洒没堵之前,他就已经洗过一遍了,现在只是为了把身上打湿而已。   想到马上要做的事,傅明律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放下衣服,先去冲了一下身上。   等身上全部打湿之后,他关掉花洒,在镜子前面,把衣服穿上了。   这件白衬衫本来就是半透明的,遇到水之后,贴在了身上,就变得更加透明,连胸口突兀的颜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明律红着脸看了两眼,又低下头,看了看腿。   衬衫比他平时穿的大一个码,衣摆偏长,但不多,只能将将遮住臀部,两条白皙的腿都露在了外面。   傅明律走了两步,动作间衣摆被带动,顺着圆润的弧度往上滑了一点,贴在皮肤上,又在腰后收细,折出几道褶皱,完美勾勒出挺翘的弧线。   对着镜子照了几下,傅明律脸红红的抬起手,又把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了两颗,让胸口露得更多了点。   做完这些后,他拍拍脸,打开水龙头,用凉水给脸降了下温,等脸上没那么烫了以后,才打开浴室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洗好了就……”   朗厉靠坐在床头,刷着手机,听到开门的声音,随意地望过去一眼,声音忽然就滞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傅明律身上。   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几乎透明,穿了跟没穿一样,什么都挡不住,却又半遮半掩,平添几分诱惑。   领口敞开着,大片大片的雪白皮肤露在外面,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粉。   下面则什么都没穿,两条白嫩嫩的腿全露在外面,修长笔直,膝盖和脚踝上都带着点淡粉。   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   朗厉眼眸暗了暗,淡淡道:“怎么穿成这样?”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对上那双暗沉的双眼,傅明律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烫。   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开口,而是一步步走过去,爬上床,坐在了朗厉腿上。   软绵绵的触感压在腿面上,清晰无比,朗厉没有动弹,垂着眼皮看着他。   傅明律半跪半坐着,一点点膝行到他身前,看了看他的脸色,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他。   先是贴着磨蹭了两下,然后伸出舌头,试探地舔他的嘴唇。   朗厉任由他亲,一动不动,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始终冷淡的态度还是怎么样,傅明律原本红润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更用力地亲了起来。   见他还不动,傅明律有些哆嗦地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身后衬衫衣摆勾勒出的圆弧上。   软滑的触感溢满掌心,几乎要从指缝里流出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主动握住。   但朗厉依然没动,只是看着他,表情平淡。   傅明律眼圈有些发红,咬了下嘴唇,手往他小腹底下摸,在他要碰到之前,朗厉扣住了他的手腕。   意识到自己被拒绝,傅明律眼圈更红了,咬着嘴唇看着他,又是那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   朗厉微微叹了口气,“你又在折腾什么?”   突然跑过来穿成这样,还故意做这些勾引的动作,他不是圣人,当然已经被挑起了火,但比起就这么上床,他更想知道傅明律到底怎么了。   被这么拒绝,按照以前傅大少的性格,绝对要恼羞成怒,几天都拉不下脸,但现在却固执地坐在他身上,红着眼睛,一副好像要被他抛弃的样子。   朗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对傅明律道:“你先下去,把衣服穿好。”   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点。   但傅明律却一下慌了起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嘴巴开合几下,憋足了气,最终憋出两个带着哭腔的字:"……老公……"   朗厉一顿。   傅明律又来亲他的嘴,胡乱地亲着,眼泪不断从脸上滑落,落在相贴的嘴唇间,湿漉漉的,又带着点咸涩。   他一边亲一边哭,发不出声音,却哭得喘不上气。   朗厉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在心里叹了一声,抬起手顺了顺他的背,又把他拉开,神色不明道:“就这么想要?”   傅明律点点头,又摇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张了张嘴,用气音喊:“……老公……”   朗厉轻轻呼出一口气,按住他的后脑,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大手也在衬衫下摆抓揉了几下,然后从撩开衣摆,伸了进去。   粗糙的掌心划过细嫩的皮肤,带去一阵阵战栗,傅明律很快软在了他怀里,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泛出红晕,但仍紧紧抱着他,努力回应着,偶尔发出一点娇气的鼻音。   朗厉也不再克制,亲了亲他的眼角,吻掉几颗泪珠,然后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第142章   这一晚傅明律哭了很久, 一开始是惶惶不安地哭,后面就变了味道,变成了满脸通红地哭。   哭了一整晚, 成功把嗓子又哭哑了。   第二天醒过来, 看着身边满身痕迹,可怜兮兮的傅大少, 朗厉没忍住揉了下额头。   首先,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其次, 他已经很久没泄过火了。   最后, 傅明律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 乖起来的样子也的确非常合他的心意。   所以, 对于现在的这个局面, 也不是说怪谁, 他只是想说, 面对傅大少一边用破碎的气音喊着“老公”, 一边用腿艰难勾着他的腰, 满脸红晕地缠着他的场面, 他是真的把持不住。   放下手,朗厉起身下床,把傅明律抱起来, 进浴室洗澡。   傅明律昨天晚上累过了头,被他抱起来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只是下意识缠了上来,睡得红扑扑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眉眼间满是亲近和依赖。   乖起来是真让人心软,折腾起来也是真让人冒火。   朗厉摇摇头,把人抱进浴缸洗了一遍, 洗到下面时,他顿了顿,还是没把昨晚的东西洗出来。   洗完之后,他用浴巾把傅明律裹好,抱到对面卧室,塞进被窝。   傅明律睡着了依然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朗厉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扯下去,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澡。   换了身衣服,又把床单被罩都换掉,拿到楼下,扔进脏衣篓里。   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早就过了早饭的点,只有一个佣人守在下面,看见他下来,就问他要不要准备饭。   朗厉点点头,让准备一点好消化的,佣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餐车过来,朗厉先上去看了眼,见傅明律还没醒,就自己先吃,吃完之后把剩下几样菜放进托盘,端到了楼上。   走进卧室时,傅明律还在睡,被朗厉叫了几声后,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醒也没太清醒,眼睛半睁半闭着,睡眼惺忪地朝朗厉伸手,要他抱。   朗厉拉起他的上半身,他就软绵绵地坐在床上,把额头抵在朗厉胸口,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喊他的名字,听不太清,语气软软的,就跟撒娇一样。   不得不说,朗厉很受用,甚至忍不住心想,他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但想想这人是傅明律。   ……算了,还是不指望了。   把边上的睡衣拿过来,给怀里的人套上,朗厉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醒醒。”   傅明律慢慢抬起头,看着他,恍惚的眼神渐渐清醒了过来。   看清自己在他怀里之后,傅明律愣了愣,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脸色还算温和,就试探着伸出手,慢慢抱住了他的腰。   动作很缓慢,伸过来的同时还在忐忑地觑着朗厉,仿佛只要朗厉一冷脸,他就会立马把手收回去。   “……”   朗厉有点沉默。   傅明律是真不对劲。   昨天晚上就不说了,到现在也还是,想亲近又不敢,生怕惹他生气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姿态也放得很低。   朗厉有点怀疑傅明律是因为前几天的事,产生了吊桥效应,但又不是特别像。   比起被自己从危险中救了,朗厉直觉他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半兽形态,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他其实还是被吓到了,怕自己伤害他,所以现在是在讨好自己?   ……   他在思考的时候,傅明律已经抱实了他的腰,见他没有拒绝,就又大着胆子,慢慢把脸挨到他胸口,小幅度地蹭了蹭。   黑色的头发翘起来几根,因为他的动作轻轻晃了几下,搔在朗厉的下巴上,有点痒的感觉把他从思索中唤回了神。   朗厉低头看了他一眼,傅明律蹭了那两下后,就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不动了,和他以往嚣张跋扈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莫名的乖顺味道。   朗厉心又软了一点,顿了顿,还是抬起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语气也带了点不自觉的温和:“醒了就去刷牙,然后吃饭。或者我抱你去?”   傅明律愣了下,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些惊喜。   他飞快点了下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朗厉。   “……”   朗厉手有点痒,很想再揉一下,但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可能是眼前的人失去乖巧,变回那个无法无天的大少爷,他就忍住了。   到了洗手池前,似乎是被相似的一幕勾起了某些回忆,傅明律耳根有点发烫,闷不吭声地洗脸刷牙。   等洗漱完,朗厉正要把他抱到沙发上吃饭,傅明律却忽然并住了腿,扶着洗手台不动了。   “怎么了?”朗厉问他。   傅明律脸上有点泛红,吭哧吭哧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是不是……没洗……”   朗厉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淡淡道:“留着让你怀孕。”   傅明律愣了愣,慢慢低下头,脸一点一点红了个透,脑袋上几乎冒出了具现化的热气。   他、他愿意给狼哥哥生孩子……   朗厉:“……”怎么突然变得跟个小媳妇一样?   他道:“不舒服了?难受就给你洗掉。”   傅明律连忙摇头:“……还好。”   只是有点涨……但如果狼哥哥想和他有个孩子的话,涨也没关系。   可是,他是个男人,真的能生出来吗?   傅明律咬了咬嘴唇,狼哥哥既然说他能,那就应该可以……的吧?   “真不用洗?”   “……不,不用。”   朗厉:“……”   他只是想先给傅明律打个预防针。   要怀孕的人是傅明律,作为本人,他有权知道这件事,朗厉也没打算瞒着他。   只不过男人怀孕这种事,听起来还是太惊世骇俗了点,尤其是当这个怀孕的男人还是自己的时候,他不确定傅明律到时候能不能接受,只能先给他做点心理暗示。   系统说过,有它的程序保护,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想流都流不掉,所以就算傅明律不接受,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但朗厉还是想让他尽可能接受。   心理上的排斥严重到一定程度,就会影响躯体,如果傅明律非常厌恶自己怀孕这件事,那他这个孕期大概会很难熬。   无论如何,哪怕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朗厉也希望傅明律在怀孕期间能过得舒服点。   但傅明律的态度却让他有点摸不准。   这到底是代表他不那么排斥,还是只把他的话当调情?   看着坐在沙发上乖乖吃饭的人,朗厉心里叹了一声。   算了,顺其自然吧。   吃过饭,朗厉把傅明律抱回床上,收拾掉餐盘,想起了什么,对傅明律道:“赵特助说有几封文件需要你处理,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另外问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去上班。”   傅明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朗厉出去后,他拿起手机,翻看特助发来的文件,对她“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的问题则犹豫了一下,没去回应。   LG公司,LG两个字母,不是英语,而是汉语拼音。   用双拼打出来,G是ang,LG就是lang,狼。   这个公司,当初就是为了狼哥哥,他才会从爷爷那里要过来,细心经营,为的就是有一天,狼哥哥出现了,他有能力把他捧红,实现他当明星的梦想。   但现在朗厉就是狼哥哥,他已经去过公司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说过还想当明星。   如果他不想当了,那傅明律继续坚持上班就没有意义了。   何况比起上班,他更想待在家,一直和狼哥哥待在一起。   ……   很快,一天过去,时间来到了晚上。   朗厉洗漱完,正准备躺到床上睡觉,房门就又被敲响了。   他挑了下眉,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傅明律。   尽管心里有了某种预感,但看到外面的人时,朗厉还是沉默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白白的,中间带着些粉,长长地竖在面前人的脑袋上,往下则是由大量的蕾丝和少量的布料组成的一件蓝白色的女仆装。   布料少到什么程度呢?   除了胸口和腰以下勉强盖住了一点,其他地方全都露在了外面,仅凭几层蕾丝松松遮挡着。   这衣服,还有这耳朵……兔子?   朗厉心里猜了一下,往上看了看那双长长的耳朵,又往下看了眼。   有耳朵,是不是还有尾巴?   察觉到他的目光,面前的人抓着手,脸红红地转了下身,身后短短的布料被撑起来一些,露出底下一点白色的毛毛。   ……还真有。   而且看位置,应该是放在……   朗厉捏了捏眉心,嗓音微哑:“你腰不酸了?”   “……还,有点。”   “那你跑过来干嘛?”   傅明律觑了他一眼,小声道:“……想怀孕。”   朗厉:“……”   这人是怎么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的?   像是看他不动,傅明律又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勾住他的脖子,开口磕磕绊绊喊:“老……老公……”   眸色彻底暗沉下去,朗厉深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把这只白兔叼回了窝。 第143章   一连七八天, 每天晚上,朗厉都能准时在门口见到傅明律。   傅大少仿佛真像他说的那样,想要怀孕, 每一天都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 不遗余力地过来勾引。   哪怕每一次到后面都会哭得很惨,摇着头呜呜叫唤, 但第二天依然照旧。   深夜。   万籁俱寂, 一切都在宁静的沉睡中, 只有花园里的小夜灯不知疲倦地亮着光。   别墅二楼, 房间里充斥着潮热的气息, 床头灯笼罩着昏黄的光晕, 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细细的银链套着纤细的脖颈, 缠绕在雪白的躯体上, 于腰间收束, 又向下绕过两条大腿, 在身体前方合二为一, 用米粒大小的白珍珠串着。   细长的珍珠串一半向上, 没入看不见的地方,一半留在外面,却没有垂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而是在剧烈的震荡中不断变形,撞在一起, 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也许是震荡得太厉害,珍珠也流出了眼泪,有些浑浊的泪水从珠链隐没的地方冒出,沿着珠链一路向下, 最终在最低点汇聚起来,无声坠落。   上下两套银链被精巧的银环套在一起,贴在腰后,又被一只游走到这里的手勾了起来,轻轻扯动。   银链下的身体随之颤抖。   珠链震荡得更加剧烈,趴伏着的人仿佛已经无力承受,哽咽着摇了摇头,细白的腰身颤颤地塌下去,很快又被握住提起。   哭泣声变得有些崩溃,断断续续,身体也彻底软了下去,揪紧了床单,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喘泣。   许久之后,房间中混乱的气息慢慢消退,哭泣声也渐渐平息。   银链被解开,放到床头柜上,尾端的珍珠细链垂在柜边。   朗厉开灯下床,把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傅明律抱起来,走进浴室。   傅明律靠在他胸口,因为之前哭得太厉害,一时停不下来,时不时还抽噎两下。   这几天是不是太放纵了?看着怀里的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朗厉不禁反思了一下。   总觉得他对傅明律是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了,随随便便就能被他挑起来火。   细细给人洗完了澡,裹上浴巾,抱回对面的卧室,朗厉正要离开,手却被轻轻拉了一下。   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朗厉垂下视线。   傅明律躺在被窝里,轻轻拉着他的手掌,因为刚刚哭过,眼睛里还带着水汽,小心翼翼又隐含渴盼地看着他:“能不能……别,别走……”   朗厉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男人的劣根性吧,上床的次数多了,他确实对傅明律心软了不少。   他知道傅明律一向娇气,再加上刚刚才做过,现在看着他这么一副事后无助,想要人疼的样子,心里更是软得不行。   把拉着自己的手拿下来,塞进被窝,朗厉低头在他嘴角吻了一下,语气透着温和:“我去洗个澡再过来。”   傅明律原本以为他不愿意,有些脸色发白,被他吻了之后就愣住了,又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怎么的,眼圈就突然有点泛红,抓着被子点了点头,闷闷“嗯”了一声。   朗厉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衣,等回到对面卧室时,就看见傅明律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仿佛在等他回来。   朗厉关上门,走到床边,掀起被子躺进去。   刚刚躺好,衣角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抓住了。   朗厉往旁边看了眼,傅明律还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察觉了,脸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眼睛却一下一下往被子里瞟。   朗厉干脆侧过去,朝他伸出手:“过来。”   傅明律愣了愣,好像有点不敢相信,等发现他是真的要抱自己后,立即挪了过去,用力挤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生怕他反悔似的。   往后仰了仰差点被撞到的下巴,朗厉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睡吧。”   傅明律却没睡,而是抬头看着他,有点忐忑地小声道:“你还,生气吗?”   “什么生气?”朗厉一下子没明白,反应过来后道,“你说徐徐那件事?”   傅明律点点头。   “不气了。”朗厉淡淡道,又瞥了他一眼,“但前提是你以后不会再去招惹他。”   傅明律眼睛微亮,连忙摇摇头:“我不,不会去了,我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朗厉挑了挑眉。   傅明律点头:“……嗯。”   这么乖?朗厉慢慢顺着他的背,没说话。   到底是累了大半个晚上,傅明律很快熬不住了,眼皮一下一下往下掉,呼吸也变得深沉了些。   这时候,朗厉问道:“为什么愿意都听我的?”   傅明律迷迷糊糊的,大脑困顿成一团,下意识就回答:“因为你……是,狼哥哥……”   朗哥哥?   朗厉嘴角微微抽了下。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他在傅明律这里的称呼是“混蛋”,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样了?   这称呼,听清楚的是朗哥哥,听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在喊情哥哥。   不过能这么叫他,就说明傅明律不是被他异类的身份吓到了,所以还是吊桥效应?   但朗厉直觉不是这样,真正的原因,或许隐藏在傅明律十岁之前的经历里……   怀里的人动了动,又往他怀里挤了一点,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嘴里无声嘟囔了几句。   朗厉拍了拍他的背,看着他乖巧的睡脸,眼里的思索慢慢散去,变得柔和了些。   能在放纵之后抱着人温存,一起睡觉,对他来说也是种享受,只不过因为傅明律以前说过,想回自己房间睡,所以朗厉才每次都把他抱到这里,让他自己睡。   如果不是今天傅明律主动开口挽留,那这样的情况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想到傅明律刚刚做出的保证,朗厉摸了摸他的脸,无声叹了口气。   乖是乖,就是不知道能乖几天。   ……   第二天醒来后,傅明律明显变得黏人多了。   不管朗厉在干什么,他都要待在旁边,哪怕走路还不利索,也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五分钟看不见就要找。   一开始他还不太敢的样子,总是小心地打量朗厉的神色,好像在担心他觉得烦。   但在察觉出朗厉的默许和纵容后,他的胆子就迅速大了起来。   从一开始只敢待在旁边,到慢慢挪到朗厉身旁,再到紧紧挨着他坐,也不过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察觉到衣角被人悄悄拉住,朗厉扫过去一眼,按了按手机的开关,没吱声。   今天早上傅明律还没醒的时候,他找张南打听了点事,借着傅明律口吃的事,问了他小时候的情况。   因为傅春秋的信任和朗厉不久前才救过傅明律,张南对他没什么戒心,听到他问,就把傅明律因小时候的遭遇告诉了他。   一岁遇到车祸,父母去世,自己也变得口吃,五六岁又被拐走扔掉,一个多月才被找回来,失声了好几年,到现在也依然一紧张就说不出话。   抱着某种微妙的看姑爷的心思,张南又不着痕迹地给自家少爷说了不少好话。   这些话朗厉没怎么听,他主要还是在注意傅明律被拐的那件事。   五六岁被拐走,说不出话,再加上傅明律看到他半兽形态之后立即变化的态度,这些线索加在一起,让朗厉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猜想。   但因为张南不知道傅明律被拐卖的具体地点,朗厉问不出来,所以他也不能肯定。   张南是老宅张管家的儿子,从小在傅家长大,所以对傅明律的事情了解一点,但他年纪跟朗厉差不多,傅明律被拐走的时候,他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子,对这些事没太关注,张管家也不会特意告诉他,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另一点就是,小哑巴叫小玉,跟傅明律的名字对不上,就算傅明律当时不会写字,也不可能把这几个字错到玉上面去。   最重要的是,当初小哑巴明明那么乖……   ……   收回心神,朗厉看了看旁边悄悄拽着自己衣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满足气息的人:“腰还酸吗?”   傅明律愣了愣,点了点头。   酸肯定是酸的,接连半个多月,每天晚上高强度运动,不酸都不可能。不光腰酸,腿也很酸。   朗厉把手机放下,拍了拍腿:“过来坐着,我给你按一下。”   傅明律一呆,随即两眼冒光。   “!”   狼哥哥要给他按摩!亲手!还坐大腿!   傅明律飞快过去坐下,面对面岔开了腿,坐在朗厉大腿上,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期待地看着他。   “……”   对这种姿势沉默了下,朗厉到底还是没让他改,伸出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肌肉,感觉是有点僵硬,于是就用上了力道,开始按摩。   手法是他以前训练的时候常用的,会有点疼,但松解肌肉很有效果。   只是身娇肉贵的傅大少显然受不了,没几下就皱起脸,哼哼着,扭着身子想要躲。   朗厉箍着他的腰把他按住,另一只手继续捏:“别动。”   “疼……”   “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朗厉铁面无私,嘴上安慰着,手下丝毫没有收敛,没几下就把大少爷捏得眼圈泛红,丝丝抽气,呜呜咽咽地抱着他求饶。   十几分钟捏完,傅明律疼出了一身汗,朗厉额头也冒了汗。   忍的。   哼哼唧唧在怀里扭来扭去,神仙也招不住。   傅明律刚刚在按摩的时候还扭着腰想跑,现在他松开手,反而赖在他腿上,不肯下去了,仿佛只要朗厉不赶他,他就能待到天荒地老似的。   一到他身上就不愿意离开这点也跟小哑巴差不多。   看着坐在腿上抱着自己的腰,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人,朗厉不禁沉默。   该不会真的是吧?   ……可是小玉明明那么乖。   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任务,要不发个邮件过去催催? 第144章   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 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傅明律不情不愿地松开一只手,接起来。   朗厉听到那边是赵特助的声音,汇报了一些工作, 汇报完后, 傅明律嗯了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又飞快把手焊在了他腰上。   “……”   朗厉把他往外扯了点, 有点热。   “今天也不去上班?”   傅明律委屈巴巴地松开手, 顺着他的力道回到了旁边沙发上, 蔫嗒嗒地开口:“不去。”   朗厉不禁沉默。   那个开车坠崖的保镖前两天就被查清楚了。   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商场上人被傅家压得翻不了身, 怀恨在心, 所以买通了保镖, 想要报复而已, 针对的也不只有傅明律, 傅家其他一些小辈也有, 并且伤害还要更重一些。   因为这件事, 基本庄园里的所有保镖都被彻查了一遍。   这些动静对朗厉没影响,对傅明律也没影响,唯一影响的只有惨遭加班的赵特助。   看着手机里赵特助第十次发来的请求, 朗厉问旁边的傅明律:“你已经快半个月没去了,不怕公司倒闭?”   傅明律不死心地看着离自己而去的大腿, 无精打采道:“我线上,可以处理。其他的,有赵特助,没关系。”   ……赵特助恐怕不这么觉得,朗厉嘴角微抽。   以前的傅明律虽然人品不行, 但工作上面也算认真负责,当初就算被他揍得不方便走路,也还是坚持要去上班,怎么现在堕落成这个样子?   似乎是因为他没说话,傅明律抬起头看了看他,试探道:“我要去,上班吗?”   “你的公司,你自己看。”   “那我不……”傅明律想说不去了,但想了想,又改口道,“我去,上班。下午,就去。”   把剩下的工作也跟赵特助交接一下。   于是下午,赵特助热泪盈眶地迎来了自家老板,但还没来得及给朗助理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得知了这个噩耗。   赵特助:……   她委婉道:“傅总,我可能没法……”   傅明律:“五倍,工资。”   赵特助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傅总放心,我会打理好公司的。”   虽然以后的大部分工作都可以丢给赵特助,但之前积攒下来的文件还是要处理的。   朗厉在旁边看了会儿,想到大少爷平时的习惯,就拿着杯子去外面泡了杯咖啡。   把咖啡放到办公桌上,傅明律受宠若惊地抬头,磕磕绊绊道:“谢、谢谢。”   一脸惊喜的样子,又让朗厉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小哑巴,自己把尾巴给他抱时,也是这么一副神态。   ……不能真是吧?   可小玉那么乖……   朗厉试图挣扎,但很快,一封发来的邮件就打破了他所有奢望。   他刚回到沙发上坐下,退役时带回来的那部手机就响起两声,拿起来一看,正是他想催但还没来得及的昔日队友兼部下李隼。   邮件里写着:【哥,我们出任务回来了!你要找的那个傅明律的资料我都给你找齐了,马上发过去!】   一句话刚刚读完,新的邮件就送达了。   看着收件框里的小红点,朗厉忽然有点不想点开。   沉默两秒后,他还是点开了。   邮件内容就如对面所说,是之前缺失的有关傅明律十岁之前的人生经历。   朗厉一句一句看了过去,大致和张南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更多细节。   譬如傅明律被拐走的时候是五岁,譬如傅明律被找到的地方是大兴岭外围,再譬如傅明律曾经叫傅珏……   傅明律今年二十五,五岁,也就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他十岁的时候。   大兴岭,训练基地在的地方,也是他离家出走的地方。   再加上“小玉”和"傅珏"。   “……”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看了眼办公桌后面的人,朗厉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心塞地闭上了眼。   明明以前那么乖一小孩,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远处传来视线,朗厉抬起眼,精准地抓到了傅明律悄悄看过来的目光。   望着匆匆忙忙收回目光的傅大少,朗厉:“……咖啡好喝吗?”   傅明律捧着杯子点头:“好,好喝。”说完又微微红着脸,补充道,“谢谢,老公。”   望过来的眼里是掩藏不住的依恋和情意。   朗厉:“……”   乖小孩长歪了。   他看了这么多天,没把人掰直,反而还把人看到床上,看得口口声声叫起老公了。   ……   他默默站起身:“……我去抽根烟。”   到了天台,他点了根烟,垂眸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等一根烟抽完,他碾灭烟头,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弄清楚傅明律态度异常的原因了。   小时候乖过,就说明不是骨子里坏,掰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大的。   又点了根烟,朗厉按开手机,回了个邮件过去:【谢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请你吃饭。】   李隼秒回:【小事。哥你真不打算回来啊?老李头天天念叨你。】   朗厉:【不回。】   【行吧。对了哥,你让我查的那个傅明律,是LG公司的老板吧?】   【是,怎么了?。】   【嘿嘿,哥,你帮我个忙呗。】   【说。】   【就是我有个干弟弟,最近签进LG公司了,你不是老板助理吗,帮我照顾点行不?不用特意给资源什么的,就看着点,别让他被人欺负了就成。】   也不是什么大事,朗厉吸了口烟,回道:【行,他叫什么?】   【奚风。】   朗厉:……   【你干弟弟?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李隼:【去年出任务认识的,我回去不是还没见着你,你就走了吗?】   对面手速飞快地发来了一大堆,什么别看他干弟弟年纪小,但唱歌一级棒,长得也好看,脾气也好,性格也好,总之就是一通夸,天花乱坠的词看得朗厉嘴角一抽。   【你确定只是干弟弟?】   李隼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扭扭捏捏:【好吧,其实是我小男朋友,只不过还没正式确定关系,上次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说……不过我已经申请调回国内了,最快三个月就能回去,到时候就可以正式告白了。所以哥!鸟弟我一生的幸福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在这两个月里面看好你的未来弟媳啊!#跪求】   朗厉:……   【知道了。】   【谢谢哥!回去请你吃喜糖,嘿嘿。】   小男朋友?真有能耐。朗厉把手机放下,叼着烟笑了声,郁闷的心情都平复了不少。   把烟抽完,又吹了会儿风,散掉身上的烟气,他转身下楼,到音乐部找到主角奚风的经纪人,问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因为前段时间的歌手“选秀”,经纪人误以为上面很看重奚风,就对他重视了许多,让他的路也顺畅了些。   签约已经一个多月,第一首歌已经发出去了,反响非常好,后来数据拿到手后,经纪人惊讶的同时也不禁感叹傅总的慧眼识珠,于是对他更加重视。   虽然只是一场美妙的误会,但里里外外的原因加起来,也推动了主角朝原本的世界线发展过去,开始筹备第一张专辑。   因为有几首歌已经选好了,所以这几天奚风一直在公司的录音棚里录歌,听经纪人这么说,朗厉就过去了。   一个是对这张原著里火爆全球的专辑有些好奇,另一个就是认识一下,顺便加个好友,免得未来弟媳哪天出了事,想找人帮忙的时候找不到。   另一边,总裁办公室。   傅明律坐在电脑前,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从屏幕上移开,望向门口。   又等了一会儿,傅明律有点忍不住了,刚刚从座位上起身,目光触及到手边的咖啡杯,又微微红着脸,坐了回去。   狼哥哥会给他倒咖啡,应该是已经原谅他了吧?那他是不是可以告诉他,自己就是小玉了……   傅明律张开口,试着说道:“狼哥……哥,我是,是,小,小玉……”   一句话憋了又憋,期间还咽了好几次口水,才磕磕巴巴地说出来。   傅明律有些沮丧,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练习。   在一遍一遍的重复中,这句话终于变得流畅起来,傅明律露出笑容,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想出去找朗厉。   刚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表情有点犹豫。   虽然现在练得很好,但按照之前的尝试来看,他很有可能又会一到狼哥哥面前就紧张地说不出来。   那要不要用其他方法?手机打字太随意了,肯定不行,那录音然后播放呢?感觉还是不太正式……   或者手写?可以是可以,但他还是想亲口说……   可是……   傅明律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想要告知身份、和狼哥哥相认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装的手写本,拿起钢笔,用最优美的字体,郑重地在纸上写下:   【狼哥哥,我是小玉。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十五年前,是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我……】   一点点写完了满满一张纸,傅明律拿起来看了看,感觉太啰嗦了,皱着眉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换了一页再写。   【狼哥哥,我是小玉。   或许你有疑问,我的名字明明是傅明律,但其实在最初,我叫傅珏,当初见到你时,我还不太会写字,所以……】   写完拿起来看了看,还是不太满意。   一个又一个纸团渐渐在办公桌上堆积起来。   半个小时后,把手写本撕了一大半的傅明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摆在面前的纸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狼哥哥,我是小玉。好久不见。】   他决定了,不写那么多,就写这一句,其他的那些,应该是他和狼哥哥面对面交谈,回顾过去,加深感情的内容,不能浪费在纸上!   小心翼翼地把纸对折,傅明律站起身,兴冲冲地离开总裁办公室。   先是去了吸烟区,没看见人,又去天台看了看,也没有。   傅明律在这一层转了几圈,掏出手机询问赵特助。   万能的赵特助在一分钟后给了回信——朗助理在二楼录音棚。   傅明律一怔,满腔的喜悦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冷却下来。   录音棚是什么地方,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录歌的地方,是唱歌的地方。   狼哥哥……是去听别人唱歌了?   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些恐慌,傅明律掐住手心,安慰自己。   就算去了又怎么样?狼哥哥只是单纯听歌而已,他又不会对那些歌手感兴趣,之前那么多人来办公室,他不是从来没有抬过头吗?没关系的。   想到以往坐在沙发上,视所有人为无物的男人,傅明律心里安定了些,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专属电梯,下到二楼,往录音棚走去。   录音棚离电梯口有一段距离,要绕过几个拐角,傅明律刚刚转过两个,就看到了朗厉的身影,笑容扩大,刚要小跑过去,眼神忽然一凝,笑容僵在了嘴边。   走道尽头,朗厉靠着墙,脸上带着少有的微笑,而他对面,则站着一个一脸惊喜的青年。   看到那个青年的一瞬间,傅明律突然想起,不是没有人的。   不是没有人引起朗厉注意的。   有一个。   这个人不光在办公室让朗厉抬头了,最初在酒吧时,他也曾被朗厉专注地望着,目不转睛。   走廊很长,两个人站在尽头,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有说有笑的姿态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无穷无尽的恐慌霎时间漫上心头,傅明律瞬间抓皱了手里的纸,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朗厉对面的青年。   贱人! 第145章   在傅明律出现的第一时间, 朗厉就发现他了。   他刚刚和主角奚风加上好友,奚风本来有点奇怪,听到他说是受到李隼的拜托照顾他, 才恍然明白过来, 随即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问李隼哥最近怎么样,为什么一直没消息。   前段时间那边出任务, 要跟外界隔绝, 也就朗厉手机特殊, 能接收到特定频段, 所以才能收发消息, 普通人的奚风当然收不到。   朗厉没细说, 只说李隼最近很忙, 没空看手机, 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回他了。   奚风闻言放下心, 高兴起来, 难得见到李隼的朋友, 就忍不住问了几件关于李隼的事, 朗厉也都跟他说了。   朗厉只是出于关照自己人的份上,表现显得温和了点,但在傅明律眼里, 这就是他对奚风另眼相待的证据,一时间心里充满了黑色的怨毒和嫉恨。   在发现他的时候, 朗厉就停下了和奚风的交谈,朝他看了过去。   一条走廊的距离,傅明律只能看到朗厉脸上微笑的表情,朗厉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妒忌和怨恨。   他心忽然一沉,眼神也微微变了。   他还没忘记不久以后傅明律会把奚风嗓子毒哑的事, 就算傅明律小时候很乖,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傅明律是个什么样的人,朗厉很清楚。   原著里傅明律是在听了主角出道的第一首歌之后,开始产生嫉妒的,现在奚风的第一首歌已经发了出去,算一算正好就是这个时间。   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朗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对面前的奚风道:“抱歉,我有点事,下次再聊。”   奚风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傅明律,他视力比不上朗厉,看不清傅明律的眼神,只以为他是来找朗厉的,便了然笑道:“好,下次见。”   朗厉走到傅明律身前,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道:“跟我过来。”   傅明律被他拉着,踉踉跄跄跟着进了电梯,一路回到总裁办公室。   关上门,朗厉松开手,目光锐利地盯着傅明律:“你想做什么?”   傅明律抿了抿嘴唇,别过脸:“没想,什么。”   “你最好什么都没想。”朗厉语气微带警告,“别让我发现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傅明律眼眶一酸,心里顿时冒出了数不尽的委屈和酸涩:“你就,那么,喜欢他?”   朗厉皱了下眉:“什么我喜欢他?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你为了他,凶我,不就是,喜欢他?”傅明律眼圈发红。   “我为什么凶你,你自己心里没数?”朗厉冷笑一声,“就凭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哪一件能让我对你放心的?”   傅明律眼圈更红:“那个,奚风,他就让你……放心?”   奚风是奚风,跟他有什么关系?老是扯奚风干什么?   朗厉本来就提防着他要对主角下手,现在听他总是往主角身上提,更是有些不耐:“他唱他的歌,做他自己的事,又不归我管,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真不管为什么还要特意跑到录音棚去?还聊得那么开心?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傅明律心里更委屈了,酸涩感止不住地冒,他恨恨道:“我要,开了他。”   朗厉有点气笑:“开了他?理由呢?”   傅明律咬牙:“他不务正业,勾引,总裁助理。”   “……”   朗厉听出不对劲了,又是喜欢,又是勾引的……   他皱着眉头:“你在乎的就是这些?”   傅明律心里发凉,是啊,他有什么理由、用什么立场去在乎?他连在乎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还是仰着头,努力憋住眼泪,倔强道:“我就是,在乎,不行吗?”   朗厉:“……”   他以为傅明律是嫉妒奚风的嗓子,搞半天原来只是吃醋。   他解释道:“我不喜欢他,他也没勾引我,我去找他,只是因为有个朋友拜托我照顾他一下,别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朋友?”   朗厉沉默了下,特殊部队的成员和任务都是保密的,就算是配偶也不能说,所以之前的奚风才不清楚李隼的身份。   但他的沉默,在傅明律看来就是他在掩饰的证据。   什么朋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时候出现?要照顾的还正好是被朗厉关注过的奚风?   不光护着他,为了他威胁自己,甚至还要撒谎掩护……就因为他唱歌好听?就那么喜欢他?   傅明律看着朗厉:“你说不,出来了?”   “你还想我说什么?”朗厉耐着性子道,“我朋友的身份不能告诉你,其他的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他,他也没有勾引我,我们只是普通的在聊天。”   他觉得自己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除了朋友不能说以外,别的还有什么?总不能傅明律觉得他朋友是假的,但他有什么理由要撒谎?   “好,你朋友。”傅明律咬咬牙,“我不让那个奚风,解约,我让他,休息。”   娱乐圈勾引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往上爬?那他就把他雪藏,让他永远只能当个最底层!   朗厉:“不行。”   “为,什么?”   “你闹脾气,非得扯上别人?仅凭自己的喜好,就去折腾无辜人,之前几次教训还不够是不是?”   傅明律又是委屈又是嫉恨,妒火熊熊燃烧,几乎口不择言道:“他哪里……无辜?他根本,就是……贱人……”   “傅明律。”朗厉打断他,冷下了脸,“你的教养呢?”   傅明律猛地回神,被他严厉的目光看得脸色发白,强撑着道:“我又没,说错,他勾引……”   “够了!”朗厉冷冷道,“我说了,他没勾引我,我也不喜欢他,这些只是你的误会。你——”   他想说什么,但看着傅明律固执的表情,又停了下来,下颌微紧道,“……算了,你先冷静点吧。”   他移开目光,转身开门,想要出去。   傅明律心里一慌,先前的恐慌又冒了出来。   狼哥哥要走了,他又把狼哥哥惹生气了。   他急急忙忙地伸手抓住朗厉,慌乱地开口道歉:“对……对不……”   但一紧张,嗓子就又开始堵,声音全部憋在了嗓子里,任他再怎么用力,也憋不出来。   傅明律快要急出了眼泪,而在这慌乱急切中,难以言喻的自卑感又忽然膨胀开,如海啸一般淹没了他。   唱不了歌,说不了话,甚至声音都发不出来,狼哥哥怎么会喜欢他?   他红着眼眶,紧紧咬着牙,从没这么恨自己是个结巴过。   手里的纸因为指尖攥紧,发出哗啦的声音,傅明律却再也没了拿出来的心思。   就算狼哥哥知道他是小玉又怎么样?在狼哥哥眼里,小玉是个哑巴,连结巴都不如!   激烈的情绪在心里翻腾不休,连胃都一起抽搐了起来,生理性的恶心一阵阵反上来,他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大步冲到旁边的洗手池,手指死死抠住水池边缘,忍耐着,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弯腰,吐了出来。   酸水混合着眼泪一起流下,傅明律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堪,乃至绝望。   他居然当着狼哥哥的面吐了,这么脏,这么恶心的样子……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傅明律不敢去看身后的人会是怎样的嫌弃目光,只是死死抓着洗手池,抓到指尖发白,拼命想要停下来,却反而吐得更加厉害。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不算大,却让傅明律身体震了一下。   他脸色全白了下去,抓着水池的手也变得冰冷僵硬,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气。   呕吐慢慢停止,刺鼻的酸味从水池里泛上来,傅明律慢慢打开水龙头,洗掉嘴边的涎水,干净的水流很快将所有污秽全部冲走,气味也没了。   但他没有起身,还是抓着水池两边,在哗哗的水流声里闭上眼睛,无声地哭。   眼泪一串串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心里的绝望变成了空洞,一点点扩大,逐渐扩大到整个胸腔。   就在他整个人都被绝望占据时,后背忽然落下了一只手,沿着他的脊柱,一下一下,轻轻往下顺气。   傅明律愣住了,怔怔抬头,却见本以为已经出去的朗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一边帮他顺气,一边垂下眼睛看着他。   “还难受吗?”朗厉问。   傅明律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口,肩膀剧烈耸动着,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胸口的衣服很快被打湿了,朗厉顿了顿,慢慢搂住他的背,轻轻拍着。   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他没出去,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脏臭没经历过?傅明律只是吐一下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也的确愣住了,因为就在傅明律捂着嘴冲向洗手池的时候,系统忽然在他脑子里说:【宿主,他怀孕了。】   这么多天的运动终于见了效果,傅明律怀上了他的孩子,却在刚刚吵完架的时候被他知道。   看着趴在洗手池上难受呕吐的人,朗厉心里的怒气到底还是平息了下去,转而叹了口气。   不就是误会吃醋了吗?好好说就是了。   怀里的人慢慢停下了哭泣,朗厉拍了拍他的后背:“还想吐吗?”   傅明律抱着他的腰,埋在他颈间摇了摇头,因为一时缓不过来,肩膀时不时耸动一下,啜泣一声。   他闷闷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对不,起。”   朗厉挑眉:“对不起什么?相信我说的话了?”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收紧手臂,抱紧他的腰,无声点了下头。 第146章   水流哗啦啦淌着, 朗厉打湿毛巾,拧成半干,拍了拍怀里不放手的傅明律:“擦擦脸。”   傅明律抬起头, 露出哭肿的眼睛和红通通的鼻头。   把他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 朗厉把毛巾放下,看了看又把头埋回去, 好像鸵鸟一样的人:“你工作做完了?”   怀里的人点点头。   “那回家?”   像是被“回家”两个字触动了一样, 傅明律慢慢松开手站好, 吸吸鼻子道:“嗯……回家。”   精美的纸张被揉成一团, 扔进垃圾桶, 办公室很快就没了人影。   回到别墅, 已经是傍晚, 吃过晚饭, 就到了晚上。   吃饭的时候, 朗厉关注了一下, 见傅明律胃口还行, 就收回了眼神, 想着应该怎么告诉傅明律他怀孕的事。   上次他说的时候,傅明律没怎么露出排斥的表情,后来也说过“想怀孕”这种话, 但床上的话都是情趣,放在平时就不一定了, 朗厉不确定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当真,所以也不确定他能不能接受。   只是他还没想出稳妥的办法,天色就黑了。   想到这些天每天晚上的活动,朗厉把想要回房间的傅明律拦了下来。   他站在两扇房门中间,对傅明律道:“今天晚上不做了, 你好好休息。”   傅明律脸色有点发白,:“为……什么?你还,生气吗?我,对不起,我道歉……”   “不是,是……”怀孕前三个月不宜同房。   朗厉斟酌着字句,想着应该怎么说才能不吓到他。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朗厉没管,想继续说,但手机又连续响了好几下。   他皱了下眉,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之前加过的某个家具店做活动,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直接把消息关掉,通讯页面因此露了出来,排在前面的是今天刚加上的奚风。   把手机放回去,朗厉抬起头,却见傅明律脸色煞白,盯着他的口袋,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紧了衣角,勉强笑了下:“那,好。晚,晚安。”   说完飞快低下头,匆匆转身进屋,把房门关上了。   那一闪而逝的觑隙里,朗厉好像看见他眼圈红了,但又仿佛只是错觉。   他皱起眉,想跟进去,手刚搭上把手,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呕吐声。   又吐了?   想了想,朗厉没直接进去,而是先转身下楼,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又在冰箱里翻了翻,洗了一盘小西红柿出来,用开水烫了一遍,泡在热水里,然后和温水一起端了上去。   推开门,房间里没人,只有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朗厉把水和小西红柿放到桌上,过去敲了敲:“傅明律。”   浴室里传来了有些混乱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傅明律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圈却是红的,声音也带着鼻音:“你……怎么,过来了?”   他还是那身西装,但已经湿透了,头发也在往下滴着水,但水是冰的,隔着半米朗厉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气。   往下一看,还是光着脚。   朗厉眉头一下皱紧,没回答傅明律的问题,而是直接把他抱起来,大步走进浴室,花洒转成热水,摸着水温合适了就往他身上浇。   一边浇,一边把他湿透的衣服脱了。   傅明律不知所措地任他摆弄,很快就脱完了,光裸着站在花洒下面,被热水冲得温暖起来。   等他苍白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手脚也不再冰冷后,朗厉关了花洒,拿浴巾把他全身擦了一遍,然后出去拿了睡衣过来:“穿上。”   傅明律想要说话,但看了看他严肃的表情,又怯怯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把衣服穿上了。   衣服穿好,拖鞋也被放到脚下,傅明律套上拖鞋,从头到脚都变得暖洋洋的。   他趿着拖鞋跟在朗厉后面出了浴室,坐到沙发上,双手放在腿上,抓着衣服,有些不安地看着朗厉。   朗厉把桌上的温水递过去:“喝了。”   傅明律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喝完,朗厉适时把一个剥好皮的小西红柿递到他面前。   傅明律看了他一眼,接过去吃掉。   被开水烫过之后,小西红柿的皮就很好剥,酸酸甜甜的口感能很好地缓解恶心,泡到温热的果肉也不会让胃有刺激。   一连递了五六个,朗厉停下手:“还吃吗?”   傅明律把嘴里的果肉咽下去,摇了摇头。   “别的呢?有想吃的吗?”   傅明律也摇头。   抽了张纸擦掉手上的水珠,朗厉问道:“刚刚为什么要冲冷水?心情不好?”   傅明律低下头,抓紧了衣服。   朗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就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要哭?”   傅明律还是没有回答。   朗厉耐心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傅明律安静了会儿,慢慢开口:“别……我。”   声音很轻,几乎只是一点气音,朗厉没听清:“什么?”   傅明律抬起头看着他,眼圈通红,像是在强忍着眼泪,张开嘴,磕磕绊绊道:“别,讨厌,我。”   朗厉沉默了下:“我没讨厌你。”   傅明律抓着腿上的衣服,指尖泛白:“可是你……刚刚,拒绝我……”   “那是因为……”朗厉顿了顿。   只是停顿了这么两秒,傅明律的眼泪就撑不住掉了下来,嘴唇也咬得死紧。   朗厉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用手掌抹掉他脸上的泪水:“怎么这么爱哭?”   傅明律深深吸气,想把眼泪憋回去,他哽咽着开口,声音发颤:“我不,不哭,我都,听你的。你别,讨厌我……”   “没讨厌你。”朗厉放缓声音,看着他道,“我说不做,只是因为,你已经怀孕了,需要休息。”   “……”   傅明律呆住了。   他慢慢睁大了眼,语气飘忽:“我,怀孕……了?”   “对,你怀孕了,就在这里。”朗厉将手放在他的小腹上。   温热的掌心熨帖着衣料下的皮肤,傅明律慢慢低下头,看着被他捂住的地方,又抬起头,看着他:“我真的,怀孕了?”   “真的。”朗厉观察着他的神色,低声道,“害怕吗?”   傅明律没吭声,又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轻接触他的手背,然后慢慢贴紧。   当那温度切实地贴合在手心里时,他心里发涨,眼眶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酸,用力摇了摇头:“不,不怕。”   怎么会害怕呢?他明明那么想怀孕,想怀上狼哥哥的孩子。   有孩子了,狼哥哥就不会离开他了吧?   忽然想到什么,他脸色变得有点慌张起来:“那我,刚刚,洗……洗……”   “没事。”朗厉握住他的手安慰,“就那么一下而已,不影响。”   系统已经扫查过了,胚胎状态良好,倒是傅明律居然真的这么快就接受了让他有点惊讶。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排斥也能少受点罪。   朗厉:“怀孕前三个月容易流产,所以不能做,不过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虽然有系统保护,但还是稳当点好,不然孩子出了问题,受苦的还是傅明律。   傅明律放下了心,听他这么说,脸微微涨红,摇了摇头。   “真不用?”   傅明律摇头。   朗厉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来:“那就睡觉吧,好好休息。”   傅明律看着他出去关门,直到对面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他才低下头,把手放到小腹上,摸了摸,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容。   眼前不期然闪过通讯录上的“奚风”两个字,他脸色微白,手指瞬间收紧,又缓缓松开。   不会的,他已经怀孕了,狼哥哥不会离开他的。   不会的。   反胃感一点点涌了上来,傅明律白着脸起身,快步走进了浴室。   ……   洗完澡出来,朗厉到对面的房间看了一眼。   刚刚有水声阻隔,他听不见这边的动静,但正常来说,傅明律应该已经睡下了。   推开门,灯果然已经关上,床上被子隆起,傅明律背对着他躺着,呼吸均匀深沉,像是已经睡熟了。   也对,都这个点了,今天又哭了两场,也是该累了。   想了想傅明律今天的状态,他悄然无声地走过去看了看,见被子里的人确实已经睡着,才退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   怀孕之后,傅明律还是和之前一样,天天黏着朗厉,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   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赵特助,他正好在家安心养胎。   但几天一过,朗厉就开始皱眉。   傅明律孕吐太严重了。   他胃口没什么变化,还是什么都能吃,但就是吐。   早中晚三顿饭,基本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吐个干净,朗厉给他另加的餐也一样,吃了就吐,几天下来基本什么都没吃,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买来的孕期护理书都被翻过了,上面所有办法朗厉都给他试了,但还是缓解不了。   没办法,朗厉只能上网咨询一些妇产科的专家,想得到点有用的帮助。   但傅明律却吐得更严重了,几乎只要一看见他拿手机,立马就会白了脸,捂着嘴跑向水池。   朗厉也是没办法了,把手机扔到一边,只在傅明律看不见的时候才去搜一搜。   这么做之后,傅明律吐得就没那么频繁了,朗厉以为他好了点,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咚!”   听到这声闷闷的落地声时,朗厉正在厨房切水果拼盘。   傅明律这两天能吃得多一点了,尤其是苹果、香蕉这些口味清淡的水果,基本都能吃一盘。   所以朗厉平时有空就给他切一点,补充一点维生素和糖分。   当听到二楼传来的声音时,他一怔,立即放下刀跑了上去。   声音是从傅明律的房间里传来的,朗厉冲进去时,就见傅明律光着脚跪坐在地上,神色茫然,像是直接从床上摔下来的。   朗厉瞳孔微缩,迅速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回床上:“怎么样?摔疼没有?”   傅明律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朗厉不放心,拉起他的裤腿,检查了一下膝盖、脚踝,又让系统扫描了一遍,得到没事的回答后,才松了口气,问道:“怎么摔下来了?”   傅明律慢慢抱住他的腰:“老公……”   “嗯?”朗厉应了一声。   “我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   傅明律把头抵在他身上,嗓音低低的:“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朗厉沉默了下:“不会不要你的。”   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当初他应下了这声“老公”,就没想过再找别人。   “真的……吗?”   “真的。”   傅明律慢慢收紧手臂,肩膀微微抽动,朗厉的衣服很快就湿了一片。   大概是怀孕的人都会变得多愁善感,情绪多变,傅明律总是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预兆地就哭起来。   朗厉能感觉出他在不安,但却不知道不安的来源,问也问不出来,只能在他哭的时候,耐心地抱着他安抚。   他顺着傅明律的后背,这几天傅明律吐得太厉害,脊柱都突出来了一点,摸起来有些硌手。   虽然以前一直希望傅明律能老实一点,但现在看着他真的乖到这个样子,朗厉却觉得有点心疼。   比起现在的苍白消瘦,他倒情愿傅明律像以前那样,嚣张地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心里叹了口气,朗厉轻轻拍着怀里的人的后背,道:“要不要过来跟我睡?”   傅明律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我,可以吗?”   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朗厉微微一怔。   怎么就不安成这样了?   “可以。”他抬起手,在傅明律的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温声道,“只要不去折腾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腰上的手紧了紧,傅明律慢慢低下头,轻轻点了点:“我,不去。” 第147章   晚上在一起睡觉后, 傅明律的状态就好了许多。   朗厉本来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避免再出现这种做噩梦摔下床的情况,但却发现他用了那么多办法也没缓解的孕吐也慢慢好转了起来。   傅明律不再吐得那么频繁, 能吃下去东西, 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但朗厉发现他睡眠又变得不是很好。   这种不好是相对的。   在他身边时,傅明律会睡得很安稳, 但只要他一离开, 傅明律就很容易醒过来, 有时候只是他洗漱的动静, 都能让他惊醒, 然后满脸惶然地开始找他。   发现了这一点后, 朗厉就取消了早上的晨练, 每天醒了之后也待在床上, 等傅明律也醒了再起床。   睡得好, 吃也正常, 没过多久傅明律脸色就红润了起来, 身上也长回了点肉, 但他变得更加黏人,一旦朗厉离开他的视线,他就会变得焦虑。   朗厉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他不清楚不安的由来,只能尽可能多的关注他, 陪在他身边,吃饭、睡觉、包括洗澡都是一起。   在这种几乎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的陪护下,傅明律的不安一点点地减轻,偶尔分开也没那么焦虑了。   只是这种情况,在不久后又急转而下。   这时候傅明律已经怀孕一个多月, 肚子还看不出来,身上却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   他胸口的色素开始堆积,哺乳的地方长大了一点,因为空了一个多月,身体也变得渴望。   天天抱着睡在一起,朗厉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所以就会主动帮他纾解。   这天洗完澡,顺带解决了两个人的生理问题,朗厉抱着全身红通通的傅明律走出浴室,把他放到床上。   傅明律身上还是软的,大腿皮肤红了一片,被塞进被子里也不放手,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叫老公。   朗厉被叫得差点又起火,轻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先松手,我去把水放了。”   傅明律乖乖松手,缩回被子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朗厉笑了笑,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转身去浴室。   浴缸里只有一半的水,但不怎么清澈,带着一点白色的浑浊。   朗厉把浴缸的塞子拔了,水放掉,又拿花洒冲了一遍。   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了一点手机的震动声。   因为傅明律看见他拿手机会吐,朗厉平时就把手机放进了床头柜,不让他看见,声音也关掉了,只留了震动提示。   水流的声音让震动声不太明显,朗厉关掉花洒,正准备出去看看,就忽然听见震动停了。   他直觉有点不好,迅速放下花洒出去,刚一踏出门,就看见他的手机从眼前划过,被狠狠砸在门上,然后弹到地面,又滑回床边停下。   傅明律坐在床上,眼睛死死盯着几步外的手机,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脸色煞白。   在他的目光下,手机里传出一段悠扬的吟唱,好像是在地上滑动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开始播放起歌曲来。   听到歌声,傅明律脸色更白了,捂着嘴从床上冲下来,跑到了洗手池前,弯腰开始吐。   他吐得撕心裂肺,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厉害,晚上吃的东西很快就吐完了,但还是在吐酸水,仿佛要连苦胆都吐出来。   朗厉给他顺着后背,见他好像是因为听到歌声才不舒服,就想去把手机关掉,但傅明律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他也只好站在旁边,继续给他顺气。   歌曲还在循环播放,朗厉觉得歌手的声音有点耳熟,但傅明律状态不好,他没心思去听,也就没认出来。   好在手机电量本来就不多,放了一会儿就自动关机了。   歌声没了之后,傅明律就渐渐停了下来,朗厉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又漱了漱口,然后把他抱回了床上。   傅明律脸色依旧苍白,恹恹的缩在被子里,拉着他的手不放。   朗厉见状也不好再问,摸了摸他的头发:“困了吗?”   傅明律点点头。   朗厉就在旁边躺下来,抱住他,让他睡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明律闭上眼睛,慢慢掐紧了手心。   奚风:【哥,这次也拜托你了#笑脸 音频文件.avi】   想到刚刚看到的消息,恐慌伴随着嫉恨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哥”?他凭什么那么叫?他想抢走他的狼哥哥?   贱人!贱人!   他要——   手指一瞬收紧,傅明律的眼皮颤了两下。   不,狼哥哥说过,不许他再害人的……   不能那么做……   但是……   ……   傅明律很快就睡着了,朗厉松开他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一边充电。   就这么一小会儿,床上的人表情就开始不安起来,朗厉怕他又被惊醒,就没管收拾到一半的浴室,再次躺了下来。   刚刚躺进被窝,傅明律就拱进了他的怀里,八爪鱼一样缠在了身上。   仰了仰差点被撞到的下巴,朗厉拍了拍他的后背,伸手把灯关上了。   第二天起床后,担心傅明律还没恢复,朗厉仔细观察了一下,见他状态还好,也就放下了心。   这么过了几天,朗厉记起手机响的事,就趁傅明律去上厕所的时间,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   但拉开放手机的抽屉后,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朗厉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   知道他手机放在这的只有傅明律,现在手机不见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傅明律拿走了。   傅明律为什么拿走他的手机?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他飞快站了起来,顺着气味在屋里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就推开门到了对面傅明律的房间,最终在枕头里找到了那个手机。   手机是关机的,打开之后,通讯界面最前面的是奚风,里面只有两条消息,一条来自五天前,一条是昨天下午,都是已经阅读过的状态。   前一条的内容朗厉很熟,因为李隼和外界不通,只有他能联系到,所以奚风会把自己录好的歌发过来,拜托他发给李隼。   因为傅明律误会过,怕他多想,朗厉每次都是直接转发,然后就把消息删掉。   后一条则是问朗厉有没有空,想跟他见一面,有些关于傅明律的话想对他说。   一看这条消息的内容,朗厉就知道,傅明律肯定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   但现在的最要紧的问题不是这个,最要紧的是,在奚风的这条消息后,还有一条从自己这边发出的消息,内容是约奚风昨晚八点,在一家饭店里见面。   再看一眼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一点,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个小时了,朗厉没去赴约,奚风却没有发消息过来问。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朗厉瞬间起身,回到对面,傅明律正好从厕所出来,见到他,刚要露出笑容,就看清了他手里的手机和沉下去的脸色。   他脸一下就白了,手脚发冷,僵硬地站在原地:“老……”   朗厉没等他喊出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奚风呢?”   傅明律张开嘴:“我……对不……”   “我不想听你道歉,也不想听你解释,告诉我,奚风呢?”朗厉表情严厉起来。   傅明律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朗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冷沉地看着他:“我最后问你一次,奚风呢?”   等了三秒,见傅明律还是不说,朗厉冷着脸转身。   傅明律立即慌了,猛地扑过来拉住他:“别,走,老公……我,我说……”   朗厉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傅明律瑟缩了下,慢慢开口,嗓音干涩:“他在……公司,仓库。”   “你让人把他绑过去的?”   “……是。”   朗厉闭了闭眼,忍着怒火:“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明律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已经……警告过,他,但他还是……找你。”   “你警告……”说到一半,朗厉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奚风想找自己说的事。   他冷声道:“你警告他什么?”   “我让他……离你远点。”傅明律嗓子开始发堵,艰难道,“我给,钱了,但他不,不要,还……想找你,我就……”   “离我远点?还给钱了?”朗厉气笑,“原因呢?”   傅明律红着眼:“他想,抢走你……”   朗厉深深吸了口气:“我上次就已经跟你说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去找他,只是因为我朋友拜托我照顾他。他给我发的消息,也不是给我看的,只是为了让我把文件转发给我朋友,他跟我朋友互相喜欢,等我朋友过几个月回来,就会跟他告白,你听明白了吗?”   傅明律慢慢咬紧嘴唇。   朗厉一口气说完,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忽然冷了下来:“你不信?你觉得我在骗你?”   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傅明律神色一慌,忙道:“我,信……”   “不,你不信。”这次没有阻挡,朗厉看清了他的表情。   有慌张,有不安,有恐惧,唯独没有信任。   “你不相信我,觉得我喜欢奚风,凭你自己的猜测,就把奚风当假想敌,警告他,甚至让人绑架他……”   朗厉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是深深的失望。   “傅明律,你真是无药可救。”   他拉开傅明律的手,转身大步出门。   傅明律脸色煞白,无穷无尽的惶恐瞬间涌了上来,扑过去想拉住他,脚下却绊了一下,跌坐在地。   朗厉脚步微停,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就继续往前走去。   傅明律慌忙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却追不上,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张着嘴,想喊住朗厉,想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但声音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一丝也发不出来。   被厚实的地毯绊了一下,傅明律再次摔倒,却没了爬起来的力气。   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很快模糊了视线,他跪坐在地毯上,伸出手,却只能绝望地看着朗厉走出大门,直到再也看不见。   别走,老公,别丢下我……   狼哥哥……   别走…… 第148章   让系统扫描了一下, 确定傅明律没摔伤后,朗厉离开别墅,找张南要了辆车。   张南一脸茫然, 看样子是不知道这件事, 朗厉也没空问他,上了车就迅速开往LG公司。   到了公司, 他找到仓库, 一脚踹开大门, 看了几眼, 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奚风。   奚风全身都被粗粗的麻绳绑着, 栓在角落里的铁管上, 嘴也被堵住了, 周围堆着一些箱子, 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听到动静, 他充满希望地抬起头, 见到朗厉后, 更是两眼爆发出精光, 呜呜叫了几声。   朗厉看他身上没伤,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也还好, 就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要是真出了事,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李隼交代。   他过去扯断奚风身上的麻绳,把人松了下来:“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还好。”奚风一把扯掉嘴里的布,揉了揉脸, 呼了口气。   可憋死他了。   “那先出去吧。”   “好。”   两人从仓库出去,朗厉把麻绳丢进垃圾桶,给赵特助发了个消息,然后就带着奚风出门,到路边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   奚风一晚上没喝水,到店里先找店员要了一壶凉白开灌下,然后长长吐了口气,这才有功夫说话:“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朗厉淡淡道:“我问了傅明律。”   “你们吵架了?”奚风试探道。   朗厉没回答,问了句:“他让人绑架你,你不生气?”   “怎么可能?都被绑架了,我又不是泥捏的,这点脾气都没有吗?”   奚风用开玩笑的语气道,“生气肯定是生气的,我估计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但是,怎么说呢……”   他是很想得开的性格,虽然被骗过来绑架的时候很恼火,一个人在仓库里待了一整晚也有点害怕,但现在都被救出来了,也没受什么伤,那点恼怒和害怕就慢慢散了。   奚风看向朗厉:“哥,傅总前几天给我发了消息,让我离开你,你知道吗?”   “他说了。”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发这种消息吗?”   “他以为我喜欢你。”   “好吧,看来朗哥你果然不懂。”奚风无奈道。   朗厉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奚风正要开口,服务员把咖啡端了上来,他就闭上了嘴,等服务员离开后,才道:“被绑架这件事,虽然我可能不会原谅傅总,但我想,我能理解他。”   他笑了下:“你和李隼哥,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吧?”   朗厉沉默。   “当初我遇到李隼哥的时候,是我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被他救了。他以为我当时昏迷没看见,其实我看见了,他不是人,有翅膀,我还偷偷藏了他的一根羽毛,他不知道。”   说着自己和心上人相识的经历,奚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虽然只相处了两个月,但我很喜欢李隼哥,可他走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告白,他就已经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只是做任务去了,不是不理我。我也知道,他也喜欢我,可我还是会觉得不安。”   奚风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咖啡,笑容微微收了起来,“他飞得太高了,我总是担心自己追不上。有时候我会想,天上那么多漂亮的鸟,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真的配得上他吗?他真的会为了我降落,永远停留在我身边吗?”   他抬起头看向朗厉:“李隼哥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爱他,所以我感到不安,惶恐,患得患失。我不知道你和傅总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情况,但正因为我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我能看出来,傅总也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他没有安全感。”   朗厉一愣。   奚风笑了笑:“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疑神疑鬼,觉得你会喜欢上别人,对任何你关注的对象都表现出敌意。   “他害怕你会离开他,永远不再回去,所以才会给我发那样的消息,才会在我继续找你时,让人绑架我。虽然手段有点极端,但里面真正的意思是,他害怕失去你。”   “……”   朗厉沉默下去。   "你们很强大,往往会忽视掉一些不值得注意的小细节,但这些小细节,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却很重要。"   奚风:“能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傅总肯定不会是个粗人,心思敏感细腻的人,想得就会更多一些,也更容易受到情绪的干扰。朗哥,你也喜欢傅总的吧?要不好好和他谈一谈?”   他把咖啡端起来喝掉,爽快地叹了一声,然后站起来道:“我没什么事,也不用去医院,就先走了,哥你也回去吧。对了,记得谈妥之后给我说点好话啊,我还想抱傅总大腿呢。”   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奚风挥挥手,离开了。   他走之后,朗厉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   开车回到庄园,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朗厉在路边树荫下停了下来。   咖啡馆里奚风的话一句句在耳边响起,看着远处的别墅,朗厉无声沉默。   他……没有给傅明律安全感吗?   【朗哥,你也喜欢傅总的吧?】   ……怎么会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他不会答应“老公”这种称呼,如果不喜欢,他不会对傅明律心软,如果不喜欢,当初在酒店,就算被下了药,他也不会对傅明律做什么。   这么多年,他难道没有遇到过更乖的人吗?没有遇到过跟傅明律一样符合他审美的人吗?没有遇到过对他示好,主动献身的这种情况吗?   可他从来没对那些人动过心思。   唯一不同的只有傅明律。   他对傅明律的期望只有一个——如果他能像小时候那样,乖一点,别去害人就好了。   除此之外,他从没对傅明律做过什么要求,也从没在这种事之外给过他冷脸,即便如此,傅明律也还是觉得不安全?   还是说,的确有什么事情被他忽视了?   朗厉想要思考,但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不久前离开时,傅明律哭着让他别走的画面。   想到那些滑落的眼泪,他胸口忽然升起一股烦闷,有什么情绪堵在了里面,闷闷的出不来。   他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摒除掉干扰,集中精神思索,可那张哭泣的脸总是会到眼前来,泪水总是不停地落,想得多了,连心都开始泛起隐隐的闷痛。   烟灰缸里的烟头一点点增加,逐渐堆积。   等朗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他愣了愣,看着中控台上堆得满满的烟灰缸,叹了口气,抬起双手抹了把脸。   放下手,朗厉打开窗户通风,免得一身烟味回去,等下让傅明律闻到了难受。   他正要发动车辆,系统突然期期艾艾道:【那个,宿主,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什么?】   【反派从小到大的视频。】   朗厉皱起眉头:【你从哪弄的?】   9527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从各个监控里面截取下来的,我把它们拼在了一起。】   好歹也跟过这么多宿主了,9527这点阅历还是有的,它中午一看就觉得不好,连忙就去搜集反派的过往经历,只是信息太多太杂,它到现在才全部找出来,拼接完成。   本来按照系统规定,它是无法插手宿主的任务的,也没办法调理他们之间的感情,但经过上个世界狐妖宿主的锻炼后,9527已经成长了!   这个世界的反派心思敏感,甚至会因为担心宿主离开他而剧烈孕吐,很明显,宿主和反派感情不好会影响到反派的身体,继而影响到反派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维护狼犬宿主和反派的感情=照顾反派的身体=保护他肚子里的孩子=维护它核心的好孕程序   理由充分,逻辑严谨。   核心程序表示,运行良好。   完美钻到了规则漏洞。   它真厉害!   小光球甩着模拟出来的和上一任宿主同款的白色大尾巴,志得意满。   【宿主,你要看吗?我可以投屏到你手机里。】   傅明律的人生经历,他从资料上已经看过了,有必要再看一遍吗?   朗厉沉默了下:【投吧。】   拿出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接着出现了黑白的画面。   画面很模糊,是很多年前的监控视频,视角像是一间巡山小屋的屋檐底下,因为朗厉看见了远处的群山。   画面里有许多人在走动,过了一会儿,来了辆车,车上下来个人,是年轻许多的傅春秋。   看到傅春秋,朗厉微怔,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在他把小玉送到公路上,被人接走的时候,他当时看到傅春秋过来,确定他的身份就走了,后面的倒是不知道。   傅春秋进入屋子后,画面里就晃了一下,底下的时间跳过了两个小时,然后傅春秋牵着个孩子出来,是小时候的傅明律,或者说是傅珏。   画面里没有声音,也看不清口型,朗厉只能看到傅春秋说了什么,抱着外套的小傅珏呆了呆,一下扯开他的手,撒腿往山林里跑。   傅春秋很快追上去把他拉住了,小傅珏用力挣扎,哭着往山林里挣,嘴巴无声张合,像是在喊什么。   是想回去找他吗?朗厉眼神微动。   他继续看。   小傅珏很快被强行带走,接下来是医院的监控,显示小傅珏做了检查,被诊断创伤后应激性失语。   傅春秋把他带回了家,刚到家的时候,每天晚上小傅珏都会惊醒,光着脚跑到门外,然后看着外面的庄园茫然,他好像还以为自己在山里,一醒就想找那个熟悉的人,直到跑出门,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月,小傅珏终于不再醒来就跑了,但他每天都要抱着朗厉给他的那件外套,去哪里都不放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傅珏慢慢长大。   他开始学习写字,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用稚嫩的笔触,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狼哥哥。   监控更新迭代,朗厉也看清了他写的是什么,他心头恍然,原来是这个狼哥哥……   学会了写字后,小傅珏好像还不满足,就开始尝试着喊出这几个字。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最终,在努力了半年后,他喊出了这三个字。   “狼哥哥。”   这是小傅珏从失语中恢复过来后,喊出的第一句话。   或者说,正因为他想要喊出这句话,所以克服了自己的失语。   这些是资料上看不到的细节。   朗厉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资料上冷冰冰的框架,被视频里的细节一点点填充上血肉。   他重新认识了一遍傅明律。   他看着小傅珏因为说不出话,被其他孩子嘲笑欺负,含着眼泪缩在角落里,身体吓得发抖,手里却紧紧抱着那件外套,好像要从上面得到安慰。   那件已经变得破旧的外套很快成为了他被嘲笑欺负的新理由,在某次被人强行把外套抢过去剪碎时,从来不敢还手的小傅珏第一次爆发了。   他用力把那个人推倒,用抢过来的剪刀给每个损毁外套的人身上都留下了伤口。   动静吸引来了大人,因为说话艰难,手里又拿着剪刀,小傅珏在其他孩子的一言一语间,变成了阴沉凶狠的坏孩子。   只是一次反抗,显然不会让嘲笑他的人退缩,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起来,最严重的一次,是将他推到了水里,挣扎了好久,才被路过的佣人发现。   小傅珏也变了,每一次被欺负,他都会想尽办法报复回去,一次比一次凶狠,性格也一天比一天阴郁。   当他真的成了那些人诬陷的坏孩子时,没人再敢嘲笑欺负他,他也改了名字,变成了傅明律。   成年的那一天,他从傅春秋手里要了一个娱乐公司,进入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份企划,内容是如何把狼哥哥捧成全球巨星,实现他环游世界的梦想。   生意场上的有色眼光比孩子们之间更多,那些不经意的轻蔑,隐晦的嘲笑,每一次都能刺痛傅明律。   但在一次报复之后,他发现,这样是没有用的。   于是他开始学着经营公司,读那些他从来不感兴趣的课程书籍,为了一个企划,在公司忙一整晚,累到直接趴在办公桌上睡着。   他放慢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带上微笑,去和别人谈判。   每一次公司得到发展,他都会很高兴,郑重其事地将新的资源放进【给狼哥哥】文件夹里。   偶尔,他也会失落地把已经失效的资源拖出来,扔进回收站,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但很快,他又会重振旗鼓,继续去谈判,经营、发展公司,获取新的能放进文件夹里的资源。   天长日久,文件夹里已经满满当当。   被朗厉揍了一顿,一瘸一拐上班的那天,他也依然往里放了新的。   看到这里,朗厉终于明白了最初的那个疑惑。   傅明律开这个娱乐公司,是想找谁?   是想找他。   傅明律记得十岁的他随口说过的、连他自己都忘了的“梦想”,为此克服不适,忍耐着其他人讥笑的目光,努力经营公司,一天都不曾懈怠。   ……   再往后的画面大多都是朗厉已经知道的,但也有他不知道的。   比如花园的摄像头拍下的一点浴室画面,傅明律站在镜子前,磕磕绊绊地练习“狼哥哥,我是小玉,好久不见”。   比如办公室走廊的摄像头拍下的一堆废纸,上面隐约可见傅明律的笔迹,用谨慎的措辞写着一句句话。   比如酒吧、走廊、各个地方的摄像头,拍下的傅明律从欣喜变得沉默,最终变成恐慌、不安,乃至嫉恨的神情。   视频的最后,是傅明律给奚风发的消息。   输入框里的语句被反反复复地删除修改,从最开始【要杀了你】的威胁恐吓,到最终交易般的警告。   视频结束,转成了一段录音,是傅明律奚风的通话记录。   开始是愤怒、怨恨的语气,说着“毒哑他”,又忽然惊醒似的,神经质地念叨“不行,狼哥哥,不许”,最终变成了“把他,绑到仓库,关一天,别伤到他”。   “嘟”的一声,画面彻底暗了下去,声音也全部消失,车厢里恢复了寂静。   【宿主,就这些了。】9527道。   朗厉沉默半晌:【……谢谢。】   【不客气。】说完这句话,9527识相地隐身,不再打扰。   朗厉坐在驾驶座上,夜风轻轻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又涌进车厢。   许久之后,他启动车辆,往庄园里开去。   夜已经深了,以往早就暗下去的别墅,现在依然亮着灯。   朗厉下了车,走进大门,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傅明律。   傅明律还穿着他走的时候的那套睡衣,眼睛红肿着,神色憔悴,他抱着腿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目光呆怔地看着门口,似乎是从白天一直等到了现在。   看到他进来,傅明律愣了下,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从沙发上猛地起身,慌慌张张跳下来,跑到他面前,却又在两步外的地方猛然停住。   他不安地抓紧了衣角,看着朗厉,张了张嘴,眼神惶恐无助:“老公,对……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朗厉看着他。   他依然不懂为什么傅明律会觉得他喜欢奚风,但他也明白了许多。   傅明律在为了他改变。   当初他为了他变坏,现在也在为了他改好。   他早已不再是原著中那个傅明律了,他会嫉妒主角,仅仅是因为自己。   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他让傅明律不要伤害别人,但他的忽视,对傅明律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傅明律恶毒,嚣张,会不择手段地报复,但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收敛。   他将一颗赤忱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期盼着,乞求他能接受。   为了他怀孕,为了他改正。   他是最没有资格伤害傅明律的人,却也是能伤害他伤害到最深的人。   朗厉慢慢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抬起手臂,将傅明律圈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傅明律愣住了。   朗厉一点点将他拥紧:“是我不好,没注意到你的心情。”   傅明律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回过神来,表情更加惶急,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又开始发堵,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   见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朗厉顺着他的背,温声安抚:“别急,别急,慢慢说。”   傅明律眼圈通红,带着哭腔,艰难道:“我……不敢,了……别,走……老公,别,走……”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以为朗厉要彻底离开他,越说到后面,嗓音就越抖,脸色也完全白了下去。   看来他真的忽视了很多。朗厉心口发酸,亲了亲他的眼角,安慰道:“我不走,别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永远都是。”   他低下头,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细细亲吻傅明律的脸颊,一个字一个字,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你,也只喜欢过你,给我一点信心,好吗?”   傅明律怔愣地看着他。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面容,温柔地注视着他,目光是不容错认的专注和爱意。   “……”他张了张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傅明律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哽咽着喊:“老公……老公……”   “我在。”朗厉用指腹抹掉他脸上滚落的泪珠,抬起他的脸,吻住他的嘴唇。   “唔……”   傅明律只顿了一下,随后就急切地缠了上来。   他勾住朗厉的脖子,仰着头用力回吻,鼻腔里发出细细的鼻音,流下来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脸,也打湿了两人相贴的嘴唇。   朗厉摸着他的后背,轻轻顺着,耐心地安抚。   他不是不喜欢傅明律。   他只是不喜欢说煽情的话,不擅长表露温情。   战场上没有温情,只有子弹和杀意。   生死边缘走过那么多次,他习惯了强硬,习惯了只下达命令,而从不解释。只有服从,只需要服从。   但傅明律不是他的战友,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他的敌人。   他是他喜欢的人,是他未来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他已经选择好了的一生伴侣。   他不该那么对他。   如果他的闭口不言,刻板冷漠,会让傅明律感到不安,让他没有自信,那么他会说,他会做。   松开怀里哭得喘不上气的人,朗厉摸着他湿漉漉的脸,低声道:“我爱你。” 第149章   第二天一早, 朗厉惯常在六点醒来。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过了一夜,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 被怀里沉睡的人紧紧攥着。   傅明律昨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整整一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本身因为严重的孕期反应没什么精神,又哭了那么一通发泄, 到后面他自己还努力想睁着眼, 身体却熬不住, 直接睡了过去。   朗厉把他打横抱回了房间, 原本想去洗个澡冲掉身上残留的烟味, 但傅明律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一被拉开就神色不安, 在睡梦中也小声哭着说“别走”, 朗厉只能放弃, 哄着他让他继续睡, 就这么将就了一晚。   虽然醒了, 但朗厉也没打算起床, 把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点,然后就阖上了眼睛, 闭目养神。   他知道傅明律还是没有多少安全感,安全感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只是几句表白肯定做不到,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明律醒了过来。   听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清浅,朗厉低下头:“醒了?”   傅明律慢慢睁开眼, 刚睡醒还有点懵,呆呆地看了他两秒才想起昨晚的事,眼圈又红了起来,在被子里抱紧了他的腰,小声地喊:“老公……”   朗厉抬起手,用指腹抹掉他眼尾的湿痕,低声道:“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坏了。”   本意是安慰,但傅明律眼圈却更红了。   他忍不住,怀孕的人本来情绪起伏就大,朗厉又少有的主动对他表达亲昵,眼眶控制不住地就开始发烫。   朗厉也明白这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试图说什么,而是直接吻了上去。   舌头径直撬开牙齿,闯入口中,毫不客气地吮吸搅弄,掠夺所需的空气,傅明律刚开始还在回应他,很快就抵不过他的力气,浑身发软,呜咽着被他亲。   等过了一会儿,朗厉往后退开的时候,身下的人已经变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果然没了再哭的意思,眼尾的绯色倒是更浓郁了点。   “还想哭吗?”朗厉轻笑。   傅明律失神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摇头。   “那要不要起来吃饭?”   “……好。”傅明律吭哧吭哧点头。   从床上起来,趁傅明律洗脸刷牙的功夫,朗厉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出来之后,就和乖乖等着他的傅明律一起下楼。   到饭厅,佣人已经摆好了早饭,和以往一样,隔着宽大的桌子相对摆放。   朗厉没直接吃,而是把碗盘端过去,放在傅明律旁边,然后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   傅明律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朗厉看向他:“不吃吗?还是没胃口?”   傅明律忙摇头,往嘴里扒了口饭,又抬起眼睛悄悄瞧他。   朗厉仿若未觉,夹起一筷子菜,吃了几口之后,给他也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挺开胃的。”   傅明律微微睁大眼,有点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跟老公还说谢?”朗厉微一挑眉。   平时这个称呼都是傅明律在喊,他最多应一声,自己这么自称还是头一次。   傅明律眼眶又有点发热,急急忙忙低下头,把他夹过来的菜吃掉,然后抬头朝他笑了一下。   目光扫过他微红的眼圈,朗厉表情不变,喝了口汤之后,又给他盛了一小碗:“这个也不错。”   有了刚刚的话,傅明律这次没说谢谢了,笑了一下,端起来小口小口喝着。   朗厉就这样时不时夹个菜,盛个汤,脸色始终平静,傅明律也逐渐从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自然,还给朗厉夹了一个蘑菇。   朗厉没接,直接就着他的筷子把蘑菇吃掉了,然后说:“挺好的。”   傅明律就露出了笑容。   一顿饭你夹一下,我夹一下,没多久就吃完了,傅明律胃口也是难得的好,放下筷子后还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起来消消食吗?”朗厉问。   傅明律揉揉吃饱的肚子,点点头,不管在哪,只要能和狼哥哥在一起,他都很开心。   别墅后面有个玻璃花房,种着各种各样的玫瑰,外面阳光酷烈,但里面二十四小时开着制冷,温度不冷不热,玫瑰花也开得灿烂,用来散步刚刚好。   并排在花房的小道上走着,朗厉看着身边的傅明律:“明律。”   傅明律一怔,望向他,有点结巴道:“叫我,我吗?”   朗厉:“不喜欢这个称呼?”   “不、不是……”   只是朗厉以前要么喊他老板,要么喊他全名,还从没这么叫过他。   朗厉笑了笑:“那要不然,宝宝?”   傅明律声音一滞。   “宝宝。”朗厉嘴角挂着笑,黑眸注视着他,慢慢叫了一声。   傅明律:“……”   他呆呆地看着朗厉,脸一点一点变红,慢慢把头低了下去,脑门上开始冒热气。   朗厉忍不住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顶,牵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傅明律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眼睛一下落到被牵着的手上,一下又落到他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老公……”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撒娇。   “嗯?”   朗厉停下来看他。   傅明律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一下。   笑容十分灿烂,倒让朗厉微微走了下神。   除了小时候,傅明律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笑过,不,应该说,他就没怎么笑过。   大多数时候,傅明律面对他,都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以前是怕自己教训他,后来是怕自己离开,就算笑,也只是勉强露出一点,很快就收敛了。   但现在,他却可以这么自然地笑,次数也多了,起床不过小半天,就已经比以往半个月笑的次数还要多,而这些,仅仅只是因为他态度好了一点,主动亲近了一点。   傅明律想要的真的很少,他也真的很容易满足。   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他之前到底有多失职。   片刻沉默后,朗厉道:“宝宝,我想问你一件事。”   傅明律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耳根又烧了起来,脸红红地说:“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的人是奚风?”   傅明律笑容一僵,脸上的红润迅速褪去,转而开始泛白,有些慌张地开口:“我、相信,我不,不觉得了……”   “别怕。”朗厉抱住他安慰,“我不是在质问你,也不是在对你发火,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别怕……”   他用和缓的声音安抚着,用宽大温暖的怀抱将傅明律笼在怀中,傅明律惶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恐惧里面会再次出现昨天那样的失望和冷漠,但看到的却只是一双歉意的眼眸。   专注,认真,温柔。   心中的慌乱被无形的力量慢慢抹平,傅明律渐渐从恐慌中平静下来。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朗厉温声道:“可以告诉我吗,宝宝?我想知道。”   不是“你要说”,而是“我想知道”。   “……”   傅明律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过了一会儿,朗厉听见他闷闷地说:“在酒吧、办公室,还有我,看到的那天……你经常,关注他。他唱歌,很好,但是我做不……对、不起,我以后,不会……”   “不用道歉。”朗厉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好,没有跟你说清楚。”   他捋了捋傅明律有些颠三倒四的话:“所以,你是觉得他唱歌好,你不能唱歌,所以我喜欢他,不喜欢你?”   傅明律点了点头。   他自卑的点还是在自己的口吃上面,尤其是在原著亲自盖章“天籁之音”的奚风面前,就更加比不过。但朗厉还是有点纳闷,傅明律为什么觉得他会喜欢唱歌好的人?   他这么问了出来。   傅明律抬起头,眼神也有点迷茫:“可是之前,我让艺人来,表演,你只关注,他们的,歌声。”   朗厉:……?   看他还是不解,傅明律犹犹豫豫地吐出一个名字:“我问,他哪里好,你说他,唱歌不错。”   名字很陌生,朗厉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是傅明律第一次“选秀”,看他半天没反应,就问了他一句,朗厉压根没注意那人表演了什么,就随口说了句歌唱得还不错。   傅明律看了他一眼,犹豫:“然后去,酒吧,你只看我,后来奚风……唱歌,你就去,看他了。”   ……因为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主角,他在想要不要把傅明律带走,免得他提前嫉恨上,后来觉得不需要,就放弃了。   “你还听的,很认真。”   ……好奇原著说的“天籁之音”是什么样子,而且也确实不错,但只是单纯欣赏。   “后来在办公室,别人进来表演,你都不,不关心,但是他进来,你就、抬头,还问,他的情况。”   ……在想剧情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后来你,跟他聊天,你对他、笑,还有,消息……”   朗厉:“……”   所以,他的小伴侣就是这么一步步误会的?   “他唱歌、好听,我……我做不到……”傅明律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宝宝,不是你想的那样。”朗厉无奈地笑了下,揉了揉他的唇瓣,让他松开别咬,然后慢慢解释给他听。   “你说的那个人,我当时没注意他表演了什么,那时候只是,咳,为了敷衍你,所以随口一说。至于奚风,他唱歌是很好,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喜欢上他。那些消息,是奚风拜托我转发给我朋友的,我朋友那边不方便接收他的消息,只能通过我这里转发。再过两个月,我朋友就回来了,我没必要拿一件到时候可以直接验证的事情骗你,对不对?”   傅明律愣了愣神。   就是因为当初表演的那个人,他才会觉得狼哥哥会对歌声优越的人另眼相待,但现在狼哥哥告诉他,那只是他的随口一说?   所以,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傅明律的脸慢慢涨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朗厉止住他,“宝宝,不是你的错。”   傅明律会误会,一部分确实是巧合,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说话、唱歌这方面敏感,所以下意识就会联想到这上面去。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做的太少,让傅明律对自己没有信心。   “宝宝,我从来没觉得你说话方面有什么不好,听歌对我来说和看书、看电影一样,没有什么特别。还记得去酒吧之前,我在办公室里说过的吗?”   朗厉抬起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吻了吻:“我说,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   傅明律微微睁大眼,朗厉在他唇上轻轻研磨,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乖的,听话的,眼睛里全是我的。”   这么近的距离说话,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傅明律脸上又开始泛红,不自觉露出了依恋,痴痴地望着他,点头:“我听,听话。”   “真乖。”朗厉笑了声,舌头撬开他的嘴唇,按住他的后脑吻了下去。   傅明律仰着头,被他亲得发软,鼻腔里发出细细的鼻音,眼里也泛起了水光。   许久之后,朗厉松开他,傅明律气喘吁吁地趴在他怀里,眼神略微涣散,被他一只手圈着。   “所以,不告诉我你是小玉,也是这个原因?”等傅明律回过神来,朗厉问道。   傅明律一懵:“你知,知道了?”   “狼哥哥吗?”朗厉带着笑意道,“喜欢狼哥哥,还是喜欢老公?”   “……”   脸上还没褪去的绯色再次漫了上来,傅明律红着脸吭哧吭哧道:“都……都喜欢。”   “我也都喜欢。”朗厉揉了揉他的头,“不管是傅明律,还是小玉。所以不用担心,就算不会说话,我也还是喜欢你。”   傅明律在他手底下点点头,傻乎乎笑了一下,抱紧他的腰撒娇:“老公……”   “再走一会儿?”   “嗯!”   手牵手走在花丛间,朗厉看着身边高兴的人。   傅明律的自卑是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哪怕现在相信了他的话,以后再遇到奚风,或者其他什么人,可能还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要改变他的这种心态,可能会需要很久很久。   但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告诉他,结巴也没关系,不会说话也没关系。   就算说不出话,他也依旧会爱他。   【系统。】朗厉在脑海中笑道,【你看他像不像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9527默默把当初的那番对话捏巴捏巴扔进回收站,肯定脸点头:【像!】 第150章   两人又在花房里散了会儿步, 回去的时候,张南却告诉傅明律,董事长让他去傅家老宅一趟。   “爷爷?”傅明律有些疑惑, “叫我, 干什么?”   “不光是少爷你,还有朗先生, 也要一起过去。”张南说着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那什么, 昨天他不是看这两人吵架了吗?所以就把消息告诉了老宅那边……   傅明律有点莫名其妙, 朗厉倒是从张南的表情里看出了点什么, 拍拍他的手:“走吧。”   正好他也有些事, 想请这位老爷子答应。   两人坐上车, 来到了傅家老宅, 进入大门, 傅春秋就坐在主位上, 看到他们进来, 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笑着起身:“明律来了?”   傅明律老老实实打招呼:“爷爷。”   傅春秋又看向朗厉:“这就是小朗了吧?”   朗厉略微诧异:“您认识我?”他在傅明律身边待着, 傅春秋调查过他很正常,但他的表现不像是只从资料上看过,态度要更熟稔一些。   “我和徐东华是老战友, 他跟我说过你。”傅春秋笑道。   朗厉仍有疑虑,徐东华是谁他当然知道, 从混乱年代过来的老将军,经历丰富,是他没退役前的上级领导,但据他的了解,这位老将军性格严谨, 不像是这种会跟别人聊这些的人。   “徐将军说过我?”   傅春秋道:“你放心,不是涉及保密的那些。就讲了你做事认真,性格冷静,长得不错,是个好小伙。”   朗厉:“……”   确实不像泄密,就是有点像说媒相亲。   傅明律看着朗厉,越看越觉得满意,招呼两人道:“来,坐下来说。”   到桌边坐下,傅春秋道:“小朗来这边多久了,住的还满意吗?”   朗厉:“三个月了,挺好的。”心里更古怪了。   傅春秋像拉家常一样问着问题,朗厉也一一作答。   他也算看出来了,傅春秋不像是在问孙子身边助理,倒像是在问孙婿,看他的眼神也跟丈母娘看女婿差不多。   所以在傅春秋话锋一转,问他俩是不是吵架了的时候,朗厉表情依旧淡定,道:“是我的错,已经和好了。”   傅春秋欣慰点头:“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点矛盾,互相包容,互相体谅,才能把日子过好。”   朗厉:“您说的是。”   旁边始终把眼神放在朗厉身上的傅明律后知后觉听见这两句话:“爷爷,你都,知道了?”   “张南跟我说了。”傅春秋和蔼道,“明律啊,你也要注意,平时别耍脾气,知道吗?”   傅明律瞄了眼身边的人,乖乖点头。   傅春秋眼尾笑纹更深,真不容易,他居然能活着看到他家大孙子这么老实的一天。   “说了这么多话,也渴了吧?”傅春秋招招手,让佣人们上茶。   几杯青瓷盏放到桌上,朗厉看了眼金黄的茶汤,问佣人:“有柠檬蜂蜜水吗?”   佣人愣了下:“有的,我去拿。”   等佣人离开,朗厉对傅春秋解释道:“明律最近不方便喝茶。”   傅春秋看向傅明律,有点担心:“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傅明律表情有点犹豫:“不、不是……”   他看了眼朗厉,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抓紧,不确定朗厉想不想让他说。   还是在不安。朗厉摸了摸他的头,对傅春秋道:“不是不舒服,是他怀孕了。”   傅春秋:“……”   老爷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耳背:“明律怎么了?”   佣人们离得都远,听不见这里的话,朗厉就很淡定地道:“他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青瓷盏被放到桌上,傅春秋冲外面抬了下手,张管家懂眼色地立即过来:“董事长?”   “让刘医生过来一下。”   “好的。”   刘医生很快来了,是个中年医生,拥有着充分证明医术的发量。   听到说傅明律怀孕了,让他检查一下的要求后,这位医生一脸惊诧,然后仔仔细细给傅明律检查了一遍,又抽了点血。   等结果出来后,刘医生有点恍惚,又有点激动地捧着报告道:“从单子上来看,确实像是怀孕,但要确定,最好还是做个B超看看,再排除一下其他方面。”   傅春秋点了点头,让同样恍惚的张管家送走刘医生,然后慢慢站起来,看向朗厉,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跟我过来。”   “爷,爷爷……”傅明律有点紧张地站起身。   朗厉拍了拍他的手安抚:“别担心,在这里等我一下。”   一前一后来到书房,傅春秋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在面前的朗厉:“明律是男人,他会怀孕,是你的原因?”   朗厉点头:“是。”是系统的原因,当然也就算他的。   傅春秋还是有点震撼,他知道异类里面有些是雌雄同体,外表是男性,自身却可以怀孕,但还从来没听说过能让别人怀孕的。   不过傅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震惊了一会儿之后,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转而开始想起其他方面。   “你有什么打算?”他问朗厉。   朗厉道:“我准备和明律结婚。”   “是为了负责?”   “是负责,也是喜欢。”   “你跟明律说过了?”   “还没有,他最近心思重,我不想他费神,准备等您同意了再跟他说。”   “要是我不同意呢?”   “我会一直请求您,直到您同意为止。”   其实傅春秋不同意也没什么。   朗厉养得起傅明律,好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别的不说,钱还是够的,而且像他们这种特殊部队,虽然退役了,但每个月津贴照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以说,就算他和傅明律以后混吃等死,什么都不干,再生个十个八个孩子,也照样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朗厉是异类,基因占优势,生下来的孩子基本也都会跟他一样,未来也会被育、管理,进入部队服役。   如果他愿意放手,这些孩子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养,一出生就会有专门的人接手。   异类繁衍都困难,他父母这么多年了,也就只生出他一个,上面巴不得他们多生,对这方面更不可能干扰,只会全力支持。只要傅明律愿意,朗厉直接就可以和他结婚,连身份证都不用拿,傅春秋想阻止都不行。   但他还是认真道:“请您把明律交给我。”   傅春秋当然也知道那些,见他把姿态摆得很低,心里又满意了几分。   能对自己低头,请求自己认可,起码说明他确实看重傅明律,不是那种不把傅明律放在心上的。   心里虽然点头了,但面上还是没有放松,傅春秋继续道:“那如果,我让你入赘进来呢?”   朗厉没什么心理负担地道:“可以。”   “你父母那边?”   “我可以做主,他们不会有意见。”   又问了几个问题,朗厉都回答了,傅春秋心里愈发满意,最后问道:“你能向我保证一辈子都对他好?”   朗厉神色郑重:“我保证,我会好好对他。”   也许他的喜欢,永远也比不上傅明律对他的那份,但他会尽可能地去回应,尽自己的职责,做一个合格的伴侣。   得到承诺,傅春秋脸上终于缓和了下来:“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知道他这是同意了,朗厉也松了口气:“我想先带他去见一见我的父母,在那边住几天,等回来之后,就跟他求婚。如果他愿意,那就随时都可以,您看怎么样?”   “你既然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傅春秋笑了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回到客厅,傅明律焦急地等在那里,一见到朗厉,立马小跑过来,紧张道:“没,事吧?”   朗厉握住他的手:“没事,就谈了点事情。”   傅明律还是有点不安:“真的,没有吗?”   “真的。”朗厉捏了捏他的脸,“别担心。”   一旁的傅春秋:“……”怎么像他是个大恶人一样?   虽然他对两人感情好乐见其成,但看着自家大孙子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心里摇摇头,傅春秋道:“行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回去吧。”   傅明律还有点犹豫,想问问他说了什么,但被朗厉牵着手走了。   等回到别墅,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他才有机会问出来。   “爷爷对你,说了什么?”   两人已经洗完了澡躺在床上,朗厉撑着头,摸了摸他的脸:“没什么,就是让我好好对你,负起责任。”   傅明律微微睁大眼:“负,责?”   “是啊。”朗厉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覆在光滑的小腹上,“这里,负责。”   朗厉亲了亲他的嘴:“愿意让我负责吗?”   傅明律飞快点头:“愿,愿意。”   朗厉笑了声,翻身压到他上方,低头吻了下去。   “唔……”   傅明律睫毛颤动了两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眼尾慢慢泛出潮湿,呼吸也凌乱起来。   片刻后,朗厉松开他,看着身下喘着气的人,眼神微暗。   他在傅明律嘴角吻了一下,嗓音低哑道:“宝宝,该你对我负责了。”   傅明律茫然地眨了眨眼,很快感觉到了什么,脸一下烧红,咽了咽口水,把手伸了过去。   过了许久,等他手都酸了,才感觉手心多出了什么东西。   朗厉低低喘了口气,把床头的纸巾拿过来给他擦手,笑了一声:“手法有点差。”   傅明律红着脸嗫嚅:“是你,太大……”他一只手都快握不住。   想到某些混乱的记忆,他脸更红,不自在地蜷了下腿。   朗厉也发现了异样,手伸过去,摸到一片濡湿:“想要了?”   傅明律红着脸点点头。   “哪边想要?宝宝,指着我看好不好?”朗厉轻笑。   傅明律眼里泛起潮湿,慢慢抬起腿,夹住他的腰,拉着他的手放过去,耳朵通红,小声道:“这、这里,想要老公……进来。”   “……”   朗厉差点没忍住。   他家这只小白兔,真是每次都能顶着一张纯情的脸口出狂言。   他闭了闭眼:“现在还不行,得再过一个月。”   傅明律有点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蔫嗒嗒地“哦”了一声。   “不过可以用别的。”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亲,朗厉勾起嘴角,“宝宝,我之前给你拿衣服的时候,发现你衣柜里好像藏了一些东西?”   “什,么……”傅明律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红。   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那些不,不好用……”   “是吗?”朗厉笑了声,吻了他一下,“买都买了,不如拿过来试一试?”   他像只大灰狼一样低声诱哄,哄得傅大少晕头转向,晕晕乎乎就点了头。   但很快,他就开始摇头了。   昏黄的灯光下,一只长着耳朵的白兔坐在朗厉怀里,身后短短的尾巴暴露在空气中,颤抖着,被一只手不断抚摸。   “听说兔子尾巴是可以拉出来的,宝宝,你的这只可以吗?”朗厉低低笑道。   他摸着那只毛茸茸的尾巴,不断将它拉长,又放回原位,再次拉长,爱不释手。   白兔脸色潮红,双眼含泪,在某种细微的声音里抓紧他的衣服,摇着头呜咽。   “不喜欢我拉你的尾巴?那好吧。”朗厉笑了一声,亲了亲他汗湿的脸,用掌心覆盖住那只白毛球尾巴,压了下去。   白兔顿时红着眼睛哭了出来,扭着腰想要躲,但被他牢牢按住,只能抱紧他的脖子,张着嘴发出带着哭腔的气音。   最终,在付出一套衣服从上到下都被打湿的代价后,朗厉心满意足地把衣柜里的东西试了个遍。   好评,下次还来。 第151章   已经决定了要带傅明律去见父母, 朗厉就开始筹备。   先给爹妈发了消息,告诉他们自己过段时间要带人回家,然后就是安排奚风。   当初李隼让他帮忙照顾奚风, 现在他要带傅明律回家, 没办法再顾及到,朗厉就拜托了一下赵特助, 赵特助天天待在公司, 比他要方便得多。   做这些的时候, 他没瞒着傅明律, 甚至在这之间, 就直接跟他坦白了说, 想让赵特助照顾奚风。   傅明律刚听见的时候, 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但在他耐心的解释安抚和坦荡的态度下, 慢慢也平静了。   要出发的那天, 傅春秋派了一架专机送他们。   在飞机上待了几个小时, 两人从H市的机场出来, 在附近逛了逛,然后到傅家名下的酒店住了一晚。   傅明律还不知道他们是出来干嘛,朗厉怕他紧张, 就没跟他说,只告诉他是带他出来玩。   实际上也差不多, 毕竟一个怀了孕的孕夫,也不好一直赶路,朗厉索性就带着他边玩边走。   从H市到大兴岭,原本两天就能走完的路程,被他们硬生生玩成了小半个月。   傅明律每天开开心心地跟他逛街, 到各个风景点打卡拍照,晚上小脸通黄地住进酒店,然后第二天睡够了,起来继续玩。   就这么玩了几天,到大兴岭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气色好多了,脸色红润,也没再孕吐过。   朗爸朗妈在大兴岭外围的一个小镇上,平时他们不住这里,两人一个是军事基地里的教官,一个是附近军区的领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各自的地方,这次是接到朗厉的消息之后,特意回来的。   到家门口的时候,朗厉还没拿出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长相和朗厉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站在门后,看到两人,眼睛顿时一亮,回头喊道:“他爸,人来了!”   朗厉也不意外,他妈是黑狼,耳力比他还好,武力值也是全家第一,小时候他没少挨揍。   屋里传来一阵动静,很快一个外表严肃的男人也走了出来,看到朗厉,严肃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回来了?”   目光落在旁边的傅明律身上,脸色更加缓和:“这就是小律吧?”   傅明律还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看着两人,又看向朗厉。   朗厉把手里这几天买的东西递过去,道:“介绍一下,我男朋友,之前跟你们说过了。”   然后对傅明律道:“我爸我妈。”   “!!!”   傅明律脸顿时憋得通红:“伯……伯父……伯母……好、好……”   朗爸朗妈已经知道傅明律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情况,见状朗妈安慰道:“别急别急,先进来再说吧。”   朗厉也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别紧张。”   傅明律胡乱点头,脸色通红、同手同脚地被他牵了进去,让坐下坐下,让喝水喝水,头顶冒烟,脑子都不会转了一样。   朗厉有点无奈,还好没提前说,要不然估计他这几天睡觉都睡不好。   正好是午饭时间,进屋之后,朗爸朗妈就让他俩坐着,去厨房端饭菜。   傅明律匆忙起身,也要去帮忙,被朗厉按了下去:“你坐着就好,我家还没有让怀孕的人干活的规矩。”   傅明律一愣,继而紧张起来:“伯父……伯母也,也知道了?”   朗厉嗯了一声:“知道,我都跟他们说了。”   “那他,他们……”傅明律更紧张了,嗓子发堵。   他们是怎么看他的?能不能接受他?会不会嫌弃他说话不行?刚刚他表现得那么差……   想着想着,自卑感又泛了上来,眼圈也开始发红。   朗厉看他情绪不对,抱住他安抚:“宝宝别怕,他们都很喜欢你,都跟我一样,觉得你很好。”   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傅明律慢慢平静下来,羞愧地低下头:“对,对不起,我又……”   “没事。”朗厉亲了亲他的脸,“乖。”   这边冷静下来后,等在厨房里的朗爸朗妈也端着饭菜出来了。   他们耳朵都灵敏,在厨房里也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出来之后就笑着对两人道:“饿了吧?来洗手吃饭吧。”   等傅明律去洗手,朗妈在后面拉了一下朗厉。   他们也不清楚自家儿子是怎么有能耐让男人怀孕的,但事实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接受。   想到自家儿子的脾气,朗妈低声叮嘱:“怀孕的人就是容易多想,你耐心点,别欺负人家。”   朗厉应了一声:“知道。”   “还有你上次说小律孕吐厉害,我给你找了点止吐开胃的,放你屋里了,你记得给他吃。”   “嗯,谢谢妈。”   洗完手回来开饭。   一顿饭说说笑笑吃完,饭后,见傅明律还是拘谨,朗厉就问:“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傅明律眼睛一亮:“……好!”   到了房间,傅明律新奇地到处看。   卧室不大,东西也不多,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书柜还有衣柜,别的就没什么了。   东西少,摆得也整整齐齐,透着一股冷酷严谨的作风。   大部分时间朗厉都住在军区,这里很少回来,没什么他的气息,但傅明律还是很有兴趣,找宝藏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还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照片。   朗厉瞥过去一眼,发现是他年少时拍的,具体几岁忘了,反正应该不大。   照片里狼耳狼尾的小少年穿着一身小迷彩,金澄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盯着镜头,一脸的不驯。   看着傅明律如获至宝的样子,朗厉笑了声:“这么喜欢?”   傅明律猛点头:“喜,喜欢!”   狼哥哥小时候的照片!   “那就送给你了。”   “!”   傅明律飞快起身,在他脸上响亮一啵:“谢谢,老公!”   “不客气。”朗厉揉了揉他的头,“明天要不要去山里玩?”   “……要!”   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朗厉就带着傅明律出发了。   他准备了一个背包,放着食物、水,还有一些杂物。   山里空气好,环境清幽,两人在小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一会儿,渴了饿了就喝两口水、吃点东西。   就这么走了一个上午,到了小路尽头。   前面都是山坡,朗厉不在乎,但傅明律走起来肯定要磕磕绊绊。   把背包放下,朗厉脱了外套,弯下腰,在傅明律惊喜交加的目光下,变成一头金棕色的巨大狼犬。   威风凛凛的狼犬站在地上,硕大的头颅凑过去,在傅明律脸上碰了下。   傅明律眼神晶亮,抱住狼犬的脖子,把脸埋到大毛领里,傻兮兮地笑:“狼、狼哥哥……”   狼犬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声,半趴到地上,开口:“上来,我带你到里面玩。”   傅明律“哦”了一声,松开手,乖乖跨坐到他背上,俯下身搂住他的脖颈。   朗厉站起身,叼住地上的背包和外套,往森林里奔跑起来。   他跑得很稳,厚实的爪垫踏在地上,做了最好的缓冲,让背上的傅明律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蓬松的狼毛在风中流淌,丝丝缕缕地擦过傅明律的脸颊,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狼哥哥变成大狼,背着他在山里跑,那时候狼哥哥没这么高,他也还是个小孩子。   而现在,狼哥哥长大了,他也长大了,狼哥哥也不再只是他的狼哥哥,还变成了他的老公……   傅明律脸颊绯红,抱紧狼犬的脖子,忍不住露出笑容。   喜欢。   喜欢狼哥哥,喜欢老公!   狼犬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无声笑了笑,继续向前奔跑。   半个多小时后,他在一处湖边停了下来,伏下身,让傅明律从背上下去,自己变化成人形。   “眼熟吗,这里?”朗厉问。   傅明律点头,想了想说:“是我,掉下去的,地方?”   “对。”朗厉笑了一下,拉住他的手,“走吧。”   顺着湖边,走到一片空地上,空地中央是一棵高大的老树。   看到这棵老树,傅明律更有印象了,想起几个他在大狼身上爬来爬去的画面,当初大狼靠着的好像就是这棵树。   朗厉在草地上放下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折叠帐篷。   三两下把帐篷支好,朗厉回头看向愣愣的傅明律:“晚上在这睡一晚?”   傅明律反应过来,兴奋点头。   就知道会高兴。朗厉勾了勾嘴角,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宝宝,帮忙撒一下驱虫粉。”   “好,怎么、撒?”   “周围绕一圈就行。”   驱虫粉撒完,朗厉把帐篷里面也布置好了,拉上帐篷门,他带傅明律去附近玩。   玩了半天,收获两大捧浆果和一条肥鱼。   傍晚,空地上升起篝火,朗厉串着鱼在火边烤,傅明律靠在他肩膀上,一口一个洗好的浆果,口感偏酸,吃起来正好。   鱼烤好了,朗厉拿到面前,撕下一小条鱼肉,吹了吹,递过去:“尝尝?”   傅明律张嘴吞掉,点头:“……好吃。”   山里水质好,鱼肉鲜甜不腥,不放调料都很美味,朗厉特意抓的刺少的品种,看他喜欢,就一点点撕下来喂给他。   等傅明律吃了一半饱了,他再把剩下的解决掉,又吃了点带来的食物,然后起身:“有蚊子了,进帐篷吧。”   灭掉篝火,两人脱掉鞋子,钻进帐篷。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周边没有遮挡,很容易就能从纱窗里看见满天繁星。   傅明律躺在帐篷里看着星星,想到的却是白天的大狼,心里有点蠢蠢欲动。   他翻了个身,半边身子都趴在朗厉身上,开口:“老公……”   朗厉一听就知道他在撒娇,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傅明律两眼亮晶晶:“想看耳、耳朵。”   要露耳朵,就要露尾巴,朗厉解开腰带,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金澄色,耳朵也冒了出来。   傅明律两眼冒光,飞快伸手,一边一个rua那对尖尖的耳朵。   耳朵被他揉得东倒西歪,时不时忽闪着甩一下,傅明律玩得不亦乐乎,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腰带也被松开了,直到衣服底下伸进来一只手,掌心贴在皮肤上,烫得他一抖。   他愣愣地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金澄色的狼瞳锁定着他,像看猎物一样紧紧盯住。   “宝宝。”朗厉蹭了下他的鼻尖,嗓音微哑,“已经三个月了。”   脊背陡然窜上来一股电流,是被盯上的猎物本能的恐惧,傅明律咽了咽口水,有点害怕,又忍不住期待。   他张了张嘴:“老公……”声音不自觉发软。   朗厉眸色更深,按下他的后脑,吻了上去。   舌头闯入口腔,毫不客气地掳掠,舔过内里每一处地方,又捉住另一条软舌舔吮纠缠。   傅明律抓着他胸口的衣服,鼻腔里溢出细细的呜咽,眼里很快泛起湿润。   朗厉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落下一个个吻,轻笑:“宝宝,你发现你这里又变了吗?”   身下的人满脸红晕,勾着他的脖子,只顾仰着头喘气,脑子里变得一片混沌,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朗厉低下头。   “呜……”傅明律猛地一颤,抓紧了身下的垫子,咬住嘴唇,眼里水汽更浓。   抬起手揉开他的唇瓣,朗厉在他嘴上亲了下:“乖,别咬。”   衣物逐渐散落,细碎的啜泣在帐篷中不断响起,透过纱窗传进夜风里,又被带走吹散。   相拥的身影落在帐篷上,随着夜风晃动,灼热的气息都被笼罩在小小一隅中。   一朵云彩飘了过来,遮住了帐篷里浓浓的情意,也遮住了天上星星的眼睛,谁也看不见了。 第152章   在家里住了半个多月, 朗厉和傅明律准备回程。   朗爸朗妈只在最开始待了几天,给够见面礼后就走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小夫夫俩。   要走的时候, 傅明律还有点舍不得。   虽然这个房子没有别墅大, 但很温馨,周围也没有别人打扰, 还能时不时去山里溜达溜达, 玩玩大狼, 或者被大狼玩玩。   朗厉安慰他:“想来可以下次再来。”   傅明律怀孕快四个月了, 小腹已经能摸出来隆起, 这边远离市区, 安静是安静, 但医疗设施不怎么跟得上, 万一遇到什么意外, 时间来不及。   别墅那里已经被傅春秋安排了人, 都是专业人士, 知识经验丰富, 嘴也严实,回去更好一点。   照样是一路走一路玩,等回到庄园别墅, 已经又是小半个月后了。   又过了几天,这天, 傅明律早早就醒了。   朗厉端着早饭进来,看到他已经坐在床上,不由一怔。   怀孕五个多月,傅明律已经开始显怀。   他的身体一点点发生变化,对朗厉也愈发依赖, 但精神状态却比最开始怀孕的时候好了许多。   大概是朗厉主动带他回家见父母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他现在不会一看不到朗厉就慌张,虽然还是会有点焦虑,但几乎不会再出现惶恐。   双方的父母长辈都已经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并且知道了他怀孕,身份过了明路,朗爸朗妈对他也不抵触,态度一直很热情,对他全然接受。   再加上朗厉这几个月来的温柔体贴,细心呵护。   这些事都让傅明律镇定了很多,不再时时恐惧,害怕随时可能会被他丢下,夜里睡觉也没那么敏感了,朗厉就算走开一会儿,他也能继续安稳睡着。   不过因为变得嗜睡的关系,大部分早上他都会直接睡过去,这样时间久了伤胃,朗厉就每天早上拿点东西上来,把他叫醒,让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像今天这样自己醒过来还是第一次。   担心他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什么的,朗厉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只有点没睡醒的惺忪,就放下了心。   把托盘放到桌子上,他过来摸了摸傅明律的头发:“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傅明律露出笑容,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眼神亮晶晶的问:“老公,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朗厉不动声色:“不知道。”   傅明律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洗漱吃早饭,然后拿起手机开始鼓捣。   朗厉把托盘端下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背对着自己,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他无声勾了下嘴角,下楼把托盘放回餐桌,然后趁傅明律还没下来的时候,从张南那接过来一大一小两样东西。   朗厉:“谢了。”   张南一笑:“不客气。”   一个上午无事发生,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明律到别墅外面去了一趟,还神神秘秘地让朗厉待在房间里,等半个小时之后再出来。   朗厉嘴角挂着笑,纵容地被他拉进了房间,假装没闻到他回来的时候那一身玫瑰花味。   下午吃过饭,朗厉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也没动,直到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把书合上,朗厉配合地开口:“宝宝?”   浓郁的玫瑰花香凑了过来,嘴角被人吻了一下,随后眼睛上的手放开。   傅明律捧着一束香槟玫瑰站在他面前,笑容明媚:“老公,七夕,快乐!”   他特意挑选的香槟玫瑰,花语是“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只钟情于你”。   看着被放到眼前的玫瑰花,朗厉伸手接了过来,轻笑:“谢谢,我很喜欢。”   他站了起来,用傅明律刚刚同样的姿势,捂住了他的眼睛。   傅明律在他手掌下眨了眨眼,疑惑道:“……老公?”   朗厉放下手里的玫瑰花束,像变魔术似的,从旁边拿出另一束玫瑰,不同的是,这束是火红色的。   他弯腰在傅明律嘴角亲了下,然后拿开手。   傅明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红色花束,热烈夺目的色彩直直撞进了他的眼中。   朗厉目光柔和:“宝宝,七夕快乐。”   傅明律慢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过红玫瑰:“谢谢,老公!我,很喜欢!”   玫瑰花束里有什么动了一下,傅明律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精美的红色小盒子。   他一下怔住,猛地抬头看向朗厉。   朗厉嘴角挂着笑:“不打开看看吗?”   傅明律看着他,又低头看看小盒子,再抬头看看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朗厉笑了笑,拿起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双银色的对戒。   他低声道:“宝宝,和我结婚吧。”   傅明律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慢慢泛起了红,渗出一些晶莹的色彩。   他咬住嘴唇,猛地扑进朗厉怀里,带着哭腔,重重点头:“……嗯!”   朗厉把戒指给他带上,摸了摸他的头,在他湿润的眼角吻了一下:“宝宝别哭。”   傅明律点点头,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擦掉眼泪,然后拿起另一只戒指给他带上,把两人带着戒指的手放到一起,忍不住嘿嘿笑了出来。   ……   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举办地点是傅家老宅。   考虑到傅明律的身形问题,场地选在了户外,正好天气转凉,傅明律里面多穿几件,外面再穿上宽松点的西装,肚子看起来就不太明显。   虽然仔细看还是会有点隆起,但别人最多以为他胖了,不会想到他是怀孕了上面去。   婚礼当天,朗厉和傅明律起了个大早,到民政局领了证。   拿着新鲜出炉的小本本,看着上面两个人的大头照,傅明律又露出了傻兮兮的笑。   应该说,从朗厉求婚那天起,他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天天都是一副傻乐的样子,让朗厉又好笑又无奈,捏捏他的脸,只能纵容。   回到庄园,宾客已经来了许多,其中就有奚风和已经回来的李隼。   见到奚风,傅明律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紧张起来,看向朗厉,却正正撞上朗厉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始终柔和。   身侧的手被握住,温暖的感觉包拢上来,口袋里的小红本也在散发着存在感,傅明律慢慢放松,心也重新变得安定。   他再次露出笑脸,被朗厉拉着走过去。   李隼和奚风也看到了他们,手牵着手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哥。”   朗厉点点头,对傅明律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李隼。”   然后对李隼道:“我伴侣,傅明律。”   李隼瞬间站直:“嫂子好!”   朗厉:“……”   傅明律愣了愣,脸飞快红了起来,看了一眼朗厉,朝他露出笑容:“你,你好。”   旁边的奚风也笑着打招呼:“朗哥,傅总。”   朗厉点点头,露出微笑:“谢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傅明律也道:“谢,谢谢。”   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之前,对不起。”   奚风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头:“没事,嗯……嫂子好。”   “……”傅明律慢慢低下头,脸红成了番茄一样。   婚礼在中午的时候正式举行,花童提着花篮走在前面,抛洒花瓣,在众人的注视下,朗厉和傅明律相携着走到司仪面前,听其宣讲。   在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司仪问道:   “朗厉先生,你愿意和傅明律先生结为伴侣,从此爱他,陪伴他,永远不离不弃吗?”   朗厉看着傅明律,嘴角带着柔和的笑容:“我愿意。”   “傅明律先生,你愿意和朗厉先生结为伴侣,从此爱他,陪伴他,永远不离不弃吗?”   傅明律望着朗厉,眼神喜悦:“我,愿意。”   “请二位交换戒指。”   刚刚取下半天的银色对戒再次被套回手指,朗厉抬手将傅明律拥在怀中,低头亲吻他的嘴唇。   轻轻一吻结束,坐在前排的朗爸朗妈和傅老爷子站起身,笑着鼓掌,其他宾客也都站了起来,热烈的掌声充斥这一片空间。   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每个人都在用掌声表示祝福,就连系统都在朗厉脑子里鼓掌说恭喜。   傅明律看了眼台下的众人,又看向朗厉,脸色微红,张了张嘴:“……老公。”   明明平时喊得顺口,到了这一刻,他反而有点羞涩起来,耳根通红,脸上也发着烫。   朗厉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低笑:“乖。”   ……   一天的婚礼结束,傍晚时分,宴会散去,宾客们也陆续离开。   朗爸朗妈留在老宅过夜,朗厉和傅明律这对小夫夫则是回到了庄园别墅。   忙了一天,洗完澡之后,傅明律很快就睡着了,朗厉也闭上眼睛睡去。   到了半夜,朗厉从睡眠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傅明律坐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朗厉起身把他抱进怀里。   傅明律靠在他怀里,慢慢抱紧他的腰,低声道:老公,这是……真的吗?”   告白,求婚,举行婚礼。   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他还是在朗厉转身离开的那一天,依然蜷缩在沙发里,孤寂地等待着,等待这个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人。   “不相信吗?”   朗厉笑了笑,轻轻吻了下他的脸,慢慢拍打着他的后背:“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让你慢慢相信。”   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未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能让他去一点点相信。   而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同誓言中许诺的那样——   爱他,陪伴他,永远不离不弃。 第153章   一只狼走在北极的平原上。   到处都是雪, 莹白一片。   棕黑色的狼低下头,温热的爪垫压在雪面上,试探着游走, 寻找底下隐藏的猎物。   它低下头, 鼻尖轻轻触碰光洁的雪面,又像是有些渴, 伸出舌头, 舔了舔那雪。   热腾腾的口腔在碰到的一瞬间就将雪融化了, 它喝到了水。   但一大捧雪, 到了嘴里就只剩下一小口, 它不得不用力舔舐。   附近的雪因为它的动作震颤起来, 耳边响起了呜咽的风声。   狼的口渴并没有完全缓解, 它更渴了, 于是它继续向前进发。   平原尽头, 屹立着两座小小的雪山, 丰盈的红日矗立在雪山顶端。   狼经常来这里, 所以它知道, 这雪山是近期才出现的,在冬天的几个月之间,一点点慢慢长了起来。   因为春天快来了, 许多狼群都开始繁衍,于是为了哺育这些狼群的后代, 雪山出现了。   虽然小狼崽们还没有出生,但雪山已经做好了哺育生命的准备,山顶会流下清甜的乳汁,如果不及时阻断,就会流过平原, 被浪费掉。   呜咽的风声更大了,好像在催促,又像在乞求。   狼听见了,低下头舔了舔雪,好像是在安抚,然后爬上了雪山。   山顶的地面比平原深,中央立着一轮红日,或者也可以说果实。   圆圆的,小小的,可以让狼叼在嘴里,表皮菲薄,并不灼热,只是温暖和柔软。   这是平原上最特殊的东西,那些即将流淌过平原、给小狼崽们带去生命活力的水流就是从这里产生。   狼来得有点晚了,红日已经涌出了汁水。   清甜的气息涌入鼻腔,它更加口渴。   雪山生长起来并不容易,在狼的一生中,也许只能遇到这一次,所以它很珍惜,没有浪费那些已经流淌到外面的,而是伸出舌头,一点点全部舔掉了。   顺着那些水流,它将红日含入嘴里,没有咬下去,只是一次次用粗糙的舌尖,或轻或重地刷过那菲薄的表面,将那些不断涌入的汁液卷入口中。   雪山发起了抖,风声更大了,呜呜咽咽地传入耳中,夹杂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颤音。   狼抬起眼睛看了看,另一座雪山上的水已经流淌下去,它知道不能再耽误,于是重重地吸取起来。   雪山颤抖地更加厉害,狼紧紧按着爪下的地面,迅速地喝完了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汁水,然后来到了对面的山上。   等到两边的山顶都光顾过,天色也快黑了。   狼从雪山下来,口渴的感觉依旧没有缓解,于是它开始返程。   平原还在发着细颤,表面的雪在爪下微微抖动着,风声伴随着它。   翻过高高隆起的山,这也是这几个月才出现的,里面就是即将在春天诞生的小狼崽们。   过了山,前面的平原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中央的板块立起一段,又在后方陡然塌陷下去。   它顺着边缘跃下去,低垂的尾巴掠过那些蓬起的野草。   绕过中央的板块,后方塌陷的地方是河谷。   河谷的两岸是平原分出去的部分,当它们合拢时,狼很难钻进去。   但好在,狼对这里也很熟,比雪山还要熟。   它轻轻用力,就将合拢的河岸分开,泛滥着的河谷展露在眼前。   两岸已经被河水打湿了,狼低下头,啜饮那些清水,感觉在之前的赶路中有些热,于是它将爪子伸入了河水中,扣在边缘搅着水流。   河岸一瞬间朝它挤压过来,把它的爪子夹在了河道中,呜咽的风声里带来了奇异的轻响,仿佛是鼻腔里发出的低哼。   狼再次把两岸分开,制造出能活动的空间。   它不是人,没法把水捧起来喝,这里也不像雪山上可以含在嘴里,就只能一下下去舔。   河水更加泛滥,狼一只爪子按着河岸,不让它再次合拢,一只爪子扣在河边,舌头也伸出了水中,粗糙的舌面不断卷着河水。   风声颤栗着,逐渐掺入泣音,河水也一波一波激荡,击打在爪子上,有种被挤压的感觉。   狼没有动弹,始终趴在河岸边,直到河水彻底失控,汹涌着冲了过来,它才抬起头,离开了那里。   ……   昏暗的室内,朗厉抬起头,唇上带着一抹晶莹的水色。   傅明律仰躺在他身前,腰下垫着个枕头,白皙肉感的双腿绞紧了,眼尾泛红,失神地喘着气。   直起腰后,朗厉就没再动,他知道傅明律这种时候喜欢被充满的感觉,所以手依然停留着。   过了一会儿,等那股不断挤压的感觉没了,才收回了手指。   手指也湿淋淋的,和嘴唇上一样。   用纸巾擦了擦嘴和手,朗厉下床,到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回来,给傅明律擦干净。   床上铺了防水垫,直接抽掉就好。   等扔了防水垫回来,床上的人也回神了。   傅明律脸上还带着红晕,抱住他的腰,脸在他腰上乱蹭:“老公……”   朗厉摸摸他的头:“没够?”   傅明律委屈巴巴:“想,要你……”   朗厉亲了他一下,安慰道:“下个月就是预产期,快了。”   “哦……”傅明律蔫嗒嗒点头。   随着天气一点点变冷,他的肚子一点点大了起来,与此同时,需求也变大了。   但朗厉顾及他的肚子,基本只用手或者其他东西帮他解决。   傅明律哪过过这种苦日子?   以前他老公哪次不是又凶又狠,强势征服?   每每都让他受不了,只能哭着咬枕头,抠紧床单,脚趾都蜷缩起来。   习惯了那种大开大合、每一根头发丝都颤栗起来的猛烈,现在这种温温吞吞的方式就变得格外不满足。   他渴望与朗厉紧密相贴,不分彼此,在那种灵魂都要融化的炽热酥麻中攀上顶峰。   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来,所以只能憋着。   朗厉也一样忍得辛苦。   香香软软的老婆就在面前,天天哼哼唧唧往怀里蹭,但就是不能吃进嘴里,搁谁不憋得慌?   还好,这种时间就快要过去了。   ……   四月里,傅明律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剖腹产生的,一男一女,男孩叫傅云,女孩叫朗雨。   两个孩子拥有一半人类基因,一生下来就是半人半狼。   姐姐朗雨长得像朗厉,脾气也像,每天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四周看来看去,一张小脸莫名沉稳。   弟弟傅云外表像傅明律,性格也娇气很多,周围一有动静就会被吓哭,哭也哭不大声,细声细气的,只有挨着姐姐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两个孩子出生后,两边的长辈都来看过,朗爸朗妈那边安排了两个保姆,都是熟人,其中一个曾经带过小时候的朗厉,知道怎么照顾小狼崽,两人本身也都是异类。   有了保姆之后,朗厉就轻松多了,孩子都给保姆带,只需要专心照顾傅明律就好。   在他的精心照顾下,傅明律恢复得很快,朗厉原本担心的产后抑郁也没有出现,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尤其是当小狼崽慢慢长大,偶尔变回狼形,在床上爬来爬去的时候,傅明律就更开心了。   两只狼崽都和他老公毛色一样,看起来就像迷你版的狼哥哥,rua起来还会嗷呜嗷呜叫唤,可有意思了。   又过了一两个月,傅明律肚子上的伤口彻底愈合,只留下一条浅淡的粉色疤痕。   当晚傅明律就好好洗了个澡,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穿上封存了好几个月的兔女仆装,红着脸将自己送到了大灰狼嘴边。   生过孩子的他身上多了一股熟夫的韵味,看得朗厉直接起火,把人往床上一扔就压了上去,毫不客气地享用起来。   大概是孕期憋得太久了,每天晚上傅明律都变着花样诱惑不说,甚至某次还突发奇想,缠着朗厉,让他用狼形态试试。   朗厉:“……”   坏了,他家小白兔变成小黄兔了。   他怕伤到傅明律,一直没想过这种方式,但傅明律坐在他怀里乱蹭,不停地用嘴唇扫他的脸和下巴,哼哼唧唧叫“老公”。   朗厉被他缠得上火,喉结滚动着,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把人压了下去。   狼形态姿势有限,基本只能用那一个。   傅明律整个人被他笼罩在身下,满脸通红,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在枕面上不断滑蹭。   很快他就受不了了,呜呜哭着摇头,尤其是当成结之后,更是只能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结束之后,朗厉变回人形,把他抱起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下次还来不来了?”   傅明律窝在他怀里,满脸泪痕,抽噎着摇头:“不……不来了。”   捂了捂通红滚烫、到现在还在发麻的屁股尖,傅明律两眼含泪,心有余悸。   不来了,坚决不来了!   但人菜瘾大,说的就是傅大少。   虽然当时哭得不行,但过了没多久,他又心里痒痒,继续去缠朗厉。   朗厉:“……”   还能怎么办?自己的老婆,自己宠着。   做归做,他也没忘了让系统把好孕程序关了。   虽然喜欢孩子,但怀孕太伤身体,让傅明律怀一次就够了。   ……   孩子们出生的半年后,系统来跟朗厉告别。   奚风在LG公司早就已经待足了一年,按原著线,他应该被别的公司用更高的待遇挖走,但现在出了一点变化。   出于补偿的心思,傅明律给他换了一份合同,待遇比那家公司还好,所以在合同到期后,奚风并没有离开。   不过任务还是完成了。   因为已经升任执行总裁的赵特助过于优秀,在一年间将公司再次发展壮大,把原著的那家公司也并了进来,签自家等于签那家,没毛病。   临走之前,9527问朗厉要不要许个别的愿望,朗厉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傅明律,眼神柔和:【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那好吧。】小光球晃晃身体,【祝宿主以后幸福美满,和反派白头到老。再见。】   【也祝你往后任务顺利,再见。】   小光球穿过落地窗,渐渐远去,朗厉看着它的身影,直到它变成天边一颗夜星。   旁边的人动了动,头埋进他的脖间,含糊道:“老公……,狼……哥哥……”   朗厉收回目光,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在。” 第154章   在广袤无垠的森林里, 生活着一只叫做朗厉的大黑狼。   它体格高大,身形健硕,有着完美的肌肉和矫健的身姿, 一身棕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 两只尖尖的耳朵总是机警地立着,金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在它的左脸上, 有着一道旧伤疤, 那是它战斗的象征, 荣誉的证明。   朗厉有自己的领地, 它不喜欢和别的狼群在一起, 只喜欢独自待着。   领地里有着一片湖泊, 湖水清澈见底, 里面游动着鱼儿。   闲暇的时候, 朗厉总会在这里趴着, 大半个身体都泡在湖中, 那双金澄色的眼睛懒散地眯起来, 惬意地享受湖水的清凉。   这一天的午后, 它依旧趴在湖边。   头顶是炽热的太阳,身边是清澈的水流,鸟儿们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清脆悦耳。   微风吹过,它慢悠悠地摇晃着尾巴, 安闲又自在。   忽然,那双立着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它听到远处传来的奔跑声,风里也传来了其它肉食动物的气味。   水源是动物们赖以生存的基础,所以总会有不长眼的家伙闯上门来, 朗厉并不意外。   在这一片森林里,没有哪只动物是它的对手,入侵的敌人,只会变成送上门来的食物。   朗厉慢悠悠地从湖水中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   那双懒散的金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它抽动鼻头,然后迈动脚步,轻巧地跑了过去。   在领地的边缘,朗厉发现了入侵者。   那是两只黄喉貂,黑白的皮毛和毛茸茸的大尾巴,让它们在朗厉眼里分外明显。   显然它们也已经闻到了朗厉留下的气味,知道这里属于一头强壮的野狼,有点焦躁不安,但还抱有侥幸心理,犹犹豫豫地不肯离去,想要往里试探。   朗厉漫不经心地从灌木丛旁边绕了过去,来到它们面前。   它昨天才饱餐一顿,现在还不饿,所以并不是很想吃东西,进攻的欲望也不强,只龇了龇牙齿,随意低吼了两声,打算把它们赶走就算了。   但两只黄喉貂显然不这么想,突然冒出来的黑狼高大又威猛,脸上那道伤疤,看起来格外凶神恶煞,长长的狼牙锐利森然,低吼声像是在打雷,再加上那双冰冷的黄色眼睛……   两只黄喉貂尖叫一声,紧紧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地看着它!   不跑,光在这里尖叫有什么用?蠢成这样,还好没吃,不然会影响智商的。   朗厉嘴角一抽,往前踏了一步,语气低沉道:“快、滚。”   “啊——!”两只黄喉貂再次尖叫一声,转头飞快逃了出去。   朗厉随随便便追着跑了几步,等那两只傻貂跑出领地,连滚带爬地逃走后,就转过身,准备继续回湖边泡澡。   路过灌木丛时,它发现了不对。   灌木丛间露出了一点白色,朗厉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兔子?   白兔子似乎是被那两只傻貂追过来的,躲在灌木丛里,像是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它。   朗厉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太弱了,一点狩猎的兴趣都没有。   它迈动脚步,往领地里走。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蹦跶的声音。   朗厉回头,发现是那只白兔子跟了上来。   它龇了龇牙:“走开。”   见白兔子好像被吓住了一样愣在原地,朗厉不屑地喷了口气,转回头继续走,谁知道白兔子又跟了上来。   把这里当庇护所了?朗厉猛地停下脚步,故意沉下脸威胁:“走开,不然吃了你!”   白兔子怯怯地看着它,还是没走,小小的三瓣嘴张了张,弱弱地“唧”了一声。   说的什么?听不懂。   朗厉有点不耐烦,看它赶不走,就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了下去!   它抱着吓唬的心思,速度很慢,想让这只兔子有时间逃走,但白兔子却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它咬了下来。   大半个身体都被含进嘴里了,也不反抗,老老实实的,只有两条小腿露在外面,随着朗厉抬头的动作晃荡。   朗厉:“……”   它眼角抽了一下,“呸”地一声把白兔子吐了出来。   太傻了,吃了掉智商。   白兔子一身口水,被吐出来就坐在地上,睁着一对红眼睛愣愣地看着它。   明明正常动物在刚刚那一下都得吓得魂飞魄散了,这只白兔子却一点看不出害怕,被朗厉盯得久了,脸颊两边甚至还开始慢慢变红,头顶上也冒起粉色的泡泡。   “……”   又傻又奇怪的兔子。   朗厉也懒得理它了,径直转身走开。   身后又传来蹦跶的声音,那只白兔子又跟了上来,像是怕惹它生气一样,没有跟得太近,只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跟着就跟着吧,就当是储备粮了。   朗厉眼不见心不烦地想,回到湖边,继续悠闲地泡澡。   白兔子就在附近住了下来,在朗厉窝边、最近的那棵树底下刨了个小洞,每天晚上睡觉,白天就跳出来,一边吃草,一边偷偷看着朗厉。   有时候朗厉故意在它面前撕咬猎物,它也不害怕,像是没看见那凶残的一幕一样,天天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   某天,朗厉吃饱了肚子,在湖边洗了洗脸,然后就躺了下来,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过了不多久,它听到一串蹦跶声,睁开眼睛看过去,毫不意外地在几步外看见了那只白兔子。   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偷偷望过来的目光,朗厉忽然升起一丝恶趣味,冷不丁开口,恶狠狠道:“看我干什么?”   白兔子果然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对……唧,不起……唧……”   它好像不太会说话,只能一个一个蹦出来字,还夹杂着唧唧的叫唤声。   有点可爱。   本质上是个隐藏萌物控的大黑狼心里点评,当然,脸上它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为什么天天跟着我,你不怕我吃了你?”   白兔子摇摇头。   朗厉看了它一会儿:“过来。”   白兔子乖乖蹦跶到它面前,仰起头。   朗厉忽然沉下脸,把嘴凑过去,龇起獠牙,左眼上横亘的伤疤让它看起来十分凶恶:“这样也不怕?”   白兔子愣愣地看着它,慢慢低下头,毛毛又开始红了起来。   “……”   吓唬不到,一点意思都没有。   朗厉无语地收回獠牙,重新趴了回去。   它甩了甩尾巴,看着还在那里默默脸红的兔子,问道:“你叫什么?”   “小,小玉,唧。”   “成年了吗?”   “刚刚……唧,成年。”   问完这两句,朗厉就不说话了,闭上眼睛,继续慢悠悠甩着尾巴泡澡。   像是因为这几句话拉近了距离,叫做小玉的白兔子更贴近朗厉了,每天亦步亦趋跟在它身边。   朗厉捕猎时,它待在远处看,朗厉吃饭,它就在旁边啃草。   有时候朗厉打个盹醒来,还能看见身边放着一朵小花。   粉色的小花被放在鼻头前,随着呼吸轻轻摇摆。   朗厉盯着这朵小花,一双金眸都变成了斗鸡眼。   花瓣搔过它的鼻尖,让它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气流把花吹走,大黑狼下意识伸出爪子,按住了这朵小粉花。   反应过来后,它连忙左右看看,没看到那只白兔子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用两只爪尖小心翼翼捏起了小花,大黑狼打量了几眼,然后假装毫不在意地扔进窝里最深处,拿几块石头挡了起来。   不能让那只蠢兔子看见,不然又要变红了。   除了花,偶尔它也会收到一些漂亮的草叶。   有的三个叶子,像爪子一样,有的像狼尾巴,有的像兔耳朵。   这些花花草草最终都被放进了窝里,堆满了一角,再多的石头都挡不住了。   这一天,朗厉从假寐中醒来,没看见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又跑去哪里摘花了?   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朗厉甩了甩耳朵,准备去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地。   但就在这时,它突然听到一点不寻常的动静。   急促又慌乱的蹦跶声,其中夹杂着肉食动物的臭味。   小玉!   朗厉表情一变,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瞬间冲了出去。   两边的距离急速接近,朗厉看见了慌慌张张逃跑的白兔子,腿上还带着一点鲜红的血迹,在它身后,则是一只追赶不休的棕熊。   朗厉瞳孔一缩,旋风一样刮到了白兔子身前,力量猛地爆发,一头撞倒了那只棕熊,然后挡在白兔子面前,压低身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棕熊慢慢爬了起来,冲朗厉咆哮,站在原地对峙,小眼睛里却闪过忌惮的神色。   它当然认得朗厉,这头独行的黑狼是整个森林的霸主,霸占着最好的水源,那么多动物想抢它的地盘,但没有一个成功过,反而还都死在了它嘴下。   只是为了一只猎物,就和森林霸主对上,显然是不明智的。   不甘心地看了眼朗厉身后的白兔子,棕熊发出示弱的吼声,慢慢退走了。   等棕熊离开后,朗厉在附近加固了一下标记,其中带上危险的信号,警告其他掠食者不许再进入它的地盘。   做完这些后,它回到白兔子身边,伸出爪子把它按倒,检查了一下。   还好,只是小腿上面有一点擦伤。   朗厉松开爪子,生气地问:“为什么要跑这么远?”   小玉有点不安,怯怯地看着它,松开紧紧握着的小爪子。   里面是一朵淡紫色的小花,因为剧烈的颠簸,花瓣几乎已经散完了。   它看见了这朵很漂亮的花,想带回去送给朗厉,但花摘起来有点费劲,所以就没注意到大棕熊过来。   听完了它磕磕绊绊的解释,朗厉沉默了一下,低下头,给它舔了舔腿上的伤口。   “还能走吗?”它问。   不等小玉回答,它就啧了一声,趴了下来:“算了,上来。”   小玉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我……上,上去?”   朗厉有点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小玉红着脸爬上了它的后背,短短的前爪攥着它背上的毛,被它带着奔跑。   风呜呜地从旁边掠过,小玉小声地喊:“狼……哥哥……”   大黑狼没有吭声,像是没听见,又像是默许。   它稳稳地背着白兔子,一路跑了回去,到树洞前面也没有停留,直接把白兔子带进了自己的窝里。   把白兔子放下来,大黑狼不容拒绝地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去哪里都要告诉我,不许再自己偷跑,乖乖当我的储备粮,听到没有?”   小玉点点头,悄悄攥住一小撮狼毛,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   朗厉瞥了它一眼。   都被当成储备粮了还这么高兴,蠢兔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洞被彻底荒废,朗厉也慢慢习惯了有只兔子陪在身边的感觉。   夏天,朗厉泡在湖里假寐,白兔子会摘下一朵花,悄悄戴在它的头顶。   秋天,朗厉去森林里找成熟的浆果,白兔子坐在它的背上,手里抓着一片金黄的枫叶。   冬天,朗厉趴在温暖的窝里,厚实的皮毛挡住洞外的风雪,白兔子就依偎在它身边,痴痴地看着它。   四季很快交替,春天又来了。   春天是动物发情的季节,朗厉也有点躁动。   它自己一头狼待惯了,不想去找母狼生崽,就只能泡水。   但春天冰冷的湖水也缓解不了体内的燥热,它还是有些心浮气躁,下不去的火气。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朗厉睁开眼,看见抓着一朵花蹦跶到自己面前的白兔子。   白兔子刚刚从花丛里钻出来,身上还带着甜甜的香气,朗厉闻着闻着,忍不住就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小玉被这一口舔得愣住了,毛毛上还带着口水,呆呆地看着它。   朗厉不知道为什么被看得有点恼羞成怒。   它养大的兔子,舔两口怎么了?   想到这里,朗厉干脆伸出爪子,直接把白兔子按在地上,从头到脚舔了一遍。   白兔子老老实实地任由它舔,也不知道舔到了哪里,忽然抖了一下,唧地叫了一声,四只爪子抬起来,软软地推拒着,整个兔子都变成了红色。   那一声唧和平时叫的都不一样,透着股莫名的甜腻,朗厉听得有点心热,但又不知道热在哪里,只能按着白兔子,上上下下又舔了一遍。   白兔子四只爪子软软地抱着它的脸,柔软的肚皮完全敞开,浑身都湿漉漉的,被舔得不断发抖,叫声也软绵绵的。   那股香气越来越浓了,还有点甜味,大黑狼有点着迷,顺着香气不停把白兔子翻过来又覆过去,在肚皮那块用力舔着。   白兔子抖得更厉害了,唧唧的叫声也更加绵软,毛毛尖都在发颤。   突然,它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短短的爪子抱紧了朗厉的嘴。朗厉尝到一点温热的甜水,下意识又舔了两口。   “……唧唧!”   白兔子失措地叫了两声,仿佛受不了似的蹬了蹬腿,身形忽然发生了变化——   拉长拉高,白白的毛也迅速褪去,变成了一个白皙修长的青年。   青年有着熟悉的兔子耳朵和尾巴,脸色通红,瞳孔涣散,细细喘着气。   它被朗厉按在爪子底下,雪白的身体上湿漉漉的,还在一阵一阵发颤。   朗厉一愣。   森林里的动物们在发情期会持续躁动,在真正想要交配时,就会变成半兽人。   这种形态的姿势更加灵活多样,方便动作,更有利于繁衍。   “……”   朗厉有些沉默。   它只是觉得小玉有点好闻,所以多舔了几口,怎么它就想要交配了?   爪下的白兔子慢慢缓过了神,眼睛湿濡,痴迷地看着它,抬起手抱住它的脑袋,红着脸,声音里透着渴望:“狼、哥哥……”   大黑狼没动。   它陷入了沉思。   狼和兔子……能交配吗?应该可以吧?都是半兽人,型号也都匹配的。   那它们交配之后,小玉会怀孕吗?   ……都是公的,应该不会?   它在这里头脑风暴,爪子底下的白兔子却已经快哭了。   它以为朗厉不想跟它交配。   白兔子挣脱出来,低着头,哽咽着往外走。   “去哪?”朗厉问。   小玉回过头,抽抽噎噎:“我去找,别的,兔子……交、交配。”   “你敢!”   朗厉脸一沉,一爪子把它按了回去,凶巴巴道,“不许去!”   “那我……怎么办呀?”小玉抹着眼泪。   森林里的动物变成半兽人之后,不满足是不会变回去的,小玉不想一直这样。   狼哥哥喜欢舔它的毛毛,但它现在光秃秃的,除了耳朵和尾巴,一根毛毛都没有,好丑,狼哥哥肯定也不喜欢。   而且这样,好难受……   它捂了捂小腹,感觉里面在湿淋淋的收缩,渴望得到安抚。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朗厉低下头,在它脸上舔了一口,还是甜的。   它粗声粗气道:“我帮你。”   话音落下,一个狼耳狼尾的高大男人就出现在了原地。   捞起地上呆呆愣愣又惊喜的白兔子,朗厉扛着人回了窝。   管它会不会生崽,先把这只白兔子吃进嘴再说。   没崽随便,有崽就养,总之不能让这只蠢兔子去找别的动物。   是它的,就永远都是它的。   跑都不许跑!   ……   屏幕外。   朗厉放下手柄,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被吃掉开心了?”   傅明律手里拿着另一只手柄,脸红红的看着屏幕上没羞没臊的两只动物,嘿嘿笑了声,抬起头,在朗厉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下:“……嗯!”   “不过宝宝……”朗厉微微眯眼,“你还想过去找别人?”   傅明律红着脸,乖巧摇头:“没,没有。”   “真没有?”   傅明律飞快点头。   朗厉轻笑,低下头,噙住他的嘴唇,把他压在了身下:“好吧,那这边的大黑狼也想吃白兔子了……”   很快,在屏幕里颤抖的唧唧声里,屏幕外也同步响起了类似的声音,两者叠加在一起,交相辉映,分外和谐。   从此,大黑狼和白兔子性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度过了快乐又美满的一生。   END 第155章   【……所以, 我需要制裁那所谓的反派,帮助主角,挽救这个世界崩毁的结局, 作为我的报酬, 你会实现我一个心愿,除此之外, 我还需要让那反派生下我的子嗣?】   青岩峰一座竹屋内, 一个盘坐在蒲团上的白衣青年在脑中淡淡道。   【是的。】   9527回答, 看新宿主面无表情的样子, 又谨慎地提醒:【那个……宿主, 让反派怀孕是必要条件, 不可以拒绝的……】   【哦。】白衣青年闭上眼应了一声。   9527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宿主, 你这是答应了?】   白衣青年没有直说, 而是反问:【你应当知道我不是人?】   【知道。】小光球已经看过新宿主的身份信息了, 知道他叫季轩, 是一条黑龙, 还是个剑修。   季轩依然闭着眼, 老神在在:【修行之人本就子嗣艰难,更别提我还是龙,天生天养, 就算日夜行房,恐怕那反派也怀不上。】   9527一愣:【这、这样吗……】   小光球有点懵逼。   在发现这个世界又是高等级的世界后, 它特意向总部申请了更新程序的补丁,以免再出现第二个世界的失误。   只不过数据量过大,跨世界传输有点艰难,只能分批发送过来。   所以它目前只打好了一个,还有两批数据还在传输, 但也不要紧,最主要的保胎组件已经安装好了,绝对不会再有反派特殊体质导致流产这种情况的发生。   可是!   这一切的前提,是反派怀上。   它是能保胎不错,但首先得反派有胎,它才能保护啊!   ……似乎有点不靠谱。季轩沉默一瞬:【先说说反派吧,他是谁,做了什么。】   【哦哦。】9527翻了翻任务日志,【宿主,反派叫做虞惊鸿……】   【等等,你说谁?】季轩突兀打断。   【虞惊鸿。】9527重复了一遍,【他是昭华派掌门的儿子,和宿主你好像是同门,宿主认识他吗?】   白衣青年淡定的表情头一次出现了波动,他睁开眼,语气有点咬牙切齿:【认识。】   何止是认识?   要是把这世上的所有人按照季轩讨厌程度来排名,那虞惊鸿必是榜首!   要是给季轩一把刀,让他在世间所有人里选一个出来杀了,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干掉虞惊鸿!   反过来,对虞惊鸿来说也一样。   从季轩第一眼看到虞惊鸿起,他就觉得这个人很讨厌,后来事实也证明了确实如此。   虞惊鸿是昭华派掌门的独子,傲慢自大,眼高于顶,一向瞧不起跟脚差的人,其中连身份都没有、只能算个平民的季轩更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对象。   因为这个,自打季轩拜入昭华派以来,就被他处处嘲讽奚落。   原本季轩看在他是掌门儿子的份上,懒得理他,但后来被几次三番针对,他也不想忍了,就反击了一回。   他入门晚,修为没有那时候的虞惊鸿高,但凭着可怕的战斗天赋和与生俱来的剽悍身体素质,硬是把虞惊鸿和他的三个狗腿干翻了,当然他自己也没好过。   勉勉强强打了个平手,也彻底结下了梁子。   从那以后,两人就没对付过。   作为这一代最优秀的两个弟子,两人事事争先,处处比较,从小打到大,见面必动口,不动口就动手,每次都恨不得把对方头打爆,整个踹进烂泥里。   尤其是这两年,虞惊鸿喜欢上门派里一个女修,那女修却对季轩芳心暗许之后,事情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众所周知,季轩是个剑修。   剑修!剑修懂吗?!   眼里只有剑!没有爱情!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剑才是唯一老婆的剑修!   那个女修喜欢他,关他屁事?!他看过那个女修一眼吗?!   但虞惊鸿脑子就是被驴踢了,天天屁颠屁颠跟在那女修后面,什么好的都往上送不说,还非要把他当情敌,本来就刻薄的嘴跟啐了毒一样,见面就喷毒液。   这两年季轩都不知道因为这些跟他打了多少次架了,看见他那蠢样就烦。   但现在,系统却告诉他,他得让虞惊鸿怀上他的蛋?   “……”   季轩淡然的脸微微扭曲,心里好像吞了一千只苍蝇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   【那个……宿主,你还要听吗?】9527小心翼翼。   季轩闭了闭眼,让语气恢复平静:【你说吧。】   【好的,那我讲了哈……】9527开始讲述:   【本世界主角是只仓鼠精,因为仓鼠一族胆子都很小,与外界很封闭,主角作为全村的希望,觉得不能这么下去,所以主动离开族地,外出修行。   按照原本的世界进程,他会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遇到很多善良的人,最终在修行几十年后,成为一方大能,创建苍然派。   他的族人们也会受到他的鼓舞,勇敢地走出族地,逐渐将仓鼠一族发扬光大。   但在现在的世界线中,主角在刚刚拜入修真门派时就撞见了反派,因为土气没见识,被反派从头到脚骂了一遍,之后不断打压。   主角坚持了几年,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心念崩塌,变得消沉抑郁,黯然地回了族地,从此再也没出来。   苍然派就此消失,未来遍及整个大陆的仓鼠一族也龟缩不出,直到彻底灭族。】   季轩:……   一点都不意外,完全就是虞惊鸿那蠢货能干出来的事。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拔出自己的佩剑,大步朝门外走去。   【宿、宿主,你要干嘛?】9527有点被吓到。   季轩语气冷静:【不是要制裁他吗?我现在就去把他打一顿。】   平手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季轩,卓越的剑术天赋加上本身的彪悍,让他近战基本无敌,只要趁虞惊鸿不注意接近到他身边,一揍一个准。   倒也不是说虞惊鸿就没有还手之力,主要是虞惊鸿更擅长法术,远程更占优势,身法上相对季轩来说弱一点,尤其季轩是黑龙,皮糙肉厚,硬抗一会儿他的攻击也没事,就更让他讨不了好。   话虽如此,要是真让虞惊鸿精心准备起来,使出那些威力足以削山填海的法术,季轩也受不了。   所以他打的就是趁虞惊鸿不备,冲上去揍他一顿,然后潇洒离开的主意。   反正他是剑修,御剑飞行速度快,虞惊鸿也追不上他。   听完他计划的9527:……   光看外表,它还以为宿主是那种修真世界特产的高冷剑仙,结果这居然是个闷骚?   这么狗!   小光球结结巴巴道:【宿主,你不用着急,主角要五年之后才会来拜师……】   【哦。】季轩依旧面无表情,【没事,我可以先把虞惊鸿打一顿。】   9527:……   所以你根本就是想去揍反派吧?   ……   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揍成。   因为刚刚走出门,季轩就收到了他师父的传讯,让他去主殿一趟。   对把自己从小山沟里捡回来的恩师,季轩还是很尊敬的,收到消息就飞了过去。   到了地方,主殿的门还没开。   季轩负剑在门口等着,没多久又听到身后几道破空声。   他转过头,一抹张扬的色彩便闯入了眼中。   天上有人驾云而来,一身靛蓝绣金圆领袍,腰佩银带,玉冠云靴,相貌秾丽,正是他的头号死敌,虞惊鸿。   虞惊鸿身后还有几人,有和他一样驾云的,也有御剑的或乘其他法器的,身上都是和季轩一样的青云纹弟子服,简单又大方,唯独他一个,穿金戴银,还搞一堆配饰,打扮得花孔雀一样。   骚包。季轩面无表情。   天上几人飞到跟前落下,正如季轩看过去一样,虞惊鸿也一下就看见了他,两人视线一触,空气里顿时噼里啪啦爆出了火星。   虞惊鸿唰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上下打量了季轩一眼,嘴唇微开,吐出的便是浓浓的鄙夷:“哟,季大天才,怎么几日不见,瞧起来更穷酸了?”   虞惊鸿是掌门之子,自小就在门派里修习,天赋极佳,是公认的天之骄子。   但季轩八九岁被师父捡回来之后,修炼进度极快,明明晚了好几年,却后来居上,一跃成为众人口中的天才,把虞惊鸿的风头全部夺了过去,还总被拿来比较。   虞惊鸿可不恨得牙痒痒吗?每每见面都要用这个称呼嘲讽一番。   季轩不痛不痒,他不就是天才吗?虞惊鸿又没说错。   至于穷酸?哪个剑修不穷酸?   贫穷,能打,情商低,这不是修真界公认的剑修标配?   自己穿那么好干嘛?不如多给爱剑保养一下!   对面虞惊鸿看他不开口,冷笑更甚:“怎么哑巴了?往日不是牙尖嘴利得很么?听说你前两日下山出了个任务,莫非是那时候被人毒哑了?早说啊!你跪下来求求我,若是哄得本公子心情好了,就赏你几块灵石,让你去医阁瞧瞧,如何?”   身后的人适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讥笑地望着季轩。   季轩面无表情,扫了眼虞惊鸿手里的扇子,嘲讽:“少扇几下吧,省得又着凉。”   上次见面,虞惊鸿被他一剑抽进了山涧的寒潭,冻得上来就风寒了,连医阁的医修们都治不好。   医修们言,喝药七天好,不喝药也七天好,自己选吧。   虞公子只能绿着脸回来,连打了好几天喷嚏,打得整个门派都知道了,狼狈得不行。   此事也被虞惊鸿列入人生三大耻辱之一,顺带一说,另外两个其中之一是他和季轩的佩剑同名,并且季轩至今不改。   话回此刻,一听季轩提起之前那件事,虞惊鸿瞬间就怒了,握紧了手里的折扇,咬牙道:“着凉?有本事再比一场,看看到底谁着凉!”   季轩面容冷淡,语气却是十足的挑衅:“怕你?”   他手握在了背后的剑柄上,虞惊鸿也反执折扇,指尖捏起法决。   就在两人即将动手的时候,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喝:“住手!”   一听这声音,虞惊鸿顿时两眼一亮,望向天空。   天上一个白衣女子乘风而来,明明也是普通的弟子服,穿在她身上却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看到这女子,虞惊鸿迅速收起折扇,脸上也柔和起来,挂上了风度翩翩的微笑:“云妤,你也来了?”   云妤却并未看他,落地后径直走到季轩身前,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关切:“没事吧?”   季轩扫了她一眼,看向虞惊鸿。   虞惊鸿也正看过来,神色还残留着一些错愕,继而就是恶狠狠的仇视目光,瞪着他,一副想杀他而后快的模样。   蠢货。季轩松开握剑的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大殿前,把身边的女修完全当做空气。   云妤怔了怔,神色有些失落。   美人落寞,总是惹人怜惜的,起码虞惊鸿就受不了,愤怒道:“季轩,云妤在和你说话,你聋了吗?”   季轩往旁边走了两步,背对着两人,抱着手靠到柱子上,一副当他放屁的样子。   虞惊鸿更怒了,正要上前,云妤却拦住了他,咬了咬嘴唇,面带轻愁:“季师兄喜欢安静,虞师兄你别打扰他了。”   虞惊鸿握了握拳,很快收敛了怒意,露出笑容:“好,我们不理他。云妤,你不是爱研究草药吗?师兄前几日得了棵七宝灵芝,你瞧瞧可喜欢,喜欢就送给你。”   “这,师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跟师兄还客气什么……”   靠在柱子上的季轩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懒得看某个蠢货围着人大献殷勤的模样。   爱怎么追怎么追,别来烦他就行。   ……   过了一会儿,大殿的门开了。   除了季轩师父,掌门、还有另外几个长老都在。   季轩和其他人进入殿中,见过礼,季轩师父丹和真人道:“云州有个秘境出世,门中打算日后作为弟子历练场所,需要你们几人去查探一下。”   查探,通俗来说就是“开荒”,作为先遣队,看看里面是否合适当做历练场所,也包括清理掉一些超出弟子们水平的陷阱或者凶兽。   这种任务季轩经常接到,很熟练,所以没什么疑虑,直接答应了下来,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我一个人就可以。”   丹和真人还没说话,虞惊鸿就冷声道:“季轩你什么意思?把我当做累赘?”   季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其他人。   意思很明显,不光他,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累赘。   “你!”虞惊鸿面露怒容。   “惊鸿。”掌门打断了他。   虞惊鸿不甘心地扫了一眼季轩,还是低头:“爹。”   掌门不赞同道:“你也收一收性子,学学季轩,稳重些。”   虞惊鸿一瞬间收紧了手,咬了咬牙:“……是。”   掌门又看向季轩,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修为高,心思细,但这次和以往不同,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队内门弟子同去。你作为门中师兄,记得要好好看顾他们。”   原来不光是开荒,还有带队历练。季轩没意见了。   现在被挑选出来历练的,未来多半都会变成开荒的主力,等他们练出来了,季轩就能更多的留在门派,把时间放在提高修为上,是好事。   不过……   在最前方带队飞往云州,季轩瞥了眼旁边始终盯着自己,目光敌视的虞惊鸿,嘴角微微一抽。   就这队伍,真不会出事吗?   ……   三天后,被困在密室里动弹不得的季轩看着身边同样被绑的紧紧的虞惊鸿,沉沉叹了口气。   果然出事了。 第156章   这趟开荒之旅, 在最开始还是顺利的。   一行人飞到云州,在秘境外修整了半日,随后便进入了这个新发现的秘境。   这里似乎是某个大能的化外空间, 有山有水, 范围极广,并且其中似乎设置了限制法阵, 灵力运行受阻, 也无法飞行。   步行在其中, 季轩望了望四周, 暗暗点头。   以他开荒百余次的经验来看, 这里的确很适合当做弟子们历练的场所。   就如水中练剑一般, 水中阻力大, 动作慢, 还容易被水流冲击得偏转, 但若是在水中都能正常练剑, 那么平时出剑, 就会变得更快、更稳。   这里也是同样, 灵力被限制在一个极低的范围内,强迫修者把每一丝灵力用在刀尖上,在这种待习惯了, 等出去之后,对灵力的运用就会更加得心应手。   此外, 秘境中山水如同外界山林,鸟雀活物也相差无几,可以练习弟子们的外出生存能力,免得某些意外时刻,比如灵力耗尽又得不到补充, 必须通过吃饭恢复体力的时候,连只野鸡都抓不着。   不过还得检查一下是否有危险。   季轩背着剑,一马当先走在前方,身后是虞惊鸿和云妤,以及他的三个狗腿,再往后就是跟来的内门弟子们。   虞惊鸿几人都是门中好手,云妤也同样,他们都不缺开荒经验,只有那些头一次来的内门弟子们,需要历练。   半天后,一行人走到一条小河边,季轩扫了眼身后众人。   云妤面容清冷,好似月宫仙子,听虞惊鸿说话,时不时点个头,目光却始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虞惊鸿依旧围在云妤,谈笑风生,也偶尔朝季轩看来一眼,不过是看仇人的眼神。   他身边的三个狗腿跟他一致,通通抱着敌视季轩的态度。   然后就是站在一起,好像一群迷茫小鸡一样的内门弟子们。   季轩叫了一声:“都过来。”   这群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小鸡仔们顿时像是找到了鸡妈妈一样,纷纷围到他身边,喊着“季师兄”,眼巴巴等着吩咐。   季轩从腰间取下一个蓝色小葫芦:“这个都带了吗?”   “带了!”众人点头。   季轩语气淡淡地讲解:“这是元毒水,可以与任何毒物反应。秘境里有些水能喝,有些水带毒,用这个就可以试探找到的水源能否入口。”   他一边说,一边拨开小葫芦的塞子,倾斜瓶口,将元毒水倒了几滴到河里。   “元毒水为白,入水若变色,则说明水中有毒,变色越快,毒性越深。”   几滴元毒水落到河中,却没有沉下去,而是静静漂在河面上。   “五息之后,若仍为原貌,则水源安全,可以饮用。”   过了数息,河面上漂浮的元毒水慢慢沉没下去,颜色始终是纯白色。   把小葫芦盖上,季轩看了眼众人:“记住了么?”   一群人满脸“学到了”的表情,齐齐点头:“记住了!”“谢谢季师兄!”   季轩神色平静:“都记住就找地方休息吧,在此处修整片刻,稍后再继续往里。”   “是,师兄!”   众人分开,有的到河边取水,有的到树下打坐,有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季轩也找了个树,抱着手靠着,内门弟子们的交谈传进他耳朵里。   “我一直以为季师兄是那种很冷漠的性格,没想到今天接触了才发现原来他是外冷内热。”   “对对!我也以为!季师兄气势太强了,我平时路过他都不敢抬头。”   “还好这次跟来了……刚刚季师兄耐心教导我们的时候好帅啊……”   “啧啧,你们这些女修……算了,我一个男修也觉得帅。”   “季师兄相貌一直都很不错的,我早就发现了,只不过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显得不好接近,气势又那么锐利,所以大家更多是看见了他的修为,反而忽略了他的长相。”   “其实这么一说,虞师兄也很好看。”   “没错没错,单论容貌,我觉得虞师兄更胜一筹。”   “虞师兄长得太有攻击性了,我还是更喜欢季师兄……”   季轩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顺着他们的话望了望不远处的虞惊鸿。   长得有攻击性吗……   确实。   虞惊鸿相貌秾丽,若用花来形容,大约会是倾国牡丹,浓墨重彩,艳丽逼人。   尤其是他性格张扬,又喜欢鲜艳的衣物和配饰,哪怕是身处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格外醒目。   以前季轩讨厌归讨厌,但也承认他的本事,虽然拿鼻孔看人的时候像只趾高气扬的公鸡,但好歹能耐都是真的,配得上他死对头这个称呼。   但现在?   望着不远处围着云妤嘘寒问暖,跟个开屏孔雀一样的人,季轩额头跳了跳,心里又骂了句蠢货,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修整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行。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季轩都像最开始一样,走在前方开路,偶尔讲解一些开荒必须要探查的东西。   因为他的教导,内门弟子们对他也亲近了许多,偶尔会大着胆子问他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季轩基本都回答了,话语简洁,但每每都切入要害。   慢慢的,内门弟子们对他越来越叹服,逐渐都围在了他身边,反而把虞惊鸿几人丢在了最后。   “……”虞惊鸿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里被团团簇拥的季轩,顿时眯起了眼。   季轩这穷酸,居然趁他不注意这么出风头?!   ……   对面,季轩正在和一个师妹讲解灵力微操的技巧,他手里拿着一只鸟:“试着用灵力托起它的每一根羽毛,但不要伤到它……”   师妹认真的听着,频频点头,正要接过来尝试一下,忽然一道水箭从后方飞来,直接洞穿了鸟儿。   鲜血和羽毛四溅,季轩脸色微冷,抬起眼,冷冷看着走过来的虞惊鸿几人。   虞惊鸿脸上带着微笑,轻摇折扇:“抱歉,扇子有点不听话。”   假模假样地解释了一句,他又瞥了眼那个师妹,语气轻蔑:“连这么简单的灵力操控都用不好……果然,平民就是平民,永远登不上台面。”   师妹涨红了脸,内门弟子都是凭实力升上来的,她怎么可能不会用灵力?只是她的战斗方式偏向大开大合,所以对一些细微的方面就不是很擅长。   还有什么叫做扇子不听话?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师妹心中不忿,辩解道:“我只是……没怎么练习过这方面……”   虞惊鸿有些诧异:“这种事还需要练习吗?”   他扬了扬折扇,林中微风忽起,数百只鸟雀从各个地方飞了出来,聚拢在众人头顶,宛如百鸟朝凤。   但仔细看才会发现,每只鸟的眼神都颇为惊慌,叫声也撕心裂肺,很明显都不是自愿的。   它们都是被虞惊鸿用灵力束缚住,强行“飞”起来的。   明明大家都受到了限制,他却能用那点微薄的灵力完美托起鸟雀,不伤到一分,每片羽毛都轻柔舒展着,重点是,还是数百只一起。   师妹面露惊叹,惊叹之后,脸色就更加涨红。   她认为虞惊鸿是存心羞辱,不光她,其他内门弟子们大多也是这么想。   唯有季轩,知道虞惊鸿是真的在惊讶,他天资优越,又喜欢钻研法术,术法一道,微精微妙,钻研得多了,对这种微操根本不需要多加注意,信手就能拈来。   季轩也差不多,只不过曾经他为了提高自己,封住了全身大半修为,迫使自己在灵力几乎干涸的情况下战斗,将每一丝灵力都用到极致,所以对这方面有些感悟。   看着面带鄙夷、神情傲慢的虞惊鸿,季轩心里微微冷笑。   下一秒,他身后的剑倏然飞了出去,眨眼间就刺穿了虞惊鸿手里的折扇。   刺啦一声,折扇扇面上破了个大口,上面附着的灵力被斩断,天上的鸟雀得了自由,顿时乱作一团,叽叽喳喳地四散逃窜。   虞惊鸿嘴角的笑容挂不住了,捏紧折扇,眼神恶狠狠的:“季、轩!”   季轩面无表情道:“抱歉,剑有点不听话。”   用同样的理由解释了一遍,他看了虞惊鸿一眼,淡淡喊道:“惊鸿,回来。”   盘旋在天空的古朴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温顺地飞回他身边。   虞惊鸿脸色更加难看,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叫这个名字。”   剑修与剑相生相伴,剑随心动,季轩只要在心里想一下,剑就会自动飞回来,他却偏偏要喊出来,摆明了就是要恶心他!   没错,季轩就是故意的。   他的剑,他起的剑名,凭什么不能叫?   这事其实是个误会,季轩当初得到自己的剑时,还没和虞惊鸿正式见面,也不知道有虞惊鸿这号人。   他只是看到一句诗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觉得很合适,就给自己的剑起了这个名字。   剑修的剑等同于老婆。   他的剑是他的半身,叫惊鸿,他自己则是游龙,多般配?   但遇到虞惊鸿之后就不行了。   虞惊鸿这厮,非要认为他起这个名字是为了报复。   想想看,季轩每次使唤剑去做些什么,喊的都是惊鸿,那不就像在使唤他吗?   这虞公子能忍?   这些年季轩被他针对,有一半都是因为剑名,非得逼着季轩把名字改了。   季轩也不惯着他,该怎么叫怎么叫,虞惊鸿不是说自己是为了恶心他吗?那就恶心给他看看!   季轩抱起双手,嘴角微微掀起一点弧度,淡淡道:“惊鸿,去杀只鸡。”   得了吩咐,惊鸿剑欢快地嗡鸣一声,飞速窜了出去!   虞惊鸿再也忍不了了,盯着季轩的眼神仿佛要立刻杀了他全家。   他手腕一震,破损的折扇霎时间裂成百余片,每一片碎纸都像刀尖一样,朝季轩激射而去!   打了十多年,季轩岂能不防着他?   虞惊鸿一个眼神变化,季轩就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   原本已经飞出去的惊鸿剑刹那间掉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回到了季轩面前,剑身舞出了残影,将每一片碎纸都打了回去!   虞惊鸿也知道这样多半伤不到季轩,所以只是把那些碎纸当做一个幌子,手里飞速捏起了法决,在碎纸片回头的时候,上百枚冰针就已经形成,刷刷刷朝季轩刺了过去!   冰针将碎纸片打成了齑粉,仍去势不减。季轩执起惊鸿剑,在面前挥出一片剑幕,挡掉袭来的冰针。   冰针撞在剑身上,没飞出去,反而蓦然炸开,化作一蓬蓬冰雾,其间散发出淡淡的苦涩气味。   季轩不防吸了一点,手脚立即开始发软。   虞惊鸿这个小人!居然在冰针里下麻药!   季轩心里暗骂一声,立即屏息,想把冰雾挥开,但周围是其他弟子,若是直接挥散,他们就得被麻倒。   他只能鼓出风场,将冰雾全部聚拢到旁边空地上散开。   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是虞惊鸿。   虞惊鸿早知道他会中招,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暗爽自己扳回了一局,也没准备再出手。   要是在门派或者其他地方,他绝对趁季轩病,要季轩命,怎么也得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半年都要躺在床上喝药为止!   但现在还在秘境开荒,待会儿会遇到什么都不一定,就不能下手太狠了。   他还有点可惜,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下次季轩肯定会有防备。   虞惊鸿已经收手,季轩也已经将冰雾笼在一起,只差吹到旁边。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因为他们的打斗,其他人都往外避开,以免被牵连进去,后退的时候,也不知是谁碰到了什么,秘境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灵力也开始汹涌,从秘境深处传出一股吸力。   这股吸力极其强劲,仿佛想要将所有人都拉过去。   季轩脸色微变,顿时顾不上冰雾了,当机立断喝道:“激活传送法阵!离开这里!”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首先要保证弟子们的安全,不管里面到底是什么,都要先出去再说。   他抛起手中长剑,惊鸿剑飞到半空,剑身悬立,向四周荡开一道屏障,勉强阻隔掉一点吸力,让东倒西歪的弟子们能够有机会拿出刻着法阵的玉牌。   虞惊鸿和云妤也反应过来,运转灵力,协助他护持屏障。   有他三人在前抵挡,其他弟子都逐渐拿出了玉牌。   一道道微型传送阵的亮光在秘境中亮起,很快,弟子们就出去了大半。   看着零星的几个弟子也已经激活了传送阵,云妤扬声道:“季师兄,虞师兄,我们也出去吧!”   “好!”虞惊鸿应了一声。   季轩没吭声,只是默默掏出了传送玉牌。   传送阵的光芒逐渐亮起,剩下的几个弟子也已经离开,季轩收回惊鸿剑,正要传走,眼前却忽然一花,身周也蓦然一凉。   原来是那团冰雾,被季轩聚拢到一起之后,便没有散开,不知怎的没被吸走,反而在气流里撞来撞去,好死不死撞了过来,把季轩直接笼罩进去。   季轩要施展屏障,是三人里消耗最多的,之前又受了一点麻药影响,这下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顿时身上一麻,握着剑半跪在地,玉牌也跌落出去。   他心里大骂虞惊鸿,却也控制不了身体,被吸力拉扯过去。   “季师兄!”云妤惊呼一声,直接扔了玉牌,飞过来拉住他。   “云妤?!”虞惊鸿也惊了,冲过去拉住她的手。   三人一个拽着一个,像糖葫芦似的在狂风中摇摆。   另外两个玉牌失去灵力输送,阵法已经熄灭,只有虞惊鸿手里的即将完成,但传送阵一次只能传走一个人。   虞惊鸿瞬间就做出了决断,激活阵法,毫不犹豫地将玉牌扔到云妤身上。   阵法启动,面露错愕的云妤被传送出去,虞惊鸿也被吸力拉扯着撞进季轩怀里,两人一起翻滚着落进了秘境深处,在不知撞到了多少东西之后,最终摔进了一间密室内。   “砰!”密室的门轰然关闭。   季轩躺在地上,低低吸了口气,然后闭上眼,咬牙道:“下去!”   虞惊鸿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拿他当了个垫背,全身重量砸下来,把季轩砸得差点岔气。   虞惊鸿也面露嫌恶,手一撑从他身上翻下去,滚到旁边的地上,嘶了一声。   他可比不上季轩那么皮糙肉厚,被撞了那么多下,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虞惊鸿慢慢爬起来,看了看周围的密室,打量了几下,又低头看向依然躺着不动的季轩,抬脚踢了踢他:“怎么还不起来啊季大天才?地上有这么舒服?”   季轩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一眼。   虞惊鸿:?   他没看到季轩被冰雾笼罩的场面,但见他被自己嘲讽了还一动不动,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心念一转,将过程猜了个差不离:“你该不会……起不来了吧?”   明明被关进了密室,还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也不知道要被关多久,虞惊鸿却在这一刻突然心情明媚起来。   本来他还在可惜,以后季轩有了防备,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冰针藏麻药的办法就不管用了,结果峰回路转,季轩还是中招了!   看到死对头这副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自己蹂躏的样子,虞惊鸿心中猖狂大笑,只觉浑身的痛意都减轻了许多,好似在酷暑天饮了一杯冰水般,从头到脚都一阵舒爽。   他努力控制着嘴角,不让它上扬得太过明显,免了破坏自己的形象,语气却忍不住愉快起来:“季大天才,你也有今天?”   说着,他脚直接踩在了季轩腿上,在白色衣料上留下一个鲜明的鞋印。   “哟,对不住,我想越过你来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踩到你了。”虞惊鸿冲他笑。   季轩闭了闭眼,他现在还不能动,得靠虞惊鸿去找脱身的办法,他忍!   但虞惊鸿显然不想放过他。   笑话!这么好的找回场子的机会,他能放过他就不叫虞惊鸿!   至于出去?不着急,大家都是修仙的,半年不吃都饿不死。   他踱着步子走到季轩脸旁边,嘴角挂着一抹阴险的笑容:“这边似乎有什么出去的线索,我还是从这里过去看看吧。”   口中轻描淡写,抬起的脚却毫不犹豫地朝季轩面门而来,明摆着是要踹到他脸上。   眼看鞋底板飞速接近,季轩面无表情,突然抬手扣住他站地上的那只脚,狠狠一拽!   近战上面虞惊鸿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力气也比不过他,被他这么猛地一拉,重心直接不稳,瞪大了眼往后栽倒,只来得及转了下身,然后就趴在了地上。   他回过头,看着季轩,一字一顿咬牙:“季、轩!”   季轩挑衅地勾了下唇。   他真身是黑龙,抗药性比人强很多,不动只是为了更快恢复力气,但虞惊鸿都要踩到他头上了,他总不可能放任他踩。   虞惊鸿冷笑了声,手能动又怎么样?他就不信他全身都能动!   他一拍地面就准备站起来,却不想正巧拍到一个机关,一根金绳从石板下飞射出来,咻地一下就将他团团捆缚住。   “扑通。”   虞公子立扑。   季轩:“……”   虞惊鸿:“……”   好了,这下谁都动不了了。   季轩实在没忍住,动了动唇:“蠢货。”   “你才是蠢货!”虞惊鸿瞬间跳脚,“要不是你太弱,被秘境吸过来,我怎么会被你牵连?!”   季轩反唇相讥:“不是你乱放麻药,我会没力气?”   “谁让你那么喊那把破剑?!”   “是你先挑衅。”   “我只是去指点一二,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弱?弱鸡!”   “你阴险小人。”   “你不长脑子莽夫!”   ……   互相嘲讽了一通,两人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这种时候,吵是没有意义的,得看谁先恢复行动,谁才能把另一个人狠揍一顿。   季轩闭上眼,让体内稀薄的灵力运转起来,尽快化解残留的麻药。   虞惊鸿也抓着金绳,试图用冰刃将绳索割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季轩睁开眼,微微皱起眉头,一滴汗从他额头上滑下,他出了口气,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躁动。   周围似乎变得有点热?   又过了一会儿,那股躁动更加明显。   察觉到身体的某些异样,季轩脸色微变,蓦然看向虞惊鸿,冷冷道:“你在冰针里还放了别的药?”   虞惊鸿下意识嘲讽:“就你也配我放第二种药?”   说完愣了一下,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这间密室!”他意识到了问题。   季轩也看向了四周,虞惊鸿卑鄙归卑鄙,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找了几圈,最终在墙上找到几行不起眼的字。   虞惊鸿挪了过去。   时日太久,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虞惊鸿眯着眼睛辨认,一句句念了出来:   “夫性命者,人之本。嗜欲者,人之利。阴阳和合,万物相生。大道至精,莫甚交接。若欲脱离……”   他越念脸色越不好看,最后一句甚至只念了一半。   也不用他念,季轩已经看见了。   那最后一句话写的是——   “若欲脱离,惟双修也。” 第157章   双修?!   什么双修?!   谁和谁双修?!   他和虞惊鸿?!!   季轩脸色顿时微微扭曲。   他看向虞惊鸿。   虞惊鸿也绿着脸, 对上他的目光后,表情更加铁青,一字一顿道:“你想都不要想!”   跟季轩双修?   不可能!他宁愿死!   季轩语气冷冷:“你也一样。”   和虞惊鸿双修?   他想想就要吐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齐齐厌恶扭头。   9527这时候冒了出来:【那个, 宿主……】   【闭嘴!】季轩恶狠狠道。   9527:【……】   好的。   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只能找找出路这样子。   季轩拄着剑慢慢站了起来, 开始在四周敲敲打打。   虞惊鸿也蹭着墙边, 姿势扭曲地起身, 蹦蹦跳跳地在密室里查探。   然而找了一圈, 没有任何发现。   密室的门是用万年玄铁打造的,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 季轩和虞惊鸿任何一人都能轻轻松松将其破开。   但现在秘境将他们的灵力压制得厉害, 根本打不开。   密室里的石板也没找到什么机关, 每一块都被两人仔仔细细摸过了, 就连头顶上的, 季轩也让惊鸿剑飞了上去, 挨个敲了一遍。   但除了弹出金绳的那一块, 其他都严丝合缝,表面也坚硬无比,连惊鸿剑都刺不穿。   这是一个封死的密室。   找不到出路, 季轩在角落盘坐下来,虞惊鸿也在他对面靠着墙角坐下。   没人开口。   让他和虞惊鸿季轩双修?   死都不可能!   时间缓慢流逝, 空气中似乎更加燥热起来。   季轩闭着眼睛,额头汗水一滴滴落下,体内的火焰灼烧得他喉咙焦渴,急需用什么缓解一下。   然而更不妙的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显然, 这古怪密室带来的异样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继续放任不管,很有可能会因血脉贲张,导致灵力逆流。   也就是说,真的会死。   季轩:“……”   他当然不怕死。   但他想象的死是在战斗之中,拼尽全力之后,仰天长笑,慷慨赴死。   而不是在一个破密室里,和虞惊鸿关在一起,因为欲求不满,爆体而亡!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   季轩不动声色地看向虞惊鸿,恰好虞惊鸿也在朝他望来,眼中是同样的目光。   视线一接触,两人瞬间暴起。   ——先下手为强!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两道身影同一时间从角落里冲出,眨眼间就在密室中央撞在了一起,激烈地缠斗起来!   虞惊鸿面露愤怒:“无耻!你居然装弱!”   季轩冷笑:“彼此彼此,你绳子不也早解开了?”   两个都早就恢复行动能力了,只不过都想着阴对方一手,所以都在装而已,谁也别说谁。   虞惊鸿咬牙,手里的冰刀毫不客气地朝季轩要害上捅!   季轩也半点不迟疑,剑身一转就朝他脖颈上削!   一时间,二人仿佛势均力敌。   可惜,近战上面虞惊鸿从来没在季轩面前落着过好,这次也一样。   “叮叮当当”交手数十下,季轩就打飞了虞惊鸿手里的冰刃,箍着他的手腕,将人压制在了地上。   虞惊鸿比不过他的力气,挣脱不了,愤怒道:“季轩,你敢动我试试?!”   放狠话罢了,当谁没听过?   季轩面无表情嘲讽:“输不起?”   虞惊鸿咬了咬牙,不再说话,眼里仇视的火苗却愈发高涨!   输了就是输了,他认!   但下一次,他绝对要给季轩好看!   不百倍讨回来,他就不信虞!   季轩:呵呵。   经过刚刚一番交手,他体内的热意更加被激发出来。   忍着焦躁烧灼的感觉,季轩手掌摸索过去,试探着动作。   他对这方面有一些了解,但没真正进行过,实际运用起来,就有一点棘手。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小黑龙艰难潜入,却举步维艰,前进后退都很困难。   虞惊鸿额头冒出冷汗,疼得脸色发白,恨不得直接把他踹出去!   他嘶嘶吸着凉气,咬牙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别吵。”季轩也不好受,太紧了,箍得他生疼。   虞惊鸿嘲讽:“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童子鸡?”   季轩冷笑:“你有经验?”   虞惊鸿可疑地沉默一瞬,若无其事道:“我当然有,我经验丰富得很!”   季轩呵呵一声,元阳都未泄,有个鬼的经验!   他继续尝试。   过了这么久,小黑龙勉强能活动了,但也说不上顺畅,舒服什么的更是一点没有。   虞惊鸿在下位,比他更难受,忍耐着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早解决早出去!”   季轩皱起眉:“你绷太紧了,放松点。”   虞惊鸿怒目而视:“我已经很放松了,是你技术太烂!你出去!换我来!”   换他不也一样烂?季轩懒得理会,干脆不管不顾往前冲。   这一下也不知碰到了哪,虞惊鸿忽然一抖,短促地哼了声,整个人软了下去。   哼声带着一点鼻音,莫名发腻。   季轩听得微愣,心一热,下意识就闷头朝那边发力。   “等等……!”   虞惊鸿突然有些慌,想要阻止,但声音还没出口就变了调,碎成几声断续的闷哼。   他抓紧了季轩的肩膀,在晃动中咬着牙忍住声音,眼尾却迅速变红,泛起潮湿。   就好像突然被打通了关窍一般,季轩知道了该怎么活动,小黑龙也变得丝滑自如,在小路中来回游走。   没过多久,身下的人就紧绷着,在几声抑制不住的闷哼里交代了出来。   季轩怔了怔,虞惊鸿也不可置信。   他居然比季轩快?!   不可能!   虞惊鸿凶狠抬头:“你也到了,快出去!”   季轩扯扯嘴角,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究竟到没到。   身下的人颤了一下,在再度激烈起来的摇晃中抓紧他的肩膀,眼神凶恶,但眼里湿漉漉的水汽和泛红的眼眶却让那份杀伤力大打折扣。   反正季轩是没被吓到,反而小黑龙更加亢奋了,在小路上飞快奔跑,跑得虞惊鸿手背紧绷,控制不住地哼出鼻音。   这一回。   虞公子辛辛苦苦地忍耐了许久,憋得脚趾头都快抽筋了,终于等到了小黑龙的爆发。   他……赢了!   热烫的感觉传来,虞惊鸿冲季轩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紧接着就再也压制不住,瞳孔涣散,闷哼着陷入失神之中。   季轩微微眯着眼。   刚刚虞惊鸿的挑衅,他当然看见了,但那又如何?   他一次,虞惊鸿两次。   还是他胜。   过了片刻,从那种迷醉的空白中恢复过来,季轩垂下目光,看着身下的人。   虞惊鸿依然没回神,神色恍惚,眼底弥漫着水光,脸上身上尽是热汗,有他自己的,也有季轩滴落下去的。   那张秾艳的脸此时遍布潮红,眼尾也染着一抹红晕,好似被彻底滋润了一番似的,变得极为昳丽灼目,叫人移不开眼。   季轩面色不变,喉结却微微滑动了一下。   虞惊鸿刚刚缓过来,就感觉到了他的变化,霍然抬头,瞠目结舌道:“你怎么又……”   他愤怒地抬腿踹:“出去!我不做了!”   都到了还不够?还来?!   季轩一把扣住他的脚踝,顺势上推,语气平静:“门还没开。”   说明密室还没认可他们的双修行为。   还得继续。   虞惊鸿:“……”   什么狗屁密室?!   他出去就砸了这破地方!   ……   两天后。   秘境外,先前出去的昭华派弟子都在这里。   他们已经等了两天了,季轩和虞惊鸿却还未出来。   原本对他们的实力有信心的众弟子,眼下也不得不担心起来。   之前请教过季轩的师妹来到云妤身边,担忧道:“云师姐,要不还是通知门内长老吧?”   秘境里是什么情况,现在谁也不知道,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早点通知长老们,也好早点过来救援。   云妤看着秘境开口的位置,清冷的面容上也带着些许忧虑。   半晌,她点点头:“好,我这就给长老们传讯。”   一道玉符落入掌心,云妤正要向其中输入灵力,周围的弟子们却突然惊喜起来。   “出来了!”   “他们出来了!”   云妤抬起头,果然看到秘境出口裂开一道缝隙,两道身影从其中踏出。   正是季轩和虞惊鸿。   众人顿时围了上去。   “季师兄!”   “虞师兄!”   “你们没事吧?”   季轩神色如常,对聚拢在身前的内门弟子们点了点头:“没事。”   虞惊鸿也挥挥手止住三个狗腿的关心,面露不屑:“区区一个秘境,还能困住我?”   内门弟子们顿时赞誉起来,三个狗腿也齐齐吹捧。   二人表情都没有异样,衣衫整洁,和之前分开时毫无不同。   云妤却怔了怔,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   人群里,季轩感受到目光,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了云妤的眼神。   那双翦水秋瞳中仿佛有些犹疑,又仿佛罩着一抹薄雾般的哀怨。   对上他的目光后,云妤轻轻抿唇,垂下眼帘,收敛了神色,片刻后重新抬起,朝他清浅地笑了下,走过来轻声道:“季师兄。”   季轩微微眯眼。   周围的弟子看她过来,都自觉分开一条道路。   整个昭华派,谁不知道云妤师姐倾心季轩师兄?   就好像没人不知道虞师兄喜欢云妤师姐一样。   三个人里面,众人更看好的其实是季轩和云妤这一对。   郎才女貌自不必说,修为境界也相仿。   虽然虞惊鸿也不差,相貌修为也都是一等一的,但有句话不是说吗?   男追女,隔座山。   女追男,隔层纱。   看云妤师姐的态度就知道了。   云妤仙子清丽绝伦,天资卓越,又是修真世家之女,别说昭华派了,就是整个修真界,想要追她的人也一大把。   但那么多人示好,她从来都不假辞色。   虞师兄追了她两年,天材地宝送了一堆,想要讨她欢心,她也从不多看一眼,只有实在推辞不掉,才不得不收下。   这样一个月宫仙子一般的美人,却唯独对季轩师兄痴心不改,始终如一。   虽然季轩师兄是个眼里只有老婆剑的剑修,但说不准哪天就被云妤师姐打动了呢?   只要他动心,这俩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再者。   人都是有偏向的。   这一路走来,季轩虽然外表冰冷,但每次都不吝赐教,细心解决他们的问题。   反观之虞惊鸿,对他们不是轻蔑就是无视,偶尔的指点也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傲慢自负,眼高于顶。   两者一对比。   众人自然更希望季轩是抱得美人归的那个,对两人在一起也乐见其成。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虞惊鸿,以及他的三个狗腿。   看到心上人主动朝死对头走过去,虞惊鸿牙都要咬碎了。   尤其是死对头还冷着一张死人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没错,季轩看起来是面无表情、毫无波动,但虞惊鸿跟他作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读不懂他的情绪?   那眼神,那脸色,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还觉得吵!   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王!八!蛋!   虞惊鸿咬牙切齿,习惯性地想捏紧折扇,手一动才想起来折扇已经被季轩毁了,顿时心里更加怄得慌。   但他在云妤面前的形象一向都是风度翩翩的,眼下也不可能去无礼地打断她说话,就只能看着她走到季轩面前,关切地询问。   然后季轩他!   看都没看云妤一眼!   就走了!   走!了!   “……”   虞惊鸿瞬间炸了。 第158章   虞惊鸿怒气值险些爆表。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季轩凭什么这么冷落?!   看着先是愣住,然后失落垂眸的清冷女修,虞惊鸿拨开面前的人, 大步朝季轩走了过去。   “季轩!”   季轩停下脚步, 表情毫无波动。   虞惊鸿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理云妤?”   尽管满心愤怒,他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不让那边的人听见, 以免破坏他在云妤心中的形象。   季轩:“我为何要理她?”   “她只是想关心你。”   “与我何干?”   “你不懂何谓礼仪吗?”   季轩微微沉默, 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虞惊鸿差点没控制住声音:“你什么眼神?!”   “我只是没想到, 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季轩语气平淡, “虞惊鸿,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你、再、骂、一、句、试、试?”   季轩淡淡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云妤, 这个时候不去安慰她, 反而跑过来叫我态度好点, 怎么, 不怕我把她抢走?你不想跟她当道侣?”   虞惊鸿一噎。   他当然想和云妤当道侣!要不然为什么一直讨她欢心?   但是……   “我那是因为在乎云妤, 想让她开心!你一个剑修, 天天抱着那把破剑,连个心仪的人都没有,你懂什么?”   比起能够在一起, 他更不想看到云妤难过。   “……”   季轩面无表情。   所以他才说虞惊鸿是个蠢货。   谁追求人是把她往外送的?   就这脑子,还好意思把他当情敌?   瞥了虞惊鸿一眼, 季轩嘲讽道:“与其管别人,不如先管好你自己。腰不疼了?”   虞惊鸿声音一滞。   怎么不疼?他腰都快断了!   想到这两天没日没夜的经历,虞惊鸿抽了抽眼角,身上好不容易才忽略掉的酸痛又泛了上来。   修行只是让他们力量变强,愈合更快, 更接近传说中的仙人,但又不是真的成仙了。   肉体凡胎,累狠了该酸还是要酸的。   不着痕迹地扶了下腰,虞惊鸿咬牙低骂:“禽兽!”   季轩:“……”   他是龙。   龙性本银听过吗?   这已经是他努力克制后的结果了。   他抱起双手,上下打量了虞惊鸿一眼,微微启唇:“肾虚。”   哪个雄性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反正虞惊鸿不能。   他瞬间暴跳如雷,都顾不上快散架的腰了,一把拽住季轩的领子:“你说谁虚?!”   季轩面色不变,依旧嘲讽:“谁之前受不了谁虚。”   “你!”   “季师兄,虞师兄……”眼见两人又发生了冲突,云妤担忧地喊了一声,人也走了过来。   虞惊鸿下意识对她换上笑脸,又转过头恶狠狠看向季轩,压低声音:“我警告你,不许把秘境里的事告诉别人!尤其是云妤!否则我跟你没完!”   季轩垂着眼看他,扯扯嘴角:“呵。”   打开他的手走了。   “季轩你——”   虞惊鸿想拽住他,但看到走过来的云妤,又把怒气都憋了回去,露出笑脸迎上:“云妤……”   云妤看着季轩慢慢走远的背影,抿了抿唇,望向虞惊鸿:“虞师兄,你和季师兄在秘境里遇到了什么?”   虞惊鸿笑容一滞,旋即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一点小麻烦。不过很快就解决了,如果没有季轩那个混,咳,没有季轩在旁边碍事,我还能解决得更快。”   说着顺便拉踩了季轩一脚。   云妤注视着他的神色。   很正常,说起季师兄,和以前一样咬牙切齿。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不对。   但什么小麻烦,能让这一辈最杰出的两个天才在秘境里耽误两天?   还有就是……   云妤想到不久前看见的那一幕。   当时在秘境出口,两人并肩站着,还是和往常一样,之间隔着一小截距离,谁也不理谁,视线一对上就要立马分开。   可她偏偏有种直觉,他们中间的气氛变了。   就好像有了共同的秘密,所以一举一动之间,都多了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正是这种默契,让她感觉到一种隐隐的不安。   云妤微微收紧手指,眉目间带着一丝轻愁,她轻声道:“虞师兄,你和季师兄……”   她没能问下去,不知该如何问,也莫名有些不敢问。   “我和季轩什么?”虞惊鸿疑惑。   “……”   云妤轻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问出来。   虞惊鸿也正心虚着,忙另起话头掩饰过去。   他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侃侃而谈,幽默又风趣。   看着他的笑容,云妤怔了怔,有些释然,那些没问出来的话也悄然散去了。   虞师兄和季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对方再正常不过,平时争锋相对时,本来也就很有默契,她之前看到的根本不算什么。   何况眼下,季师兄依然对虞师兄看不顺眼,虞师兄也依然对自己热情以待。   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应当只是她想多了。   想到这里,云妤心境平稳下来,说起了正事:“虞师兄,你可与季师兄商量过,何时回门派?”   虞惊鸿和季轩在秘境里待了两天,她还有其他弟子们都已经默认他们探索完了。   或者说,要么他们是探索完了出来的,要么他们是被迫出来的。   前者他们没必要再进去,后者,连他二人都无力解决,他们进去也没用。   虞惊鸿笑脸一僵,毫不犹豫:“现在!”   商量个屁的商量!   那破密室,他一出来就反手炸了,其他地方压根就没去看。   有看的必要吗?能搞出这种密室,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大能!谁知道其他区域还有没有另一个密室?   让别的弟子进去就更不可能了,万一里面真的有一个类似的密室,被他们看见,他们再一联想,自己和季轩之前在这里面待了两天……   想想那种可能出现的场景,虞惊鸿脸都绿了。   云妤愣了愣,犹豫了下,还是去问了季轩。   季轩没意见。   他和虞惊鸿想的差不多。   在密室里是没办法,逼不得已双修了一场,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和虞惊鸿都不会再提,也都当这事没发生过。   但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季轩脸色也有些扭曲。   于是一群人打道回府。   回到昭华派,一行人在山门前分开,内门弟子们回了弟子居舍,季轩、虞惊鸿和云妤三人作为领队,需要去主殿汇报情况。   来到主殿,掌门和几个长老都在。   见他们进门,几人望了过来。   丹和真人笑道:“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见过掌门、众位长老。”三人拱手行礼,季轩道,“禀师父,一切安好。”   “那便好。”   丹和真人笑笑,又问起他们此次出行的结果:“可探出来了?那秘境可适合作为历练之地?”   因为三人之中,云妤是最细心的,往常三人偶然一起组队时,汇报的也都是云妤。   所以这一次,众人也还是看向了她。   但还没等她开口,通常都会保持安静的季轩和虞惊鸿就异口同声:“不合适!”   掌门和丹和真人都愣住了。   云妤也怔了怔,看了二人一眼,犹豫道:“……这次我并未走到最后,还是两位师兄说吧。”   掌门和众长老于是看向两人。   季轩:“……”   他还没在自家师父面前说过谎。   但想到开放秘境的后果,季轩不得不顶着连同自己师父在内的诸多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那秘境……颇为古怪。”   旁边的虞惊鸿也忙不迭点头:“对,对!”   季轩:“里面机关甚多,弟子处理起来也十分棘手,若是让其他人进去,恐怕会生出意外。”   虞惊鸿:“是这样没错!”   季轩:“并且那秘境除了机关之外,还会压制灵力,倘若有人遇到危险,很容易无法自救,危及性命。”   虞惊鸿:“的确如此!”   季轩:“……”   他面无表情转头,冷冷盯住虞惊鸿:蠢货,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借口?非跟着我说?   虞惊鸿立即盯回去: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想什么借口?!童子鸡!   季轩微微眯眼,虞惊鸿毫不示弱反瞪。   两人在空气里用眼神厮杀,火星子都快蹦出来了。   丹和真人咳了一声,终结了这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那看来的确不太合适。”   其他长老也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昭华派门下小秘境众多,也不差这一个。   “辛苦了,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掌门发话。   “是。”季轩和虞惊鸿收回目光拱手,云妤也拜了拜。   从主殿出来,云妤走近季轩,似是想说些什么,季轩没给她机会,御起剑就直接走了。   云妤有些失落,旁边的虞惊鸿忙过去安慰。   望着三人的背影,殿中一个长老笑道:“这三个孩子,以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依我看,小云妤那么喜欢季轩师侄,日后还是他们俩在一起的可能性大。”   “我看未必,再热切的心,被冷落多了,也要心凉,说不定哪天小云妤就放弃季轩师侄,接受惊鸿师侄了呢。”   “那可不一定,云妤这孩子,看似柔弱,实则极为坚韧,要她改换主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丹和,掌门师兄,你们怎么看?”一个长老问。   丹和真人摇头:“我能怎么看?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我这个老不死还能插手不成?”   掌门也颔首:“你们知道的,儿女情长之事,我一向不擅长。”   “话不能这么说。”那长老笑道,“惊鸿师侄和季轩师侄,一个是你们儿子,一个是你们徒弟,你们难道就不想看他们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道侣?”   丹和真人:“……”   别说,他还真想。   他这个徒儿太闷了,整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除了和惊鸿师侄能吵两句嘴,别的时候都一言不发,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又不是修无情道的,那么冷漠干嘛?   照这么下去,他真怕哪天小徒弟跑过来对自己说,他要和惊鸿剑结为道侣。   但他又不能强行给季轩指个道侣。   修真路漫漫,师长朋友都有可能离去,只有道侣才是能相伴一生的人,这样的人,还得是季轩自己喜欢才好,不然就不是成亲,而是成仇了。   唉,要是自家徒弟能像惊鸿师侄那样,张扬一点,活泼一点就好了。   无独有偶,掌门也在这么想。   道侣不道侣的,他倒不是很在意。   作为一堆老家伙里面唯一一个有儿子的,他深知感情这种事强求不得,一切只看缘分。   他想的是,自家儿子太傲,目中无人,日后迟早要吃大亏。   要是能学学季轩师侄,沉稳一点,庄重一点就好了。   一爹一师父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唉…… 第159章   离开主殿后, 季轩回到了青岩峰。   青岩峰是丹和真人的地盘,作为他唯一的徒弟,季轩在这里有一间单独的竹屋。   竹屋在半山腰, 周围环境优美, 也无人打扰,十分僻静。   进屋关上门, 季轩将惊鸿剑放到桌上, 然后在蒲团上盘膝下来打坐。   双修双修, 既有“修”字, 那便是一场修行。   他与虞惊鸿修为相仿, 双修时灵力交融, 都有提高, 只不过这种修为来得快, 相比起自己踏踏实实修炼出来的还是要不稳定一些, 所以就需要再次炼化。   这方面说起来, 其实还是季轩更吃亏一点, 因为他是龙。   龙精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好东西, 对修炼大有裨益,尤其是初次的龙精,炼化了之后足以让修为一日千里。所以以往每次有龙族现身, 都会被世人疯狂追捧。   毫不夸张的说,但凡季轩黑龙的身份暴露, 那昭华派的门槛都会被人踏破,想跟他双修的人能堆满方圆百里的十万大山。   因为这个,丹和真人在季轩小时候没少操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也就后来季轩长大, 修为慢慢上来了,丹和真人才放下了心。   整个昭华派,知道季轩黑龙身份的只有丹和真人、掌门,以及几位长老。   在门派里,他们几个老家伙能护得住他,但孩子大了,总要出门历练,要是季轩自己实力不济,丹和真人还真怕小徒弟半路被人直接掳走,失了清白。   当然,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季轩给出去的东西有多么珍贵。   再好的东西,也是外物。   季轩不屑于走这些捷径,他知道虞惊鸿也不会,如果有的选,虞惊鸿就算知道他是龙,也一定不会与他双修。   提这些只是为了说明,密室里那一场双修,虞惊鸿的精进绝对要比他大。   所以,盘膝坐下来后,季轩一刻都不耽误,立即进入了修炼状态。   他要抓紧一切时间,把这段差距拉回来,必不能让虞惊鸿超过他。   他绝对不会输给虞惊鸿那个满脑子谈情说爱的蠢货。   绝对!   ……   三天后。   季轩运行完一个周天,慢慢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内视了一下自身,他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这次修行极为顺畅,仅仅三天就比得上之前的一月,一直以来的瓶颈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灵力的提高已经到顶了,与其继续闭关修炼,不如去演武场精进一下剑术,二者相辅相成,才能更好地稳固实力,打破瓶颈。   顺便也可以去看看虞惊鸿那厮怎么样了,若是这几日只顾追着云妤跑,一点没有提高,那就别怪他下手无情了。   想着说不定可以把虞惊鸿狠揍一顿,季轩心情颇好地起身,拿起桌上的惊鸿剑,离开竹屋,飞去了门中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有弟子正在练习,恰好是之前开荒时其中的几个,见到季轩,几人收剑抱拳:“季轩师兄。”   季轩冲他们点点头,取下惊鸿剑执在手中,开始演练。   他练剑时不动用灵力,只是单纯地比划剑招,招式也不复杂,简简单单,却自有一股返璞归真的味道。   几个弟子都看得着了迷,也不继续了,就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揣摩其中的精髓。   数十遍之后,季轩收了剑。   几个弟子见他停下来,都围了上去。   他们在秘境中和季轩都有交集,知道他并不是面上看上去那样冷漠,所以都不畏惧他的冷脸,略带崇拜地询问之前修炼中的疑问。   季轩也和之前一样,面色平淡,简明扼要地解答。   一个弟子问他刚刚的剑招,季轩说了几句,为了更直观,干脆提剑演示起来。   他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惊鸿剑的剑柄,挑、抹、劈、刺……动作既稳且快,每一下都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道道破空声在演武场上划过,周围的弟子们或恍然大悟,或若有所思,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明悟,望着他,神色更加激动崇敬。   剑招示范结束,季轩正要收回惊鸿剑,突然,一道微不可查的细响从不远处传来,一点银光角度刁钻地绕过周围的弟子们,直直射向了他。   那银光借着弟子们的身影掩饰,声音又极其细微,所以谁也没有发现,等几个弟子看见的时候,银光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朝季轩射了过去。   看着仿佛毫无察觉的季轩,几个弟子纷纷惊呼:“师兄小心!”   几个弟子下意识想冲过去阻止,却见下一瞬,原本背对着银光的季轩迅速反手执剑,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竖起的剑身恰恰挡在了银光面前。   “叮”的一声,银光撞在剑身上,又弹落到地面。   原来是一根冰针。   季轩回过身,望向演武场的边缘,微微眯起眼睛:“虞惊鸿。”   这个小人,居然偷袭!   还好他这两天修为提高了,不然这次说不定真能被他阴到。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走过来的人,季轩心里啧了一声。   他还以为虞惊鸿这几天会忙着讨好云妤,荒废修炼,但看他周身这圆融一体的气息,很明显并不是。   可惜了,居然这么勤奋。   对面,虞惊鸿也十分不爽。   他那天也是,回去之后就入定,稳固双修得来的灵力了。   心神沉浸时还没有感觉,醒来之后却发现修为拔高了一大截,诧异之后,他就立马起身,迫不及待地出门找季轩。   才三天他修为就提高了这么多,季轩那个王八蛋肯定想不到!   这下出其不意,他绝对能把季轩揍个大的!   知道季轩这个点多半是在演武场练剑,所以虞惊鸿就直接冲了过来,一看到季轩就立马出手,准备先爽一回。   结果季轩居然毫不费力地接下来了?   再一看,季轩修为居然也高了这么多?!   虞惊鸿心情顿时恶劣起来。   本以为能稳压季轩一头,谁知道他俩居然还是差不多。   季轩这个穷酸,该不会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虞公子纯恶意地想。   季轩一看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嘲讽道:“天天偷袭,你只会这种下作手段?”   虞惊鸿打开新弄到手的折扇,语气恶劣:“对付你还用得着想这些?光明正大的手段本公子当然有,但你也配?”   别以为他不知道,季轩这人看起来好像是个只会莽的剑修,实际阴险心思一点不比自己少!   不然自己怎么会输那么多次?   当然虞惊鸿平时并不会承认自己输过就是了。   嘴上嘲讽过几轮,季轩握住了剑,微微眯眼,虞惊鸿也执起折扇,嘴角挂着冷笑。   二人互相对峙,澎湃的气势向四周散开,其他弟子熟练地后退。   这两人只要在门派,一见面就必动手动口,他们都习惯了。   某个女修还感叹道:“两位师兄感情真好啊……”   “???”   同伴震惊地看着她:“这还叫好?你修炼把脑子修坏了?”   “不好吗?”女修一本正经反问。   “你看季轩师兄,平时多高冷的人,连丹和长老都不能让他多说两句话,但是一遇到虞师兄,立马就会变得爱玩爱闹。   “你在看虞师兄,多傲慢,多自负,对任何人都是要么冷笑,要么无视,从不给一个正眼,唯独对季轩师兄,另眼相待,青眼有加。   “虽然表面上,季轩师兄和虞师兄一见面就吵,有时候还会动手。但在这种对其他人都置之不理的情况下,不正是他人皆浮云,唯有你特殊?”   同伴:“……”   因为修为高,所以一个字都没落下,全部听完了的季轩和虞惊鸿:“……”   他和虞惊鸿季轩感情好???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晦气!   虞惊鸿扬手就是一道大型术法攻击,狂烈的暴风雪从折扇中飞出,眨眼就席卷了整个场地。   季轩也毫不示弱,剑招迅速出手,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将暴烈的风雪撕了个粉碎。   两股威势巨大的攻击撞在一起,厮杀绞缠,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女修两眼放光,薅着同伴的手激动地小声呐喊:“每次打架都这么势均力敌!我就说他们般配!”   同伴:“……”   季轩:“……”   虞惊鸿:“……”   两人同时手滑了一下,绞在一起的攻击一不小心就偏移了,十分不凑巧地指向了演武场边缘,恰好对准了女修和她的同伴。   女修&同伴:“!!!”   二人大惊失色,忙不迭朝远处避开,这一避,就避到了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没了散播离谱谣言的人,季轩和虞惊鸿对视一眼,视线的交接点再次爆起火花,滋啦滋啦作响。   下一瞬,两人同时出手,再次狠狠斗了起来!   一场架从天亮打到天黑,直到月上梢头,已经打出了演武场,打到后山,连身上衣服都打得破破烂烂的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互相嘲讽着放了一波狠话,精疲力尽的二人齐齐冷哼一声,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转身离开。   回到竹屋,季轩把惊鸿剑放到桌上。   一场架打完,他的修为都在实战中稳固下来,但季轩依然不怎么高兴。   要知道,以往这种缠斗,多半都是他占上风,但这次居然打成了平手,只能说明,虞惊鸿的进益还是比他大。   双修会带来灵力的提升,但除此之外,虞惊鸿在更细微的操控、掐诀的速度等等方面,也都更上一筹了。   他要继续修炼,直到把虞惊鸿那个阴险小人压下去为止!   复盘完毕,季轩毫不犹豫地盘坐下来,正准备入定,忽然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他神色一凛,内视自身,只见往日充盈的丹田之内,此刻却变得空空荡荡,连一丝灵力都没有。   季轩:“……”   他修为呢?! 第160章   肯定是虞惊鸿这个小人在害他!   发现修为消失的瞬间, 季轩立马就锁定了怀疑对象!   从秘境回来之后,他一直在自己的房间修炼,也就今天出门一次, 这一次也就只在演武场和那个弟子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是虞惊鸿了。   那几个弟子根本不用想,肯定不可能。   他们要动手脚, 季轩不会没有察觉, 更何况前几天在外面不动手, 都回到门派了, 还动手是想做什么?嫌他师父不够护犊子?剑不够快?   所以肯定是虞惊鸿!   那个阴险小人!   季轩心里暗骂, 立即闭目调息, 想要找出虞惊鸿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一夜之后, 他郁郁地睁开眼。   他没找到。   也不知道虞惊鸿这次是趁他不注意下了药, 还是在打斗的空隙偷偷施了法, 总之这次的手段很高明, 季轩没找到一点奇怪之处。   除了修为消失不见, 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很正常。   如果非要找出点什么不对, 那就是有种闷燥的感觉。   这种闷燥自打回来之后,就每晚都会出现,季轩也习惯了。   他是龙么, 龙性本就那什么,原先一直清心寡欲还好, 这么一开荤,心里会忍不住惦记也是难免的。   往常季轩也不在意,灵力一转,把闷燥压下去,便丢在脑后。   但眼下他修为没了, 那股闷燥顺着小腹烧灼起来,烧得他喉咙一片干渴。   有那么一瞬间,季轩想起了一段白皙的腰。   紧致有力,微微泛着红,湿滑的汗液在上面汇聚,沿着白腻的皮肤一滴滴滑落,在低哑隐忍的声音中浸透了身下的衣衫。   ……   季轩霍然站了起来,一把抓起剑,大步出了门。   修为没了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必须赶紧去找医修看看!   急归急,季轩也没放下防备。   虞惊鸿既然要害他,那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他的机会,说不定就藏在哪里,准备蹲他。   竹屋上刻有防护法阵,他待在里面,虞惊鸿奈何不了他,但他现在出来了,就得提起心神,加倍小心。   一路上,季轩表面淡然无波,实际却在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边的每一个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风吹草动,脚下的步伐也维持在一个看似不紧不慢,实则一点都不停歇的速度。   可奇怪的是,走了一路,他都没遇到什么阻碍,预想中的草丛里突然跳出来一个虞惊鸿的画面也没有发生,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医阁。   虽然有点疑惑,但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季轩还是不禁松了口气。   没法不熟悉,他和虞惊鸿从小打到大,两人进医阁大门比进任何地方都多,回到医阁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医阁内禁止动武,就算虞惊鸿追过来了,也拿他没办法。   季轩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安稳地踏出一步,走进大门,脚还没落稳,眼神就突然一紧。   医阁四面都开着门,季轩走的是南门,一抬眼,就能看见正对面的北门。   北门外也同样进来一个人,谨慎地四周望了眼,然后松了口气似的,踏出脚步。   那一身浓烈、穿金戴银,骚包味都快溢出来了的人,不是虞惊鸿又是谁?   见到他,虞惊鸿也瞳孔一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但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放松下来,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   来呀,有本事你就在医阁动手!   季轩回了他一个冷笑,面无表情地进门,正要去找医修,脚步就突然一停。   不对,虞惊鸿怎么是这个反应?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虞惊鸿看过来的眼神,一样的惊疑不定。   季轩微微眯眼,打量了他几眼。   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气息却很寡淡。   这么情况要么虞惊鸿是个凡人,要么虞惊鸿比他修为高很多,所以他才看不出来,但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所以——   季轩开口:“你的修为——”   虞惊鸿也同一时间开了口:“你的修为——”   季轩一顿,盯着虞惊鸿。   虞惊鸿也盯着他。   “不是你下的手不是你下的手?”再次异口同声。   这次两人都沉默了。   不是虞惊鸿干的?   季轩打量了几眼对面的人,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既然罪魁祸首不是虞惊鸿,那他一路上岂不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丢人都是其次,主要是虞惊鸿修为也没了,那要是他不在路上耽误那么长时间,早点过来,把修为恢复,现在不就可以直接把虞惊鸿踩在脚下了?   想到这里,季轩简直痛心疾首,当然,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和他比起来,虞惊鸿更加毫不掩饰,脸上闪过后悔之色,看他平淡的表情,又冷哼一声,恶狠狠道:“装模作样,等死吧你!”   话落扭头就走,脚步飞快,生怕比季轩晚恢复一点。   季轩也毫不犹豫,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转身朝里走去。   放狠话算什么?谁先恢复谁才是赢家!   医阁的医修们都对两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见他俩一起进来也不例外,淡定道:“这次又怎么了?中剑了?中毒了?还是又受风寒了?”   虞惊鸿:“……”   季轩在旁边毫不客气地笑了一声。   虞惊鸿脸色一涨,恼羞成怒地瞪向他,正要开口骂回去,却见季轩根本没看他,趁他转头的功夫抢先一步开口:“我修为突然没了,请帮我看看。”   虞惊鸿顿时瞪大了眼。   居然跟他玩声东击西?无耻!   他也不甘示弱,一巴掌拍在案台上:“我修为也没了,帮我也看看!”   医修被拍得往后仰了仰,打量他们一眼:“你们俩,修为都没了?”   “没错。”季轩点了点头,“昨晚我回去后,本打算修炼,但却突然发现丹田内空空荡荡,一丝灵力也无了。”   虞惊鸿道:“我也是。”   医修:“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季轩和虞惊鸿依言将手腕放上案台。   医修按在两人脉搏上,听了会儿脉,又用灵力探了一下,确如两人所说,修为全部消失了。   过了片刻,他收回手,摸了摸山羊胡。   季轩无声看着他。   旁边的虞惊鸿忍不住开口:“怎么样?”   医修沉吟了会儿,问:“你们这几日,可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不同寻常的事?   季轩想了想,摇头:“并无。我这几日都在房中修炼,只有昨日出门一趟,在演武场与几个师弟师妹练了会儿剑,随后便和……”   他看了眼虞惊鸿:“和他切磋了一会儿,天黑就回去了,其中并未发生过异常之事。”   虞惊鸿在旁边道:“我比他更少点,我也一直在修炼,出门直接就去找他切磋了,谁都没见过。”   “再往前呢?”医修又问。   “再往前……”季轩忍不住看向虞惊鸿,虞惊鸿也正看着他。   两人心里都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季轩:“前些日子我们去了一座秘境探查,被其中的密室困了两日,别的并无异常。”   虞惊鸿:“虽然被困,但很快就顺利出来了,那间密室也被我毁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两人都极力想撇清那间密室的关系,但很快这个希望就破灭了。   医修点点头:“那就是了。”   季轩:“……”   虞惊鸿:“……”   不是,怎么就是了?是什么了???   医修摸了摸山羊胡,又问:“那间密室,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两人沉默一瞬。   季轩面不改色:“就那么出来的。”   虞惊鸿若无其事:“打开门就出来了。”   医修:“……”   “不说算了。”他摇摇头,“那间密室应该没那么简单,虽然被毁掉了,但其中的法术还是落到了你们身上。那个法术把你们两人联系在了一起,谁都解不开,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消除。”   “消除要多久?”两人追问。   医修捋着胡子:“具体要多久,得看施法的人当初想让它持续多久,也许只有一两个月,也许要几十年。”   几十年?!   虞惊鸿顿时坐不住了:“那怎么行?!”   几个月也就算了,万一真是几十年,难道他要一直处在这种修为尽失的状态?   虽然境界没掉,他的寿命不会缩短,但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他还怎么去追求云妤?怎么和她当道侣?   就算云妤不介意,他自己也接受不了。   总不能让云妤一直被人嘲笑“丈夫是个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废人”吧?!   季轩也抿了抿唇:“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医修沉吟了下,“这法术中还是有些空隙的,利用这些空隙,或许可以缩短法术消散的时间,也可以让你们暂时恢复修为。”   “什么办法?”虞惊鸿急切道。   季轩也看着他。   “不知道。”   “不知道?”两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们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医修一脸淡定,“法术和那个密室关联,你们当时离开密室用的是什么办法,现在就还是什么办法。”   两人一愣。   离开密室的办法?那不就是——   双修?!   季轩和虞惊鸿脸色瞬间扭曲。 第161章   又要双修?!   季轩脸色十分不好看。   旁边的虞惊鸿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不可能!”   医修好奇:“为何不可能?”   虞惊鸿:“我绝对不会再跟他——”   他说到一半反应过来, 迅速闭上了嘴。   看到他这反应,医修更好奇了,再看看季轩, 也是难得一副抗拒的态度。   到底是什么办法, 怎么这两个人都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很丢人吗?他心里简直跟猫抓一样。   但无论是季轩还是虞惊鸿,两人都没再透露出一点有关那个办法的内容。   虞惊鸿咬牙看向季轩:“都是你这个弱鸡!连累到我!”   季轩反唇相讥:“是你先找的茬!蠢货!”   “谁让你故意叫那把破剑?!”   “谁让你鼠肚鸡肠?!”   “我鼠肚鸡肠?!你以为你很好?谁上个月把我养的轩鸡烤了的!?”   “它叼了我刚种下的虞椿, 我还不能让它赔命?”   “叼了怎么样?!你那棵破树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你那只蠢鸡不也一样?”   “你……”   “你……”   两人吵着吵着就开始翻旧账, 连八岁往对方被子上浇热水假装对方尿床的缺德事都要抖搂出来, 医修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顺手摸了把瓜子, 边嗑边听。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 季轩和虞惊鸿沉默了下, 齐齐停了下来。   “继续啊, 怎么不继续了?”医修砸吧砸吧嘴。   “……”季轩嘴角微微一抽, 站起来拿上剑, 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在这甩锅也没有意义, 还不如去找找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果然, 一遇到虞惊鸿这蠢货就没好事!   从医阁离开,季轩直奔藏经楼。   虽然医修说了没办法,但他并不死心, 还是想自己找一找。   藏经楼共有十层,每一层都用了芥子空间的法术扩展过, 外表看着只是一栋小楼,实际里面每一层的空间都有演武场那么大,人站在其中,显得十分渺小。   地方大,书也多。   一排排书架陈列其中, 上面摆放的典籍可称浩如烟海,要想把这些全部看完,最少也得一二十年。   但就算把这二十年全部耗在这里,也比让他去跟虞惊鸿双修强!   季轩面无表情,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到旁边翻了起来。   没过多久,门外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人,季轩没注意,等到去换书时,正好从缝隙里看见同样换典籍的那人,才发现那是虞惊鸿。   显然,对方也抱着同样的念头。   对视一眼,两人都冷着脸移开目光,拿着书籍,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来翻。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这么过了七天。   翻过一页典籍,季轩无声呼出一口燥气。   七天里,他从这头开始看,虞惊鸿从那头开始看,两人加在一起,也只翻完了第一层的一小部分。   单纯的翻书枯燥又乏味,但比这更难熬的,是体内一日高过一日的燥热。   小腹内的暗火一天比一天旺盛,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夜晚,现在白天也会烧灼起来。   有时候季轩看着书,看着看着,眼前的字就变成了那些晃动着滴洒的汗水。   翻着翻着,那些纸张的声音就变成了低哑的鼻哼,忍耐的闷喘。   季轩不否认自己在那方面的渴望,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天性。   但这未免也太渴望了点?   那可是虞惊鸿!有什么好回想的!?   季轩脸上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暗恼。   ……照这样下去,他难道要变成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都怪虞惊鸿那个蠢货!   季轩冷着脸朝另一头的人望了过去。   虞惊鸿盘坐在对面,往常光鲜亮丽的骚包模样,如今却仿佛变得有点发蔫,脸颊带着些不正常的红,眼神也微微恍惚,像是也陷入了情燥之中。   察觉到他的目光,对面的人慢慢抬起眼睛,朦胧的眼神对上他的,当即身躯一震,迅速从那种迷离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好像恼羞成怒似的,朝他瞪了过来。   呵,季轩扯扯嘴角。   他懒得理那瞪视的目光,低下头继续翻书。   过了一会儿,季轩翻完了这本,把书合上,去书架上换书。   虞惊鸿也刚好看完,走了过来。   两人刚把书放上,门外就走进来几个女修。   其中一人白衣素带,身姿若仙,一抬眼瞧见季轩,清冷的面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些许欣悦:“季师兄。”   正是云妤。   季轩没吭声,表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虞惊鸿听到之后,惊喜地从书架后面绕出来,迎了过去:“云妤,你怎么会来这里?”   “虞师兄……”云妤没想过他也在,愣了愣,又看看季轩,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就问了句,“你是和季师兄一起来的?”   “怎么可能?!”虞惊鸿瞬间反驳,“我和谁都不可能和他一起!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这样啊……”云妤莫名松了口气。   她微微露出一点笑容:“也是,门派大比即将举办,虞师兄会来这里学习更多术法,也是理所应当。”   又看向季轩:“季师兄也是来研习剑术的吧?”   她境界没两人高,看不出两人修为尽失,也就没有发现异常,只当他们是为了大比做准备。   她正要说自己那里有几本珍藏的剑法残篇,可以赠送给季轩,就听虞惊鸿惊诧道:“门派大比?”   云妤微怔,见季轩也皱起眉头望过来,不由有些茫然地道:“是,掌门五日前发下的通知,近些日子要举行门派大比……师兄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们这七天都泡在了藏书楼,根本没出去过,从哪知道?   季轩和虞惊鸿对视一眼。   以往的门派大比,基本都是他们俩争夺第一,现在他们修为都没了,没办法参赛,第一就得让给别人。   虞惊鸿肯定是无法容忍别人踩到他头上的,季轩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心里也同样傲气。   只是能不能夺得第一,这也不算重点。   重点在于,众所周知,他们俩互认对方为死敌,这种光明正大暴揍对方的机会,肯定谁都不会放过。   所以他们不参赛,就肯定有问题。   季轩的师父丹和真人肯定要来关心他这个徒弟,虞惊鸿的爹虞掌门也肯定会注意他的儿子,几个长老绝对也要来关怀他们两个小辈。   然后他们就会发现他俩修为没了的事,继而开始追问。   密室里的事,他们不说,医修没法强迫,但长辈们绝对不会让他们继续隐瞒。   那么到时候,所有长辈都会知道他们因为明争暗斗,被困密室,不得不双修了一场的事。   “……”   季轩和虞惊鸿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季轩问:“大比什么时候举行?”   云妤:“明日就是第一场。”   季轩更沉默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书架,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根本望不到头。   他和虞惊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七天也只翻完十个书架,而这一层,这样的书架还有几百排。   更别说楼上还有九层,里面的书只多不少。   一边是机会渺茫的典籍书本,一边是明日就要举行的门派大比。   是双修一场,暂时恢复修为,把所有人继续瞒过去?   还是缺席大比,承认自己修为出了问题,在所有长辈面前,坦白他们俩双修的事?   季轩看了虞惊鸿一眼,拿起剑,转身出门。   虞惊鸿咬了咬牙,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着出去。   云妤一愣:“季师兄,虞师兄……?”   虞惊鸿冲她匆匆笑了一下:“云妤,师兄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一步,下次再和你聊。”   说着脚下不停,几步就出了门。   云妤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第一次,虞师兄把她丢下。   以前每次遇见,虞师兄都会一直围着她打转,直到她说要离开了,两人才会分开。   可是这一次……   不安感再次蔓延了上来。   云妤掐了掐手心,暗自摇了摇头。   不,虞师兄只是有事,就算他和季师兄是前后脚走的,也说明不了什么。   是她想多了。   “云妤师姐?”几个同来的女修原本见他们三人说话,都站在一旁没有打扰,这时见季轩和虞惊鸿离开,才走了过来。   云妤从怔愣中回神,对她们轻轻颔首:“我们进去吧。”   “好。”   几个女修点点头,各自分开,其中一个个头较矮的师妹活泼道:“师姐你要看什么,我帮你找!”   云妤微微露出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必了,看你自己想看的便好。”   “……那好吧。”师妹鼓了鼓脸,蹭了蹭她的手心,又笑嘻嘻地去旁边了。   云妤微笑着看她蹦跳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垂下眼,秋眸染上一缕薄雾般的轻愁。   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她抬起眼,看着面前的书架,鬼使神差地走到季轩刚刚站着的地方。   季轩在她进门的时候已经将书放进去了,云妤只能看出是在这一片,具体是哪本她并不知道。   目光在这一带逡巡片刻,云妤将目光落在身前一本最像的典籍上。   她把典籍从书籍中抽出来,封皮上画着一把剑,翻开,里面描绘着一式式剑招。   是剑法。   ……果然是她想多了。   云妤松了口气,合上典籍,想将其放回去,旁边的一本书忽然倒了下来。   她抬起手,想把书扶正,指尖碰到上面,却蓦然停住了。   那书的封面泛着黄,上面没画着剑,也没画着别的什么,只是用普通的笔墨,简简单单地写了四个字——   双修杂谈。 第162章   从藏经楼出来, 季轩走出一段路后,在路边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虞惊鸿就从后方追了上来。   看到他过来, 季轩也不意外, 以虞惊鸿的心高气傲,必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俩双修过的事。   到了跟前, 虞惊鸿也停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 季轩道:“去我的竹屋。”   “凭什么去你那?”虞惊鸿瞬间反驳。   “你想被掌门发现我出入你的房间?”季轩面无表情。   虞惊鸿:“……”   他和自家亲爹住在小灵峰上, 两座院子离得很近, 进出的确很容易被看见。   反过来说, 季轩住在山腰, 和住在山顶的丹和真人离得远, 周围也僻静, 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场所。   在这上面输了一筹, 虞惊鸿颇有些不爽的和季轩一起来到竹屋。   关上门, 季轩把剑放下, 脱掉外衫, 一回头就看见虞惊鸿直直望着他,斩钉截铁道:“这次我要在上面。”   季轩扯扯嘴角,冷笑:“你想得美。”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在上面?”虞惊鸿艳丽的眉眼扬了起来, “一人一次,这样才公平。”   虞惊鸿这厮居然在跟他讲公平?   季轩呵了声, 嘲讽道:“愿赌服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会怕你?!”虞惊鸿瞬间炸毛,咬牙执起折扇,“既然好说没用,那就看谁这次能赢!”   正合他意!季轩毫不犹豫抽出剑, 迎了上去。   砰砰咚咚的声音顿时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竹屋内空间不大,不方便惊鸿剑这样的长兵器施展,但二人此刻都没了修为,单论身体素质,季轩一条黑龙完全碾压身为纯人类的虞惊鸿。   一番激烈的打斗后,再次获得胜利的季轩扣住虞惊鸿的两只手腕,从背后将他压制在了床上。   虞惊鸿气喘吁吁,半张脸蹭在床单上,面颊上带着打斗出来的热汗。   他奋力挣了一下,但手腕上箍着的手掌就好像千年玄铁打造,一丝都没有挪动,身后的人也沉重地压在他身上,让他一点都动不了。   牲口,虞惊鸿心中暗骂,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斗了这么多年,他一个眼神,季轩就知道他在骂自己。   他扯了扯嘴角,骂就骂,反正他赢了。   二人本就处在情燥之中,压抑忍耐了好几天,此时这么一贴近,体内的火顿时席卷了起来。   季轩一只手仍在上方扣住虞惊鸿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迅速解开了两人的衣带,挑开衣摆,直奔主题。   虽然干渴得难受,但他也没有太急。   上次在密室,两个人都没这方面的经验,前期都吃了不少苦头,直到后期误打误撞找对了地方,才尝到其中的妙趣。   这次有了经验,季轩动作就熟稔不少,带着一些技巧撩拨起来。   虞惊鸿本来正微微紧绷着身体,准备迎接一开始的疼痛,冷不防一股酥麻沿着尾椎直冲头顶,他蓦然一颤,低哼一声,直接软了腰。   “嗯……!”   声音一出口,虞惊鸿就迅速闭上了嘴,有点懊恼似的。   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咬牙看向后方的季轩:“你这几日,该不会都看的那些下流书吧?”   大家都一样的经验,怎么季轩就一下子变得这么技艺娴熟了?   季轩:“……”   “藏经楼里能有什么下流书?”他面无表情。   他只不过是想到那密室是让人双修,所以没略过那些有关双修的典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反过来抑制的。   既然是双修的书,里面自然有双修之法,像什么“肥大者内半寸,弱小者入一寸,勿摇动之,徐出更入”,再或者什么“浅刺琴弦,入三寸半,当闭口刺之。”   这些内容他只是一掠而过,没特意去看,但修士记性好,见过了就很难忘掉。   季轩手上不停。   身下的人还想说什么,只是一开口就闷哼了出来,连忙咬紧了牙,不肯服输般瞪着他,眼尾却迅速染上一抹浓艳的红晕,眸中也泛起湿润。   季轩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腕,把他的脸按了回去:“……转过去。”   再看他忍不住了。   虞惊鸿一把打开他的手,正要放两句狠话,突然又抖了一下,身体紧绷起来,抓紧了床单,把脸埋进被子里,只传出一点沉闷的鼻音。   地上散落的衣物逐渐堆积,身影交叠。   季轩还记得之前的位置,这次又严格按照双修法门来进行,这一下可就苦了虞惊鸿。   用对了方法之后,其中的舒爽直接翻倍,没多久就感觉堆积到了顶峰,但他偏偏又不想输给季轩,于是只能憋着。   身体忍不住沉浸其中,理智却在喊着不能输给季轩,两边不断拉扯,拉扯到后来,虞惊鸿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就一个念头,不能输!   在他身后,季轩微微眯起眼睛。   他焉能不知虞惊鸿的心思?   想从这方面赢过他?做梦。   虽然有点嫌弃,但他的本体的确是有一半技能点都加在了这方面,之前生疏是他没经验,现在么……   季轩闷不吭声,直接身体力行。   龙族天赋异禀不是吹的,一折腾起花样来,虞惊鸿立马就撑不住了,死死攥紧床单,鼻哼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本就混沌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然后……   他就输了。   看着面前遍布汗水,一阵阵战栗的白皙脊背,季轩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也不再压抑,微微眯起眼,享受那种放松的畅快,丹田内的灵力也慢慢开始恢复。   过了一会儿,身下的人还没缓过来,伏在床上,侧着脸,潮红的面容上满是恍惚。   大概是因为憋得太久,虞惊鸿这一回失神了很长时间,仿佛灵魂都变得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感觉到季轩的目光,他微微转过脸,看向身后。   目光相撞,季轩当着他的面,往下看了一眼,随后抬起目光,微微勾起嘴角。   赤裸裸的嘲讽。   虞惊鸿:“!”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证据摆在面前,又不能强行说自己没输。   可恶,第二次了!   不甘心的虞公子决定从其他地方找补。   他扔开手里的被子,鄙夷地开口:“被子跟人一样,一股穷酸味。”   季轩的被子上有一种类似琥珀和松柏的香气,和季轩本人身上的味道相似,其实不难闻,反而还很醇厚雅致。   但那又怎么样?   虞惊鸿就是故意找茬,说它是穷酸味,它就是穷酸味!   季轩:“……”   虞惊鸿在他身底下动了动,催促:“双修完了,起来。”   季轩表情不变,握住他的腰,非但没起来,反而还直接把他翻了个身,脸正好怼在了被子上。   虞惊鸿忙抬手撑住头顶的墙,防止自己撞上去,怒视他:“你做什么?!”   两人还保持着之前的距离,这一下他差点直接叫出来,好险没丢脸。   季轩微微挑眉:“修为还没恢复,继续。”   不是嫌他被子难闻?那就闻个够,闻习惯就不难闻了!   他捞起虞惊鸿的腿,欺身压了下去。   虞惊鸿一慌:“等等,我不……!”   话没说完就直接变了调,他抓紧了床单,脖颈高高仰起,一只手的虎口在嘴里死死咬住,却还是抑制不住鼻音,眼里也迅速泛起了水光。   架在肩上的两只脚也紧紧绷直了,白皙的脚背上微微突起青筋,在半空中一荡一荡。   竹床也再次吱呀吱呀响了起来,随着动静逐渐激烈,声音也更加剧烈。   不知过去多久,在响成一片的吱呀声里,只是普通竹子打造的竹床在摇晃了大半夜后,终于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塌了。   猝不及防掉下去的两人:“……”   身下有被子垫着,又都是修仙的,疼倒是没摔疼,就是这个事吧……   虞惊鸿气笑一声,湿红的眼睛瞪向季轩,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穷、酸!”   季轩:“……”   被嘲讽这么多次,这是他头一回无法反驳。   不过也不需要。   季轩表情不变,按着虞惊鸿的腿往上推:“别吵。”   反驳什么?继续。   高高低低的闷哼再次响了起来。   ……   第二天清晨,天色将明未明,远处的青山还是漆黑的剪影。   一道身影从竹屋窗户里跳出,落地嘶了一声,表情有些扭曲地扶了下腰,低骂了一句,然后迅速飞走。   屋里看着那道背影离开的季轩:“……”   至于这么鬼鬼祟祟吗?搞得好像他们在偷情一样。   虽然实际上也差不多。   他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虞惊鸿不走门是有原因的,竹床塌了,连带着桌椅一起挤到了门口,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季轩可以把这些清理出去,但需要时间,虞惊鸿懒得等,也怕天亮了有人会看见,干脆直接跳窗。   这么一想,更像偷情了……   季轩抽了下嘴角,把杂七杂八的思绪挥散,聚起灵力,将面前乱七八糟的一堆全部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清理掉杂物,他从能打开的门里出去,到旁边的竹林削了一大堆竹子,再次拼成了床。   想到不久前的窘况,又给每根都加固了一下,确保连续摇个五天五夜都不会塌之后,才把床放回远处。   被褥什么的用避尘诀清洗了一遍,放上去重新铺好。   等竹屋里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季轩拿起剑,御剑飞去了演武场。   天色已经大亮,门派大比也该开始了。 第163章   门派大比在演武场进行。   季轩到的时候, 往日宽敞的演武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最前方的高台上是掌门与众长老,掌门正负手而立, 说着一些鼓舞的话。   门派大比五年一次, 为了校验弟子们的修行成果,掌门与众长老说完之后, 就要弟子们用铭牌报名。   季轩如今二十有九, 共参加过四次, 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了。   四次中两次都是他拔得头筹, 另两次是棋差一招, 输给了虞惊鸿。   刚入门修为低的时候输了一次, 还有就是上次。   说起那一次, 季轩就来气。   那次大比前, 虞惊鸿新开发出了一个专门针对剑修的法术, 但始终藏着掖着, 没让季轩知道。   更可气的是, 就在大比开始前两天, 他俩还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结果虞惊鸿居然故意示弱,假装自己这些天没长进, 被他打输后还装模作样地演了一通,“不甘心”地放了几句狠话。   季轩被他演到了, 真以为他这段日子疏忽修炼,就那么被带进了坑里,然后就被虞惊鸿狠狠坑了。   从那以后,虞惊鸿“小人”这个名头就在季轩心里摘不掉了。   他哪想到虞惊鸿明明看上去那么高傲自负,天天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一样, 实际上心眼能比孔雀毛都多?!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虞惊鸿,季轩就看见虞惊鸿也来了。   他换了身蓝绿色的衣服,照例是花孔雀风格,只不过比起以往穿的,现在这套领子更高些,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头发也重新束了一下。   虞惊鸿早就从他房间离开了,按理说早就该到场,也不知道为什么耽误这么久。   不过跟他没关系。   看了眼从另一边入场的人,季轩收回目光。   另一边,虞惊鸿看似自然,实际走路的姿势却有些微妙,时不时还隐晦地扶一下腰,心里狠狠咬牙。   季轩那个王八蛋,体力那么好干嘛?!   修为虽然恢复了,但身上的酸痛还在,虞惊鸿也没空打坐用灵力恢复。   他从季轩屋子里离开后,就飞回了小灵峰,躲着人钻回自己房间。   不躲不行,他急着天亮前回来,衣服没仔细打理,头发也有一点乱,被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其实也还好,毕竟他动不动就和季轩打架,旁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们又打了一架,不会往别的方向想。   可谁让虞惊鸿自己心虚?   于是假装自然,实际鬼鬼祟祟地到处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飞快开门进去。   进门之后,他就聚了桶水,准备洗澡,然后就看见了自己一身的痕迹。   他和季轩不是道侣,只是单纯双修,寻常爱侣间的拥抱亲吻一个都没有,痕迹当然也不是这些。   除了手腕、腰上以及大腿上的指印外,他身上的痕迹都是被硌出来的,竹床塌了之后,虽然有被子垫着,但还是不大平整。   他皮肤白,上面有一点红印看着都很明显,但因为不疼,所以虞惊鸿也不知道,直到现在被水面照见了才发现。   看着身上一大堆红印,尤其是脖子上都有一个以后,虞惊鸿脸一下就绿了。   又是咬牙又是后怕,还好他是避开人走的,不然要是被别人瞧见,他脸还要不要了?   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季轩那个王八蛋双修了,尤其他还是下面那个!   等全身进入水中,手往底下探,摸到季轩留下的东西,发现有些太深了洗不出来后,虞惊鸿脸就更绿了。   这次他这么急着回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把这些洗掉。   在密室里他没管,因为没办法。   他铁骨铮铮虞惊鸿!总不能当着死对头的面弄这玩意儿吧!?   于是就没说,假装那些东西不存在一样,忍着那种黏腻古怪的感觉出了秘境,一路回来。   但是等回到房间洗澡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东西已经被吸收完了。   “……”   虞惊鸿在心里把季轩大骂了一遍,出来之后就立即打坐修炼,准备炼化灵力之后去把季轩狠揍一遍报复。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揍成,还又打上了床。   这次倒是来得及洗了,就是吧……位置太深,够不着。   又努力了半晌,等天色大亮了,还是有一点没出来。   长那么长干嘛?!   眼看已经要到门派大比开场的时间,虞惊鸿涨红着脸,恨恨地砸了一下水面,从水里出来了。   原本想着要运行一下灵力,去掉身上的痕迹,这下也没空了。   他只能挑了一套平时不常穿的高领衣袍,把脖子上的痕迹遮住,然后赶到了演武场。   都怪季轩那只弱鸡!   忍着身上的酸痛和残留的黏腻感,虞惊鸿心里愤恨地骂了一句,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精准找到了角落里的季轩,狠狠瞪了过去。   季轩:“?”   发什么神经?想打架?   ……   过了一个时辰,高台上掌门长老们讲完了规则和注意事项,丹和真人起身,广袖一挥,半空中顿时浮现出一面宽大的水境。   “诸位,可以报名了。”   话音落下,演武场上骚动起来,水境上也陆陆续续亮起了名字。   季轩拿出弟子铭牌,输入灵力,再一抬头,自己的名字也已浮现在了水境之上。   他往旁边扫了两眼,虞惊鸿的动作比他快,名字在他上一行。   半个时辰后,报名停止。   高台上众长老看着水境上比往年更多的名字,满意的捋着胡须点点头,讨论了几句,其中一个长老起身,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铜炉。   小铜炉上升起袅袅青烟,烟气飘到空中,逐渐汇聚起来,变幻成一个个隐隐约约的画面,其中有高山,有沙漠,有岩浆,有海洋,不一而足。   长老道:“此乃须弥幻境,内里共有八区,其中花草树木皆为虚幻,只可在秘境中显现,无法带出,但各区中都有四十九样东西是真物,尔等尽可搜索,将真物带出者即为本场优胜。”   季轩静静听着,也不意外。   每次的门派大比固定三场,只有最后一场比武是明确的,前面两场都不尽相同。   像这次的须弥幻境,分辨真假、找出真物并不难,真物和假物上面的气是不一样的,仔细分辨就能分辨出来。   难的是找到之后,如何在其他人的抢夺下保住。   规则中并没有不允许抢夺这一条,长老也必不可能说。   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若是门派大比这种能保证生命安全的地方都不让弟子们争斗,那以后出了山门,遇到其他修士,岂不是将小羊羔送进豺狼虎豹的嘴里?   还有一点,规则里没说一个人只能拿一样真物。   若是想排除竞争对手,那就完全可以将所有人手里的东西全抢过来,让自己成为那一区唯一的优胜者。   这样一来,弟子们在其中就得斗智斗勇,智谋、武力、运气,缺一不可。   分析了一遍比赛背后的目的,季轩收敛心神。   台上,长老的话已经到了尾声。   “……幻境中有法阵,重伤时会自动被传出,不必担忧性命。比赛时间为一旬,除了重伤以外,其他人时间到了方可出来。好了,去罢。”   一旬?季轩神色一动,还没来得及动作,空中的烟气就猛然一扩,将所有弟子吞了进去。   几息后,烟气慢慢消散,场中只剩下一些刚刚入门还未筑基,所以报不了名的弟子们。   铜炉悬在空中,缓慢旋转,其上烟气袅袅。   弟子们在底下眼巴巴看着,掌门长老们也并未离开,坐在高台上品茶交谈。   须弥幻境内的流速和外界不同,里面十天,在外界只是半个时辰,所以等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   和外界众人轻松的心态不同,幻境中,季轩的心情却很沉重。   被烟气吞没后,他眼前一花,随即就来到了一片雪山上。   周围寒风刺骨,凛冽的风雪一瞬间就打了过来。   到了季轩这个修为,已经不惧寒暑,风雪无法妨碍他,寒冷也不能拿他怎样。   平心而论,这一场对他来说很简单,找东西简单,找到了之后也简单。   他修为高,又和虞惊鸿天天打架,凶名在外,没有哪个弟子想试一试惊鸿剑的锋芒,就算想抢,也会避开他,即便他之后修为消失了,秘境中也无人能看出来。   但季轩的表情还是轻松不起来。   十天。   上次离开秘境,到他修为消失,中间是多久?   七天。   虽然外界只有半个时辰,但在里面,却是实打实的十天。   也就是说,在这十天里,他的修为很可能会消失一次。   修为只能靠双修恢复,但幻境有八个区,每区互不相通,他根本不知道虞惊鸿在哪里,知道也没办法过去找他。   难道说,他和虞惊鸿双修的事,到底还是瞒不住了吗?   “……”   季轩莫名想到了前几天演武场上的那个女修。   一边薅着同伴的手,一边激动地说他和虞惊鸿般配。   现在他和虞惊鸿争锋相对,都有人认为他们感情好,要是双修的事暴露出去,他都不敢想到时候外界的谣言会传成什么样子。   季轩心中沉闷,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先去找东西吧,医修不是说双修可以缩短法术生效的时间?说不定这次不会这么快。他尽量乐观地想。   往四周望了望,他现在在一座雪山的山顶,目之所及,只有零星几个小黑点。   看来被投到这片区域的人并不多。   季轩迈步向前走去,放开神识,感知周围可能存在的真物。   雪地中看似荒芜,实际并不太平。   季轩走了一天一夜,斩杀了数十只雪妖,避开了几个掩埋在积雪下的空悬陷阱,又驱赶了一群雪原秃鹫,最终在秃鹫窝底下摸到了那个感应到的真物——   一块指甲盖大的小石子。   季轩:“……”   虽然他猜到可能没几个是活物,但石头是不是过分了点?还这么小一点。   负责这场的长老真是……别出心裁。   把小石子收起来,季轩起身离开这里。   幻境中的生物完全模拟外界,这里的雪原秃鹫也和极北冰原上的一样,性情凶狠,攻击力极强,一群聚在一起时,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得头疼。   也就季轩是条龙,恰好克制它们,所以凭借自己真龙的威慑,才能短暂将它们驱离巢穴,但时间长了也不行。   他没再耽搁,径直从窝里出去,到了外面却有些疑惑。   那些雪原秃鹫原本一直徘徊在头顶上,现在却都没了影子。   风中传来一点声音,季轩顺着声音走了出去,到了一块高地,走到边缘,眼前骤然开阔,他也终于看见了那些秃鹫跑去了哪里。   它们都飞到了山脚下,愤怒地围着一个人攻击,好像是因为被季轩赶了出去,不敢对季轩这条龙做什么,于是就迁怒了这个靠近的人类,嘎嘎嘶鸣着,上下翻飞,攻击得十分凶猛。   毕竟是自己引出来的无妄之灾,季轩便朝山下飞跃,准备伸一伸援助之手。   他在山上飞得还挺快,到了山下,速度却一下就慢了下来,又走了几步,等看清那边的情况后,甚至干脆直接停下脚步,抱起双手,闲闲地看起了戏。   那被秃鹫们围攻的人也看见了他,左支右绌之中,原本华丽的衣服微微散乱,形容颇有几分狼狈。   见他停在旁边看戏,那人艳丽的面容一下就黑了,咬牙道:“穷酸!还不过来帮忙?!”   不是虞惊鸿又是谁? 第164章   季轩抱着手, 听见虞惊鸿的话,脚下却一点没动,口中还在说着风凉话:“区区几只秃鹫, 虞公子莫非对付不了?”   虞惊鸿咬牙:“你到底帮不帮?!”   “帮你可以。”季轩微微勾唇, “求我。”   虞惊鸿:“……”   他果断收回目光。   让他求季轩?下辈子吧!   闪身躲过一只秃鹫的袭击,虞惊鸿一扬折扇, 扇出几道风暴, 将周围的秃鹫卷走, 但又有其他的秃鹫围了上来。   这些畜生攻击凶猛, 偏又狡诈得很, 一发现他动杀招就立马飞起, 躲完了之后又缠上来, 简直烦人得要命。虞惊鸿心里暗骂几声。   他运气不好, 昨日一进来就落进了雪妖的老巢, 被几百只雪妖一起追杀。   花了一夜, 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路来, 到了外面却又进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巨兽领地里。   那只巨兽像山一样高大, 皮毛雪白,趴伏在地上时根本感知不到,动起来却势大力沉, 速度也极快,虞惊鸿接了它一击, 两条胳膊都被震麻了,试着攻击了几回,结果那巨兽厚实的皮毛防御力强得离谱,完全刺不破,只能退走。   被那只巨兽追了大半天, 总算甩脱了,结果停下来还没喘两口气,又被这些该死的鸟盯上了。   看着闲闲立在一旁的季某人,虞惊鸿不由一阵气闷。   凭什么他累死累活,又是打怪又是逃跑,季轩这王八蛋却能优哉游哉地在旁边看?!   他冷笑一声,猛地一踩地,直接带着一大群秃鹫朝季轩冲了过去!   季轩:“……”   祸水东引?   他同样冷笑一声,御起长剑,扭头就飞!   古朴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疾速向前,虞惊鸿踩着折扇追在他后面,再往后是一大群秃鹫。   虞惊鸿:“有种你别跑!”   季轩:“有本事你别追。”   他往后看了一眼,微微挑眉:“再说,我有没有种,你不知道?”   虞惊鸿:“……”   他冷笑着嘲讽:“我怎么知道?某些人又短又小,一点感觉都没有,本公子都快睡着了。”   季轩眯了眯眼:“是吗?那是谁每次都忍不住早早结束,莫非有疾?”   “你说谁有疾?!”   “谁恼羞成怒说谁。”   “有本事你在下面!”   “你做梦。”   两人一路吵一路追,一大群秃鹫嘎嘎在后面飞,一时间天空上热闹无比。   这种热闹直到某一瞬间,前方突然立起来一座“山”。   山一般大小的雪白巨兽从地面突然长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呈现倒三角形,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冲飞过来的人和鸟张开血盆大口:   “吼——!!!”   飞在最前面的季轩和虞惊鸿差点直接撞进它嘴里,在它牙齿前紧急刹车,正面迎接了这一口狂风般的腥臭口气,被吹得头发、衣服都往后拉成一条直线,脸色都熏得有点扭曲。   看着面前眼熟的巨兽,虞惊鸿:“……”   他当机立断,扭头就走!   季轩:“?”   这巨兽身形巨大、皮毛厚实,一看就处于暴怒中,十分不好惹,原本他是想从旁边绕开,但虞惊鸿这么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谁不知道里面肯定有坑?   于是他也果断转身,御剑疾驰!   “季大天才,你不是最喜欢找这种怪物练剑的吗?怎么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不抓住,反而还逃跑了?”虞惊鸿在前面嘲讽。   季轩追到他身边冷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怕小人偷袭。”   当他傻吗?他去对付那只巨兽,虞惊鸿肯定要趁机偷袭他。   两人相互对视,视线交接之处火花四溅。   虞惊鸿突然伸手,在季轩从他身边路过的瞬间,猛地拽住他往后一扯!   这一下用了灵力,季轩猝不及防,从惊鸿剑上掉了下去,迅速落后。   虞惊鸿转头看着他嘲笑:“对付你还用得着偷袭?你还是留下来当挡箭牌吧,菜鸡!”   季轩眼睛一眯,在下坠的途中手掐剑诀,狠狠一挥。   原本和折扇齐头并进的惊鸿剑瞬间转向,像条鞭子一样在虞惊鸿身上猛地一抽,虞惊鸿顿时身形不稳,在空中打起了旋。   还在下坠的季轩抬手抓住飞回来的惊鸿剑,在落地前冲天而起,冲到虞惊鸿身后,一把薅住虞惊鸿下摆,把他狠狠往后一甩!   “该留下来的是你,蠢货。”   虞惊鸿差点被甩到巨兽张大的嘴里,在血盆大口前险险停住,被腥臭的口气喷了一脸,眼里顿时冒起火光,立即冲回去抓住他的肩膀往后扯!   季轩也不甘示弱,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往后拽。   两人边打边逃,一会儿你落后,一会儿我落后,拼命扯对方后腿,致力于让对方成为阻挡巨兽前进的口粮。   原本追在他们身后的秃鹫群也已经看见了巨兽,连忙掉头,扑腾掉一身鸟毛,慌忙逃窜。   一群秃鹫嘎嘎在前面死命飞,中间季轩和虞惊鸿互相使绊子,后方是咆哮着狂追的巨兽,冰冷的雪原上顿时鸡飞狗跳,格外火热。   半天之后,一片远离了喧嚣的空旷地带,季轩乘着剑落到地面,惊鸿剑绕了一圈,回到身后剑鞘。   身后,虞惊鸿也飞了过来,落在他身边。   可算甩脱了。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虞惊鸿叉着腰喘气,从进来到现在,他就没停下来过,不是打架就是跑路,可累死他了。   歇了一会儿,等平静下来之后,他问季轩:“你进来遇到过其他人吗?”   季轩:“没有。”   “我也没,看来被投到这个区域的人不多。”   他上下打量了季轩一眼:“你拿到东西了?”   季轩不动声色:“没有。你呢?”   虞惊鸿微微一顿,若无其事:“我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移开目光。   信他才有鬼!x2   又歇了一会儿,季轩看了看四周,朝一个方向走去。   虞惊鸿:“你去哪?”   “找地方休息。”   虞惊鸿站着没动:“我要走这边。”   季轩停下脚步,回头,挑眉:“你想分开走?”   “当然不。”虞惊鸿鄙夷,“幻境一共十日,现在分开,难不成等修为没了,我还要再找你?”   他微微扬起下巴,傲慢地睨了季轩一眼:“你跟着我走。”   凭什么得是他跟着季轩?要走也是他在前面,季轩跟着!   季轩:“……”   让他像个狗腿一样,跟在虞惊鸿后面?   他面无表情,慢慢握住背后的剑,虞惊鸿也刷一下打开折扇,露出冷笑。   一场架还没打起来,就被远处飞来的几人打断了。   “季师兄!”“虞师兄!”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惊鸿抬头看去,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云妤!”   季轩也扫过去一眼。   来者一共五人,云妤和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修,以及狗腿三人组。   季轩冷漠地收回目光,松开握剑的手。   有云妤在,虞惊鸿那骚包决计是不会再打了,他怕破坏形象。   果然,见到来人里有心上人,虞惊鸿立即就收了折扇,惊喜地想迎上去,一抬腿却又连忙放下,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确保自己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模样后,才走过去迎接。   “云妤,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妤本看着季轩,叫得也是他,见季轩冷漠地移开视线,神色黯然下去。   面对虞惊鸿的问话,她勉强微笑了下,轻声解释:“我们在远处看见了你和季师兄,就顺着找过来了。”   她被烟气吞没后,也进了雪原,运气很好,身边就有一个能取走的真物。   拿到东西后,她就遇到了童柳,童柳就是藏经阁里要帮她找书的女修,活泼可爱,和她关系很好。   发现对方在被秃鹫围攻,她就帮了一把,然后两人一起上路,再然后就遇到了另外三个人。   之前季轩和虞惊鸿被巨兽追逐时,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几人正好在远处听见,发现是他们后就一路追了过来,只是他们速度太快,所以到现在才追上。   童柳跟其余几人都不熟,挽着自家师姐的手,好奇地打量季轩和虞惊鸿。   倒是三个狗腿凑到虞惊鸿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和云妤讲的也大差不差。   三个狗腿名字略显复杂,季轩懒得记,一直叫他们武大,武二,武三。   他们和虞惊鸿从小一起长大,天天跟着虞惊鸿作威作福,和他感情很是深厚。   一群人聚集到一起,三个狗腿肯定是要和虞惊鸿一起走的,并且武三还没拿到东西,需要再去找一个。   季轩懒得掺和他们的事,干脆御剑飞到最近的山顶,盘膝打坐,修行起来。   要是按照他以前的习惯,他现在就直接走了,但不是要等着双修吗?没办法,只能在这待着。   “装模作样。”虞惊鸿撇撇嘴,从山顶收回目光,看向云妤,露出笑容,“云妤,你们可要一起去?”   云妤摇摇头:“我有些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会儿,师兄你们去吧。”   童柳挽着她的手,也道:“我和师姐一起。”   “那好吧。”虞惊鸿有些失望,“你们在这休息,我们去去就来。”   他和三个狗腿离开,云妤也和童柳找了个地方坐下。   童柳拿着一个鹅黄的百宝袋,像只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师姐,你饿不饿?我带了点心,有莲花酥,芙蓉糕,还有一些果子,你想喝点清神露吗?还有……”   她一边说一边掏,不多时面前的雪地上就摆满了东西。   瓜果茶点一应俱全,仿佛眼下不是门派大比,而是外出郊游。   “不用了,我……”云妤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些怔愣,刚要推拒,一块点心就被送到了嘴边。   童柳撒娇:“尝尝嘛,师姐,我亲手做的,味道可好了~”   云妤无法,只能低头咬了一口。   童柳两眼亮晶晶:“如何?”   云妤点头:“很好。”   童柳立即开心笑了起来。   看着少女活泼的笑脸,云妤也微微弯起嘴角,她抬眸看向山顶打坐的人,目光在那冷峻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慢慢垂下眼神。   季师兄冷漠喜静,像以往这种情况,早该御剑离开,绝不会在这里停留。   ……是为了虞师兄吗?   云妤微微抿唇,又想到了藏经阁里的那本《双修杂谈》。   她知道的,以季师兄的性子,不会去看这种书,以季师兄和虞师兄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双修,但这本书却总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某种隐晦的不安始终在她心中盘旋,并且随着时间,愈演愈烈。   她喜欢季师兄很久了,季师兄却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   虽然总是受到冷落,但季师兄对任何人都一样高冷,所以她也还一直怀抱着希望,期盼哪一天他能回过头来,看见自己。   可是如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想到从秘境出来后,季轩和虞惊鸿之间就一直有些微妙的气氛,云妤微微抿唇。   她期望着季师兄有一天能回头看见她,但……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第165章   似乎是附近的东西都被取走了, 虞惊鸿一行人出去了很久,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来。   季轩从入定中醒来,面无表情地睨着底下亲亲热热对云妤说话, 一点没有要分开走意思的虞某人。   这家伙该不会忘了四天后他们修为消失要双修了吧?   ……别说, 照虞惊鸿以往一看见云妤就脑子都没了的德性,还真有可能。   起身从山顶跃下去, 季轩朝那边几人走去, 靠近时手指一弹, 一块小石片就朝一无所觉的虞惊鸿激射过去。   虞惊鸿本来正带着笑意和云妤说话, 忽然神色一凛, 抬手接住小石片, 黑着脸道:“季轩, 你做什么?!”   季轩抱着剑, 淡淡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自己看。   虞惊鸿将小石片翻过来, 上面划着四条横杠。   什么意思?   他正要诘问, 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 四……还剩四天了!   虞惊鸿脸色微变。   看到云妤太开心,都忘了他还要和季轩双修了。   看了眼周围的几人,尤其是神色有些疑惑的云妤, 虞惊鸿表面不动声色,心里的冷汗却刷刷往下落。   这么多人跟着, 他和季轩还怎么双修?到时候要是被发现……   他强作镇定地咳了咳,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要办,要不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狗腿三兄弟互相看了看,自告奋勇:“师兄你要办什么事?我们帮你!”   虞惊鸿:“……”   他飞快想借口:“不用,我……我是想去冰川边缘感悟风雪之力, 精进法术,你们跟着碍事。”   “哦哦这样啊,那我们就不去了,师兄你加油!”狗腿三兄弟异口同声。   打发了三个小弟,虞惊鸿正要和云妤告别,云妤却看了眼季轩,又看了看他,忽然主动道:“虞师兄,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她修为高,不会耽误虞惊鸿修炼,“碍事”的理由对她没用。   刚刚两人的动作她都看见眼里,她不知道那块石片上写了什么,只知道在虞惊鸿看过去时,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随后虞惊鸿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要和她们分开。   虽然虞惊鸿没说要和季轩一起走,虽然他们还是在针锋相对,但她莫名有种直觉,他们就是会走同一条路,去同一个地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否则……   云妤抓紧了手心,再次道:“虞师兄,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季师兄不会理她,她只能跟着虞师兄了。   她总得,总得做点什么……   虞惊鸿微微瞪大眼,扇子都快不会摇了。   心上人难得主动说要和他单独相处,他几乎一瞬间就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毫不犹豫地就想答应下来,只有一丝残存的理智扯住了他,让他没能立即开口。   他要和季轩双修,不能让人跟着……   可这是云妤,她第一次说要和自己一起……   但双修……可是云妤……   见色忘事的蠢货。看着他脸上的挣扎,季轩内心冷笑,提着剑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路过虞惊鸿时,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虞惊鸿顿时眉毛一竖:“季轩你什么意思?!”   季轩理都不理,径直远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不双修就不双修,大不了就暴露,他居然跟这种蠢货绑在一起,真是晦气!   后面的虞惊鸿看着他的背影,捏紧了折扇,咬牙切齿。   不行!什么修为,什么双修都是其次了,他现在忍不了这口气!   他转头飞快对云妤道:“云妤,你先和他们一起走,我有点事,下次再去找你。”   然后愤怒地追了上去:“季轩!你给我站住!”   “虞师兄……”云妤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迅速离去。   ……   前面,季轩没走一会儿,虞惊鸿就气势汹汹追了上来:“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季轩淡淡道:“你猜。”   “你!”虞惊鸿一怒,随即眼珠一转,表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嫉妒了吧?”   季轩:“……”   他冷冷地看了虞惊鸿一眼。   见他不说话,虞惊鸿嘴角更加上扬:“你是看云师妹以往天天围着你转,现在她不理你了,要跟我一起走,你心中不平衡了,是不是?”   他摇了摇扇子,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嘚瑟:“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惜,你没机会了。”   季轩:“……”   他之前在山顶入定,并没有完全封闭感知,外界发生的他都能听见,自然也知道了两个女修之间的相处。   那个叫童柳的女修明显也对云妤有意,并且还会撒娇卖乖,投其所好,而云妤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一个是主动邀请却抛下她就跑的本来就没什么情愫的师兄,一个是朝夕相处嘘寒问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师妹,这两者对比起来……   看了眼身边摇着扇子得意洋洋的青年,季轩表情有些怜悯。   马上就要被偷家了,还在这里跟他嘚瑟,说虞惊鸿是个蠢货一点都不亏他。   虞惊鸿忽然警惕:“干什么?你难道后悔了想追云妤?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季轩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接下来去哪。”   他是绝不会幕天席地的,雪原里弟子只是少,不是没有,万一被撞见了,他丢不起那个人。   “这有何难?”虞惊鸿一抬下巴,嚣张又傲慢地睨了他一眼,“跟我走。”   曾经他为了研究冰系法术,专门到极北冰原待过大半年,或是坐在山巅观察雪和风的变化,或是置身暴风雪中感受那股冰冷凛冽,又或是在雪崩时压制修为,站在滚滚而来的雪涛中,在生死间隙感悟天地伟力。   时间长了,他对这种环境熟悉得很,区区一个休息地点,找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季轩也懒得跟他计较了,面无表情跟上。   走过一望无际的雪原,又走进一片雪松林,绕过一座雪丘,最终在雪丘的背面,两人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离地约三人多高,周围是高耸的雪松。   虞惊鸿抬头看了看,踩着崖壁,翻上洞穴。   季轩也跟着上去,进洞之后,他打量了一眼四周。   洞穴外小内大,空间十分宽敞,外面的雪只在洞口积了薄薄一层,再往里则很深,似乎通向山腹,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山洞位置高,不用担心会有大型凶兽进去,周边都是雪松,隐蔽性也不错,加上背着风,不会有风雪侵扰。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想不到虞惊鸿还有这本事。   季轩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旁边的虞惊鸿轻咳一声,他看过去,就见对方轻摇折扇,唇角微扬,仿佛漫不经心般瞥了他一眼。   表面看似淡定,实际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季轩:“……”   幼稚。   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往山洞内走去。   山洞越往里越窄,到了最里面,只剩下了半人高,得蹲着才能进去。   从狭窄的缝隙里传出来了风声,还有一些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敲在地面。   季轩微微皱眉,半蹲下来,指尖亮起一簇火苗,将缝隙的另一端照亮。   那是一个巨大的山腹,四周到处都是孔洞,顶上则悬挂着无数的钟乳石。   就在这些孔洞和钟乳石之间,盘结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蛛网,无数脸盘那么大的黑色蜘蛛在其中爬来爬去,那些咔哒咔哒声就是它们的蛛爪敲在山壁上的声音。   八眼人面蛛,群居,毒性极强,寻常修士沾之即死。   季轩沉默一瞬,看向虞惊鸿:“这就是你找的好地方?”   虞惊鸿:“……”   他恼羞成怒道:“不就是几只蜘蛛?”   手一扬,折扇顿时扇出几道火龙卷,钻过缝隙后便骤然扩大,轰轰烈烈地燃烧起来。   八眼人面蛛们被这几道突然闯入的火龙卷烧得吱吱惨叫,噼里啪啦发出脆响,一股浓郁的焦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季轩嘴角一抽,看着被风裹挟着从山腹里往这边吹的火焰,退后几步,抬手刷刷几剑,上方的山壁轰然砸下,将缝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他原本想用的办法,谁知道虞惊鸿动手那么快。   算了,反正是幻境。   这边不用再担心会有蜘蛛爬过来,另一边的山洞口季轩也如法炮制,用几块石头堵牢,以免有人闯进来。   接下来,就是等着几日之后,修为消失了。   季轩看了看虞惊鸿,恰好虞惊鸿也在朝他看来,两人对视一眼,又沉默着分开。   之前两次事发突然,没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决定双修之后就直接打上了床,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他要专门待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山洞里,安安静静地坐在这,等着和虞惊鸿这个死对头双修,季轩心里一下子就古怪起来。   余光扫到对面,虞惊鸿神色自若,但明显也有点不自在。   更怪了。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里沉默片刻,季轩干脆闭目调息起来,与其什么都不做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时间修炼,不然每次双修都比虞惊鸿落下一点,天长日久的,他以后岂不是要输给虞惊鸿?那怎么行?   “装模作样。”对面,虞惊鸿冷笑了一声,扇着扇子在山洞里转了两圈,见季轩不是在装正经,而是真的入定开始修炼后,脚步一停,也立即盘膝坐了下来,恶狠狠地闭上眼。   想超过他?不可能!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卷中,时间一瞬而过,眨眼第七天就到了。 第166章   第七天, 季轩从入定中准时醒来。   对面,虞惊鸿也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   修为七天消失只是猜测, 还没有被证实, 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和死对头双修?   所以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 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不会消失呢?   就在这样的僵持和希望中, 一天过去了。   很快, 一夜也过去了。   第二天到来之际, 季轩试着运转了体内的灵力。   还在。   居然真的还在?   希望实现了?!   季轩有点惊讶, 随即松了口气, 太好了, 不用捏着鼻子和虞惊鸿双修了。   往对面一看, 虞惊鸿也是一脸的惊喜莫名。   但惊喜之后, 两人却都没有离开。   现在修为没消失, 不代表之后两天修为也不会消失, 要是他现在去找人,万一中途没了修为,那之前这些天就都白费了。   谨慎起见, 还是再得等等。   如此,第八天过去了。   第九天也过去了。   到了第十天的清晨, 两人终于将那另外半口气也松了下去。   到现在修为都还在,想来应该是不会再消失了。   季轩满身轻松地站起来,虞惊鸿也带着微笑,微笑中又有一点懊恼。   早知道不需要双修,他就答应云妤了, 这样他就可以在这六天里和心上人携手同行,而不是和讨人厌的死对头待在这个破山洞里。   满心后悔的虞惊鸿顿时待不住了,季轩也抽出了剑,准备将洞口的石头清掉。   就在这时候,山洞忽然震动起来,一阵猛烈的撞击从山洞深处传了出来。   季轩眼神一凝,转身朝向山洞,虞惊鸿也收起了笑容,紧紧盯着里面。   在两人的注视下,山洞深处那一条狭窄的缝隙不断震动,仿佛后面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一样,一下又一下。   山壁簌簌抖动,灰尘一片片落了下来,最终,在一次剧烈的撞击里,那些堵路的大石块和周边的山壁一起崩碎,轰然倒塌下来。   在漫天烟尘中,后方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八眼人面蛛,身形有大半个山洞那么大,季轩和虞惊鸿两人还没有它的一节腿高。   它通体漆黑,甲壳油亮,膨大的腹部覆盖着短短粗粗的蛛毛,黑白交错,形成了仿佛人面般的图案,头顶则是八只并排的乌黑眼珠,里面闪烁着冰冷仇视的目光,死死盯着山洞中的两人,一看就是有着深仇大恨,想要把他们宰了泄愤。   季轩:“……”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虞惊鸿。   烧了人家那么多子子孙孙,现在好了,人家老祖宗找上门来了。   虞惊鸿:“……”   他恶狠狠瞪了回去,烧了就烧了,不就一只破蜘蛛,能把他怎样?   “区区一只蜘蛛……”他冷笑一声,展开折扇,手一扬,一道冰风暴就朝八眼人面蛛卷了过去!   八眼人面蛛被他的动作激怒了,尖啸一声,同样是一口暴风雪吹了过来!   两道风暴撞在一起,虞惊鸿又补了两道,三比一,终是盖了过去,四道暴风雪化作凛冽的龙卷朝八眼人面蛛席卷而去,其中的雪砾宛如暗器一般,将四周的山壁割出一条条深深的痕迹,落到八眼人面蛛身上,却只切掉了几根黑毛。   防御这么强?   旁边抱着剑看戏的季轩有些诧异。   另一头,八眼人面蛛没受伤,小眼睛里的神色却更加冰冷凶残,腹部一动,一大团蛛丝就朝虞惊鸿喷了过来!   虞惊鸿也有点惊讶这蜘蛛祖宗的防御,见此便扇出了一大片火焰。   蛛网怕火,只要和那时一样,烧掉就好了。   但一大片火焰汹涌过去,本该燃烧殆尽的蛛丝却完好无损,依然以极快的速度朝他飞射过来!   烧不掉?!   猝不及防的虞惊鸿只来得及闪开一点,下一瞬便被张开的蛛网黏住,半边身子连同手里的折扇全部被挂在了山壁上。   季轩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区区一只蜘蛛?”   虞惊鸿:“……”   他狠狠瞪了一眼季轩,想把自己从墙上撕下来。   可恶,这蛛网怎么这么黏?!   季轩还想抓住机会再嘲笑两句,却忽然发现八眼人面蛛对准了自己,凶残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同样的冰冷目光。   他:“……”   五息后,看着同样被黏在墙上的季轩,对面的虞惊鸿发出了同样的嘲笑:“你也没好哪去。”   “比你强。”季轩冷笑。   他好歹还撑了五息呢,虞惊鸿可是一照面就被挂墙上了。   两人互相瞪视,空气里再次噼里啪啦爆起了熟悉的火花。   八眼人面蛛被他俩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巨大的身体从山腹爬了出来,尖利的前肢高高抬起,朝两人狠狠刺下!   就在这一刻,季轩和虞惊鸿同时动了!   一个御起惊鸿剑,一个掐起法决,磅礴的冰雾瞬间将八眼人面蛛笼罩在内,极低的温度将它的动作稍稍冻结,阻隔了视线的雾气中,森寒剑光一闪而过,削金断玉般劈在八眼人面蛛身上,在它身体中央劈出一条深深的剑痕。   八眼人面蛛尖利地嚎叫一声,锋利的节肢在山壁上疯狂践踏,想将两人戳死,却只能戳到一块块冰冷的岩石。   季轩和虞惊鸿已经落到了地上,身上的蛛网被剑气尽数绞断。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用法术干扰八眼人面蛛,让它无法专心应敌,一个手持长剑,不断在它身上留下伤痕。   八眼人面蛛的防御极其强悍,但季轩是剑修,练的就是一股金锐之气,集中在一点之上,便能将它的防御稍稍破开。   有虞惊鸿给他打掩护,季轩不断在那一点上攻击,不多时便让那一块甲壳完全裂开,露出其下柔软的内脏。   感知到了危险,八眼人面蛛的动作更加疯狂,六只鳌爪不断挥舞,想将环绕在身边的人类杀死。   但季轩和虞惊鸿多年死对头,对对方的招数比对自己的还熟悉,季轩一个起手式,虞惊鸿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掩护总是来得恰到好处,完美让他躲过鳌爪的袭击。   就这么缠斗了半晌,八眼人面蛛动作逐渐缓慢下来,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轰然倒在了地上。   落到地上,季轩微微气喘,虞惊鸿额头也冒着细汗。   看着已经失去气息,一动不动的大蜘蛛,两人都松了口气,正要放松下来,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咔哒咔哒声。   心里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二人慢慢抬头。   只见倒下的大蜘蛛后,数不清的同样大小的八眼人面蛛爬在山壁上,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季轩:“……”   虞惊鸿:“……”   二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这幻境也太离谱了吧?!   洞口的石块轰隆一声炸开,两道人影从中飞速冲出,后方是密密麻麻的巨大蜘蛛,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虞惊鸿折扇还在墙上被黏着,自己御风来不及,便直接薅着季轩的腰带跳到了剑上。   此时他看着后面淹没了雪松林,迅速逼近的大蜘蛛潮,狂拍季轩肩膀:“飞快点!你行不行?!”   “别拍了,再拍下去!”季轩怀疑他就是趁机报复,手中剑诀一掐,再次提速。   强劲的风压从前方袭来,虞惊鸿一个没稳住,差点掉下去,连忙抱住季轩的腰,气得大骂:“季穷酸你故意的吧?!”   季轩嘲讽:“不是你要快的?这就受不了了?”   “我会受不了?!”虞惊鸿顿时跳脚,“你有本事再快点!”   季轩呵了一声,果真再次提速。   被风压扑了一脸的虞惊鸿:“……”   他一张嘴就呛了口风,只好把“有本事你再快”的挑衅咽了回去,往后看了一眼。   蜘蛛潮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但仍能看到一大片黑色在地面上飞快前进,将白灰色的雪松林迅速吞噬。   季轩也回头看了眼,望见了那片快速蔓延的黑色区域,嘲讽道:“以后还敢随便乱烧吗?”   虞惊鸿往下蹲了点,避开前面的风,鄙夷道:“你当我跟你一样傻?这里是幻境,本就是历练之地,若是在外头,好好的我招惹它们干嘛?”   被当做挡风牌还被拉踩了一通的季轩:“……”   他微微眯眼,正要直接把他扔下去,视线却忽然一凝,紧急刹住了剑。   虞惊鸿措手不及,一脑门撞到他背上,愤怒抬头:“你干什——”   看着前面那一座座“山”,他声音戛然而止。   前方是成群的巨兽,后面是蜘蛛的潮水。   被夹在其中的两人:“……”   没完了是吧?!   季轩果断掉头,朝侧面飞去。   虞惊鸿也快速扫视地面,路过一片平地时,他一拍季轩肩膀:“去那!”   季轩毫不犹豫朝他所指方向冲了下去,快到地面时急停住,虞惊鸿当先跳了下去,季轩收剑紧随其后。   原本平坦的雪面在落下去时却突然凹陷,两人掉进一片冰蓝的隧道,在隧道里滑行了许久,最终落入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洞内。   冰洞内空间狭小,季轩从隧道里掉出来,还来不及调整身形,就已经落了下去,正好摔在先进来的虞惊鸿身上,砸了个结结实实。   看着身下一口气没上来的人,季轩勾了勾嘴角,呵,报了密室被砸的仇了。   虞惊鸿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憋着气道:“起开!”   这处冰洞是平行的,季轩撑着地面试了试,感觉身后还有点空间,应该可以让两人蹲着。   他正要爬起来,却忽然听到一点声音,隐隐约约的不是很明显。他动作一下停住,想仔细听一听。   虞惊鸿没听见,还以为他在报复自己,脸色一黑:“快起来!”抬手就要给他一拳!   季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压到地上,顺便用手脚把其他地方也都压制住:“别动!”   虞惊鸿脸色更黑,张口就想怒骂。   这时候季轩已经听清楚那些声音了,是八眼人面蛛爬行的咔哒声,透过上方的冰层,一路传到了这里。   冰洞离地面有一段距离,上方隧道曲折,又被积雪埋住,很难被发现,但那是安静的情况下,要是有声音,必然会被察觉。   大蜘蛛已经爬到头顶,再提醒是来不及了,情况紧急,看着虞惊鸿已经张开的嘴,季轩心一横,直接低头,用嘴给他堵上。   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未出口的声音全部消弭在了喉咙里,虞惊鸿震惊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   季轩这王八蛋,在干嘛呢?!! 第167章   趁他安静下来, 季轩忙给他使个眼色。   虞惊鸿一怔,仔细听了听,耳边立即传来细微的咔哒声。   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冰洞里面藏身是不错, 但要是被发现, 那就是一条死路,躲都没地方躲。   两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听着上面的动静, 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在, 上面的蜘蛛只是路过, 并没有发现他们, 蜘蛛潮也没经过这里, 而是从更远一点的地方绕了过去。   咔哒声逐渐远处, 四周重又恢复了安静。   季轩缓缓松了口气, 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 这才发现, 两个人的嘴唇还贴着。   他立即抬头, 脸色极差地别过脸。   虞惊鸿也呸呸了几下, 嫌弃得不行,一抬头发现季轩表情比他还嫌弃,瞬间怒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当他是垃圾吗?!   季轩呵了声:“你说呢?”   虞惊鸿顿时炸了,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抬手想要揍他, 却被压制着动不了,心情更加愤懑,脑子一抽,猛地亲了上去!   季轩:“?!”   他一下愣住。   亲上还不算完,虞惊鸿还嫌不够似的, 瞪着他,伸出舌尖,在他嘴唇上飞快舔了一下。   季轩眼睛都瞪大了,猛地抬头避开,一股气直接冲上天灵盖:“你有病吧?!”   虞惊鸿自己也有点受不了,太恶心了,但看到季轩这么大反应,他又立马支棱起来,嘲笑道:“这就不行了?果然是个弱鸡!”   季轩:“……”   他瞬间眯眼,直接往下一低头,精准把嘴印上去,舌头也伸了过去,不光在虞惊鸿嘴唇上舔了一遍,还顶开牙齿,到他嘴里刮了一下。   虞惊鸿整个人都僵住了。   季轩忍着恶心,睥睨地看着他:“弱的人是你。”   虞惊鸿:“???”   他弱?!   他猛地把手挣了出来,一把扯住季轩衣领,往下一拽:“再来!”   两人互瞪着对方,都抱着恶心死对方的念头,舌头一个劲交缠舔舐,谁都不肯先服输。   激烈的唇舌纠缠声响彻在冰洞内,直到许久之后,连修仙者都感到憋气的时候,二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嘴唇都亲得肿了。   两人依然看着对方,喘着喘着,季轩慢慢沉默。   虞惊鸿也慢慢松开他的领子。   二人慢慢起身,各自转过身去,背对着坐在冰洞里,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古怪,古怪中又掺杂着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季轩看着眼前冰蓝的冰壁,脸上面无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懊恼。   怎么就上头了?   果然,一沾上虞惊鸿就没好事。   这种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一个时辰后,幻境消散。   眼前的场景如烟雾一般散去,再次定睛时,众人已经回到了演武场上。   季轩站在人群边缘,虞惊鸿站在他旁边,两人沉默地把各自带出的物品拿出来,听台上的长老宣布此次的胜利者。   念完胜出者名单后,长老宣布第一场大比结束,三日后开始第二场,随后让众人解散。   掌门长老们回到主殿,演武场上喧嚣不断,有人高兴,有人沮丧,三两成群,或喜悦庆祝,或安慰开解。   只有季轩和虞惊鸿两人,明明站在人堆里,却好像自成一方天地,气氛古怪又沉默,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旁边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往四周挪了挪,面面相觑。   总感觉……这两人心情都不是很愉快啊?   在众人小心打量的目光下,季轩脸色越来越冷,虞惊鸿表情也越来越不好看。   就在众人以为他俩又要打起来的时候,虞惊鸿忽然动了,惊喜地看着人群的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云妤!”   季轩一怔,抬眼看去,果然在人堆里看见了熟悉的女修,旁边是童柳,两人依然挽着手。   云妤愣了愣回头,见到虞惊鸿后便开口说了什么,大概是打招呼,旁边声音太吵了,季轩听不清。   但虞惊鸿却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秾丽的面容顿时变得格外光彩照人,大步走了过去。   看着那边像只开屏孔雀一样的某人,季轩莫名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刺眼,心情一下就变差了。   蠢货。心里骂了一句,季轩收回视线,冷漠地转身离开。   不远处,发现他转身走了之后,虞惊鸿才收回一直注意着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可算从那种怪异的气氛里出来了,太怪了,怪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师兄,虞师兄?”   “嗯?怎么了?”虞惊鸿抬头。   “虞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在幻境中受了伤?”云妤面上露出些许担忧。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区区幻境,哪能伤得了我?”虞惊鸿下意识道。   “但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云妤有些迟疑。   “我……”虞惊鸿有点哽塞,他刚刚光顾着注意季轩了,没听见。   他急中生智道:“我刚刚是在构思法术,有点入神,抱歉,以后不会了。”   一边安抚心上人,虞惊鸿一边在心里有些责怪自己,怎么能在云妤面前走神?太不应该了!   “无妨,师兄你没事就好。”云妤摇摇头。   旁边,童柳靠在自家师姐身上,目光落到虞惊鸿嘴上,仿佛不经意般问:“师兄你真的没事吗?你嘴唇好红。”   被她这么一提醒,云妤也看了过去,发现确实很红,似乎还有点肿。   她脸上担忧的神色又浮现了出来:“莫非是误食了什么毒物?”   虞惊鸿:“……”   他后背冒出冷汗,心里痛骂了一遍季轩,面上镇定道:“是,没错。”   云妤解下腰间的香囊,倒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我前些日子正好炼制了些解毒丹,师兄拿去吧。”   “谢谢师妹。”虞惊鸿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惊喜地接了过来,仿佛什么宝贝似的收进怀中。   云妤犹豫了下,想说这是口服的,收起来没用。   但童柳又问了一句:“可是我刚刚瞧见季师兄嘴唇也很红,莫非也中毒了?”   问着问着还看向虞惊鸿,好奇似的道:“和师兄你中的同一种毒?真奇怪,你们都吃了那种毒物,是一起吃的吗?”   虞惊鸿:“……”   他果断开口:“对!没错!我硬塞给他的!”   云妤微愣,表情更担忧了:“季师兄也中毒了吗?”   她有些落寞,季师兄和虞师兄果然一起走了,很快收拾收拾情绪,倒出另一个小瓷瓶,握在手中,想给季轩也送过去。   虞惊鸿看出她的意思,忙把小瓷瓶接过来:“师妹你回去休息吧,这点小事怎么好劳烦你?我去拿给他。”   给才怪!季轩那穷酸根本不配!   云妤一愣,可是她想亲手送给季师兄,顺便跟季师兄说几句话,加深一下感情。   她刚要开口说不用了,虞惊鸿却怕再被看出点什么,没等她说话,就匆匆道:“我现在就去找季轩,你们回去吧。”   云妤眼睁睁看着他迅速走远,旁边童柳歪着头:“师姐,你觉得师兄他们真的是中毒了吗?”   云妤微微抿唇:“不是吗?”   季师兄和虞师兄关系一直不好,就算现在有了些改变,发生这种事也还是很正常。   没什么的。   童柳眨了眨眼,看着她的神色,笑了起来:“师姐说是,那就是。”   ……   另一头,季轩回到竹屋,在蒲团上坐下,入定内视了一番。   修为的确还在,没有一点要消失的迹象。   季轩若有所思。   当初医修说,密室里的法术虽将他和虞惊鸿联系在了一起,具体持续时间未知,也许一两个月,也许十年八年。   但如今看来,也没有那么久。   也是,那秘境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岁,天长日久的,恐怕法术中的灵力早已在时间中消耗了许多,所以才一双修就解开了。   这样也好。   想到以后不用再被迫和某人赤忱相对,季轩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轻松。   至于之前那些经历,就忘了吧,让往事随风而去,不必挂心。   他放下心来,从冰洞里带出的那一丝莫名的别扭也彻底消散。   收敛心神,季轩进入修炼状态。   连续两日都在修炼中度过,到第三天,季轩从入定中醒来。   明日就是第二场大比开始的日子,他得去做些准备,把惊鸿剑保养一下。   提剑出门,季轩到锻造堂借了地方,用松脂细细涂了一遍剑身,然后再用灵力一点点浸润修补。   一番细致的养护结束,惊鸿剑古朴的剑身都亮了一点,发出一声愉快的清越剑鸣。   季轩露出一点笑意,将它收回剑鞘。   他从锻造堂离开,走在路上,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后山的灵泉里泡个澡,迎面就走来几人。   感受到那股挑剔刻薄的目光,季轩面无表情抬头,果然看见了虞惊鸿和他的三个狗腿。   虞惊鸿又换了一把新折扇,照例一身骚包,显然也是认为法术已经解开,浑身都散发着春风得意的气息。   上下打量了一眼季轩,他微微抬起下巴,鄙夷道:“呵,穷酸。”   他的三个狗腿有样学样,对季轩横眉冷目,齐齐拿鼻孔看他。   季轩面无表情嘲讽:“蠢货。”   虞惊鸿瞬间捏紧折扇,季轩也冷着脸握住剑柄,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三个狗腿极有眼色,迅速闪身后退,周围路过的弟子们也忙不迭躲开,在旁边熟练围观又要打起来的两人。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季轩正要出手,却忽然感到一股燥意从丹田蔓延出来,体内的灵力在这股燥热之下,就像阳光下的积雪,迅速开始消融。   他脸色微微一变,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虞惊鸿。   虞惊鸿也正好朝他看来,眼中是同样的错愕。   怎么修为又没了?! 第168章   季轩表情难看, 虞惊鸿的冷笑也僵在了脸上。   本以为法术效果已经终止了,可是现在,他们的修为又要消失了?   明日就是第二场比试,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要是这时候被发现……   季轩和虞惊鸿一动不动,表情愈发沉重。   在外人看来, 则是他俩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持, 神色也越来越阴沉, 仿佛下一秒就要打个天崩地裂。   狗腿三人组吓得一个激灵, 赶忙又往后退了退, 窃窃私语。   “虞师兄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不知道啊, 不就互相嘲讽两句吗?以前不都这样的?”   “季轩那家伙也是, 表情好可怕。”   “他们这次不会想把这一片打成平的吧?”   三兄弟互相看了看, 飞快又往后去了一点。   周围的人也被两人的骇人气场吓到, 心惊胆战地退后。   人群中央, 季轩体内的燥热感越来越强, 修为消融也越来越快。他喉结微动, 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有种难以忍耐的焦渴,让他迫切地想要与另一人交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季轩脸色紧绷, 冷冷看向对面的虞惊鸿。   虞惊鸿也沉着脸看着他。   一瞬间的对视后,两人同时转身, 大步朝外走去。   周围的人连忙避开,给他们俩让出一条路来,目送他们俩气势汹汹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人摸了摸后脑,有些疑惑:“不打了吗?”   旁边人道:“可能是觉得当众打架不太好?”   “你们懂什么?”狗腿三兄弟齐齐冷笑, 高深莫测道,“他们那是怕打起来误伤,看虞师兄和季轩那家伙的样子,这次要是打起来,恐怕这座山都要被推平。”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他们说的有理,毕竟刚刚那两人的表情有多难看,大家可是都瞧见了。   望着那两道已经远去的身影,众人不禁感叹,这次,想必又要打一场大的了。   “要打一场大的”的两个人,在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后就立即飞向青岩峰,到竹屋前修为刚好完全消失。   竹屋的门被直接撞开,两道身影跌入房中,在地上滚了一圈,门砰一声合上。   虞惊鸿被季轩压在身下,朝他瞪来:“我要在上面!”   季轩依旧冷笑:“你想得美。”   他挡住虞惊鸿踢过来的脚,手往他身上一揉,身下的人顿时一颤,闷哼一声,腰一下就软了下去。   虞惊鸿愤怒地看向他:“你无耻!”   季轩勾了勾唇:“兵不厌诈。”   都两次了,他还能不知道虞惊鸿哪里碰不得?   虞惊鸿咬牙,不死心想要反抗。   季轩挑眉奉陪,照例是一番你来我往的互殴,打着打着就从地上打到了床上。   他按着手下的人,浑身燥热难耐,却还勾起嘴角:“我赢了。”   虞惊鸿狠狠瞪了他一眼,黑眸却水润湿濡,红润的嘴唇也紧紧咬着,攥紧床单,竭力忍住声音。   他额头冒着细汗,艳丽的面容上泛着潮湿的粉,莫名透着一股活色生香的味道。   季轩喉结动了动,感觉法术的影响变得更大了,他突然觉得虞惊鸿看起来很好吃,很想在他脸上咬一口。   或者,亲一下……   他不自觉向下俯身,刚刚俯下去一点,就猛然回神。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季轩一惊,迅速清空思绪,暗骂一声晦气。   他在想什么?居然想亲虞惊鸿?!   ……晦气!   思维虽然清空了,但其他地方还是有了些变化,并且一动就被身下的人敏锐地感知到。   虞惊鸿紧绷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咬牙骂道:“你……有完……没完?!”声音发着抖,用尽全力才没变调。   季轩回过神,看着他忍耐的神色,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嘴角微勾,在竹床的吱呀声里慢悠悠嘲讽:“某些人不是说我又短又小,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   虞惊鸿:“……”   他忍了一会儿,憋足了气,猛地一拳头朝季轩脸上砸了过去!   季轩一把接住,继续嘲讽:“恼羞成怒?”   虞惊鸿恶狠狠一夹:“闭嘴!”   “……”   季轩沉默一瞬,忽然架起他的腿。   “?!等会儿,你想做什——!”虞惊鸿睁大眼,正要阻止,竹床的吱呀声却骤然激烈起来。   虞惊鸿一把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床单,因为太过用力,在床单上留下几道泛白的抓痕,几乎要将床单抓裂。   那挺起的腰身像是弓弦一样弯出弧度,白皙的脚背绷直了,强忍着,脸上却还是快速泛起潮湿的红晕。   又短又小?呵。   ……   第二天凌晨,一道身影再次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地熟悉地嘶了声。   屋里的季轩:“……”   他想说门没坏,可以走门,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   但虞惊鸿没给他机会,转头放狠话:“你给我等着,下次本公子要你好看!”   说完就扶着腰匆匆忙忙飞走了。   季轩面无表情:“……”   算了,他开心就好。   把屋里的凌乱草草清理了一遍,天就彻底亮了,季轩来到演武场。   第一场大比获胜者共三百一十四人,这些人已经有一部分来到这里等待,季轩到了之后,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赶来,其中就有狗腿三人组。   三人一个接一个路过季轩身边,乜斜着眼上下打量他,满脸写着瞧不起,充分表明了己方敌对的立场。   季轩面无表情,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眸光冷冷。   狗腿三人组:“……”   三人齐刷刷后退,一直退到安全距离,才朝他冷哼一声,然后看天看地吹口哨,再也不敢跟他对视了。   没办法,虞师兄不在,他们几个根本不是季轩的对手,从心。   季轩收回目光,都懒得跟他们计较。   见季轩没反应,三个狗腿才重新精神抖擞起来,偷偷摸摸地瞪着他。   瞪着瞪着,武二突然盯住某个地方,瞪大了眼,飞快把旁边两个兄弟拽了过来,压低声音:“你们看那里。”   另外两人:“哪里?”   “就是那里。”武二指了指季轩的脖子,“看到没?”   两人眯着眼仔细瞅了瞅,忽然也瞪大了眼:“那是……”   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伤痕!”   “绝对是伤痕!”   “季轩受伤了!”   “虞师兄昨天赢了!”   “看那痕迹的样子,像是什么东西划出来的,会是什么?”   “管他的,反正虞师兄赢了!”   三人正讨论着,虞惊鸿就到了。   一见他来,狗腿三兄弟立即围了过去,激动道:“师兄,你昨天是不是把季轩那家伙打得很惨!”   “他一定很狼狈吧!”   “有没有哭着跟师兄你求饶!”   虞惊鸿:“……”   面对满眼崇拜的三个师弟,他面不改色:“是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三个狗腿更加激动,道:“我们看见他脖子上的伤了!”   伤?虞惊鸿脸色有点微妙,他朝季轩看了眼。   季轩就在他不远处,青云弟子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脖颈后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从领口处露出的一点细长伤痕。   “怎么样,是虞师兄你打出来的吧?”狗腿三人组期待道。   虞惊鸿:“……是。”   三个狗腿面露敬仰:“果然不愧是虞师兄你,说去精进法术,回来就把季轩压了下去,厉害厉害!”   虞惊鸿表面若无其事,打开折扇矜持地点了下头,实际默默移开了眼。   脖子上的伤痕……不是他打出来的,是他挠出来的。   因为季轩那混蛋故意往深了顶,他受不了了,泄愤抓的。   不光脖子,还有后背,他都狠狠挠了一遍。   他自己肩膀也被季轩从后面报复性地咬了一口,回去没来得及处理,牙印现在还疼着。   一想到肩膀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虞惊鸿就牙痒痒,恶狠狠朝季轩瞪了一眼。   一口狗牙!   季轩离得不远,早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此回了个嘲讽的表情。   你赢?   虞惊鸿冷笑:早晚有一天,让你哭着求我!   季轩:呵。   二人隔空对峙,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就这副样子,谁能想到他俩半个时辰前才刚从一张床上下来?   反正三个狗腿是想不到。   武三看了一眼季轩,见他收回了注意力,便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偷偷摸摸递给虞惊鸿,小声道:“师兄,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武三是药师长老的弟子,虞惊鸿用的药多半都是从他这拿的,包括上次在秘境把季轩放倒的那个,也同样是武三炼制出来的。   他和云妤不同,云妤也是药师长老的弟子,擅长的是解毒丹、清心丹这种增益类丸药。   武三则更喜欢麻痹粉、五毒散这些阴损型的,大概和从小就跟着虞惊鸿作威作福有关,满脑子都是怎么坑人。   当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虞惊鸿拿来对付季轩了。   这次也是一样,虞惊鸿迅速接过来塞进袖子里,看了眼季轩,见他没发现,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又是麻药?”   上次季轩中了一次招,再用麻药估计效果要大打折扣了。   “不是。”武三嘿嘿笑了声,“是痒痒粉,最强力的那种,沾到一点能挠一天。”   虞惊鸿:“……”   他咳了声,一本正经道:“不错。”   武大武二也嘶了声,比了个大拇指:“我去,老三,不愧是你,够阴!”   谁说只有毒药才能坑人?痒痒粉用好了,不比毒药差。   试想一下,要是打架的时候,突然浑身剧烈瘙痒,连架势都维持不住,那还怎么打?还不是任人宰割!   毕竟疼容易忍,痒就很难了。   虞惊鸿想得还要多一点,这种药粉撒出去,平时大家修为正常还能躲开,但等修为消失之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每次他和季轩修为消失后,季轩那王八蛋总是凭蛮力压着他,现在有了这包药粉,他看下次季轩还怎么压他!   心中冷笑连连,虞惊鸿看向武三:“有解药吗?”虽然他觉得应该不会出意外,但以防不小心坑到自己,还是先把解药拿到手再说。   “有。”武三把解药也给他,是个小瓷瓶,“需要的时候吃一粒就好。”   看他接过去,武三张了张嘴,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了。   他炼制的痒痒粉和解药里各有一种药材,两者相遇就会产生一种独特的效果,类似强力春药,但只对妖修起作用。   不过虞师兄和季轩都是人类,那就没关系。   虞惊鸿把解药也飞快收好,然后又看了季轩一眼,发现他还是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同,不禁有些纳闷。   这穷酸,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季轩在想什么呢?   他在听系统说话。   许久没冒泡的9527在他脑中道:【宿主,我要更新一下程序,接下来要休眠一段时间,预计可能两到三个月,这段时间只能靠你自己了哦。】   它来到这个世界前,曾向总部申请了更新程序的补丁包,但跨世界传输太慢了,到现在才全部传输过来,因为数据量太大,所以它得专心修改,外界的事就关注不到了。   【不过宿主不用担心,就算本系统休眠了,好孕程序还是启动的,假如反派怀上,绝对能保护好他和孩子……呃,如果他能怀上的话。】小光球挠了挠头。   这也是它能安心去打补丁的原因,这个世界怀上恐怕还早得很,它休眠两三个月也不碍事。   【嗯,你去吧。】季轩点点头,同样不以为意。   要不是系统突然冒出来,他都快把任务忘了。   怀孕这种事本就强求不来,更别说他们一个修真者,一个黑龙,说不定直到这个双修的法术消散,虞惊鸿也没能怀上。   只能随缘。 第169章   第二场比试弟子们需要离开门派, 下山完成一些任务,任务由抽签决定,期限为两个月, 按任务难度和任务完成度等等来综合评判, 取其前一百名为优胜。   任务完成度不够,或超过时间未能完成, 即便在一百名以内, 也算失败。   任务可以独自完成, 也可以选择组队, 但组队人数不能超过三人, 且相应的任务完成度也会降低。   讲完之后, 长老朝旁边点头示意, 便有几个弟子从一旁走出, 站到前方, 手中各自端着一个白瓷小盆, 小盆内云气缭绕, 正是众人即将抽取的任务。   场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既然是外出任务, 那若是能和知根知底的同门组队,两三个人一起,同心协力, 肯定要比一个人完成任务的速度快。   但这样一来,任务完成度降低, 名次肯定也要后退,假如刚好落在一百名后,便要落败。   其中各有优劣,端看自己怎么取舍。   季轩眉头微拧。   要是照以往的习惯,他肯定会选择独自一人, 不跟任何人组队。   但是现在,他和虞惊鸿被那个见鬼的法术绑在一起,要是想自己走,就要做好修为随时消失的准备。   第一次间隔了七天,第二次是十二天,谁知道第三次的间隔会有多长?能不能撑到两个月?   季轩看向虞惊鸿,虞惊鸿也同样朝他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季轩收回目光,向端着白瓷小盆的弟子走去。   虞惊鸿盯着他的背影,不爽地捏了捏折扇,到底还是没动。   此时已经有其他弟子前去领取任务了,或是目光坚定,独自一人,或是和亲友一起,三两组队。   季轩站在他们身后,等轮到自己,便将手伸入小盆上方缭绕的云气中,虚抓一缕,待手收回来,那缕云气便化作了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调查宁来城少女频繁失踪之谜并将其解决】   三息后,纸条化为云气消散。   端着小盆的弟子平时负责门派任务的整理,经常能见到季轩,跟他也算熟人,见此便笑道:“季师兄,这次莫不是又要当个独行侠?”   季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   “我就知道……诶?不是?”弟子瞪大了眼。   季轩嗯了声,转身走开。   弟子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的背影。   天要下红雨了?季师兄这个万年单身狗、眼里只有老婆剑的剑修也开始找人组队了???   回到人群里,季轩没有去找虞惊鸿,虞惊鸿也没过来,两人还是保持着在外人眼里水火不容的距离。   狗腿三人组这会儿也领好任务了,三兄弟正好一起走,回到原地,三人有些疑惑:“咦?虞师兄,你已经去领过了吗?”   虞惊鸿一脸的云淡风轻:“领过了。”   武三好奇道:“什么任务?难吗?”   “……”他怎么知道?   一瞬停滞后,虞惊鸿若无其事反问:“你们的是什么?”   武三回答,是在规定时间内采集灵草的任务。   不算很危险,但比较麻烦。   虞惊鸿点点头,又讲了几句话,不经意般地把三人的注意力引开了,一直到走,都没说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一刻钟后,长老宣布时间开始,演武场中的众弟子各显神通,化作一道道流光,向山门外飞去。   季轩也在其间,他御剑飞起,一路出了门派,过了几座山,又飞了一段距离后,在一处山顶落下。   山顶有棵松树,他抱着手臂,靠在树下静静等待。   等了片刻,另一道身影姗姗来迟。   季轩面无表情:“你属乌龟的吗?”这么慢。   虞惊鸿没好气道:“急什么?赶着去投胎?”   他又不是剑修,哪能飞那么快?再说昨晚被压了一夜的人是他,现在腰腿都还酸着呢,季轩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嫌他慢?   不舒服地换了个站姿,虞惊鸿不爽地摇摇扇子:“什么任务?”   季轩把任务说了一遍。   “少女失踪?”虞惊鸿若有所思。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人口失踪都是邪修作祟,尤其是少女、孩童,经常会被掳走变作某些邪门外道修炼的材料,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如此。   “走了。”季轩召出惊鸿剑。   虞惊鸿应了声,正准备忍着不适御风,却发现季轩踩着惊鸿剑,还停留在原地没动。   “你干嘛?爱上这儿了?”他下意识刺了句。   “……”季轩冷冷看了他一眼,“上来。”   虞惊鸿:“?”   从他不易察觉的别扭站姿上收回目光,季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你太慢了,耽误任务。”   虞惊鸿:“???”   他太慢?他哪里慢了?!不就比御剑慢了那么一点?!除了剑修,其他人谁有他飞得快?!   虞惊鸿捏紧扇子,不爽地……站了上去。   算了,上来就上来,正好给他休息休息歇歇腰,省得自己飞的时候身上难受。   ……   御剑飞行大半天,在傍晚时分,季轩在宁来城外落下。   将剑收回背上的剑鞘,季轩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城门,城门大敞着,来来往往皆是路人。   虞惊鸿走到他旁边,摇了摇扇子:“挺热闹。”   能够用频繁一词来形容,说明失踪的少女已经不在少数,但城中却依然这么热闹,未免有些蹊跷。   季轩和虞惊鸿向城内走去,虽然已近傍晚,但街边摊位依然很多,灯火通明,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衣着头饰都带着花朵的纹样,笑容满面,街头巷尾也点缀着一簇簇鲜花。   季轩拦下身边一个路过的妇人:“冒昧打扰,敢问这位夫人,城中为何如此热闹?”   妇人停下脚步,笑着看了他和虞惊鸿一眼:“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这是我们宁来城的百花节。”   “百花节?”   “是啊,是今年为了供奉花神娘娘,特意举办的。”妇人面露崇敬,“花神娘娘是天上的仙人,慈悲为怀,法力无边,正是因为花神娘娘,我们宁来城才会这么安稳富足。”   虞惊鸿挑了挑眉:“安稳富足?可我怎么听说,城里前些日子还有姑娘失踪?”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些人家去求了花神娘娘,现在那些姑娘们都已经回家了。”妇人笑道,“多亏了花神娘娘保佑!”   她口中连番赞扬着,满面都是敬仰。   季轩开口:“看来花神娘娘的确慈悲,不知该去何处瞻仰这位仙人?”   “小后生想见花神娘娘?那你是见不着了。”妇人道,“花神娘娘只会在女子面前现身,像如今城里的百花节,就是娘娘说想要挑选十位最美丽的女子作为侍女,所以才举办起来的。唉,要不是我年纪大,我也去选了,能够侍奉花神娘娘,这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妇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给他们指了指方向:“要是你们真的想见,可以去那边的花神庙,那里有娘娘的神像,你们可以去拜一拜。”   季轩谢过她,待妇人离开后,他和虞惊鸿对视一眼,眼里是同样的意思。   “去看看。”   只在女子面前现身的花神娘娘,接连失踪又回来的少女,还有要选出最美丽的女子成为侍女的百花节,几件事凑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可疑。 第170章   两人穿过人群, 往妇人所指的方向过去,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一座宽敞的庙。   庙宇很新, 看得出新建成不久, 香火却很旺盛,来往信徒接踵不绝, 并且大多都是女子。   季轩和虞惊鸿踏进大门, 穿过前院, 来到里面的庙中, 只见一座白玉神女像立在案台之上, 手持花枝, 面容柔美, 垂下的目光怜悯慈悲。   神女像下排着长队, 人群依次上前, 虔诚地敬香跪拜, 口中念念有词, 祈求各种恩典。   季轩转动视线, 依次扫过周围的摆设布置。   庙内很正常,神女像也很正常,没有什么阴邪之气存在, 一切看起来毫无异常,再看那些求拜的信徒, 也没有身染晦气的迹象。   查看一圈后,季轩正要收回目光,门外忽然进来一对母女。   母女两人衣着颇为简朴,母亲是个寻常妇人,女儿长得却十分标致, 哪怕朴素的衣着,也掩不住那股清丽之气。   季轩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旁边的虞惊鸿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了过去,见是个漂亮姑娘,眉毛顿时一挑,心里凭空生出一些微妙的不爽来。   看着季轩目不转睛的样子,他忍不住刺了句:“季大天才,你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吧?可别忘了,你下山是来做什么的。”   季轩冷冷瞥了他一眼:“看她的眼睛。”   “?”虞惊鸿看过去,很快也发现了异常。   少女脸上带着笑容,举着香,虔诚叩拜,一举一动都和平常人无异,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她的目光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迟滞,显得有些木讷。   这是……虞惊鸿若有所思。   母女俩已经上完香往外走,季轩毫不犹豫跟了上去,在前院把她们拦了下来:“二位请留步。”   母女俩看着他,有些疑惑:“公子有事吗?”   季轩收敛身上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普通武者,道:“我是从外地来的,听说这里的花神娘娘很灵验,但不知这位娘娘是保佑哪方面多些,子嗣还是财运?”   提到花神娘娘,原本还有些警惕的母女俩迅速放下了戒心,道:“想求什么就求什么,花神娘娘什么都管。”   “什么都管?”   “可不是!”那妇人略带兴奋地道,“你瞧我这闺女,前段时间也不知怎的就走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跟她爹都快急死了!后来实在没办法,听说求花神娘娘管用,我和她爹就来求了,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她就回来了!”   “这么灵?”跟过来的虞惊鸿挑眉。   “灵啊!”妇人怕他们不信,又道,“我和她爹那天下午来求的,第二天一大早我闺女就回来了,就从大门口自己走进来的,人也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   少女也在一旁崇敬道:“是花神娘娘亲自把我送回来的,娘娘还把我带到了神殿,里面像仙宫一样,到处都是珍珠玉石,还可以在天上飞。”   “姑娘真是好福气。”季轩顺着她们的话夸了句,又问,“那你可有见到娘娘?”   “这倒是没有。”少女摇摇头,“不过我听见娘娘说话了,她告诉我,‘不要怕,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然后我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就已经回到家,站在家门口了。”   “果真神奇。”季轩点点头,仿佛不经意道,“不过姑娘之前为什么会走丢?娘娘是如何找到你的?”   “为什么走丢……”少女一愣,有些迟疑道,“娘娘说怕我害怕,所以把我的记忆抹去了,我……想不起来。”   妇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忘了就忘了,娘娘不让你记得,那你就别记得,人回来了就行。”   季轩微微皱眉,又问了几句,但少女翻来覆去只会说些,再问就是不记得。   见问不出来,季轩便与两人道谢,看着她们离开。   等两人的身影走出门外,季轩看向虞惊鸿:“看出什么没?”   虞惊鸿撤去手中的灵力,皱眉:“看不出来。”   比起季轩的一剑破万法,以修剑为主,虞惊鸿更擅长法术,对各类法术都有涉猎,所以刚刚的交谈大多是季轩在说,虞惊鸿则在旁边观察,暗中试探。   只是那施法的人手段太过隐蔽,除了少女的眼神迟钝了一点以外,别的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再去看看其他人。”季轩道。   既然一个被送回来的少女有问题,那其他的很可能也有。   找到失踪过的少女们并不难,失踪一事本就广为人知,更别说她们还是被神女娘娘亲自送回来的,有了这层神秘色彩在上面,想不被津津乐道都难。   在路边随便问了个人,季轩和虞惊鸿就知道了所有失踪过女儿的人家。   趁着天色还没黑透,两人又去问了几家。   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基本都和神女庙里的那对母女说的一样,走丢的女儿在求了花神娘娘之后,就会在第二日的清早出现。   少女们的口径也很一致,无一例外都是被抹除了走丢的记忆,且都在花神殿待过一夜,睡了一觉后,便回了家。   她们面色红润,神态如常,看上去和正常人毫无不同,但却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些许木讷。   有些人家也发现了女儿的迟钝,但只把这当做是受到惊吓又被抹去记忆的后遗症,并没有太过在意。   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季轩和虞惊鸿沉默地走在街上,路过一个小巷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巷外,探头往里看了看,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一片。   身影愣了愣,急忙走了进去,抬头四处看,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两道人影。   “在找我们?”一道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身影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两人。   这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女,一袭柳叶青裙,相貌清秀,一双圆润的杏眼紧张地看着季轩和虞惊鸿。   刚刚那户人家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失踪过,但出来的只有大女儿,小女儿说是不想见人,所以没出来,但季轩和虞惊鸿都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看着他们,所以并没有做什么交流,一出来就拐进小巷,把她引了出来。   此时看着面前的少女,季轩道:“找我们什么事?”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旁边的虞惊鸿就要不客气许多,挑剔地打量了少女一眼,傲慢道:“藏头露尾,一看就没安好心。”   “不,不是的,我没有坏心思的。”少女慌张摆手,磕磕巴巴道,“二位是,是仙人吧?”   季轩和虞惊鸿都没有说话。   见两人都保持沉默,少女咬了咬牙,忽然扑通跪了下来:“求二位仙长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季轩微微皱眉。   虞惊鸿也道:“你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的。”少女看着他们,“那个人,她不是我姐姐。”   季轩和虞惊鸿对视一眼,虞惊鸿摇着扇子开口:“说来听听。”   少女眼睛一亮,立即道:“多谢两位恩公!”   “别乱喊。”虞惊鸿冷笑,“我们可没说要答应你。”   少女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季轩,季轩表情平淡:“你先起来,慢慢说。”   少女犹豫了下,还是拍拍膝盖上的灰站起来,道:“我叫梓青,我姐姐叫梓兰,两位恩公都知道,我和姐姐都失踪过,关于失踪的过程,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我可以确定,回来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姐姐!”   “你如何确定?”季轩问。   梓青:“因为爹娘以前很忙,我小时候是姐姐带大的,所以我对她很了解。虽然爹娘一直想让姐姐当个大家闺秀,但我知道,姐姐其实一点都不爱女红,也不爱看女训女诫,她最爱看的是山川游记,最喜欢的是外出游玩。但是自从回来之后,她就变了,整日说的都是相夫教子,还教训我也要这么做。”   虞惊鸿:“这有什么?也许她只是觉得你到了年龄,该学会这些,好以后嫁人。”   梓青有些犹豫:“可我,我是男人啊。”   虞惊鸿:“……”   季轩:“……”   两人古怪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哦不,少年。   季轩慢慢重复:“男人?”   别说,少年人还没完全发育,长相清秀,身形瘦削,嗓音也是清朗的类型,听起来只是微微有一点英气,但的确雌雄莫辨,再加上他们先入为主,还真一点都没看出来。   “是。”梓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爹娘说我出生的时候被老道士批过命,八字太轻,必须要当女孩养,及冠以后才能恢复男儿身,所以我平时穿着打扮都是按照女子来的。”   他急急忙忙补充:“但我姐姐知道,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让我去练女红,叫我以后老实待在后院相夫教子的。”   “你说的有理。”季轩点点头,“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梓青愣了愣:“恩公请说。”   季轩:“你是怎么看出我们的身份的。”   他进城前就将身上的青云弟子服换掉了,虞惊鸿穿的也是不带昭华派纹样的衣服,进城之后,两人也都没有动用过法术,哪怕是虞惊鸿在探查的时候,也是将手隐在袖中的。   如果是因为询问消息,那也不可能,他们上门用的是想知道花神娘娘神迹的借口,重点并不在于失踪上。   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梓青一下就认定了他们不是普通人?   “这……”梓青犹豫了下。   “还有,”季轩盯着他,“你说你姐姐没回来,那为什么,你回来了?”   “……”梓青额头冒出冷汗,被他的气势吓得脸色发白。   季轩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你不说实话,我们也没办法救你姐姐。”   都快把人吓哭了,还说没逼迫,装模作样。虞惊鸿心里鄙夷地骂了一句,脸上却是如出一辙的冷酷:“说不说?不说我们走了。”   梓青慌忙抬头,咬了咬牙:“我、我说!”   他抬手指了指两人:“我知道两位恩公身份,是因为我能看到你们身边的气,你们的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和花神殿里的那些仙人一样。不,也不一样,你们比他们的更干净,也比他们更强。还有就是,我……”   语气变得迟疑起来,梓青看着两人,内心有些犹豫。   他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可信,会不会也和花神殿里的那些人一样,但看着两人身边的清灵之气,他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姐姐她们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的,我们不是失踪,而是被花神娘娘抓走了……”   那时他和姐姐在家里,忽然就被一阵风吹走,等回过神来,就到了花神殿。   他和姐姐被关在一个空旷的宫殿里,每天都有新的女子被抓进来,宫殿外经常会路过一些人,站在外面看他们。   从他们的高谈阔论中,他知道了他们都是仙人,但他们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像。   那时混杂着垂涎和恶欲的目光,看着他们,就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一样。   梓青被看得浑身发冷,姐姐也很害怕,但还是强撑着安慰他。   后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宫殿里没有再增加人了,反而开始慢慢减少。   一个又一个女子被带走,然后再也没回来,很快就轮到了梓青。   他被带到一座巨大的神女像前,被强迫着看神女的眼睛,看了几眼之后,他变得头痛欲裂,随后就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家,姐姐也回来了,可还来不及高兴,他就惊恐地发现,姐姐已经不再是他的姐姐了。   或者说,回来的只是她的身体,可她的灵魂却已经不见了,转而被一个不知道的东西代替。   那个东西代替他的姐姐活着,可所有人都没发现异常,他试图告诉爹娘,可爹娘却当他中邪,反而想把他带去神女庙。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对其他人说了,整日活在惶惶不安中,看着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跟爹娘、跟所有人谈笑。   他知道花神娘娘不是慈悲的神仙,但他没法对任何人说,只能看着人们去跪拜她,举办百花节,挑选出无辜的女子,亲自送到她面前,送到那些想要“吃掉”她们的人口中。   更令他惊恐的是,他发现,越靠近百花节,“姐姐”就变得越诡异,经常他一转头,就会发现“姐姐”正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微笑,无声地看着他,每次都离他更近一点。   好像是花神娘娘发现他逃走了,要把他抓回去一样。   也因此,梓青猜测,真正的姐姐和其他女子或许都还活着,要等到百花节结束,她们才会被“吃掉”。   但这一点希望带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因为他发现就算知道姐姐还活着,他也救不了她。   他救不了任何人,也根本逃不了。   哪怕跑出家门,他也还是会在一转头,就看见“姐姐”站在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   直到今天,看到季轩和虞惊鸿,看到他们身上和那些“仙人”相似,但又干净强大得多的气息,梓青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他可以活,姐姐和其他女孩子也可以活下来。   赌输了,他们也和那些“仙人”一样,那大不了就还是死!   将前因后果全部说完,梓青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是生,还是死?   片刻沉默后——   季轩点头:“我会帮你救回你姐姐。”   虞惊鸿刷一下合上折扇,敲在手心冷哼:“我倒要瞧瞧,那所谓的花神娘娘能有多厉害。”   “……”   柳青翠裙的少年眼睛慢慢红了,跪倒在地,对两人磕了个头:“多谢两位恩公。”   季轩弹出一缕清风,在他磕下去前将他托起:“不必,我们本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来的。”   ……   既然已经确定了敌人,接下来就是把对方解决,以及想办法把被抓走的少女们救回来。   梓青抹掉眼泪站好,露出大大的笑容:“恩公,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你可知花神殿在何处?”季轩问。   不管是解决花神娘娘,还是解决里面那些“仙人”,抑或者是救人,他们都得先进去花神殿。   “这我还真不知道。”梓青挠头,他被抓去的时候是被风卷去的,回来是晕回来的,根本记不了路。   季轩皱起眉,虞惊鸿也啧了声,但两人其实都没怎么意外。   那么大个花神殿,要是在这周围,一早就被他们发现了,隐藏得这么好,只能说明,对方处在另一个空间秘境里。   这种空间,除非有人指引,否则光凭找肯定是找不到的。   梓青看了看他们俩:“不过我知道该怎么进去!”   季轩和虞惊鸿都朝他看了过去:“怎么进?”   “百花节。”梓青肯定道,“百花节是为了给花神娘娘挑选花神侍才举办的,所以被选中的人,一定可以进到花神殿里!”   季轩:“……”   虞惊鸿:“……”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要进花神殿,就得被选中,成为花神侍。   花神侍,顾名思义,花神的侍女。   重点,侍女。   再重点,女。   那岂不是说,他们要……女装??? 第171章   场上一片沉默。   梓青眨巴眨巴眼:“两位恩公,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时间仿佛死寂了一会儿,季轩慢慢颔首:“是个办法。”   虞惊鸿眼都瞪大了点:“等等,你不会真要穿女装?”   “一件衣裳罢了, 任务要紧。”季轩面无表情看他。   虽然只是一件衣裳不错, 可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去穿女装……虞惊鸿脸上有点挣扎。   然后他到就听季轩说:“怎么, 你怕了?”   “?!穿就穿!”虞惊鸿咬牙。   不就是女装?反正又不是他一个穿!   花神侍的比美今晚就开始, 事不宜迟, 季轩立即就准备把衣服换上, 虞惊鸿还有点别扭, 但都答应了, 也不矫情。   只是在哪里换就成了问题, 另外还有从哪里弄到合适的女装, 两人身量都比较高挑, 寻常的女装想必是穿不下。   梓青:“不如去我家吧, 我是个单独的小院子, 爹娘和姐姐现在也不怎么过来。衣服我也有, 娘之前担心我长高,给我做了几套大的,两位恩公应该能穿上。”   于是三人便回到梓家, 避开人,来到梓青的院子。   梓青打开衣柜, 从里面挑了几套出来,摆在桌上,让他们俩挑。   季轩比虞惊鸿还要高个半指,这里面能把他套进去的不多,便简单挑了一件最大的, 虞惊鸿倒是把每件都挑剔地看过了,然后拿了一件最亮眼的红裙。   拿着衣服,两人各自到旁边的房间换上。   房间里有面铜镜,季轩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留一件里衣,把裙子穿上,然后对着铜镜照了照。   他感觉有点紧,实际也的确是,鹅黄的布料裹在身上,紧绷绷的,两条手臂上甚至能看出肌肉的轮廓,再加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柔美,反倒极其古怪,让人看一眼就眼皮狂跳。   季轩试着扯起嘴角,露出一点笑容,镜子里的人顿时变得杀气腾腾。   他又试着放松肌肉,往下蹲了点,让短了一截的裙子盖住脚面,脆弱的布料立马响起隐约的“刺啦——”   季轩:“……”   他尽力了。   收起脸上的笑容,季轩站起身,推门出去。   他出门的时候,对面的房间也打开了门,一道靓丽的倩影从中走出。   季轩下意识抬头看去,微微怔住。   对面的人一袭长裙,灼目的红萦绕身周,抬眸望来时,秾丽的眉眼依然张扬,仿佛也变成了一抹流动的红。   朱唇雪颈,乌发如瀑,纤纤细腰,身形曼妙。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失去了色彩,只有眼中的那一人,灼灼耀眼。   季轩的心忽然跳空了一下。   对视的瞬间,虞惊鸿也怔愣住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寂静,片刻后,一声爆笑陡然响起。   “哈哈哈哈季穷酸你那是什么鬼!!!”   虞惊鸿直接喷了,一手指着季轩,一手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季轩:“。”   从那种微怔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下眼泪都快笑出来的虞惊鸿,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身是个什么怪异又可笑的样子。   倒是虞惊鸿,穿女装比他合适多了,虞惊鸿骨架比他小些,身形更为修长纤瘦,所以不会显得粗壮。   腰也细。   脑子里闪过某些画面,季轩看了眼那被束在衣带下的腰身,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指腹。   他望向一旁的梓青:“还有更大的吗?”   梓青也正憋着嘴角,一副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的样子,闻言摇头:“没了。”   他犹犹豫豫:“要不,恩公你还是算了吧。”   虞惊鸿捂着笑疼的肚子打量季轩。   季轩长相是英俊那类的,棱角太过分明,冷着脸的时候线条就更加锋锐,穿上女装,怎么看怎么怪异。   看着看着,虞惊鸿就又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季穷酸,你这一身,是想笑死我吗?”   “……”季轩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房间,换回了原来的衣服。   等他再出来,虞惊鸿也笑够了,擦着眼尾笑出来的眼泪看着他,想到刚刚的画面,差点又笑喷出来。   季轩的目光落在他湿红的眼尾,一瞬的停滞后,淡淡道:“那就拜托虞公子自己女装了。”   虞惊鸿:“……”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对啊,季轩穿不了,那不就只有他一个人穿女装了吗?   但转念一想,他又刷拉一下打开折扇,轻哼了声:“女装就女装。”   谁让他天生丽质呢?这回,是季轩输了。   虞惊鸿勾起嘴角,微抬下巴,傲慢地睨了季轩一眼:“你就乖乖待在这等着,我一个人去宰了那个花神。”   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趾高气扬。   季轩:“……”   他不跟蠢货计较。   “恩公,还有这些。”梓青拿出一堆胭脂首饰。   “真是麻烦。”虞惊鸿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是坐了下来,让梓青给他盘发髻。   梓青用木梳给他梳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感觉有点来不及了,便朝季轩道:“季恩公,可否请你帮忙画个眉?”   季轩:“我?”   虞惊鸿:“他?”   梓青一点没有察觉到不对,眼巴巴地看着季轩道:“可以吗?”   季轩沉默了下:“行。”   他拿着眉笔,在虞惊鸿面前半蹲下来:“怎么画?”   梓青走到旁边看了看,给他比划了一下:“这里,弯一点。”   虞惊鸿相貌艳丽,眉毛长而锋利,显得很有攻击性,若是能弯下来一点,便能多出几分秀美,盖掉他自身的硬朗,看起来更像女子。   梓青解释了一遍,季轩点点头,执起眉笔,一点点描画起来。   有点凉又有点硬的触感从脸上传来,虞惊鸿整个人都僵住了。   梓青回到了后面梳着他的头发,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季轩和他手中的眉笔上。   因为要画眉,所以季轩离得很近。   那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凝神看着他,手中眉笔在他脸上轻轻触碰,一下又一下,就好像一个丈夫在专注又认真地给他心爱的妻子画眉。   虞惊鸿心情都变得怪异起来,莫名多了几分不自在。   这么专心干什么?他心里嘀咕了句,忍不住微微偏过脸,想避开季轩的目光。   “别动。”下巴被轻轻扼住了,温热的手指贴在两边脸颊上,季轩转回他的脸,低声说道。   微硬的笔锋还在眉上描画,虞惊鸿被迫面朝着他,视线在他专注的眼神上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上下左右乱看,努力压抑着那股不自在的感觉,脸上却还是控制不住有点发烫。   热度通过皮肤,传到相贴的指腹,季轩给他画眉的手微微一顿。   他目光一动,便看见面前的人游移躲闪的视线,脸上微微泛着红,耳垂也透着绯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心里好像突然被挠了一下,季轩也莫名有点不自然起来,手里的眉笔好像突然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顿了顿,捏住眉笔,继续细细描画。   两人一个四处乱看,一个保持沉默,周围的气氛忽然多了些古怪,变得有些隐秘的暧昧。   过了一会儿,季轩放下手:“好了。”   梓青还在后面盘着头发,闻言转过来看了看效果,夸道:“很好,恩公真厉害,一次就成功!就这样吧,不用修了!”   季轩嗯了声,站起身把眉笔放下,那种暧昧的气氛也散去了。   余光瞥见虞惊鸿好似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心里又冒出了那种感觉,既像是被什么挠了下,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下,有点痒,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季轩退后两步,靠在桌边,抱起双手看梓青给虞惊鸿打扮。   被他盯着,虞惊鸿表面淡然自若,身形却一点点僵硬起来。   看什么看?!他心里骂了一句,抬起眼瞪了季轩一下。   放在平时很有威慑力,但现在他眸中还带着一点方才笑出来的湿润,脸上又泛着粉,自下而上瞪过来时,眼尾都是勾着的,不像瞪人,倒是和以往某些时候很像。   拼命忍耐却还是忍不住声音,紧绷着腰想要揍他,却被他动一动就会立即脱力软下去,明明受不了他往深的地方去,却还咬着牙不肯求饶。   潮湿愤恨,却又忍不住快感,努力瞪着他的样子,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   季轩默默移开目光。   要是虞惊鸿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估计能直接跳起来踹他。   虞惊鸿:“?”   怎么感觉这王八蛋没想好事?   不多时,梓青盘好发髻,用几支簪子固定,再插上两支步摇,随后又拿起胭脂少少地抹了一层。   他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围在虞惊鸿身边忙来忙去,等忙外之后,看着被自己盛装打扮的人,忍不住惊叹:“恩公,你真好看。”   确实。季轩抱着手,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点头,虞惊鸿也就这张脸还能看了。   虞惊鸿站起来:“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我们现在就去吧,以恩公你的美貌,绝对可以当选花神侍的!”梓青握拳。   “那是自然。”虞惊鸿扬起下巴,睨了季轩一眼,艳丽的脸上满是傲慢刻薄,“你就在这乖乖等着吧,弱鸡。”   “……”季轩面无表情。   他收回之前的话,虞惊鸿就是个蠢货,白瞎了这张脸。 第172章   虞惊鸿去参加百花节, 季轩也没闲着,他从梓家出来,去了城外。   空间秘境的入口若是放在城内, 容易被人误入, 所以基本这种秘境都是在远离人烟的地方。   直接发现花神殿的入口不太可能,但季轩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梓青的叙述, 再加上那些回归的少女的表现, 基本可以肯定那所谓的花神殿其实就是一个邪修聚集地。   邪修这种东西, 从来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旁边就是一个城池, 里面都是鲜活的人气, 要是所有邪修都能忍住了不出来, 那他们也不是邪修了。   季轩想的就是抓到一个邪修, 逼他说出花神殿的入口。   这种其实也是碰运气, 但比直接找到入口要可行得多, 虞惊鸿凭借女装进入花神殿, 季轩也得想办法进去。   不然要是真等虞惊鸿独自解决了那个花神, 完成了任务,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嘲讽奚落。   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画面, 季轩就眼皮一跳,觉得手痒。   上饶城有两个城门, 一南一北,邪修们若不想引起注意,便只能扮做普通人进出,所以季轩只需要在这两个地方守株待兔便可。   他先选了南城门蹲了一晚,城里热闹的气氛渐渐腾起, 又渐渐散去,直到彻底清冷下来。   这一晚没有收获,眼看天色渐渐亮起,季轩从树上站起身,正准备跳下去,到北城门继续蹲守,耳边却忽然听见几道远远传来的交谈声。   他一顿,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回去,将身形隐匿在茂密的树丛间。   几道身影从城门口渐渐走来,周围的光线还黯淡着,青莽莽的,那几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头顶上的季轩。   “这怡香院可真是个好地方,够劲儿,那一个个腰扭的,都快把我魂给扭出去了!”   “哈哈哈,早跟你说那地方好,你还不信,这回爽了吧?”   “爽,就是不太干净,吸起来气息不够纯。”   几人嬉笑:“你这老鬼,要求还挺高,那里面都是被人玩透了的货色,能有几个气息干净的?”   “想要干净的,等十日后花神宴开了,百花归位,到时还不是环肥燕瘦,任君采撷?”   “花神夫人这次可真是大手笔,据说乌君也收到了请帖,过几日就会到,早就听说这位极擅此道,等到时候碰见了,我可得向他讨要几个宝贝,好好玩个尽兴。”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乌君向来孤僻,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他会愿意给吗?”   “他不愿意,咱们抢就是了,都是邪修,还跟他讲道义吗?”   “说的也是。”   几人哈哈大笑,从季轩脚下走过。   树枝上,季轩隐匿气息,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几个死物。   原先他没注意,但现在听了几人的话,细细一回想,才发现失踪后又回来的少女约有九十之数,再加上花神侍选中的十个少女,刚好一百。   若季轩所料不错,等百花节结束,不光十个花神侍会被带走,连那些已经回到家的少女们,也会一同消失。   百花节,不是街头巷尾摆放的花,而是这些美貌的少女,她们才是即将被献祭的百花。   邪修掳走凡人当炉鼎不少见,像这种抓了多个炉鼎,多个邪修聚在一起,则叫做共祭。   共祭的时候,所有炉鼎会被同时采补,采补出来的精气会聚集在一起,反哺给参与其中的每一个邪修,比单独一个炉鼎快得多。   可惜9527休眠去了,不然要是它醒着,听到这话,它肯定会大惊失色。   这这这,这不就是吟趴吗?!!   吟趴是什么,季轩是不知道的,但这种共祭的情形,他在以往的任务中也见过,杀过不少为非作歹的邪修,只不过那时候最多只有十数个人,像这种一口气抓足一百个炉鼎的,还是第一次见。   果真是“大手笔”。   季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看着那几个走远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几个邪修没发现身后缀上了人,在山里走了一阵后,到了某个地方忽然消失不见,仿佛走进了一扇看不见的门。   季轩从一棵树后转出来,看了眼他们消失的地方,将之记在心里,随后转头离开。   虽然花神殿的入口已经找到了,但他没打算现在就动手,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照那几个邪修说,花神宴会在十日后开始,这些天还会再来其他邪修。这些邪修平时藏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根本找不见人,既然这次都冒出了头,那就等他们都齐了,再一网打尽。   此外就是那些被掳走的少女们,虽然梓青说自家姐姐被换了人,但依季轩来看,他的姐姐肉身并无异常,只是神魂被取代了,真正的神魂被困在了花神殿里。   若非如此,梓青也不会逃出来,他是男儿身,花神针对女子的法术对他起不了作用,所以他的神魂才会和肉身一起回来。   但少女们不同,她们还得再进一次花神殿,让神魂归位才行。   回到梓家,小院里一片寂静,梓青是普通人,忙活了一晚上,已经去睡了,只有虞惊鸿一人抱着双臂坐在桌边。   他还穿着昨晚那身红裙,见季轩进来,便扬起眉:“终于回来了?昨晚是上哪儿快活去了?”   季轩诡异地沉默了下:“……”   为什么忽然有种丈夫夜不归宿,被等了一夜的妻子质问的错觉?   不过很快这种错觉就被打破了。   虞惊鸿勾了勾嘴角,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得意:“该不会是借酒浇愁去了吧?”   显然这次能压过季轩一头,让他十分满意,连自己的女装都不在乎了。   季轩没理会他的挖苦:“昨晚如何?”   “那还用说吗?”虞惊鸿唰地打开折扇,一脸的云淡风轻,“本公子出马,区区花神侍,还不是手到擒来?”   昨晚擂台上,“虞姬”横空出场,艳压群芳。   虞惊鸿是男子,比女儿家高了许多,但他微微屈膝,有裙子遮挡,也看不出来,声音方面,他不开口,装自己是个哑巴。   一晚下来,谁也没有发现不对,反而都看直了眼,“虞姬”冲他们一笑,就纷纷扯着嗓子,毫不犹豫地让他通过了初选。   虞惊鸿睨着他,语气是压不住的炫耀:“你想借酒浇愁就去吧,反正等过几日,本公子解决了那花神回来,就得回门派,到时候,你想喝也喝不着了。”   嘴上假惺惺安慰着,心里简直爽得不行。   季轩还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要是之前,季轩可能还会觉得不爽,但现在,他已经有了进入花神殿的办法,又怎么会被他刺激到?   不过他也不辩解,只淡淡道:“我有事,这几日不回来了。”   嗯?虞惊鸿立即警觉:“你有什么事?”难道真要去喝花酒?   “与你无关。”季轩瞥了他一眼,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他本来就是回来说一声,现在已经通知过了,自然没必要再留下去。   虞惊鸿看着他的背影,不爽咋舌:“嘁,神神秘秘。”   不说就不说,反正花神是他的,季轩?呵,等着当他手下败将吧!   ……   离开上饶城,季轩回到了花神殿入口所在的位置,在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收敛气息,让自己融入周围的草木之中。   从听到那几个邪修对话时,他就想好了要怎么进入花神殿。   邪修作恶多端,一向损人利己,哪怕是自己人,也毫不留情,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是自己人,才更好下手坑害,毕竟大家都是邪修,你的修为我正好适应,连转化的功夫都不用,拿过来就能用。   所以比起正道,邪修们反而对自己人要更防备些。   这一点正好方便季轩。   防备好啊,防备说明都不熟,既然都不熟,那他即便是取代某个人的身份,也就不会轻易被发现了。   而这个人选,季轩也已经决定好了,眼下,只需要等待即可。   不知道等虞惊鸿进了花神殿,正准备得意洋洋地干掉花神抢占全部功劳时,突然发现他也在场,会是怎么样一个表情。   想到那时候的场面,季轩微微勾唇。   几天时光一晃而过。   百花节一共举办十天,季轩耐心等了六天,在第七天的夜里,终于等到了送上门来的人选。   把全身都裹在黑袍下的乌君小心谨慎地来到这片地方,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周围,又放出神识探听了一遍,都没发现异常,才放松下来。   他本不想来这劳什子花神宴的,自己人太多,不安全。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着实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炉鼎,不是太丑就是太老,所以纠结了几日,想到花神宴上鲜嫩的女孩儿们,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过来了。   来了就来了,若是谁敢在宴会上对他动手,他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手段。   乌君冷笑一声,理了理衣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朝花神殿的入口走去。   就在他抬脚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迅疾的风声,他心下大骇,正要闪身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古朴的剑无声无息刺来,直直把他戳了个透心凉。   胸口破了个大洞,邪修艰难转头,两眼死死向后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身影。   “你……不讲武德……”   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身后那人,不甘心地吐出几个字,扑通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季轩拔出剑,莫名其妙地看了地上的邪修一眼。   邪修还跟他讲武德?   兵不厌诈没听过吗?虞惊鸿都知道。   他蹲下身,把邪修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下,有点小,但也能穿。   腰带上挂着个百宝袋,季轩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器具,都带着呛人的腥膻气。   虽然认不出来,但猜也能猜出来是做什么的。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百宝袋,剑光一闪,百宝袋连带里面肮脏的器具一起化为了齑粉。   面具也扒下来,季轩脚一踢,把尸体扔进了深山里喂狼。   身份到手,他回到城中。   城里面还在热火朝天地选美,季轩在屋顶上走了一段,路过擂台时,本想直接离开,余光里却撞进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望向那里。   擂台正好在他的对面,此时花神侍的选拔已经到了尾声,进入决赛阶段,人群都围在擂台边,情绪极其热烈,欢呼声、喧闹声化为浪潮,冲击着周围的一切。   擂台最中央站着一人,红衣翩然,秾丽的面容和周围的火光一起倒映进季轩眼中,灼灼跃动。   四面八方的声浪传来,季轩的心仿佛也被感染,随着人群的欢呼声,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他静静驻足在屋顶上,望着擂台上眉眼张扬的人,看了许久。   擂台上,虞惊鸿似有所觉,抬眼望去。   目之所及之处,屋顶上,什么都没有。 第173章   后面的几天, 季轩依然没有回到梓家。   他换上乌君的衣服,戴上那张银质面具,守在花神殿入口处, 光明正大地打劫。   人杀了, 乱七八糟的东西毁掉,毒药和暗器留下, 尸体丢进深山喂野兽。   不管是赶过来参加花神宴的, 还是从花神殿里出来找乐子的, 通通一个流程, 丝滑无比。   就这么守了两天, 花神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在季轩又抓到一个邪修, 准备杀人抢劫时, 周围的空气中忽然波动了一下。   仿佛有扇无形的门被打开, 一个侍女打扮的美貌女子突然出现, 恭恭敬敬行了个揖, 苦笑道:“乌君大人, 还请住手吧, 再杀下去,此次共祭的人手要不够了。”   季轩瞥了她一眼,冷哼了声, 毫不犹豫地捏断了手里邪修的脖子。   咔吧一声脆响,邪修的头软软耷拉下去, 侍女脸上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变得有些阴冷,像是被他这丝毫不给面子的行为激怒了。   季轩半点不怵。   他蹲在这杀人抢东西,一是为了提前削弱邪修们的数量。   这种事他自己不能做,容易打草惊蛇, 但“乌君”可以。   邪修嘛,本就贪婪成性,最擅长损人利己,如今身边这么多自己人,忍不住想炼化几个提高修为,这很奇怪吗?   一点也不奇怪!   其二则是,像这种共祭,准备的人和参与的人都会提前准备好暗号,用来核对身份。   这种暗号不是口头说说,或是信物这种,而是短暂刻印在修为中的记号。   季轩修正道,吸纳的是清灵之力,和邪修根本不是一个路子,想模仿也模仿不出来。   那干脆就不模仿。   自己进入花神殿,可能会引来疑惑,那便让里面的人亲自出来接。   对不上暗号,那便让所有人都不敢问自己要暗号。   修真界弱肉强食,邪修之间尤为如此,只要足够强,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想要违逆你,哪怕是宴会真正的主人。   扔开手里的邪修,季轩压着嗓子,用嘶哑的声线道:“这种废物,便是少几个又有何妨?”   说这话时,他随手甩出几个打劫来的暗器,等话说完,暗器已尽数没入邪修体内,其上携带的暗劲爆开,将邪修的身体从内而外炸了个粉碎,每一块都如指甲盖般大小,分毫不差。   稀稀拉拉的碎肉挂在树干草叶上,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   被血腥气冲了一脸的侍女神色一变再变,最终定格在深深的忌惮上。   这等的暗劲掌控能力,即便是娘娘也做不到,这乌君的修为怕是比娘娘还要高。   乌君向来神秘,少在人前现身,但从前并未听说过这人有多强,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奇遇,让他嚣张成这样……   侍女心中腹诽,却也不敢表露出来,乌君既然都敢在花神殿门口杀人,想来也不惮再捏死她一个婢女。   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罢了,就算她真的死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娘娘也不会对乌君说什么的。   侍女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神情恭敬:“大人说的是,请随我来,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季轩没动,面具下的目光落在侍女身上,阴冷地打量着,直到把对方看得冷汗直冒,眼神开始四下寻找逃生路线时,才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侍女松了口气,抬手在半空一抹,前方顿时出现了一扇无形的门,内里隐约可见宫殿一角,淡淡的花香从中传出,沁人心脾。   “大人请进。”侍女躬着身抬手。   季轩踏了进去。   抬起头,正前方是一座恢弘的宫殿,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匾额上刻着几个描金大字——花神宫。   宫殿四周则是密布成林的各色花树,也不知底下埋了什么,开得极盛,纷飞的花瓣像雪一样落下,在空中蹁跹飞舞,带来一阵阵迷人的花香。   侍女关上门,快步上前引路:“大人请随我来。”   进了大殿,两列摆着桌案,一群邪修分散着席地而坐,正前方坐着一个衣着繁复华丽的女子,云鬓堆叠,环佩玎珰。   一开口,嘴里发出的却是雄浑粗哑的男声:“乌君可算来了,真叫我们好等。”   男的?季轩在面具下挑挑眉,目光扫过殿中邪修。   邪修们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杀人劫宝的事,此时一个个也都无声打量着他,好像一群豺狼毒蛇,神色或残忍或排斥。   便是坐在首位上的花神夫人,面上虽带笑,眼中也是恶意的目光。   一群邪修虽然都没明说,但心里都憋着气。   说好大家一起共祭,吸收炉鼎精气修行的,等共祭结束,到时候谁生谁死,那就各凭本事。   这种约定俗成的事,谁也不会说谁。   结果你乌君居然提前动手,把过来的人都杀了,影响了共祭不说,也未免太不懂规矩,太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门口的人,准备给出点教训。   这波教训若是能扛过,那大家就还是维持表面平和,一切都等共祭结束再说,要是实力不够扛不过,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反正都少这么多人了,再少一个也不碍事,邪修们暗地里露出阴冷的笑。   将这些暗潮汹涌看在眼中,季轩心里同样冷笑一声,他对准一张空桌走过去。   就在他抬起脚的刹那,一道暗光贴着地面,朝他疾射而来!   季轩面色不变,脚步落下,恰恰踩到暗光身上,一瞬间,暗光乍然崩碎!   一个邪修脸色突变,看他的眼神立时多出几分忌惮。   其他邪修的试探也接踵而至。   季轩自顾自走向空桌,仿若未觉,每走过一步,便有几个邪修变了脸色,衣袍拂动间,便将所有袭来的攻击全部粉碎。   待他来到空桌后,掀袍落座,一道无形的沉重压力随着动作骤然布满整个大殿,又在袍角轻飘飘落下时散去。   黑色衣角垂在地面,季轩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执起酒盏,轻抿一口。   宫殿里一片死寂。   先前还各怀心思的邪修们依然暗中窥视着他,神色却已都带上了畏忌。   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哪怕只是私底下的试探,威力也不容小觑,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讨不了好,就算不会重伤,起码也要狼狈许多,但这乌君却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没受到影响。   还有刚刚那短暂出现,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嗒。”   杯底磕碰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分明很轻,却好似响彻整个大殿,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震。   坐在桌后的乌君抬起眼,望向前方的花神夫人,声音嘶哑:“何时开始?”   语气毫不客气,花神夫人却丝毫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连之前的一丝恶意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用粗犷的嗓音笑道:“乌君别急,花神侍的选拔很快便能结束,最迟两个时辰,百花便可归位,到那时,我这花神宴便能开了。”   季轩再次扫了一眼,这一次,所有触及到他目光的邪修都退避开来。   他照着某人平时的嚣张模样,微抬下巴,轻蔑地哼了声,睥睨地掠过在场众人。   众邪修纷纷面露隐怒,却都敢怒不敢言。   季轩收回目光,泰然自若地闭上了眼。   有几个邪修见此,悄悄将手放在了腰间武器上,但隐晦地看了眼其他人,又将手收了回来。   既是忌惮乌君的本事,还有就是周围自己人太多,谁知道动手的时候,其他人会不会落井下石?   乌君一出场就变成了个显眼的靶子,惹来了所有邪修的敌意。   众邪修窥探着桌案后闭目养神的人,和他之间隐隐呈现出泾渭分明的意思,己方却又各自戒备,一时间,宫殿内落针可闻,全然没了之前和谐的气氛。   这边暗潮涌动,上饶城内,气氛却是热烈到了极点。   花神侍已经选拔结束,十位侍女人选都已站在擂台上,等待花神殿的接引,“虞姬”自然也在其中。   虞惊鸿站在擂台中央,视线在底下人群中来回扫视,又看了看四周房顶,哪里都找遍了,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呢?难道真的跑去喝花酒了?   明明之前还在因为自己能压过某人一头得意,但现在一想到对方可能正在哪里喝茶品酒,身边环肥燕瘦,好不潇洒快活,虞惊鸿就莫名不爽。   他把这种不爽归结为自己在这辛辛苦苦想着完成任务,结果对方却自顾自跑去享受。   但转念一想,季轩那个死人脸眼里从来都只有剑,除了修炼做任务就是跟他打架,连哄女孩子的情商都没有,哪有心思去做那些?   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虞惊鸿抬手想摇摇扇子,想起自己还在女装,扇子不在手里,又把手放下了。   算了,反正马上就能进花神殿,等他把那花神宰了,任务完成,出来再去看看季轩那只弱鸡到底在干嘛!   在热烈的气氛中,天空中忽然飘下无数花瓣,馥郁的香气随着花瓣笼罩全城。   一行侍女踏着花瓣凌空而至,身后是十个花朵组成的软轿。   人群露出狂热的表情,纷纷拜倒呼喊:“花神娘娘!花神娘娘!……”   虞惊鸿看了眼身边面露喜悦和憧憬的少女们,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嘲讽。   他将视线转向台下,对上梓青紧张的视线。   花神侍要被接走,他和其他去过花神殿的少女们也必然会被一起带走,虽然知道两位恩公很厉害,但又要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少年还是本能地有些害怕。   虞惊鸿随意地冲他挥了下手,权当安抚,然后转身,上了软轿。   等另外九个少女都坐好,软轿凭空升起,在少女们的惊呼声中,跟着侍女们飞向天空。   这等“神迹”一出,人群顿时更加狂热,跪在地上望着飞走的侍女和软轿,如同浪潮一般拜倒,呼喊着花神的名字。   喧嚣的声浪中,谁也没注意到,那些曾经失踪过的少女们,也和飞走的花神侍们一同消失了。 第174章   刚一坐上软轿, 虞惊鸿就感觉到了不对。   轿身由花瓣组成,但其内部似乎刻印着某种法阵,一接触到人就运转起来, 里面蕴含着的邪气蔓延而出, 想要侵入身体,禁锢他的神魂。   虞惊鸿下意识便想把这股邪气击碎, 反应过来后又生生按捺住了。   这邪气显然是那花神搞的鬼, 他要是现在就把它灭了, 很可能会被花神察觉到。   邪修在修真界一向是喊打喊杀的存在, 能活到现在的, 不说实力有多强, 但逃跑的本事绝对都是一等一的。   为了这个破任务, 他连女装都穿上了, 要是现在被对方发现异常逃跑, 那岂不是白折腾了?   心念转了两转, 虞惊鸿收敛灵力, 放任那些邪气涌入身体。   进入身体后, 邪气就化作一条条漆黑的锁链,捆在了神魂表面。   这点邪气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只要他想, 轻轻松松就能把这些锁链全部崩碎,难的反而是控制住自己的反击欲望。   感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微微束缚感, 虞惊鸿皱了皱眉,按捺住有些躁动的灵力,嫌弃地啧了声。   他回头看了看,其他少女正坐在各自的软轿上,紧张又新奇地看着底下飞过的山川。   她们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虞惊鸿却能看见一缕缕晦暗的邪气正从她们脚下,一点点攀附其上。   再往后,云层遮蔽之处,飞舞着一团团花瓣,花瓣中是一个个沉睡的少女。   虞惊鸿在里面找了找,果然看见了梓青。   少年似乎还有点意识,虞惊鸿看见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四下望了望,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正飞在天上,两眼突然瞪大,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虞惊鸿:“……”   算了,一个凡人,活着就行。   他回过头,正好和一个衣摆绣着荷花的侍女对上目光。   侍女脸色冷淡,望着他的眼神也是冷漠的,自上而下俯视着,眼帘半抬不抬,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虞惊鸿微微眯眼,勾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回看了过去,眼神之轻蔑,神色之傲慢,和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当她是季轩吗?   莲花侍女眉头一皱,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嘴边隐约扯出一个冷笑,随后转过头去。   俨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   虞惊鸿:“……”   额角跳了一下,他强笑着把心头的火按了下去。   为了任务,他忍!   ……   软轿飞到一片山中停下,为首的莲花侍女双手轻挥,一扇门便在前方打开。   其内宫殿巍峨,落英缤纷,引得少女们纷纷惊呼,一张张面容上满是期冀。   她们还以为自己即将成为神仙的侍女,从此可以摆脱人间疾苦,成为天上之人,却不知道眼前这美轮美奂的地方并不是天宫,而是地狱。   她们即将面对的,也不是慈悲怜悯的仙人,而是一个个想要将她们吞骨入腹的豺狼。   软轿进入花神殿,并未直接进入主殿,而是飞到东面,在一座偏殿门前落下。   莲花侍女语气冷淡:“诸位下轿吧。”   虞惊鸿从软轿上下来,另外九人也下了轿,好奇地四处张望。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少女高兴地问:“花神娘娘就在这里吗?我们这就要去见花神娘娘了?”   莲花侍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眸中带着些看将死而不自知之人的怜悯,只是这怜悯也是高高在上的。   她并未回答,兀自向前走去,冷淡道:“随我来。”   那少女有些被她冷淡的态度吓到,怯怯地闭了嘴,跟在后方,不敢再问什么,表情也没那么高兴了。   其他少女本就诚惶诚恐,这下更是闭紧了嘴巴,一个个低眉顺眼地跟上,生怕惹怒了仙女,被丢回凡间。   虞惊鸿无声冷笑,也迈步跟上。   进了殿中,莲花侍女指了指里面摆着的衣裙:“去换上。”   衣料像水一样顺滑,又像云朵一样柔软,绣着各种各样灵动的花朵,鹅黄嫩绿,丹红雪青,不一而足,美丽极了。   少女们都有些欣喜,迫不及待地上前拿起衣裙,换了起来。   虞惊鸿本就在门口,见此直接背过身去,抱着双手望着门外。   莲花侍女看他不动,顿时皱起眉,走过来呵斥:“还不快去换上!听到——”   虞惊鸿转动目光,陡然落到她脸上,其中并无凌厉意味,却让莲花侍女背后莫名一寒,仿佛被极端危险的存在盯住了似的,一时间竟讷讷不敢做声。   将目光收了回来,虞惊鸿依然抱着手不动。   换是不可能换的,换衣服就得脱衣服,这侍女盯着他不放,他一脱不是直接暴露身份了?   但他现在是个“哑巴”,说不出话,就只能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莲花侍女回过神来,有些恼怒。   区区一个凡人,竟敢如此忤逆她!   “放肆!”   她喝了一声,抬起手,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虞惊鸿眼神一冷,向后退了一步避开。   一下没打着,莲花侍女神色更加阴沉。   她和其他都是以往的共祭中侥幸活下来的人,身体里都被花神夫人下了法印,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要反抗或是逃跑的都已经死光了,剩下来的都是心甘情愿助纣为虐的。   花神夫人没有把她们当人对待,只是当做一件趁手的工具,自然也不可能教她们厉害的法术。   即便是最会媚上讨好的莲花侍女,会的也只是更厉害点的御风之术,能飞得高些,优美些,别的便没有了,真论起来,恐怕连凡间做惯了粗活的农妇都打不过。   但尽管只是学会了这么一点皮毛,她依然觉得自己已经高人一等了,起码一个凡尘女子,不该如此对她不敬!   莲花侍女选择性忘记了刚刚那一瞬间的悚然,冰冷的脸上露出阴冷之色,抽出架子上的软鞭,想要给这不识好歹的凡人一个教训。   她并不会用鞭子,只是凭着蛮力抽,若是普通女子,说不定还真要被她抽到几下。   虞惊鸿自然不会,他随意走了几下,就将这软绵绵的鞭子躲开,随后一脚踩在了脚下。   莲花侍女抽了几下,见他纹丝不动,不由更加恼怒:“放开!”   殿内的少女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缩在衣架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就在气氛变得更加僵持的时候,殿外又进来一个侍女:“莲花姐姐,好了没?娘娘在催了。”   她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不由一愣:“莲花姐姐,你这是……”   莲花侍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恨地扔了软鞭,目光像刀子一样剜了眼虞惊鸿。   她抚了抚头发,脸上又变回了冷笑,望向虞惊鸿的眼神也重新变得高高在上。   她跟一个凡人计较什么?反正这人马上就要被那些大人们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一个注定会死的炉鼎而已。   “好了。”莲花侍女淡淡道,看了眼缩在里面的其他少女,“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娘娘。”   她转身领路,后方,虞惊鸿额头的青筋已经快跳成一条线了。   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季轩那混蛋,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冒犯他……为了任务,他忍!   等见了那个该死的花神……   虞惊鸿低下头,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一行人跟着侍女来到正殿,在中央站好。   邪修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会儿终于见到人来,一个个都露出下流的笑容,放肆地扫视着少女们的身体。   被这些目光注视着,先前还有点激动的少女们此时本能的有些不安,望着周围的邪修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虞惊鸿立在最后方,冷着脸扫过大殿,看到的全是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捏紧了拳头才忍住把这些冒犯的眼珠子通通踩在脚底下碾碎的冲动。   为了任务,这都是为了任务……   心里默念这几个字,虞惊鸿压下心头的火气。   又气不过,暗骂一声该死的季轩!   到底跑哪逍遥快活去了?等他出去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在心里痛骂了一遍某个好几天都见不着面的剑修,虞公子气消了一点,不再看那些让他火大的眼神,冷冷收回视线。   目光掠过某一张桌案,虞惊鸿一愣,又猛地把头转回去。   等等,那张桌子后面自斟自饮的人是谁?!   宫殿一角,和其他桌案一般无二的长桌后盘坐着一人,宽大的黑袍从头到脚将他裹在其中,看不清身形,脸上也带着银质面具,将大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被虞惊鸿盯着,那人也并未抬眼,仿佛半点没有察觉似的,自顾自端着酒杯畅饮。   等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唯一没被面具遮住的嘴唇和下巴就露了出来。   虞惊鸿盯着那截光洁的下巴,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总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   拧起的眉头倏然分开,虞惊鸿眼睛猛地瞪大。   等会儿?!这不就是季轩那个王八蛋吗?! 第175章   似乎被发现了。   季轩抬起眼, 望着不远处瞪视着自己的虞惊鸿,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   这点笑容显然没逃过虞公子的法眼,一身红衣的“虞姬”眼里瞬间冒出火光, 仿佛要把季轩烧死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冒着火苗的黑眸里明明白白写着质问。   季轩倒了杯酒, 施施然端起来凑到嘴边,冲他一挑眉, 你猜。   虞惊鸿:“……”   虞惊鸿不想猜, 虞惊鸿快气死了!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天, 忍辱负重, 连女装都穿了, 不就是为了能独自完成任务, 压季轩一头?!   结果呢?!这混蛋居然比他还要先进来!!   重点是, 这混蛋明明有能进来的办法, 却不告诉他!摆明了就是让他穿女装看好戏!   这个奸诈无耻、阴险狡猾的混蛋!!!   ……   反应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   看着某人一副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冲过来踹他的表情, 季轩嘴角微弯, 只觉浑身舒爽, 连宫殿里被邪修们污染了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让人身心愉悦。   他端起酒杯,遮住嘴角更深的笑意,还稍稍举了举, 愉快地冲虞惊鸿示意。   虞惊鸿:“……”   虞惊鸿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愤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首位上, 花神夫人面带微笑,看着进来的众位少女,见她们各个貌美水嫩,不禁满意点头,待看见虞惊鸿身上还穿着原本的衣服, 又眉头一皱。   莲花侍女适时上前,将方才偏殿的事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一番。   她存着几分报复的心思,故意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出来,着重描述了“虞姬”不肯换衣服的不驯,想引起花神夫人的怒意,把“虞姬”教训一顿。   但花神夫人听了之后,心中不以为意,看向虞惊鸿,见其果真冷傲明艳,便冲莲花侍女挥挥手,让她下去。   不驯就不驯吧,越是有脾气的美人,待会儿绝望哭喊的样子就越是美妙。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莲花侍女有些不忿,但也不敢再多说,讪讪地退下了。   少女们站在大殿中,懵懂无知地看着周围的邪修,娇妍的面容像初开的花朵一样清纯动人。   邪修中已经有人忍不住了,贪婪地盯着她们,迫切开口:“夫人,人已经来了,咱们可以选了吧!”   花神夫人摇头:“不可,百花未齐,她们还不能动。”   “这么讲究……”那邪修有点不满,但共祭才是最重要的,只好作罢,眼睛四处转转,又盯上了周围的侍女,“好吧,这十朵娇花碰不得,你这些侍女总没事了吧?”   花神夫人呵呵一笑:“随意。”   邪修满意了,看向面色大变的侍女们:“虽然都是被玩过的货色,但先过个瘾也不错!”   一拍桌案,飞身出去,等坐回桌案后时,怀里已经多了一个粉裙的美貌侍女。   侍女惊呼一声,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邪修狠狠按在怀里,邪笑着亲了下去,手也不老实地往下伸。   粉裙侍女原先还在呜呜叫着反抗,很快便软了下去,声音中染上一抹媚意,表情也变得迷蒙凌乱起来。   其他邪修指指点点,嘲笑道:“看把这老鬼急的!”   看着看着,却也被那香艳的场景惹起了火,一个个放下酒杯,在殿中的侍女们身上转来转去,其中一个就盯上了莲花侍女。   莲花侍女脸上早已没了那高高在上的表情,看着其他侍女被邪修们压在身下肆意蹂躏,一张脸变得煞白。   发现自己也被盯上后,她脸色更白了一分,眸中含泪,求助般地望向首位上的花神夫人。   盯上她的邪修也知道她是花神夫人最喜欢的侍女,便问道:“夫人,我想要你这侍女,可舍得给我吗?”   花神夫人笑道:“这可是我最宠爱的侍女。”   莲花侍女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但她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听花神夫人道:   “不过既然尊者想要,那拿去就是。”   莲花侍女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瞪大了眼看向花神夫人。   花神夫人端坐高位,自上而下俯视着她,面上虽带笑,眼神却无一丝波动,轻飘飘地从她身上掠过,和看一只蝼蚁没有区别。   “不过一个侍女罢了,尊者自便。”   他在花神殿里养这么多侍女,可不是养着玩的。   这些侍女,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他的法印,既是束缚,也会在这种时候催生情欲,让她们变得主动痴缠。   来访的邪修都以为这是他的调教手段,但其实,这是为了采补。   当他们与侍女们交合之时,修为不知不觉间就会被法印吸走,通过侍女们的身体,最终被他吸收。   只是这种采补对作为中间媒介的人损耗极大,次数多了,便会生气耗竭死去。   花神夫人端起酒杯,听着莲花侍女渐渐弱下去的呻吟,慢悠悠喝了口酒。   但那又如何?反正侍女多得是,死一个两个的也不打紧。   宫殿中央的空地上,当选花神侍的少女们已经惊呆了。   她们先是被花神夫人和外貌不符的粗犷声音吓到,又见到眼前这淫乱的一幕,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进了仙人宫阙,而是进了可怕的狼窝。   一群柔弱无依的女孩害怕地跌坐在地,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两个胆子大的扭头就跑,但花神夫人一抬眼,她们就停下了脚步,眼神变得空洞,慢慢走回了原地。   软轿和衣服上刻着的法阵早已禁锢了她们的神魂,只要花神夫人心念一动,她们就会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乖乖被他操控。   桌案后,听着耳边传来的呻吟,季轩皱了皱眉。   虽然早知道共祭的时候场面会很淫乱,但真正身临其境时,还是让他有些厌恶。   抬眸看去,一向目不染尘的虞公子脸色也不好看,盯着那些快活的邪修,眼里隐现不明显的杀意,季轩真有点怕他忍不住直接动手。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一个邪修忽然朝虞惊鸿走了过去。   那邪修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转来转去,闪烁着精明狡诈的光,他指着虞惊鸿,好像十分惊讶般地看向花神夫人:“咦,夫人,你这怎还有个没穿百花衣的?”   不等花神夫人回答,他又笑嘻嘻道:“没穿百花衣,那就不是百花,既然不是百花,那给我玩玩也可以吧?”   花神夫人脸色微沉,有些恼怒。   他都说了百花不能动,居然还有人想钻空子,根本就是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但看了看其他隐晦打量过来的邪修,他又把火气按了下去。   这花神宴本该由他主导,一切按他的规矩办事,但因为该死的乌君一来就落了他的面子,这些人也开始不那么听话了。   在这种时候,杀鸡儆猴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这鼠眼邪修其貌不扬,修为却跟他差不多,一下恐怕杀不死他,到时候若僵持住,其他人也开始纠缠,这花神宴也就彻底毁了。   现在就撕破脸,得不偿失。   但也不能如这人所愿,免叫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思及此,花神夫人心中怒火消去,面上却还沉着:“她是以花神侍的名头选上来的,怎么不是百花?”   在鼠眼邪修也沉下脸色时,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没穿百花衣确实是我手下人的倏忽,既然道友想要她,那便先将她给你,但共祭尚未开始,只可亲亲抱抱,多的不行。”   鼠眼邪修自然不干,他早就看上这个红衣女了,那眼神傲的,玩起来肯定够劲儿,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就心痒难耐。   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花神夫人就再次开口:“诸位同道来此都是为了共祭,若是因道友一时之欲,坏了我这花神宴的效果,恐怕不好向其他道友交代。”   他脸上挂着笑,眼神却透着威逼,三言两语便让鼠眼邪修成了众矢之的。   看着其他人变得不善的眼神,鼠眼邪修只好放弃,冷哼一声,待看向虞惊鸿时,表情又变得垂涎起来。   不能玩就不能玩,先摸一摸,亲两口也行。   “小美人,给爷爷我亲亲。”鼠眼邪修色眯眯地伸出手,想要摸虞惊鸿的脸。   虞惊鸿身形略僵,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那手干枯黝黑,还沾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散发着一股腥气,看得虞惊鸿脸色发青,胸口一阵翻腾,几欲作呕,眼里的杀意都快凝成实质了。   但他不能躲,也不能动手,否则之前的努力全部都要白费。   忍辱负重这么多天,眼看就要完成任务了,绝不能前功尽弃!   虞惊鸿憋着火气,忍住内心想要杀人的冲动,心里默念,为了任务,为了任务,这都是为了任务!   不就是被摸两下,就当被狗舔了,反正过会儿就要把这些人全杀了。   他忍!   被他凌厉的目光瞪着,鼠眼邪修更兴奋了。   “小美人别担心,爷爷让你爽……”他口中说着下流的话,着上手摸了过去。   虞惊鸿避无可避,只能忍耐着垂下目光。   就在那只黝黑的手即将碰到虞惊鸿的脸时,斜刺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扣住了鼠眼邪修的手腕。 第176章   那突然横插进来的手捏得极紧, 鼠眼邪修只觉手腕上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快被捏断了。   他脸色突变,阴狠地看向旁边的人:“乌君, 你这是做什么?”   一身黑袍的季轩眼神微冷, 刻意压着的嗓音嘶哑低沉:“这姑娘,本君也瞧上了。”   鼠眼邪修想把手抽回来, 几次用力却动弹不得, 反而腕上的剧痛愈发强烈, 宛如钻心一般。   疼痛激起鼠眼邪修心里的杀意, 他凶狠地盯住季轩:“那么多侍女你不要, 非要抢我这个?”   “是又如何?”季轩扯起一抹冷笑, 语气极为轻慢。   鼠眼邪修与他对峙片刻, 忽然笑了:“乌君既想横刀夺爱, 那我也不是不能让给你, 只要你……”   话说到一半, 他突然出手, 没被捏住的那只手像是毒蛇一样, 从下方闪电般探出,指缝间夹着几根锐利的钢针,狠狠刺向季轩心口!   季轩脸上冷笑更甚, 袖袍一卷,便将那些钢针绞断, 再一震袖,断裂的钢针便全部返还了回去。   “啊!”鼠眼邪修惨叫一声,向后退开。   他一只手被自己的钢针扎成了刺猬,另一只手腕扭曲地耷拉着,仅仅只是一个照面, 两只手便已全部被废了。   偷袭不成,手还被废了,鼠眼邪修却顾不得季轩,一退开就急急忙忙地用那只满是钢针的手掏出一个小布袋,飞快倒进嘴里。   只是这么片刻功夫,他的手上就已布满了乌紫的颜色,显然那些钢针都带着剧毒。   服下解药,鼠眼邪修抬起头,怨毒地盯着季轩:“好一个乌君……”   季轩神情轻蔑:“你不服?”   鼠眼邪修脸色阴狠,但偷袭都伤不了这人,正面较量,他更加不可能是这人的对手。   技不如人,鼠眼邪修只能怨恨地盯了眼季轩,不甘心地退下。   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邪修关注,见鼠眼邪修败退,众人心中各有思量,望向季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忌惮。   首位上的花神夫人是将二人交手的场面看得最清楚的,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微笑着看向季轩:“看来这朵丹花果真是极美,竟连乌君都动心了。”   季轩压着声音,哼笑一声,嘶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说罢不再理众人的目光,伸手一捞虞惊鸿的腰身,飞身回到桌案后方。   他盘腿而坐,怀里的人也被迫躺下,半个身子都倒进了他怀里,被他揽着脖颈,枕在臂弯上。   虞惊鸿从下方看着他的脸,神色还有些怔愣。   他倒是没想过季轩会帮他。   笑话,就他俩的关系,遇到这种情况,看好戏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过来帮忙?   反正若是换了虞惊鸿,他肯定是要在旁边嘲笑的。   嗯?等等,季轩这混蛋,难道有什么阴谋?!   借着桌案的遮挡,虞惊鸿瞪着季轩,无声比划口型:“你想做什么?”   季轩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含了一口,低头亲了上去。   “!!”虞惊鸿猝不及防被喂了这么一口,差点直接呛到,他愤愤地看向季轩。   干什么?!   季轩贴着他的唇瓣,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声音几不可闻:“别动,他们在看。”   “?”虞惊鸿一愣,假作慌张地转了转脸,眼神飞快往外一晃,果然瞧见不少窥视的目光。   好吧!他咬着牙想,季轩这混蛋在伪装邪修,要是把他掳过来,却什么都不做,的确太可疑了。   但都被掳过来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也很引人怀疑对吧?   虞惊鸿心里冷笑一声,立即“挣扎”起来。   季轩:“……”   他一把抓住虞惊鸿想要挠自己脸的手,感受着上面明显掺了几分真心的力道,嘴角微微一抽。   季轩压低声音:“你演的太过了。”   虞惊鸿挑衅地看着他,同样压着声音:“我可不觉得。”   “……”季轩微微挑眉,一把压住他的手,含了口酒,再次亲了下去!   舌尖挑开唇瓣,清冽的酒液被渡过去。   “唔……”虞惊鸿想要躲开,但被他紧紧按在怀里,只能仰着头被迫接受。   掩在衣领下的喉结滑动几下,将酒液咽了下去,嘴里的软舌却没有退开,而是勾住了他的舌头,细细缠磨。   虞惊鸿瞪大了眼。   除了雪洞里那一次意外,他和季轩从来没有接过吻。   亲吻这种事,只有亲密的爱侣之间才会做,但他和季轩只是单纯的双修关系,是被那个该死的法阵捆在一起,不得已而为之,自然不可能会想着要吻对方。   他下意识抬起手,就想把季轩推开,但手抵到对方胸口时,却又不知怎的,犹豫了一瞬。   季轩带着银质面具,大半张脸都挡在了下面,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眸正低垂下来,注视着他,没了以往寸步不让的冷漠凌厉,眸光竟错觉般地显出一些温柔。   兴许是酒劲返了上来,虞惊鸿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不自觉躲闪了下眼神,抵在季轩胸口的手也放松了力道。   唇舌依然在纠缠,紧密相贴在一起,舌头与舌头摩擦时,又有些难言的刺激。   只是为了任务而已,他想。   他和季轩一个“炉鼎”,一个“邪修”,都需要隐藏身份,若是不这么做,势必要引起怀疑。   反正……只是亲一下。他闭上了眼。   ……   ……但这亲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许久之后,舌头都快被亲麻的虞惊鸿愤愤睁眼,怒瞪季轩,用力把他推开,带着些隐约的羞恼,压低嗓音怒道:“你够了!”   季轩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欣赏了一会儿死对头嘴唇微肿、脸色绯红瞪着自己的模样,微微勾唇:“你又输了。”   虞惊鸿:??!   “我怎么就……”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刚刚他俩接吻,他先受不了推开,可不就是他输了吗!   霎时间,那些不可言说的羞恼全部被丢在了脑后,虞惊鸿一把扯住季轩的领子,咬牙切齿:“混蛋,有本事光明正大比!”   就仗着他现在不能还击是吧?!   他躺在季轩腿上,被桌案挡住了大半个身子,脸也被遮住一半,外人看不见他说话,只能看到他推搡着季轩的动作和怒目而视的表情,像极了不堪受辱的良家女子。   但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却染着绯红,双眸也在刚刚的亲吻中变得水润,眼尾湿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惹得其他邪修频频望来,眼都要冒绿光了。   季轩按住虞惊鸿的头,把他的脸往怀里按了按,抬眼冷冷扫过殿中,将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全部逼退回去。   “??”虞惊鸿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季轩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怕你露破绽。”   他会露破绽?!瞧不起谁呢!   虞惊鸿瞬间炸毛,借着桌案遮挡,把手伸到他腰间,狠狠一掐……掐不动,腹肌太硬。   他:“……”   季轩面色不动,在他还想更用力时,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来人了。”   这一下带着点狎昵,又带着点暧昧,虞惊鸿身体微僵,脸上不知为何又有点发烫,他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不自在地瞪了季轩一眼。   乱捏什么?!   移开目光前,又狐疑地看了看他。   季轩这个死人脸,刚刚是不是笑了?   ……   一行侍女打头从殿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浑浑噩噩的少女。   少女们眼神空洞,傀儡一般一步步走了进来,梓青混在人群里,不敢被花神殿的人发现异常,便努力装作一副呆滞麻木的样子。   他半路上晕了过去,但进到这里之后又醒了过来,正好撞见侍女在给他换衣服,差点被吓死。   索性他年纪小,身形还未长成,平时穿女装最里面那层又裹得严实,才没被发现异常。   进了殿中,四周都是不怀好意的“仙人”,梓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站定之后看见了前面惊慌缩在一起的少女们。   他认出这些都是先前乘着软轿离开的人,悄悄看了两眼,没发现虞惊鸿的身影,一时有些慌乱。   坏了,恩公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少年欲哭无泪,表面只能强自镇定着。   正在这时,首位上花神夫人道:“百花已至,乌君,可否暂时割爱?”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随后是有人站起来的走动声。   见邪修们都望了过去,梓青也偷偷转了下眼珠,朝那边一看,待看清那道红衣身影时,顿时欣喜地瞪大眼睛。   是虞恩公!他没事!   他又顺着看向坐在桌案后八风不动的人,见那人一身黑袍,一副邪修打扮,不由一愣,这个气……   梓青眼睛一亮,虽然那人身上的气势有点可怕,但他还是凭着周围明亮又强大的气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季恩公!他也来了!   ……但季恩公嘴好像有点红?虞恩公也是,不光嘴是红的,脸也有点红。   纯洁的少年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见两位恩公神色都无异常,便放下了心,对比了一下两位恩公和其他“仙人”们身上的气,瞬间安全感爆棚。   他悄悄勾住身旁姐姐的手指,暗自欣喜道,姐姐,两位恩公都很厉害,我们有救了。   “虞姬”回到宫殿中央后,花神夫人微微抬手,宫殿的大门便轰然合上。   之前被玩弄的侍女们已经被扔到了一边,众邪修围坐在外,仿佛围成了一圈牢笼,里面的少女们就是新的即将被追捕的猎物。   到了这时,花神夫人反而不再禁锢她们了。   以往的共祭也都是这样,少女们在殿中慌不择路地乱逃,而他们,则尽情享受狩猎的乐趣。   花神夫人闭上眼,眉心射出一道光芒。   那光芒飞到大殿上空,四散开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微芒,落入少女们灵台之中。   随着微芒中的神魂回到身体,少女们的眼神接二连三恢复灵动。   看来清醒过来的女孩们惊慌失措的模样,花神夫人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双手抬起下压,示意蠢蠢欲动的邪修们再等等:“诸位稍安勿躁,待我先取出元气。”   只有先取出炉鼎的元气,熔炼在一起,之后炉鼎被采补出的精气才会汇聚,完成共祭。   邪修们也知道这个道理,继续坐在桌后等待,邪笑着看向中央的女孩们,物色即将追捕的对象。   一道光圈从大殿地板上升起,将所有少女笼罩其中。   季轩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却扣了一把暗器。   虞惊鸿也悄悄握住袖子里滑下来的折扇。   少女们的神魂还有一些正在落下,没有回到身体中,等她们全部清醒过来,就是两人动手的时候。   但就在这时,那冉冉升起的光圈却忽然一滞,停留在虞惊鸿身侧。   花神夫人脸色突变,目光尖锐地朝他看来!   虞惊鸿的心骤然一沉。   被发现了?! 第177章   场上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花神夫人与其他邪修都紧迫地盯着虞惊鸿, 虞惊鸿袖中的手捏住折扇,无声与他们对峙。   季轩看了看还在落下的微芒,皱起眉, 还有十一个。   清醒过来的少女们都已经缩在了一起, 望着这一幕,瑟瑟发抖。   一片死寂中, 花神夫人慢慢开口, 阴冷的目光看着虞惊鸿:“你不是处子。”   元阴之身才是最好的炉鼎, 百花之中, 但凡有一个不是, 共祭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虞惊鸿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发现了这个……不对, 什么叫他不是处子?他就不是个女的!   但他还在装哑巴“虞姬”, 无法反驳, 只能憋屈地咽下这口气。   顺带瞪了季轩一眼, 隐含羞恼地忽视了梓青没被点出来的事实。   还有八个。   其他邪修也纷纷叫嚷起来:“什么?!居然已经被人玩过了!”   “装成那样, 我还当是什么贞洁烈女, 原来只是个下贱货!”   “下贱!居然坏了共祭!”   “把她杀了,再去抓一个!”   鼠眼邪修骂得最是厉害,也不知是不是想找回面子, 扬手一把钢针就冲虞惊鸿飞射过去!   那钢针个个淬着毒,闪着乌光, 力道极其凶猛,却飞到一半就被几只柳叶镖打落,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乌君!”鼠眼邪修惊怒地看向柳叶镖飞来的方向,“你想破坏共祭?!”   季轩冷笑,声音嘶哑道:“别给我找罪名, 事已至此,杀谁都没用,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炉鼎,活着总比死了强。”   他用说话来拖延时间。   还剩五个。   鼠眼邪修和季轩坐在同一排,看到两人交手,“虞姬”仿佛被吓到了似的,慌慌张张地离两人远了点,却更接近了对面的邪修。   他不着痕迹地与季轩对视一眼。   还剩三。   鼠眼邪修恼恨:“你如此维护这个臭娘们儿,莫不是真看上她了?”   “与你何干?”季轩依旧冷笑。   二。   首位上的花神夫人沉着脸看着他们,阴晴不定的目光落在季轩身上,忽然凝在他的领口处。   那衣领被虞惊鸿之前扯了一下,有些敞开,里面的内衬露出来一角,上面绣着一点浮云纹。   花神夫人能举办多次共祭还不被发现,靠的就是对正道各大门派的了解,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昭华派的校服纹样,脸色立即就变了。   这人不是乌君!   念头冒出的瞬间,他就一拍桌案,将上面的杯盏酒樽全部击飞,一堆东西顿时携带着凌厉的气劲冲向季轩,好似一张密网朝他笼罩过去!   但他本人却看都不看结果,转身就要丢下宴会众人逃跑!   一。   就在花神夫人刚刚迈出一步时,最后一粒微光落入少女眉心。   和那眸中乍现的光彩一同出现的,是一阵汹涌而至的暴风雪!   蓦然爆发的雪暴喷涌着吞没了宫殿,除了少女们待着的那一片空地外,其他地方全部都被席卷而过!   与此同时,桌案后的季轩也瞬间暴起,一把暗器天女散花般撒了出去,撞开花神夫人击来的杯盏。   惊鸿剑应召而出,铮然一响,冷冽的剑光接连闪动,在刹那间便已挨个点过数十个邪修的喉咙。   密集的剑光凝成一排,飞溅的血滴也连成一条红线,从殿尾一直串到最前,上一个邪修甚至还没感觉到疼痛,下一个邪修的脖子就已被刺穿。   等剑光湮灭下去,同一排的邪修已经死了大半,而季轩也持着剑,立在了逃跑的花神夫人面前,剑尖稳稳指向他的咽喉!   花神夫人脸色大变,急忙止住脚步,在撞上去之前险险停了下来。   衣摆轻飘飘落下,几粒雪花轻轻落在季轩肩头。   一息之前,宫殿里剑拔弩张,短短一息之后,场上局势已是截然不同。   整座宫殿都凝结了一层晶莹的白霜,邪修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也都被白霜冻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被冰封住,凭借修为在寒气的侵蚀下苦苦支撑。   花神夫人僵硬地盯着眼前的剑尖,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脖子上的皮肉却还是被森寒剑气割伤,流下一缕血痕。   脖间的刺痛让他的表情更加僵硬,强笑着看向季轩:“乌君,你这是做什么?”   又看向虞惊鸿,表情有些不好:“还有这位姑娘,莫非本就和乌君认识?既是修道之人,又为何要假作凡人,闯到我这花神殿中?”   季轩还没说话,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虞惊鸿就不客气地开口了。   “谁是姑娘?!”他扬起下巴,不爽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公子是男的!”   刺啦一声,碍事的裙子被直接撕掉,头上的首饰也拔了个干净,脸上的妆容也抹掉,再把散落下来的头发随便一扎,没了刻意装出来的柔弱,那股勃勃的英气就显露了出来。   面容依然艳丽,却再也不会被错认身份了。   听了虞惊鸿的声音,再看到他的动作,花神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他自己扮女相扮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没认出另一个男人的女装?这简直就是耻辱!   “那两位……”花神夫人勉强笑道,“为何要毁了我的花神宴?”   季轩把面具摘下来,扔到一边,语气淡淡,手中的剑依然稳稳指着他:“你不是很清楚?否则也不必逃了。”   花神夫人额上冒出冷汗,快速往宫殿里看了一眼,想找个帮手。   但一看过去,心就凉了半截。   这次花神宴一共来了六十多个邪修,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单方面交锋中,已经死了一多半。攻击来得太突然,这些人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见了阎王。   剩下二十多个人,也几乎个个带伤,被困在坚冰之中,脸色发青,眼看着就要被寒气彻底侵蚀,变成冰雕。   他们在苦苦维持胸口的那点热气,不让冰霜继续往上蔓延,自顾不暇,又怎能帮得了他?   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花神夫人眼里闪过阴狠之色,心念一动,原本还在惊慌的少女们忽然慢慢站了起来。   她们眼神极其惊恐,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线拽着,猛地朝季轩和虞惊鸿冲了过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没被影响的梓青惊慌地抱住身旁的姐姐,想要让她停下,却被她硬拖着向前。   神魂被禁锢的少女们被花神夫人操控着,分成两拨,奋不顾死地朝两人涌去。   季轩眼神一冷。   他方才留下花神夫人的命是有原因的。   有主的秘境和无主的秘境不同,无主的秘境怎么折腾都行,可有主的秘境,其主人一旦死了,内部的灵力环境就会骤变。   季轩和虞惊鸿是修行中人,灵力改变不会影响他们,但凡人脆弱的身体却很难适应,很可能会因此重伤,甚至直接爆体而亡。   眼上少女们就要扑过来,季轩扯下旁边的帷帘,手腕一甩,帷帘便裹缠出去,将冲上来的少女们捆在其中。   另一边,虞惊鸿也召出水流,化作一道道水绳,将涌向自己的少女们捆住。   趁他们转移注意力,花神夫人迅速扑向一众邪修,将那些坚冰一一打碎,厉喝道:“各位同道与我一起出手!若不杀了这两人,今日谁也活不了!”   众邪修也深知自己作恶多端,遇到了正道人士绝不会被放过,顾不得伤势,一挣脱便纷纷使出看家本领。   一时间各色法术武器齐出,呼啸着朝季轩和虞惊鸿杀了过来!   邪修们背水一战,以命相搏,不管不顾地围攻,季轩和虞惊鸿却要顾及女孩们,不让她们被伤到,打得束手束脚。   尤其虞惊鸿离殿门更近,大多邪修都朝他冲了过去。这些邪修知道他要保护那些少女,故意都将攻击对准了她们,虞惊鸿又要维持水绳将被操控的少女们困住,又要挡住邪修们的攻击,还得防备身后有人趁机偷袭,一时间左支右绌,好几次都差点被伤到。   惊鸿剑骤然铮鸣,季轩剑势凌厉,舞出一片光亮剑幕,将身周邪修全部逼退,随后跃至虞惊鸿身前,替他挡下邪修们的攻击。   “我拦住他们,你先把人送出去。”   “知道了。”虞惊鸿不爽地看了眼对面的邪修,配合着他从人群包围下脱身。   手掐法决,汩汩水流再次崩腾而出,汇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将所有女孩连带梓青都包裹在其中。   在季轩的掩护下,虞惊鸿护着水球迅速后退,一脚踹开殿门,带着大水球里冲了出去。   但邪修们既然知道这些女孩是他们的弱点,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放她们离开?   一群邪修顿时抛下季轩,扑向虞惊鸿,想要把他拦下来。   季轩冷笑一声,无辜者都被虞惊鸿带走,他也不必再客气了!   剑意冲霄而起,森寒剑光如排山倒海般铺成开来,化作千万道剑影,仿若万箭齐发一样射向众邪修!   众邪修脸色大变,纷纷疾退,却还是有些人躲闪不及,被剑影贯穿,瞬间毙命。   剑影散去,花神夫人和另外几个活下来的邪修惊惧地看着门口的人。   季轩站在宫殿门口,手执惊鸿剑,日光从他身后打下来,将影子落在殿中,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峰般不可逾越。   他冷冷看着殿中诸人,语气平静:“我看谁敢过去。”   ……   宫殿外,虞惊鸿回头看了一眼,哼笑:“真装。”   大水球里,梓青正好在他面前,看着宫殿门口那道身影,眼神亮得仿佛装了星星:“季恩公真厉害!”   又低下头崇拜地看向虞惊鸿:“虞恩公也好厉害!”   虞惊鸿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那我们现在就要出去了吗?季恩公自己在这里不要紧吗?”   “用不着担心他,等你们出去了,他反而更好施展。”   梓青点点头:“那等到了外面,恩公你就回来吧,我可以带姐姐和其他姑娘回城。”   “不必,区区几个邪修,还奈何不了他,我先送你们回……”虞惊鸿说到一半,神色忽然一滞。   另一边,季轩也猛地抬起眼。   一股熟悉的热意从体内升腾而起,与此同时,两人丹田内的灵力也快速枯竭。   修为居然这个时候消失了! 第178章   修为消失时, 除了季轩和虞惊鸿本人,最先发现的,是宫殿里的邪修。   他们察觉到了身周的寒冷在快速消退, 看见了那些冻住了同伴的坚冰如见了太阳般急剧融化, 也感知到了对面那个剑修身上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泄洪般的速度跌落。   一个呼吸间,就从他们不可企及的高峰, 跌至和他们相差无几的程度。   并且, 还在持续下跌。   前一刻还在后退的邪修们愣住了, 紧接着, 一个个眼里便露出了饿狼般的光芒。   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 进攻的时候到了!   在体内涌起热意时, 季轩就心道不好, 他当机立断, 立即朝邪修们冲了过去, 想要趁修为还在时再杀几个!   但邪修们反应也很快, 见到他过来, 顿时一起迎了上去,他们见到了希望,一时心气上涨, 配合着和他对战时,竟变得无比默契, 一丝空隙也不露。   乒乒乓乓交手数百招,除了季轩故意卖了个破绽,杀掉一人外,剩下五个邪修都好好的,反倒是他自己, 身上慢慢见了血。   他体内的灵力在不断枯竭,对面邪修们却如狼似虎,气势如虹,此消彼长之下,竟隐隐有不敌之势。   “砰!”   一剑挥开后方邪修扎下的匕首,季轩和花神夫人对了一掌,借力飞身向后,在宫殿门口落下。   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季轩轻轻喘了口气。   他此时的修为已经不足三成,全靠精妙的剑术与这些人周旋,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刚刚对了一掌的手在微微颤抖,灵力也在快速消弭,周围的邪修们慢慢围了上来。   十死无生的局面,季轩却无半点惧色,反而还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意。   还好,虞惊鸿走了。   一个人折在这里,总比两个人都留在这里强。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就是不知道虞惊鸿怀上他的孩子没有,若是还没有,那等他死了,系统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不过若是怀上了,那算是他的遗腹子吗?   以虞惊鸿的脾气,估计会觉得很耻辱,但又打不了胎,到时候怕是会气得想要再杀他一次,说不定还会跑过来挖他的坟。   想着某人暴跳如雷的场景,季轩弯了弯嘴角,望着狞笑着扑上来的邪修们,持剑的手微微收紧。   一抹寒芒沿着剑身滑下,在剑尖上一闪而过。   他不会放这些人离开的。   哪怕没了修为,他也还有本体。   凭借强横的肉身,即便做不到全身而退,他也可以拉着这些邪修同归于尽。   虽然有些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师父,但能够死在战斗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眸光微寒,季轩抬起剑,舞出最后一套剑招,浩浩剑气荡开,排山倒海般刺向一众邪修,邪修们也大喝着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蓦然响起:“低头!”   虞惊鸿?!怎么回来了?!   季轩内心一震,头却毫不犹豫地低了下去。   一个不起眼的药包从他头顶上飞射出去,到最高处突然炸开,灰黄色的药粉纷纷而下,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在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药粉喷了一脸,顿时一股奇痒的感觉就蔓延了全身,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从头到脚,连骨头缝里都在痒!   “什么东西?!”   “好痒!怎么这么痒?!”   有几个邪修脸色扭曲,胡乱扭动着在身上拼命搔抓起来,武器都快拿不住了。   只有花神夫人反应最快,仅仅是一瞬的迟滞后,便再次发起攻击,厉声道:“别管那些了,先杀了他们!”   季轩也在被喷的范围内,他身体一僵,强忍着想要去抓挠的念头,趁机出剑,刺向那几个只顾着挠痒的邪修。   可惜那几人被花神夫人一提醒,迅速回过神来,强行忍耐住痒意向后跳开,只有两个反应不及时,死在了他的剑下。   此时虞惊鸿也赶了上来,折扇一开,替他挡住花神夫人的一掌,与他背对背站在一起。   “你怎么回来了?梓青他们呢?”季轩挥剑荡开一个邪修的攻击,又肘击撞开另一个,回头问道。   “已经送出去了!别废话,把这个吃了!”虞惊鸿向前旋身,躲开上方削来的铁棍,起身一把药粉拍进了他嘴里!   季轩猝不及防被糊了满嘴,嗓子眼都差点被糊住。   好不容易把干巴巴的药粉咽下去,他呛了一声,感受着身上迅速消退的痒意,侧移一步,抖出几个剑花,将射来的暗器纷纷打落:“什么东西?”   虞惊鸿跟着他转身,抓住他的肩膀,借力一跃,将靠近的几个邪修全部踹了出去:“痒痒粉,给你吃的是解药!”   他反身一挥折扇,乍开乍收,扇骨卡住一把刺来的尖矛,季轩紧随其上,剑身一送,便将那躲闪不及的邪修捅了个透心凉!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说着一挥袖袍,缠住一个邪修抓向虞惊鸿后心的手,虞惊鸿并手如刀,平平削去,一击撞碎那邪修喉骨!   邪修不敢置信地捂着喉咙,退后两步倒下,虞惊鸿哼了声:“有备无患,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只是这样?”季轩语气怀疑,剑身架住身侧的匕首,一把扣住那邪修手腕,猛地一甩,砸在另一个邪修身上!   “你以为呢!”虞惊鸿恶狠狠回答,躲开面前的攻击,一扇抽在了对方脸上,将其狠狠抽飞出去!   两人嘴上互吵,配合的却默契无间,方才还占据上风的邪修们此时久攻不下,还被他俩配合着解决了几个,原本七八个人,一番打斗下来,却只剩下了花神夫人和另外两个实力尚可的邪修。   三人一边忍受着身上奇痒,一边听着他俩吵嘴,脸色简直是越来越难看。   花神夫人狞笑道:“两位若是想打情骂俏,不如等死了之后,到奈何桥上去说?”   “谁跟他打情骂俏了?”季轩和虞惊鸿异口同声,合力一击,将他逼退。   花神夫人蹬蹬退后几步站稳,看着他们俩,神色阴晴不定。   原本在虞惊鸿回来前,他们打季轩是一面倒的趋势,但虞惊鸿回来后,这剑修就像吃了什么药一样,突然勇猛起来,都快赶上他修为跌落前的状态了!   稳赢的局面此刻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花神夫人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想着要不把旁边这两个同道卖了,自己趁机逃走。   眼神转了转,他再次扑上前与季轩缠斗,注意力却盯着战局,想找机会冲出去。   就在这时,季轩却忽然呼吸一滞,身形猛地一晃,拄着剑半跪下去!   “季轩???”他身后的虞惊鸿惊了一下。   花神夫人也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也不想着逃走了,狠狠一掌就劈了下来!   季轩咬着牙往旁边一滚,躲开这一掌,又抬起剑,格挡住另一个邪修砍来的长刀,奋力一推,将其甩开。   他急促地喘着气,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两颊却诡异地潮红。   又一次避开花神夫人的掌风,他踉跄了两下,勉力横剑抵住刺来的刀尖,嗓音沙哑:“你那药粉里……还加了什么?”   “??我能加什么?我自己也吃了!”   被他质疑,虞惊鸿有些气恼,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便一甩折扇,在空中划过半圈逼开面前邪修,跳到他身边,替他挡住邪修们的攻击。   “你没事吧?”   “有事。”季轩撑着剑,闭了下眼,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他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掐住手心,才勉强保持住了理智。   在他体内,一阵猛烈的燥意正在横冲直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血液在体内如岩浆一般流淌,不断侵蚀着意识,喉咙变得干渴焦灼,连吸进肺腑的空气都变得滚烫难耐。   这种感觉,既不像中毒,也不像导致修为消失的那个法阵影响,反倒像是……龙族的发情期。   龙族在遇到心仪的同族时,求偶结束后,便会自动进入发情期,但季轩长这么大,除了自己,连条龙尾巴都没见过,更别说心仪的同族了。   所以他也从未发情过,可如今,却莫名其妙被催发了出来。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季轩眼底跳动着猛烈的暗火,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在发软,控制不住地想要变回龙身,将他缠绕起来,死死纠缠。   他再次闭了闭眼,竭力控制住想要触碰虞惊鸿的渴望,咬破舌尖,用疼痛换来一丝清醒。   “你先走。”他哑着嗓子道。   虞惊鸿一个人挡住三个邪修,本来就颇为吃力,听他这么说,一愣之下,更是差点被伤到。   险之又险地躲开一刀,虞惊鸿满脑袋问号:“你脑子坏掉了?这种情况,我走得了吗?”   季轩深深吸气,蓦然提剑,仅剩的灵力爆发开来,将三个邪修暂时逼退。   “我拦住他们,你走!”   “???”虞惊鸿猝不及防被他拉到后面,懵了一下,“不是,你什么毛病?我现在走了,你一个人等死??”   “死不了,你快走!”季轩沙哑道。   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发情期,很可能会直接失去意识,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龙族肉身强悍,仅凭这三个邪修还杀不了他,反倒这三人很大概率会被失去理智的他杀死。   他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否还能认出虞惊鸿,不伤到他,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胸口的皮肉发痒,已经能感觉到逆鳞在生长出来,要不了几息,他就会彻底变回龙身。   季轩死死握住剑,压制原形的显露,紧要关头,他来不及解释更多,只能咬牙催促道:“快走!”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变得很危险,但虞惊鸿却不知道,他只知道季轩在玩命。   灵力骤然爆发之下,对面三个邪修再次被季轩打得抬不起头,这一幕看似很强势,但也只是镜花水月,一戳就会破!   季轩灵力本就所剩无几,这样消耗下去,要不了一会儿就会彻底耗尽,倒是便如同凡人。   三个邪修甚至都不需要跟他打,只要拖着他等他灵力耗完,那时再想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就这种状态,还想让他走?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   虞惊鸿有些恼怒:“我偏不走!”   “你!”季轩有点气急,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花神夫人怪笑着打断,“一个都别想走!”   随着战局又一次变化,花神夫人重新抖擞了精神,也不想着逃了,满面狰狞道:“敢来我这花神殿,就都给我留在这里!”   说话间,季轩的灵力已经急遽消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下去,眼看着就要变成一个修为空空的凡人。   知道时候到了,花神夫人大喝道:“二位同道随我出手!杀了他!”   另外两个邪修也眼冒精光,大喝一声:“上!”   三人合力发出一击,其威势之巨大,将整座宫殿都动荡起来!   虞惊鸿脸色大变,瞬间调动起全部修为,想要拽住他的衣袖,拉到自己身后:“快躲开——”   身前是邪修们威力巨大的攻击,正在逐渐接近,身后,脆弱的屏障也已经形成,虞惊鸿用力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一片混乱中,季轩却微微叹出口气,闭上了眼。   来不及了。   风突然变慢了,在这一刻,世间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当虞惊鸿的手指终于碰到季轩的衣袖时,一阵巨大的威压骤然爆发!   站在两方中央的剑修身形忽然暴涨,剧烈的风压将身周所有东西都吹飞了出去,一道庞大的身影山岳般在宫殿内形成,盘旋在宫殿上空,怒吼着,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   虞惊鸿也被那强大的风压吹了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才止住势头,但他却顾不上这些,一稳住身体,就抬起了头,看着上方那道遮天蔽日的身影。   “季……轩?” 第179章   巨大的黑龙盘旋于宫殿上空, 须发怒张,威势赫赫,强大的威压散发出去, 让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压上了一块巨石, 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虞惊鸿神色震撼。   虽然他的确曾经想过季轩可能不是人——废话,那跟牲口一样的身板和力气, 怎么看怎么不像人——但他也确实没想过, 季轩居然会是龙。   还是这么一条威武霸气, 神勇矫健的黑龙!   另外三个邪修同样震撼。   他们也和虞惊鸿一样, 被强大的风压吹了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后, 一抬头, 就愣住了。   其中两个邪修脸上控制不住地闪过贪婪之色。   龙族浑身都是宝, 若是能将这条龙杀了, 取其血肉炼化, 说不定能让他们的修为直接升上一个大台阶!   但当黑龙垂下目光, 那双硕大的金眸虎视眈眈地望过来时, 两个邪修又迅速熄了心思。   他们中了痒痒粉,身上奇痒难耐,得用极大力气才能忍住不抓挠, 不让痒意影响活动,又打了这么久, 精力消耗过半,此时对上这条龙,怕是没有丝毫胜算。   一念至此,两个邪修略带不甘心地看了眼头顶上游动的黑龙,忽然一个飞身, 撞破窗户,就要往外逃!   花神夫人比他俩逃得还快!   若说他没对那条黑龙动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能力。   别说现在消耗了不少的情况下,就是他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是一条龙的对手!   和龙族浑身是宝同样出名的,是它们那强横的精力和彪悍的战斗力,那粗壮的尾巴一个扫过来,他这整座花神殿都得塌!   还杀龙炼化,不进了龙嘴、变成小点心就不错了!   三人这么一动,虞惊鸿也立即从那种震撼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神色瞬间一凛!   那些凡人刚被他送出去,还没跑多远,若是被这三人撞见,必死无疑!   不能放他们出去!   虞惊鸿当即就想上去追,但三个邪修一心逃跑,他的灵力又在刚刚施展屏障时用了个干净,仅凭两条腿跑,哪里追得上他们三个飞的。   他一阵气恼,咬着牙想再压榨点灵力出来,但经脉都发疼了,也一点没有。   正恼恨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道迅猛的风声!   虞惊鸿眼前一花,便见庞大的黑龙从上空一掠而过,紧紧只是一个眨眼,就已后发先至,赶到了三个邪修前方。   三个邪修根本来不及变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狠狠撞在了甩过来的龙尾上!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三个邪修只觉得浑身一痛,就像三只破麻袋一样,被巨大的力道撞了回去,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一连撞断十多棵树,才最终停了下来。   五脏六腑俱碎,两个邪修立时没了性命,唯有花神夫人,还残有一丝气息。   他撑起身,看着缓缓游动过来的黑龙,目光中充满了惊惧。   在无法抗衡的对手面前,这个掠夺了无数无辜人性命的邪修终于也体会到了即将被杀死的绝望。   “不,不,你不能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哀求着,拼命向后退去,鬓发散乱,华丽的衣袍布满了泥土和血迹,一身狼狈脏污,就好像那无数葬身于这片土地上的少女们死前的模样。   但黑龙只是冷冷看着他,那长长的龙尾轻飘飘一甩,便轻易结果了他的性命。   ……   终于结束了。   看着花神夫人倒下,虞惊鸿松了口气。   他虽然看不上愚昧无知的凡人,但更瞧不起这些只会恃强凌弱,对弱者下手的废物。   嫌弃地瞥了眼死不瞑目的邪修,虞惊鸿扔掉已经破破烂烂的扇子,正准备把季轩喊下来:“穷酸,该……”   刚说出几个字,天上的黑龙就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猛地坠落下来!   “轰”地一声,黑龙落地,原本浮动着的黑色鬃毛垂落在地,覆满鳞甲的身躯也轻轻发着颤,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季轩?!”   虞惊鸿一惊,正要上前察看,却听黑龙低吼道:“别过来!”   还勉强保有一丝意识的季轩阻止他的靠近:“……离我远点。”   他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勉强飞了起来,一头扎进宫殿里,甩上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虞惊鸿下意识跟了过来,在外面拍了拍门:“季轩?喂,你怎么了?”   季轩伏在地板上,庞大的躯体蜷缩成了一团,五爪深深抠进地板,克制着自己想要缠住虞惊鸿的念头。   熟悉的气息就在外面,几乎触手可及。   理智渐渐溃散,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想要冲出去,把那个人抓过来,抵死缠绵。   虞惊鸿还在外面拍门,宫门留有一条缝,从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盘成一团的黑龙。   看着漆黑的龙身不住颤抖,仿佛极其痛苦的模样,虞惊鸿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你别死了!季轩?”   他伸手放到门上,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吼声:“滚远点!”   “……”虞惊鸿脑门上暴起一根青筋。   他上下打量一眼面前紧闭的门,冷笑:“行,那你自己在这里等死吧!”   难得他好心,想关心一下死对头,结果对方居然这么不识好歹!   那就自己等死吧!   他冷着脸大步转身离开,走了一段,又停了下来。   因法阵产生的燥热和心头的火气混合在一起,让胸口更加憋闷,虞惊鸿咬着牙想,季轩死不死跟他有什么关系?死了更好!   但现在那个法阵还在起作用,要是季轩那个穷酸死了,他自己一个人没法恢复修为,修为不恢复,他就没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门派。   回不到门派,那任务就会失败,这样的话,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而且不恢复修为,就算他回到了门派,也会被其他人发现,之前双修什么的,肯定也要暴露。   想到那时候可能出现的场景,虞惊鸿在原地僵持片刻,还是掉头返回。   他只是不想丢人罢了,才不是担心季轩那个王八蛋的死活!   回到宫殿外,门内安安静静的,那条黑龙还是盘踞在地板上,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安静。   不会真死了吧?   虞惊鸿微微瞪大眼,赶忙推开门:“喂!季轩你……”   话音未落,一道风声忽而响起,虞惊鸿眼前一花,下一瞬,已经被黑龙紧紧缠住。   漆黑的龙身将他从头到脚捆缚住,硕大的金眸紧紧盯着他,里面跳动着深沉的暗火。   虞惊鸿嗓音一滞,不知怎的,忽然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他努力伸出手,想要挣脱出去,恼怒道:“你做什么?!还不快点放开我!”   刚挣扎两下,他就忽然一滞。   黑龙的龙尾裹缠在他的腰上,缓缓游走,随着鳞片在衣服上簌簌滑动,有什么极其具有存在感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后腰上。   凹凸不平的,带着倒刺,比他腿还粗,狼牙棒似的。   还是两个。   虞惊鸿身形一僵,脸色又是青又是红,煞是好看。   “……混蛋!你想干什么?!”他咬着牙骂了一声,抬头对上那双金眸,却发现里面是纯粹的渴望,毫无一丝理性存在的痕迹。   这混蛋,该不会失去理智了吧???   心里不妙的感觉更浓重了,虞惊鸿奋力挣扎起来。   但他的力气连季轩人形的时候都比不过,又何况是现在体型暴涨之后?   黑龙只是轻轻一用力,就完全镇压了他的反抗,漆黑的鳞片微微翘起,锋利的边缘割在衣服上,不一会儿,虞惊鸿身上的红裙就变成了一堆破布条。   光滑的鳞片贴到皮肤上,不算多凉,却让虞惊鸿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因为他很明显地感觉到,随着衣服的破碎,黑龙变得更加亢奋了,那两个狼牙棒一样的东西也更加坚实,像铁棍一样直直怼着他的腰窝,并且还有往下滑的迹象。   这个王八蛋,他要来真的!   虞惊鸿脸都青了!   要是这两个玩意儿捅进去,他还能有命在?!   他就直接死了!   虞惊鸿瞬间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大骂道:“季轩!季穷酸!你个王八蛋!快放开我!”   挣动间,一个香囊从碎布条中落了下去,正好砸在他的手上。   虞惊鸿下意识抓住,摸到香囊里的两个小瓷瓶,是之前云妤给他的解毒丹。   解毒丹能让失了智的季轩清醒过来吗?虞惊鸿头脑风暴了一下,又咬着牙打断思路,算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奋力从龙身的缠绕下挣出一只手,将装着解毒丹的小瓷瓶连带着外面的香囊一起狠狠砸了过去:“给我吃了吧你!”   香囊被扔进黑龙口中,顺着喉咙直接滑了下去,黑龙愣了愣,像是没明白发生什么,硕大的金眸愣愣地看着他,身体也松开了点。   虞惊鸿大喜,有用!   他正要加把劲挣脱出去,黑龙却再一次紧紧捆住了他!   这一下比刚刚还要紧,虞惊鸿有些喘不过气,闷闷哼了一声。   低低的一声闷哼,很轻,黑龙却顿了顿,稍稍把他放开了些。   咦?虞惊鸿眨了眨眼,试探着嘶了声。   黑龙看了看他,又松开了点。   虞惊鸿又一次升起了希望,他继续假装很不舒服的样子,开始嘶嘶抽气。   可惜黑龙却像是识破了他的计谋,瞥了他一眼,便不再松动,漆黑的龙身缠着他缓慢游动,将那些破碎的布料全部推了下去。   等虞惊鸿身上什么也不剩后,黑龙俯下头颅,面部的两根长须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仿佛一触即分的吻。   虞惊鸿却脸色大变,根本顾不上嘴上碰来碰去的两根须须,全副身心都在往下滑的那两个狼牙棒上面。   他紧紧并着腿,手用力伸过去,死死按住那两个东西,不让它们接近,咬牙道:“你想让我死吗?!”   黑龙又顿了顿,金眸看着他,僵持了一会儿后,身形忽然开始慢慢缩小。   不过几息功夫,原本盘起来能有半个宫殿大的龙身就缩成了数尺长,跟虞惊鸿的腰差不多粗,两个狼牙棒也变成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虞惊鸿却没放手,继续咬牙:“不行,只能一个!”   黑龙仿佛不满似的,用力勒了他一下,但在他持之以恒地抵抗下,还是将其慢慢融合,变成了一个。   上面的倒刺也缩短了下去,只是并未完全消失,在手心里有些颗粒感。   做完这一切,黑龙把头凑过去,在虞惊鸿脸上讨好般地蹭了蹭。   虞惊鸿的嘴唇不小心滑过龙首上细碎的鳞片,凉凉的,却让他耳根莫名烫了起来。   不是龙吗?怎么跟狗似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犹豫着慢慢放手。   反正……也要双修的。   刚刚放开一点,他又忽然用力攥了回去,攥得黑龙禁不住扭动了一下,沉沉喷了口气。   “中间不许变回去!听到没有!”虞惊鸿红着脸瞪视过去。   黑龙仿佛答应似的低低“昂”了声,龙尾忽然甩上来卷住他的手腕扯开,身躯迫不及待地缠紧了他。   “你唔……”   虞惊鸿猝不及防,刚想说什么,嘴唇就忽然被凑过来的龙首堵住。   他肩上扣着两只龙爪,双手也被龙爪分别抓着固定住,一只细白的脚腕被龙尾缠绕上去,忽地拉起,整个人都倒在了漆黑的龙身上。   黑发从龙身上滑落,和浮动的鬃毛一起,在半空中轻轻摇晃。   眼尾泛起水光,虞惊鸿紧绷着身体,“呜呜”闷叫着,挣动着,仿佛想要逃离,却被龙爪按紧了,钉死在某个地方。   他受不了地摇了摇头,眼里的雾气化作水滴,沿着眼尾滑落,脸上的潮红与失神的表情一同化作高昂的闷哼,被紧紧盯着他的黑龙吞没。   一阵清风从破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几片花瓣乘着风,打着旋飘进殿中,无声落地。   寂静的空间中,只有黑与白缠绕在一起,交织成趣。 第180章   在寂静无人的宫殿中, 连时间都被模糊了。   虞惊鸿已经记不清有几次天黑,又有几次天亮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被缠着, 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地方没被龙鬃扫过, 也没有一处地方不透着劳累过度的酸痛。   修为在双修开始没多久就恢复了,但黑龙的修为也恢复了, 他依然挣不开龙身的缠缚。   而且恢复灵力的黑龙比没恢复之前还要有精神, 精神得虞惊鸿都有点想死。   空旷的宫殿中, 一条龙紧紧缠着一个青年。   青年肩膀扣着两只龙爪, 整个人被迫骑坐在龙尾上, 好像远古传说中的龙骑士。   他一条腿站着, 脚尖踮起, 勉强撑在地面, 仿佛想努力将自己抬起一点, 另一条腿则跨过龙身, 挂在一侧, 挤压出一点肉感的弧度。   那修长的小腿贴着龙尾, 垂在空中一荡一荡,腰以上则被黑龙一圈圈缠绕住。   漆黑的龙鳞,雪白的皮肤, 黑与白的对比极其鲜明。   ……第九天了,还是第十天?   浑浑噩噩中, 虞惊鸿迷迷糊糊地想。   他嗓子早就已经哑了,被日夜不停地缠着,体力也早就已经耗尽,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腿都在打哆嗦。   缠在身上的黑龙动作停了一点, 让他捡回一丝神智。   虞惊鸿勉力抬了抬头,嘴张了张,却累得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我……不要了……季轩你个……王八蛋,停下来……我不……唔……”   话音未落,腰就再次被紧紧缠缚住。   虞惊鸿颤抖着仰起头,眼中氤氲着浓重的水汽,紧咬嘴唇,那一段白皙的脖颈仿佛要折断般高高后仰,满是痕迹的身体再次颤栗着痉挛起来。   意识被彻底淹没前,虞惊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他恢复过来,他一定要弄死季轩这条混蛋龙!   ……   半个月后。   漫长的双修终于结束,一被放开,虞惊鸿就一闭眼,直接昏死过去。   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无力地向前软倒,却在倒下去前,落入一只有力的臂弯。   看着怀里满身痕迹,睡得人事不省的虞惊鸿,变回人形的季轩眼神微微复杂。   这半个月来,虽然他一直不太清醒,只是凭借本能动作,但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   龙族的发情期,越是心意相投的两条龙,持续的时间就会越久,而他自己这次……   沉默片刻,季轩把人打横抱起来,到一边找到自己变身时撕裂的衣物。   之前他来花神殿,穿的是从真正的乌君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自己的那一身则放进了芥子袋里,刚刚变身时也一起掉了下来。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他出门前还带了一套衣服,虞惊鸿的那套裙子已经变成了破布条,没法再穿,他俩身量差不多,正好把那套干净的给虞惊鸿穿。   找到芥子袋,把里面的两套衣服拿出来,季轩先自己穿上,然后给虞惊鸿也穿好,又拢了拢领口,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斑驳痕迹遮住,随后将人背到身上。   “惊鸿。”   他唤了声,角落里的惊鸿剑嗡鸣一声,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背后的人也微微动了下,磨着牙,发出一声愤懑的嘀咕:“季轩……混……蛋……”   季轩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仍在沉沉熟睡,嘴角微微弯了弯。   但一瞬之后,那笑容又隐没下去,看着背上的人毫无防备的睡脸,季轩抿了下唇,收回目光。   他拿上剑,背着虞惊鸿离开花神殿,回到上饶城。   一路避着人来到梓家,季轩轻飘飘落入围墙内,在梓青的院子里看见了少年。   梓青原本正捧着下巴满脸惆怅地发呆,见到他们,眼睛当即一亮,急忙站起来:“恩公!你们回来了!”   看到被他背着的虞惊鸿,又愣了下,担心道:“虞恩公这是怎么了?”   梓青和其他少女早就已经回来了。   百花节那天,花神侍们被带走后,高高兴兴的人们却发现,原本已经回来的失踪少女们又再次离奇失踪,怎么找都找不到。   正当各家慌张不已,六神无主地准备再去求花神娘娘时,一群少女却又都回来了。   女孩们都穿着美丽的衣服,却都神情惊慌,见到自家长辈,便哭了出来。   在她们的哭诉中,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花神娘娘并不是慈悲的神仙,而是举办了残忍的宴会,想要伙同他人一起吃掉城中女孩的邪修。   也有人不肯相信,但随着花神夫人被季轩杀死,他曾经留下的种种神迹也失去了灵光,露出了腐烂溃败的内里。   那些恶心的场景无疑佐证了少女们的话。   一时间众人皆后怕不已,被掠走了家中女孩的各家更是愤怒地冲进花神庙,将里面的供桌、神像通通砸了个干净!   又从少女们和梓青口中得知,是季轩和虞惊鸿这两位真正的仙人救了她们后,城中的人都想感谢他们一番。   但因为两人一直未露面,众人眼巴巴找了一段时间,都没找到,便以为他们是回到仙山上去了,只能遗憾作罢。   季轩并不知道这些,他背着虞惊鸿出来,的确在山里看见不少人的身影,但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他不欲在此地多待,便一路刻意避开了人,没让任何人瞧见他们。   听到梓青的话,季轩道:“他没事,只是太累了。”   “是战斗太久,脱力了吗?”梓青面露担忧。   季轩可疑地沉默了下,面不改色:“嗯。”   心里却道还好虞惊鸿睡着了不知道,不然绝对不会跟自己善罢甘休。   梓青眨巴眨巴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虞惊鸿,神色有些迟疑。   为什么他感觉虞恩公身周的气里面掺了很多季恩公的气?就好像被腌入味了一样……   不不不,应该只是因为季恩公背着虞恩公,两个人贴得太近,所以才会这样的。   季轩没注意他的表情,走进房间里拿起虞惊鸿之前留在这里的衣物,全部放进芥子袋,然后走出来道:“花神已死,其他邪修也已伏诛,此地的事已经了结,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快?好吧……”梓青有点不舍,“那两位恩公一路平安。”   季轩点点头:“保重。”   话落,他御起惊鸿剑,背着虞惊鸿踏上剑身。   惊鸿剑冲天而起,下方,是梓青遥遥传来的呼喊:“两位恩公——保重啊——”   ……   半天后,季轩回到了昭华派。   虞惊鸿还是没有醒,正趴在他背上睡得深沉。   考虑到某个人爱面子的程度,季轩打算先把他带回房间屋放下,然后再回头交任务,可惜刚进山门没多久,就迎面遇见了一位长老。   长老本只是路过,随意扫了一眼,一下就顿住了,诧异地看着他们俩。   “季师侄回来了,虞师侄这是……?”   季轩只好停下,脸色不变:“任务出了点意外,他消耗太大,睡着了。”   幸好虞惊鸿睡着了不知道x2   长老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哦……”   这么说这两个孩子是组队了?   他忍不住稀奇地瞧了几眼两人:“你们任务完成了吧,走,去大殿,正好你师父他们这会儿都在。”   “……”季轩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去了。   他背着虞惊鸿走进大殿,不出所料地迎上了几道和长老一样的诧异目光。   面对盯着两人猛瞧的诸位长辈,季轩:“……”   幸好虞惊鸿睡着了不知道x3   他把对长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众长辈的眼神就更诡异了。   整个门派谁不知道季轩和虞惊鸿水火不容?就他俩打架毁掉的场地,加起来都能堆出来一座山了!结果有一天他们居然能看见这两个人一起组队?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惊诧中,众长辈眼神又变得有点慈祥起来,尤其是丹和真人和掌门两人,表情极其欣慰。   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会一直差下去,但现在看来,他们俩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吗?能一起组队出门,一个人受伤了,另一个人还会背回来。   看来到底是一起长大,情分还是在的。   望着趴在季轩背上睡得死沉死沉的自家儿子,掌门和蔼开口:“出了什么意外?可有受伤?”   “并未受伤,但这次的任务……”隐去了他和虞惊鸿修为失去后的事,季轩把百花节、花神宴这些重点讲了一遍。   花神夫人做得隐蔽,众长老虽知道少女失踪一案很可能是邪修所为,但听到是牵涉百余人的共祭,还是皱起了眉。   脾气最火爆的刑事堂长老骂道:“这群邪修,未免太猖狂了!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负责发布门派任务的善功堂长老也沉声道:“我近日再布置些清扫任务,杀一杀他们的苗头。”   众人商讨了几句,丹和真人想起自家徒弟,看向季轩:“你先带惊鸿师侄回去吧,好好休息。”   “是。”背着虞惊鸿,季轩不好施礼,便只点点头告退。   出了门,季轩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机智,用邪修们的事情把师父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了,不然以他们的眼力,要是再被多盯一会儿,指不定就要瞧出些什么。   本来想先回竹屋的,但现在既然长老们都知道了,再隐藏也没必要,还是把虞惊鸿直接放回他自己的房间吧。   季轩刚走出两步,却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   “……季师兄?”   季轩:“……”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他侧过头,云妤正从一旁走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和他背上的虞惊鸿。   她比季轩和虞惊鸿回来要早几日,回到门中没见到他们,还有些疑惑,本以为是两人的任务难度太高,却不想会看见他们一起出现的画面,还是一个背着另一个。   见到季轩的惊喜被担忧取代,云妤看向他背上的虞惊鸿:“虞师兄这是怎么了?”   说着便要伸手来接。   往常季轩和虞惊鸿针锋相对,一方要是不慎受伤,另一人势必要奚落嘲讽,根本不可能关心过去,更别说还把对方背在身上。   她想着季师兄被迫把昏迷的虞师兄背回来,怕是早已不耐烦,想要丢给自己了,于是便主动去接。   但下一瞬,季轩却避开了她的手。   云妤一愣。   “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季轩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带他回去休息。”   他背着虞惊鸿,绕开她走了。   身后,云妤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慢慢掐紧了手心。   季师兄,你是不是……   她的目光落在虞惊鸿身上,又忽地一愣,目光透出愕然之色。   虞师兄身上,为什么会穿着季师兄的衣服? 第181章   季轩把虞惊鸿背到了小灵峰。   小灵峰是掌门的住处, 虞惊鸿身为掌门独子,在这里有个专属的小院子,他自己提了个名字, 叫问澜轩。   推开房间门, 季轩来到床边,将虞惊鸿放下。   面容秾丽的青年依然在沉沉酣睡, 似是被放下的动作惊扰, 眉头皱了皱, 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不用听, 季轩都知道这厮肯定是在骂自己, 可他心中竟奇异地并未升起什么不快, 也一点没有想要怼回去的念头, 反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情绪。   回想起这半个月以来不受控制的沉溺,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虞惊鸿一眼, 转身离开了。   ……   回到小竹屋, 季轩关上门, 放下剑, 在蒲团上坐下,想了想,又在门上加了一道禁制, 防止他人闯入。   做完之后,他闭上眼, 开始打坐。   双修了那么久,他要闭关一段时间,炼化得到的灵力。   至于门上的禁制,当然是为了防着某人醒来之后恼羞成怒,冲过来打断他修炼。   虞惊鸿只需要把龙精吸收掉就好, 但他季轩要做的可就多了,既要事后加倍努力修炼,防止被虞惊鸿超过,也要在双修时……咳咳。   总之,不能被打断!   他沉下心神,进入入定状态,只是这一次的修炼却很不顺畅。   双修得来的灵力依然温顺,随着他的意念在体内运行一个个周天,但季轩却频频走神。   他总是会想到虞惊鸿,挥着扇子张扬又骄傲的样子,吵架时傲慢鄙夷的样子,躺在怀里绯红着脸瞪着自己的样子,每次双修时眼尾湿润强忍着愉悦的样子……   各种各样的样子。   一个周天勉强运行完,季轩无奈睁眼,叹了口气。   不能再继续了,这种状态修炼,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他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脑海里的那张脸却始终挥之不去。   桌上的惊鸿剑仿佛也感知到他的情绪,嗡地震了一下。   季轩看着剑,烦躁的情绪并不强烈,但却始终无法摒除,始终隐隐约约地鼓噪着。   他抬起手,惊鸿剑唰地飞入他手中,剑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硌在掌心,是熟悉的触感。   微微笑了笑,季轩抚了抚剑身,握着剑站了起来。   既然无法修炼灵力,那索性去练剑,也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都清除掉。   他走到门口,正要去掉上面的禁制,表情也忽然微怔。   算算时间,他这次修炼起码有六七天,中间他一直没被打扰,还以为是禁制起了作用,但从禁制上的痕迹来看,似乎并没有人想要闯进来过。   所以,这几天虞惊鸿没来找他麻烦?   季轩眉头微拧。   以虞惊鸿的脾气,醒了之后不直接打上他的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莫非还在炼化灵力?   可已经这么多天了,就算是想把灵力提上去再过来揍他,也不该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心里的烦躁顷刻化作另一种情绪,季轩踏上惊鸿剑,匆匆向小灵峰飞去。   ……   虞惊鸿早就醒了。   被季轩放回房间后,他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熟悉的房顶,他还有点懵,过了片刻才彻底清醒,眨了下眼。   想起昏睡前的记忆,虞惊鸿瞬间掀开被子跳下床。   结果一落地,表情就突然一变,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扶着自己快断了的腰,虞惊鸿艳丽的面容瞬间扭曲如恶鬼。   季!轩!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已经快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好不容易缓过那阵酸痛,他往身上看了眼,果然是季轩那个混蛋的衣服。   回忆起自己那件变成破布条的裙装,虞惊鸿脸色更黑,恶狠狠地就想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他一步一个脚印,重重踩在地上,刚要拉开门,动作就忽然一顿。   等等!   虞惊鸿严谨地想,就他现在这浑身都快散架的状态,就算去找了那个王八蛋也打不过,而且他得先把衣服换了。   季轩的衣服款式大众,一看就不是自己的风格,旁人见了说不定要起疑。   不能给自己增加暴露的风险!   想到这里,虞惊鸿立马收回了手,嫌弃地看了眼身上朴素的衣服,把它脱了下来。   没了衣服遮挡,一身暧昧的痕迹顿时显露无疑。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斑驳印记,虞惊鸿脸色又黑了。   他一定要把那条混蛋龙的毛全部薅秃!!!   心里一遍遍骂着某个死人脸剑修,虞惊鸿召来清水将浴桶放满,把自己泡了进去。   身上搓洗了一遍后,他下意识将手伸到背后,想将残留的那些东西弄出来,忽然想起什么,动作又一下停住。   对了,季轩那混蛋,是条龙来着……   龙精有什么作用,身为修士,虞惊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之前没空想,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他才不禁恍然,怪不得每次和季轩那个混蛋双修过之后,他的修为都能猛窜一大截,原来是这样。   那现在这个……   “……”虞惊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僵硬了片刻后,他收回手,有点恼羞成怒地锤了下水面。   他都被季轩那个混蛋折腾那么久了,收点好处怎么了?!   耳尖却通红。   一个澡磨磨蹭蹭洗完,虞惊鸿运转灵力把水分蒸干,不出意料地发现,丹田里的灵力又涨了一大截。   表面镇定却隐含羞耻地把某处残留的东西吸收完,虞惊鸿睁开眼,身上的各处酸痛也在过程中痊愈了。   他神清气爽地起身,想去找那条混蛋龙的麻烦,还没走出几步,看到被扔在旁边的衣服,却又想起来一件事。   等等,既然是季轩带他回来的,那他穿季轩衣服还昏睡不醒的样子,岂不是都被人看见了?!   再进一步,他和季轩的关系不会也被发现了吧?!!   “!!!”虞惊鸿整个人都僵了,迈向大门的脚顿时拐了个弯,又退了回来。   有多少人看见了?季轩是怎么说的??到底有没有瞒过去???   不不不,应该没事,否则肯定有人来找他了,哪会这么清净?   不,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人蹲在外面,想等着自己出去……   虞惊鸿脚步一顿,做贼似的走到窗边,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没发现人,又不放心,用神识扫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人。   也是,季轩那混蛋看着好像只是个耿直的剑修,其实心眼比筛子都多,耍阴招比谁都溜,只是隐瞒一下,想来也不会露馅。   冷静下来后,虞惊鸿镇定地这么想道,但迈出去的脚步还是踌躇了。   明明还像以前一样就好,他和季轩还是互相看不顺眼,见面就呛声打架,别人也不会发现什么。   但不知为何,他只要一想到要和季轩待在一起,面对其他人的目光,就莫名觉得心虚。   几番犹豫之下,虞惊鸿一咬牙,坐回了床上。   算了,反正他现在修为和季轩差不多,打起来估计又是平手,不如先把灵力炼化,等修为提上去了,再去揍那王八蛋也不迟。   有龙精辅助,他修为增长必然会比季轩快,再加上勤奋修炼,这方面他稳赢!   等他炼化完灵力……   虞惊鸿冷笑,季轩,你就等死吧!   但修炼起来却不太顺畅。   开头几天还好,专心沉浸在灵力的炼化中,但到了后面,突然一阵汹涌的呕意把他惊醒,等缓过了那阵,再想入定就有点难了,时不时就有种反胃感泛上来。   屡屡被打断,虞惊鸿很不爽,但内视了一番,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除了时不时想吐以外,身上也没有别的难受之处。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花神殿的时候又中了别的什么毒,但出于某种别扭心思,又不是很想出门去医阁,便只能尝试用灵力缓解,可惜都没什么用。   于是等季轩匆匆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一个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些蔫蔫的虞惊鸿。   见人醒着,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收起剑,打量了虞惊鸿一眼。   脸色有点苍白,精神好像也有点萎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满脸不高兴,但总体状态还可以。   虞惊鸿是出来晒太阳的,他这几天被反胃感折腾得修炼修炼不好,睡也睡不好,在屋子里闷久了还有点难受,便出来呼吸一下清新空气。   听到破空声,他抬起头,见到是季轩,便立马坐直了——本来想站起来藐视季轩的,但起身太快,有点想吐。   他面不改色地压下这阵反胃感,有些不满坐在石凳上低于季轩的视线角度,但怕强行站起来真吐出来反而更加没面子,只能憋气又嫌弃地瞟了眼季轩,没好气道:“你赶着去投胎?”   季轩:“……”   季轩面无表情:“来看你死了没。”   虞惊鸿:“???”   他一拍桌子站……还是坐着:“你死我都不会死!”   平时的虞惊鸿总喜欢一脸睥睨地瞧人,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不是乜斜,就是冷笑,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今天居然一直坐着仰视自己,怎么看怎么可疑。   于是季轩看了眼他的腿,微微挑眉:“你腿断了?”   虞惊鸿:“……”   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混蛋! 第182章   “你腿断了?”   季轩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也没真的觉得虞惊鸿的腿有什么毛病。   他变成龙的时候虽然缠人了亿点点,不知节制了亿点点,但也不至于让虞惊鸿到站都站不起来的程度。   虽然当时虞惊鸿确实是直接昏死过去, 站不稳了, 但现在不是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吗?都是修仙的,不可能这么点酸痛都消不掉。   凭他的经验来看, 更可能的是虞惊鸿没安好心, 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想要算计他。   以前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所以在问出这句话时, 季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悄悄往后退了一点, 防备着可能存在的机关。   但戒备了一会儿, 院子里却依然安静, 既没有从暗处突然射出来的暗器, 脚下也没有突然塌陷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一个从蔫了吧唧变得生气勃勃的虞惊鸿, 正坐在石桌边, 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居然没有?   季轩怀疑地看了看虞惊鸿。   他打量的动作固然隐蔽,但虞惊鸿跟他互坑这么多年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还能看不出来?   虞惊鸿双臂环抱,冷笑着抬了抬下巴, 嘲讽道:“找什么呢季大天才?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也值得你这么防备?胆子这么小,不如回家喝奶去吧!”   听到这熟悉的奚落,季轩本该毫不犹豫地嘲讽回去,但他刚想下意识张嘴, 眼神就不受控制地往虞惊鸿胸口扫了下,想说的话也一下卡了壳。   与此同时,一幅幅在花神殿时的画面也从他脑子里闪过。   嗯……只能说,他变成龙形,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的确很喜欢喝奶……   季轩默默移了下眼神。   虞惊鸿当然没漏过他的目光,愣了一下后,也想起那些画面,一时间,被又吸又舔,嘬到快发痛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身上。   他脸色一下涨红,恼羞成怒道:“你!无耻!”   正好这会儿想吐的感觉也缓解了,虞惊鸿一拍桌子,气恼地朝季轩冲了过去!   季轩稍显心虚地咳了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踢来的一脚。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自觉就……   理亏的剑修决定闭嘴,认真接下死对头的攻击。   乒乒乓乓从院内打到院外,给小灵峰又铲了一层地皮。直到月上梢头,气喘吁吁的两人才停下来,像以往一样,互相嘲讽一波,随后各自离开。   回到青岩峰竹屋,精疲力尽的季轩放下剑,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又起身打坐。   想去练剑没练成,反倒是和虞惊鸿打了一整天,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收获,起码他知道了虞惊鸿的修为是比他高了一点。   想想也正常,他和虞惊鸿双修了半个月,回来又没能尽心修炼,被超过也不奇怪。   不过看起来虞惊鸿也似乎没有认真修炼的样子,所以他们这次才又打了个平手,但之后就难说了,他得抓紧时间才行!   或许是打了一架消耗了精力,他脑海里的杂念也一同消失,心情也不再像白天出门时那样烦躁。   想到分开前某人放狠话的样子,季轩嘴角掠过一丝细微的笑意,闭上眼,很快沉下了心神。   ……   另一边,虞惊鸿也一脸不爽地回到了问澜轩。   难得有次他修为比季轩高,结果居然又打成了平手!   都怪这个动不动就想吐的破毛病,害他没能及时把灵力调服,否则怎么可能打不赢?!   不过也无妨,虞惊鸿哼了声。   平手就平手,反正还有半个多月,第二场大比就结束了,再间隔几天,最后一场就要开始,到时候再给那个弱鸡好看!   一念至此,他当即闭上眼,一点不耽误地修炼起来。   只是没过多久,原本消停的胃部就又闹了起来。   虞惊鸿本不想理会,但恶心感却愈演愈烈,他保持着打坐的姿势,额头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忽然,他猛地睁眼起身,推开门跑到院子角落,弯腰吐了起来。   早就已经辟谷,胃里没东西,当然也吐不出什么,撑着墙壁呕了半天,也只是吐出一点酸水。   过了许久,那阵翻涌的感觉终于慢慢消了下去,虞惊鸿满脸冷汗地直起身,面容有些苍白,眼尾也带着些生理性的湿润。   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有点蔫蔫地召来清水漱口,又把地上的脏污消除掉,因为不舒服,连生气都有些提不起劲。   洗了洗脸提神,虞惊鸿回到房间,想要继续打坐,结果刚刚坐下,还没多久,胸口就又开始翻腾起来。   他忍了一会儿,没能忍住,再次冲出了门。   一晚上就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过去,到了第二天,眼见着天色大亮,吐了一夜的虞惊鸿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这个破毛病影响,他连修炼都做不到,还怎么在之后的大比上打败季轩那个混蛋?!必须尽快把这个毛病治好!   终究是打败死对头的信念占了上风,虞惊鸿大步拉开门,冲向了医阁。   一闷头冲到医阁门口,看到里面的当值医修,虞惊鸿脚步当即就是一顿。   医阁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因为和季轩打架,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但那么多次加起来,都没有上次过来的时候,得知他要和季轩双修来得冲击大。   虽然双修的事只有他和季轩两个人知道,但看到这个给出办法的医修,虞惊鸿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不过一想到之后的门派大比上可能输给季轩,他那点别扭就立马烟消云散了。   虞惊鸿踏进大门,气势汹汹地走到案台前,把手往上一放:“麻烦帮我看看。”   医修本坐在案台后面的摇椅上翻医书,听到声音,看过来一眼,熟练道:“这次又怎么了?中毒中剑,还是受风寒?你和季小子修为不是出了问题吗?都这样了还打架?”   虞惊鸿:“……都不是。”   “都不是?”医修忽然来了兴趣,“那我看看。”   他一边挪了挪摇椅,坐到案台跟前,一边问道:“怎么不舒服?”   “想吐。”   “多久了,吐过没?”   “大概有三四天了,昨晚吐了几次。”   “之前有没有中过毒?”   “不清楚。”   大概问了几句,医修道:“手伸过来我看看。”   虞惊鸿把手放到脉枕上,医修一边把脉一边继续问,问着问着,声音却慢慢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迟疑。   “?”虞惊鸿有点紧张,“我怎么了?难道真中了毒?几天能治好?”   再耽误下去,他还怎么教训季轩那个死人脸?!   医修一抬手:“你先别说话。”   虞惊鸿忙闭上嘴。   医修仔细把了把脉,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眼,再让他站起来走了走,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   一连串下来,等到虞惊鸿耐心都快告罄的时候,他才收回手,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什么问题了。”   虞惊鸿立马问:“是什么?”   “你腹中生气汇聚,影响了周边肺腑,肝气郁结,横逆犯胃,以致胃气上逆,引发呕吐……”   “???能不能说明白点?”   医修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简单来说就是——”   “你有了。”   “我……什么?”虞惊鸿脸上一片空白。   ……   青岩峰竹屋。   季轩正坐在蒲团上修炼,突然心中涌起一阵危机感。   他猛地从入定中惊醒,往窗外一跃,下一瞬,只听一声巨响,他的竹屋直接被从天而降的凌厉气劲炸了个粉碎!   “轰!”   冲击波向四周撞开,炸开的竹屋碎片像暗器一样噼里啪啦飞溅出去。   及时翻出去的季轩刚要抬手挡住迸溅过来的碎片,一道身影就狠狠冲到他面前,当头一拳砸了下来!   季轩仓促抬手,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诧道:“虞惊鸿?你……”   质问还没出口,下一拳就已再次狠狠砸来!   “???”季轩根本来不及发问,就不得不应对他一下接一下的进攻。   好不容易抓住虞惊鸿的手腕,季轩眉心紧皱:“你做什么?!”   虞惊鸿眼圈泛红,脸色却凶狠至极,一副要杀了他的样子,用力一下把他推开,再次一拳砸了过来!   季轩简直满头问号,他能看出虞惊鸿气得厉害,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是因为花神殿里的事,那昨天不是已经打过了吗?   要不是因为那个,那又是什么事,能把他气到失去理智直接跑过来跟他近身肉搏了?   季轩有心想问,可虞惊鸿攻势迅猛,一拳接一拳,毫不停歇,让他根本抽不出空隙。   一个没防备,被一拳砸到脸上,季轩也有点恼了:“你来真的?!”   他也不再收着力,扬手便要反击,但拳风真的挥出去,看着虞惊鸿通红的眼圈,他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打下去,硬生生收了回来。   扣住虞惊鸿的手腕,季轩用力将他压制在地上,有些恼怒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虞惊鸿被他压在身上,动弹不得,用力挣了一下却挣不脱,便抬起通红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滚开!”   声音也是沙哑的。   季轩拧起眉头,手上慢慢松了劲。   虞惊鸿用力把他推开,站起来走了。   被推开的季轩退了一步站稳,看着他的背影,眉心拧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什么毛病? 第183章   竹屋炸开的巨大动静吸引了其他人, 丹和真人离得最近,最先赶来,一看空地上的废墟和一身灰扑扑的自家徒儿, 他就明白了。   “又是和惊鸿打架了?”   季轩拍拍身上的灰, 沉着脸嗯了声。   丹和真人不禁叹了口气,之前还以为这两孩子关系变好了, 结果几天没见, 又打起来了。   他摇摇头:“你这屋子毁了, 这几日便到我那儿去住吧, 等天工堂的人盖好了再回来。”   “谢谢师父。”   丹和真人摆摆手, 又问了他几句有没有受伤, 知道他没事便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赶来, 大部分都是凑热闹的弟子们, 过来一看现场, 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见季轩脸色不好, 他们也识相地没往前凑, 看了一眼就走了。   没过一会儿, 整个门派就都知道季师兄和虞师兄又打起来了,这次打得还特别激烈,季师兄房子都被炸了。   这时季轩已经收拾收拾东西, 搬进了山顶丹和真人的府邸。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的大部分东西都跟着竹屋一起被炸了, 之前打好的格外结实的竹床也变成了粉末,更别说其他东西。   季轩在废墟里翻了一遍,勉强找到两件还能看出形状的衣服,但也只能看出形状,穿是别想了。   所以最终他也只拿了惊鸿剑去山上。   府邸里还有他幼时睡的房间, 只是许久没人住,积了些浮灰。   季轩用了几个风诀,把屋子里清扫了一遍,然后御起剑,去执事堂领新衣服。   执事堂的弟子歉意地表示只有普通弟子服,像他这种长老亲传的要专门制作,过两天才能做好。   季轩并不在意,有衣服穿就行。   毕竟他又不是虞惊鸿,还在乎衣服款式好不好看,颜色够不够亮眼……   想到虞惊鸿,季轩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莫名其妙被炸了屋子,还被打了一拳,换谁脸色都好不起来。   重点是,他还不知道虞惊鸿到底为什么要跑到他这里发疯,还那样一副表情,就跟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压下心里的火气,季轩带着衣服回到青岩峰,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   等忙完了这一切,他在床上盘膝坐下,继续之前的修炼。   可这一次却迟迟入不了定,眼前总是闪过虞惊鸿眼圈通红看着他的样子。   “啧。”季轩烦躁地咋了下舌,收功起身,出去练剑。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几天,虞惊鸿没再来莫名其妙找茬,季轩也没去找他。   上次打架的原因还不清楚,季轩不想专门跑过去受气,便只每天冷着脸打坐修炼。   只不过几天下来,打坐时间没多少,剑倒是练了很久。   练得丹和真人每次看到他提着剑出门就愁眉苦脸,很想劝一声自家徒儿,有气就去演武场上撒,别再摧残他府邸里这些花花草草了。   这天,季轩依然在修炼。   他盘膝坐在踏上,闭着眼入定,心神却始终安定不下来,屡屡闪过一双通红恨恨的眼睛。   心气再度浮躁起来,季轩脸色不快地睁开眼,正要起身,识海中突然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   【宿主,我回来啦!】   季轩一怔:【系统?你不是要休眠两三个月?】   【是的!不过我因为之前更新过一部分插件,所以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   “插件”什么的季轩没听懂,但总之,他明白系统是回来了。   可惜回来也没用,他和虞惊鸿之前打了一场,不欢而散,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都是好的,别说让对方怀上孩子,估计日后连双修都不可能再有了。   虞惊鸿肯定不会来找他,他也没那个耐心主动去提,就这样吧。   季轩冷着脸想。   9527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高兴地和他打招呼:【宿主,一个多月不见,你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呀?让我看看……】   季轩扯扯嘴角,刚想说任务失败了,就听9527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宿主!你你你!你也太优秀了吧!】   季轩:……?   9527兴奋至极!   【之前你说你们都是修仙的,怀上孩子特别难,我还在担心任务指标能不能达成,没想到我只是休眠了一下,宿主你就完成了!】   【?】季轩有了点不妙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诶?宿主你不知道吗?】9527一愣,【反派他怀上了啊。】   【虞惊鸿……有了?】季轩表情有些空白。   【是啊,看胎儿,哦不,是蛋的情况,应该快一个月了。宿主,你真厉害!】   太让系统省心了!9527感动。   季轩脑子里有点嗡嗡响,虞惊鸿有了,是他的,他的蛋,一个月了……   等等!   季轩表情忽然一变,那前几天他突然跑过来揍自己,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怀孕了???   他心里乱成一团的时候,9527依然很快乐。   小光球在系统空间里蹦跶了一会儿,兴奋道:【指标已经达成,接下来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再在主角来的时候让反派没空针对他就行了!对了对了,我这次更新的插件还可以实时监测反派的行动,让我看看他在干什么……】   季轩心中依然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虞惊鸿怀了怀了怀了,是他的他的他的,只有仅剩的一点点还在听系统说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系统声音再次拔高了好几个调:【等等!反派在做什么?!】   9527发出尖锐爆鸣:【他怎么在吃打胎药啊?!!!】   尖叫声还未落下,季轩已经冲出了门外。   ……   问澜轩。   虞惊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皱着眉喝了一口,仅仅这么一口,就让他表情扭曲了几分。   ……怎么这么苦?!   艰难把药咽下去,虞惊鸿把碗端到嘴边,尝试了好几下,都没能再喝上第二口。   他沉着脸盯着这碗药,一闭眼,把碗……放了回去。   算了,缓缓再喝吧。   这是他在医阁抓的堕胎药。   那天在医阁,被医修诊断出来有了的时候,虞惊鸿根本就不相信,甚至想跳起来怒骂庸医!   但医修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止住了动作,并且整个人都僵住了。   医修说:“孩子的父亲应该不是人吧?”   虞惊鸿:“……”   他想起在花神殿缠了自己半个月的黑龙,脸色青青白白。   医修一看就明白了,了然点点头:“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虞惊鸿不可置信,“我可是男人!”   医修不以为意:“妖修嘛,繁衍子嗣的方式和人不同,即便是男子,也是有可能怀上的。”   见他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医修安慰道:“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放心吧,虽然都是男子,但生下来的孩子也是正常的,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我先给你抓点药,若是之后吐得还厉害,那就再换个方子……”   他后面说了什么,虞惊鸿并没有听,全副心神都在小腹上。   之前不知道,所以没察觉到,但现在知道了,确实,那附近的灵力要更有活力一些。   再加上他这几日的频繁恶心,还有时不时感觉到的疲乏困倦,这些和女子有孕时的类似的表现,一切仿佛都在佐证医修的诊断。   虞惊鸿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缓缓站起身,打断医修的话:“别说出去。”   医修愣了愣:“掌门也不说?”   虞惊鸿咬牙:“不说!”   医修考虑了下,掌门之子有孕,他于情于理都该上报一下掌门,但既然当事人要求保密……   “好吧,我不会说的。”他点点头,见虞惊鸿扭头就往外走,又诧异地喊了声,“你去哪?不拿药了吗……”   虞惊鸿没回应,气势汹汹地大步出门,去找了孩子爹的麻烦。   在把罪魁祸首揍了一遍之后,他愤怒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想到季轩一脸惊诧质问自己的样子,气恨不已,又万分憋屈。   王八蛋,还敢问他发生了什么?不都是他害的!   心里恶狠狠地把某条混蛋龙千刀万剐,但虞惊鸿却根本没想过要告诉季轩。   怀孕这种事,只能他自己知道,告诉季轩?不可能!他死都不会说的!   为今之计,只有趁其他人还不知道的时候,赶紧把这胎给打了!   虞惊鸿尝试了一下用灵力去冲撞,但体内的灵力一运行到小腹附近,便会自动变得柔和起来,任他如何催动,都变不成凶暴的怒涛,始终像水波一样轻柔。   一连努力了两三天都没有效果,虞惊鸿气恼不已,他自己的灵力,结果都不听使唤了?!   没办法,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开始尝试并掌拍向小腹,像自绝经脉那样,将肚子里的蛋给直接拍死。   可惜这颗还未完全成型的蛋似乎格外坚韧,他都快把自己拍成内伤了,蛋还是完好无损,一点没有要散黄的迹象。   没辙,虞惊鸿只能恼火地放弃,选择最直接的一种办法——直接喝堕胎药!   他去医阁拿药的时候,医修还一脸错愕,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打。   要知道,修仙者子嗣都艰难,这可能是虞惊鸿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要是真的打了,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   虞惊鸿当然坚持,他生个屁的孩子!要生就让季轩那个王八蛋自己生去吧!   医修无奈,只好给他抓了一副。   这便是虞惊鸿此时坐在桌前,盯着这碗黑乎乎药的来龙去脉了。   “该死的季轩!”   想到害自己不得不喝下这碗苦药的人,虞惊鸿恨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把季轩手撕了!   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他再次把药端了起来。   算了,喝吧,喝完就解脱了。   等把这个孩子打掉,他能好好修炼了,到时候一定弄死季轩那个混蛋!   想着过段时间门派大比上狠狠报复某人的场景,虞惊鸿咬着牙,一捏鼻子,就准备把这碗药汁灌下去。   就在这时候,屋门忽然被猛地撞开,一道身影疾风般刮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喝!” 第184章   “别喝!”   季轩微微喘着气道。   他御剑冲过来时几乎爆发了全力, 连以前逃命的时候都没这么快过,这会儿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气都有点喘不匀。   缓了缓呼吸, 季轩伸手把虞惊鸿手里的碗拿开:“别喝了。”   虞惊鸿呆怔地看着他, 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手里一空才回过神, 立马抢了回来, 恶声恶气:“关你什么事?!”   季轩想再拿过来, 奈何虞惊鸿护得紧, 还沉着脸瞪他, 他只能收回手, 道:“你……喝了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虞惊鸿下意识呛了一句, 随后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怔了怔, 眼神倏然变得凶狠起来, “你知道了?”   “……嗯。”   季轩看了眼他的小腹。   虞惊鸿反射性捂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又攥紧拳头移开, 冷声道:“医景告诉你的?”医景就是那个医修。   “不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虞惊鸿打断他的话,目光沉沉盯着他。   系统告诉他的。可惜这话季轩不能说,只能找借口:“我看你状态不对, 那天来找你的时候,也见你似乎不舒服, 再加上花神殿里我们双修那么久,算一算时间……”   “就算如此,正常人也不会往这方面想。”虞惊鸿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凶狠。   他慢慢站了起来:“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可能会怀孕……”   季轩沉默了下:“……”   “是。”   听到他的承认, 虞惊鸿呼吸一滞,随后变得又急又重,他死死攥住拳头,忽然狠狠一拳打了过来,眼圈发红:“混蛋!”   季轩接住他的拳头,抓在手里:“我之前也没想到,龙族子嗣一向艰难,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就怀上。”   虞惊鸿用力挣开,再次一拳砸了过来:“可你早就知道我可能会怀孕,却从来没告诉过我!”   要是知道双修会让他怀上孩子,他就算是死,也不会选择和季轩双修!   季轩哑口无言,这事确实是他理亏。   他一边躲开虞惊鸿的攻击,一边试图安抚:“你先冷静一下,小心身子……”   谁知道虞惊鸿听了之后,表情更加暴躁,揍他也更狠了,他冷笑道:“小心?一颗该死的蛋,没了正好!”   房间里空间不大,即便季轩尽量躲闪,身上还是挨了几下,考虑到虞惊鸿目前怀着孕,他也不好还手,只能小心应付,让虞惊鸿发泄。   但没揍几下,虞惊鸿忽然脸色一白,捂着嘴推开他冲了出去,到院子里扶着墙,弯腰呕了起来。   方才喝下去的一点药汁全部吐了出来,和酸水混合着洒落在地上。   听着那剧烈的干呕声,季轩走了过去,犹豫了下,还是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拍两下就被狠狠打开了。   虞惊鸿眼圈、鼻头都泛着红,因为吐得厉害,眼里带出些生理性泪水,有种平日里少见的脆弱,愤怒地朝他瞪过来:“滚!别在这看我笑话!”   季轩微微沉默:“我没想看你笑话。”   “那你还在这做什么?”   “……”季轩沉默下去。   虞惊鸿说的其实没错,虽然他没有看笑话的意思,但他也的确不需要待在这里。   有系统保护,无论虞惊鸿喝多少打胎药,也伤不到孩子,他不需要在这里阻止他,或者更早一点,在青岩峰上,他就根本不需要过来。   但那个时候,当听到虞惊鸿要喝打胎药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没做出决定,身体就已经抢先冲了过来。   旁边,虞惊鸿终于缓过了那张恶心感,召出水流漱了口,沉着脸大步回屋,端起桌上的药碗,仰头想要喝下。   季轩走过去,再次握住他的手腕。   面对虞惊鸿寒着脸的逼视,他淡淡道:“别喝了,这药没用。”   “什么意思?”虞惊鸿瞳孔微紧。   改了改系统的作用,季轩语气平静地解释:“龙族子嗣艰难,但一旦怀上,生命力也会很顽强。换句话说便是,你肚子的蛋会在出生前保护自己,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打不掉它,你把药喝了,伤到的只有你自己。”   修仙者体质强悍,所以打胎药药效也强,有系统的保护在,这一剂药吃下去,里面的药性影响不了龙蛋,只有虞惊鸿自己的身体会受到损伤。   “就是说,我得一直怀着这颗该死的蛋,直到它生下来为止?”虞惊鸿咬牙道,怒气简直要冲破房顶,直上云霄。   他手腕一挣,没挣开,怒瞪过去:“放手!”   季轩默默松手。   虞惊鸿砰地一声重重放下碗,里面的药汁当即洒了一半。   不喝就不喝,反正他也不想喝,苦死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虞惊鸿抱起双手:“现在你满意了?”   季轩皱眉:“什么?”   “有了这颗蛋,我在大比上的发挥必然会受影响,到时候没了我这个竞争对手,你不就是这次大比的冠军?”虞惊鸿冷笑。   季轩:“……”   季轩面无表情:“区区一场比试,我还用不着做到这种程度。”他又不是虞惊鸿。   “何况,”季轩打量了他一眼,“就算不怀孕,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虞惊鸿一拍桌子,药汁再次洒了一半,“你说谁比不过你?!”   季轩看了他一眼,虽未开口,但意思已经表达地淋漓尽致。   不过在虞惊鸿爆炸之前,他又道:“何况你怀上,也不光是我的原因吧?”   虞惊鸿眉毛一竖:“不是因为你,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怀上的?!”   季轩看了眼他的小腹,那块地方依然平坦,季轩还记得那里光滑细腻的手感,以及沾满汗水后一下一下紧缩的姿态。   “你肚子里这颗蛋差不多一个月大,若是算一算时间,正好是花神殿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虞惊鸿一愣,随后脸色忽然慢慢扭曲起来。   季轩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我当时已经明确提醒过你好几次,让你不要靠近我,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所以说……”   导致他怀上这颗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虞惊鸿大受打击,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   心里猛甩几下头,虞惊鸿恶狠狠地瞪着季轩:“就算没有那次,以后我不还是可能会怀上?!况且我当时还不是因为……!”   他倏地闭嘴,把后面的都咽了回去。   差点把话说出来了……他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当时是在担心死对头的!   目光更凶恶了。   季轩心中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脸上依旧淡淡道:“那可未必,那半个月的激烈程度你自己也知道,还有龙形和人形时的差别,不是你自己喊着……”   他顿了顿,又扫了眼虞惊鸿的小腹:“……‘不行了,盛不下了’的吗?”   虞惊鸿:“……”   可不是嘛,要说季轩龙形和人形的差别,这世上还真没人能比虞惊鸿更清楚。   不说持续时间和物品长……咳咳,就说每次的量,都截然不同,比人形起码翻了一倍。   一次接一次的,还一直缠着他不松开,全都堵在里面,涨得他不行。   有好几次虞惊鸿手碰到自己小肚子上,都感觉皮肤绷得紧紧的,还微微鼓起来一点。   要不是身体在过程中本能地吸收那些精华,将其炼化,他怕是早就受不了了。   ……等等,季轩是怎么知道的?!   霎时间,虞惊鸿青青红红的脸色瞬间红了个通透,耳垂几乎要滴血,恼羞成怒地一掌劈了过去:“你当时有意识!?那你还一直不停?!!”   季轩不急不缓地接住:“没有,我只是醒过来之后还记得。”   “给我通通忘掉!”虞惊鸿涨红着脸,怒吼着又拍过去另一掌!   当时他被缠得太久,脑子都不清醒了,自己都不知道被逼出来多少羞耻的话,原本以为季轩当时没意识,可结果这混蛋居然都记得?!!   季轩勾了勾嘴角,把他另一只也抓住,语气淡定:“印在脑子里的东西,让我怎么忘掉?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那我杀了你!杀了你就不记得了!”虞惊鸿两只手碗都被抓住动不了,咬牙切齿地一脚踹了过去!   季轩用腿挡住,双手一拉,顺势将他扯进怀里,搂紧了压制住:“同门弟子禁止相残,想杀我可以,你先叛出师门?”   他话语微带笑意,一双黑眸也轻轻垂着,看着虞惊鸿。   虞惊鸿被他搂住,两条手臂都被环抱在身侧,一点动不了,身体也紧紧贴在一起,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熟悉的滚烫。   一抬眼,看见季轩微微含笑的眼眸,他怔了怔,心陡然跳了一下,莫名升起一股慌乱。   还没等他分辨出慌乱的来源,又立即被季轩的话吸引过去。   “叛逃师门?对付你还用这么麻烦?我只要杀了你,再说你御剑飞行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石头上撞死就行了!”   虞惊鸿恶狠狠道,用力在他怀里扭动几下,想要挣脱。   可恶,是龙了不起吗?长这么大力气干嘛?!   他奋力扭动着,季轩搂着他的手臂却忽然一紧,低低哼了声。   与此同时,虞惊鸿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身体忽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轩,嘴唇动了几下,咬牙骂道:“你个……禽兽!”   “……咳。”季轩掩饰般咳了声,面不改色,“十天了。”   “什么十……”话到一半,虞惊鸿反应过来,从花神殿回来后,已经过去十天了。   也就是说,离他们下次双修的日子,已经快到了。   “那又如何?”趁他不备,虞惊鸿狠狠一下把他推开,理了理衣襟,冷笑,“反正现在修为还在,就算要双修,也该等修为没了再——”   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虞惊鸿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房间里,唯二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臂远,站在一起,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同步衰弱下去。   修为——   又消失了。 第185章   房间里, 两个人无声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又安静。   修为还在持续降低, 与此同时, 一股熟悉的燥热也升腾起来。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季轩率先开口, 手抵着唇, 咳了一声:“没了。”   虞惊鸿:“……”   虞惊鸿眼角直抽, 怎么就这么巧?他刚说完, 立马就没了, 故意跟他作对是吧?!   心里不爽, 看面前的人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但又不能真把人赶出去。   没了修为, 季轩就不能御剑飞回青岩峰, 只能慢慢走回去, 现在天色将近傍晚, 大部分人都结束了忙碌, 准备回房休息。   要只是被其他弟子们看到还好,万一季轩走在路上,被哪位路过的长老, 又或者是他爹看见了,那还得了?   他们修为都比自己和季轩高, 若是被他们瞧上一眼,季轩修为消失的事根本藏不住。   以前只是单纯双修关系,虞惊鸿都小心翼翼地隐瞒着,生怕被人发现,现在他怀了孕, 更不可能愿意让别人知道了,不然他脸面何存?!   若单单只是双修的事情暴露了,那不过就是别人的眼神会奇怪一点,但反正不是他一个人尴尬。   可要是怀孕的事也一起暴露,那岂不是所有人还会都知道他是下面那个了?!!   不行!绝对不行!!   一想到到时候可能出现的场面,虞惊鸿就忍不住面色狰狞。   他看了眼对面的季轩,不爽地眯起眼。   双修肯定是要双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要是直接答应下来,莫名有种又输了一筹的错觉。   更不爽了。   季轩镇定自若,任他打量:“考虑好了吗?”   “我有什么好考虑的?”虞惊鸿冷哼一声,抱起手冷笑,“双修就双修,但有一点。”   “什么?”   “我要在上面。”虞惊鸿扬起下巴,斩钉截铁。   季轩挑眉。   “之前你说你们龙族的蛋生命力很顽强,但万事就怕万一,要是我还在下面,凭你那蛮力,说不定就会把蛋伤到,倒不如让我在上面,你做底下那个,既不耽误双修,也不用怕会伤到蛋。”   虞惊鸿冠冕堂皇地说着,心里的不忿也转变成了暗爽。   怀孕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既然胎打不掉,那不如趁机争取点好处。   若是能借此机会,把季轩这混蛋压在身下,那也不枉他遭这一回罪。   季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让你来?可你不是不想要这颗蛋吗?”   虞惊鸿一噎:“……”   他飞快找好借口:“它……它好歹也在我肚子里待了一个月,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么可能对它一点感情没有?何况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子嗣了,要是能生,我自然也想把它生下来。”   把医修的话拿过来用了一下,虞惊鸿假装满不在乎地开口:“反正都是双修,谁在上面都一样,那当然是我在上面更安全。”   嘴上若无其事地说着,实际却在偷偷瞄季轩。   季轩这个牲口,力气那么大,硬来他肯定拼不过,不如智取!   “说的也是……”季轩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那你来吧。”   成了!   虞惊鸿大喜过望,立即伸手去剥他的衣服,一边剥还一边安慰:“放心吧,本公子肯定不会让你疼的。”   都双修这么多次了,别的不说,起码经验他足够丰富!   虞惊鸿信心满满,誓要让死对头彻底臣服在身下。   季轩微微勾了下唇,语气里藏着一些戏谑:“是吗?那就多谢虞公子了。”   虞惊鸿沉浸在终于能压倒死对头的兴奋中,虽然察觉到了他的语气有些不对,但很快就把这点微妙抛到了脑后。   直到把人推上床,该唤醒的都唤醒之后,他突然惊愕道:“等等,为什么还是你……?!”   季轩扶着他的腰往下压,“诧异”道:“不是你要在上面?”   “可我说的不是这个上面!”   季轩一脸似模似样的疑惑:“不是?这不就是你自己来,自己控制力气?也不用担心会伤到孩子。”   “当然不是!”虞惊鸿撑在他胸口上,怒瞪着他。   他腿一用力,想离开坐着的地方,但腰间的手却忽然使了力气,铁圈一样箍着他的腰,不让他走。   “你做什么?!”虞惊鸿扒着他的手,动作牵扯到接触的地方,他颤了颤,眼尾顿时泛起湿红。   “……放手!我要下去!”   季轩没动,挑挑眉:“虞公子这是要半途而废?”   “我是要……”虞惊鸿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蒙着水雾的眼睛用力瞪他,“你故意的!”   “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季轩微微勾唇。   “你……混蛋!”被骗了!   虞惊鸿气得想咬他,狠狠拽着他的手,想要翻下去,不防季轩忽然一动,一股酥麻顿时电流般打在尾椎骨上。   他瞬间闷哼一声,腰一软,直接趴了下去。   哼声透着甜腻,尾音撩人。   季轩真的有些诧异了,感受着那地方激烈的反应,他有些迟疑:“你……”   难道虞惊鸿其实很想要,只是不好意思说?不然怎么这么……   想了想,季轩严谨地用了一个词。   ——泛滥多汁。   虞惊鸿眼里也闪过一丝错愕,脸色猛地涨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明明以前都能忍住的,这次却……   而且感觉也更强烈了……总不能是因为怀孕吧?   小腹控制不住地紧缩了一下,虞惊鸿看着季轩诧异又了然的目光,恼羞成怒地锤了一下他的胸膛:“闭嘴!”   这一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咚地一声,季轩呼吸一滞,差点被他锤得岔了气。   ——谋杀亲夫。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词,缓缓呼吸两下,忽然抬手掐住虞惊鸿的腰。   虞惊鸿:“???”   季轩闭嘴了,只不过另一道惊叫声却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混……蛋!……你唔……”   断断续续的骂声中掺杂着止不住的闷哼,听着耳边这撩人的声音,闭上嘴的季轩又想起了一个词。   ——埋头苦干。   嗯,很严谨。   ……   这一场双修以天色大亮告终。   季轩严格按照虞惊鸿的要求,这次全程都让他在上面。   哪怕到后面虞惊鸿两腿直发抖,撑在他胸前,腰软得根本起不来,他也握着虞惊鸿的腰,保质保量地帮他完成了心愿。   就是完成的似乎太好了一点,好到虞公子眼圈泛红,死死抓着他的肩膀,脸上强忍着愉悦,咬紧了嘴唇也抑制不住闷吟。   看来怀孕对他是有点影响……看着瘫在身上呼哧呼哧喘气的人,季轩眼里闪过思索。   虽然虞惊鸿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服输,一门心思忍耐着,但身体却格外热情地迎接他。   而且……   季轩看了眼被打湿的床铺。   水也特别多。   他轻轻顺着虞惊鸿的后背,掌心抚过光滑紧致的皮肤,没忍住多摸了两下,然后就被虞惊鸿打开了。   刚从那种令人放空的余韵里回过神来,虞惊鸿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有点不太想动。   “乱摸什么?”他哼了声,轻飘飘睨了季轩一眼,眉宇间带着某种事后特有的慵懒和餍足,好似雨后的牡丹花,雍容又糜艳。   季轩喉结微微滑动了下,忍住了再来一次的念头。   虽然蛋有系统保护,不会出事,但虞惊鸿现在情况特殊,太累了对他身体不利。   还是节制点好。   他把手放下,微微挑眉:“你身上还有哪我没摸过?”摸两下怎么了?蛋都怀了。   虞惊鸿白了他一眼:“不要脸。”   他从季轩身上翻下去,躺到旁边,刚一碰到就皱起眉,伸手摸了摸,嘀咕一句:“怎么都湿了……”   季轩明智地没有吭声。   虞惊鸿说着说着忽然停住,显然是想通了潮意的来源,顿时脸色微红,恼怒地剜了一眼季轩。   季轩:“……”   他都闭嘴了,还能拉到仇恨?   随手施了个小法术把床铺变回干燥清洁,虞惊鸿把被子拉过来盖上,打了个哈欠,用脚踹了他一下:“滚吧,出去把门带上。”   他有点困了。   季轩盯着那只雪白的脚丫子。   不知道虞惊鸿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现在语气懒洋洋的,没了那股嚣张傲慢的劲儿,听着反而像是在撒娇。   踹过来也没怎么使力,不轻不重蹬在小腿上。   更像撒娇了。   心里骚动了下,像被羽毛轻轻挠了挠。   季轩没有声张,脸色不变地从床上下来,站在旁边穿上衣服,临走前往后看了看。   那只雪白的脚丫子还在被子外面,细瘦的脚踝往外翻着,脚背上带着点红痕,是在床上跪坐了一夜,被压出来的。   指腹轻轻搓了下,他忍住抓起那只脚踝揉揉捏捏的冲动,收回目光,推门出去。   把门带上的时候,他看到那只雪白的脚心情不错般晃了晃,倏地一下缩回被子里,再也看不到了。   心底微妙地浮现出一些遗憾,季轩嘴角微微弯了弯,关上门,转身离开了。 第186章   丹和真人这几天觉得有点奇怪。   他那个小徒弟, 小时候是个小闷葫芦,长大了是个大闷葫芦的沉闷小徒弟,最近总往外跑。   如果是其他人, 丹和真人或许会不当回事, 毕竟孩子大了,在家里待不住也是正常的。   可这个人偏偏是他那个眼里除了修炼就是剑的徒弟——季轩。   这就让丹和真人纳了闷了。   以他对自家徒儿的了解, 马上就要门派大比, 他最近不应该拼命修炼, 发愤图强, 卷生卷死, 誓要超过掌门师兄家的惊鸿师侄吗?   怎么还能有空天天往外跑?剑都不练了。   尤其是他发现自家徒弟出门的方向似乎还是小灵峰。   这是去找惊鸿师侄了?可他们不是前段时间才打过一架?自家徒弟房子都被炸了, 今早才刚刚盖好。   不过这几日也没听说过他们俩又打起来的消息, 那就是又重归于好了?   不是很懂现在孩子们的关系, 丹和真人暗叹一声年纪大了, 有代沟, 叫住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又要出门的季轩:“徒儿。”   季轩脚刚踩上剑身, 便听到自家师父的呼唤, 他收了剑,又转回来:“师父?”   丹和真人和蔼道:“你那半山腰的屋子已经复原,若想回去, 今日便可搬回去了。”   他说着,眼神不自觉落在季轩手上, 待看见里面攥着的几个青果后,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手抬了抬,似乎想颤巍巍地捂住胸口,考虑到在弟子面前的形象, 又硬生生放了下去。   “又摘果子尝鲜啊?”丹和真人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他这小灵峰上灵气充沛,水源丰富,最适合植物生长,加上他自己闲暇时也喜欢侍弄花花草草,所以便在府邸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灵植。   之前季轩满身郁气,没事就在府邸中的空地上练剑,虽未刻意毁坏草木,但锋锐的剑气让不少花草瑟瑟发抖,花朵萎靡黯淡,叶子都蔫吧了。   不是祸害,胜似祸害。   那时丹和真人一看季轩提剑出来,就满脸愁苦,很想把自家徒儿赶出去练。   等季轩真的天天往外跑了,丹和真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发现他开始另一种意义上地祸害他的灵植。   ——他开始乱摘果子了。   此时季轩手里拿的,就是两颗还未完全成熟的仙梅。   这仙梅是丹和真人特意从南海移栽回来的品种,三年一开花,三年一结果。   开花时仙气飘飘,如梦似幻,结出来的果子饱含天地灵气,凡人吃了可延年益寿,修仙者吃了,也能明心净神,有益修为。   仙梅开花好看,丹和真人平时宝贝得不行,就想着等果子成熟,将其种进地里,多多养护,到时漫山遍野都是仙梅花,他这小灵峰得多好看。   可平日里悉心照顾着、眼巴巴等着成熟的果子,转眼就被小徒弟薅走一大半,丹和真人怎能不痛心?   要真是为了吃也就罢了,他也不是小气的人,一点梅果而已,自家徒弟想要,给了也就给了。   可这果子还没熟啊!没熟你摘它干嘛?咬下去不嫌酸吗?最后不好吃还不是要扔掉?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看着原本硕果累累的树干上如今的光秃秃模样,丹和真人捂住胸口,心痛到简直无法呼吸。   但自家徒弟,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责骂,丹和真人只能暗搓搓提醒他,房子盖好了。   潜台词——快回你自己屋待着吧,别在这继续祸祸他的宝贝梅树了!   季轩:“……”   他还真是为了吃的,只不过不是他自己吃,是某人要吃。   那天在小灵峰上,他见虞惊鸿孕吐厉害,回来便想着怎么帮忙缓解一点。   先是去了医阁,对上了医景八卦的目光,拐弯抹角问虞惊鸿肚子里那个是不是他的。   季轩没吱声,让他自己猜。   医景能猜到也不奇怪。   他和虞惊鸿从小坑到大,打架、下药、使绊子,什么都用过,   虞惊鸿有武三当帮手,拿来坑他的药千奇百怪,有些便会让他露出一点龙族的特征,外表被他控制着看不出来,但脉象上却可能与常人有异。   医景为他诊过那么多次,早就发现了那点异常,只是一直当不知道。   这次发现虞惊鸿怀的是妖修之子,想起他的身份和他们之前一起来问诊时的表现,才做出了这番猜测。   “还有啊,”医修满脸八卦的笑,打量他一眼,“就凭虞小子和你的关系,他要怀的不是你的,能告诉你?”   季轩和虞惊鸿是死对头,整个门派都知道,虞惊鸿要是怀孕了,告诉谁都不可能告诉他,除非他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乖乖,真想不到,这两个小子平时人前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结果背地里连孩子都搞出来了……医景啧啧赞叹,感慨小年轻玩得真花。   季轩:“……”   过程全错,答案全对。   “你想多了。”他面不改色道。   倒不是他想推卸责任,而是以虞惊鸿的脾气,要是知道他这会儿在别人面前承认了他俩之间的关系,肯定又要气到爆炸。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嗯嗯嗯,我想多了。”医景敷衍点头,大手一挥,开了个止吐的方子,“去抓药吧,一天三碗,早中晚各一次。”   季轩拿起药方看了看,眉头微皱:“要喝这么多次?”   虞惊鸿有多怕苦,季轩还是知道的。   从前他们打架受伤,过来开药的时候,每次虞惊鸿都是一脸不情愿,偶尔服药也是硬着头皮灌下去的,还被季轩嘲笑过,损他是娇气包。   直接把虞惊鸿气到跳脚,扔了碗就要来揍他,季轩当然不甘示弱,反手还击。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鸡飞狗跳,打那以后,医阁便出了个规矩——禁止打架,也禁止拿晒好的辣椒粉往人脸上糊,那是入药的!   看着手里的药方,季轩眉头皱得更紧。   半夏,生姜……这方子一看就苦到不行,虞惊鸿本来就吐得厉害,这喝下去了还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不想喝药?”对虞惊鸿不喜欢喝药的事,医景也略知一二,想了想道,“若是怕他喝不下去,那你就去找点酸的,等他想吐的时候给他吃点,能缓解的话,不喝药也行。”   酸的……季轩若有所思地离开医阁,搜罗了各种酸口的食物,但都试了一遍之后,还是他师父果园里的梅子最让那人青睐。   梅果本来就酸,这种尚未完全成熟的青梅,咬一口更是牙都能酸倒。   太酸了,虞惊鸿也不能一下子全吃完,但他可以吃一口,歇一会儿,等下次想吐的时候,再吃一口。   就这么慢慢吃,一颗梅子能管一整天。   时间回到现在,面对自家师父心痛的目光,季轩悄悄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一脸正气道:“知道了,我晚上就回去住。”早上再来。   他知道丹和真人的小爱好,要是有的选,他也不想祸害自家师父的宝贝树,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对不起了师父,以后徒儿会赔给您的。   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季轩朝丹和真人行了一礼,抓着两颗青果,镇定自若、脚下生风地飞快走了。   御剑飞到小灵峰,在问澜轩外面落下,季轩推门进去。   虞惊鸿正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本法术卷籍在看。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见进来的人是季轩,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想打架?”   又立马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没被人发现吧?”   季轩:“……没有。”   他落下来之前看过了,附近没人。   看着虞惊鸿好似松了口气的模样,季轩嘴角微抽。   怎么搞的他好像见不得人的奸夫一样?   “来找你要东西。”季轩走到近前,将手里的青梅放到石桌上。   虞惊鸿双眼一亮,拿起一个召出水流洗了洗,啃了一口,酸涩的滋味在口腔炸开,又有一丝清灵之气蕴含其中,很好地压下了胸口不时涌现的轻微恶心感。   正好上次的他都吃完了。   嚼了嚼嘴里酸溜溜的果肉,虞惊鸿心情好了不少,连见到死对头的不爽都散了些,把手里的卷轴丢给他:“给,你要的东西。”   季轩一把接过,随便看了两眼,折了折,揣进怀里。   这是虞惊鸿亲自写出来的有关法术的心得体会,作为季轩给他带果子的交换。   虞惊鸿有多要强,没人比季轩更清楚,他知道要是自己平白无故给虞惊鸿送东西,虞惊鸿肯定不会要——即便他是让他怀孕的人,本就应该对此负责。   于是季轩就想了个主意,声称自己想要了解法术要义,让虞惊鸿把自己的理解写下来,以此作为这些果子的交换。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狐疑打量他,怀疑他是不是要害自己的虞惊鸿,听到这只是一场交易之后,便摸了摸下巴,答应了下来。   不过区区几个果子,就想换他这么多年的修炼心得,也太便宜了点,所以讨价还价一番后,虞公子最终拿下了一张卷籍换五个果子的价格。   他似乎以为季轩是想通过了解法术要义,找准他的弱点,好在之后的大比上赢过他。   为此还不屑地嘲讽了一番。   季轩也没辩解,跟他互怼了几句,成功把虞惊鸿气到跳脚,然后愉快地走了。   他收起卷籍的动作就在虞惊鸿眼皮子的底下,虞惊鸿只当他要回去看,便没在意,嚼嚼嘴里的果肉,心里还有点暗爽。   一张卷籍摊开了也就手臂长,只要他把字写得足够大,那全部写完也写不了几句话。   但只要他给出去,季轩就必须得上交五个梅果,想反悔都不行。   总算把这混蛋坑了一回。虞惊鸿晃晃折扇,故作不经意地瞥了季轩一眼,嘴角都差点没压住。   季轩一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呵了声。   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给,直接吃的,现在却还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编心得,怎么不着痕迹地把字写大,也不知道到底谁掉坑了。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弯了下。   算了。   ……   “交易”做完,虞惊鸿光明正大地把几颗梅果收进袖中,只留下啃过的一个,拿在手里,时不时咬上一口。   季轩看着他心情颇好地摇着扇子,嘴里漫不经心地嚼嚼嚼,暗自盘算。   他师父那里梅树不多,也就七八颗,果子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个,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四个月就吃完了。   他对怀孕这方面了解不太多,只知道凡间女子要怀胎十月,但他是龙,虞惊鸿怀的是蛋,到底要怀多久,也没个准数。   要是等师父那边的青梅薅完了,虞惊鸿还是想吐怎么办?   要不抽个空去趟南海,找个仙梅林弄一麻袋回来?顺便再挖几十棵小树苗给自家师父当赔礼,滴两滴精血下去,移栽后应该能成活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他师父肯定要发现不对,到时说不定还要追问他……   那就等蛋生下来了再去挖树,先去摘果子?   季轩沉思着。   虞惊鸿看了他两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瞄了瞄,没发现什么,不禁有些纳闷。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又看了两眼,还是没发现,虞惊鸿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醒醒。”   季轩目光不动,精准抓住他的手腕,随后才抬起眼看向他,挑眉:“做什么?”   虞惊鸿甩掉他的手,扬起下巴指了指院门:“东西已经给你了,你可以滚了。”   季轩瞥了他一眼,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再待一会儿,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   熟悉的女声在外面道:“虞师兄,你在吗?”   云妤?!   虞惊鸿霍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啃了几口的青果塞进袖子里,然后猛冲过来把季轩往屋里推!   季轩脚下不动,像定在了地上一样。   虞惊鸿怎么推都推不动,急得不得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快进去!”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季轩面无表情。   虞惊鸿愣了愣。   季轩见不得人吗?当然见不得人!   他们俩那些被迫双修、他还怀了蛋的事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季轩要躲起来,不是很正常的事?   但听到云妤的声音时,虞惊鸿下意识闪过的念头却不是这个,而是得赶紧把季轩藏起来,不让他被云妤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云妤可能会在他的院子里见到季轩,他就莫名心虚气短,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云妤的事一样。   “你……”   虞惊鸿正想找个理由,季轩却在这时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主动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虞惊鸿有点发懵,眼前闪过季轩刚刚冷冷的目光,他心底忽然升起丝丝微妙的无措。   院门外,云妤又叫了一声:“虞师兄?你在家吗?”   那一星半点的微妙情绪瞬间烟消云散,虞惊鸿回过神,掐了掐手心,不爽地看了眼房门。   搞什么,那么看着他,好像他对不起他一样,不知道自己就是见不得人吗?   他俩私底下的关系又不能暴露,要是被云妤进来看见了,不小心发现怎么办?虞惊鸿可不想冒一点风险。   再说了,云妤现在可是还在喜欢着季轩,若是被她见着了,那注意力岂不是都要被那个混蛋吸引过去了?绝对不行!   想通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虞惊鸿哼了声,换上一副笑脸,扬声道:“我在,马上来!”   打开院门,云妤正站在门口,依然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手中捧着一个花盆,里面是些泛着七彩光华的蘑菇。   虞惊鸿笑容欢喜:“云妤,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又看看她手里的花盆,笑容更加灿烂:“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云妤点头,轻轻道:“师兄可还记得上次送我的七宝灵芝?这是我用它培育出的灵菇,无甚大用处,但口感尚可,便来给师兄送些。”   “谢谢师妹!”虞惊鸿惊喜地接了过去。   云妤又掏出一个圆肚白瓷瓶,递给他:“听说师兄此次任务颇有难度,身上丹药怕是已经用完了,我又炼了些解毒丹,师兄拿着吧。”   虞惊鸿:“……”   惊喜的感觉还没升起来,就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他僵硬地笑着:“你……怎么知道我这次任务有难度?”   云妤微微一怔,一双翦水秋瞳中浮现出些许疑惑,迟疑了下才开口:“先前是季师兄将虞师兄你背回来的,虞师兄不知道吗?”   虞惊鸿:“……”   他强笑道:“我……我当然知道。”   心里却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屋里的某个人大卸八块!   季轩那个混蛋!居然让他那么狼狈的样子被云妤看到了!等等,那云妤是不是也知道他和季轩私底下的事了?!   虞惊鸿瞬间紧张起来,仔细看了看云妤的神色,发现还和往常一样,便又放下了心。   还好还好,看来是没发现……所以季轩那个王八蛋,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想破坏他在云妤眼里的形象!   心里把某人痛骂了一遍,虞惊鸿听到云妤有些犹豫地说:“虞师兄,我……我能进去坐坐吗?”   虞惊鸿双眼一亮:“当然可以!你进……”   等等!季轩还在他屋里!   忽然想起这一茬,虞惊鸿笑容忽地滞在脸上,下意识让开的动作也猛地一停。   他瞬间头脑风暴起来,季轩在他房间里,很可能会被发现……   不不不,门都关上了,不会有事的,这可是云妤第一次主动要跟他单独相处!   但是万一季轩暴露,他和季轩双修的事被发现,他在云妤眼里的形象不就……可是云妤主动!他以前邀请过好多次她都不答应的……   但是季轩……   可是云妤……   内心激烈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要在云妤面前保持形象的念头占了微弱的上风。   “我,我院子里有点乱,还是……算了吧。”   虞惊鸿艰难保持微笑,都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毅力,才能把这句拒绝的话说出口。   心里痛骂季轩,都怪那个该死的混蛋!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错失和云妤独处的机会?!   正当他心痛难言,整个人都萎靡下去,甚至想要反悔改口的时候,便见云妤微微一愣,两只手互相捏了捏手指,踌躇了下:“那,师兄可愿与我出去走走?我有些话想对师兄说。”   “!!!”   天降喜事,虞惊鸿都快被幸福感砸晕了,他瞬间振奋起来,欣喜道:“当然愿意!”   他飞快把花盆放下,洗掉手上的灰,又背对着云妤理了理衣襟,等浑身上下都一丝不苟以后,才转过身来。   “我们走吧。”清了清嗓子,虞惊鸿露出风度翩翩的笑容,正要跨出院门,房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响动。   云妤一愣,转头看过去:“什么声音?”   虞惊鸿眼皮一跳,语气里藏着一点咬牙切齿:“没什么,大概是老鼠。”   “老鼠?”云妤微微瞪大眼。   虞惊鸿:“……”   在云妤面前你说什么呢?!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连忙改口:“是前两天从树上掉下来的小雀,翅膀受了点伤,我捡回来养着,估计是撞到哪了吧。”   云妤站住脚步:“是不是摔着了?可要回去看看?”   “不用不用,已经能飞了,晚上我就准备放走。”虞惊鸿迅速把院门关上,挡住她的视线,“我们还是去散步吧。”   云妤还是有些迟疑,虞惊鸿又劝了几句,她才点点头,不再关注。   虞惊鸿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该死的季轩,差点坏了他好事!   ……   两人一路行来,一直走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山坡上。   山花烂漫,绿草如茵,远处山风吹来,带来清新的空气。   虞惊鸿一边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一边兴致勃勃地猜云妤会跟自己说什么,难道是终于被自己打动,决定放弃季轩那个混蛋了?   就知道那个混蛋不讨人喜欢,让他天天冷落云妤,被抛弃了吧?   活该!   正幸灾乐祸中,云妤忽然停下脚步:“虞师兄……”   虞惊鸿立即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都清出脑海,也跟着站住,扬起笑容:“师妹?”   云妤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虞师兄,你能不能……离季师兄远一点?” 第187章   ……什么?   虞惊鸿笑容愣住:“离季轩远一点?”   “对。”前面那句话说出来之后, 云妤就好像卸下了什么心理负担,后续的话也顺畅起来。   “虞师兄不喜欢季师兄吧?离季师兄远点,对虞师兄来说, 应当是件好事。”她顿了顿, 看着虞惊鸿,神色中隐约带着些试探, “但如果, 虞师兄其实没那么讨厌季师兄的话……”   虞惊鸿反射性道:“怎么可能?我当然很讨厌他!我都想杀了他!”   云妤细细看了眼他的神色, 见里面的嫌弃不似作伪, 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那就好。”她微微抿唇笑了笑。   从那次云州秘境起, 她就对季师兄和虞师兄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不安, 这不安随着时间流逝日益增长, 直到那天在大殿门外, 她看见季师兄亲自把虞师兄背回去的时候, 终于达到了顶峰。   那个时候, 季师兄看她的眼神, 刻意避开她想要触碰虞师兄的手, 还有那隐隐对她敌视的态度……种种迹象都仿佛透露着某个意味。   云妤不敢细想,回去辗转反侧了几日,还是决定去弄清楚。   可她找过去, 都没能见到季师兄。   季师兄不给她接近的机会,她便只能从虞师兄这里入手, 庆幸的是,看虞师兄的样子,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季师兄。   若是这样,那么之前那个猜测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可想到季轩对她那隐隐的敌意,云妤又不敢轻易放下心, 她确定道:“那么说,虞师兄是答应我了?”   虞惊鸿下意识便想答应下来,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下。   离季轩远一点吗……   心中忽然生出一些细微的抵触,他微微抿唇,扬起笑容:“好吧,既然师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你,以后离那个混……咳咳,离他远点。”   云妤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笑意:“谢谢师兄。”   “不客气。”虞惊鸿看着她难得的笑容,嘴角止不住地上翘,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心里那莫名的抵触也迅速消散。   不就是离季轩那混蛋远点吗?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要不是那个混蛋,他怎么会怀上一颗破蛋?弄得他现在面对云妤都没法理直气壮了,总是时不时心虚。   等等!   虞惊鸿忽然一皱眉:“那要是那个混,咳,季轩过来挑衅我怎么办?难不成我还得躲着他?”   云妤愣了愣:“这……”   抓住机会,虞惊鸿立即眼也不眨地对她说起季轩的坏话:“云妤我跟你说,你别看季轩人模人样的,实际上那厮心眼比筛子都多。就说上回在秘境,他看起来好像中了麻药动不了的样子,但心里指不定想着要怎么把我拉下水,还有上上次在后山……”   原本只是想暗搓搓破坏一下季轩在云妤心里的形象,但说着说着,虞惊鸿却真的有些不爽起来,想起以往种种被反坑的经历,更是咬牙切齿。   面上气恼不忿,眉毛也竖了起来,一幅气冲冲的样子,没了之前时刻带笑的亲昵,却好像在双眼里点亮了一把火焰,整个人都变得鲜活灵动,生机勃勃。   云妤看着这样的虞惊鸿,心里的不安忽然空前高涨起来,她控制不住地提高声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虞师兄!”   “要不是他我——”虞惊鸿本来还在恶狠狠记仇,突然被打断,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云妤?”   云妤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捏了捏手指,镇定下来,重新开口:“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师兄。”   虞惊鸿还有些愣神:“哦……你说。”   云妤望着他道:“虞师兄应当知道,我一直心慕季师兄。”   “……”虞惊鸿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他当然知道,都追了云妤这么久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因为我想请师兄帮的忙,与此事有关。”   虞惊鸿一怔,心里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看着他的表情,云妤一字一顿道:“——我想请虞师兄你,帮我追求季师兄。”   “……”   虞惊鸿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让我帮你……追求季轩?”   “是。”   “……”   见他一直不吭声,云妤再次道:“虞师兄,可以帮我吗?”   虞惊鸿抿抿唇:“云妤,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知道。”云妤道,“但师兄也该明白我的心意,云妤心中已有他人,实在盛不下另一个人了。”   “……”虞惊鸿再次沉默。   先前消散的抵触卷土重来,比之前还要强烈。   要帮云妤,就意味着他要亲手把云妤送到季轩身边,亲眼看着他们在一起。   一想到这两人将来会站在一处,季轩温柔地执起云妤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虞惊鸿就觉得刺眼无比。   只是其中刺眼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虞惊鸿却并没有仔细去分辨,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人是季轩。   当然是季轩,也只可能是季轩,不然还能有谁?   排斥、憋闷、不快……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有种突如其来的烦躁,胸口也开始翻腾起来。   咬了咬牙根把这阵恶心感压下去,虞惊鸿脸色变得有些差,他抿紧唇,正要开口拒绝,云妤却忽然道:“虞师兄……”   仿佛是故意打断一般,云妤抬起双眸,恳切地盯着他的眼睛:“虞师兄,就当是我求你……”   “帮我,好吗?”   “……”   面对她恳求的目光,虞惊鸿沉默下去。   此前,他从未见过云妤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如此低的姿态,此时,他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慢慢握紧拳,又慢慢松开,最终,虞惊鸿缓缓道:“……好,我帮你。”   ……   那天答应之后,虞惊鸿就匆匆和云妤分开了,胸口翻腾得越来越厉害,再待下去,他怕会忍不住吐出来。   好在云妤只以为他是一时接受不了,并未起疑心。   等离开她的视线,虞惊鸿匆忙掏出之前啃过的青梅,咬了好几口,才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缓解了胸口的翻腾后,一颗青梅也只剩下核了,虞惊鸿把果核扔掉,郁闷地叹了口气。   难得有和云妤独处的机会,居然被这该死的孕吐毁了。   混蛋季轩!   心里骂了一句,想到刚刚答应的事,心里的郁闷又变成了烦躁。   他帮忙追季轩?怎么帮?按着季轩的头让他和云妤当道侣?季轩那王八蛋能同意?就算同意了,以后能好好对云妤?   虞惊鸿又叹了口气。   或许,刚刚还是应该拒绝的……   但想到云妤恳求的目光,虞惊鸿纠结了会儿,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毕竟但那可是云妤,当初在他失意狼狈的时候,唯一一个肯定他、认可他的云妤。   她是个好女孩,虞惊鸿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即便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算了,大不了等他们成亲以后,自己天天去盯着,但凡发现季轩有冷落云妤的地方,就把他薅出来揍一顿!   烦躁地摇了摇扇子,虞惊鸿回到院子,发现屋里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正好,省得他亲自赶了。   虞惊鸿冷哼一声,心里的烦躁却不知为何更重了。   后面一段时间,季轩都没再出现过,不再像之前一样,每天都来找他。   他若是过来,虞惊鸿还要想办法把他赶走,他已经答应云妤了,要跟季轩保持距离,自然要说到做到。   但他一直不来,虞惊鸿就只能作罢,把满肚子想好的阴阳怪气通通憋了回去,憋得心情都不爽起来。   心里的烦躁也随着始终见不到季轩的身影,开始与日俱增。   这烦躁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因何而起,也不知道也如何让其消失,只能让它待在那里,哽得食不下咽,青梅都快吃不下去了。   尤其是季轩人没来,“交易”却还在继续。   每过两三天,虞惊鸿都能在石桌上发现几个青梅,与此同时,他院里的东西也会少一样。   有时候是他看完忘记收起来,遗落在石桌上的手札,有时候是一株长势旺盛的奇花,有时候干脆就是虞惊鸿闲着无聊削出来的小木剑。   总之,看上了什么就拿什么。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混蛋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   辛辛苦苦蹲守了一夜,却又没抓到人,虞惊鸿不爽地嘀咕一句,把桌上的梅果收起来。   要说他为什么想蹲守季轩,那还用问吗?   问澜轩可是他的院子,季轩一条混蛋龙来去自如是怎么回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他自己家?   另一方面,只是一门之隔,季轩来了他却不知道,那岂不是说明他比季轩要差?这虞公子能忍?势必要抓到季轩,找回自己的场子才行!   只是怀了蛋后,除了孕吐以外,他夜里还会经常犯困,今天凌晨就是没忍住眯了一小会儿,等清醒过来,桌上就已经多出几个梅果了。   拿着梅果回屋,放进一个小木匣里,里面的梅果已经攒了大半匣。   这几日他孕吐减轻了些,对梅子的消耗也没之前大,经常还没吃完,下一波就已经送来了。   虞惊鸿便找了个匣子,把多出来的放进去,匣子原本是用来储存灵草的,内部刻了保鲜法阵,梅子在里面,时间久了也不会坏。   放好梅果,他回到院中,想看看季轩又拿走了什么,但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少。   正纳闷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台,虞惊鸿脸色忽然一变。   等等,他放这的花盆呢?!   ……   青岩峰竹屋。   季轩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门忽然被人踹开,怒气冲冲的声音紧随而至:“季轩!你给我出来!”   从入定中睁眼,季轩面无表情地看着闯进来的虞惊鸿:“什么事?”   虞惊鸿满脸怒气:“什么事?!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我花盆呢?!”   季轩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什么花盆?”   “你还敢给我装蒜!”虞惊鸿大步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领,质问,“你说什么花盆?当然是云妤送我的那个花盆!不是被你拿走了?!”   季轩神色冷淡:“不是。”   “不可能!”虞惊鸿怒瞪他,“我昨晚还给里面的灵菇浇了水,从昨晚到现在,就只有你进过我的院子,除了你还有谁!?”   “或许是树上掉下来的小雀?”季轩语气嘲讽。   “你在说什么鬼——”虞惊鸿声音突兀一顿。   不是因为他想起这话是他之前跟云妤说的,而是因为他想起来,今早他在等着蹲季轩时,看到几只飞鸟落到了他院里的树上。   那时天色还未全亮,远处的青山还是灰蒙蒙的青色,但早起的鸟儿已经都醒了,叽叽喳喳的叫。   飞进来的这几只倒是没叫,却都盯着了他摆在窗台上的灵菇。   为了蹲到季轩,虞惊鸿不着痕迹地将窗户开了条小缝,清楚地看见了这几只鸟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顿时大怒,怪不得他先前浇水的时候总觉得灵菇边缘有点坑坑洼洼的,原来是被这几只破鸟啃了!   好像感觉到了他不善的眼神,那几只鸟忽然一个激灵,齐刷刷扑腾起翅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顾忌着可能随时会过来的季轩,虞惊鸿没有开窗把它们打下来当烤翅,只是悄悄开了条窗缝,把花盆端了进来,放到脚底下,准备等天亮了再放出去。   只是那时候他等了一夜,太困了,放好之后就撑着脸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也就忘了这茬。   “……”   虞惊鸿的脸忽青忽白,手里扯着季轩的衣领,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僵硬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慢慢松开手站直,眼神乱飘,心中懊恼不已。   倒不是懊恼错怪了季轩,而是懊恼自己居然这么不小心,亲手将把柄送到了季轩手上,这下好了,这混蛋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他呢!   季轩面无表情开口,不出所料是嘲讽的语气,但内容却和虞惊鸿所想的大相径庭:“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虞惊鸿一愣:“那不然呢?”   季轩看着他,无声嗤了一声,似是讥嘲,又似是冷笑。   “你!”虞惊鸿眉头一竖,下意识就想炸毛,但想起自己刚刚才错怪了人,语气又不由弱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一盆蘑菇就值得你特意跑过来找我,你是没见过蘑菇吗?”季轩讽刺道。   “那怎么一样?那可是云妤送我的蘑菇,不对,什么蘑菇?那是灵菇!”   虞惊鸿纠正,睨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嘴角哼了声,掩饰不住炫耀:“云妤一培育出灵菇,第一个就想着送我,怎么,你嫉妒?嫉妒你也没有!”   季轩扯了扯嘴角,一个破蘑菇,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嘚瑟完,虞惊鸿摇了摇扇子,悠悠道:“好了,既然你在修炼,那本公子就不打扰你了,想吃灵菇便来问澜轩,若是本公子心情好,就赏你一点。”   他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手腕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虞惊鸿猝不及防,被直接拉得后仰,倒进季轩怀中,下一瞬,眼前便出现一张骤然放大的脸,唇上也传来温热的触感。   “?!!”   他猛地瞪大眼,反应过来后,便想推开季轩,但季轩力气比他强势得多,扣住了他两只手腕,压制着他,让他根本动不了。   正气急时,唇上却忽然一痛,被用力咬了一口。   虞惊鸿闷哼一声,眼睛瞪得更大,感觉身上束缚的力气小了,立马狠狠推开他爬起来,伸手碰了下嘴唇,嘶了声。   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他愤怒道:“你干什么?!”   季轩擦掉嘴上的血,抬起眼,冷冷道:“你眼里只有云妤?”   “不是云妤还能是你吗?!”虞惊鸿怒气冲冲地骂,又摸了摸唇瓣,嘶了一声。   季轩这一下咬得极狠,唇肉都差点咬掉一块,眼下皮肉往外翻卷着,不住地冒血,他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冲进喉咙,原本安生的胃部顿时闹腾起来,虞惊鸿脸色有些发白,运转灵力让伤口愈合,又漱了漱口,冲淡了嘴里的血味,才勉强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季轩却误解了他的举动。   见了云妤一面,就亲都不能亲了,被他碰一下就要漱口,有那么讨厌?   数日来积攒的郁气一下爆发出来,他语气更加嘲讽:“当然不会是我,你心心念念都是云妤,只可惜,人家看不上你。”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虞惊鸿顿时回想起那天答应云妤的事,立即像被踩了痛脚一样,气急败坏道:“关你什么事?!”   喜欢的人让自己帮忙追她喜欢的人,那个人还偏偏是自己的死对头,虞惊鸿本身就已经够怄火的了,结果季轩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还敢嘲讽他?!   “怎么不关我事?”季轩扯扯嘴角,“别忘了,你肚子可是怀着我的蛋,万一受了打击一时想不开,我的小龙崽不是要跟你一起没命?”   不得不说,斗了这么多年,他确实是懂怎么刺痛虞惊鸿的。   短短几句话,就一个不漏地将虞惊鸿的雷点全部踩爆了。   虞惊鸿深呼吸,深呼吸……忍不下去了!   他气极反笑:“在乎你的龙崽是吧?我现在就把它挖出来给你!”   一手猛地握住旁边的惊鸿剑,噌一声拔了出来,扬手就要往肚子上剖!   季轩瞳孔一缩,瞬间起身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你疯了?!”   蛋孕育的位置在小腹内,那地方靠近丹田,一剑捅进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把丹田一起捅破,到时候别说是把蛋剖出来了,他命都可能没了!   虞惊鸿恨恨瞪着他:“不是怕你的蛋被我牵连?那我现在就把它弄出来,死了也不会连累它!”   季轩沉着眉眼看他,下颌线紧紧绷起,忽然夺过他手里的剑扔到桌上,扣着他的手腕按在墙上,一低头亲了下去。   “唔!”   虞惊鸿后背撞到墙上,手也被箍住压在头顶,愤怒地看着季轩,张口就要咬!   但季轩改成一只手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放下来直接捏紧他的下巴,让他想合上牙齿都不行。   “放唔——!”   虞惊鸿想转开脸,也被季轩捏着下巴,强行转了回来,继续大力亲吻。   他怒极,抬腿想踹,腿也被压制住,中间还横插进来一只脚,将他整个人都抵在了墙上。   季轩吻得很用力,像是发泄,又像是惩罚,含住他的舌尖大力吸吮,吮得虞惊鸿舌根都发痛,未出口的怒骂全部变成了呜呜的声音,被吞没在唇齿间。   身体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热了起来,像是习惯了这些亲密的动作,开始叫嚣着不满足。   隐秘的渴望逐渐升腾,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虞惊鸿的眼眶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有孕之后,他的情绪波动就变得有些大,还会经常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该愤怒的时候,他心里却忽然有些酸涩和委屈。   这么点委屈一出现,就立即被虞惊鸿压灭了,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对这个混蛋委屈?都是怀孕影响的错觉!   可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酸。   纠缠过来的唇舌忽然停顿了下,慢慢退了出去。   虞惊鸿抬起眼,便见季轩垂着眼睛看着他,神色有些怔怔。   他动了动发麻的舌头,红着眼圈骂:“滚开。”声音也哑了几分。   季轩没动,只是抬起手,在他眼角轻轻揩了下,随后才把他放开,往后退了一步。   指节上带着点湿意,是刚刚从虞惊鸿眼尾擦下来的,季轩碾了碾这点湿润,微微抿唇:“抱歉。”   虞惊鸿原本还在冷着脸抹嘴,听到这两个字,忽地一愣:“你说什么?”   他没听错吧?季轩这个死人脸,居然在跟他道歉???   季轩又说了一遍:“抱歉,刚刚……是我不好。”是他冲动了。   虞惊鸿可疑地沉默一下:“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抱歉。”季轩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再说一遍。”   “……”   季轩抬起眼,虞惊鸿面色古怪,像是拼命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似的,憋得脸都快抽筋了。   对上他的目光,虞惊鸿眼神飘了下,咳了声,艰难控制住表情,抬起下巴,睥睨地看着他:“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把你脸上猖狂的笑容收一收,他还能信一点,季轩面无表情。   他目光微微下滑,落在那一段脖颈上。   因为虞惊鸿正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他,雪白的脖子就完整露了出来,正好可以让他一低头就亲到,皮肤光滑白皙,喉结微微突起,看着就非常好亲。   虞惊鸿察觉到他的目光,忙把下巴放下来,警惕地捂住脖子:“你想干嘛?”   刚刚才啃了他的嘴,现在又想啃他脖子?!   季轩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道:“明日便是第二场比试的最后期限,可要提前做准备?”   “什么准备?”虞惊鸿没好气道。   季轩看他一眼,提醒:“今天是第九天。”   虞惊鸿一愣,反应过来。   云妤来找之前,他和季轩又双修了一次,算算时间,到今天正好是第八天。   除了前两次间隔的时间不太固定,后续几次修为消失的时间,基本都在十天左右,明天比试结束,长老宣布获胜人选,所有人都要到场,季轩和他也不例外。   而明天刚好就是第十天,若是在一众掌门长老眼皮子底下,他们俩的修为突然消失……   见他已经想明白,季轩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仿佛不经意般道:“所以,要不要提前跟我双修一次?”   “提前双修?”虞惊鸿皱眉,“为什么要提前?”   季轩淡淡道:“你可记得在花神殿中,我们修为消失的那次?那半个月中,我们双修一直未停,修为也没再消失过,反倒是回来之后的第十天,法阵才再次起了作用。”   “所以我推测,那法阵应当是以双修结束的时间算,在结束后的第十天,才会再次起效。”   他总结道:“也即是说,今日我们双修过,明日修为便不会出现问题,也就不会被发现。”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虞惊鸿:“……”   他内心激烈挣扎起来。   凭心而论,季轩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之前的双修,不管每次持续多长时间,法阵都会在他们分开后的第十天起效。   那么提前双修,以防修为突然消失这种事,理论上也是可行的。   可是,他前几日才答应过云妤,以后和季轩保持距离,结果转头就跟他双修,岂不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要是修为已经消失,那还能说是逼不得已,但现在明明修为还在……   但要是今天不做,明天在演武场上修为突然没了,他爹还有其他长老肯定会发现,到时候追问起来,什么都瞒不住……   两个念头激烈交锋,虞惊鸿神色渐渐动摇。   季轩又加了一把火:“到时候云妤也会在场,你也不想当着那么多人和云妤的面,暴露你跟我双修过,还怀了我的蛋的事吧?”   第二个念头瞬间干掉第一个,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虞惊鸿纠结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那……好吧。”   “但是只能双修,不能做多余的事!”他强调道。   “什么叫多余的事?举个例子。”季轩走近一步,将他圈在怀里,手指搭上腰带,脸色不露声色地问。   离得太近了,呼吸打在脸上,就好像快亲上来一样。虞惊鸿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头:“就比如说,你……不能亲我。”   双修是形势所迫,为了不暴露,逼不得已只能做,但别的可不是。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虞惊鸿突然闭嘴。   “答应什么?”季轩微微眯眼,“云妤让你答应的?她说了什么?”   虞惊鸿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说完季轩还没反应,他自己就是一噎,还真关季轩的事。   云妤让他跟季轩保持距离,这点现在是做不到了,不光保持不了,马上还要深入接触。   想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答应的模样,虞惊鸿心里一阵心虚,只能宽慰自己,眼下是为了不暴露,没办法,等双修结束,他一定让季轩离他远远的!   又想起云妤求他的第二件事,让他帮忙追季轩,心虚之下,便想从这方面找补,好歹补偿一点云妤。   于是虞惊鸿开口:“你为什么不喜欢云妤?”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季轩反问。   “她那么好,又善良又坚强,长得也好看,实力也不错,还会炼丹……”   虞惊鸿嘴里冒出一大堆夸奖的话,每说出一句,季轩脸色就黑一点。   他深深吸了口气,忍耐道:“你说完没有?”   “当然没有。”虞惊鸿白了他一眼,“云妤优点那么多,我才说了一小半,门里面喜欢她的那么多,就你,天天被追还不乐意,矫情!”   他矫情?季轩险些气笑。   这蠢货,存心来气他的吧?   他冷冷一笑,见虞惊鸿还有再开口的意思,迅速捏住虞惊鸿的下巴,恶狠狠吻了上去!   给他闭嘴吧!   虞惊鸿微微瞪大眼,伸手想推他,被他一手抓住,想扭开脸也没成功。   “不能亲,我答应过云妤……唔!”   含糊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骤然猛烈起来的亲吻吞没下去。   季轩用力舔吮着他的舌尖,在他口中大肆搔刮。   虞惊鸿被他亲得满脸通红,身上也一阵阵颤栗,控制不住地发软,整个人头昏脑涨,意识都快不清楚了,哪还有精力去想到别的。   努力了许久,他终于从唇舌交缠中挣脱出来,奋力别过头,抵住季轩胸口,气喘吁吁地将他推开一点:“都说了,不许亲我!”   语气仿佛不满,还有点严肃,但他脸色发红,眼里也水润一片,讲出来的话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还露出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让人更想欺负他了。   季轩喉结微微滑动了下,眼神暗沉:“不能亲哪里?”   他低下头,在虞惊鸿脖间落下一吻:“这里?”   虞惊鸿身子颤了下,缩起脖子:“不行!”   季轩又在他耳后吸了一下,舔吻他的耳垂:“那这里?”   这片皮肤细嫩,感觉也更加强烈,虞惊鸿闷哼一声,慌里慌张地抬手捂住耳朵,侧头避开,瞪了他一眼:“当然也不行!”   季轩勾了勾嘴角,顺着他敞开的衣襟向下,声音变得有些含混:“这里?”   “不,不行……嘶,别咬……”   虞惊鸿嗓音发颤,胸膛不自觉想往后躲,却被季轩从背后按住,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那一片细嫩的皮肤。   虞惊鸿咬着牙,忍住那些想要出口的闷哼,按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推开,但不知道季轩做了什么,他忽然一抖,猛地抬手捂住嘴,却还是控制不住溢出些许闷吟。   留在他肩上的手也抓紧了衣服,眉头忍耐般蹙起,眼底却迅速弥漫起水光,尾端湿红一片。   过了片刻,季轩直起身,抬手想合上窗户。   他的竹屋地处偏僻,外面都是深林,鲜有人迹,但难保不会有人经过了看到。   季轩还没有把这种事给别人看的爱好,还是关上保险一点。   但手指差一点就要碰到窗扉时,他又收了回来。   这几根手指刚刚不知道在哪里待过,上面尽是湿漉漉的水光,亮晶晶一片。   看了看手指上的水渍,季轩换了只手,把窗户关上了。   心念一动,惊鸿剑飞过去,把两扇门页也关上。   外界的光线都被阻拦住,房间里立即昏暗下来,暧昧湿热的空气都被困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做这些事花了点时间,虞惊鸿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刚要从那种密不透风的颤栗中回神,就被季轩转了过去。   本就松松垮垮的系带迅速散开,衣袍落下,被随手扔到一边,委顿一地。   没了一层层布料保暖,身体的温度却不见下降,反而越来越高。   热度在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升温,汗水落下,在皮肤间肆意流淌,烫得惊人。   虞惊鸿惊喘一声,扶着窗沿的手猝然抓紧了,指尖泛白。   他眼中泛起湿意,忍耐地蹙起眉,断断续续骂道:“你就……不能……慢点?”   “慢不了。”季轩低头在他肩上吻了吻,鬓边的黑发不轻不重地摇荡几下,顿时又惹来一阵急喘。   他顺着肩头往上亲,一点点亲到脖间,再到耳后。   虞惊鸿似有所觉,偏头躲了躲,转过头来想瞪他:“都说了不许……”   刚刚开口,季轩就猛地收紧手臂,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了颤抖破碎的闷吟。   燥热在血液里流动,心跳也鼓噪着跳动起来。   虞惊鸿眸中晃荡着水光,眼底一片失神,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紧紧扒着窗沿才能让自己不滑下去,哪还顾得上他亲还是不亲?   心里笑了声,季轩光明正大叼住他的耳垂,细细舔吻起来。   善良坚强,长得好看,实力不错,还会炼丹……云妤的确很多优点,但那又如何?   优点多,他便要喜欢吗?   紧了紧手臂,季轩报复性地咬了一下嘴里的耳垂,在虞惊鸿想回头瞪过来时,毫无征兆地箍紧他的腰,让他紧绷着,颤抖着,只能沉浸在自己给予的快乐中,再也想不起任何事。   看着怀里强忍着愉悦,满脸都是不肯输给他的人,季轩勾了勾嘴角,低头在他肩上落下一个吻。   呵,真蠢。 第188章   翌日一大早, 季轩就来到了演武场上。   在他之后,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赶来,一群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有人垂头丧气, 有人胜券在握。   季轩没有加入任何团体,自顾自抱着剑站在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 虞惊鸿姗姗来迟, 一来就狠瞪了他一眼, 在离他远远的地方站定了, 刻意避着他似的。   季轩微微眯眼, 看了看他那一身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高领长袍, 脸色又好了起来, 不过也没过去。   昨天他心里不痛快, 故意在虞惊鸿身上留下不少痕迹, 尤其是脖子上, 几乎密密麻麻全是, 还刻意拖着时间, 直到天色大亮才放他离开,为的叫他没空把痕迹消掉。   虞惊鸿来得这么迟,估计也是想方设法才把脖子上的青紫遮住, 这会儿怕是还在气,他要是过去, 这厮肯定要找他麻烦。   等会儿吧。季轩抱着剑,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又过了一阵,掌门长老们也都来了,讲了几句话后,便开始宣告此场大比的胜出者。   一挥袖, 空中便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金色烟气,聚拢成一个个名字。   按排名由高到低,由左上到右下。   季轩和虞惊鸿正在前列,虽然他们在花神殿中耽误了半个月,回来得稍晚,但任务完成度高,并且还一连剿灭那么多邪修,大大给这次任务加了分,所以综合评估之后,还是在前排。   季轩还要更高些,因为是他把虞惊鸿背回来的,同样的任务,他醒着,虞惊鸿睡着,可不就他得分更高?   但他们俩也不是第一,第一是云妤。   她这次的任务是解决荆州一个城池的饥荒问题,去了之后却发现问题并不止那一个城池,而是波及了半个州。   荆州水源稀少,今年雨水又不多,取水更加艰难,人畜喝都没得喝,更别提浇庄稼,土地干裂,庄稼旱死大半,所以才发生了饥荒。   到地方之后,她先降了一场雨,灌溉了一下干涸的土地,然后又升炉炼丹,花了一天一夜炼出半间屋子的灵丹,全部碾成粉末,随后又花费了一天一夜,将这些粉末洒入所有干旱的地方。   蕴含灵力的丹粉滋养了土地,让枯黄的庄稼重新挺立起来,迅速开花结果。   种子被她收集起来,再次洒入大地,发芽,生长,成熟。   一连三次,原本干旱枯黄的土地上已经满是金黄的丰粮。   用这些丰收的粮食解了围,云妤并未就此结束,而是思考如何改善荆州的水源问题。   芸芸众生,修真者只占了甚少一部分,其中奸猾贪邪者有之,心念不正者有之,一念偏执者有之,愿意对这些凡人施以援手的少之又少,加上大多修者都不喜出门,更不可能次次都来得及帮上。   她这次可以把这些凡人救下,但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后再遇到大旱,这里还是会饿死人。   在荆州走了一遍后,云妤发现这里没什么险峻的地貌,多是平原,正适合草木生长,只是缺乏水源,才会如此荒凉。   恰好,在荆州以北,便有一条大河流通。   她本想开拓支流,将河水引入荆州,又怕引水不利,到时有了洪涝,反倒害了此地百姓,便花了几日功夫,寻访到人间王朝的一个擅水利的大臣,上门请教。   虽然本门中也有擅工的弟子,但毕竟是修士,给出的办法都需要灵力为基础,同样只可解一时之忧。   云妤想用凡人的办法来改善情况,这样以后即便没有修士帮忙,荆州的百姓也能靠自己解决问题。   大臣对此也很感兴趣,同时感激她的善心,给了她很多有用的建议,在实地考察之后,最终她决定仿照古时都江堰的设计,开渠引水。   又一连忙活了几天,在主动要求跟来的大臣指导下,被命名为“荆州堰”水渠完成了。   从此奔腾的大河多了一条分支,滔滔不绝的河水进入荆州,开枝散叶,开始滋养这片土地。   将维护和修理的方法告知了荆州的凡人,云妤将大臣送回去,随后便结束此次任务,回到了门中。   施法降雨、解除饥荒,这些对修士来说都不难,最多消耗一些心神,若只做完这些,也可以通过,只是名次并不会很高。   以往接到类似任务的弟子,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云妤除此之外,还想了办法开渠引水,既解决了大河水患,也使荆州的土地从贫瘠变得肥沃而富饶,这是惠及一州,乃至子孙万代的事。   季轩和虞惊鸿做的也很好,救了人,又杀了百多个邪修。   那么多邪修,若是放过,日后也要遗祸无穷,并且比起云妤的任务,他们俩要和邪修们刀兵相见,邪修手段阴险诡谲,防不胜防,危险性一等一的高。   两个任务评分其实不相上下,但因为他们是两个人完成,按规定要减去一部分分数。   所以在综合评估之后,众长老一致认为,云妤应为本场比试第一。   季轩也不意外,毕竟这一辈弟子除了他和虞惊鸿,就数云妤最优秀。   相比自己和虞惊鸿,她还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心思细腻,一些小细节上也比他和虞惊鸿处理得好。   季轩对她没什么意见,作为同门,他认可云妤,但作为追求者,他敬谢不敏。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好也不喜欢。   他往虞惊鸿那里看了眼,不出所料地发现,这人正一脸又不爽又高兴的样子。   估计是不爽自己压了他一头,又高兴云妤能得第一。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虞惊鸿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季轩面无表情。   蠢货。   ……   台上,将胜出者名单放出,长老宣告了下一场比试的时间,在三日后,随后便让众人解散。   掌门长老们离开了,弟子们嘈杂了一阵,有些结伴离去,有些则留了下来,想在大比前多练习练习。   季轩看了看其他人,放下手,也朝虞惊鸿走了过去。   刚走出一步,他就停了下来,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虞惊鸿面前的人。   虞惊鸿本来还在瞪他,忽然听到云妤在喊他:“虞师兄。”   他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就见云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前,正看着自己。   “云,云妤,你怎么过来了?”虞惊鸿笑容有些讪讪,还有些心虚。   前脚他才答应云妤,要和季轩保持拒绝,后脚就跟季轩滚到了一起,哪怕是为了修为不暴不得已,他也还是心虚得不行。   等等!修为没消失吧?!   忽然想起这茬,虞惊鸿紧张地感受了一下,发现还在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安全了。   “虞师兄?”云妤有点疑惑,“你刚刚在看什么?”   虞惊鸿心又立马提了起来,见她好像要往那边看,连忙挡住她的视线:“没,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做贼心虚一样,露出一个掩饰般的笑容。   好在云妤没发现异常,道:“上次我拜托师兄的事,师兄可还记得?”   要是以前,听到云妤提起季轩,虞惊鸿肯定要不高兴,但现在他正心虚着,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点头:“记得记得。”   云妤露出一点笑容:“那师兄,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好。”   人群外,季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离开的身影,正要转身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季师兄。”   他站住,侧头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童柳:“有事?”   童柳也顺着他的之前的目光,看了眼走远的虞惊鸿和云妤,又回过头,对他笑道:“我有些话想跟师兄说,师兄方便吗?”   季轩冷着脸:“不方便。”   他说完就要走,身后童柳却道:“是跟虞师兄有关的事。”   季轩脚下一顿,回头看向她,童柳眨了下眼,笑容如常。   ……   “你想说什么?”走到一处僻静处,季轩停下脚步道。   童柳笑了笑:“我知道师兄不耐烦那些客套话,所以就开门见山了。”   她道:“师兄不喜欢云师姐吧?那么,可不可以请师兄当着她的面,明确拒绝她一次?”   “……”   季轩冷冷看着她:“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师兄别生气。”童柳安抚一句,“虽然师兄可能不信,但这也和虞师兄有关。”   季轩沉默片刻,道:“我拒绝过。”   很多次了,只是云妤一直不肯放弃。   以前她还会送给季轩很多东西,有丹药,有衣饰,有剑谱,不过季轩没要,要么退回去,要么直接扔了,后来她又把东西送到丹和真人那里,名义上是送给长辈,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给季轩。   季轩只当不知道,只要没明说是给他的,那就全当看不见,丹和真人给他,他也不要。   童柳却说:“不一样。”   “?”   童柳道:“以前师兄拒绝师姐,师姐总是不肯放弃,是因为她知道你心中无人,所以她有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   “师兄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吧?”童柳弯起杏眼,笑问。   “……”季轩沉默。   童柳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修炼上我比不上师兄,但论对云师姐的了解,师兄怕是不及我。云师姐友善,温柔,但有时也会优柔寡断,所以拒绝不了虞师兄给她的东西,她也固执,认准了师兄,便不肯回头。   “但现在,师兄有了喜欢的人,再拒绝她,她就会知道,自己彻底没有机会了。师兄有没有发现云师姐最近很奇怪?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你有喜欢的人了,但她害怕,不愿意承认,还想再挣扎一下。   “所以在师兄再次拒绝她之前,她会尽力争取,哪怕是做出一些违背她本心的事,也想要努力一把,和师兄在一起。”   季轩皱眉:“你什么意思?”云妤做了什么?   “师兄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童柳笑笑,“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信不信,都看师兄自己。”   只是猜测?   想到昨天亲吻时虞惊鸿抗拒的模样,季轩沉默片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喜欢云师姐。”童柳直白道。   “可是师姐太固执了,喜欢师兄,便只看得到你,谁也插足不进去。”   少女背着双手,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笑了一下,“我想跟师姐当道侣,所以只能拜托师兄拒绝她啦,这样我才有机会嘛~”   “师兄不如试试看?反正只是当面拒绝一下而已,也不费事,不是吗?”   童柳看向他,笑着摆摆手:“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那么师兄,再见啦。”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独留季轩待在原地,若有所思。   当面拒绝吗……   ……   在季轩和童柳交谈的时候,另一边,虞惊鸿已经回到了演武场。   他找了一圈,没看到季轩,有点纳闷,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便只能作罢,先回了问澜轩。   进了院子,他在石桌边坐下,将手里的香囊放在桌上。   这是云妤刚刚给他的,想让他转交给季轩,找他就是为了这个。   放到以前,虞惊鸿可能会不高兴,但现在?   好吧,他还是不高兴。   凭什么要给季轩那个混蛋?他自己都没收到过云妤的香囊!   但答应的两件事,一件已经没做成了,另一件总不能还拒绝。   可是……虞惊鸿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奇怪,云妤为什么要他离季轩远点?   帮忙追季轩还好理解,毕竟云妤一直喜欢季轩,季轩那混蛋又不好接近,虽然实际上小气又记仇,还阴险,但外表看着还是高冷的,整日里独来独往,谁都跟他说不上话,御剑一飞,旁人想追都追不上。   也就自己跟他修为相仿,还是多年死对头,才能让他多看两眼——虽然虞惊鸿一点都不稀罕就是了。   嗯,不稀罕。   咳,所以云妤让自己帮她追季轩,虞惊鸿虽然不太高兴,但也能理解。毕竟除了自己,也没人能随随便便就逮到季轩了。   但让他离季轩远一点,又是为了什么?   换句话说,这两件事本来就是冲突的吧?   虞惊鸿摸了摸下巴。   他要离季轩远点,就不能接近他,不接近他,又怎么帮忙追?   就说这个香囊,他要是按照云妤的要求,保持距离,那怎么把这个东西送到季轩手里?隔空砸他脸上?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虞惊鸿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又努力憋了回去。   咳咳,他把思绪拉回来。   云妤应该不会提这种自相矛盾的要求,那么就是说,这个距离,指的应该不是实际上的距离?   想想也是,他和季轩一个在小灵峰,一个在青岩峰,平时根本见不着面,云妤说的当然不会是这个。   那不是这个,又是指什么?   难道是因为季轩不好接近,而自己能轻易接近他?   虞惊鸿托着下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边的香囊。   可他和季轩关系又不好,平时一见面就冷嘲热讽,剑拔弩张,恨不得把对方踩进泥里。   要不是被那个法阵强行绑在一起,他一年半载都不想看见季轩,季轩那混蛋肯定也跟他想的一样。   这种关系,也能算近吗?   要他保持距离,总不能是不再去找季轩打架吧?云妤当时也没说清楚……   唉。   想不明白,虞惊鸿叹了口气,在桌上趴了下来,黑发沿着脊背滑落,在身边轻轻摇晃。   他伸出手指,把香囊拨弄来拨弄去。   小云妤还没给他送过香囊呢……捏了捏香囊的挂绳,虞惊鸿出神地想着。   虞惊鸿第一次见到云妤的时候,是在十年前。   那时他刚刚十五岁,正是最心高气傲的时候,认定自己就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谁都比不过自己,结果却在那一次的门派大比中,败给了刚入门没几年的季轩。   他看季轩不顺眼已久,具体为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小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属实欠揍,一看到就手痒痒。   那次大比,是季轩参加的第二次,也是虞惊鸿参加的第二次。   第一次,季轩刚入门一年,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毫不留情地击败了,还狠狠嘲笑了一通。   第二次,季轩入门第六年,虞惊鸿也没拿他当回事,天赋好又如何?他虞惊鸿天赋也不差,修炼这么多年,打他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野小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结果他就败了,败得很惨。   被一剑抽下台时,围观人群那些惊讶的目光,虞惊鸿至今都记得。   随后响起来的窃窃私语和轻蔑的眼神,他也记得。   那些声音里,有的是对擂台上季轩的惊叹,更多的是在说他,轻蔑、嘲笑的口吻,说他平时看起来多了不起的样子,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虞惊鸿是掌门亲子,天赋又极佳,从小就被人吹捧着长大,一夕落败,其中的落差他怎么受得了?更别提那些奚落的眼神。   他涨红了脸,凶狠地瞪着台上的季轩。   但季轩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虞惊鸿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大比结束后,虞惊鸿就频频去找季轩麻烦,想要打败他,证明自己的实力。   但他心态失衡,又没有静心修炼,更加不是季轩的对手。   每一次失败,旁人轻视的眼神就多几分,就连掌门也训斥他,让他不要再找季轩的麻烦,学学季轩的性子,沉稳一点。   连自己的亲爹都向着季轩,虞惊鸿更加无法容忍,越是愤怒,就越是去找季轩麻烦。   越找,越败,越轻视……恶性循环下来,终于在某一次,虞惊鸿没控制住,失手重伤了季轩。   同门弟子之间,点到为止,季轩做得很好,赢了之后,就收了剑。   虞惊鸿自己却因气恨,没及时收势,季轩停手后没有防备,没能躲开,便被一掌击在了胸口。   那一次季轩差点没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醒,彻底痊愈,则花了半年时间。   掌门气得不轻,给了他一巴掌,把他大骂了一通,罚他在祠堂跪下,季轩一日未醒,他就一日不许起来。   祠堂只有掌门长老以及亲传弟子们可以进入,也许是掌门说了什么,没人进来给他送饭。   年少之时,他还不能完全辟谷,数日未进食水,饿得头晕眼花。   有时想起季轩那时惊愕的眼神,心底也会浮现一丝后悔,他只想打败季轩,证明自己,并没有想过要伤他。   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这丝悔意存在,只是在昏沉之中,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或许,他就是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只是徒有虚名,并没有那么厉害……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云妤。   云妤是长老的女儿,虞惊鸿以前也远远看到过几次,但都不屑一顾,压根没放在眼里。   那次见面时,他甚至都没认出来云妤是谁,只当她是个调皮跑进来的弟子。   他语气很不好的让云妤滚,云妤却眨巴眨巴眼睛,走到他面前,说:“你是虞师兄吧?我见过你,你好厉害啊!”   云妤那时才十一岁,个头矮矮的,站着跟他跪着差不多高,语气软软糯糯,满是崇拜。   虞惊鸿只当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拍马屁,依然冷着脸让她滚。   语气很恶劣,脸色也很差,小云妤有点害怕,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被罚了?她以前做错了事,把长老们胡子都剪了的时候,也被罚过,只不过不在这。   虞惊鸿嫌她烦,但饿得没力气,懒得说话,干脆闭着眼不理。   见他不吭声,小云妤反倒胆子大了起来,说完自己干的坏事,又继续夸他厉害,夸着夸着就夸到了季轩身上,说季师兄也好厉害啊,虞师兄你认识季师兄吗?   虞惊鸿一下就睁开了眼,恶狠狠道,闭嘴!不许提他!   小云妤有点被吓到,讷讷一会儿,才小声哦了一声,等他脸色恢复,才又继续说。   后面几天,小云妤也每天都来,虞惊鸿不许她提季轩,她就每天对着虞惊鸿夸夸夸,什么又勤奋,又努力,她自己每天修炼一会儿就累了,想去玩,师兄却能天天坚持,真厉害……   小嘴嘚吧嘚吧,把虞惊鸿从头夸到脚,夸得虞惊鸿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没那么差?   后来又发现虞惊鸿没饭吃,就偷偷给他带吃的,自己坐在一旁,一边看他吃,一边继续夸夸夸,连他啃个馒头都能夸出花来。   也不知道长大了那么清冷的人,小时候怎么那么会夸人的。   反正虞惊鸿是被夸得心情好了不少,只是内心还是沉郁。   小云妤似乎也看了出来,夸奖变成了鼓励,发现鼓励也没用,似乎很是苦恼,渐渐说话少了,最后的两天也没过来。   等到终于可以离开祠堂的时候,虞惊鸿的两只膝盖已经跪得青紫肿胀。   他一瘸一拐走出祠堂,没看见云妤,只在门口发现了一瓶活血化瘀的药,底下一张纸条。   虞惊鸿拿起纸条,上面是一行簪花小楷——   “我认识的虞惊鸿,可不是这样的。”   字体娟秀,但有些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刚学字没多久的女孩子写的。   这是小云妤对他的鼓励中很普通的一件,却也正是这行带着一点激将意味的字,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对啊,他可是虞惊鸿。   旁人的态度,与他何干?一群没本事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指点点?   谁敢说他闲话,就打到他不敢说为止!   从那以后,他便专心修炼,不再在乎外界的声音,渐渐的修为赶了上来,敢质疑的人都被他打到闭嘴,和季轩也变得有输有胜。   曾经的心高气傲短暂消失后,又回到了他身上。   依旧自负傲慢,藐视一切,但不再经不起挫折,就算输了,也只会加倍努力修炼,誓要在下一次赢回去!   就是可惜,出来之后,他没再见过小云妤。   问了才知道,因为每天偷偷跑到祠堂,还给他带馒头,小姑娘被长老训了几句,跟他闹脾气,回她娘那边了。   虞惊鸿有点遗憾,但也没太在意,总归是长老女儿,还是要回来的。   果然前两年,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云妤就被长老接了回来。   还是熟悉的模样,还是会微笑着叫师兄,夸他厉害,只是性格清冷了许多。   女大十八变,正常,就是不愿意接受他的追求,让他有点苦恼。   云妤是个好女孩,他想要保护她,给她最好的。   这世上有谁能比自己更好?   家世,昭华派是修真界顶尖大派,他是掌门独子。   修为方面,年轻一辈,他说第一,除了季轩敢说第二,谁敢说第三?   至于相貌?呵。   论容貌,论家世,论修为,有谁能比自己更配得上云妤?更能给她幸福?   没有了。   可云妤却偏偏看上了季轩。   虞惊鸿一向自负,理所当然地认为能得到自己认可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如他认可的死对头,那必定是除了他以外的最强。   他认可的手下,必定是最忠心无二。   他认可的云妤,也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谁见了都会毫无疑问喜欢上她,不喜欢的,那都是有眼无珠!   没错,说的就是那个季轩!   手指捏了捏香囊,虞惊鸿趴在桌子上,不爽地哼了一声。   怎么就看上季轩了?那混蛋到底有什么好的?   心眼那么多,嘴巴那么毒,外表那么装,小心眼又记仇,还是块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怎么就看上他了?   在心里挑剔了一番,虞惊鸿又不情不愿地承认,除了这些之外,季轩条件也还不错。   长老亲传弟子,本身修为也高,相貌也算英俊……好吧,是很英俊,身材也很好,性格沉稳,又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   云妤能看上他,好像……也算正常。   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虞惊鸿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去袖子里掏梅子,摸了摸发现是空的,才想起今早衣服换得急,还没来得及放。   他起身去屋里,到存放梅果的匣子里拿出一个,洗了洗,咬了一口。   嚼着果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要是以后季轩和云妤在一起了,他会不会也像对自己一样,给她送青梅?   虞惊鸿愣了愣,嘴里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舌尖的梅肉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其酸涩,酸涩的味道透过皮肤,蔓延进了心里,仿佛连胸口都一起酸涨起来。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快,好像并不情愿见到这样的场景似的。   一愣之后,他又很快回过神来,摇摇头。   他不情愿不是很正常?云妤可是他哄着捧着,精心呵护的人,结果却死活要嫁给季轩那个死人脸,还拜托他帮忙追,他高兴才有鬼了!   不爽地骂了一句季轩,虞惊鸿把果肉咽下去,往袖子里塞了几个,然后盖上匣盖。   摸了摸被衣领紧紧包裹住的脖子,他脸色更加狰狞。   与其想这些,还不如去修炼,把修为多提上去点。   再过几天就是第三场大比,到时候,他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季轩那混蛋揍得满地找牙!   让他昨天乱咬! 第189章   原本是想修炼, 但盘膝坐下来,虞惊鸿却始终定不下心。   心烦意乱了一会儿,他睁开眼, 看向桌上的香囊, 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先去帮云妤送东西吧。   之前云妤虽然让自己帮她, 但一直没说让他怎么帮。   虞惊鸿自己, 虽然碍于云妤的恳求, 口头上答应了, 心里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 不想将手心里捧了这么久的珍宝拱手让人, 也就一直没做出行动。   但现在……   出门前, 虞惊鸿看了一眼摆在窗台上的灵菇。   花盆被他摆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 每天浇水, 悉心照料, 先前被鸟啄过的伤, 如今也已恢复, 一丛丛地正在灵土中,长势旺盛。   精心照料这么久的宝贝,马上就是别人家的了……   他收回目光, 微微垂下眼,关上门, 走出院子。   其实这样也好。   就算云妤现在回心转意,终于被自己打动,不再执着季轩,难道自己就能答应她吗?   已经瞒了她这么久双修的事,难不成还要再瞒着她, 带着肚子里的蛋和她在一起?也太不是东西了。   说到底,还是他对不起云妤。   明知道她喜欢季轩,却还是和季轩双修,哪怕是修为所迫,逼不得已。   明明已经答应了她要离季轩远点,却还是和季轩再次双修。   明明已经说好要帮她追季轩,却因为不情不愿,始终没有行动。   理由都是充分的,但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的事,还要再辩解起来,就太难看了。   他就是做了对不起云妤的事。   从最开始,他威胁季轩不许把他们双修的事说出去,想要隐瞒云妤时,就已经对不起她了。   所以她不喜欢自己,也确实没错。   走在路上,看着两边的树,虞惊鸿心情有些沉郁。   胸口有些发闷,他扯了扯衣领,将裹得密不透风的脖子露出来一点,手指不小心碰到皮肤,一疼,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疗伤。   季轩那个混蛋,昨天亲也就算了,还咬,咬还咬那么狠。   不爽地咋了下舌,虞惊鸿看了看,见四处无人,便跳到一棵树上,盘腿坐下,运转灵力,将身上的痕迹全部去掉。   等颈间的皮肤恢复光滑,不再有刺痛的感觉,他收功起身,跳下树,继续往前走。   衣领拉开后,胸口还是很闷,虞惊鸿皱了皱眉,想回去把这身高领的换掉,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先去送完东西再说。   大概还是有点不乐意的心思在,他不太想飞过去,而是选择一步步走到青岩峰。   看着前方清冷的石阶,虞惊鸿思绪又飘到另一件事上。   云妤和季轩若是真在一起了,他和季轩就不能双修了,那修为怎么办?   背着云妤双修?   念头一冒出来,都不用试想那个画面,虞惊鸿的表情就瞬间黑了下来。   绝对不可能!   要是真有那种事,他就直接自尽,自尽前把季轩那个辜负云妤的狗东西也杀了!   他绝不可能让云妤受这种侮辱!   把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撕吧撕吧全部扯碎,虞惊鸿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云妤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和他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   再怎么自负,虞惊鸿也是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的——傲慢无礼,眼高于顶,骄傲自大……   都不是什么好词,不过虞惊鸿从来都不在意。   只有没用的废物才只会在暗地里骂人,有本事就像季轩一样,和他光明正大斗上一斗,不管是输是赢,他都能高看一眼。   可惜,敢这么做的只有季轩。   所以季轩才会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死对头。   当然了,季轩经常赢过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只不过虞惊鸿不会承认就是了。   想季轩那个混蛋,天天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估计也看不惯自己的脾气,那他应该会喜欢云妤,现在不喜欢,只是还没发现云妤的好。   等他真的发觉到了,自然就会爱上云妤了。   能爱上最好,这样一来,云妤就不会难过了。   希望季轩那个混蛋,不要不识好歹。   看着不远处的竹屋,虞惊鸿压下心里的闷意,沉沉吐出一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   “季轩!”   门被一脚踹开。   从入定里惊醒的季轩:“……”   他面无表情:“你手废了吗?”   虞惊鸿冷笑一声:“一扇破门,还要本公子亲自推?”   他大步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香囊直接拍在他胸口:“给你。”   像是报复似的,一巴掌重重砸了下来,把季轩砸得胸口生疼,没忍住抽了下眼角。   “你发什么……”怼出去的话在看见掉进坏里的东西时顿住了,他捡起这个宝蓝色的小东西,“香囊?”   “给我的?”他看向虞惊鸿。   虞惊鸿冷哼一声:“不是你还有谁?”   季轩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忍不住翘起来一点,又很快压了下去,咳了一声:“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虞惊鸿没吭声。   要是他自己,他肯定会说这是云妤送你的,顺便把云妤制作时的心血讲一遍,再夸一夸这个香囊有多么完美,多么精致。   只可惜,云妤给他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让他不要告诉季轩,这个是她给的。   具体原因,虞惊鸿差不多也知道。   季轩这厮矫情得很,云妤给他的东西从来都不要,哪怕是托别人转交,也会被他退回,或者干脆直接扔掉。   这次云妤想必也是怕季轩不肯收,所以才拜托他隐瞒。   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不爽,尤其是看季轩老神在在,仿佛一点惊喜都没有的样子。   他忍不住恶狠狠地开口:“不许弄脏!不许弄坏!必须随身带着!睡觉也不许摘!”   按理说,以往这种时候,季轩早该和他呛声了,今天却好像心情不错,半点没在乎他的恶劣态度,语气反而还有些惬意似的。   “知道了,要求真多。”   架没吵起来,虞惊鸿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不爽了。   他狠狠瞪了季轩一眼,扭头就走,出门前又回过头:“明日来后山竹林一趟。”   “后山竹林?”季轩一愣,正要再问,虞惊鸿已经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莫名其妙,追出去喊了声:“你还没说什么时候。”   “早上就过来!”虞惊鸿丢下一句,身形转眼就消失在竹屋外。   离开竹屋,虞惊鸿又去找了一下云妤,告诉她香囊已经送过去了,季轩收了,另外让她明日到后山竹林,季轩会在那里等她。   “季师兄要等我?”云妤惊喜道。   “对,明日一早他应该就会去了。”虞惊鸿点头。   云妤欣喜地无以复加,甚至都有些不顾矜持,抓住了他的手,喜道:“谢谢师兄!”   虞惊鸿也笑:“应该的,你叫我一句师兄,我总不能不帮你。”   云妤却怔了怔,看着他的笑容,慢慢松开抓住他的手:“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   虞惊鸿一愣,莫名有些慌里慌张地扬起一个笑:“怎么会?你看错了。”   云妤沉默片刻:“……对不起。”   她咬了咬嘴唇:“我明知道师兄……却还是让师兄这么做,是我利用了师兄……”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虞惊鸿忙打断她,“你想太多了。”   “我,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明天记得去。”   匆匆别过云妤,虞惊鸿离开了那里。   飞在空中,望着底下起伏的山峦,他想,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有独处的机会,季轩就会发现云妤的好,喜欢上她,云妤也可以得偿所愿了。   虞惊鸿慢慢捂住胸口。   只是,为什么这里的酸涩,一直消不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季轩就来到了后山。   他之前的衣服都被虞惊鸿毁了,原本是想穿着弟子服来的,但出于某种心思,他又连夜下山,买了几套成衣。   眼下身上就是一套石青色暗纹直裰,两边绑了同色缚臂,简洁大方,又不失利落。   低头看了看,又不着痕迹地把腰间挂着的宝蓝香囊往前面扶了扶,摆在了更显眼的位置。   睨着这个一眼就能让人发现的小东西,季轩微微翘了下嘴角,又很快压下,咳了声,一本正经地抬起头,负手站在竹林中,静静等待。   虞惊鸿也早就过来了,只不过是藏在暗处,季轩背对着他,看不到那些小动作,只能看到一个淡然自若的背影。   他挑剔地打量着,给一个背影找了十八个缺点,又不得不承认,季轩穿着一身,确实挺好看的。   虞惊鸿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这王八蛋,还天天嘲讽他骚包,自己骚包起来,不也一样?   把心里的酸意当成喜欢的人要被别的男人抢走导致的,虞惊鸿也在等。   过了一会儿,见到竹林外匆匆忙忙过来的云妤,胸口的酸涩更加浓重。   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到不远处的一个小石潭,他慢慢停了下来,在潭边站住。   这里听不到那边的对话,位置也很隐蔽,不是仔细搜查,没人会发现他在这里。   想到那边马上就要见面的两个人,虞惊鸿想,好了,他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很快,季轩就会有一个温柔体贴的道侣,云妤也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郎才女貌,倒也还算般配。   心里这么想着,他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很难笑出来,努力弯起嘴角,也很快就落了回去。   最终只是愣愣地,看着水面的倒影中,自己难看的空白表情。   ……   另一边。   季轩耐心等待着,听到身后有人接近,他嘴角翘了下,又咳了声压下去,正要转过身来,却忽地一皱眉。   脚步声怎么不对?   他转过来,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反倒看到了一脸欣喜的云妤。   云妤今日穿了身雪青的留仙裙,衣袂飘飘,愈发显得仙气十足,窈窕动人,她清冷的面容上染着一抹薄红,像是有些羞涩,走到近前,轻轻叫了他一声:“季师兄。”   季轩脸色却很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怎么是你?虞惊鸿呢?”   云妤一愣:“师兄……不是在这里等我的吗?”   等她?   季轩眉头紧皱,看看云妤的神态,再想想昨天虞惊鸿的所作所为,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抬腿就想走。   走了一步,又停下,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云妤:“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云妤原本看他想走,还有些慌张,想要开口挽留,此时见他回头,还有话想对自己说,不禁有些惊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师兄请说。”   季轩望着她的笑脸,平静道:“我不喜欢你。”   笑容凝固在脸上,云妤僵硬地看着他。   “我不喜欢你。”季轩重复了一句,静静看着她。   过了片刻,云妤匆匆低下头,在脸上擦了下,又抬起头,努力扬起笑:“为什么,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你很好,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我……”   她想要说什么,季轩打断她,反问:“虞惊鸿也很好,那你喜欢他吗?”   云妤张了张嘴,半晌,慢慢开口:“……我明白了。”   她眼中闪烁着泪水,努力露出微笑:“我想问问师兄,师兄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没有一丝犹豫。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掉下来,云妤努力忍回去:“是……虞师兄?”   “与你无关。”   云妤慢慢抓紧了手,最终,她露出笑容,泪水从颊边滚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缠着师兄。”   见她终于接受,季轩点点头:“抱歉。”   转过身,他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在林中看了看,很快选定一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快,没多久就穿过竹林,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身影。   虞惊鸿正坐在潭边发呆,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便瞧见了一脸阴沉的季轩。   他错愕地站起身:“季轩?你怎么……”   怎么找到这的?他都藏得这么隐蔽了?!   季轩大步走到他身前,沉着脸看他:“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见云妤?”   怎么找到的?斗了这么多年,他要是还摸不清虞惊鸿那点藏身地点的小心思,就白赢他那么多次了。   “那不然呢?”虞惊鸿习惯性刺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不对,你怎么到这来了?云妤呢?她……”   “虞惊鸿。”   季轩打断他,面容极其冷沉,“你把我当什么?”   虞惊鸿一愣:“什么当什么?”   “我在你眼里算什么?被你推来推去的物件?还是想给谁就给谁的工具?你骗我来见云妤,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虞惊鸿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下意识就想骂回去,话到嘴边,又莫名有些气弱。   大概是季轩表情太难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发虚。   说起来,还没见过季轩这么生气的样子,以前吵架的时候虽然季轩也会恼火,但也只是有点气,冷笑之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都是怒气,凶得不行。   不着边际地神游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被骂了,虞惊鸿却诡异地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季轩火气更大了,他下颌线紧了紧,冷声道:“你就这么喜欢云妤?”   互怼习惯了,虞惊鸿神游中下意识反问:“不喜欢云妤,难道要喜欢你?”   季轩脸色一下子黑了个透。   虞惊鸿这才回神,看着他隐约透着些失望的眼神,心中莫名一慌,本能地就想找补:“我不是……”   话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住。   不是什么?不是这个意思?那他是什么意思?他不就是喜欢云妤,不喜欢季轩?不然还能有什么?   心中好像有什么念头,要钻破重重阻碍,被他意识到。   “好。”一道冷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虞惊鸿抬起头,看到的是季轩冰冷的表情。   季轩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后面的话,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大。   是他痴心妄想了,季轩无声讽笑。   也是,早该知道虞惊鸿有多喜欢云妤,为了她什么都能做,又怎么会喜欢上自己?之前种种,不过都是法阵影响下,不得已而为之。就连前日那次未到时限的双修,也是自己无耻哄骗来的,若让虞惊鸿自己选,他怕是根本不会答应。   本就是不会属于自己的人。   季轩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人,他脸色冷漠:“既然你这么在乎云妤,那就跟她在一起吧。从今往后,别再来找我。”   话落,不再看虞惊鸿,转身大步离去。   “季轩?”虞惊鸿一愣,莫名有些发慌,下意识想追过去,眼角却看见了不远处的人,瞬间停了下来,“云妤?”   云妤站在不远处。   被拒绝后,她本想离开,但却听到了季轩带着怒气的声音,忍不住就跟了过来。   过来之后,才发现和他吵架的是虞惊鸿。   她不想被发现,便没有靠太近,走到边上就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楚两个人的脸。   他们俩吵了什么,云妤没注意听,只是怔怔地看着虞惊鸿的表情。   昨日来告诉自己的时候,虞师兄虽带着笑,脸色却很苍白,眼瞳也是黯淡的。   他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还在强颜欢笑着,却好像连浑身的色彩都褪尽了,一点没有往日的神气。   但现在,面对和他吵架的季师兄,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又变回了从前那样,骄傲鲜活,张扬夺目。   就像她曾经不经意间,听到季师兄对他的评价——   一只趾高气扬的小孔雀。   云妤弯了弯唇,露出笑容,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看着虞惊鸿眼中的光彩,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是她错了。   她没有尊重季师兄,也伤了虞师兄的心。   ……   “……云妤?”   虞惊鸿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的泪水,有些慌乱地跑过去,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季轩欺负你了?你别哭,我这就去找他!”   他手忙脚乱地安慰道,恶狠狠地就要去找季轩。   云妤把他拦住:“没有,季师兄没对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原因。”   “真的不是他?”虞惊鸿有些怀疑。   “真的不是。”云妤摇摇头,“虞师兄,之前请你帮的那两个忙,你把它们忘了吧,我不需要了。”   虞惊鸿一愣:“为什么?你不追季轩了?”   “嗯。”云妤稳了稳声音,尽量不让声音变得哽咽,她扬起笑,“不追了,我放弃他了。”   虞惊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干巴巴安慰道:“放弃,放弃也好……云妤你别伤心,你这么优秀,季轩不喜欢你,那是他的损失。而且季轩那个人,你别看他表面上挺不错,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其实缺点一大堆,木头得很,云妤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了,以后深入了解一下,肯定会嫌弃他,现在放弃,起码心里还能保留一点美好的印象,也挺好的……是吧?”   他越说越慢,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   “嗯。”云妤笑着点点头,“师兄说的对。”   笑着笑着,眼泪却倏然滑落,她急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脸,再抬起头时,又露出笑容:“师兄,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   到底是没能说完,声音哽咽发颤,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扑簌簌落下。   云妤再忍耐不下去,捂着脸,转头离开。   “云妤!”   虞惊鸿担心地想追,云妤却停下脚步,道:“师兄,别跟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背对着虞惊鸿,她低低道:“……对不起。”   语罢,匆匆离去。   虞惊鸿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他往左看看,左边,云妤低头抹着眼泪,急步离开。   往右看看,右边,季轩一身沉怒,大步走远,已经快看不见人影了。   脚步抬一抬,想上去追,但好像追哪一边都不对,往哪一边都有错。   一时间,虞惊鸿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不是,怎么就这样了??? 第190章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虞惊鸿还是朝季轩追了过去。   不行,他得去问问季轩,到底跟云妤说了什么!   急匆匆赶到青岩峰, 虞惊鸿一脚踩进门:“季轩!你到底对云妤……”   “砰!”   房门无情关上, 连带他还没落地的脚,一起被撞到了门外。   差点被门直接砸脸上的虞惊鸿:“……”   他鼻子都要气歪了, 一脚踹在门上:“混蛋, 给我开门!”   门真的开了。   只是虞惊鸿还没反应过来, 眼前就是一花, 紧接着脑门上便是一痛。   一个东西像暗器一样从门缝里飞射出来, 重重摔在了他额头, 留下清晰一团红印。   东西掉落, 虞惊鸿下意识接住, 是那个香囊。   能把几片软软的布料掷出暗器一样的效果, 足见里面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看着眼前再次被关上的门, 虞惊鸿:“……”   怒气太多, 反而发不出来了, 虞惊鸿继续踹:“开门!”   但里面的人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任由他在外面怎么喊, 也理都不理。   竹屋上有防护阵,可以阻挡外界攻击, 其实以前也有,但没扛住,被虞惊鸿上次直接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再次被炸,重新盖好的屋子上面,防护阵明显加固了不少, 起码虞惊鸿踹了半天,房门也还是纹丝不动,一点波澜都没有。   又折腾了一会儿,虞惊鸿停了下来。主要天天跟季轩斗嘴,有来有往,现在季轩不理他,一个人也气不起来。   看四处无人,他索性直接在门槛上坐下,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摇摇扇子扇风,山林间的微风也吹了过来,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坐着坐着,虞惊鸿就打了个哈欠。   怀了蛋之后,他就经常觉得疲乏,这几天因为云妤的事,一直都没怎么睡过,眼下坐在这里,四周幽静,也无人打扰,慢慢就有了些困意。   怒气缓缓消散,他不知不觉靠上了门,眼皮也一点点耷拉下去。   就在他快要彻底睡着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虞惊鸿只觉背后一空,陡然惊醒,一抬头,便见季轩站在他后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他望来,季轩开口:“虞惊鸿,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   怒气一下就被引爆了,虞惊鸿瞬间起身:“你骂谁蠢!”   季轩面无表情:“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我该看出来什么?”   “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就像当头一棒,把虞惊鸿砸得人都傻了。   他错愕道:“……你,喜欢我?”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季轩反问。   哪里明显了?!虞惊鸿心里怒吼一声,又马上反应过来,不,不对!是季轩怎么会喜欢他!   “不是,你怎么会喜欢我?”虞惊鸿问,那点怒气更是早跑没了影子。   想想吧,季轩和他是什么关系?   那是但凡手里有把刀就想往对方身上捅,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心平气和说过一句话,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   结果现在,季轩居然亲口说喜欢他?   虞惊鸿大为震撼。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季轩看着他。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季轩应该喜欢云妤?可是回想起刚刚在后山时这人难看的脸色,虞惊鸿又不禁有些语塞。   饶是他再怎么自负,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季轩可能,真的不喜欢云妤。   他没说,季轩替他说了:“因为什么?因为我该喜欢云妤?”   虞惊鸿没吱声。   季轩冷眼看着他:“虞惊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云妤?因为你的傲慢不讲理,自以为是?”   “我傲慢不讲理?自以为是?”   虞惊鸿登时竖起眉毛,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你自己又好到哪去?心胸狭小,睚眦必报,还天天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瞧不上眼,当我看不出来?”   “起码我不会看不起别人,认为谁都上不得台面。”季轩冷笑。   虞惊鸿也冷笑:“看不起怎么了?修为低下还不思进取,偷懒耍滑,不是上不得台面是什么?”   “你眼里就看不到别人的好?”   “我怎么看不到?云妤就很好!”   季轩胸口起伏了一下:“那就去找你的云妤!”   “找就找!”虞惊鸿一把推开他,大步往外走。   季轩看着他的背影,冷着脸关上门。   “砰!”   房门重重合上的声音传来,虞惊鸿脚步一顿,手里的折扇“啪嗒”一下捏断。   他咬了咬牙,也没回头,把折扇一扔,怒火熊熊地快步走了。   直到走远了,他才冷静了点。   不对!他不是去问季轩到底对云妤说了什么的吗?怎么吵了一架就走了?   但现在回去,他又拉不下脸……   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虞惊鸿到底还是没回去。   算了,其实仔细想想,无非就是季轩拒绝了云妤,云妤心灰意冷,所以决定放弃他了。   这样也好,起码他不用再想方设法把喜欢的人拱手送出去了。   心里好像放下了什么阻塞,又好像还是梗得慌,虞惊鸿啧了声。   虽然刚刚气上头说要去找云妤,但云妤说了想一个人待着,他也不好去打扰……还是回家算了。   他转头朝小灵峰的方向飞去,飞着飞着,又想起刚刚季轩说的话。   喜欢他?   呵。虞惊鸿冷笑一声,真喜欢他,还能跟他吵成这样?还能跟他打架一点不留手?   骗子。   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反驳他,不是的,季轩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怎么不会?一个更大的声音反驳回去,从小到大,季轩坑他坑的还少吗?说不定就是想骗他相信,等他真的信了,再反过来嘲笑他。   小时候自己伤了他的那次,出来之后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一直坑到自己忍不住反击,对方才终于消停。   那个王八蛋,心眼本来就比针尖还小,没准就是气不过今天的事,所以想了个损招来报复他。   就是这样!   恶狠狠把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虞惊鸿回到房间,把香囊收起来,放进柜子里。   起身时看见搁在上面的木匣,习惯性打开拿了个青梅出来,刚要咬下去,忽然想起这是季轩送的,又立马拿开。   转念一想又不对,这是他交易得来的梅子,凭什么不能吃?   于是恶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不像在咬梅子,倒像在咬某人的肉。   混蛋季轩,去死吧!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第三场大比的时候。   季轩依然和之前一样,早早地来到了演武场。   这次没有双修耽误时间,虞惊鸿也来得很早,两人在场地外遇见,一个南一个北,正好面对面撞上目光,季轩冷着脸移开视线,虞惊鸿也冷哼一声别过脸。   距离拉近,身形错开,又互相走远,谁也没说一句话。   周围路过的弟子们对视一眼,纷纷了然,哦,季师兄和虞师兄又吵架了。   各自熟练避开,免得到时候这两人打起来被波及到。   等了片刻,掌门长老们也来了,说了几句“同门比武,点到即止”之类的注意事项,便宣布第三场比试开始。   随着长老话音落下,演武场的地面微微震动,十方擂台从青砖上拔地而起,绕着空旷的场地,围成一圈。   有弟子捧来托盘,上面是一百个蜡丸,里面封着上一场胜出者的姓名。   掌门捡出两个蜡丸,扔到空中,蜡丸一碰,炸成两个云气缭绕的名字,便是要比试的对手。   一连二十个蜡丸扔出去,十对选手都上了擂台,第一轮比试开始。   季轩在第三轮,对手是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弟子,但修为欠佳,被他让了几招,随后打败。   五轮比过,获胜的五十人再比。   这次也同样,没怎么费事便取胜。   到第三回合,是个不太眼熟的弟子,名叫赵影,使的是暗器,一上台便笑嘻嘻道:“季师兄,我这暗器刚学不久,把握不住力道,待会儿若不小心误伤了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刀剑无眼,本就免不了受伤,季轩没有在意,朝他点点头:“无妨。”   但开始没多久,季轩就暗自皱了下眉。   赵影修为不算很高,但眼明手快,暗器也神出鬼没,不像刚学之人,倒像浸淫许久,下手也十分刁钻,令人防不胜防。   同门比试,少有这么狠辣的,就如季轩自己,也只是一直用的剑招,从不用剑气,锋芒太过,容易伤人。   赵影却好似半点没这个意识,每每都专攻要害,除此之外,上面还附着灵力,但凡站在这的不是季轩,而是哪个修为弱些的弟子,恐怕这时身上已经都是窟窿了。   不过对于季轩来说,倒也不难应付,没多久,他就将四周的暗器全部打落,一个前刺,近了赵影的身,剑尖在他脖间一寸之处,稳稳停住。   若是实战,这会儿赵影已经被一剑刺死。   胜负已经很明显,季轩便准备收剑。   但还没等他完全收回来,赵影已经趁机拉开距离,脚尖勾起地上的暗器抛到手中,甩手丢掷过来,俨然是要再打的意思。   之前的弟子被这么一下,都知道自己不敌,见他收手,便会爽快认输,还从没有这么赖皮的。   季轩再次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与他缠斗,十多招之后,再次一剑停在了他心口。   连续两次被对准命门,再厚的脸皮,这时也该认输了,但赵影脸色不变,知道他会留手,便根本不顾胸口的剑,抬手就要用匕首捅向他的腰腹!   季轩眼神微冷,扣住他的手腕,赵影却向游鱼一样,滑不留手地从他手中挣脱,再次刺来!   擂台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围观的人看在眼里,但季轩剑法高明,每每只是在对手身上一掠而过,只有当事人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刺骨的森寒,外人都看不出来。   他们只能看见季师兄和某位师兄师姐打了起来,打了没多久,对面的师兄师姐就脸色一白,季师兄收剑,随后师兄师姐就面露钦佩,自觉下台认输。   现在这个,虽然季师兄也有了收剑的意思,但对方一直还在打,那就是还没赢的意思吧……围观弟子们面面相觑。   只有角落里的虞惊鸿两眼冒火。   这个不要脸的平民,脸皮怎么这么厚?都输了两次了还打?   还有季轩!平时跟他打架的气势呢?直接一脚把他踹下去不就行了?!   虞惊鸿当然不是特意过来看季轩的,只是这回合共二十五人,他正好轮空,所以想四处溜达溜达,一不小心就路过了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就随便看了两眼,毕竟要是季轩失误,他还可以欣赏一番对方落败的模样,顺带好好奚落嘲讽一番。   没想到就看到这么让他恼火的一幕。   别人修为不够,看不出来,他却能一眼看出,季轩已经两次可以置对方于死地了,正常来说,对面早就该认输了,结果这人居然还敢厚着脸皮继续打???   果然是登不上台面的废物!   不爽归不爽,虞惊鸿倒也没什么动作,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季轩那混蛋可没那么好的脾气,被这么耍赖,肯定要不高兴,接下来就得动手了。   早就能解决的事,非得拖到现在。虞惊鸿撇撇嘴,想想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着,借其他人的身形挡住自己,这样等下季轩赢了,往旁边看的时候也看不到他。   台上,季轩也彻底冷了脸。   在刚刚的那两次之后,他又让了一次,赵影却还是纠缠不休。   事不过三,季轩也不准备再给他留面子。   赵影身形灵活,季轩抓不住他,没法直接把他扔下去,便干脆不抓。   他依然没动用剑气,只是剑势变得更加凌厉,惊鸿剑犹如残影一般,封住赵影各个出路,逼得他不得不往擂台边退去。   赵影也发现了他想让自己直接掉下擂台,笑脸变得有些僵硬,他故技重施,故意用身体去闯,想以此逼迫季轩收剑,突破惊鸿剑的封锁。   但季轩这次却没再留手,面容冷淡,毫不留情地削了过来。   眼看手指就要被森寒剑身削断,赵影只好退了回来,表情也阴沉下去。   他把身上所有的暗器都掷了过来,其中不乏龙须针、透骨钉这些阴狠毒辣的暗器。这种暗器一旦入体,便会让人痛不欲生,非死即残,不管怎么说,也不该用在同门身上。   季轩脸色更冷,将其尽数打落,手上也更加毫不留情。   赵影顿时左支右绌,一个躲闪不及,被他在胸前划了一道,大骇之下,脚下一个没站住,跌下台去,狼狈地坐在地上。   四周寂寂无声,片刻后,热烈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围观弟子们虽然因为修为差距大,看不懂季轩的出招,但谁输谁赢还是能看出来的。   喝彩声里,虞惊鸿看着台上的人,嘴角忍不住上扬一点,又很快压了下去,嘀咕道:“早这么干不就行了?非得折腾这么久,装模作样。”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虞惊鸿准备等季轩下台,就从另一边离开,免得被他撞见,一抬头,却看见那个耍赖的人又上去了。   ……   擂台上,季轩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准备离开,却被赵影喊住了。   “季师兄!”   赵影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窜到台上,站在季轩身后,伸手去搭他肩膀,被季轩用剑鞘挡住也不介意,依然笑嘻嘻的:“季师兄果然厉害,是我输了,季师兄,我想跟你请教一下……”   话未说完,手中忽然滑落一把袖刀,电光石火间刺向他后心!   虞惊鸿霍然站了起来:“季轩!” 第191章   说是迟, 那时快,看到那把袖刀的时候,虞惊鸿脸色骤然一变, 脑子还没意识到, 身体就已经冲了过去,失声喊道:“季轩小心!”   不用他提醒, 季轩也已感受到身后的寒意, 迅速转身避开了要害。   只是到底离得太近, 没能全部躲过, 还是被砍到了手臂上, 一时血流如注。   那刀身不知是什么做的, 极小极轻薄, 却也极为锋利, 轻易便破开皮肉, 没入肌理, 也幸亏季轩本体是龙, 肉身强悍, 肌肉一紧,便将其牢牢夹住,使其无法再深入。   若是换个普通人在这里, 恐怕连皮带骨,直接就要被切掉一条臂膀。   赵影惊诧地看着他, 仿佛根本没想过他能挡住,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正想把刀拔出来再捅一次,胸口却忽然一痛,被终于赶到的虞惊鸿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砰地一声, 赵影重重砸到地上,一连滑出去老远,撞到了人才停下来,满脸痛苦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半天爬不起来。   虞惊鸿却根本顾不上他,捧着季轩的手臂,紧张地连声道:“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季轩却只看他一眼,就冷冷地将手收了回来。   虞惊鸿一愣。   围观人群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惊呼。   骚动引起了看台上掌门和长老们的注意,一望过来,顿时都呆住了。   只见擂台上,季轩一条手臂垂在身侧,上面插着把刀,不住流血,整条衣袖都染透了,虞惊鸿不知为何站在他旁边,而原本该和季轩一起站在台上的弟子,却摔在擂台底下,还在捂着胸口吐血。   掌门当即皱起眉头,丹和真人更是坐不住,直接飞身下来,查看自家徒弟的伤势:“怎么伤成这样?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季轩摇摇头。   掌门和其他长老也通过水镜看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掌门严肃道:“此次比斗,季轩胜,赵影落败之后,仍欲使诈暗害同门,按门中戒律,当鞭三十,废除修为,逐出本门。赵影,你可有异议?”   赵影脸色涨红,似乎还想辩解,但虞惊鸿那一脚太重,他张了张口,也只吐出一口血来,眼一翻,昏死过去。   后面的事都和季轩没关系了,他被丹和真人带去医阁疗伤。   路过虞惊鸿时,他直直走过去,没有看他一眼。   虞惊鸿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发堵。   他不自觉掐紧手心,又很快放下,不爽地哼了一声:“什么态度。”   出了这样的事,后续的比武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见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掌门看了看天色,见已近傍晚,干脆宣布今日比武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   众人喧闹了一会儿,各自散去。   虞惊鸿跟着人群走了两步,又站住,有点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小灵峰?有点不太想……   那去哪?   要不……去医阁?当然不是为了看季轩,只是,只是……   心里还没“只是”出来,脚就已经不自觉往那边走了。   刚走没几步,旁边就传到一道声音:“虞师兄,你也是去看望季师兄的吗?”   “谁去看望他了?!”虞惊鸿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驳起来,说完才往旁边看过去,见是童柳和云妤,一愣。   童柳拉着云妤站在旁边,一双杏眼好奇地看着他:“不是去看望季师兄,那你去医阁做什么?虞师兄你也受伤了?”   虞惊鸿卡了卡:“谁说我要去医阁?我只是想回小灵峰,顺路而已。”   “哦~原来只是顺路啊。”童柳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笑。   虞惊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云妤,微微抿唇:“你们……都是去看季轩的?”   童柳笑道:“季师兄帮了我很多,他受伤了,师妹我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他呀~”   季轩什么时候帮过她了?他怎么不知道?虞惊鸿狐疑地盯着她,童柳眨了下眼,笑得更灿烂了。   云妤也点点头:“季师兄受伤,我有点担心。”   看了一眼虞惊鸿,又补充似的:“师兄放心,只是单纯看望一下。”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虞惊鸿中气不足地哼了声。   喜欢的人去看望死对头,他本该不高兴,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只有季轩方才冷冷将手臂扯回去,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画面。   那种心里发堵的感觉又出现了,虞惊鸿强笑了下:“你们去吧,我回小灵峰了。”   云妤有些诧异:“虞师兄你真的不去吗?”   “真的不去。”虞惊鸿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离开她们走了。   云妤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蹙起眉,脸上若有所思。   虞惊鸿往小灵峰的方向走去,演武场很大,很多弟子还没离开,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走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走了没几步,几个女弟子路过,看到他停下脚步:“虞师兄,你也要去医阁看望季师兄吗?”   “?”虞惊鸿疑惑扭头,有点陌生,仔细看了才想起是那次去秘境时,跟去的内门弟子中的几个。   记得当初回来之后,她们还在演武场这里,让季轩指导她们修行来着。   虞惊鸿没好气道:“不去,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几个女修互相看了看,可你刚刚不是还很担心他的样子吗?都把那个叫赵影的踹出八丈远了,气成那样。   但虞惊鸿说不去,她们也只好点点头:“那好吧,师兄再见。”   虞惊鸿随便摆摆手。   又走了一段,几个男弟子路过:“虞师兄,你也要去医阁看望季师兄吗?”也是那次内门弟子里的几个。   虞惊鸿:“……”   他额头跳了跳:“不、去。”   再走一段路,是他爹。   虞惊鸿刚想打招呼,掌门便疑惑地看着他:“惊鸿,你不去看看季轩吗?”   他记得前段时间这两个孩子不还一起做任务,一起回来了吗?感情不是已经变好了?   虞惊鸿:“……”   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他死都不会去!   就这么一路回了小灵峰,虞惊鸿整个人都要暴躁了。   烦死了!他和季轩关系有那么好吗?是个人都要问他!   暴躁地回到房间,虞惊鸿头一蒙,直接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烦死了!睡觉!   ……   日头西斜,夜幕渐渐笼罩下来,热闹了一天的昭华派也渐渐变得安静。   月儿自天边出现,渐渐升起,挂在了梢头。   夜深人静之际,问澜轩的房屋内,一个人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安静了半天后,忽然一个仰卧起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就去看一眼!   ……   青岩峰竹屋。   季轩正坐在窗边换药。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亵衣,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手里拿着一卷绷带,正在往受伤的右臂上缠。   赵影那把袖刀上抹了毒,对他来说并不致命,但会让伤口不断溃烂,两个时辰便需要换一次药。   白天他在医阁换了一次,晚上医阁关门,他也不好去打扰师父,只能自己换。   只不过右手不能动,光凭左边一只手有些不太方便,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缠紧绷带。   耳边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季轩目光如冷电一般射了过去:“谁?”   目之所及,只有一丛灌木,安安静静的,好像刚刚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   季轩依旧冷冷地看着那里:“出来。”   还没动静。   季轩手摸上剑柄。   见他要去拿剑,灌木丛后面的人终于待不住了,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是我。”   虞惊鸿心里有些懊恼。   他本来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的,结果却看到季轩在换药,还拿个绷带,缠了半天都缠不上去,看得他心里直发急,恨不得直接过去帮他绕上。   心里一急躁,脚下就没注意,一不留神就踩到了根枯枝。   踩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不好,刚转过身想悄悄溜走,结果就被季轩逮到了。   虞惊鸿臭着脸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叫你不注意,这种低级错误也能犯!   对上季轩冷冷的目光,他又哼了声,抱起双手:“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季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要把窗户关上。   虞惊鸿急忙冲过去一把按住,竖起眉毛:“你什么意思?”   季轩不想理他,继续关窗户。   但他一只手,虞惊鸿两只手,他关这一扇,虞惊鸿就去推另一扇,关了半天,始终有一半关不上。   季轩:“……”   他放下手,竹屋地基打得高,站在屋里,要比站在窗外的虞惊鸿高出一截。   季轩的目光从上往下,落在虞惊鸿脸上,有种淡淡的漠然:“虞惊鸿,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他又问了一遍这句话。   虞惊鸿额头跳了跳,算了,这混蛋现在受着伤,他不跟他计较,他忍!   只咬着牙道:“我怎么、又蠢了?”   季轩淡淡道:“你喜欢谁?”   “我当然喜欢……”   他当然喜欢云妤,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虞惊鸿却突然有些迟疑。   他吞吞吐吐:“……云妤?”自我怀疑般的语气。   季轩听出来了,但面容依然冷漠。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季轩冷笑一声:“明知道我心悦你,还特意来找我,虞惊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左拥右抱的兴趣?”   “???”虞惊鸿火气上来了,“谁想左拥右抱了?我不就是怕你死了,好心来看看你?”   “就算我死了,也与你无关。”季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惦记云妤,那就不要来找我。”   他把窗户关上了。   虞惊鸿没能阻止,有些怔愣地站在窗下。   他真的喜欢云妤吗?应该是喜欢的吧?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云妤了。 第192章   第二日, 比武按时举行。   季轩没来参加。   他右手受了伤,拿不了剑,虽然左手也能用, 但上了场, 对手要顾忌着他的伤势,处处留神, 总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 索性弃权, 放弃这次比武。   虞惊鸿来到演武场, 听到这个消息后, 那种心里发堵的感觉又出现了, 比之前还要强烈。   以往这种时候, 都是他和季轩最光明正大, 也是最看重的比较机会, 谁赢了, 能嘲讽对方半年。   但现在季轩却突然放弃了, 虞惊鸿心里好似突然空了一块, 上了擂台,看着对手,也有些心不在焉。   季轩都不参加了, 那他继续跟人比,还有什么意义?   不对, 他来比武是想拿第一的,季轩参不参加,又有什么关系?没了他正好,少个竞争对手了。   心里摇摇头,虞惊鸿勉强定了定神, 赢了这场比试。   季轩弃权,剩下十二人,比了一回合,还剩六人,又比一回合,余下三人,留待明日一决胜负。   众人散去时,日头还早,虞惊鸿走出演武场,想要回小灵峰,却又不自觉想到季轩现在在哪,是在医阁,还是竹屋?   昨晚本想去看看对方的伤,结果也没看到……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走在路上,忽然被云妤叫住。   “虞师兄。”   虞惊鸿回头,见云妤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这熟悉的一幕顿时让他警惕起来,飞快道:“我只是回小灵峰,才不是要去看季轩!”   云妤愣了愣,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是要说这个,虞师兄,你现在可有空?”   原来不是要问他……虞惊鸿有点讪讪,又有点暴露了心思的窘迫,点点头:“有。”   “我想去后山散散心,虞师兄可否陪我同去?”   散心?虞惊鸿想了想,答应下来,也好,和云妤散散步,正好把季轩那个混蛋从脑子里清出去。   到了后山,还是那片竹林。   竹叶沙沙落下,细碎轻响,林风微微吹拂,带来清新的气息。   四周幽静,虞惊鸿不自觉放松了点,心口闷堵的感觉也散去了些。   就在这时,身旁的云妤忽然道:“虞师兄,你现在对我,可还喜欢吗?”   虞惊鸿犹豫了下,语气没以前那么坚定:“……喜欢。”   云妤没说话,过了会儿,她道:“虞师兄,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这就不用犹豫了,虞惊鸿不假思索地开口:“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在祠堂,你……”   他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笑道:“还有你给我写的纸条,我到现在都还好好收着。”   “纸条?”云妤疑惑,“什么纸条?”   “你不记得了?”虞惊鸿也有点诧异,他把纸条描述了一遍,还有上面写的字。   “……‘我认识的虞惊鸿,可不是这样的’,就压在那瓶药油下面,我当时看到还有点惊讶,想着你小小年纪,脾气还挺爆。”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云妤却道:“那不是我写的。”   虞惊鸿一愣:“你没想起来?也是,毕竟你那时候还小……”   “不,虞师兄,我从未写过什么纸条,也从未送过药,在你还在祠堂里时,我便已经去我娘那里了。”   虞惊鸿呆住,突然想起小姑娘最后几天确实没来,但他一直以为是她生气了。   “可……不是你,又是谁?”   云妤想了想:“我想,应当是季师兄吧。”   “不可能!”虞惊鸿想都不想就反驳,“他那时候才刚刚醒,怎么可能过来?而且我打了他一掌,他都恨死我了,怎么会给我送东西?”还留了那种话。   云妤笑笑:“我也不清楚,恐怕只有季师兄自己知道,虞师兄不如亲自去问?”   “我不去!”虞惊鸿黑了脸。   当初那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耻辱,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伤了季轩,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现在还要他主动去问?不可能!   他道:“就算没有那个字条,我也还是喜欢你。”他喜欢云妤,又不是只因为一张破字条。   云妤却摇摇头:“就算那张纸条真是我写的,虞师兄你也不喜欢我。”   虞惊鸿又是一愣:“我……不喜欢你?”   云妤却没继续往下说,转而说起另一个人:“师兄,你知道李轻策吗?”   “听过。”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惊鸿回忆了一下,别的门派的,似乎也是个天之骄子,天赋高,长得好,修为也不错。   但比起他和季轩差远了。   “勉勉强强吧。”他道。   云妤:“那若是我说,我要和他成亲……”   “不行!”不等她说完,虞惊鸿就黑下脸断然否决,“他怎么配得上你?!”   云妤却笑了一下,看着他:“师兄你看,当我说我要和其他人成亲,你想到的,是他怎么配得上我,而不是我要拒绝你,和别人在一起了。”   虞惊鸿一滞:“那,那是因为……”   “是因为,师兄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云妤道:“或许有情,但并不是男女之情,非要说的话,应该只是对妹妹的感情吧。”   想到什么,云妤笑了笑:“如果真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那么之前我提出那两个请求时,虞师兄你根本就不会答应。   “师兄难道不了解自己的脾气?若真是喜欢我,当我拜托你帮忙追季师兄时,你应该会直接冷下脸拒绝吧?说不定还要骂我几句,从此再也不理我。   “以师兄你的骄傲,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去帮自己喜欢的人追求另一个人?只有是对疼爱的妹妹,师兄才会无条件的答应我所有要求。”   虞惊鸿想要辩解:“可是……”   可是什么?他可是不出来。   云妤看着他道:“虞师兄,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季师兄吧?”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季轩?!”虞惊鸿顿时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瞬间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云妤轻声问。   “当然是因为那个混蛋根本没有好处!又小心眼又脾气大,说他一句他能还两句,天天一张死人脸,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还……”   他巴拉巴拉骂了一大堆,全是季轩的毛病。   云妤静静听着,噙着一点笑,等他说完了,才道:“可是师兄,你有没有注意过?每次季师兄出现,无论是什么时候,你都会朝他看过去。就算和我待在一起,你的眼神,你的注意力,也总是会被季师兄吸引过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虞师兄自己没发现,但她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季师兄一出现,虞师兄就会向他看过去,走过去。   她曾经也迷惑过虞师兄对自己的感情,但直到那天,看见虞师兄面对季师兄,和面对自己时那截然不同的反应,她才终于想明白。   虞师兄,就是喜欢季师兄。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了。   季师兄应该也是如此吧?   因为在他们眼中,从来都只有彼此而已。   虞惊鸿不服气道:“那是因为他总是挑衅我。”   “可有时候季师兄什么都没做,虞师兄你也会主动过去吧?”   “那,那是因为,我要找他麻烦。”他们是死对头,他找季轩的麻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那倘若季师兄要和别的女子成亲……”   “不可能!”虞惊鸿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和别的女子成亲?他眼里只有他的剑!”   “真的吗?”云妤看着他,“倘若季师兄有一天,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子呢?师兄不妨想象一下,季师兄和别的女子大婚,一起生活在一起,他会牵着那女子的手,对那女子笑,和她一起,生儿育女。”   随着她的慢慢描述,一幅幅画面好像真的变成事实,出现了一样。   虞惊鸿还想辩解,语气却弱了几分:“他……他不会……”   怎么不会?凭什么不会?季轩虽不是人,但也有感情,有感情,就会有喜欢。   季轩不是还说过喜欢他?能喜欢上他,就能喜欢上别人。   一想到将来,季轩可能会对别的女子好,和别的女子孕育后代,虞惊鸿不自觉摸上小腹,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云妤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见他依然死不承认,心下叹气。   她道:“好吧,我们换一种方法。”   “?什么方……”   虞惊鸿有些疑惑地开口,刚说几个字,云妤就忽然捧住了他的脸,朝他靠近。   他一下睁大了眼,下意识就想把她推开!   云妤却道:“虞师兄,别动。”   虞惊鸿一愣,犹犹豫豫地停了手。   在靠近他的面颊后,云妤就不再向前,有她的手挡着,外人看来,就仿佛他们在亲吻一样,但实际上,和他的脸之间依然隔着半指的距离。   但虞惊鸿还是觉得太近了,近到他浑身不适,哪哪都不自在,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感受到了抗拒。   还不等他问出她究竟在做什么,云妤就微微后撤,放下手,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身后:“季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季轩?!   虞惊鸿一个激灵,猛地把她推开,回头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竹林中,季轩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季……轩?” 第193章   “季轩, 我……”   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季轩,虞惊鸿心里不自觉发慌。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刚刚开口, 季轩就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等等, 季轩……”虞惊鸿下意识追了上去。   季轩对他的喊声置若罔闻, 大步走出竹林, 一到外面便御剑飞起, 冲上了天空。   “季轩, 等一下……”   身后传来虞惊鸿的声音, 季轩没有回头, 一路飞回了青岩峰。   在竹屋前落下, 他收起惊鸿剑, 走进房中, 正要关门, 却被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的虞惊鸿冲上来一把挡住。   “等一下!季轩, 不是你想的那样!”   虞惊鸿拽住他的袖子:“你听我解释,我和云妤什么都没有!”   季轩冷冷看着他:“放手。”   虞惊鸿不放:“你听我说!我和云妤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捧着我的脸,离我比较近……”   解释的话忽然一顿, 虞惊鸿突然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   捧着脸,离得近?这场面谁听了不以为是在亲密?谁会觉得他和云妤之间清白?   更何况刚才季轩还是站在他身后, 以那个角度来看,他和云妤只能是在拥吻。   “但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虞惊鸿张了张嘴,努力解释,可说出去的话连自己都能听出有多苍白无力。   季轩脸色依旧冷淡, 抬眸冷漠地看着他:“虞惊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虞惊鸿一愣:“……什么?”   “你和谁在哪里,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季轩声音淡淡,“我不关心这些,你也无需向我解释。”   虞惊鸿像是彻底愣住了一样,看着他不动了。   “放手。”季轩道。   虞惊鸿慢慢松开手指,季轩看了他一眼,把袖子扯出来。   软滑的布料从手中一点点脱落出去,虞惊鸿忽然又猛地收紧手指,把袖子紧紧攥住了。   他竖起眉毛,强硬道:“不行,你必须听我解释!”   季轩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凭什么?”   “凭……凭我喜欢的不是云妤,是你!”   哦?季轩心中挑眉,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仿佛是见他无动于衷,虞惊鸿咬了咬牙,自暴自弃道:“是!你说得对,是我蠢,分不清感激和爱。我以为自己喜欢云妤,但我只是想报答她,想给她最好的,所以觉得我和她才应该是一对,时间长了,就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她。”   “还有对你的感情,我其实一直对你有好感,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从前他只当是那对死对头的认可,后来意外双修之后,感情就逐渐变质。   在花神殿,他会因为季轩落下来的吻脸红心跳,会因为季轩变龙后的痛苦焦急担忧,那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想矮了季轩一头,所以不愿放任自己细想,把那点情愫死死压了下去。   等回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怀了蛋,气恼不已,就更不可能让那点心思冒出来,自己给自己上了无数层枷锁。   直到后来,云妤来求他帮忙,他心里不舒服,也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因为对季轩的嫉妒。   再往后,云妤放弃,季轩向他表明心意,他也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对季轩的感情,因为……   虞惊鸿移了移目光,耳根通红,小声嘀咕:“……要是承认了,那岂不是告诉你,是我情愿给你生孩子……”   季轩无声看着他。   虞惊鸿把目光移回来,脸色发红地瞪过去:“我说完了,你到底信不信我和云妤没什么?!”   “……”   季轩沉默片刻,忽然一扭头,嘴角压不下去似的抖动起来,像是想笑,又拼命忍住。   虞惊鸿:“???”   看着季轩这出乎意料的反应,他脑子里突然像被电击过一样,一下把所有事都串联了起来。   云妤为什么突然喊他去散心,季轩一个伤员,不待在家养伤,却偏偏要跑去后山,还正巧在那时候撞见,还有云妤在做出那番动作前说的“换一种方法”,以及她看到季轩后看似惊讶,实则根本没多少震惊的反应……   虞惊鸿慢慢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季轩:“你和云妤合起伙来骗我?!”   季轩好不容易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咳了一声,面不改色道:“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虞惊鸿气得快要跳起来,质问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去后山!”   “我嫌屋里有些闷,去散散心。”   “那你为什么要隐匿气息?!”刚刚一时慌乱没想起来,现在虞惊鸿才反应过来,当时要不是季轩故意隐藏了气息,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季轩在他身后?   “我……”季轩顿了顿,“我看到一只漂亮小雀落在枝头,不想惊走它。”   “那、你、说!”虞惊鸿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刚刚好、在那个时候、撞!见!”   眼看他真的要炸毛,季轩手抵着唇咳了声:“好吧,我承认,确实是我和云妤说好的。”   虞惊鸿瞪大眼:“你们,你们……”   他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季轩挑挑眉,抱起双手,“要不这样,你能承认自己的心意?”   虞惊鸿一噎。   季轩斜他一眼,凉凉道:“某人嘴比煮熟的鸭子还硬,全身都烧光了嘴还留着,还特别擅长自欺欺人,没办法,我和云妤也只能出此下策,逼他承认了。”   “……”虞惊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咬牙道,“你才比煮熟的鸭子还硬!”   季轩:“……”   他微妙地看了虞惊鸿一眼,点头:“确实。”   虞惊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孔一下烧了起来,红着脸大骂:“不要脸!”   季轩咳了一声。   虞惊鸿狠狠瞪他一眼,等脸上的热度退了下去,才有几分别扭地道:“可是云妤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季轩骗他?为什么要逼他承认自己的心意?   季轩沉默了下:“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说……”   今天早上,云妤一大早就过来敲了他的门。   彼时季轩刚起床换过药,开门看见是她,便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云妤并未在意他的态度,直接道:“季师兄,虞师兄喜欢你。”   季轩一皱眉:“你在说什么?”   “虞师兄并不喜欢我,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季师兄你。”云妤道,“这一点,虞师兄自己也没有发现,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她将虞惊鸿对自己的心态,对季轩的在意,以及他们两人平时相处时的一些细节都说了一遍,其中很多东西,连季轩自己都没注意过。   说完之后,见季轩仍不表态,她又道:“假如师兄不信,那我今日比武结束后,会邀虞师兄去后山竹林散心,师兄可提前过去,隐在旁边观看,到时虞师兄到底心悦何人,师兄自然会知晓。”   季轩沉默良久,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妤笑了笑:“我希望,两位师兄都能好好的。”   一个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一个是一直对她很好很好的师兄,假如注定不能和季师兄在一起,那么她希望,他们俩都能过得幸福。   ……   “希望我……幸福……”   听完之后,虞惊鸿有些发愣,“云妤……”   季轩平静道:“她说她当年只是对你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却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你当做一位可亲可敬的兄长,现在你需要帮助,当妹妹的不能不帮。”   虞惊鸿神色怔怔:“我其实,也没照顾过她什么……”   倒不如说,因为他的坏脾气,总是被他围着转的云妤还招了不少闲言碎语。   “等等。”虞惊鸿忽然意识到什么,恶狠狠瞪向季轩,“那岂不是说,你一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季轩:“……”他移了移视线。   “那你刚刚还那么冷漠?!”   季轩看回来,挑眉:“我要不那么做,你能下定决心表白?”   他要不表现得像是要从此恩断义绝的样子,虞惊鸿能这么容易就被撬开嘴?   不过说实话,季轩本以为他们俩还得再僵持一会儿,没想到虞惊鸿比他想的要爽快得多,没说几句话就承认了。   看来,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在乎自己一点。季轩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   虞惊鸿哽了哽,不服气道:“那也不用那样吧?我还以为你要移情别恋了。”   “就算我移情别恋又如何?”季轩挑眉,“我喜欢你一时,难道就非得喜欢你一世?”   虞惊鸿:“……”   他危险地看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喜欢我了?”   “……”季轩闭上嘴,不说话了。   虞惊鸿扬起艳丽的眉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   他抱起双手,哼了声,抬高下巴:“你先表白的,我赢了。”   “……”   季轩微微眯眼,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石头。   小石头晶莹剔透,甚是可爱,虞惊鸿却一看到就脸色骤变,大叫道:“不许放!”   话音未落,季轩已经伸手弹了上去,小石头表面闪过一道水样的波纹,一道声音从里面清晰传出:   “凭我喜欢的不是云妤,是你。是!你说得对,是我蠢,分不清感激和爱……”   声音和虞惊鸿的叫声重叠在一起,在房间里不断回荡。   虞惊鸿脸色飞快涨红,恼羞成怒地扑了过去:“把它给我!”   “有本事你自己来拿。”季轩迅速躲开,挑衅地看着他。   争抢中,季轩腰间挂着的百宝袋掉了下来,不慎撞在桌角,袋口松开,一大堆留声石顿时哗啦啦涌了出来,几乎堆满了大半个屋子。   受到震动,这一大堆小石头表面全都晃荡起水波,里面储存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无数道相同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房间,仿佛立体环绕声似的来回震荡,在耳边缭绕不休,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是我蠢……”“是我蠢……”“是我蠢……”   季轩:“……”   虞惊鸿:“……”   虞惊鸿脸色先是涨红,再是涨紫,最后变成全然的漆黑。   他一卡一卡地看向季轩,艳丽的面容狰狞如千年厉鬼:“季、轩!”   季轩心中暗道不妙,脚下一转,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口飞窜!   虞惊鸿瞬间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你个混蛋!!我杀了你!给我死!!!” 第194章   这一场架终究是没能打起来。   没办法, 谁让季轩现在还是个伤员,未免胜之不武,虞惊鸿只能咽下这口气, 恶狠狠记下这个仇, 准备等他好了以后再算账。   屋子里藏的留声石也大多被他翻了出来,全部碾成粉末, 扔了出去。   季轩也不管, 闲闲靠在窗边, 看他在那里撅着屁股翻箱倒柜, 一脸云淡风轻。   呵, 能全部找出来算他输。   不过等虞惊鸿目光一转过来, 他就立马做出一副镇定但强忍心痛的模样, 好像存货已经全都被他摸出来销毁了。   虞惊鸿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还特意转过身去, 然后突然回头打个措手不及, 也没发现他表情有什么不对。   几次之后, 他就逐渐放了心, 不屑地睨了季轩一眼,意思很明显——还想留我黑历史?做梦去吧!   季轩:但笑不语。   把手里的两块石头捏碎扔掉,虞惊鸿拍拍手上的灰, 瞄了眼他的手臂,有些别扭地开口:“你那伤, 怎么样了?”   “快好了。”正好也到了换药时间,季轩解开衣服,露出半边肩膀和手臂,到桌边坐下。   去掉绷带,虞惊鸿过去看了一眼。   确实恢复得不错。   伤口本身不算严重, 主要是上面的毒比较麻烦,不过医阁的药也很有效,此时已经看不出多少溃烂的痕迹,想必再过几日便能彻底痊愈。   季轩把药递给他:“帮个忙?”   虞惊鸿斜了他一眼,手上倒是毫不迟疑地接了过来,低着头,细致涂抹,等上好了药,不用季轩说,便顺手拿过旁边的绷带,给他缠上。   一边缠一边道:“昨日跟你比武那个人,我去问过了。”   赵影是半年前才加入昭华派的,因为面上总是带着笑,和周围人关系还不错,只是加入时日尚短,旁人对他也不是很熟,完全没想过他会在比武时做出这种事。   在刑事堂醒来后,他还振振有词地辩解:“你们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活下来的才是赢家,我只是想赢,有什么错?”   把执掌刑事堂的那位长老气得够呛。   弱肉强食是不错,但那是对敌人的,同门弟子互为手足,任你有什么理由,也不该向手足兄弟下手。   因为他的话,刑事堂还查出其他几件事。   自打赵影加入门中后,他身边的弟子总是会出现意外,或是修炼出了岔子,或是外出时受了重伤。   当时也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只以为是那些弟子一时疏忽,那些弟子自己也没发现异常,还安慰一脸内疚的赵影。   直到现在,听了他这一番言论之后,掉过头来再查,才发现那些事情都有他的手笔。   刑事堂长老脸都气青了,原本三十鞭的惩戒,因为这些恶劣事迹加了又加,一连加到二百。   被罚之时,赵影一开始还在强词夺理,说是那些人天赋差,那把资源都给自己有什么不对?到后来受不住了才开始求饶。   负责施戒的人冷着脸,一点没留手,结结实实抽了二百鞭,抽完之后,又毁去他的修为,把他扔到了山门外。   那个时候赵影还有一口气,勉强爬了起来,念叨着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老子重新归来,一定灭了你们”之类的话,往山下走。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就惨叫一声,没了性命。   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可能的人太多了,被他算计着毁掉数十年苦修的,重伤至今仍不能下床的,还有这些人的亲朋好友,师父长辈,太多了。   扔他出去的人也没管,弱肉强食?没了同门身份庇护,的确如此。   季轩安静听完,点点头,昭华派是大门派,门人弟子众多,难免出些良莠不齐之辈,有个赵影也不奇怪。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特意为了我去问的?”看向虞惊鸿挑挑眉。   虞惊鸿:“……”   “我……我只是不爽还有这种无耻的人,所以去问问罢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   他白了季轩一眼,把绷带打上结,看着整整齐齐的一截,满意点头:“好了。”   昨晚他看着季轩自己缠,半天缠不上,看得他直发急,现在自己包扎一次,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季轩也看了眼手臂上的绷带,点点头:“手艺不错。”   大概是觉得这话像是对小厮说的,虞惊鸿又白了他一眼。   季轩翘了翘嘴角,忽然伸手,把他拉进了怀里。   虞惊鸿猝不及防,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坐到他腿上,想站起来,又被他按住,不由瞪他:“你干嘛?!”   季轩搂着他的腰,把脸凑过去,黑眸蕴着淡淡的笑意:“你猜?”   虞惊鸿:“……”他不想猜。   他想往后躲,但季轩将受伤的那条胳膊摆在了他身后,让他没法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季轩一点点低下头靠近。   低下来时挡住了一些光线,阴影打在脸上,让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俊朗。   虞惊鸿睁大眼,只觉得这张看了这么多年的脸仿佛变得古怪了起来,让他又慌又乱,心跳飞快加速,简直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咽了咽口水,忽然就有点紧张。   就在他紧张地想要闭上眼时,季轩却突然抬起头,把手放到他小腹上揉了揉,淡定道:“我看看我的蛋。”   又垂下眼,戏谑地看了眼虞惊鸿:“你以为是什么?”   虞惊鸿:“……”   他脸色瞬间涨红,一拳就冲季轩脸上砸了过去:“混蛋!你故意的!”   季轩抓住他的拳头,挑眉:“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是故意的?”   “你就是……唔!”   不等他说完,季轩忽然一低头,吻住了他。   后面的话都被淹没在唇齿间,季轩黑眸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虞惊鸿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控制不住地发红,狠狠瞪了他一下,闭上眼搂住他的脖子,投入地亲起来。   欣赏了一下死对头……哦,现在不该叫死对头了,应该叫……未来道侣?   季轩沉思了下,愉快地换了称呼。   欣赏了一下未来道侣脸红心跳的样子,他也沉入进去。   亲着亲着,就忍不住开始深入。   唇舌交缠,带来热切的体温,手掌也抚着腰背,缱绻按揉,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去,激起一层层颤栗。   “等、等下……”虞惊鸿从亲吻中抬头,气喘吁吁地抵住他的胸口,嘴唇被亲得微微红肿,“现在还……没到十天……”   “是没到。”季轩也喘了口气,停下手,暗下去的眼神看着他,毫不掩饰其中的侵略意味,“但我想和你亲近。”   虞惊鸿一愣,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羞窘极了似的,嗓音都在发颤:“你、你说什么?!什么亲近不亲近的……”   咦?季轩有些意外地挑眉,想不到这厮居然会为这种直白的情话害臊。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倒也没继续用这种话诱哄,只是搂着虞惊鸿的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可以吗?”   虞惊鸿抿了抿唇,把脸别了过去,露出来的耳根通红一片:“……要做就做,哪那么多废话?不行我来。”   季轩笑了声,再次亲了下去。   等到衣衫尽解的时候,虞惊鸿忽然又抵住他,眼眸湿润:“等、等等……”   “嗯?怎么了?”季轩额头带着汗,声音微哑,透着些忍耐。   “你的伤……”   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季轩沉吟:“好像是有点麻烦……不如你来?”   虞惊鸿愣了下,随后两眼骤然一亮,强行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矜持道:“嗯,行。”   季轩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挑挑眉,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任由虞惊鸿在他身上动作,直到——   “混蛋!你又骗我!”   “你不也一样,想趁机压倒我?”   “不压倒你怎么能算我来?唔……混蛋……慢点……”   嗯……总而言之,今天也是一场和谐又愉快的双修。   就是这样。   ……   一夜放纵,在天将亮时方才收场。   重新打造的竹床也经受住了考验,被摇了一整夜后也完好无损,半点没有要塌的迹象。   这张床不是季轩打的那个,他打的那一张还没来得及用,就被虞惊鸿炸了,如今这张是盖房子的弟子顺手做的,质量没上一张好,不过目前看起来也不错。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确定没看到什么裂痕之后,才收回目光。   还行,这次不用被骂穷酸了。   思考着要不要再去打一张更好的,确保一连摇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塌,季轩看向虞惊鸿。   虞惊鸿正背对着他穿衣服,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露出一截后背,雪白的皮肤上尽是斑驳的痕迹。   季轩过去把他上衣拉好,那些痕迹就全部遮在了衣服底下。   头发也被盖在了衣服下,季轩将那些黑色的发丝挑出来,手指不经意掠过虞惊鸿耳后,在那里又发现了一枚吻痕。   红色的印记藏在头发和耳朵之间,仿佛一个隐秘的标记,证明这个人属于自己。   手指蠢蠢欲动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按上去摩挲了几下,把那一小块皮肤揉得更红。   “乱揉什么?”虞惊鸿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把被他弄乱的头发理了理束上,又整整衣襟,扣上腰带。   检查了一下仪容,确定没有哪里凌乱后,虞惊鸿拿起折扇,唰地打开,炫耀般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大踏步出了门。   一个字没说,但季轩还是看明白了。   ——让你菜,受伤上不了场了吧?冠军是我的了,哈哈!   季轩:“……”   他面无表情。   幼稚。 第195章   虞惊鸿走后, 季轩也收拾收拾,准备往演武场去。   虽然他自己不参加,但看看也是不错的, 要是虞惊鸿失手输了, 他还能嘲笑两句,再记他一段黑历史。   不过等把里衣捡起来穿上时, 季轩却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不太合身?   他纳闷地拿起看了两眼, 发现这不是他的, 是虞惊鸿的。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 体型也相差无几, 季轩平时穿弟子服, 里衣是纯白色, 虞惊鸿昨日也穿的白色, 花纹很不明显, 看起来就很像。   只是季轩平日里练剑, 身形要更精壮些, 虞惊鸿的他穿起来有些微紧,所以才发现。   估计是比武快开始,虞惊鸿刚刚走的有点急, 一时拿错了。   抓着手中布料细腻的里衣,季轩心里有点微妙。   所以虞惊鸿现在最贴身的那件, 是他的?   他的衣服上沾染了他的气息,虞惊鸿穿在最里面,就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裹了进去,上上下下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又像是被他抱在怀里,又像是被他密不透风地缠紧了, 整个人都变了他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不由有些愉悦和满足。   ……以后多给他穿几次。   揉了把手里的衣裳,季轩微微勾起嘴角。   换好衣服,他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上,比武已经结束,进入魁首的奖励环节。   季轩也不意外。   以虞惊鸿的实力,门中弟子除了自己,没人是他的对手,云妤也不行,他认真起来,要不了几下就能结束比赛。   可惜记不下黑历史了。季轩嘴角噙着一点笑,走上前一看,擂台上站着的人却不是虞惊鸿。   他不禁一愣,又看了看。   真的不是。   优胜者站在擂台中央,是个季轩见过几面的弟子,不算太熟,此时正一脸恍惚,像是在梦里似的,好像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居然当冠军了。   虞惊鸿呢?季轩有些诧异。   他问了问旁边的人:“比武开始了吗?”他现在怀疑最终比斗其实还没开始。   旁边的弟子认识他:“咦?季师兄,你也来看比赛啊?开始了……也不能说开始吧……”   弟子挠了挠头,表情也有点纠结:“今日比武一共有三人,云妤师姐昨晚接到传讯,似乎是她娘那边有事,连夜走了,所以没来参加,至于虞师兄……”   季轩皱了皱眉,直接问:“虞惊鸿怎么了?”   弟子还没回答,他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找我?”   季轩回头,见虞惊鸿正站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   “你怎么回事?”季轩皱着眉打量他,“身体不舒服?”除了这个,他想不出虞惊鸿会输的原因。   “我能有什么不舒服?”虞惊鸿朝他睨过来一眼,哼了声,“我弃权了。”   “弃权?”季轩更不解了,“为何?”   “想弃就弃了,哪有那么多原因?”虞惊鸿移开目光,摇着扇子不屑,“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季轩挑了下眉,看了看台上的弟子。   “获胜”的弟子还在一脸恍惚。   昨日胜出的三人,一个是虞惊鸿,一个是云妤,另一个就是他。   他原本只是想参与一下,看看如今的实力,也没想过得到什么名次,往常前三都是季轩、虞惊鸿、云妤三人的,他能进前十就不错了。   但没想到运气好,前十名一下就到了,后来季轩受伤弃赛,他又侥幸一下,进了前三,心里已经很满足。   自己的实力自己知道,根本没想过能打赢两位师兄师姐,所以今日的比赛,他本想上场挨个揍就认输。   可谁知云妤和虞惊鸿一个没参加,一个干脆弃权,他一来就得到通知,说他得到了冠军之位,成为本次大比的魁首,晕晕乎乎地就被簇拥着站到了台上,接受嘉奖,到现在人还是懵的,甚至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从台上收回目光,季轩又看了眼虞惊鸿,神色颇为纳罕。   以往这种比武,就算是不如自己的对手,虞惊鸿也不会在意,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打完了就乜斜对手一眼,再抬起下巴,傲慢又不屑地哼一声。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不上场,觉得没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   虞惊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瞪他:“看什么看?走了。”   看都不让看?季轩摸摸下巴,心里笑了声,跟上他的步子。   离开演武场,慢悠悠走在台阶上,季轩心情颇为闲适。   之前一直为了大比上压过对方一头,努力修炼,结果到最后谁也没参加,想想也是滑稽。   不过这么多事过去,大比已经结束,他们俩关系也变了些,暂时不需要抓紧修炼,倒也算难得的放松。   走着走着,身旁的虞惊鸿忽然开口:“当年我打伤你被罚,从祠堂出来后,收到一瓶药油和一张纸条,那纸条是不是你写的?”   季轩脚下微顿,面不改色:“不是。”   “真不是你?”虞惊鸿狐疑地打量他。   “真不是。”   虞惊鸿:盯——   季轩:镇定自若。   “就是你!”虞惊鸿肯定道。   季轩:“……”   他否认:“我当时刚醒,哪有精力写什么纸条?再说,我们什么关系?我给你写纸条做什么?”   不承认是吧?虞惊鸿呵了一声,指着自己肚子:“你看着它,再跟我说一遍,我们什么关系?”   季轩:“……”   蛋质落于敌手,季轩被逼无奈,只能忍气吞声选择低头:“……是。”   那张纸条确实是他写的,为了不让虞惊鸿发现,还特意往秀气了写,免得他想到自己身上。   只不过因为刚醒过来,身体还虚着,拿不稳笔,所以写出来歪歪扭扭的。   等送过去他就后悔了,他是不想被死对头发现,但写成那样,虞惊鸿肯定以为是女孩子写的,到时候要是被他发现是自己,那还不得大肆嘲笑一番?   所以之后都闭紧了嘴,全当这事没发生过。   可惜时运不济,辛辛苦苦隐瞒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被发现了。   果然,虞惊鸿故作安慰道:“想不到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字却写得那么秀气,没事,以后多练练,勤能补拙,肯定能刚硬起来的。”   可算扳回一局,他得意地扬起眉毛,嘚瑟地朝季轩睨了一眼,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都这么多年了,虞惊鸿还能没见过他平时的笔迹?还练习,装得跟真的似的。季轩嘴角一抽,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有些郁闷地移开目光,却听见虞惊鸿别别扭扭道:“对不起。”   “?”季轩转回来。   虞惊鸿看了他一眼,把脸转了过去:“当年……我不是故意要伤到你的。”   他只是想打败季轩,一时急怒压过了理智,才没控制住,等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季轩平静道:“我知道。”   虞惊鸿心态失衡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当时被打伤,昏迷前,他也看见了少年脸上的惊愕和无措。   他和虞惊鸿打架是在偏僻的地方,他昏迷后,也只可能是虞惊鸿把他背了回去,若真是存心想伤他,直接把他丢在那里就行,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知道?”虞惊鸿怀疑地望了过来,“你怎么知道?”   季轩看了看他的肚子,挑眉:“凭我们俩的关系,我难道不该知道?”   虞惊鸿:“……”   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他不爽地咋舌。   远处的演武场遥遥传来一阵喧哗,很是热闹。虞惊鸿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怔怔。   以往都是他们俩在那,一方站在台上得意炫耀,一方在台下不服气瞪视,这次虽然因为季轩不参加主动弃权,但八成还是有些遗憾,遗憾没能跟他好好比上一场。季轩看了看他,道:“五年一次,你想输给我,下次还有机会。”   虞惊鸿瞬间没了怔然,表情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我输给你?你别口气大上天了!就凭你这点修为,是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还差不多!”   季轩难得没回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眼,又一眼。   “看什么看?!”虞惊鸿语气不善。   他大概是眼睛坏掉了,脑子也坏掉了,居然连这人梗着脖子骂人的样子都会觉得可爱。心里笑了下,季轩挑眉:“看两眼也不行?”   虞惊鸿刚想再骂,又想起什么,表情又变得嘚瑟起来:“行,本公子天生丽质,你喜欢看就看。”   一脸骄傲的样子。   更可爱了。   季轩没忍住内心的骚动,左右看看无人,便拉着虞惊鸿的手,拐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你干嘛?”虞惊鸿满头问号,跟着走了一段,刚一站稳,便被他一把抱进怀里,低头吻住了。   “!”   虞惊鸿忙扭头避开,瞪他:“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呢?!”   季轩坦然道:“想亲你。”   这厮果然受不了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直白情话,脸一下就红透了:“想、想……想什么想?!不许想!”恼羞成怒的样子。   “真不许?”季轩凑过去。   “不许!”虞惊鸿躲开。   “一下也不行?”继续凑。   “不行。”继续躲,语气却没那么坚定了。   季轩再接再厉:“就亲一下。”   “一下也……唔!”   趁他不留神,再次吻住,虞惊鸿还想躲,季轩这次没让,牢牢按住他的后脑。   虞惊鸿挣了两下便不动了,湿润着眼尾瞪了他一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沉入进去。   季轩眼里闪过笑意,也把手放下来,揽住他的腰。   山林簌簌,鸟雀清鸣,远处的演武场隐隐传来喧哗声,却只趁得这一方小天地更加宁静。   暧昧的空气涌动着,脉脉情愫交接在亲密的拥吻中,却在某一刻忽然被打破。   季轩和虞惊鸿几乎同时察觉到不对,立即睁开眼朝旁边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掌门、丹和真人,还有其他几位长老,一大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季轩:“……”   虞惊鸿:“……”   虞惊鸿脸色瞬间爆红,一把推开季轩,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季轩倒是还算镇定,咳了声,行礼:“掌门,师父,诸位长老。”   虞惊鸿也跟着行了下礼,就是声音有些窘迫,哼哼着跟蚊子似的:“爹,几位长老。”   “哦,哦,好。”   几位长老都有点神游天外,丹和真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掌门也胡乱应着,胡子都拽掉几根。   这次的比武,季轩和虞惊鸿这两个最看好的小辈都没参加到底,季轩是受了伤,不想借着伤欺负别人,显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弃赛,他们理解。   但虞惊鸿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临到头了却忽然说不比了,这就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了。   掌门担心儿子,一结束就想找过来看看,其他长老一时半会儿也没事,正好顺路,也就一起来了。   他们修为都高,季轩和虞惊鸿两人又亲得太投入,一时竟也没发现他们过来了,直到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   掌门长老们也没想到一来就能看到两人拥吻在一起的一幕,一群人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丹和真人一脸恍惚。   他徒弟真和惊鸿在一起了。   不对,是这个惊鸿!   那没事了。   丹和真人迅速接受了,只要不是和一把剑成亲,和谁都行!   他笑眯眯开口:“徒儿,你和惊鸿师侄这是?”   季轩看了眼虞惊鸿,道:“如师父所见,我和他……两情相悦。”   一群人又立即看向虞惊鸿,虞惊鸿:“……”   他别别扭扭“嗯”了一声,隐晦地瞪了季轩一眼,心里恨不得把他打一顿,让他非要在这亲!   季轩安抚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这一番小动作当然没逃过长辈们的法眼,看着两个孩子还有些发红的嘴唇,掌门又拽掉几根胡子,开口想说些什么,张了半天,又闭上了。   两个孩子要在一起,他当然也不会反对,就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其他长老陆陆续续反应了过来,同样笑眯眯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相处的怎么样?”   “准备何时举办道侣大典?”   盘问的模样,和凡间的七大姑八大姨没什么区别。   季轩:“……”   虞惊鸿:“……”   季轩一一作答:“就这两日,相处得挺好,何时举办道侣大典……”   他看了眼虞惊鸿,又下落到他肚子上,一触即离:“要看惊鸿的意思。”   修仙者寿命悠久,在一起几十年了才正式举行道侣大典也是有的,季轩倒是很想早点在虞惊鸿身上盖上自己的戳,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名正言顺,何况虞惊鸿现在还怀了他的蛋。   不过到底如何,要不要奉子成婚,还得看虞惊鸿自己的想法。   虞惊鸿别过视线,哼哼两声:“我能有什么意思?”   就是默认了。   一群长老纷纷露出微妙的笑。   其中一个长老眼尖,发现了季轩看向虞惊鸿肚子的小动作,关心道:“惊鸿师侄,为何季轩师侄要看你的肚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其他人一听,也立即朝虞惊鸿看了过去,掌门还问他:“可是因为这个才弃权的?”   虞惊鸿身体一僵,眼神顿时像刀子一样射向季轩。   季轩:“……”   从长老开口,他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不妙,正想找个借口,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见虞惊鸿慢吞吞道:“是我……”   虽不情不愿,却好似准备坦白。   季轩神色一怔,要说的话也不由自主凝在了嘴边。   “我有了。”虞惊鸿道。   气氛一片死寂。   半晌,丹和真人小心翼翼道:“有了?有什么了?”   “我怀蛋了,季轩的。”虞惊鸿撇了撇嘴,见季轩一脸怔愣,仿佛没想过他就这么承认了似的,便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短短七个字,再次惊掉了一地眼珠子,丹和真人神情更加恍惚,掌门也把胡子拽得更狠了。   他们都是知道季轩不是人,是龙的,但也从来没想过,他还能让人怀蛋?不不,应该说,是让男人怀蛋?   不然总不能是惊鸿师侄,其实是惊鸿师侄女吧?   掌门表情空白,问出来的话全靠本能:“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一个多月前,这两个小子就已经……   掌门顿时下手更狠了。   眼看那点所剩无几的胡子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亲儿子虞惊鸿到底还是有点不忍心,道:“爹,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和季轩就先回去了。”   “哦,好,好,你们回吧。”掌门胡乱点头。   朝几人行了个礼,季轩和虞惊鸿离开。   这次没走了,是用飞的。   路上,季轩问:“怎么都说了?”   虞惊鸿白他一眼:“我想说就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季轩想早点成亲,在他身上盖上戳,以后名正言顺,难道他就不想吗?更何况,就算现在不说,等以后月份到了,他肚子大起来,也还是藏不住。   季轩看了看他,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心里无声笑了笑。   面上则一脸稀奇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用闭关当借口藏着,等生下来之后,再指着蛋说那是我生的。”   以虞惊鸿的好胜心,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虞惊鸿:“……”   季轩勾了勾嘴角:“你该不会没想到吧?”   虞惊鸿:“……”   “哎呀~”看着他慢慢扭曲的表情,季轩假模假样摇头,“可惜,已经晚了。”   “……”虞惊鸿恼羞成怒地冲了上去,“闭嘴!给我死!” 第196章   长辈们都知道了, 并且乐见其成,季轩和虞惊鸿本人也不反对,于是在轰轰烈烈的门派的大比后没多久, 两人要举行道侣大典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本该是个热闹的好消息, 但传出去之后,整个宗门内的气氛却是一片古怪。   “你听说了吗?咱们宗门过两个月要举办道侣大典了。”一个弟子说。   听说的人诧异:“道侣大典?这是好事儿啊, 恭喜那两位了……不过你怎么这个表情?”   那弟子表情复杂, 一脸“天都要塌了”的样子:“因为要成亲的人, 是季师兄和虞师兄。”   “哦~是季师兄和虞……等会儿!你说谁和谁?!”   “季师兄和虞师兄。”   “不可能!他们俩怎么可能成亲?!你骗我!”   “真的, 没骗你, 主殿那边都已经开始装饰起来了, 请帖都发出去不少了。”   一番解释证明之后, 宗门内又多了一个满脸“天都要塌了”的人。   季师兄和虞师兄都要成亲了, 这个世界果然是要毁灭了吧?!   季轩和虞惊鸿要举办道侣大典的消息, 一开始还没多少人相信, 但随着时间过去, 传言的双方都没有出来解释的意思, 显然是默认了。   这下众人不相信也得相信了,看两人的眼神也一个赛一个的诡异。   季轩依然淡定无波,该干嘛干嘛, 虞惊鸿却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三个狗腿听了消息之后, 都跑上门求证,他承认之后,就一把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虞师兄, 你不能抛弃我们啊!!!”   这些年他们一直帮着虞惊鸿跟季轩作对,现在他俩成一对了,他们仨还能有好日子过?不知道枕头风最可怕吗?!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虞惊鸿:“……”   做了一连串保证之后,他烦烦地把三个小弟赶走,飞到青岩峰,一脚踹开了竹屋的门。   “季轩!”   季轩从入定中睁开眼,看着有些歪歪扭扭的门,嘴角抽了一下:“又怎么了?”   “叫你一声,不行啊!”虞惊鸿满身不爽地道,语气格外嚣张。   他大步到桌边坐下,倒了杯凉茶灌下去,见他又老神在在地闭上眼,顿时更加不爽,手腕一甩就将茶杯掷了过去。   季轩手一抬接住,无奈睁眼,微微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打道侣大典的消息放出去后,虞惊鸿就日益暴躁起来。   季轩能看出他其实是紧张,用系统跟他解释的话说,这叫做婚前焦虑。   虽然不知道平日里无法无天、眼高于顶的虞公子怎么会因为一个成亲焦虑,但事实是,他就是焦虑了。   焦虑到整个人都变得焦躁,动不动就来踹他的门,连加固的防御法阵都被他踹得松动了几分,门都变形了。   季轩想了想,系统说,婚前焦虑是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对婚姻生活的担忧以及对婚后角色转变的适应困难等等,多种因素导致的,但他感觉虞惊鸿应该跟这些都没有关系?   他想象不出虞惊鸿对成亲后生活担忧的样子,婚后角色也没什么要转变的,还是和现在一样,对未来不确定?也不是吧?   原因千千万万种,季轩想不出来,虞惊鸿估计自己也不知道,但总之,解决办法都是一样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是了。   想到这里,季轩起身走过去,弯腰揽住虞惊鸿,直接抱起来往床边走。   “???”虞惊鸿惊得连不爽都忘记了,“你做什么?”   “你忘了医景那天说的话了?”季轩道。   关系坦白了,怀孕的事也都被长辈们知道了,两人身上中了秘术的事也就没必要再瞒着。   听两人这么一说,掌门长老们都查探了一下他们的状况,又请了医阁几位德高望重的医修看,得出的结果和医景差不多。   怎么从密室出来的,就怎么解决修为消失,知道他们是靠双修解决后,医景还给了个建议。   ——多修,有空就修,没事就修。   修的次数够了,法阵自然就消散了。   反正都要转移虞惊鸿注意力的,正好现在有空,不如趁此机会,一口气把法阵的效力解决掉。   虞惊鸿脸都有点吓白了:“一口气解决?你是牲口吗?!”就算季轩是,他也不是啊!   季轩手上利落除掉他的衣裳,嘴上安慰:“两口气也行。”   “我不行!”   “你行的,相信自己。”   “蛋也不行!”   “蛋也行,我问过医景了。”   “我不!我要休……唔!”   虞惊鸿还想跑,被季轩捞回来按住,话未说完就被低头吻住了。   重新打造的竹床终究没能经受住折腾,在没日没夜地摇了十来天后,轰隆一声塌了。   不过没被骂。   因为一停下来,虞惊鸿就头一歪,满脸解脱地睡了过去,连季轩给他穿好衣服,抱起来飞到小灵峰,他都没反应,趴在季轩胸前,睡得像昏迷了一样,死沉死沉。   刚到问澜轩门口,就和感觉好多天没看到自家儿子、奇怪找过来的掌门撞上了。   季轩:“……”   掌门:“……”   季轩抱着怀里呼呼大睡的虞惊鸿,镇定点头:“见过掌门。”   掌门看着他怀里呼呼大睡的自家儿子,眼力太好,一眼就看到了脖颈间那些遮不住的斑驳痕迹,也拽着胡子,镇定点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继续。”   “……”季轩沉默一瞬,没有提醒他这句话不太对劲,也没有提醒他胡子已经不多了,目送他强行镇定实则脚下发飘地离去,抱着虞惊鸿进了屋。   ……   睡了一天一夜,虞惊鸿扶着快散架的腰,又气势汹汹地跑到青岩峰踹门,找季轩的麻烦。   然后又被抱到新打好的床上一顿修,修得两眼失神,目光涣散,连根手指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只能颤巍巍指着季轩,用哑到不行的嗓子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随后头一歪,再次昏睡过去。   这么一折腾,虞惊鸿果然没精力再焦虑了,每天不是修就是睡,被季轩摆弄来摆弄去,想逃也被抓回来,软软地趴在他身上,睡梦里都在喃喃“不要了……”。   在如此辛勤的双修之下,终于,在道侣大典开始前,两人身上的法阵效力彻底消散,以后再也不会有修为突然消失的危险了。   可喜可贺。   ……   虽然刚放出成亲的消息时,宗门里的氛围很古怪,但正式开始时,还是十分热闹。   天南海北的人都来祝贺,弟子们也一个个面带笑容,到处帮忙,到处都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云妤也回来了。   她娘境界有所突破,之后可能要闭关数十年,只有她一个继承人,便提前把宗主之位传给了她。   当了宗主,自然不能再随意离开,这几个月忙着接手一应事务,忙得不可开交,这次也是收到了请柬,得知两位师兄要举办道侣大典,特意赶回来的。   不过她时间不多,与两人见了一面,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之后,便又匆匆赶了回去。童柳也和她一起离开了。   上上下下都透着喜气,两个当事人自然也被感染,精气神都好了上去,虞惊鸿本就秾丽的面容更加光彩照人,就连季轩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到了时辰,二人相携来到装饰一新的场地,拜过诸位长辈,敬告天地,对着喝了一杯合卺酒,契约便成了。   放下酒杯,季轩抬头看去,虞惊鸿正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冲他得意的一抬下巴。   季轩眼中漾开一抹笑意,执起他的手,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的祝贺。   十指相扣,他看了眼身边人被喜服衬得格外艳丽的面容,微微弯唇,收紧了手指。   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   大典之后,宾客陆续离开,昭华派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就是有点太宁静了,宁静得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演武场上,几个弟子一边练习一边聊天:“你们说门中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你也这么觉得?”   “我也有这种感觉,太安静了。”   有个弟子想了想:“是不是因为,季师兄和虞师兄不打架了?”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是这样!”   “还真是,自打季师兄和虞师兄成亲之后,就听不到他们拆家的声音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都成道侣了,还能像以前那样,天天打架吗?”   “说的也是。”   ……   主殿内,掌门喝了口茶,看着一片岁月静好的门派,舒适地感叹一声。   真好,两个孩子成亲了,以后不用担心他俩再铲地皮了。   他悠闲地欣赏了一下风景,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正要抿上一口,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殿中猛地晃了一下,本该喝进嘴里的茶也泼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一声高昂的怒喝也从外面传来:“季轩!你给我站住!把它给我!”   紧接着一个挑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凭什么我要站住,有本事你自己来拿!”   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巨响和震动,轰隆隆一路从东炸到西,飞快靠近,又飞快窜远了。   演武场上,一群弟子看着头顶上急速掠过的两个人,一个个表情呆滞。   半晌,其中一个砸吧砸吧嘴:“又打起来了呢。”   其他人:“是啊,又打起来了呢。”   主殿内。   掌门颤抖着手,抹掉脸上的茶水,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旁的丹和真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又打起来了。 第197章   道侣大典后, 小夫夫俩着实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   虽然中间时不时就有点小打小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直到某一天,虞惊鸿发现了季轩私藏的一个包裹。   那天他本来是趁季轩不在, 偷偷溜进竹屋, 想要翻找留声石的。   季轩那个王八蛋,也不知道当时到底藏了多少, 每当他以为全部都被自己毁掉时, 对方总能再掏出来几个刺激他。   他半跪在地上, 翻箱倒柜, 找得颇有点艰难。   怀孕已经七个月了, 肚子里的蛋大了好几圈, 他每次出门, 都得裹上大氅遮掩身形, 才能不被别人发现, 好在现在正值冬季, 他穿个大氅也不起眼。   其实夏天也无所谓, 修仙者不惧寒暑, 爱怎么穿怎么穿,旁人最多以为他最近喜欢上披风了。   只不过虞惊鸿自己心虚,所以对别人的眼神就更在乎了一点。   肚子大了, 他半跪在地上翻找时,就有点被顶得喘不过气, 费尽艰辛地找了一通,也只翻出来两块。   虞惊鸿抓着两个晶石站起来,不爽地一把捏碎。   他才不信季轩那个混蛋只剩了两块,绝对还有!   这个小心眼的混蛋,到底都藏哪去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跳上了房梁,没有。   蹲在了柜顶,没有。   趴下来看看床底,也没有。   角角落落都被搜了一遍后,一无所获地虞惊鸿站起身,愤愤踹了一脚旁边的柜子。   这混蛋,怎么这么能藏!   突然,他愣了一下,看向身边的柜子,声音好像不对?   又踹了一脚,还是不对。   他立即蹲了下来,拉开柜门,在里面细细摸索,果然摸到一个暗格。   虞惊鸿眼睛一亮,把暗格打开,里面的东西全部扒拉了出来,东西不多,只有一大一小两个百宝袋。   他先打开小的那个,往里一看,果然都是留声石,入袋后缩小成一个个细小的颗粒,像是一小袋晶莹的白沙。   可算找到了。虞惊鸿顿时喜上眉梢,伸手进去,把这些“白沙”全部碾碎。   等所有“白沙”全都化为齑粉,他拿出手,吹掉手上的尘埃,冷笑一声,这下他看季轩还怎么拿留声石刺激他!狗贼,等死吧!   一袋销毁,虞惊鸿正要销毁另一袋,手伸进去,却是一愣。   里面并不是留声石的颗粒感,反而有些绵软,触在指尖,像是……衣服?   几件衣服,为何要藏得这么严实?   虞惊鸿头上冒出问号,拿出手,把百宝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层层布料落在床上,虞惊鸿抓起来看了看,更奇怪了。   这些衣裳每件都是姹紫嫣红,丝带缠绕,明显是一件件女装。   收藏了这么多女装,还特意藏在暗格里不让他发现……而且这些衣服尺寸是不是都有些大?   忽然想起什么,虞惊鸿拿起一件,往身上比划了一下,脸色瞬间黑了。   黑里面还透着一些。   不为别的,正因为这件衣服不大不小,正好合他的身。   想起前段时间某人仿佛不经意般提起他们在花神殿的经历,那时候虞惊鸿还以为他是想回忆一下过去,还嘲笑他年纪轻轻就开始怀念往昔,没想到季轩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那哪是怀念往昔?根本就是怀念他穿女装的样子!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虞惊鸿红着耳朵在心里大骂一句,飞快把衣服收拾收拾,全部塞进了百宝袋。   绝对不能让季轩发现他已经知道这些女装了,不知道还能躲过去,要是被发现他知道了,那混蛋绝对会逼着他穿!   正想把百宝袋扔回暗格粉饰太平,他又一顿。   不行,留声石已经被他毁掉了,就算都放回去,季轩也肯定会发现他已经找到了,藏回去也没用。   想到这里,虞惊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女装也毁得干干净净。   都毁掉了,就算季轩之后发现,也拿他没办法了。   愉快地哼了声,虞惊鸿拍拍手上的灰,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当晚,季轩就来找他了。   彼时虞惊鸿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卷书在看,季轩乘着剑从天上落下,推开院门,一来就问:“你今天是不是去我那了?”   语气颇为幽怨。   虞惊鸿若无其事,无辜道:“没有啊。”   “那我的百宝袋怎么被人动了?”   虞惊鸿故作诧异:“什么百宝袋?我不知道啊,我闲着没事去你房间干嘛?怎么,你那招贼了?”   季轩微微眯眼,忽地笑了声,意味不明道:“是啊,招贼了,一个脸皮特别厚的小蟊贼。”   虞惊鸿差点反射性把“你才是小蟊贼”骂出声,连忙忍住了,幸灾乐祸般说起风凉话:“是你太菜了吧?自己屋子,连个贼都防不住。”   季轩呵了声,走到他身边,虞惊鸿正暗自戒备,以防他突然发难,却忽然被弯腰捏起下巴,在唇上亲了一下。   这人垂着眉眼看他,眸光温润,像是戏谑,又像是亲昵,低声道:“没办法,谁让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虞惊鸿:“……”   季轩勾起嘴角:“脸红了。”   “闭嘴!”虞惊鸿恼羞成怒骂道,“都说了不知……唔!”   没等他骂完,季轩就把他捞进怀里,用力深吻起来。   胸前的手推拒了两下,没推动,自暴自弃了一般,搂住他的脖子。   书卷掉落在地,屋门也被合上。   意乱情迷之际,虞惊鸿忽然身上一重,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等看清自己身上的情况后,身形陡然一僵。   两人身上的衣裳早就褪尽了,此时本该肌肤挨着肌肤,一寸不分,但他身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件赤色的罗裙。   赤色如血,松松垮垮地掩住他的上半身,露出大片锁骨和胸膛,裙摆凌乱地堆积在腰间,反倒衬得那两条雪白的腿更加欺霜赛雪,白得晃眼。   明明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却看起来比没穿更、更……   虞惊鸿脸腾地一下红了,羞耻到皮肤上都泛起了粉红色,又是震惊又是羞恼:“你怎么还有?!”他不是都已经毁掉了吗?!   季轩扣住他的腿按在肩上,不让他收回去,勾起嘴角:“你这是承认了?”   呵,谁说他只藏在一个地方了?都知道这厮肯定要去翻他的柜子,又怎么可能不留几手?   虞惊鸿:“……”   他恼羞成怒道:“我没有!你个混蛋!放开我!我不做了!”   挣扎被轻易化解,带着笑意的吻又落了下来,将那些抗拒的话语一一吞没。   季轩垂着眼,身下的人一袭红裙,乌发凌乱,眉眼潮湿,泛着水汽的双眸瞪过来,脸上也因羞耻染着绯红,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漂亮。   他眼光不错,这件裙子果然很适合虞惊鸿。   ……   和虞惊鸿预想的一样,自打发现他知道了以后,季轩就一发不可收拾。   十次双修,五次里面都是给他套上女装做的,大大满足了季轩本人的闷骚内心。   不过也不是没有代价,把人逗得狠了,身上免不了要多出几个牙印,第二天还要被追着揍一顿。   宗门里的人都习惯了他们成亲之后还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都跟以前一样,看见了就熟练避开。   打情骂俏嘛~他们都懂。   情趣,都是情趣。   ……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虞惊鸿月份愈发大了,行动有些不便,季轩也就不再逗他,收敛了许多。   这一日,虞惊鸿从外面回到自己院子,一进房间,就看见桌上有张字条。   过去拿起一看,上面是季轩的笔迹——“今晚到后山竹林来,穿我给你的衣裳”。   去后山倒是好理解,不过衣裳?季轩给了他什么衣裳?   虞惊鸿满头问号,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那些女装?!!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把纸条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别的嘱咐字眼,看看天色,也已经快黑透了。   最终,他一咬牙,还是从柜子里找出一件颜色最暗、最不显眼的女装穿上,在心里把季轩骂了一顿。   这个混蛋,要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路避着人来到后山,虞惊鸿在竹林里等着。   夜幕降临,星子满天,山中逐渐变得寂静,竹林里一片安静,只有几道夜枭叫声,从远处的山林中遥遥传来。   人呢?!怎么还没来?大晚上的,到底什么事?   一边不爽地想着季轩可能让他过来的原因,虞惊鸿一边注意着四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其他人。   虽然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都不会往这来,但万一呢?   要是被其他人瞧见他大半夜穿个女装跑到这里来,他脸还要不要了?   冷不防一声动静从身后响起,虞惊鸿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过去:“谁?!”   “你男人。”季轩从黑暗里走出来,看着虞惊鸿鬼鬼祟祟的样子,嘴角一抽,“你在干嘛?”   怎么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虞惊鸿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恼怒道:“还不是你?!到底叫我过来干嘛?”   “为了……”季轩刚要说,看见他身上的衣服,神色有些古怪,“你穿的……女装?”   “不是你说让我穿这个?”   季轩表情更加古怪:“我在你床上放的衣服……你没看见?”   “床上?”虞惊鸿一愣。   纸条是在桌上的,他看见上面的话太震惊,再加上那时候已经快到时间,所以急急忙忙就换上裙子过来,根本没想过要去看看是不是有别的衣服。   所以说,季轩其实给了正经衣服,只是他自己误会了???   虞惊鸿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概猜到事情经过,季轩手抵着唇咳了一声,掩下嘴边的笑意,防止某人真的恼羞成怒挠他:“无妨,这衣服也行。”   他递了台阶,虞惊鸿也就顺势下了,只是耳朵还有些发红:“……到底什么事?”   季轩:“前些日子你不是对星宿感兴趣,想了解一下星辰演化?你看。”   话音落下,竹林间的草地上,忽然飞起一只只流萤,星星点点的微光从四面八方升起,飞上半空,好像一颗颗闪烁的星子,聚拢在一起,收缩、凝聚、旋转。   斗转星移间,一道道星轨从中生出,不断演化,仿佛将浩涵宇宙中的星光都呈现在了面前。   季轩看着身边的虞惊鸿,那双怔然的眼眸随着升起的“星光”,也被一同点亮,出神地望着头顶流萤组成的“寰宇”。   这是流萤是他这些天专门训练出来的。   那日虞惊鸿对星宿好奇,和他边吵嘴边讨论,只可惜两人都了解不多,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于是季轩一回去便到藏书阁翻典籍。   只是古往今来,修仙者虽多,能挣脱大道桎梏,飞升九重天外者却少有,故而对天上星辰也都只是推论,不尽详实。   于是季轩又去问系统,系统是天外之物,想来应该能知道一些。   9527:……   9527也不知道,它是高科技世界的!这里是修仙世界!世界观都不一样,宇宙变化还能一样吗?!   不过它可以去问。   于是为了自家宿主能够再赢一局,9527眼巴巴地跑去问了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   自己世界怎么变化的,世界意识自己总知道吧?   世界意识也好说话,非常爽快地就告诉它了,9527再回来转告自家宿主,季轩明白了之后,就开始折腾这些流萤。   他是龙,天生对万物生灵有威慑之力,这些流萤胆子小,在龙气之下更不敢放肆,一个个老老实实听他指挥,只不过智力不高,脑子不够使,训练了半个多月,才终于不再出差错。   让虞惊鸿换衣服也在于此。   流萤胆子小,遇到陌生人容易受惊乱飞,他给虞惊鸿的衣服是他自己的一套,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流萤已经习惯了,便不会被吓到。   只是没想到虞惊鸿误解了他的意思,穿了女装。   季轩喉间涌上一股笑意,抿了抿嘴,又压了下去。   女装其实也行,染上的气息说不定还要更多一点。   机会难得,季轩抱起双手站在旁边,光明正大地欣赏起来。   等过了片刻,“星辰”演化完毕,流萤散开,重新隐入草丛间,虞惊鸿才慢慢回过神来,神色中还带着丝丝感悟天地至理的震撼。   季轩勾了下嘴角:“如何?”   “……勉勉强强吧。”虞惊鸿不情不愿地开口。   “只是勉勉强强?”   虞惊鸿:“……”   “你赢了,行了吧?”虞惊鸿瞪他一眼,一转身,愤愤不平地大步往山下走去。   可恶!又输了!   “怎么?不服气?”季轩悠悠跟了上去。   “你看错了。”   “好吧,就当是我看错了……不过,你看到我留下的字条,第一反应居然是女装,难不成,你心里其实挺喜欢那些衣服?”   “……”   “被我说中了?”   “闭嘴!混蛋!去死吧!” 第198章   怀孕的一年零三个月, 虞惊鸿生了。   生了一颗蛋。   生蛋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毕竟只是一颗蛋,比寻常女子怀的胎儿要小上许多, 甚至虞惊鸿都没怎么感觉到痛, 就已经生出来了。   至于如何出来的……只能说,生命自会找到出路。   修仙者体质强悍, 虽然刚生完的时候, 虞惊鸿脸色苍白了几天, 但没过多久, 他就活蹦乱跳了, 和季轩一起蹲在小床边, 看窝在小被子里的大白蛋。   “它怎么不动?”虞惊鸿伸手指戳了戳蛋壳, 有些担忧, “不会死了吧?”   “没有。”季轩也伸手摸了一下, “还是热的。”   “这要怎么孵?就摆在这, 能孵出来吗?”虞惊鸿又问。   季轩也不确定:“应该……可以吧?或者抱着?”   他把蛋捧了起来, 龙蛋约莫两只手大, 外壳洁白一片,不带任何花纹,表面光华流转, 宛如温润的和田玉。   季轩左右看了看,又转了几圈, 把整个龙蛋都盘了一遍。   像是被折腾得不耐烦了,龙蛋忽然动了动,猛地蹦起来给了他一个头槌,然后落回小床上,气鼓鼓地钻进了被子里。   真稀奇, 一个蛋上面居然也能看出来气鼓鼓的情绪。   季轩:“……”   虞惊鸿:“……”   季轩冷静道:“我觉得这样就行。”   虞惊鸿努力按下上扬的嘴角,脸都快憋得抽筋了,故作镇定点头:“嗯。”   “想笑就笑。”季轩瞥了他一眼。   虞惊鸿:“……”   一秒后。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被一颗蛋揍了!哈哈哈哈哈哈!!!!”   “……”   有那么好笑?季轩面无表情。   “何事这么开心?”屋外传来好奇的声音,掌门、丹和真人,以及一众长老都走了进来。   作为这一代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一群老头老太都对这个唯一的孙辈稀罕得不行,当初刚生下来就围着看了半天。   尤其是掌门和丹和真人,抱着自家还未破壳的孙子徒孙,一张老脸都笑开花了。   哪怕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这群老头老太也还是没事就跑过来瞧,就算龙蛋根本不理人,也一个个笑呵呵地哄,又是送千年建木打造的小床,又是送万年雪蚕吐出来的丝织成的小被子,比两个亲爹都上心。   难得季轩出糗,虞惊鸿当然不会放过,毫不犹豫就把刚刚的事说了出来。   结果一说完,季轩没被嘲笑,反倒是他自己被训了。   “当着孩子的面说它死没死,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掌门板着脸道。   丹和真人也是一脸不赞同:“是啊,孩子虽然小,但什么都懂,师侄这么说,孩子得多伤心。”   虞惊鸿:“……”   笑容逐渐消失。   没有消失,转移到了季轩的脸上,他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嘲笑。   哪知道下一瞬丹和真人就对准了他:“你也是,孩子睡得好好的,你非去招惹它干什么?还让它撞了一下,万一把壳撞破怎么办?”   掌门也略带责备:“即便没撞破壳,晕着了也不妥当。”   其他长老也道:“就是,看把咱们乖孙气的。”   季轩:“……”   笑容也消失了。   “去去去,你俩出去玩吧,别在这待着了。”   小夫夫一人挨了一顿训,臊眉耷眼地被赶出房间,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这就是隔代亲吗?恐怖如斯。   既然有人看着蛋,两人索性真的去玩了。   怀孕的后面几个月,虞惊鸿活动很是受限,他自己觉得还好,季轩也觉得还行,但几个长辈却都很谨慎,每次他俩吵闹打架都苦口婆心地劝。   几回一劝,虞惊鸿只能老老实实安分下来,每天就待着院子里看书修炼,无聊地人都快蔫吧了。   季轩只能陪着他,没事撩拨两下,吵吵嘴,还能让他精神点。   憋了这么久,可算解放了!虞惊鸿神清气爽,摇着扇子,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季轩挑眉:“演武场?”   虞惊鸿冷笑一声:“好啊。”   两人跑去演武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打得旁人退避三舍,碎石崩裂,给演武场又换了一层地皮后,又跑到后山去喝酒。   酒是丹和真人以前给的,丹和真人喜好花草,也喜欢摘果子酿酒,每回酿出来了,就给徒弟两坛,只不过季轩一直没喝过。   果酒清甜,收藏了这么久,滋味更佳,因是灵果酿制,又饱含了仙灵之气,一口下去,韵味悠长。   虞惊鸿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抱着个小坛,一口一口灌。   季轩也不拘着他,自己也拿了一坛,坐在旁边慢慢品着。   从天亮喝到天黑,眼见月儿已经挂上枝头,季轩起身拍拍衣角:“走吧,该回去了。”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   季轩转头一看,只见虞惊鸿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要掉不掉地拎着小坛边缘,两眼迷离,显然已经醉得不行了。   “……”扫了眼满地空了的酒坛。   虞惊鸿酒量其实不错,不过灵果酿的酒后劲大,他又被拘了好几个月,一时放纵,地上二十多个空坛子都是他喝完的,醉了也不奇怪。   季轩抽了下嘴角,伸手想去拉他。   手刚一碰到,就被打开了,喝醉的人不耐烦道:“走开!别……碰我,我有……道侣了……”   季轩挑了下眉,还知道避嫌?   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按住他肩膀:“我非要碰呢?”   虞惊鸿看了看肩膀上的手。   下一瞬,季轩猛地把手收了回来,几乎同时,一道极其凌厉的气劲从他抬手的地方削过,要是他没及时把手收回来,恐怕这会儿手腕都得齐根削断。   虞惊鸿竖着眉头,眼神还是迷蒙的,就已经在嗖嗖冒杀气了:“杀了你!”   他坛子一扔就想攻过来,但醉得厉害,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季轩扶了一把,没让他跌下去,又飞快收手。差点又挨一下。   凶是挺凶,就是认不得人了,季轩有些想笑。   躲了两下,看虞惊鸿站都站不稳,还坚持不懈想来杀他,季轩又逗他:“要是云妤呢?云妤也碰不得你?”   “云妤……”虞惊鸿愣了下站住,努力看了他一会儿,摇头,“你不是……云妤,云妤……比你好看。”   季轩脸黑了一下。   比他好看?还惦记着呢?   逗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气着了,季轩心里酸水一个劲儿地泛,刚要冷笑,便见虞惊鸿往后躲了躲,皱起眉头:“云妤……也不行,季轩会……不高兴……”   季轩微微一怔,心里咕嘟咕嘟冒泡的酸水骤然平息下去,嘴角忍不住上翘了一点。   他伸手去拉,虞惊鸿刚刚还不承认他是云妤,这会儿却又好像当他是了,没再想杀他,反而一个劲儿往后躲,着急道:“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   躲得急了,就高声道:“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他一咬牙:“我就自绝经脉!”   季轩:“……”还挺烈。   以防自家道侣真的一时想不开,把自己逼死,季轩只好站住:“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像不像你道侣。”   虞惊鸿一愣,仔细盯着他的脸,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还是没认出来。   季轩冷静地掏出一块小石头,虞惊鸿眼神骤然一清!   “不许放!”“凭我喜欢的不是云妤,是你……”   两道相同的声音同一时刻响了起来,虞惊鸿脸色迅速涨红,恼羞成怒地扑了上来:“混蛋季轩!我杀了你!”   ……   一番折腾后,成功证明自己身份的季轩终于能近自家道侣的身了。   他背着虞惊鸿下山,虞惊鸿只在刚刚抢留声石时清醒了一小会儿,很快又醉得迷迷糊糊,趴在他背上嘀咕,一会儿骂他混蛋,一会儿骂他禽兽。   听得季轩额头直跳,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不能说他点好?!   拍得有点重,虞惊鸿闷哼了声,眉毛一竖,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嘶。”季轩抽了口气,回头看,虞惊鸿一口白牙啃在他身上,眼尾高高扬起,睥睨地看着他。   都醉成这样了,还不忘挑衅。   季轩又想气又想笑,抖抖肩膀把他抖下去,暗自记下这笔账,等过几天到床上再跟他算。   咬完一口,虞惊鸿像是终于折腾累了,整个人趴下去,抱住他的脖子,懒懒地喊:“季轩……”   “嗯?”   虞惊鸿没说话,笑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听着身后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季轩往后看了一眼,虞惊鸿枕着他的肩膀,神色安宁,已经睡熟了。   他无声笑了笑,收回目光,把人往上颠了颠,继续稳稳地朝山下走去。   ……   又过了几个月,被精心照料——特指几个长辈——的小龙崽终于破壳了。   一条细细长长的小黑龙盘踞在小床上,还没季轩手腕粗,脾气却暴躁得很。   像是结合了两个爹的脾气,平时不声不响,老神在在的像季轩,但一被逗烦了,张嘴就咬,没长牙的粉嫩牙龈愤怒地磨着,小眼睛也恶狠狠地瞪过来,十足十透着亲爹虞惊鸿的神韵。   一众长辈宠爱更甚,季轩也挺喜欢,就是虞惊鸿有点纠结。   “这是个小公龙吧?”他戳戳自家崽的小腹,小龙嗷了一嗓子,拿小尾巴抽了一下他手背,气鼓鼓爬开。   季轩问他:“怎么,不喜欢儿子?”   “倒也不是不喜欢。”虞惊鸿吞吞吐吐,“就是……我想要个女儿。”   季轩咳了声,试探道:“那要不……再生一个?”   虞惊鸿:“……”   瞪了他一眼,转过脸:“……生就生。”   “等等,你干嘛?!”虞惊鸿错愕地被抱起来。   季轩一本正经:“不是要再生一个?修者子嗣艰难,眼下就得努力了。”   “谁说要我生了?!你不能生吗?”   “不行,我怀不上。”   抗议无效,虞惊鸿被按倒在床,季轩在心中道:【系统。】   【收到!】9527秒秒钟启动核心程序。   按照以往的经验,都不用宿主说,蛋一生下来,9527就主动关闭了好孕程序。   没想到,还能有被重新启动的时候。   9527热泪盈眶,四个世界了,终于有个宿主和他对象愿意生二胎了!   轻罗软帐纷纷而下,摇曳起来,无形屏障落下。   小床中,气鼓鼓的小黑龙疑惑抬头,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奇怪,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   ……   三年后。   正值昭华派广纳门徒的日子,无数憧憬仙门的人或妖都千里迢迢,赶赴此地。   山门前,负责登记的弟子问:“叫什么?”   站在长桌前的少年小声道:“苍希。”   “年龄几何?”   “十五。”   “何方人士?”   “青青镇鼠鼠屯。”   几个问题问完,负责登记的弟子道:“到旁边领牌子,等会儿参加入门试炼。”   “好。”名叫苍希的少年点点头,神色透着些紧张。   弟子看了他两眼,见他眼神单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便安慰道:“别害怕,不会受伤的,只是考验一下品性,因为之前出过事,心性好就能过。”   苍希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他笑了下,跟着大部队走,眼神小心地看着周围,好似随时准备炸毛逃跑的样子。   视线掠过某一处时,他忽然一顿。   远处高高的山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公子。   他一袭蓝绿锦衣,手执山水扇,面容张扬秾丽,视线漫不经心地落下来,扫过他们一眼,又投向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好漂亮的人……苍希呆呆地看着,连紧张都忘了。   视线下移,落到那人腰腹时,苍希惊讶地睁大眼,咦?   他是仓鼠精,更久远的族名其实是藏鼠精,天赋寻宝,曾因此被大肆捕掠豢养,无奈之下,先祖才改名为仓鼠。   作为全村的希望,苍希天赋更是出众,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寻,本能地就会被宝物吸引过去。   如今也是同样,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到那人身上,便发现那个站在山石上的漂亮公子,小腹却微隆,里面孕育着一团盎然生机。   是怀宝宝了吗?苍希不确定地想,他对外界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人类雄性是不是能怀孕。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个漂亮公子往他这看了一眼,苍希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偷偷看过去,发现那山石上又多了一人,提着把剑,手里拿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小吃,递给了那漂亮公子,身上的光华灼灼耀目,和漂亮公子腹中那团生机的颜色一样。   是这个人的……苍希恍然,歪了歪头,不过好像不是人?   不甚明晰的交谈声远远传来:“不是让你先回去?”   “哼,谁让你那么慢?”   “怕我看上别人?”   “怕你死在外头。”   苍希还想再听,忽然被背后的人点了一下,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队伍已经远了,不好意思地对后面的人笑了笑,急忙小跑过去跟上。   等他站稳之后,再抬起头时,远处山石上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   半空中,季轩御着剑,虞惊鸿站在他身前,被他搂着腰,护着小腹。   上次怀蛋时,虞惊鸿孕吐厉害,什么都吃不下,这一胎却截然相反,什么都想尝尝,还尤其喜欢凡间瓦肆里的小吃,季轩便没事就下山给他买点。   从百宝袋里拿出一块杏花酥,投喂到自家道侣嘴里,季轩问:“你刚刚在看什么?可是那些要入门的新弟子?”   虞惊鸿白他一眼:“一群平民,也值得我特意去看?”   季轩挑眉:“怎么,你现在还瞧不起平民?”   “偷懒耍滑,不思进取,一心只想走捷径,这种人,有什么值得我瞧得上?”虞惊鸿不屑道。   “又不是所有没背景的人都那样。”   虞惊鸿转过头,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了他一下:“那他们就不是平民。”   “背景家世都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若真有天赋,有心性,有耐力,即便一时弱小困顿,未来也定会有所成就,成为一方强者。”   虞惊鸿沉默一瞬,移开目光,不情不愿地嘀咕:“……认识你之后,我就知道了。”   曾经他认为,背景家世才是一切,他是掌门独子,身份最为尊贵,所以他傲慢自大,目中无人。   直到认识季轩,被这个山沟里捡回来的,连爹娘都没有的平民中的平民打败后,他的观念才被改变。   往日的信念被一点点摧毁,一点点破溃,最终在他打伤季轩后,在那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悔愧中,彻底崩塌,又在那一纸激将中重建,及至成为如今的这个他。   “那看来我不用担心了。”季轩自言自语。   “?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季轩笑了声,摸了摸他的肚子,“上次你什么都吃不下,生出来的瑾儿跟你一样,脾气那么差,这次什么都爱吃,应该会是个乖巧的小女儿吧?”   虞惊鸿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说谁脾气差?”   “谁昨晚受不了耍赖逃跑谁脾气差。”   “要不是你用龙形作弊我会输?!”   “怎么,你嫉妒我有两个?”   “我嫉妒你???有本事让我在上面,看谁先受不了!”   “行,那下次我要两个一起。”   “……”   “怎么不说话了?上次你不是挺舒服的?都哭了。”   “闭嘴!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