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猎户的作精夫郎》作者:不早夭   简介:   下一本《重生后独宠哑巴夫郎》文案在下面   【日常/细水长流/轻松舒服】   季时玉睡觉睡懵,有了段前世的悲惨记忆。   奈何他觉醒太晚,季家还是被渣男害的落魄,不得不灰溜溜回到村里。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村里不如镇上,吃喝玩乐处处都不方便,尘土时常把漂亮裳裙弄脏,偶尔还会被鸡鸭鹅撵,还会被邻居那个臭猎户欺负!   季时玉都要讨厌死他了!   可他无意间得知猎户身世悲惨,后来又被同村小哥儿欺骗戴绿帽,他就有点可怜对方了。   但对方冷静自持,半分不在意不说,更是当机立断地解除婚约的态度让他觉得这其中肯有猫腻!   好奇使然,闲暇之余他开始借着挖野菜的机会偷偷跟着对方,想他堂堂季少爷,居然也能做出这种丢脸的事……都怪臭猎户!   可他跟踪并不顺利,倒霉催的不是踩进泥坑就是掉进陷进……都怪臭猎户!   可没多久,季时玉就发现记忆里的渣男和给戚山州戴绿帽的哥儿搅和到一起了。   这下好了,一起收拾算了!   戚山州重生归来,对前世那位背叛他的夫郎敬而远之,却没想到招惹到了邻居家的矫情鬼,日日都偷偷跟着他,做贼似的。   他只好用点小陷阱欺负对方,看他吱哇乱叫,连自己沉寂的心都活了几分。   他本无意招惹,只是情难自持,看着自家破落的院墙,终于下定决心盖新房,娶新娘。   【求看排雷】   本质就是作精和糙汉双向奔赴发家致富   娇气包少爷,会矫情,无理取闹   糙汉猎户,会爆粗口,真会抽人   都会成长的,不能接受作精随时点叉就好~   《重生后独宠哑巴夫郎》   前世,裴寂被迫娶了不喜欢的小哥儿做正室。   他便将怒意和屈辱都发泄在那个哑巴身上,对他恶语相向,让他受尽冷眼,甚至碰都不碰他,让他遭受裴家长辈的问责。   可他没想到,裴家功高,惹得陛下猜疑不断,连后宫为妃的长姐都被冷落降位,而后更是用尽手段将裴家拉下马!   一时间裴家成了刀俎之鱼,无人敢求情。   只有那位被他厌弃的正室,穿着官服击鼓鸣冤,分明不能言语,可那份带血诉状,却言之凿凿。   那双透亮含泪的双眸,成了他永久的梦魇。   算命的大师说过,何知了一生会平安喜乐,但他觉得那大师算的不准,因为爹不管他,娘不喜他,就连要嫁的夫君,对他也是百般厌恶。   但他无怨无悔,被人不喜是常有的事,夫君纵使冷落他,可他依旧衣食无缺,长辈纵然问责,也不曾对他非打即骂。   他原以为会在夫君不喜中度过余生,死后再被仓促下葬,却没想到某日睁开眼,就瞧见夫君和他同塌而眠。   夫君最近很奇怪,不去上朝,不去和友人相聚,日日都要追着他,还要看他写字……   眼见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他才恍惚偷笑,大师说的似乎是没错的。   小哑巴确实平安喜乐一生。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种田文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季时玉 戚山州 配角:季岩峰 季时欢 戚鱼 等等   其它:专栏《恶毒夫郎靠种田活命》《重生后独宠哑巴夫郎》   一句话简介:我作怎么了?   立意:少年的成长抽筋剥骨 第1章 回村   初春,冷风依旧。   沙河村家家户户都还没开始春忙,天晴时就会坐在村口闲聊,因此当看到几辆豪华马车进村时,议论声瞬间就高涨起来,各个探头探脑地看,恨不得扒开马车的帘子,看看里面是谁。   按理说若是外村人来,不识路总要问问,但这些车夫似乎对路格外熟悉,很快就只留下车轱辘和马蹄印。   将那些好事的村民都甩在身后。   车夫根据主家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是一处看起来很普通的房屋,和他们在镇上住的截然相反。   “欢姐儿,快把你玉哥儿叫醒。”   “知道了娘。”   被称作欢姐儿的小姑娘赶紧去摇晃身边的少年:“三哥,我们到家了,娘和爹已经去搀扶大哥了,咱们也赶紧帮忙吧!”   少年穿着鹅黄色裳裙,头发也是半扎半披,散下的青丝在身后乖巧服帖,只有几缕因为睡姿稍稍有点凌乱。   听到喊声的小哥儿睁开眼,本就漂亮的容貌因着这双水眸更添几分明艳,眉心的红痣更是将人衬得白玉无瑕。   季时玉略有些疲累地捶了捶腰,皱着秀眉下了马车,去帮忙搬东西。   家里原先的仆从都被遣散了,就连车夫和马车都是临时聘用来的,许多事自然都得他们自己做。   幸好村里的房屋一直都有定期清扫,以至于他们只需要稍稍打扫就好,季时玉和季时欢先把一间宽敞向阳的屋子清扫干净,被褥都铺好,就赶紧去帮忙搀扶大哥了。   将大哥安顿好,原先马车上的东西也都搬进屋子,车夫将东西卸干净就驾驶马车离开了。   余下的东西都得他们自己整理,幸好当初发迹后老屋没有丢掉,并且前几年还重新修缮过,否则现在都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季时玉缓慢收拾着屋内的东西,都是些从前买的玩意儿,原本有更多,只是他都还回去了,自己买的就剩这些了。   他最是娇气,略收拾半天就不愿再收拾了,满手都是尘土,他的裳裙都被弄脏了!   “三哥你自己在收拾吗?”季时欢惊讶地瞪大眼睛,水汪汪格外可爱,“娘还说一会给你收拾床铺呢……怪不得娘说你最近长大了嘻嘻。”   季时欢俏皮地说着,边说给他搭手。   家里最疼三哥了,都说他从小就长得好看,孕痣也格外红艳,以后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因此爹娘最疼他,事事都让仆从伺候着,还准备在镇上给他说好的亲事!   可惜,三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哭闹着不和人家好,再加上家里这样,婚事自然也就说不成了。   季时玉哼哼:“哥哥不是一直都比你大吗?没大没小!”   “三哥,为什么不愿意和崔家哥哥结亲呢?他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对家里也很好,如果你们结亲了,那这次的事他们一定会愿意——”   “不要提他!”季时玉突然冷下声音,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和生气,“他就是个——反正不要再提他,以后去镇上见到他都要绕着走!”   什么好人。   分明就是个恶心至极地人渣!   季时欢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三哥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她赶紧放低声音,也有点委屈:“我不说就是了……”   季时玉心口一痛,连忙安抚她:“是哥哥不好,别不高兴,一会我也帮你好不好?”   “嗯……”季时欢立刻收拾好情绪,欢欢喜喜地朝他点点头,三哥肯定是太累了,从前在镇上家里,他都不干活的!   季时玉无奈叹息。   他从前也不知道那崔家不是良配,那崔智明平日里就对他很好,两家都是商户,说起来也算相配。   只是家里是从村里走去镇上的,比不得崔家一直都在镇上,因此稍稍有些矮一截,但崔智明不在意,甚至对他格外殷勤。   他们小哥儿因为生育艰难,有人要就很不错了,但像崔智明这样上赶着要娶他人,他自然是愿意的,崔智明时常约他见面,对他极好,他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一个月前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里成亲后,崔智明新婚夜就丢下他,还找了个妓儿入洞房,从那之后更是对他各种言语羞辱,甚至还把他叫到花楼里看他和妓儿如何苟且……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便也罢,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崔家早就觊觎他们家的产业,因此才对他格外殷勤,崔家也是凭借一些不入流地卑鄙手段发展至今。   自己受辱也就罢了,还累得爹娘兄妹都跟着遭殃。   简直、简直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叫他如何托付终身?   因此,梦醒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拒绝和崔家来往,也幸好还没有真的和崔家成为姻亲,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唯一来不及的,是家里的产业。   崔家早在之前就有意要吞并,那些卑劣的手段自然也是想足了,事情爆发前,季时玉及时和爹爹沟通,不如就直接把家产变卖,该赔偿的赔偿,总比日后闹出更多事端和人命重要。   原本爹爹还有疑虑,毕竟多年心血,哪里是说散就散的,可偏偏大哥此时跑商会来,而且还受了腿伤……   一家人不得不回到村里了。   这对爹娘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家里的银钱都紧着大哥的腿伤,为了让他能舒适,才租了显眼的马车回来。   季时玉晃晃脑袋,把这些纷乱思绪暂时晃到一边,眼下还是先把家里这些收拾好才行。   家里本就不算乱,很快就收拾好了。   时辰到了晌午,季时玉饿得厉害,便赶紧去找阿娘,不知他们日后三餐该如何做了。   却不想刚走到厨房,就见娘已经在里面忙碌起来了,还有熟悉的菜香不断往外飘。   “玉哥儿饿了?马上就要做好了,幸亏那些米菜都带回来了,否则就要饿着我们玉哥儿了,看看你大哥醒了没,等下要吃饭的。”季李氏温和的脸上带着笑,看向他时满眼都是疼爱。   季时玉便立刻抬脚朝大哥的房间去,大夫说大哥的腿得好生照看着,否则会影响来日行走,半点马虎不得。   “哥哥?”季时玉推门进去,就见季岩峰正费力撑着身体要起来,他赶紧跑过去搀扶,“哥哥!我来扶你!”   “小玉儿真是懂事了。”季岩峰冲他笑笑。   他本就俊朗,只是因着跑商的缘故,再加上最近受伤难忍,不免沧桑几分,但还是俊逸的。   虽然受伤,但也没有过分失意,跑商本就是如此,只要性命无虞,便总有来日。   季时玉心中微叹,都这般年岁了,只是说几句得体的话,便要被夸懂事了,偏他是家里最矫情作闹的了,就连小欢儿都不这样了。   虽知晓自己的不足,可十六年的性情若是想改,也绝不是易事。   “哥哥和二姐以前就在这里住吗?”季时玉轻声询问,他和小欢儿出生就在镇上了,还没瞧见过乡下风光呢。   “嗯,村里都淳朴,也有和你同龄的哥儿姐儿,你会喜欢和他们玩的,只是不许再像从前那样讲话,莫要太娇纵。”季岩峰知道自家弟弟是何脾性,只愿他能在此平安度日。   季时玉一听便拍着胸脯保证,他当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不就是和他们交朋友吗?他最喜欢交朋友了!   季岩峰便没再多说什么,他的身体来日便是好全,怕也不能再去远地方,回头得想想做什么营生,不好叫家里坐吃山空。   李秀荷很快做好饭,扬声挨个喊他们,眨眼间就都坐到桌前了,只是桌木和椅凳都年久,坐起来不仅要小心,还总发出咯吱声,听着怪吓人的。   季多林见最小的两个孩子露出害怕神色,当即笑道:“无妨,稍后爹把桌椅修缮一番,先吃饭,这些都是小事。”   “事情已经这样,咱们就在这好好过,说起来也是咱们的家,小玉儿和小欢儿还能去山里玩,咱们家的田地也得收回来自己种了。”李秀荷轻声说着,她最是好脾气,但做事也颇有条理,“眼看着就要春忙,等田地要回来,小玉儿就在家里照顾你大哥,小欢儿跟我们去田里。”   “好诶!”季时欢最喜欢撒欢儿,也喜欢做事,比起像三哥那样窝在屋里,她更喜欢去摸粮食!   谁会不喜欢粮食呢?   季时玉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他本就不喜欢做那些事,不是要弄他一手灰尘,就是要把漂亮裳裙都弄脏,手上还要长厚厚的茧,一点都不好看。   饭后不久,家门口陡然热闹起来,听着就像是人来人往地样子。   季时玉赶紧爬到窗边看,就见好些人已经到他们院门口了,为首的人瞧着像是里正的样子。   八成就是要问问他们为何突然回来,以后要在村里住下,就要遵守村里规矩之类的,毕竟国有国法,村有村训,这些他还是知道的。   爹娘态度很谦卑,村里人似乎也没有要多问他们为什么突然回来的意思,还瞧见几位叔伯和阿爹拍肩,想来是家里的叔叔伯伯们。   没一会,家门口的人就散去,里正倒是又来了一趟,无非就是说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还能继续种,若是想多种,就得自家去山里开垦了。   这个季时玉也知道,山里多是无主土地,哪家开出来就是哪家的。   “爹娘怎么哭了?”季时玉到堂屋时就见他正在抹眼泪,“是人不够使吗?我也能去种田的……”   “不是,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李秀荷轻轻摸着小哥儿的脑袋。   季时玉似懂非懂,人的好坏又没写在脸上,就比如那崔智明……反正好坏他自会鉴别,不叫别人影响他。   很快天气就暖和起来,季家也要准备春忙了,春种秋收,本就该如此。   田地里倒是没弄的乱七八糟,这年头田地最是金贵,若是有损坏,真闹起来是要到县老爷那打板子的,没人敢糟蹋田地,因此季多林他们种起来倒也不麻烦。   季时玉在家里也没清闲,他对做饭一窍不通,时常都是小欢儿早早回来做饭,留下他和季岩峰那份,再带饭到田里,而他只需要在家里把大哥照顾好,就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季岩峰就有点躺不住了,吃过饭就要下地走走,累了躺下歇息,季时玉就得烧水给他擦拭身体,幸好有火匣子,否则都得把家烧了。   季岩峰吃过药总会休息,季时玉便会借此时间到周围闲逛逛,只当是熟悉熟悉环境。   老屋附近没住什么人家,倒是有一处简陋地木屋,在他们老房子旁边显得有点可怜。   季时玉先前还见里面飘过烟,直到是有人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老鳏夫在住,若是年轻人家,谁嫁到这家里谁吃苦。   砰咚——   就在季时玉准备回家时,猛地就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沉重地东西摔倒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万一里面住的是什么坏人,那他岂不是也要遭殃了?   只是还不等他想清楚,紧接着就听到了细弱地哭泣声,抽抽搭搭地声音,只是听着都叫人觉得委屈。   季时玉脚步一顿,到底是没忍住,抬脚朝木屋里走去。   “有人在家吗?出什么事了吗?”他拎着衣摆,小心朝里面走,“我能进去吗?”   他刚走进去,就和跌坐在地上的小孩儿对上眼,小孩儿看起来瘦弱无比,像是被浸泡在水里一般,破旧的衣衫湿漉漉的,脸上也都是泪珠,而在他旁边,还有一只木桶。   看样子是把木桶打翻了。   季时玉本想扶他起来,只是看到他湿漉漉的样子,看起来脏呼呼的就有点不想扶了,他上前把木桶扶正,扭头问道:“还不赶紧起来,你家大人呢?”   “哥哥去打猎了,家里只有我,我想烧水做饭,不小心把水桶打翻了,这是哥哥打的水呜呜呜呜……”   季时玉喜欢小孩儿,他是娇惯些,但也不坏,见他哭得可怜,便忍着把他扶起来,宽慰道:“我家在隔壁,家里还有吃食,你要是不嫌弃,跟我回家吃吧?你还有衣裳吗?去换身干净的,脏死了。”   “我有的,有的哥哥……”   小孩儿说着就往里屋跑,找出他仅有的几身衣裳开始换,还知道把凌乱的头发往后扒拉扒拉,露出一张削瘦蜡黄的脸来。   季时玉一看便更觉得他可怜,还是个小哥儿呢。 第2章 相识   家里要领回去个小孩儿,自然得和哥哥说一声,季时玉让小脏孩在院子里待着,先进屋去找季岩峰说明,季岩峰知道村里多是这样的孩子,到底也心善,同意季时玉给他拿点吃的。   季家到底没穷得叮当响,赔偿完也是剩些银子的,米面也足,虽不如之前在镇上,但比村里人还是要好过太多。   因此当他把白胖胖地馒头拿出来时,小脏孩连接都不敢接。   白面馒头!   他自打出生就没吃过!   “拿着吃——等等,你先洗洗手。”季时玉带着他走进屋里,拿出多余的木盆倒上水给他,“瞧你脏的厉害,得先洗手才能拿东西吃,你哥哥倒是够狠的,竟把你自己留在家里,不怕把你饿死。”   “哥哥很好,是为了打猎赚钱才走的,他留了吃食,是我太饿了,吃完了……”小哥儿细声反驳着,期间还不住看季时玉脸色,生怕这漂亮哥哥不给他吃馒头了。   季时玉哼一声:“我才不管你,要吃我家的东西,就要把手洗干净,洗干净了吗?”   “干净了哥哥。”小哥儿说着还不忘伸到他面前让他看。   季时玉满意了,便把馒头给他了。   小哥儿紧张地接过馒头,本想嗷呜咬一大口,但想到哥哥都没吃过这样的白馍馍,他就更舍不得吃了。   “吃呀?”季时玉皱眉。   “我能留一半给哥哥吗?他都还没有吃过。”小哥儿偏头在手臂上蹭了蹭眼泪,简直不要太可怜。   季时玉扁扁嘴:“我再拿一个给你就是了,里面还有我阿娘腌的小咸菜,你快吃吧,不然等你哥哥回来,你就成瘦肉干儿了。”   “嘿、嘿嘿……”小哥儿傻乎乎地笑起来,低头抱着馒头就嗷呜一大口,香甜的白馒头进入嘴巴,伴着脆鲜的小咸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小玉儿!”   “诶!我来了!”听到哥哥喊他,季时玉赶紧应了一声,又对外面的小哥儿道,“桌上还有个馒头,你拿着赶紧回家吧,我也要照顾我哥哥了。”   说完他就赶紧往屋里跑。   季岩峰内急,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羞耻,若是一味逞强才会坏事,为着腿能尽快好起来,他只能辛苦弟弟。   季时玉在家就是为照顾大哥,大哥有需要才能证明他做事做的好,搀扶着他费劲去了外面的茅房里,原本在外面的小哥儿已经不见了,连带着那个馒头。   他没多想,反正就是邻居,回头再去看看就是了,何况那小哥儿还有哥哥呢。   小哥儿像是捧宝贝一样把馒头捧回家,还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才小心翼翼把白面馒头放上去。   漂亮哥哥不知道,他的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家呢,可能他把这个馒头吃完都不会回家。   哥哥说春天山里猎物多,要多猎一些,就能拿到镇上换钱,铜板能买很多很多食物,到时候就能把漂亮哥哥给的馒头还回去了。   季时玉可不知道这小哥儿在想什么,自家都是一堆事情忙不过来,从前都是别人伺候着,如今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只要不给爹娘添麻烦,那就是帮忙了。   季多林夫妇带着季时欢在田里做事,季时玉偶尔也会过去认认自家的田,只是时常会遇到其他村里人,总要用话留他,问东问西的,竟恨不得要给他说亲事。   他可不要嫁给泥腿子,没钱不说,还要跟着下田,想想都觉得苦。   只是他也不知道还能嫁给谁,阿娘说只要是有出息的就行,可什么样才叫有出息呢?   季时玉坐在屋檐下走神,冷不丁就见院外探出个小脑袋来,他盯着看了片刻,朝对方招招手:“好几日不见你了。”   “我最近在家里做事,还进山里摘了野果子,漂亮哥哥你吃不吃?”小哥儿欢快地跑向他,脸蛋倒是洗得干净,隐约还能看见水珠。   季时玉一听就知道是他自己在家,不免有点不悦:“你那哥哥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回来吗?你自己进山,也不怕被老毛子叼走吗?”   “哥哥也是刚回来没多久,他很努力在照顾我了,打猎让我吃肉,哥哥很好的,打猎也很危险。”小哥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紧接着肚子就咕噜叫起来。   “……好吧,那我们来交换如何?”季时玉说,“我都很久不吃果子了,我拿馒头跟你换,怎么样?”   野果子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漫山遍野都是,但馒头就不一样了,软乎乎的,又香又甜,怎么能是野果子比得上的?   小哥儿有点不想换,因为漂亮哥哥会吃亏,但是他很饿,野果子不解饿。   平时在镇上瞧见小乞丐,季时玉都要赏几个铜板的,更遑论是眼前这可怜的小家伙,当下也不跟他掰扯,起身进屋里拿馒头去了。   爹娘得知他拿馒头给小脏孩,还夸他来着呢!   于是,一个吃着酸酸甜甜的野果子,一个吃着松松软软的白馒头,倒也算各有所得。   季时玉先前在镇上总会和别的少爷吵架,没想到和这脏兮兮的小可怜蛋儿倒是聊得来,毕竟这小孩儿总顺着他说话,他喜欢这样。   得知季时玉和邻居小哥儿玩得来,李秀荷吃饭时都乐得笑,还叮嘱季时玉随时带他的小友人到家里来玩。   被笑话个大红脸,季时玉半真半假地使性子,倒是没拒绝。   接触之后,季时玉才知道那小哥儿叫戚鱼,小哥儿乖巧懂事,还会帮着他照顾哥哥,有时候还会和小欢儿去田里送饭,季家任谁都很喜欢他。   “小鱼儿,你帮我把堂屋的盆子拿出来,我得先把脏衣裳放起来,回头要和阿娘一起洗的,我自己是洗不完了……”   季时玉说这话时,手里抱着好些衣裳,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衣裳也得换勤些,乡下到处都是尘土,他可不要一件衣裳穿三五日。   脏都脏死了。   小鱼儿听到他的话立刻噔噔噔往屋里跑,然后拿着木盆到院子里。   “你把你的衣裳也拿来吧,一会跟我们一起去河边洗,会拿棒子敲吧?”季时玉问他。   小哥儿瘦弱,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七八岁,一点都不往高窜,可见这些年也是吃苦不断。   戚鱼连连点头,他还会用脚踩呢!   只是他太小了,在河边用脚踩衣服会很危险,哥哥说不能那样。   午后,李秀荷便带着两个小尾巴去了河边,村里妇人们都是趁着这时间来洗衣裳,瞧见李秀荷过来,还殷切地给她让了地方,只是在看到她身后的小孩时,变了变神色。   “秀荷你咋把他带着了?”有好事的妇人凑近她问着,“那鱼哥儿的亲戚都不爱管,你多事去管,少不得要被说闲话了。”   李秀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笑道:“都是邻里,看他可怜就搭把手,何况我家小玉儿喜欢和他玩,就随他了。”   说起季时玉,这些妇人们便更有得说了。   季家刚回来没几天,村里就都知道这季家有个顶漂亮的小哥儿,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他是唇红齿白,十里八乡再没有比他还好看的哥儿了!   还有他家欢姐儿,小小年纪看着就水灵灵的,都叫他家捡着了!   “你家玉哥儿说人家没?”好事的妇人问道,“咱们村里的杨童生还没说人家呢,他家穷是穷,但有前途着呢!”   “村东头的屠户家也有儿子,干活卖力,那可是卖猪肉的,你家玉哥儿跟着他,也能天天吃肉了!”   多得是想给季时玉相看的,虽然都比不得之前的崔家,但季家也不是多看家世,只要人品好,实干就好,当然,最主要的是,季时玉得愿意。   李秀荷也没把话说太满,只说会考虑着,便岔开话题了。   另一边。   戚山州担着担子从后山回来,这时候家家户户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自然瞧不见他满满的猎物。   高大结实的汉子把猎物放进院子里,进屋就开始找留在家里的弟弟,只是他把木屋翻个遍,也没瞧见人。   更让他惊恐的是,家里居然有白面馒头!   他顿时想到什么,从门口拎起一把砍柴刀就准备朝某家走去。   之前亏得他回来的及时,否则鱼哥儿就要被卖进窑子里,眼下他都回来了,那些人居然还敢打这主意!   他刚顺着路走远,冷不丁就听到后面道上传来欢快熟悉的声音,他立刻扭头站定,终是瞧见弟弟和一不认得的人站在一起,那人还穿着华贵衣裳。   怒意瞬间直冲天灵盖,他快步走上前,手里的柴刀跃跃欲试,若那人就是买家,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走近才看出来,对方是个小哥儿。   季时玉正走着,就瞧见有道身影直冲他们来,手里还拿着骇人的刀,瞬间就给他惊了一身汗。   “哥哥!”戚鱼猛地冲进那汉子怀里,抱着他大腿开始撒娇啜泣,“哥哥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你、你就是鱼哥儿的哥哥,我家是刚搬回村里的,就在你们旁边,戚大哥拿着刀是要……”季时玉瞪着漂亮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生怕这刀冷不丁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戚山州看着面前漂亮的小哥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终是将刀收到身后,很是冷淡地对他点点头,然后抱着戚鱼离开了。   他知道,前世就是这时候,他家木屋旁边搬回来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个漂亮小哥儿。   叫季时玉。 第3章 偿还   戚鱼被戚山州带回家里,他离家这段时间,弟弟虽然依旧瘦,但是没像猫儿似的团在角落里,也没被卖掉,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是看这情形,季家怕是帮了大忙。   果不其然。   “漂亮哥哥给我吃白面馒头,秀荷婶婶还给我洗衣裳,欢姐姐跟我一起进山里玩,季家大哥不能玩,他的腿受伤了……”   戚鱼细数着这段时间,季家对他的帮助和疼爱,更是张口闭口都是漂亮哥哥,显然最喜欢季时玉了。   戚山州看着戚鱼,冷峻的脸上稍微缓和几分,他轻声道:“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报答他们?”   “想!我要怎么做?”戚鱼期待万分地看着哥哥,他是一定一定要报答漂亮哥哥的!   “我带回来很多猎物,一会你拿一些给他们送去,其余的我会拿到镇上卖钱,到时候买点白面给你做馒头吃。”戚山州沉声说着。   季家帮他太多,他自然得尽力去偿还。   本就还不清,现在又添了鱼哥儿的,罢了罢了,尽力就是了。   戚鱼知道哥哥打猎很辛苦,出去许久才猎得那些,他心疼的不是猎物,而是哥哥……   见他神色犹豫,戚山州继续说道:“无妨,猎物再猎就是了,但恩情不能不还,白面馒头你都吃了,要做忘恩负义之人吗?”   “不要!”小鱼儿重新欢喜起来,“那我们给漂亮哥哥送什么呢?他说喜欢吃鱼,但哥哥也没有猎到鱼……”   听他这样说,戚山州又想到那看起来瘦弱的小哥儿,便提议道:“那就拿两只野鸡,再拿一只野兔,可好?”   “听哥哥的。”小鱼儿不太敢对这些肉做出取舍,都是哥哥猎来的,都要听哥哥的!   戚山州便没再多说什么,从篓子里利索拿出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只是春天的野兔都瘦,他挑拣半天才挑出一只比较肥的,将准备送人的猎物绑好,他才开始收拾剩余的猎物。   猎物都得新鲜卖才能卖高价,他在外面时常听兄弟们说,因此在下手时多是抓捕为主,期间不小心打死那些,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戚鱼没事做,就守着哥哥看他收拾。   季时玉是小跑回家的,他冲进屋里猛灌着凉掉的茶水,连滴到身上都不曾察觉,如此喝了两碗,才堪堪缓过神来。   那煞星竟是拿着柴刀出来寻人,实在是令人害怕!   如今就住在隔壁,日后少不得要见面,只希望对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否则真是要吓死了。   他轻轻拍着胸口,缓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厉害起来,嘟囔几句就进屋看季岩峰了。   大哥吃过药还睡着,大夫说睡觉是好事,有利于骨头恢复,若是连觉都不睡,那才是要出大问题呢。   他闲着没事,干脆就把晚些时候要做饭的菜拿出来清洗,初春的天,水还凉着,他便去大锅里舀了瓢温热的水,蹲在院里,缓慢仔细地清洗起来。   干菜得泡发,他就不断把浮起来的干菜戳回盆底,再不断撩水浇上去,直到菜都到盆底,他才收手。   季时玉拿起旁边放着的帕子擦手,想着一会进屋里拿脂膏擦抹手,否则手会干巴难受。   可他刚起身,一转身就瞧见那院门口站着个身材高大地汉子,他定睛一瞧,可不就是方才那煞星吗!   “你有事吗?”季时玉轻声询问,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拿不准他要做什么。   戚山州看他一眼,旋即垂下眼睛,沉声道:“多谢这几日对我弟弟的照顾,这是谢礼,两只野鸡,一只野兔,都是活物,我放到这里,你自己拿就是。”   他知道季家的情况,季时玉在外面做事,定然是他大哥在睡着,那他是不方便进院子的,免得传出去害了他。   戚山州放下东西就走,全然不顾季时玉在后面轻声叫那两声。   季时玉扁扁嘴,这人当真奇怪,好好的送这些野味来,连他道谢都不听一句,做事也太我行我素。   不过,说起来家里确实该吃肉了,野鸡子刚好可以给哥哥熬汤喝,大家都能喝!   这般想着,他心情便好了起来,那汉子虽然看着骇人,但也是知晓感恩图报的。   他快步走上前,见猎物上还多出来一截草绳,这才稍稍放心,欢快拎回了院子里。   只是这野鸡子总得清理,他先前听厨娘们说过一嘴,要用烫水把活鸡浸烫,然后才好拔毛,思及此,他赶紧往锅里添水,往灶里添柴。   虽然不会做饭,但总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先把野鸡清理出来,阿娘回来就能直接做了!   只是先前都是听说,实践起来才知晓有多难,光是把野鸡放出来他都做不到,而且把活生生的鸡放进滚水里……他就更做不到了。   “不要啄我,我也是想大家都能吃到肉,我哥哥还病着,喝鸡汤补身体最好了,你就行行好,安分点自己走进盆子里吧!”季时玉皱着脸对着野鸡子说好听的话,手却是小心翼翼地去解绳子,生怕鸡会啄他。   出乎意料地是,这野鸡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动,可季时玉来不及欢呼,绳子解开的瞬间,那野鸡子扭头就朝他手背重重啄了一口,然后就扑棱着翅膀开始满院子的飞。   季时玉痛呼一声,眼里瞬间就攒满了泪,他赶紧将呜咽声咽回肚子里,抹把眼泪就开始追野鸡,若是跑到别人家了,爹娘都吃不到了。   幸好那野鸡长时间被绑缚着,即使这会松开了也飞不起来,但对季时玉来说依旧难捉,边追边把野鸡弄倒的篓子筐子扶起来,压下去的泪意也渐渐重新回来。   他啜泣着追赶,甚至有点想放弃了。   “漂亮哥哥我听到动静——啊!哥哥!野鸡把漂亮哥哥咬哭然后跑了!”   听到动静过来看的戚鱼,在看到狼狈地季时玉和作威作福地野鸡后,立刻拔腿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戚山州。   戚山州快步过来,瞧见这场景也是无奈,当即冲上前一把就掐住野鸡脖子,原本还颤着翅膀想逃跑的野鸡瞬间就乖了。   季时玉扁扁嘴,野鸡也欺软怕硬吗?   “你要做什么?”戚山州冷声询问。   “想、想拔毛,我水都烧好了,但是它啄完我就开始跑。”越说越觉得委屈,季时玉哼哼两声忍着,怕叫人看笑话。   戚山州扭头:“戚鱼,去拿刀。”   “哎!”   小短腿倒腾的挺快,很快就拿了一把锋利的刀来,不是柴刀,看起来像是专门宰杀猎物的刀。   戚山州抓着野鸡,对准季时玉拿出来的碗口,直接一刀抹了野鸡脖子,温热的血都滴进了碗里,伴随着腥气越来越浓,野鸡子也死个透。   季时玉小心把碗端起来放好,追在戚山州屁股后面把盆子倒满烫水,紧接着,对方就把野鸡放进去了,没一会的功夫就开始拔毛。   他有点尴尬,这事本来该他做的,没想到对方一声不吭地就做了。   拔完毛,戚山州又拎着鸡走到外面的土地上,剖开野鸡,将嗉囊取出,再把其它的脏器拿出来,然后放进盆里清洗。   “有不吃的就扔掉。”戚山州说完就带着戚鱼离开了,头也不回。   季时玉盯着还在血水里里的野鸡子挣扎,虽然还是那么脏,但洗洗也不是不能要!   “小玉儿!”   季时玉立刻边应边往屋里跑:“哥哥,怎么了?”   季岩峰刚睡醒,他皱眉打量着季时玉:“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是谁?有没有欺负你?”   “是旁边戚家的哥哥,他说感谢我们照顾弟弟,送了野鸡子来,但我不会清理,他就过来帮忙了,方才刚离开,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季时玉赶紧解释着。   “受伤了?”季岩峰一眼就看到他手背的青紫痕迹,“这是被野鸡啄的?”   季时玉点点头:“好痛的,不过那野鸡再洗洗就干净了,有很多肉,等阿娘回来就给哥哥煲汤喝。”   从前什么鸡鸭鱼肉没吃过,到这里吃到野鸡子都要开心了。   季岩峰心疼的摸摸他脑袋:“辛苦你做这些,一会看娘怎么做,你和小欢儿多吃点。”   闻言季时玉笑弯眼睛:“还有一只野鸡和野兔呢,够我们吃的。”   “送了这么多?”季岩峰有点惊讶。   村里都是靠农田为生,先前在村里住的时候,他虽然还小,但戚家的情况他也知道,戚家的亲戚都是水蛭,会吸人血,时常听到他们闹。   后来老屋需要修缮,他偶尔也会回来,才知道那戚山州去服军役了,那小哥儿也差点被卖掉,他曾暗里帮过,但终究是帮不到实处。   没想到对方还能送这么多东西来,也实在有心了。   季时玉不懂什么多不多的,给他的,就是他们的。   季岩峰却道:“晚些时候爹娘回来告知他们一声,戚家难过,挨的这样近,咱们能帮就帮,爹娘会知道的。”   “哦,好呀。”季时玉点点头。   傍晚。   季多林等人从田里回来了,季时玉边接东西边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李秀荷最是心慈,当即就明白了大儿子的话,做饭时多放了两碗米。   于是没多久,季时玉就站到了戚山州家门口。 第4章 长大   精致地木盒里装着白米和肉菜,被盖子紧紧扣着,不仅热气散不掉,连香味也跑不出来。   季时玉站在木屋前微微扬声:“鱼哥儿?你在家吗?”   他自然是知晓戚鱼在家的,这样喊,也是为着若是有人不小心瞧见,不至于把话说的太难听了,也是怕那汉子再衣衫不整地出来。   很快,听到他声音的戚鱼就跑了出来,倒真像条小鱼儿似的,甩着尾巴就游到他跟前了。   “漂亮哥哥你找我?”戚鱼仰头看他,略有些肉感的脸笑成一朵花,“我哥哥在做饭了,你要在家里吃吗?”   “可巧,我阿娘多做了些饭菜,你拿去和你哥哥吃吧,还有你先前吃过的白面馒头。”季时玉将食盒塞到他手里,叮嘱着,“可好生拿着,回头吃完,洗刷干净再送过来就好了。”   说罢,不等戚鱼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他家这样难过,且没有长辈操持家中大小事务,真是要难过,谁若是嫁过去,那真是要受罪了。   季时玉完成交代的事急匆匆回家,饭菜摆在桌上,一家人都在等着他。   “回来了,吃饭吧。”   “小欢儿多吃点,成日去田里跑,你在家绣绣花也成啊。”   “我不要!”   这边分外热闹,隔壁的木屋却安静地过分。   戚山州早知道季家会对他们颇为照顾,没想到送去的肉又回来一些,当即便冷着脸叮嘱戚鱼不许再随便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野鸡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大米和白面馒头,顶金贵的东西,乡下人家一年吃上一次都是好的,哪能日日都要人家的!   戚鱼撇着嘴,眼里不禁含着泪花,人家送来的好意,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他都很久很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你想吃什么,明天去镇上把猎物卖了,我给你买回来。”戚山州不太会哄孩子,而且戚鱼是小哥儿,事事都不能做的太亲昵,否则会叫人说闲话。   “没有哦。”戚鱼摇摇头,家里的情况他还是知晓的,哥哥就算卖再多猎物,也只够他们吃喝,而且哥哥以后要娶媳妇儿的,得攒着钱。   不能胡乱花,他们只要吃饱饭就好了。   戚山州便没再说什么,明日去镇上卖完猎物再说吧,米面是得买些,他也刚回来没多久,家里缺的东西确实多,不怪戚鱼饿得去旁边找吃的。   晨起。   戚山州天不亮就挑着担子朝镇上去了,出门时瞧见季家还没动静,就知道这家人还没起,他也没多看,紧着就离开了。   本想上茅房的季时玉在他看过来的瞬间下意识蹲下身子,瞧见对方这么早就走了,不由得感慨挺骇人一汉子,倒是挺勤快的。   来不及多想,他急匆匆往茅房去。   再回来就没了睡意,眼看着天快亮了,他干脆去灶膛烧水煮粥,顺便把爹娘去田里要用的农具也提前摆放好。   “三哥,你做什么呢?”季时欢揉着眼泪从屋里走出来,她瞪大眼睛惊呼,“三哥你在做饭吗?”   “只是熬粥而已……”饶是季时玉都有点不好意思,平时矫情的太厉害,稍微做点活计都会被夸奖。   季时欢立刻朝灶膛跑,一灶两锅,一锅是热水,一锅是还在咕嘟的粥。   乖乖,三哥真是长大了!   她嬉笑道:“怪不得阿娘说该给三哥说人家了,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三哥得嫁给有钱人当正君,不然要吃苦了。”   季时玉轻笑一声,有钱确实是好事,可若是遇到崔智明那般,岂非是要再遭罪一次?   还是像阿娘说的那样,只要是老实人,懂得上进就好。   “满嘴嫁不嫁的,早晚给你说亲事。”季时玉轻哼,“大哥都娶媳妇儿呢,咱们自然是不着急的,也不知道二姐现在过得好不好。”   二姐季时雪早几年就嫁人家了,因着是她自己喜欢的,并不是嫁给哪家商户了,只是在镇上时认识的普通百姓,也因此嫁的稍微远些。   搬回乡下前还曾寄信过去,也不知道这会收到没有。   季时欢连忙安慰道:“二姐最有主意的,她肯定会过得很好,而且她还要照顾小外甥,就算不能及时回信也是正常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嗯,你去擦擦脸,今天就跟我在家里照顾大哥吧?娘也说让你不要再去田里了。”季时玉追在她屁股后面说着,“我屋里还有脂膏,你也要擦点,姑娘家家怎么能这么糙?”   “种田很有意思啊,我喜欢在外面。”季时欢哼着小曲儿擦脸,抹脂膏,左右就是怎么说都不听。   季时玉拿她没办法,只好去看锅,家里喝粥都喜欢把米煮烂,这米汤也会格外浓稠香滑,这会看着还差点火候,不过也不急,等爹娘起床还有一会呢。   他又轻手轻脚到季岩峰门前仔细听动静,听里面似乎有动静,他便赶紧敲了敲门,低声:“哥哥?我要进去了?”   季岩峰没想到他会醒这么早,碍于情况紧迫,赶紧让他进来了,季时玉话不多问,直接上前搀扶他。   很快季家夫妇也起了,看到烧好的水和煮好的米粥,差点怀疑季时玉是不是生病了,好在并没有。   种田还算轻松,夫妇俩都是疼爱孩子的人,能不让他们做的,都尽量不让他们做,尤其是季时玉,打小就家里最娇气的,手破皮都能矫情三两天,但现在都会煮粥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欢姐儿我倒是不愁,这孩子聪明,就是玉哥儿我有点担心,娇气的厉害,谁能受得了他?”李秀荷操碎了心,边播种边和季多林闲聊着。   “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想这些也是无用,只是得给阿峰看着了,他都二十了,等他腿好了,就得抓紧了。”季多林跟着接话。   寻常人家这种事都是婆娘管,汉子是不会操心这些事的,但季家不同,他们夫妇感情深厚和睦,多数事都要商议着来,对待孩子们也都很尊重,因此才会听了季时玉的提议回了乡下。   别家儿子若是和季岩峰一般岁数早就连孩子都有了,也就他,多年在外面跑商,幸而他赚的银子都存着,娶媳妇是够用了。   李秀荷把这事记在心里,播种的速度快了很多。   季时玉如常在家里照顾季岩峰,大哥的腿是骨折,养的好就能和从前一样,但不能有半点马虎,因此就算他能蹦着走,季时玉也不肯。   戚鱼醒来吃过饭就到季家找季时玉了,不紧和他一起玩,还会帮着他做简单的事,不知情的都怕要以为他也是季家的孩子了。   “你哥哥午饭前能回吗?”季时玉扭头看他,“不如午饭就在这里吃,有你爱吃的白面馒头。”   “哥哥能回,我不能总吃漂亮哥哥家里的饭,哥哥说这样不好,我也知道,粮食都可金贵了。”戚鱼笑说着,倒是也没不高兴。   季时玉却是有点反感,不过就是让弟弟在他家吃顿饭而已,还要这样阻拦着,若是真差这口吃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开口邀请了。   想到他昨天送来的猎物,怕是不愿再送那些猎物来,所以也不让戚鱼来他家里吃饭!   季时玉哼哼两声,他虽然还想再劝,但若是有人叫他不听哥哥的话,他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很理解戚鱼的心思,便没再坚持。   另一边。   正值春日,好些人家吃冬菜都吃腻味了,就想吃点新鲜野味,因此戚山州的猎物卖的很好,只是有几只伤的厉害,低价卖的。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有了银钱,他便赶紧朝粮店走去,一两升的米面压根不够吃,他便干脆共买一斗,一百五十文就这么没了,再加上其他灶膛里需要用的东西,转来转去卖猎物赚的铜板就消耗近一半了。   也幸好,今日买了能吃用许久,倒是不用再紧张了。   原本要直接回家,但想到戚鱼,他还是转身进了一家糕点铺子,这些东西贵的厉害,三两块的点心都要赶上两升米价了。   将需要的东西都买好,他这才背着东西准备离开。   高大的汉子威猛挺拔,走在路上也是显眼的,更别提现在还背着这些东西,当即就惹得巡检房的衙差看了过来。   “是戚家兄弟啊!”衙差快步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时脸都笑成花了,“你买这些东西,我差点没认出来。”   换做别人,见到衙役吓都要吓死,但戚山州却是不怕,他是服兵役回来的,等县衙统计结束,还会给他送田地,让他能耕种养家,有些幸运的,还有会被免去粮食税。   他回来时曾到县衙报道,这些衙役见过他也是正常的。   戚山州点头:“大人有事?”   衙役赶紧摆摆手:“我哪能担得起这声称呼,我是记着先前听说县令说想让你去县衙做事,看到你便问问。”   “我已经拒绝了。”戚山州说。   “拒绝了?”衙役瞪大眼睛,这可是能跟县老爷搭上线的活计,居然就拒绝了?!   戚山州没理会他的惊讶,朝他点点头:“走了。”   “有功夫来镇上,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找我!”衙役赶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兄弟走得更快了。   戚山州确实要赶紧走,再晚点回去,戚鱼又要去别人家蹭吃蹭喝了。 第5章 糕点   晌午。   村里某出飘起炊烟,村民一看就知晓季家开始做饭了,村里人家大都是一日两顿饭,一日三食那是富户老爷们的做派,没想到这季家都这样了,还改不了这坏习惯。   李秀荷做饭是没得挑的,比起让孩子们吃饱饭,食物的味道也很重要,好吃才会爱吃多吃,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饭食是最不能懈怠的。   “鱼哥儿就在我们这里吃吧,都这时辰了,你大哥还没回,怕是有事耽误了,过来婶子家里吧。”李秀荷扬声喊戚鱼,他家里艰难,就两个孩子独居,能照应得照应着。   何况一顿饭的事,对他们来说不算难。   戚鱼闻着肉香摇摇头:“我哥哥说会回来的,就不在婶婶家吃了,哥哥会不高兴,谢谢婶婶。”   说完就小跑着回了屋里。   李秀荷无奈回了屋里,听完全程的季时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鱼哥儿的哥哥就是个糙汉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先前他出门带着柴刀,把我吓坏了!”   “你呀!”李秀荷点点他,“这便是最讲人情世故的,若是旁人留,你便留,那才是傻子,小欢儿说是不是?”   季时欢连连点头:“留人吃饭说不准只是礼数问题,可若是真留下,那便是真不懂礼数的,我瞧戚家哥哥没做错,三哥当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呢?”   “好啊,都敢打趣我了?”季时玉哼一声,眼疾手快地把她碗里的肉块给夹走了,然后放进季岩峰碗里,“给大哥吃,不给你吃。”   季时玉只是想不通,他若是想留人吃饭,那必然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若真像阿娘说的那样,假意开口就只为博个“礼数”吗?   罢了罢了,他是想不明白的,他说出口的话,必然都是真心实意就好了。   吃过饭,季时玉便将碗筷收了起来,放到院内的木盆子里用淘米水泡着,稍后一冲洗就干净了。   “爹娘去休息吧,我和小欢儿收拾就好了。”季时玉扬声说着。   “你放哪,一会娘洗,你别伤了手!”李秀荷赶紧制止,“你大哥也要休息,你和小欢儿要是没事做,就去村里转转,来这几天,就在家里了。”   季时玉皱皱眉:“我洗就是了,您赶紧休息吧。”   只是碗筷而已,他还没有矫情到连油污都不能碰的程度。   看来还是得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爹娘慢慢就习惯了。   季时欢跟他一起把碗筷洗干净,又用布巾把水擦干才放进屋里去,总湿着放早晚要长霉的。   “你要出去玩吗?”季时玉看向小欢儿,她这般年纪也正是爱玩呢,他们这便住的远些,他又经常不出门,倒是不知晓哪家有和她一班年岁的姐儿。   “她们这会都在田里呢,我不好去,三哥我们去转转吧?我听说村口偶尔会有货郎来叫卖。”季时欢抱着他手臂央求着。   季时玉点点头,起身回屋里拿了他的私房来。   虽说家里产业出事,但幸好及时止损,家产变卖也是有银钱的,往后若是能回到镇上最好,回不到,银钱也能傍身。   他和小欢儿的钱,爹娘没动不说,还会给他们添上,因此也不少呢。   村口若是有货郎,瞧瞧就当散步了。   他刚拿好荷包出来,就瞧见季时欢和戚山州正一人站在一家门口说着话。   “小欢儿!”季时玉拉下脸,嗓音带着浓烈的不满,“不要和不相熟的人说话,免得回头要误会咱们是想要好处了。”   “三哥,你说什么呢?”季时欢拽拽他袖子,“是我先主动和戚家哥哥说话的,鱼哥儿没来咱家吃饭,还饿着,我只是告诉他一声。”   季时玉轻哼一声,可不就是他偏要客气,才会饿着鱼哥儿吗?来他家里吃饭又没说偏要他的猎物,这样小心谨慎的藏掖着,谁稀罕!   戚山州却是无视他,直接转身朝家里走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对方,这样拿鼻孔看他,不过想想对方的遭遇,怕也是正郁闷着。   他刚进院子,听到动静的戚鱼就跑出来了,赶紧上前帮他拿东西:“哥哥,猎物卖了很多铜板吗?”   “还好。”戚山州只把糕点递给他,米面太重他的小身板拎不动,他叮嘱道,“里面就三块,你拿去分一分,日后若是再得了好处,只想办法还就是了。”   糕点价贵,自然是能抵几次饭钱的。   戚山州只是不想叫他们过分可怜自己,也不想鱼哥儿抬不起头,毕竟别人帮扶自己是一回事,若是当做理所应当,那就是小人了。   戚鱼僵硬地捧着油纸包裹的点心,大气都不敢喘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哥哥居然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哥哥……”   “别愣着。”戚山州看他一眼,“我去做饭,你和他们玩一会就回。”   戚鱼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睛都红了,糕点这么贵,哥哥都要辛苦很久才能赚到这些,他却要三两口就把它吃完……   戚山州无意间瞥他一眼,看他莫名其妙哭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脆默不作声地去做饭了,等他在屋里忙活一会,再出来就见小萝卜头不见了,他这才放心。   季时玉对村里不熟悉,好在季时欢最近总出来,便由他带路,绕出他们这边的房屋,就朝村口走去。   “好像有人在叫我?”季时玉停下脚步仔细听着。   季时欢:“好像真的有。”   他们齐齐转身看向来时的小路,周围有房屋,若是有人一眼是瞧不见的。   不多时才看见一道瘦小身影,步伐怪异的跑来,近些才看到对方双手捧着东西,因此跑起来像是左右摇摆的小鹅。   “漂~奥、漂亮、昂哥哥!”   “慢点跑,嗓子吃了风,要咳嗽的。”季时玉扬声喊着,还走近几步迎他,紧接着油纸包就推到自己身上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这是做什么?”   戚鱼站在原地大口喘息着,稍微缓和后,他扬起笑脸:“哥哥买的糕点,让我拿来分一分!”   季时欢瞧着那油纸上的铺子名吃惊,这戚家哥哥好大手笔,这糕点对普通百姓来说自然是贵的离谱,没想到竟也舍得买。   季时玉也是想到这层,他皱眉:“你哥哥买的,你们分着吃就是了,给我们做什么?这东西对你们来说不便宜。”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这糕点原先他在镇上是吃惯了的,只是没想到这小鱼儿倒也舍得。   戚鱼笑道:“哥哥得了好处就得想办法偿还,漂亮哥哥对我好,我也还。”   “我对你好又不是稀罕你这糕点……”季时玉眉心紧皱,这戚家汉子说话实在难听些,他又没要还!   “那也分着吃吧,好东西要和朋友分的。”戚鱼不在意他的反感,欢欢喜喜地拆开油纸,露出里面三块方方正正地点心,根据皮面儿能看出是三个口味。   只是闻味儿,季时玉都知道是什么口味。   他倒是不稀罕这糕点,但心意总不能不接,若是村口有货郎,他再买东西给戚鱼就是了。   他都伸了手,季时欢便也跟着伸手道谢,戚鱼听着谢声展露笑颜,欢喜又小心的吃着糕点,连油纸上的碎屑都添进嘴里了。   “喂!戚鱼!你有这种好东西居然敢藏着掖着不给我吃,给外人吃!吃里扒外的小贱种!”   突然,一道愤怒地童声传来,言语间恶劣不堪,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朝他们砸来,连带着季时玉都被波及了。   他边遮挡着,边把戚鱼和小欢儿护在身后,边恼道:“居然敢打人,回头就叫官差把你们都抓起来!谁再敢扔,我就带他去坐牢!”   村里人都是老实种田度日的,也就赋税时才见衙役来,平时少见,便是见到也要恭恭敬敬。   这些孩子们更是被耳提面命地提醒过,因此季时玉这一喊,当即就把一群孩子给吓到了,再不敢丢石头,拔腿就跑了。   季时玉松了口气,赶紧转身看他们:“小欢儿没事吧?脑袋痛不痛?鱼哥儿呢?”   “呜哇——”   小欢儿突然大哭起来,在镇上时哪里会有被人拿石头砸的事情,冷不防遇到,又疼又怕,抱着季时玉就开始哭。   戚鱼隐约知道是自己害了他们,惶恐不安地红了眼,越听哭声越难受,自己也瑟缩着默默掉眼泪。   眨眼间两个都哭了,季时玉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顾不得衣裳会不会脏,半蹲着把他俩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着。   一会说买糕点,一会说买簪子……好半天才把他们哄好。   晌午暖和,有不休息的村民会路过,将这一幕完整看在眼里,但到底没多说,都是默默走了。   “再哭下去,货郎都该走了,我们去瞧瞧有什么好东西。”季时玉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他们朝村口走去。   货郎手里晃着小鼓,声音能传很远。   叫卖的货郎卖的是力气,木箱里总是放着很多东西,点心饼子以及各种小玩意都有,不禁让戚鱼看呆了。   “哥哥我要竹蜻蜓!”季时欢看着那小玩意扬起笑脸,搬到村里时,她的小玩意儿都没带呢!   “那、那我也要……”戚鱼不敢要其它的,左右其它的他也没玩过,都是一样的。   季时玉便买了两个,见他们露出笑脸才彻底松口气。   带着他们往回走,可巧就碰见了出来寻人的戚山州,汉子高大,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季时玉当即一颗心吊了起来。 第6章 造谣   戚山州远远就瞧见戚鱼和隔壁家的哥儿在一起,亦是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这种玩意儿,他随便砍根竹子都能做,哪里值得用铜板买?   但买都买了,他自然不能再说煞风景的话,便朝戚鱼道:“回去吃饭。”   “那个、竹蜻蜓是我买来——”   “稍后我会让戚鱼把铜板还你,以后不要随便给他买东西。”   不等季时玉说完话,戚山州便直接打断他,并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对方,他不想戚鱼养成不好的习性。   若是在他这里得不到某些东西,便要回回都朝季家要,谁会有这样的好心?   连戚家人都想卖戚鱼换银子呢。   季时玉登时就来了气,他忍着心里的恐慌,三两步上前拦住他,怒道:“你这汉子实在不识好歹,只是想说竹蜻蜓是我买来送他的,谁稀罕你的铜板!小欢儿我们走!”   他说完就快步朝家里走,季时欢也顾不得道歉,小跑着跟着。   戚山州摇摇头,当真是有钱人家养的孩子,这样我行我素,他又没有旁的意思。   “哥哥,是我要的,不要怪漂亮哥哥。”戚鱼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他害怕别人争吵,更怕有人因为他争吵,之前在大伯家的时候,他们每次都要因为他多吃几口饭生气,摔摔打打的样子很吓人。   所以刚刚大伯家堂哥的儿子那么骂他打他,他都不敢吭声的。   “而且哥哥,大堂哥家的小宝刚刚拿石子丢我们,是漂亮哥哥护着我们的……”戚鱼突然想起这事,便赶紧告诉他。   戚山州狠狠皱眉,村里孩童早熟,三四岁就开始招猫逗狗,大堂哥家的小宝刚六岁,长相敦实,一挤能流出油来,就爱三五成群的欺负别家孩子。   偏偏戚家男丁多,村里多数不敢和他们闹,因此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都狗仗人势起来。   想到季时玉那矫气性子,还能做到把戚鱼护住,确实是值得感谢的,还给他买了竹蜻蜓。   都是糊涂账。   “我知道了,先回去吃饭。”戚山州沉声说着,带他往家里走。   是石头没砸破头,但砸到身上也是疼的,最要紧的是,怕那些孩子们下手无度,惊慌是最根本的。   季时玉回到屋里就脱掉小欢儿衣裳给她看,好在没有受伤的地方,要是真伤着了,他可不是要去闹一闹的!   “三哥,你还在生气吗?”小欢儿仰头看他,“戚家哥哥说的也是对的,咱们非亲非故就给鱼哥儿花钱,他当然要算清楚的。”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三哥这样没心眼儿。   季时玉自然也是想明白了,只是他怎么瞧那汉子都瞧不上,不过对方自然也不需要他瞧得上。   “我才不跟他计较,也不知那孩子是谁家的,心眼这样坏!”季时玉脸色写满不悦,回头就要问问鱼哥儿,可不要和那种坏心眼的玩。   季时欢也跟着点头,那样的孩子她也是不喜欢的。   没再说其它,两人便搬着矮凳坐到屋檐下,稍微能晒到点太阳,没到盛夏时节,太阳还没有热烈的过分,晒起来很舒服。   医书上也说过,晒太阳有一定的好处。   靠着墙壁,整个人都松快了,季时玉会问问田里的情况,爹娘有没有身体不好……   “在这坐着做什么?”李秀荷小憩一会,没再那么疲累,也有打趣他们的心思,“小玉儿这是想什么呢?”   “娘,还去田里吗?您在家歇着,我跟着爹去吧?”季时玉也想为自家的庄稼做点事,哪怕是去刨刨土呢?   李秀荷笑道:“不用你们,种子都种下了,往后常浇水去看就好了,你爹说他自己去,他忙的过来。”   “那就好。”季时玉哼哼笑着,“那我傍晚跟您去洗衣裳。”   “好。”   李秀荷温温柔柔的,对孩子们也是极尽疼爱,能不让他们沾手的,绝不会让他们做,如今也是这样,她自觉家里还没有困难到需要孩子们操心的程度。   但若是他们主动提出要做什么,只要合理,也不会拒绝。   没想到午后刚过,村里就热闹起来。   田里的事暂时忙活完了,季多林过去也是为着浇水,没想到刚去田里没多久,就听到点闲话,飘进耳朵里难听的很。   他原是不在意的,可紧听着话茬子要落到季时玉和季时欢身上了,他便赶紧出声打断了。   其他人见他在这,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也有看不惯的把听来的事情告诉他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了这是?”   李秀荷正在家里收拾脏衣服,就等着他回来把身上的脱下来,一起拿去洗,却不想他脸色难看,隐约带着怒意。   季多林叹息一声,将村里听来的闲话告诉她,并说道:“这样的事我当然不信,就是怕别人乱嚼舌根,再坏了孩子们的声誉。”   “我把小玉儿叫来问问。”李秀荷说,听了那般闲话自然得把孩子叫来问个清楚。   “娘找我有事?”季时玉看到季多林,“爹。”   “今日可发生什么事了?”季多林问。   他到底是当家做主的男人,一板一眼时总是唬人的,也是怕季时玉真有事瞒他。   季时玉只当爹娘知道他们受欺负的事了,便把所有的事都告知他们,顺便还问了知不知道那小孩儿是谁家的。   “今儿村里传,说咱们想霸占戚家的田地房产,还说你指使鱼哥儿让他求着戚小子买糕点,当真是过分!”季多林气个够呛,村里这地方,稍有不慎,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何况他家玉哥儿眼下待嫁,若真坏了他名声,岂非是要害他嫁不出去!   季时玉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他家是不如之前在镇上时富裕,但镇上那些吃食,哪个不是他吃过尝过的,至于要去哄小孩吗?   这样的传言,不管是谁传出去的,都只能证明是没脑子的玩意儿!   “爹别生气,知道鱼哥儿给我们糕点的人不多,能为着几块糕点这样做文章,怕就是戚家那边的人。”季时玉若有所思地说着,今儿拿石子砸他们的孩子,不就是眼馋那糕点吗?   “戚小子也难过,那些亲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们还动过把鱼哥儿卖掉的心思,遭天谴的玩意儿们!”季多林越说越生气,不由得低骂两声。   没想到鱼哥儿还有这样的遭遇,季时玉难免更可怜他几分。   有这样的传言,终究也不是他们的问题,何况村里人都有眼睛和心,想来细想想就知道是谁家造谣了。   李秀荷皱皱眉,岔开话题:“快把衣裳换下来,我和小玉儿要去河边洗,你既然没事就在家里看顾着阿峰。”   “行,你们去,小心点。”   很快,李秀荷和季时玉收拢了两盆衣裳,抱起来就朝村里的河边走去。   路上倒是也遇到几个同样要去洗衣裳的村妇,看到她们倒是没多说传言的事,只是对着季时玉夸个不停。   现在他才是村里最好看的哥儿了!   季时玉便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会适当露出害羞的笑来,把这群婶子们哄的很开心。   还未全然走到河边,就听到热闹说话声,河岸边坐满操持家里事务的妇人或夫郎,都是趁着家里的活计做完,日头也不毒辣才过来洗衣服的。   只是在看到李秀荷和季时玉后,交谈声短暂的停止片刻,紧接着又响起来。   李秀荷带着他走到一处方便坐的地方,叮嘱道:“你就在旁边坐着玩,不要下水,省的掉进去。”   “阿娘,我也帮忙洗吧。”季时玉说着就挽起袖子,虽然之前没洗过,但总要学着做的。   “不用你!你在旁边老实待着就是帮忙了。”李秀荷皱着眉阻止他。   季时玉不想他娘生气,只好乖乖坐在旁边和她说话。   偶尔旁边的妇人会和李秀荷交谈几句,气氛倒是也和睦。   “小小年纪,一脸狐媚相!那鱼哥儿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那么贵的点心,不给他亲侄子吃,真是不像话!”   一众人都在笑声交谈着,就显得这道声音格外突兀明显,恶意扑面而来,几个瞬息间,季时玉就明白连带着他都给骂上了。   他当即站起来就要和那年轻妇人讲讲道理,却被李秀荷拦住了。   “娘?”   “大明家的,要我说鱼哥儿是知晓感恩的,我家给他几个馒头,都会帮忙做活儿,你家养了这么久,连块糕点都不给你金疙瘩吃,你说这是谁的问题?”李秀荷本就是村里人,早些年在村里住着时,什么撒泼打滚的没见过?还能叫她给骂了?   都是一个村的,戚有才大家子是怎么对鱼哥儿的,大家都有目共睹,不愿意说,只是不想惹事,但对戚有才家往外泼脏水的行径还是厌恶的。   王秀霞听她这么说,当即更恼了:“我呸!要不是你家哥儿哄骗,他会不知道感恩!你家哥儿也不是啥好——啊!”   不等她说完,李秀荷直接拿起砸衣服的棒槌朝她丢过去,直砸的她惊声尖叫。   别看李秀荷平时温和,敢朝她孩子泼脏水,她第一个撒泼!   “少在这空口白牙地污蔑人,谁不知道你们大家子就知道欺负老二家里的孩子,要不是戚山州回来的早,鱼哥儿早就被你们磋磨死了,如今看到兄弟俩日子过起来了,你们就开始惦记人家那仨瓜俩枣,你们不要脸!你家那个小畜生还敢拿石头嚷嚷着要砸死我儿子!我呸!你这样的儿子也是个进大狱的料子!”   拿小石子丢人和拿石头砸死人……完全是不同的意思,但没人会不信李秀荷说的,因为王秀霞的儿子就是这死样!   “你敢咒我儿子!”王秀霞大吼一声,就像头小牛犊子似的朝李秀荷冲来。   季时玉眼神微冷,当即把李秀荷拉到旁边,再对着王秀霞的身体就是一脚,直把她踹趴在地上。   “啊啊啊!”王秀霞丢了脸,此刻都不想爬起来,便干脆趴在地上无能狂怒。   “哎——大明家的,快别在这啃泥了,你家里出事了!” 第7章 提刀   。“她家出啥事了?”   “哎呦还不是戚家闹起来的!听说王秀霞她儿子拿石头砸鱼哥儿,州小子不依他们,提着刀就冲到戚有才家里了!”   “嗬!他可是刚退回来的,浑身都是血煞气,他要是去了,不会真见血吧?”   王秀霞一听关系到她儿子,登时就爬了起来,连河边的衣裳都顾不上,急匆匆就往家里跑。   天杀的,要是她儿子出事,她要跟戚山州拼命!   闹这么一出,没人关心季时玉是怎么对王秀霞的,反倒是开始说她的坏话来。   村里家家户户是什么样子,大家都心知肚明,也知道当初戚老二夫妇俩一死,戚有才和戚庆有占了他们多少财产,名义上是为着抚养俩孩子,实际上都被私吞了。   季时玉也听了一耳朵,倒是没想到那汉子家里还挺曲折的——   戚家三兄弟,戚有才是老大,戚山州和戚鱼的父亲戚英雄是老二,还有个戚庆有是老三,这三兄弟里最数戚有才鬼心眼多。   戚老二夫妇死后,戚有才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站出来,声称要为他的二弟照顾好两个孩子,那会戚山州还小,家里的田产就全都到了戚有才家里。   后来,大梁要每家都服兵役,因为此时不属于急需人的征战时期,大姓家只需要出一个年轻汉子去就成。   戚有才哪里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就把戚山州弄去了,还保证会照顾好戚鱼,可眼看着这么多年过去,戚山州都没回来,他们以为他死了,正要把戚鱼卖掉,他就回来了。   他这会都二十了,自然不能、也不会再跟着戚有才家里,这才把旧木屋拾掇一番住进去。   季时玉默默感慨,只是一想到对方拿着刀就找到他大伯家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若是闹出事端来,恐怕对彼此都不好。   “玉儿,你回家守着你大哥,让你爹去看看,别真叫州小子闹出什么事来。”李秀荷低声提醒着。   “哎好。”季时玉也没空着手回,把李秀荷洗完的部分衣裳抱回家了。   他步伐匆匆往回走,就瞧见季时欢带着戚鱼朝他这边跑,小欢儿喘着气:“爹、爹说——”   “我知道了。”季时玉赶紧打断她,三人朝家里小跑着。   他们回去后季多林便赶紧朝戚有才家去了。   戚家此时正热闹着,村里就是这点不好,略有个风吹草动的,家家户户都能知晓。   季多林过去时,就瞧见戚山州拿着一把柴刀,默不作声地坐在院子里,他面前站着戚有才家好多人,唯独没有他要找的戚大明的儿子戚小宝。   再想到那些传言,八成就是那个孩子添油加醋告状,再借着妇人的嘴传出来的。   虽说不赞成他这样闹,但这么一来,别人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到季时玉身上,都会去讨论戚有才家不做人。   “山州,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堂兄弟一场,你难道还真想把你亲侄子杀了?”戚大明不赞同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用跟我扯那些,叫他出来道歉。”戚山州掷地有声道,“他平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只不过是给鱼哥儿买几块糕点,让他自己拿去和朋友分着吃,就要他遭受非议和殴打,没这样的道理!”   这话避重就轻地,还完美把季时玉和季时欢摘了出去,谁问起来,他都是给鱼哥儿买的,是鱼哥儿自己要送人的,扯不到他身上来,也污不了季时玉。   戚山州的诉求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要戚小宝出来道歉而已,哪就难的要死了?   偏他此时手里提着柴刀,戚家的大方长孙,谁敢真把他带出来?   王秀霞怒吼道:“你个该死的杂种!居然还敢威胁我们?你动我儿子试试!姥娘跟你拼命!”   “大明家的,你说话也太难听了,你家娃做那种事,道个歉咋了?”   “都是一家人,非要闹这么难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说这么难听的话,早些年州小子兄弟在你家的时候,指不定怎么被磋磨!”   “就是说呢,吃相可真够难看的!赶紧让你儿子出来道歉!”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戚有才脸色难看的过分,他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来,那些传言本来就不能当真,谁知道这小子真就这么找来了!   戚山州可不理会王秀霞,直接把柴刀往旁边的土地儿上一插,淡声道:“叔婶们说的也都有道理,我和鱼哥儿也不要你们养着了,就把我家里那些的田产还回来,我和鱼哥儿自己种。”   戚有才一听这话当即瞪了一眼人群,好好的非要提这些!   但他也不敢骂出声,这要是犯了众怒,以后在村里都不好待着了。   一边要,一边不肯给,两边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里正来了!”   人群后面大喊一声,紧接着站在院子里的人纷纷让出路,里正程荣田急匆匆赶来,在看到戚山州跟前那柴刀时眼睛都抽了抽,表情都差点没控制住。   他上前呵斥戚山州:“山州,你这种做什么!就算戚家再不善,到底是你同姓族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是读书人,早些年被县令亲封为里正,和那些被推举上去的不同,村里人对他更多是畏和敬,因此他说话格外管用。   但再厉害的人,心里都是有远近的。   戚山州蹙眉,他对里正是尊敬,也稍微缓和语气道:“正因是族亲,他们才能好生生站着说话给我添堵,您来的正好,正好能掰扯掰扯。”   程荣田无奈:“你想如何做?”   “里正,话可不能都听他的!也得问问我们的意思啊?”王秀霞一听程荣田的意思,咂摸出几分不对劲来,当即就开始大喊起来。   程荣田懒得看她的蠢样,多看一眼都嫌闹心。   戚山州点头:“一来戚小宝朝鱼哥儿砸石头,把他吓得直哭,这事得道歉。”   “这是自然。”程荣田接话。   “二来,我如今也已经能照顾鱼哥儿,用不着大伯一家照顾,先前从我们家拿走的田产银两,得还一部分,至于另一部分,只当做我和鱼哥儿这些年的感恩。”   戚山州说的有理有据,每个要求不过分,甚至是人之常情。   王秀霞却是不愿意,她是大房媳妇儿,还有长孙,当初公爹说好了要把一部分家产留给小宝的,这要是还给戚山州,那她小宝咋办?   戚大明显然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当即就朝王秀霞使眼色,后者瞬间明白,立刻扯着嗓子闹起来。   “那州小子吃得身强力壮,鱼哥儿也长大了,之前拿走的银子哪还剩啊?不都用在他俩身上了吗?现在再拿,那就是拿我们家的,得还!”   听着这么不要脸的话,饶是村民们都听不下去。   那戚山州确实身强体健,可他才吃了戚家几口饭?当初直接被哄骗进军营了,再身强力壮,那也是军营的功劳!   再说鱼哥儿,干巴瘦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吃过几顿好饭的,怕是这么些年连口正儿八经的荤腥都没吃过!   这戚有才一家,实在是不要脸至极!   程荣田也是气的两眼一黑,这些年在村里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他也是看出来了,有些人越是和颜悦色对待,就越会蹬鼻子上脸!   他怒道:“闭嘴!从前种种都作罢,现在我在这里,赶紧叫戚小宝出来给鱼哥儿道歉!还有戚有才,立刻把当初从戚英雄家中所得的田产银两分一半给戚山州!否则我就要以霸占兄弟财产的名义送你去县衙里!”   他太看得清村里这些人,如果今日不能用严肃态度处理此事,那么日后这样的事就会屡见不鲜。   见里正不仅神情严肃,甚至还把县令都搬了出来,戚有才哪里敢不遵从他的意思办事?   便指挥婆娘去拿了自己记的账本,真算下来,戚山州兄弟两个其实没吃一半,但里正这样说,他就会这样做。   戚英雄是实干能干的人,虽然不得爹娘喜欢,但到底也没真亏待他,该有的田地都有,爹娘去世,兄弟三个就顺势分家了,他自己也能干,开垦出不少田地来。   经过里正作证,最终回到戚山州手里的田产有四亩,之后如何分种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至于分得的银两倒是超出戚山州想象,竟然有十五两,也就说爹娘当初的私房是有三十两的。   这在十里八乡地村里都是富户存在了,爹娘当初却一直过得节俭辛苦,想把银子留下给他娶媳妇儿,给鱼哥儿做嫁妆。   却让大伯家白得这些。   “程叔,今日闹成这样,日后也没有好好相处的必要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委屈,不如今日您做见证,我们二房干脆就和戚家大房断亲吧。”戚山州冷声说着。   按照王秀霞的闹法,日后保不齐就又会被当出头鸟借着亲缘关系来他这里打秋风,他以后带着鱼哥儿会越过越好,不想叫他们来烦。   断亲不是小事,且是从没有过的事,饶是程荣田都有点不愿意办。   戚山州不愿叫他为难,便继续道:“只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即可,我日后不会求到戚有才一家,他们一家也别来烦我们就是!”   “也好,戚有才你家可听明白了?”程荣田拉着脸问他们,要不是他们,哪里会有这些事!   戚有才一家听的不能更明白了,但他们也瞧不上戚山州,只盼他早死。   而后程荣田亲自带着戚小宝去找戚鱼道歉,戚小宝不敢造次,乖乖到了歉,拖着胖墩墩的身体哭着跑回家了。   所有人都走了,季多林站在木屋前没挪动脚步,他看向戚山州,真心实意道谢:“州小子多谢你,要不是你,村里流言不定要传多难听。”   “三叔不用谢,这事我该负责。”戚山州面对他收敛了气场,把季时玉牵扯进来本就是他的问题。   季多林颇为欣赏的点点头,这年轻人,着实不错啊! 第8章 椿芽   季多林回到家里,就把他在戚家看到的事告诉家里人,季岩峰对他的行为倒是很赞同满意,若是他,也得做出这样的事来!   季时玉张张嘴巴,到底什么都没说,他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但能把人逼成这样,戚有才家也是有本事的。   那汉子瞧着寡言少语,没想到真有主意,怪不得方才还瞧见拿石头砸他们的小胖子来道歉呢!   戚家闹出这样的事,里正不得不再次把村里人都聚集到村口的空地上,开始和他们讲着大梁的律法,尤其是关于村里的这些条条规矩,恨不得直接印在他们脑子里。   手上骤然得了田产和银两,戚山州却依旧不敢歇息,往后用钱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旁的不说,便是鱼哥儿日后的嫁妆都得多备着点。   他们家里没人,只能多带点嫁妆,才能不叫婆家低看欺负。   至于现在得的银钱,倒是暂时能放起来,毕竟他还年轻能打猎,一把子力气都能是,往后若是想买点东西,也不用急得跺脚了。   戚山州这出对季家是尤其重要的,若是他不这样做,季时玉怕是要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晚饭时,季时玉便又站在了戚家木屋前,除去食盒,还多了一壶小酒。   “拿回去。”戚山州隔着矮篱笆站在院子里,没让他进来说话,神情和语气都很冷淡。   季时玉就见不得别人这样对他,他冷哼一声,也有些不满道:“若不是要同你道谢,你当我想来你家的木屋,反正我就放在这里,你爱要不要!”   “什么臭脾气。”戚山州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无奈地朝门口走去。   大概是重生带来的后果,前世他和隔壁季家本没有这么亲近,也只有偶尔碰到会打招呼,他们愿意帮衬他,也只是善心使然,看他们可怜。   但和季时玉搭话,那更是从没有过的事,那小哥儿刚来乡下,总不适应村里,觉得到处都脏乱,言语间也很高高在上,娇气又矫情的。   只是前世没多接触,没想到因为他的重生反倒是让他们有联系了。   戚山州将饭菜端回屋里,戚鱼闻着味儿就朝他跑来,看到熟悉的食盒就知道是隔壁又来给他们送食物了。   戚鱼高兴之余还有点苦恼,想着得还些什么呢?   “明日我要去打猎,家里留了铜板,如果吃食不够,你就拿去换馒头米粥,不要吃白食,等我打猎回来,会给季家送去一些。”戚山州沉声说着,至于送的那些,自然就是这段时间的谢礼。   而且季多林跑到戚有才家,也绝对不是要看他笑话,这样的好意,他也得心领。   戚鱼闻言笑了起来,赶紧把食盒拎进堂屋里,哥哥要是能娶漂亮哥哥就好了!   吃完饭,戚鱼偏要自己洗刷碗筷,再亲自把食盒送回去,让戚山州安心收拾打猎的用具。   打猎不仅仅是力气活,还得有胆识和魄力,更得是有本事的,否则也别想猎到那些猎物。   乡野汉子多数是能上山打猎的,但除去那些专门打猎的猎户,嫌少有人能做到他们那么专注,猎到的猎物自然也一般。   他的猎具是请教过村里的老猎户之后自己打的,对方还把自己不用的装备也给了他一些,顺便传授他许多打猎的技巧,戚山州是给过钱的,因此不算白教。   戚山州把猎具都收拾好,半夜里带着东西进了山里。   他临走时做了很多饼子干粮,给戚鱼剩了很多,够他吃上好几日的,因此戚鱼这段时间只要不在吃饭的时辰,都会往季家跑。   会主动给季岩峰端水,也会给李秀荷捶腿,更会贴着季时玉甜甜的喊他漂亮哥哥。   但他的小心思没人知道。   “鱼哥儿,不要再跑来跑去了,过来吃瓜子。”季时玉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收拾的小孩儿,小小的,怪会讨人喜欢的。   “来咯!”戚鱼赶紧放下东西跑过来,他得做个听话懂事的,不给人添麻烦,漂亮哥哥才会喜欢他!   小欢儿双手托着肉乎乎的脸笑道:“三哥,他好喜欢你哦,他是不是要讨好你去嫁给他哥呀?”   “季时欢,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娘!”季时玉皱着眉,漂亮的脸上带着愠怒,谁要嫁给那样的汉子?   他若要嫁,也该是聪明厉害能护他周全的人,若是跟着这样的汉子,少不得要吃苦的。   能吃苦和吃不完的苦,他还是分得清的。   “我错了。”小欢儿扁扁嘴,家里她最怕娘了!   娘虽然看着温温柔柔的,最能唬人了。   到底年轻,季岩峰的腿好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沾地儿就疼,自己也能瘸拐着走几步,虽然还是疼,但至少是能独自慢吞吞行走了。   家里田地如今不需要他和季时欢操心,季岩峰的腿脚也好很多,他也松闲很多,自然也就有功夫和心情是做别的事了。   戚鱼连忙提议:“那我们去采野菜吧?春天会有很多很多野菜,从前在大伯家,我吃不饱就去山里找野菜吃!”   “好啊,那你得带我们多找找。”季时玉笑说,左右闲着无聊,挖野菜也能给家里添几口新鲜。   得知他们要去山里采野菜,李秀荷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换上不起眼的粗布麻衣,还得带着驱虫的香囊,手脚都系紧,生怕有虫爬进去被咬。   季时玉怕虫,浑身都裹得严实,宁愿出一身汗都不愿意脱两件,还穿着高靴,生怕有虫顺着鞋面钻进去。   他们是起大早进后山的,可他们去时,山里早就有很多年轻姑娘或是妇人夫郎在采摘了。   野菜漫山遍野地长,哪怕是连根拔,再过一年都能长起来。   季时玉晃了几年,见好些人的竹篓里都满满的,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可不能空手回去的!   “小欢儿,鱼哥儿,咱们也快些!”季时玉满满胜负欲,他也要采摘一竹篓回家,爹娘哥哥一定很高兴!   虽说是后山,但也没有高耸入云,周围还有田地树林,只要认真就能找到野菜,连下面的小河沟里都是野水菜。   只是他们来得晚,附近的几乎都被采摘的差不多,就只能顺着山坡继续往上走,好在这里的山体不高,都是一小座,也有走出来的小路,很方便行走。   戚鱼带着他们继续往前,很快就找到了一片还没人踏足的地方,野菜还遍地都是。   “漂亮哥哥,直接用手拔就可以的,那边还有椿树,我去摘芽!”戚鱼也欢天喜地的,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野菜都采摘干净。   季时玉却道:“椿树高,我去采椿芽,你和小欢儿挖野菜吧。”   这话说的有私心,他还是很怕拔的时候带出虫子来。   戚鱼没多想,和季时欢蹲在两头开始挖野菜,每棵野菜都长得很好,叶子也脆脆的,不小心就会折断,这样的最好吃了。   季时玉虽没见过成株的椿树,但吃过椿芽,知道该采摘哪里是最嫩的,椿芽红脆,每次往下撅都能听到脆生生的声音,不管是用来清炒还是裹上面糊炸,都很好吃!   他越摘越起劲儿,都能想到做出来之后会有多好吃了。   很快一棵椿树就被他摘完了,背篓也满了一半,但他并没有满足,转而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椿树,抬脚走近,继续采摘起来。   椿树年年都长椿芽,不伤根伤枝,总会再长的。   “我的背篓满了,你们也挖了很多嘛!”季时玉夸奖着,还不忘拿出帕子擦拭手指,柔软的白色帕子瞬间就被染上黄褐色,他折叠好重新塞进腰间。   听他这样说,戚鱼很高兴,他欢喜应道:“我们能吃很久了,漂亮哥哥你高兴吗?喜欢吗?”   “嗯,高兴,喜欢。”季时玉只当他是小孩心境,做了事都要夸奖,便连带着他和季时欢都夸个遍。   “是鱼哥儿吗?”   略有些柔弱地声音从山林传出,听这意思倒像是认得的,季时玉怕是有人不小心受了伤,便寻声去找。   果然在下坡处的树底下,瞧见一位坐着歇气的小哥儿。   小哥儿背篓里没有多少野菜,衣衫也整齐,不像是累坏的样子,却有些不适地捂着腰腹,可见是难受的厉害。   季时玉和季时欢不认得对方,戚鱼却是犹豫片刻跑过去,他狐疑道:“春雨哥,你咋也在?你身体不舒服啊?”   “我正准备去其他地方挖野菜,突然肚子疼就没挖多少……你们倒是挖了很多啊?”张春雨扯着嘴角说着,圆咕溜的眼睛却一直打量着季时玉。   他早就知道村里多了个比他漂亮的小哥儿,家附近的人家没少拿这个说事……还说起他的婚事笑话他!   季时玉垂眸看他一眼,背着竹篓就要带着季时欢走,这小哥儿不喜欢他,他还是下山找人来帮他吧。   “哎玉哥儿!”张春雨却是急切地叫住他,似乎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好,赶紧笑道,“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漂亮哥哥也没力气,我们下山找人来帮你吧。”戚鱼赶紧接话,他不是很想让这两人接触。   “也行,只是……鱼哥儿你能不能把你的菜给我一点?我这篓子里就这么点,怕被村里人笑话。”张春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季时玉拉下脸看他,朝小孩儿要东西,真是敢开口。   “说起来从前还在镇上见过玉哥儿,只是你那会身边还有别的男人,那是你未婚夫婿吗?”   季时玉眯了眯眼,他确定了,这人还真是没存好心思。 第9章 纠缠   张春雨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时玉,他确实有点不舒服,也确实是想要戚鱼的菜,毕竟他可是戚鱼未来嫂嫂,要点菜怎么了?   只是看到季时玉,他心里就憋屈。   从前分明他才是沙河村最好看的小哥儿,没想到这人突然出现,夺了他的风头,还害得他一直被比来比去!   这要他怎么喜欢的起来!   这事要是不说清楚,怕是来日要惹出更糟糕的传言来。   季时玉不为所动,甚至露出笑容:“你这般说,我便记起来了,我也曾在镇上见过你,早知今日要相识,我那时就该上前搭话的。”   小哥儿眉目如画,眉眼弯弯时带着柔和与亲昵,好似他们真的相见恨晚一般。   但季时玉只是胡说罢了,诈人的话谁不会说呢?   即便他曾和崔智明有婚约,但两人一直克己守礼,从未在街上与崔智明走太近,他自然是问心无愧。   原是诈人的话,却不想张春雨听罢神情当真有点慌乱,季时玉并未多想,只当他是为他的胡诌而心虚。   “鱼哥儿,咱们下山去找村里人帮他吧。”季时玉可不要和对他有偏见的人接触,省的有三长两短还要赖给他。   “好。”戚鱼转而看向张春雨,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一些野菜放进他的篓子里,“春雨哥,你等等,我们很快叫人来帮你。”   张春雨笑都笑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戚鱼还没有学过大度分享,因为分享的前提是愿意把自己多余的东西给对方,前提是意愿,他和张春雨并不熟悉,所以会因为给他野菜而闷闷不乐。   但他能这样做,就已经是很善良的人了。   季时欢默默把自己背篓里的野菜匀给他,让两人的背篓看起来差不多,才停下手。   下山路上遇见很多妇人,季时玉留了心眼,逢人就说见到了张春雨不舒服,想赶紧叫人去抬他,都是同村的婶子婆子,一听这话,赶紧往回返,很快就找到他把他送回家里了。   三人满载而归,回家时还没到晌午,都开始觉得饿了。   李秀荷看着满满一竹篓的椿芽笑了:“给你炸椿鱼儿吃!”   “谢谢娘亲~”季时玉抱着她撒娇,连忙招呼两个小家伙跟他一起洗椿芽。   戚山州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戚鱼总会吃过饭再到季家去,但今天是他从没有听说过的炸椿鱼儿,他很想尝尝,因为用油炸的东西,肯定都特别特别美味!   季时欢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便说道:“鱼哥儿,留下来吃饭吧?你回家拿馍馍,再到我家来吃菜,野菜你也有出力,不是白吃。”   戚鱼沉默着思考片刻,转而欢天喜地的跑回家拿馒头去了。   季家吃饭没有那些规矩,季时玉着急朝他们显摆自己挖野菜的事,餐桌上就直接把发生的事全都说给他听。   他本就性子活络,讲起事情和说故事一样,总能叫人听出几分趣味来。   在说到张春雨时,李秀荷却是接话:“你做的很对,山野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说不准,只是我记得这小哥儿似乎是和州小子有婚约来着?”   “啊?”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一直啃馒头的戚鱼,“真的?”   戚鱼小声道:“是大伯一家说的,说是爹娘去世之前说的,但都是口头上说的,不能当真。”   季时玉琢磨出几分恍然来,怪不得那小哥儿瞧见他时很明显不喜欢他,怕是误会他和戚山州了,毕竟前几日还传闹过,会误会也正常。   他瞬间就释怀了,若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和别的小哥儿家传过流言,他怕是也会有点介怀的。   季多林闻言却是莫名叹息一声,被李秀荷杵了一胳膊肘才收敛,尽顾着给孩子们夹炸椿鱼儿了。   烫熟的椿芽裹上面糊,再放进油锅里炸,酥脆好吃,都能当主食了。   且剩的油还能继续炒菜,依旧带着一股椿芽味,香的很,半点不浪费!   吃饱喝足,季多林就要去田里转悠,都是他们以后的身家,自然得好好照顾着。   李秀荷没拦他,叫他打了一竹筒糖水才走。   晨起起得早,还进山里忙活了,季时玉现下困的厉害,便也回屋睡午觉了,还不忘把衣衫脱掉,连面颊和脚都再次洗了洗。   季时欢笑声和李秀荷损他:“三哥在这些事上格外勤快。”   “你呀,疯丫头一个,来日得给你寻个管得住你的夫君,省得你这样不着调!”李秀荷从不会教她们谈婚色变,哪个妇人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嫁个好人家呢?   若是有合适的,那便是最好的,若是不合适,那便再遇着,左右且看缘分的。   季时欢脸颊通红:“那我要找大哥那般有担当,能顾家的!”   提起季岩峰,李秀荷也是着急,都二十的人了,骤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幸好他看得开,倒是没颓废。   若是能给他找位好姑娘,互相帮扶过日,那便再好不过了,回头得买些东西,拖媒婆询问询问。   戚鱼能听懂,但他日后的日子还不知呢,且看着她们母女和乐,自己心里闷闷的,便默不作声地择着野菜。   “忙活这许久,你们两个也去睡睡。”李秀荷察觉到他情绪,当即便不让他们帮忙了,“若是睡不着,就去溜达。”   “鱼哥儿要睡觉还是溜达?”   “听欢姐姐的……”   季时欢见他懂事,便更喜欢他了,当即就拽着他回了自己屋里,准备把自己藏着带来的小玩意儿送他一个。   各自都有事情做,季家一时安静起来。   李秀荷把择完的菜叶丢到角落里,想着回头可以抱一窝鸡鸭养着,到时候这些烂菜叶也就不浪费了。   “婶子,玉哥儿在家吗?”   门口突然出现位小哥儿,穿着干净利索,布料瞧着也是好的,说话也怪温和。   李秀荷:“是在家,不过眼下睡着,你是哪家的?可有事?等他醒了我告诉他。”   张春雨立刻露出微笑:“我是张家的雨哥儿,那会在山里我不舒服,是玉哥儿让婶子们带我回去的,就想来谢谢他。”   “原来是这样……”李秀荷看了眼他,两手空空的,“那等他醒了,我告诉他,你先回去休息吧。”   “哪能休息呢,田里还有事儿,不能总歇着的,婶子我走了。”张春雨面上带着笑就离开了。   李秀荷看着他背影露出一抹沉思来,也不知道他儿怎么得罪这位哥儿了,她也不是稀罕什么东西,只是还没瞧见自己做主空着手来道谢的,如果不是他的主意,那就是家里要求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深交。   而且言语间还怪里怪气的,她在镇上这些年,是猫是狗还是分得清的。   回头得和小玉儿说一声,得小心些。   午睡时间不能过长,免得头痛,晚上还要睡不着,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李秀荷就把季时玉和季岩峰叫醒了。   把张春雨来找他的事告诉他,原是对他有改观的,没想到经过阿娘一通分析,季时玉又觉得是那么回事,反正娘又不会害他,不接触就是了。   之后张春雨每每来找季时玉,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脱,毕竟他也不是时时都爱出去玩的,何况现在天气热起来,他怕被晒黑。   一眨眼七八日过去,戚山州再次带着猎物满载而归,因着村里人晌午吃过饭大都会休息,他便想着躲开些,挑了正中午的时辰从后山往回走,还特意拿野菜盖着。   却不想,即便是如此,还是和村里人撞上了。   不过倒不是那些爱嚼舌根的婆妇们。   而是他最厌恶之人。   “戚大哥,真的好巧,我刚趁着无聊,准备去山里挖些野菜来,前几日在山里身体不舒服,都是多亏了鱼哥儿帮我,还送了我好些野菜,我想着你许久不回家,他也不能总去别人家吃饭……”   张春雨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戚山州,想到某些事,他赶紧满脸羞涩地和他说话,恨不得把自己所有贤惠得体的一面都表现出来。   他必须得尽快和戚山州成婚。   戚山州看向他的视线却带着冷漠与厌恶,只要看到这个人,他就会想到自己前世所遭受的耻辱和痛楚!   眼下有些事确实还没弄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厌恶张春雨,只是不好对他动手罢了。   戚山州漠视他,挑着担从他身边走过,张春雨登时就急了,想都不想的追上去拽住他手臂,嘴角扯出一抹笑:“戚大哥,你真厉害,能打到这么多猎物,家里为了给大哥他们张罗婚事,都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他说完,仰起头,露出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就算有个季时玉在,他也是村里数二的漂亮,他就不信戚山州会这么无情!   到底是和他有婚约的人,他都开口暗示了,对方就该把猎物送他才对,若是连这么点东西都不愿意给,等他们成婚,他就要把所有的银子握在手里!   但戚山州真能做到无情,甚至还直接用力甩开他,冷声道:“那是你家没本事。”   前世他就是被张春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欺骗了,骗得他家财散尽,连鱼哥儿都遭了难,他就是死,都不可能娶他!   张春雨被他甩的差点没站稳,一张脸也煞白起来,他不死心地再次拽住戚山州,无比凄婉道:“戚大哥,我不知道是哪里让你不满意,可婚约是早定下的事,村里人都知道,否则也不至于等到这个岁数,我等了你这些年,可你如今都回来了,还要我继续等吗?”   “张春雨,我不会娶你,你最好自己找下家去,如果再犯到我眼前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戚山州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再次甩开他,急着回去把猎物收整起来,还得给季家送去一些。   通过张春雨的话也知道,鱼哥儿八成又去季家蹭吃蹭喝了,那家人是真心善,不求回报地帮衬他,但也不能一直都这样。   他往前走着,张春雨就挎着空空如也地篮子跟在后面,因着跟不上,时不时就要踉跄一下,他故意发出哎呦声,都无法惹前面的汉子多看他一眼。   “戚大哥,你等等我……”张春雨最是能放下身段,他不气馁的追着,“就当我拿家里的米面和你换一只野鸡也不成吗?”   “滚开。”戚山州无比厌烦的吐出两个字,看向他的视线格外阴鸷。   只一个眼神,就成功把张春雨吓退。   但他还是强撑着喊道:“你不想娶我,想娶谁?季时玉吗?你根本养不起他!”   戚山州充耳不闻,疯疯癫癫的。   谁说他要娶季时玉?   再烦不过了。 第10章 帕子   戚山州回到家里,家里安安静静地,他把猎物暂时放到地上,率先进了厨房查看。   之前准备的馒头饼子倒是吃的一点都不剩了,换来的腌咸菜也都不见了,木盆子里还有放好的野菜和椿芽,想着戚鱼有好好吃饭,他才稍稍放心。   只是没想到他大中午也不在家。   他是在山里吃过才回来的,回来的也急,若是再不赶紧回,就赶不上最后的春种了。   要回了四亩田,不能白要,得种点粮食和菜,有些菜能长一夏一秋,也方便存放,起码吃菜是不用愁的。   他走到屋外院子里,照旧把猎物分一分,给季家的自然不能是半死半活的,还是挑的野鸡以及他找到的一窝野鸡蛋,半死半活地留着给戚鱼补身体,活蹦乱跳的就绑好等着拿到镇上卖。   这会村里多数都在午睡,这边的动静自然没传到季家去,戚山州便想趁现在直接拿到季家去,免得被其他人看到,又要生事端。   他还特意用干草挡着,然后拎到季家门口,刚巧看到李秀荷出来,对方看到他立刻抬脚走过去。   “鱼哥儿和小欢儿睡着呢,你这是——怎么又送了这么多过来!”李秀荷声音温和,却带着淡淡的不赞同,“你拿去镇上卖能换好些银子,也该多买点好的补补身子过日子,可买种子了?你们那田也得赶紧种了,再晚就错过这茬了。”   戚山州点头,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这是近期最后一次进山了,种子暂时还没有,晚些时候去里正家换一些,明天赶集回来就准备种地了。”   戚有才家不知道他还惦记着要回田地的事,在他要回之前就已经把地翻了,就等着种了,可如今要还给他,也是给他省事了。   被翻过的土地,直接种就行。   李秀荷满意点头:“家里还有点菜种子,一会拿给你,这些你拿回去,不要再送来了,留着你们吃。”   “应该的,鱼哥儿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少不得有要婶子帮忙的地方,就当提前辛苦您了。”戚山州面无表情地说着,态度是不容置疑地。   李秀荷无奈:“鱼哥儿听话,也帮着我们做了很多事,若是为这些,都是邻里乡亲,自然是不用的,便是你不说,我们都会照顾的。”   “婶子心善,但亲是亲,财是财,合该清除些,免得叫人说闲话。”戚山州这话说的有点严重。   只是听在李秀荷耳朵里却是满意的。   虽说现在大梁男女大防并没有到逼死人的程度,便是往上那些达官显贵都有娶男妾的,这事说出去不好听,但那些苛刻条件都是给他们穷人设的。   疼爱孩子的人家,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看到孩子遭那些闲言碎语的。   李秀荷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更亲切些,她笑道:“你是个好的,这次我便收了,往后真的别再送了,你和鱼哥儿吃就是。”   “婶子手下就好。”戚山州说着也没进去,照旧放在门口,只是添了一句,“等鱼哥儿醒了劳烦婶子让他回家。”   “应该的。”李秀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离开,而后才去门口把猎物送回来,这分量竟是比上次还要沉。   这孩子真是……   只希望那张家好好待他,这样的儿婿,如果不是家里贫困,放到哪里都是要被争着抢着嫁的。   再说,州小子只要当干,日子总有好过的时候。   午后,戚鱼从小欢儿的床上爬起来,得知戚山州回家后,就赶紧道谢跑回家里了。   季时玉站在檐下看着那些猎物,竟是比之前送的更多了,这人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好歹是邻居,分的这样清楚……   他轻哼一声,有本事以后就送更多来!   戚山州是算着时间回来的,毕竟猎物得及时脱手,因此他得趁第二天的赶集日就把猎物全都卖掉。   却不想他刚要出门时,就在家门口被叫住了。   “州小子,有点事要麻烦你。”季多林见他出来,赶紧抬脚走过去,他将手里的一方帕子递给他,“辛苦你去味芳斋买桂花糖糕、栗粉糕、玫瑰酥各半斤,这是铜板。”   戚山州看着被洁白帕子包裹的严实的铜板,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只是举手之劳,没道理不帮忙。   只是不用想都知晓这是谁要吃的。   他随手将帕包塞进胸膛,再次挑起挑担就朝镇上去了。   今日是赶集日,村里有牛车的人家都会拉客以赚点辛苦钱,但戚山州这样的不适合做,不仅会占太多地方,还免不得被那些汉子婆子追着问,烦得厉害。   他赤脚走小路,不停歇地,走到镇上虽然累,但心里是舒服的。   到镇上,他先是照旧去老地方蹲着,赶集日人多,但他孔武有力,即便是蹲着也格外引人注意,再加上他卖的这些东西,虽然才回来没多久,但也已经有回头客了。   戚山州卖猎物的速度比之前几次都快,他看得出来,买他猎物的人里似乎有哪家酒楼的,之前几次也都有过来观望,但都没买,没想到这次却出手了,也没压价。   因此结结实实赚了一笔。   还有好些顾客问他下次摆摊的时间,知道打猎这条路以后能一进项方式,他到底没说死,只说这次要等久些,等春种最后一茬过去。   百姓嘛,都是要靠种地过活的,自然是种田重要,顾客们多说,但到底还是有点遗憾。   及时买到的倒是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家里的米面粮油暂时都还有很多,戚山州买了点小孩儿会喜欢的东西给戚鱼,便找到了季多林叮嘱的点心铺子。   他进去就被里面的要价给惊到,之前给戚鱼买的点心都是挑便宜铺子买的,都那样贵,不成想这味芳斋竟更贵。   不愧是镇上有名的三间点心铺之一。   也怪不得那帕子包着鼓囊囊的铜板,怕是零碎的都搁这里面了。   戚山州利索买完糕点就往回走了。   路过镇口,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同村的百姓,看到他挑着担子,就知道他是卖猎物来了,有些汉子便好奇的问他几句,没想到刚凑近他就闻到一股香味。   “你还买糕点了?那玩意儿多贵,还得是你会吃,家里没几口人要养,吃食都不用忌讳着。”赵二狗嘿嘿笑着,言语间都是冷嘲热讽,但话也不敢说的太明显,毕竟戚山州的体格可不是他能打得过的。   但人都爱犯贱,越惹不起越嫉妒,越要找惹,以此来获得一些怪异的心理慰藉。   戚山州最是不耐这种人,他嗤笑一声:“我打人也不用忌讳,你要试试吗?”   “……你、就跟你开玩笑,你还恼了,真没劲!”赵二狗瑟缩一下,又觉得丢脸,梗着脖子找补。   戚山州视线缓慢掠过他,然后快速移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难受,只意味不明地扬唇笑笑,都能把赵二狗吓死。   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混球,成日偷鸡摸狗耍无赖,谁瞧见他都恨不得吐口唾沫,没想到还有来镇上的银子。   戚山州懒得理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他家里事情多,自然没功夫和他瞎扯。   快到中午时戚山州就走到村口了,中午的炊烟刚刚升起,他先是回家把东西放好,然后带着点心和剩的铜板到季家去。   他刚到门前,季时玉就看到他了。   “你先别放!”眼看着他要弯下身子,季时玉赶紧喊住他,那油纸包若是沾了土,点心还怎么吃?   他赶紧小跑过去,手掌朝上,示意他放过来。   戚山州默不作声地把三个油纸包都放到他掌心,准备将帕子包裹的铜板也还给他,却不想这烦人精又说话了。   “那帕子我不要了!”季时玉急急开口,生怕他要把帕子也放到自己掌心,“随便你拿去擦桌擦椅,还是丢掉,我不要了。”   那帕子定然是窝在他怀里过,想想都不自在……   戚山州眉眼微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铜板我也摸过,你干脆也别要了?”   “你!你这人说话好过分!那帕子本来就是用过就丢的物件儿,铜板怎么一样!”季时玉气呼呼地瞪着他。   似乎是偏要和他倔,也顾不得什么接触,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帕子,把里面铜板拿回来,又把帕子丢回他掌心,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季时玉后知后觉自己和对方有切实触碰,又气又恼,放下糕点后用水好好搓洗一番。   他就说那汉子是小气鬼,总要拿话呛他,实在过分!   “三哥,你发热了吗?脸这样红?”季时欢走到他面前,冰凉且有点粗糙的小手摸摸他脑门,瞬间就给季时玉凉回神了。   他拉过对方的手嗔怪:“先前就说有脂膏,让你多擦擦,手都皲裂了,没见过你这般好养的!”   “三哥,娘亲说的对,你来日的夫君真是要遭罪的。”季时欢人小鬼大地感慨着,一副操心自家哥哥婚事的小模样。   季时玉当即稍微使劲儿捏住她脸蛋,佯怒道:“季时欢羞不羞,再敢满口这种事,我真要撕你的嘴!”   另一边。   戚山州回到家,皱皱眉把帕子往手心攥了攥,方才对方的手指似乎是碰到他掌心了。   留下一片痒意。 第11章 帮工   戚山州将卖猎物所得的银钱和爹娘的遗产分开放,那些是要当做他们来日的保障,至于他所赚的这些,够他和戚鱼生活了。   四亩田得分开种,一些种庄稼,一些种菜,且青菜易得,见风见雨就长,只要不伤根,就能吃很久。   豆角萝卜就更得种了,方便存放不说,长一夏一秋,那是吃都吃不完的。   戚鱼知道他要忙正经事,自己当然也得跟着帮忙,成日里早出晚归下种,去季家的时间就少了,也晒黑了不少。   只是家里就两个人,戚山州不仅要做饭,还要种地,且两人种四亩,不管如何说都是费劲的,他想着要不要找人来帮忙种,否则种晚了,过几日雨水就更赶不及了。   他抹了把汗,看向正埋头苦干地戚鱼:“我回家做饭,你一会回去吃。”   “哥哥你带到田里,吃完我们继续种地!”戚鱼对田地有着天然的喜欢,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地种,什么时候都饿不死的。   他这样说,也是不想哥哥自己在田里劳作,自己却吃过饭睡午觉。   戚山州没理他,明摆着是不会听他的。   戚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扁扁嘴,把眼泪擦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他也想帮着哥哥使劲拼命干活!   思及此,他开始卖命播种,每播完一个小坑,就要用脚踩一踩土,好让种子和土壤好好接触。   戚山州刚走到家门口,就瞧见一道碧色身影,是季时玉拎着食盒站在他家门口,这架势,不用多想都知道的季家夫妇又让他来送饭了。   “我——”   “别说话,带着东西赶紧走。”戚山州实在累的厉害,不想在这些事上继续和这个不通人情世故且肆意妄为地哥儿说话。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发脾气。   尽管如此他的态度也并不好。   只是一反常态的,季时玉只是白他一眼,依旧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没有并没有朝他耍性子。   他心平气和道:“我阿爹说你如果愿意,他能去帮忙种地,只是你得给工钱,我阿娘管饭。”   戚山州原本攒聚起来的怒意,随着这番话消散,甚至再也聚不起来。   这的明晃晃地想帮衬他,却碍于他的面子,不让他觉得羞耻尴尬。   做事给工钱,放到哪里都是挑不出错的。   戚山州喉咙干涩,他哑声问:“多少工钱?”   季时玉抬手遮挡着艳阳,微微偏头,声音格外平静道:“十五文,我阿爹说虽然要的多,但我阿娘管你们饭的。”   原来是这个管饭的意思。   十五文,就能有个年轻力壮地汉子帮他种地,还能让他和戚鱼吃上热热乎乎的饭菜,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何况,十五文是真不贵。   也就发善心的人才能做出来。   “什么时候能来帮忙?”戚山州忙活一上午,累的连口水都没喝,这会越说话,越觉得嗓子干的要冒火,喉咙壁上下紧紧贴着,干的几乎要呕出来。   “你们吃过饭,我阿爹略歇歇就过去,只是今日也要算一半工钱。”季时玉说着将食盒稳稳放到地上,又叮嘱道,“晚些时候把食盒给我爹就成,我回了。”   戚山州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哥儿今日对他的态度格外温和,莫不是真转性了?   刚起了好奇,戚山州立刻将这念头给压下去,拎着食盒朝田里走去,就知道戚鱼不会回来,他还是赶紧去的好。   他再回田里时,戚鱼已经累虚脱,躺在阴凉处浑身冒着汗,脸蛋也红的厉害。   戚山州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拿起旁边的树叶就给他扇,指责的话却是一字都说不出。   “哥哥,我刚刚又种了很多……”   戚山州点头:“我知道,吃饭吧。”   戚鱼顿时来了点精神,他笑着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食盒看,面上逐渐带起狐疑:“哥哥,这好像是漂亮哥哥家里的食盒……”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戚山州也将食盒打开,扑鼻的米香和肉香混合着,令人食欲大增。   戚鱼没话说了,他哥哥是没有这好厨艺的。   戚山州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饭菜都端出来,才发现下面还有两碗水,虽然有点发温,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甘霖。   戚鱼率先捧起碗就往嘴里灌,刚喝了一口就立刻欢呼起来:“哥哥!甜的!天啊,居然的放了糖的水!”   戚山州也有些诧异地抿了一口,默默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季时玉回到家里,灌了口甜水,舒服地眯起眼睛,他虽然还是很不喜欢戚山州,但对方只是和他脾性不合,但至少是当干的汉子,他会尽量不闹脾气的。   而且爹娘估计也是希望家里暂时有人能帮衬,大哥腿脚不方便,暂时没有汉子能去镇上,如果需要买东西回来,戚山州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三哥,你今天居然不是气呼呼回来的嘻嘻……”季时欢觉得他平时气呼呼的样子很好玩,三哥看似脾气很差,但实际上很好,没真和别人起过龃龉,但面对戚家哥哥,总是会生闷气。   他觉得很有意思。   但话不能说太多,不然会被揪耳朵的。   季时玉偏头看她一眼:“想被我揪耳朵就直接说。”   “略!”季时欢朝他吐吐舌头,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即便是换到现在的处境,也没有半句抱怨。   午后,季多林从屋里出来,他已经换了身稍微破旧的衣裳,见季时玉兄妹两个还在闹着玩,不由得叮嘱两句:“去屋里玩,别晒黑了。晚些时候我会去田里看看,跟你娘说别去了。”   “好。”季时玉点点头,他看到对方身上空荡荡的,突然想起什么,“爹你等等!”   说罢他就朝屋里跑,从里面拿出一只竹筒来,季多林接过就知道里面装的水,且看这竹筒的手艺,怕是阿峰做的。   他笑着夸了两句,拎着竹筒走了。   家里暂时也没有其它事,季时玉就在屋里绣帕子,之前在镇上时,他的帕子都是用棉丝绸做的,只是现在村里不比镇上,只能用寻常麻布,但也够用了。   他把帕子四边儿缝合好,再在其中一角的位置绣上“玉”字,手帕便完成了。   没多久,李秀荷从屋里出来,她本想着去看看田地,在得知丈夫回来时会看,她便歇了心思,只是让她歇着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拎着斧头,准备把院子外面的小路清理一下,否则过几日下雨,雨水都要倒灌进家门口了。   季时玉连忙上去搭手,只是这样的事李秀荷哪里舍得他做,皱着眉挥手不许他帮忙,季时玉也不是什么乖孩子,偏要去帮忙,哪怕是帮着把土拢到一边都行。   “真是拗不过你,要是累了就回屋里歇着。”李秀荷一边挥动锄头,一边看着季时玉刨土,还要叮嘱他小心翻出来虫子等等。   季时玉是矫情娇气,但不是懒。   现在的事和前世截然不同,他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镇上,但短短三五年内怕是要在村里,他总得学会做事,再嫁个不错的人。   他不是多么有本事的人,只要不给爹娘添麻烦,就是孝顺了。   “娘,大哥醒了!”季时欢朝他们喊了一声,算是告诉他们。   “你给你大哥端碗糖水,就别出来了。”李秀荷也回声,转而看向还在拢土的季时玉,“小玉儿你也去喝点水,顺便给娘端一碗。”   “哎好!”季时玉立刻拍拍手就朝屋里去。   李秀荷笑笑,继续挥动锄头了。   喝过糖水,感觉浑身都有劲儿了。   季岩峰腿脚好了很多,他拖着一条腿从屋里出来,看到娘和弟弟在干活,便忍不住想上前帮忙,却被制止了。   “你歇着,腿脚好不利索,以后怎么给你说媳妇?”李秀荷呵斥一声,惊的季岩峰不敢再动,“等你好了,家里活计多的你干不完,不急这一会。”   季岩峰便没再说什么,只想着能快快养好身体,早点帮着家里做事,不做只能在屋里盘旋的“废人”。   李秀荷很快就将门前的地给平好了,被季时玉拢起来的土,回头还能做其它用途,暂且留着。   季时玉回屋洗手,想着晚些时候再烧水沐浴。   傍晚。   季多林和戚山州三人回来,他手里还拎着食盒,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可见是累坏了。   季时玉赶紧上前迎接,想接过他手里的食盒却被拒绝了,他道:“娘已经烧好水了,爹爹去洗洗。”   “好,今儿在水田里捉了好些鳝鱼,晚些时候让你阿娘做来吃。”季多林说着,就见三儿子离他稍微远了些,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鳝鱼瞧着就害怕,还咬人……但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季时玉有些馋的点点头,从前都是在镇上买,没想到在村里都能自己抓,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嘛!   “那州小子你们也过来,这鳝鱼也有你的份。”季多林如今看他是愈发满意,捉鳝鱼时眼疾手快,刚看见洞,在里面摸两下就能拽出一条来!   戚山州原本想拒绝,但看到季时玉明显皱眉的神色,话到嘴边打个转,直接同意了。   该你难受。 第12章 鳏夫   鳝鱼很好处理,只是因为体表有滑滑的粘液,抓的时候有点费劲,不过加上盐水浸泡一下就不再黏手。   季时玉是不敢碰这玩意儿的,只敢躲在旁边清洗蔬菜,准备其他的调料,眼神却不住往李秀荷那里瞟,虽然害怕,但也爱看。   就和蛇一样。   李秀荷察觉到他的视线,特意放慢了处理鳝鱼的速度,笑道:“想学手艺了?以后总得去婆家做饭,趁着机会多学学?”   季时玉扁扁嘴:“就算要学,我也不要做鳝鱼,滑不溜秋还咬人……”   厨房就他们两个,这样私密的话题自然也能聊聊的,何况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尽早成家?   之前她也没想过让季时玉嫁的多好,只要吃饱喝足,不会日日都因为这些柴米油盐难过就行了,现在也是同样的看法。情况   “从前娘不说这些,是觉得咱们在镇上过得安逸,你以后也能挑选个不错的,有人伺候你,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李秀荷温声说着,也很委婉。   季时玉明白他娘的意思,无非就是从前家境好,想挑拣着,寻个同样家境好让他做贵君的是应该的,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家里虽然有银子,但到底落魄了,他如果还要端着架子去挑,无异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这些他都明白,也知道不该总求夫家有钱与否,总得人品过得去才行。   崔智明那样的,嫁过去也是受苦。   季时玉由着她说完后点头:“娘说的我都懂,我也不会挑拣那些,只要人踏实肯干,日子不会过差的。”   “你明白就好,娘会给你打听的,原先听他们说村里有几家童生秀才,可你要是嫁过去,就得拼命干活供养了,一次能考中也成,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怕不是要累死你……”李秀荷说着叹起气来。   她当然也知道同生秀才来日方长,日后的前程谁也说不准,可如果连眼下都顾不上了,还顾什么前路呢?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还没享福,就先做活计累死了。   季时玉都十六岁了,不想爹娘还要为这样的事操心,他用帕子轻轻擦去手上的水珠,轻声道:“娘别担心我,我会自己选的,我知晓好歹。”   前世就是过得太安逸,脑子才不好使,只想着夫家有钱让他生活就好,可真遇着那种畜生,再有钱都得死。   他也只想遇着个对他好的,钱多少无所谓,但舍得让他花就好。   李秀荷知道家里遭这事迫着他成长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教他怎么处理鳝鱼,又要怎么烧才好吃。   鳝鱼去内脏后切成段,比汉子手指都粗的肉段整齐码在案板上,旁边还切着等下要用的配菜。   锅里加油烧热,把剁碎的蒜末放进去翻炒,再把配菜放进去翻炒变色,紧接着就把鳝鱼段放进去翻炒一会,再撒上调料香辛料添味儿。   季时玉甚至还看到娘倒了酒进去!   他不由得惊呼一声:“娘,酒怎么能倒进锅里?”   “放一点增味去腥,好吃,你也记着点。”李秀荷说着利索翻炒着,又说道,“看看旁边的粥软没有。”   季时玉赶紧过去看,他现在还不能仅凭外表就看出米有没有熟软,但用筷子夹起一点小尝一下还是能尝出味儿的。   他道:“快好了!”   家里都爱吃软乎乎的米粥,火候久些,米粥就能软烂黏稠,喝着很舒服。   李秀荷便赶紧将渍好的鳝鱼丝儿放进锅里继续熬煮,又用手指捻了些调料往里面撒,边撒边道:“放点盐巴就很鲜美了,你会喜欢喝的,这玩意儿难得,你能学会就学会,学不会也没事儿,没有哪家能日日都吃这些的。”   “知道的。”季时玉轻轻点头。   一顿饭,有馒头有肉菜有米粥,在村里就已经是极少见的有钱人吃法了,戚鱼每一口都吃得格外小心,生怕会被他们觉得吃的多。   季家人口多,像馒头米粥这种就得往多了做,是绝对够他们这些人吃的。   鳝鱼在嘴里滋滋冒油,再啃上一大口香甜的白面馒头,别提多好吃了!   吃过晚饭,戚山州道过谢就带着戚鱼离开了。   回到屋里,他还在沉思着,该怎么回报季家,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就只能抽空去山上打猎,再送猎物过去,自己不留也不卖了。   “哥哥,不喜欢漂亮哥哥吗?”戚鱼走到他身边小心问着,原本削瘦地脸上已经看到肉了,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蜡黄,都是多亏了季家帮忙。   戚山州垂眸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戚鱼犹豫着双手捶在腿侧紧攥着衣服,鼓足勇气道:“你老欺负他,抢他的菜……”   “没有。”戚山州说。   “哦,你不要讨厌他,我最近在很努力的讨好他。”戚鱼稍稍放心,便将自己最近在做的事说了出来。   戚山州瞬间皱起眉,他是知道鱼哥儿爱往季家跑,也喜欢季时玉,但对方拿捏他什么小尾巴了,居然还得讨好他?   这人莫不是跟他使性子不够,还得把鱼哥儿也牵扯进来?!   想到这种可能,戚山州对那张漂亮的脸便多一分不耐,声音也骤然冷下来:“你讨好他做什么?”   “当然是讨他给你做夫郎了!”戚鱼严肃又认真地说着,“他长得漂亮,以后的小侄子也会很好看,他还很善良,很喜欢我,不会觉得我是拖油瓶,也就不会嫌弃哥哥,不跟着你了。”   他本来就很喜欢季时玉,也知道季家人对他好,所以总是会做些力所能及地事,在有这个心思之后,他就更听话懂事了。   哥哥已经二十岁了,如果还不讨媳妇儿,会被别人笑话的,而他也不想做什么拖油瓶,他会干活,以后越来越大,能干的活就更多。   他也会把自己嫁出去,有聘银最好,他就能给哥哥留下,如果没有,他也不会再让对方为他操心了。   他早就早就……给自己做好打算了。   “你倒是会想。”戚山州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什么反常情绪,他只拒绝着,“我不会娶他,他也不会嫁给我,吃饱喝足就去洗脸睡觉。”   “为什么?”戚鱼不理解,季时玉明明就那么那么好!   他明明就没有嫌他不好,也没有嫌家里穷,更没有用那种施舍可怜的眼神对他们,怎么就不行了呢?!   戚山州长呼口气,他沉声道:“我屋里还掉土,你屋里还掉吗?”   “掉呀,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扑簌扑簌的声音,有时候还会落到我嘴巴里,我都要呸呸呸吐掉哈哈哈……”戚鱼没心没肺地笑着,可越笑越觉得不对,渐渐地,笑意凝在脸上,最后彻底不见。   他开始气馁。   哥哥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从前在大伯家,他都没有住过好地方,牛棚猪圈都是睡过的,可在现在的家里不一样,他有自己的屋子,有小柜子,他觉得就已经是最最好的住处了。   但对漂亮哥哥来说,应该不是这样……   他家是从镇上回来的,从前住的房子估计是用金银打造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哪怕是现在的房屋,都是砖瓦屋檐,比他们的要好太多太多。   戚山州认真看他:“所以,不要恩将仇报。”   即便都在沙河村,即便他们是邻居,但村里也有贫富之分,纵使他不知道季家的家底,但他曾闻到过季岩峰的药香,也见过他家的饭菜,便是村里的富户都不会这样吃,季家却能。   这样的差距,他虽不会羡慕嫉妒卑怯,却也不会去招惹。   这样的人户,定然会给他选择不错的夫君,家境贫寒的他显然不在其中。   何况,季时玉连鸡都抓不到,连鳝鱼都怕的矫情人,他若是娶回家,岂不是要当祖宗供着了?   若是有个不如意的,八成还得哄着让着惯着,他是个粗人,做不来那些劲劲道道。   “那你是不是要做老鳏了?”戚鱼悲戚戚地看着他,眼泪含着泪,那架势好像戚山州一句说不对,眼泪立马就能夺眶而出。   戚山州不知道他从哪得来的定论,直接拒绝从未婚夫到鳏夫,跳的可真够牛的!   他懒得和戚鱼再掰扯这些,只道:“明儿还得种地,赶紧回屋睡!”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就是要做鳏夫,我不要你做鳏夫……”戚鱼扯着嗓子喊起来。   鳏夫是村里最被戳脊梁骨的,这些人多是年轻时不当干,只知道混吃等死,媳妇儿都说不上,死了都得被吐唾沫的,他不要哥哥也那样!   大晚上的突然就喊起来,给戚山州吓一跳,当即就抡着胳膊对他屁股甩了两巴掌。   “哭够了给我回屋睡觉,吃饱了撑的你撒癔症!”戚山州打完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   戚鱼闻言立刻嗷嗷哭起来,惹得旁边的季家都心有余悸。   李秀荷拍着胸口狐疑:“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鱼哥儿该不会是挨揍了?”   “他还打弟弟?!”季时玉水润地眸子瞬间瞪大,眼底的震惊都要溢出来了。   果然是坏人,粗人! 第13章 图啥   季多林帮着戚山州家种田,这事昨儿下午就传遍沙河村了,本来以为是邻里随便帮忙搭把手,没想到今日又瞧见他们一起去田里了,不免引得人多讨论几句。   戚山州懒得理会这些人,眼下自然要以家里的田地为主,和他们争辩只会耽误功夫。   只是偶尔休息时会把那些说闲话的都记下了,想着以后不要有什么来往就是了。   那些和他对上眼的都吓一激灵,这汉子可是个有本事的,能打猎能杀人的,谁敢惹?   到了中午,季时玉拎着食盒朝田里去。   瞧见他的妇人们都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应着,省的背后听到那些腤臜话。   “玉哥儿去给你爹送饭啊?”   “隔着盒子都闻到香味了,你娘是好手艺啊!”   “玉哥儿长得好,又勤快哦!”   踏着这些说笑声,季时玉步伐稳健地朝前走着,刚走到田埂上,迎面就瞧见了从田里往回走的张春雨。   对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额头也冒着汗水,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地,一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样子。   季时玉拧眉看他:“你身体不舒服,前面有几位婶子,我去找她们来帮忙吧。”   “不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张春雨白着脸瞪他,“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我会嫁给戚大哥的!”   季时玉:“……”   季时玉抬脚就走,懒得再听他说这些没滋味的话。   咋了,和你家戚大哥成婚能美上天?还是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长生不老?   张春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感觉疼痛更明显了,他现在不能再拖着了,镇上那边一时没个消息,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最近村里时常会传出戚山州家和季三家关系多好,若是再叫他们相处下去,保不齐就真让他倒霉了。   思及此,张春雨快速朝家里走去,得好好和阿姆商量一下。   季时玉走过几家田埂,才找到熟悉的忙作身影,他拎着食盒小心翼翼跑着,生怕踩到别人家田里去。   “爹爹!”他先扬声喊了一嗓,告诉他们自己来了,好让他们先收拾手里的活计。   戚鱼听到他的声音,眼睛都亮了,只是刚准备朝他跑,就又想到哥哥说的话,眼神不由得黯下来,还不会隐藏情绪,上挂着失落。   戚山州视若无睹,反正话他都说清楚了,戚鱼要是再敢动乱七八糟地心思,就还等着吃巴掌。   季多林起身迎他:“慢点,别摔了!”   季时玉笑着跑到他面前,把食盒往前递了递,语气轻快道:“阿娘炸了香椿鱼儿,还有拌山菜,烧肉和米饭!”   “辛苦你娘,也辛苦你来。”季多林知道这三娃儿最娇气,顶着太阳来送饭,可不是辛苦的?   “那爹爹回头瞒着阿娘给我买束带吧?那条我都看上好久了!”季时玉很会顺杆爬,当即就开始要礼物了。   季多林被他这撒娇语气哄的乐不可支,晒红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给你买给你买,你再给小欢儿带一条。”   “好!吃饭!”季时玉把食盒放下,从里面依次端出三碗米饭,紧接着就肉菜拌菜和炸香椿鱼儿,以及最底层的三只竹筒。   他把竹筒分递过去,并解释道:“是糖水,路太远,不方便像上次那样用碗带。”   而且三个人呢,食盒就这么大,都放碗,别的饭菜都要放不下了。   “谢谢时玉哥哥。”鱼哥儿轻声道谢,看向他时依旧欢欢喜喜的,就是不敢再有之前的心思了。   季时玉笑着摸摸他脑袋,旁边有遮阳地大叶,站起来,拿叶子挡在头顶,看着眼前的田地,种的倒是蛮快的。   “哟,就说闻着香,原来是玉哥儿来给你爹送饭了,州小子你也真是,给你帮忙搭手,你连饭都——你咋也吃季家的饭?”   “州小子你这样可就有点不好了,大家都是乡亲,你这连吃带拿可就不好看了……”   “这季家这么上赶着,该不会是想——”   按理说有猜测是很正常的,可当着人的面就开始猜来猜去,那就有点叫人讨厌了。   季时玉当即冷声道:“我爹给戚山州家干活,戚山州给工钱,有什么不对?”   原本这村里人就是爱多嘴看热闹,在他们看来,村里相邻帮帮忙的事,这是正常的,可看到戚山州还吃季家的饭,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这样好的饭菜,没几家能吃。   本也就是对戚山州羡慕,可再一听让季多林帮忙,竟然还给着工钱,当即就鄙夷起来。   “同村相亲帮忙还要工钱?季老三,你这盘算的也太精了,撒把种儿的事,你还收起钱了!”这话说的格外阴阳怪气,叫人听着就刺耳。   季时玉懒得和这些不讲道理的人心平气和,他嗤笑一声:“叔,你这话说的怪有道理的,那你来给戚山州家帮忙吧,反正大家都是乡亲,就当发善心了。”   “我凭啥!你个哥儿,这里哪有你话说的份!”那汉子也是个爱呛呛要面子的,见季时玉敢这么顶嘴,当即就怒了,那架势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哎!和孩子计较什么!”   戚山州和季多林同时站起来把他俩挡在身后,戚山州看着比他矮不少的中年汉子,提醒道:“这是我家的田,你在冲谁瞪眼?”   季时玉心脏猛地跳漏一拍,他应该是被吓到了……   “我我、你、别以为你杀——”那汉子话都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给拽着走了,生怕在那继续待着要挨揍。   戚山州皱皱眉,虽然没听到后面的话,但也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估计都以为他服军役结束惹了一身血煞,蠢货。   季时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悦念叨:“根本就是见不得人好,帮忙要说,不白帮忙还要说,早晚烂嘴!”   “玉儿!”季多林皱眉轻斥一声,当着外人的面耍什么脾气呢这是。   “哦。”季时玉不情不愿地应一声,“不说就是了。   这蛮横性子吃不得亏,闹起脾气来也是格外唬人的。   戚山州自顾自吃着饭,就这臭脾气,到他跟前,一天得挨三回打。   季时玉略留一会就离开了,至于食盒则是晚上阿爹再拿回去。   往回走时,季时玉发现路上遇到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像是狐疑和难以置信。   就这么片刻的事,不用想都知道八成是那中年汉子说什么了,他冷哼一声,谁信闲言碎语谁是笨蛋。   只是他想的简单,仅仅是半下午的功夫,村里谁都嚼起热闹来了。   倒也不仅仅是季时玉的脾气,镇上回来的商户家儿子,有几分脾气是在再常不过的,谁还能没有个脾气?   只是没想到这戚小子还挺舍得,不仅要给工钱做事,八成连饭菜钱都给着,可见是打猎赚的不少。   一提起打猎的茬儿,不少人都记起戚山州之前就爱给季家送猎物,拒知道的人说,回回都三五只的送,这要是拿到镇上,可不得卖个大几十文!   这戚家小子也不知道图啥。   图啥?   季家有啥是他想贪图的,不正是有个季时玉吗!   这么一想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戚山州做什么都要偏帮着季家,八成就是看上季时玉了,这小哥儿长得漂亮,平时只在家里做事,不像村里其他人那么爱掺和别人家的事。   这样的小哥儿,哪家有儿子不动心思?   “听说都给季家送好机会猎物了,都是野鸡野兔,肥的哟!”   “不止这些,听赵二狗说,他还在镇上买过好多贵价的点心,那玩意儿谁能吃得起,鱼哥儿就是个娃,村口都没出过,那玩意能是给他吃的?”   “镇上的点心都给买,看不出这州小子还是个舍得花钱的……”   傍晚,家家户户吃过饭就坐在村口街头聊闲,群群人围坐着,就开始把听来的事互相分享。   村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些事,只不过这次换了人,听着就更有意思一点。   只是说着说着,有人突然点醒大家:“我咋记得这州小子和张家的雨哥儿有婚约来着……我记错了?”   “嘿!还真有这么回事!”有人激动附和着,“以前戚老二还在的时候他婆娘和张家的走得近,就口头上聊起来了,也没真定下。”   毕竟如果真的定下了,那村里肯定都知晓的。   不过也有些人知道张春雨有婚约,这几年也没人跟他说亲,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戚山州回来了,他倒是想娶别人咯!   也不知道张家会咋闹!   “能咋办!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他家嘴上说了,就得把这事给办牢了,要不是你惹出这种腤臜事来,至于要嫁给他的穷货!”张崔氏恨的直咬牙,“镇上那边还没消息吗?”   张春雨红着眼摇头,他已经把原委都告诉对方了,偏偏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息,再拖下去,就真要瞒不住了。   “没出息的东西!”张崔氏戳戳他脑门儿 “哭哭哭,就知道哭,亏得你爹不知道,否则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吊死算了!”   “阿姆,我不想死……”张春雨哪里愿意死,他还这么年轻,只要能活着,就算嫁给戚山州这穷小子他也认了!   张崔氏重重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明儿阿姆就去上门问问!” 第14章 催婚   翌日。   天刚亮,季时玉就起床了。   他得帮忙准备阿爹要用的猎具,以及出门得喝的糖水,这比白水要有滋味的多,喝完都感觉有劲儿了。   他走到灶火堂前,掀开锅盖,往里面倒水,再用火匣子把好烧的一小把干柴点着,看着情况往里面添稍大点的木柴,很快灶火就燃起来了。   季时玉把洗好的米冷水下锅,这样米能多煮一会,软烂黏稠的很好喝。   他抹了把汗,从厨房的菜坛子里夹出一些腌菜条来,放到桌上,等他们醒了就能直接吃。   至于蒸馍和烙饼子,他现在还不会,下次娘做的时候,他再学就是了。   不过此时厨房有现成的野菜饼,不用他做。   把早食该吃的这些都准备好,季时玉就开始叫人了,他白天事情少,睡得早,起得早,自然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季岩峰拄着拐杖出来,看着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碗筷,不由得笑夸起来:“我们小玉儿真是出息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季时玉哼哼着,被他夸的得意,却又觉得哥哥像是在骂他。   “阿峰腿怎么样了?”李秀荷问,“一会我去叫村里的大夫来给你看看,最近总走动着,别再好的慢了。”   季岩峰笑:“感觉好多了。”   季多林点头:“叫大夫来看看,我们心里也踏实,别落下病根了。”   一家人围坐着吃饭,像是还在镇上那会一样。   吃过饭,季多林就准备去隔壁找戚山州了,都要过去,自然顺路同去是最好的,还能闲聊几句。   可他还没走出自己家,就听到外面有妇人在叫戚山州的名字,不止他,季家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这妇人嗓门儿不小,但听得出是尽量压制的,显然是有事要说。   季多林想了想,还是站回檐下了。   张春雨的阿姆是自己来的,孩子们成婚的事自然都是他操心,家里那口子就只顾着看田地就行了。   至于张春雨和其他兄弟也都没带,这事得先和戚山州商议好,再告诉村里人成婚的消息就行,否则问起来总是不好找借口的。   而且他前阵子也打听过了,戚山州和戚有才家分开后,除去田地还得了银两,若是只得三五两,自然没什么可惦记的,但那是十五两!   如果他能拿到这些银子,就能给他儿子娶个好媳妇儿了!   “州小子,你可算出来了,婶姆也是有事想和你商议,咱们进去说吧?”张崔氏也想藏着掖着,这时候家家户户都起的早,虽然这边人少,可边上还有户季家呢!   要他说,这季家八成也是惦记上这些银子了,否则做什么非要和戚山州亲近?   之前的闲言碎语他也不是没听说,那季家的哥儿是个狐媚子,要是勾了戚山州不娶他家雨哥儿,看他怎么收拾那小贱蹄子!   所以,得赶紧把这事定下才行。   戚山州眯了眯眼,冷冷看着他:“就在院子里说,找我什么事?”   他当然知道张崔氏要做什么,他原以为看到这恶心的人会直接拿着刀劈向他,但他诡异的冷静着。   他不能因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你这孩子,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婶姆知道你是个好的,想着多赚点钱补贴家里再娶夫郎,只是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好叫我们雨哥儿一直等啊?”张崔氏放缓声音和他说着,那神情好像真是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婶姆。   “哦,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戚山州突然收敛冷意,好以整瑕地看着他,他突然发现,这人说的话和前世不太一样,想继续听听。   张崔氏见他突然缓了神色,当即趁热打铁道:“我想着,既然两家都对婚事没意见,不如就尽快把这事给定下来,婶姆知道你有本事,聘礼也不多要,就十两银子,至于其它的,你看着打几只猎物就行,咋样?”   “咋样?!他还问咋样?他可真好心,明明能直接抢,还要送戚山州个夫郎!”季时玉难以置信。   另一边的季家把这对话听个全,各个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即便他们曾在镇上生活,觉得这十几两不算多,可放到戚山州身上,那几乎就是全部家当了,还没有算上之后办席面儿的银钱,这是明摆着要掏空戚山州。   季时玉是挺不喜欢戚山州,这汉子对他来说很无趣,而且性格很恶劣,总是坏坏的和他作对,但自己也总是使坏,他们算半斤八两。   可戚山州至少人品还行,否则爹娘不会想帮衬他。   他仔细听着,生怕他真为了娶夫郎,把家当全都填进去,而且张家那哥儿……呸呸呸,不能说人坏话。   不止他,季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听着,季时欢小脸儿都憋红了。   “你起太早,没睡醒?”   慵懒且嘲讽地声音响起,季时玉隔着院墙都能想象到这人是什么痞态,说不定一会也要拿柴刀吓唬人了。   想想都觉得好笑。   张崔氏一愣,甚至下意识环顾四周,生怕被人看到他被这样对待,他低声询问:“你这是啥意思?当初两家定亲可是说好的,我们家雨哥儿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感恩?从你踏进这里没把你赶出去,该感恩的就是你了,你家雨哥儿是嫁不出去了吗?非要扒着我?”戚山州毫不客气地阴阳。   他其实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只是想到什么,到底没开口。   “你个畜生!我家雨哥儿真心等你,你居然——”   “你确定他是等我,而不是有其他相好的?”戚山州骤然凑近他,低声说着,随后又恢复正常音量,“趁我还没有翻脸,赶紧从我家滚出去,耽误我种地,我要你好看!”   张崔氏又惊又惧,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戚山州,想说什么却又不敢,他本想着这无父无母的好拿捏,却不想连他都吃了挂落!   一时半会怕是说不通,再说下去恐怕要打他了。   张崔氏无奈,恨恨瞪了戚山州一眼离开了。   戚山州隔着院墙看了一眼季家方向,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但他早就看到季家冒烟了,估计都听全了。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   不多时,戚山州没事人一样来季家叫走了季多林,两家归于平静。   季时玉却还记着刚才的事,本就热的天气叫人更难受,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你家哥儿是什么人中龙凤吗?   尽想那些把人家里搬空的腌臜事儿!   李秀荷见他气鼓鼓地,自己也感慨万千:“原先还想着张家会好好待他,没想到到底还是成不了。”   “这般敢张口,能成就怪了。”季时玉撇撇嘴,漂亮的脸上露出傲娇神色来,他家小欢儿才配这么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管这些了,一会吃了饭,你和小欢儿去找村医来一趟,看看你哥这腿恢复的怎么样。”李秀荷说。   “好。”   吃过饭,把锅碗洗刷干净,季时玉用脂膏仔细涂抹着双手,虽然他能做粗活,但能护着手指的时候,也不能委屈了不是?   李秀荷一会得去田里看看,顺便把脏衣服洗了,现在天热了,衣裳都不能放,堆一块就臭,早洗早干。   季岩峰拄着拐杖能走,不需要看着他,大家也都轻松很多。   有任务的两人就去村东头找村医了。   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吃得开,他们过去时,村医家里还有好些人等着,看样子都是来看病的。   季时玉和季时欢就稍稍让开站在旁边等着,两人无聊时就随便看看,这村医也是有趣,家里种着好些花花草草,看着也怪好的。   “汪——”   “有狗!”季时玉猛地躲到小欢儿身后,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双目打量着,一副吓坏的模样。   “去!”一声老气横秋地声音传来,“不许瞎叫唤,回你窝里去!”   村医呵斥完狗子,又看向季时玉两人,安抚道:“拴着呐,咬不着你!”   季时玉这才放心,他自小就招狗,从前在镇上,只要他上街逛两遭,总有狗子扑他,他原是不怕的,还能和它们玩。   可有一回,那些狗子扑着扑着,竟是互相撕咬起来,还害得他也被划伤了,这才害怕。   很快村医面前的村民都走了,两人赶紧过去,季时玉道:“大夫,我们想请您到家里看诊,我哥哥的腿之前断过,想请您看看,现在恢复的如何。”   “稍等。”村医立刻收拾自己的药箱,把该带的药也都带上,便跟着他们去了。   刚走出村医家没多久,迎面就跑来一个富态横生的汉子挡在面前。   然后猛地把手里的一串肉递给季时玉。   啊?   “这是干啥?”季时玉惊的都带口音了,肥瘦相间的肉差点戳他嘴里。   高大肥壮的汉子露出憨实的笑:“知道你过来村东,我特意送给你吃,我给你送过去吧?你不要跟我客气!”   他之前远远见了玉哥儿一眼,就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他未来夫郎!   “不用!”季时玉赶紧拒绝,“真的不用,我家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了,你不要跟来!”   说着就给季时欢使个眼色,一人拽着村医一只胳膊,快速跑远了。 第15章 草药   。“他这是瞧上你了哈哈哈!”   村医被他们拽着跑的时候还有心思说笑,时不时就要看季时玉一眼,这小哥儿确实漂亮,他要是年轻个三十岁,他也喜欢哈哈哈。   话里明显带着打趣意味儿,季时玉直接当做耳边风,可没心思去想这些。   一路把他拽到家里,李秀荷还在河边洗衣服,家里就剩季岩峰在檐下做些手艺活儿。   “大哥。”季时玉赶紧上前搀扶他,“我们把大夫请来了,进屋说吧。”   村医抬手制止:“就在外面吧,敞亮,方便看腿。”   季时玉闻言便没再动,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村医,生怕挡着他的光。   村医边把脉边询问着情况,脉象倒是没问题,他让季岩峰把裤腿挽起来,然后检查着腿伤,伤口倒是愈合结痂了,只是内里骨头还没好全,得继续养着。   “年轻人身体好,腿脚好的快,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开点药,你们到镇上抓来吃吧,内服好的快点。”村医说着就看向季时玉,“会写字吗?”   季时玉乖乖点头:“会。”   村医:“上纸笔,我说你写。”   季时玉赶紧去房里拿了纸笔来,村医说什么他就记什么,倒是记的也不多。   “就这些,熬煮完汤药的药渣能敷腿上,好的快。”村医说完就准备走,一点收诊金的意思都没有。   季时玉赶紧拦他,从袖口里掏出荷包来:“诊金多少?不能叫您白跑一趟。”   村医:“诊金就拿草药抵吧,你回头给我送三篓子草药过去,后山有什么采什么,注意别毁坏了就成。”   说完老头就急匆匆走了。   季时玉扁扁嘴,还不如收铜板呢!   草药他确实认得一些,寻常在家里没事就会看些杂乱的书,普通的倒是认识,反正村里也不会长什么金贵的草药。   季时玉:“去镇上抓药这事得等爹娘回来再说,趁这会还不算热,我就去山里采摘好了。”   他说着朝旁边的棚子走去,里面放着好些农具,有他的小背篓。   这会正是南山边野长草的时候,村里多数的花花草草都能入药,虽然远不及那些人参鹿茸,但许多不起眼的草都能入药。   季时欢连忙起身:“三哥我跟你去,娘一会就回回来,咱们快去快回,趁着还没那么热。”   “也好,山里也凉快,都有树遮挡着呢。”季时玉随口应着。   “回屋换身衣裳再去,再戴上药包,别被虫子叮咬了。”季岩峰边编筐边提醒着,小玉儿本就招蚊虫,就他那性子,若是再被咬得厉害,得闹脾气。   两人一听确实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回屋换了衣裳长筒靴戴上竹帽,还把漏着的地方都抹上苦药膏,准备齐整,背着背篓就出发了。   季时欢也知晓这些草药,她还能说上几个来,只是真要见,恐怕认不出。   原以为这时候进后山的人少,没想到还是能瞧见好些人。   不过想想也是,现在已经种完地,只需要看着别被动物把种子刨出来,或是被哪家的牲口无意间踩坏了就成。   没事做的,自然也就要在山里寻摸,能采摘野菜最好,找不到也能摘点果子回去,左右不闲着就是了。   季时玉如常和她们打着招呼,若是平时,这些妇人定然要和他说上几句,可这次却有些奇怪,只淡淡应着,就没再多理会。   起初他以为是忙着挖野菜,可见她们遇到其他哥儿姐儿都会多说几句,他便是傻,也知道自己不讨喜了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又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奇了怪了,怎么回回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   他无奈叹息一声,倒是想和她们掰扯两句,奈何人家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他要是上赶着,指不定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村里有些妇人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平时扒着你扮笑脸,转头就能跟别人一起对你指指点点。   懒得理会。   两人全身心投入进挖草药的任务里,这次换季时玉挖几株模子给季时欢比对着。   幸好好些草药都是扎堆长,像牛筋草、马齿苋,只要一长就成片儿成簇的,只是牛筋草拔起来有点费劲,这玩意儿死扒着地面,像是被压扁一样,而马齿苋根茎很脆,不用巧劲儿,就得一把全碎。   路过一处荒地时,看到了成片的葎草,村里叫起拉拉秧,长势旺盛,这玩意儿从根茎到叶子,上面全都是刺挠人的小刺,不小心摸到,那真是有罪受了。   不过他们没有带趁手的用具,这个还是不挖的好,免得刺一手血。   他们在山里打转,路过耕地荒地,都能找到很多寻常草药,多是些清热解毒的草药,最适合夏天用,所以也在夏季生长。   “三哥!这个是什么?花朵像是紫色的小喇叭,耷拉着脑袋,长的倒是好多!”季时欢对着一大片儿的花喊起来,真好看啊!   “好像是叫什么地……忘记了,应该能用,挖走挖走!不能用的村医会捡出来的。”季时玉累的气喘,也懒得再废话,直接猫地上就开始拔,三两下就把背篓给填满了。   两人就背着两个背篓,之前没见过山里的草药,以为很难找,还想着三背篓简直要命,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去,没想到一趟就两背篓了。   “好热,顺着那边下去有河,我们去那边洗把脸。”季时玉朝下面看了一眼,隐约能瞧见一片河,被山体挡着看不全。   但村庄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能在这里起村庄,自然山水不愁。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下面走,路上被鬼针草扎了满身,回家得好好摘了。   走下去才发现这里只是小河沟,如果想去河边,就得顺着水流往下游走,他们只为了洗脸休息,不是去河里摸鱼,自然不需要去。   巧的是还在河沟边发现了车前草和艾草,艾草更是好东西,可以多采摘一些,拿回家给阿娘和小欢儿用。   “山里好多宝贝哦,我们明天还来吧?”季时欢显然玩的开心,他也没想到,小小的村落,居然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他也是见识到了。   季时玉拨了拨水面,轻轻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本来发烫的面颊沾着水立刻凉快起来,但让他喝……他有点做不到。   “那水别喝,先忍忍,回家再喝,省的拉肚子。”季时玉滚了滚喉咙,嗓子干的厉害,那也要回家喝。   “哦好好,不喝。”季时欢在外面很听话懂事,哥哥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   沙河村周边都有河,田地也多是围着河流,只是临近晌午了,田地里也没什么人了。   他们也得赶紧回去,中暑就难办了。   略在河边歇歇,两人就朝家的方向走了,也幸好他们转了一大圈,反倒是离家更近了。   季家在戚家里面,要想回家,就得先路过戚山州家,刚走到他家门前,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   季时玉侧身看去,就见阿爹和戚山州在后面走着,戚鱼则是欢天喜地的朝他跑过来,小哥儿这几天都在田里,晒黑不少,但看着比之前要结实了。   “漂亮哥哥,你们去挖野菜了吗?怎么都是草药?你受伤了吗?”戚鱼仰着头关切地看着他。   瞬间,季时玉感觉有道视线落到身上。   “没有受伤。”他赶紧接话,并笑着解释原委,才问道,“怎么从田里回来了?我还想着去送饭。”   季多林:“快——”   戚山州:“快种完了,晌午热,午后再去继续种。”   “哦。”季时玉点头,帽檐遮住半张脸,只能看到他尖细精巧的下巴。   季多林没察觉到不对,把他们往家里赶,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已经闻到香味儿了。   戚山州和戚鱼简单清洗过才过去,免得身上有味道,让人生厌。   馒头饼子顶饱,李秀荷也爱做面食,只是每日都吃总有腻味的时候,今儿便煮的面。   圆润白嫩的面条,上面撒着新鲜臊子,一口下去别提多香了。   放到季时玉面前的却是饼子和菜,以及一碗放了几条小咸菜的白粥。   “漂亮哥哥不吃面条吗?我这里还有哦,吃不完的!”戚鱼以为是面条不够,当即就要把自己的碗递过去。   “不是,我不爱吃面条,你吃你的。”季时玉笑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又有道视线落在身上了,很快就消失了。   虽不是一家人,但倒也吃得和谐。   季时玉吃饭不爱说话,只支棱着耳朵听爹娘说天气,听小欢儿和鱼哥儿说野菜,也听大哥和戚山州闲聊,意外聊得很好。   吃过饭,戚山州如常道谢,就要带着戚鱼走,却被李秀荷给叫住了,“州小子,过几日去镇上吗?”   “婶子有话不妨直说。”戚山州说。   “是这样的,阿峰的腿需要服药,村医开了药方,得去镇上抓药,你要是去,得辛苦你跑一趟。”李秀荷说,“只是也不着急,等你田里的事完,再说。”   戚山州下意识去看季岩峰的腿,收回视线时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其他人。   他点头:“去时告诉婶子。” 第16章 说亲   季岩峰没事做,就坐在檐下编竹筐背篓,还会做几支竹筒用来装水,左右是闲着,当然还是找点事情做最好。   季时欢则是围着他帮忙,留下季时玉眉宇间带着些愁态,怕那村医不着调,到处说他的笑话。   “玉儿,有事要和娘说?”李秀荷边收拾碗筷边问,这儿子她是最疼的,见他有愁云,自己也跟着着急。   季岩峰和季时欢也跟着望过去,想听听季时玉是怎么不舒心了。   季时玉顿时面颊一红,他挠挠脸,凑到李秀荷耳畔小声说着。   这事原不是大事,有人喜欢也是好事,只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想要送贵重东西,这要是给村里人知道,保不齐就要说她家玉儿难听的话来。   这阵子回村里,风言风语的也是听了不少,可不愿再听了。   “我们玉儿好颜色,村里有想求娶的也正常,只是这样的事你可不能随便答应,免得坏了名声,原想着等你大哥成婚再来管你,却不想惦记你的人更多。”李秀荷也是无奈。   家里虽然不讲究婚嫁顺序,毕竟二姑娘就是先嫁的,只也得遇着好的才行。   倒不是说那屠户家的儿子不好,但总归是礼数不周全,幸好当时没人瞧见。   季时玉却是摇头:“我不急,娘可以先给大哥想看着,有的好姑娘,尽早娶回来当嫂子,您也好含饴弄孙。”   这话倒是戳中李秀荷的心事了,她家二姑娘虽然早两年就嫁人生子了,可到底是嫁到别人家了,她就是想念,也不能让她时刻回来。   若是阿峰有孩子,那自然是好事。   是得给他打听着了,否则再拖下去,别人要以为他腿脚不好,娶不得好家姑娘了。   “娘去找媒婆子打问打问,若是哪家有好郎君,也不能亏了我家玉儿。”家里没其它事了,李秀荷说做就做,当即就去屋里拿起荷包,还顺手拿了包点心就出门了。   季时玉看着被拿走的点心噘噘嘴,扭头看向季岩峰,“大哥回头娶到好嫂子,得把点心还我!”   季岩峰又气又笑,直拿竹条丢他:“哥哥我什么时候欠你一口吃的了,小没良心!”   这会刚过饭点,家家户户都歇着,少有人往外跑,倒是方便了李秀荷,去媒婆子家也没什么人看见,省的回头村里人又要嚼弄些话。   沙河村不算小村,村里的姓氏也多,有户金家姓氏,娶的婆娘后来专门为别人说亲事,也说成了好些,两户都满意,后来别人都不再金氏金氏的叫,直接叫她金媒婆了。   李秀荷就是来找她,从前没去镇上时还经常一起洗衣服,后来少见,倒是也没起过龃龉。   “金媒婆可在家?”李秀荷看着敞开的房门,对里面扬声喊着。   听着动静的人立刻从里面出来,正是在屋里嗑瓜子的金媒婆,看到稀客来,她顺势露出笑:“秀荷啊,赶紧进来!”   “咋想着来我这了?可是要给你家玉哥儿说亲事了?哎呦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倒是好些来我这里打问的,但你都没那意思,我倒是不敢找你开口去!”金媒婆爱热闹,性子也好说,连珠炮似的,都没给李秀荷开口的机会。   李秀荷笑笑没接她话茬,笑着把点心递过去:“回来这许久,顾着家里的田地,趁现在有时间出来走动走动,也是想为我家阿峰跑一趟,他今年二十岁了,按照府城人的说法都及冠了,想问问金姐姐知不知道哪家有合适姑娘?”   能吃镇上点心,媒婆自然的高兴的,只是一听是为季岩峰,金媒婆有点迟疑起来,话也犹豫几分:“你家阿峰的腿……”   好姑娘家的,谁也不想跟个瘸子受累不是?   单说季岩峰本人,先前跑商的,糙是糙了点,但身高体健,一瞅就是能干活的,但若腿脚不方便,就只能找同样有残缺的姑娘了。   李秀荷赶紧道:“他的腿不碍事,村医也开了药方,内服外敷很快就会好全,不影响走路。”   金媒婆一听就笑了:“那就好办多了,多的是好姑娘任你家挑了,只是你家玉哥儿真不相看?”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玉哥儿没吃过苦,也就会做点寻常活计,我家备着不少嫁妆,为的就是他能嫁去不受苦。”李秀荷说的诚恳,却没说全。   村里人家,哪家是不吃苦的?   可这嫁妆都备的能让他不吃苦了,必然是不少,说出去,想娶回去的定然也有。   金媒婆笑道:“说起来确实有人家求我,村东头牛大年家的儿子,高高胖胖的,一把子力气能干活,家里也不错,不会苦了你家玉哥儿,再就是我听说你家玉哥儿能读书习字,那杨童生家也可。”   都是之前在河边洗衣服时听其他妇人说过的,李秀荷隐约有点不满意,就觉得谁和他们家玉儿也不相配。   “老姐姐,我知道你疼玉哥儿,只是成不成的,也得他自己相看接触,你说是不是?”金媒婆看出她的犹豫,又继续说道,“而且要想你家玉哥儿不吃苦,那就得找有钱的,前面那家你知道吧?他家儿子腿脚不方便,但有下人伺候着当老爷呢!”   李秀荷赶紧摇头:“不好不好,旁的都无妨,只要人品没问题,能干活,踏实就行。”   金媒婆道:“那不如就先见见牛大年家的,他家之前拿着十斤肉找我,我都拒绝了,这要是成了,他不得多给我点?”   “我回去和玉哥儿商量商量,最重要的还是阿峰的婚事。”李秀荷说。   “你放心,方圆十里,哪家姑娘好我心里门清。”金媒婆拍着胸口保证,就冲着季家出手大方,她也不会自砸招牌。   李秀荷没再说其它的,道过谢就离开了。   出金家门时碰见打她们门前过的人,见到李秀荷都知道她是为啥来,三言两语和她聊起来,宽慰她放宽心。   季岩峰模样俊,人也好,还怕说不着好媳妇吗?   日渐西斜。   从田里做事的都渐渐往家走,戚山州家的田至此也都种完了,之后只需要看顾着,等老天爷赏饭吃就成。   回去路上,碰着其他人,走着闲聊。   “季老哥,听说你家娃儿要相看了?我婆娘说见着秀荷从金媒婆家出来,她是个好的,一定给你家玉哥儿说个好人家!”   这事季多林不知道,村里人既然瞧见了,那必定是真事,他笑道:“是急老大,他腿脚快好了,该说媳妇儿了。”   那汉子黑红的脸上露出憨笑:“你家玉哥儿也好,听说好些人家想求娶呢,这回有秀荷和金媒婆张罗,定说个好的!”   “哈哈哈那是好事。”季多林没多说其它,这事还没跟他说到,估计也只是正在筹划着,不值得到处乱说。   “哎呦你家玉哥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那牛屠户家之前刚盖的砖瓦房……”   交谈声不断萦绕在耳畔,戚鱼急着回家,戚山州便和他们打过招呼就匆匆回家了。   走到家门口,季家这会估计是在做饭,院子里没人。   戚鱼拽着戚山州往屋里走:“快点快点……”   “有什么事?”戚山州皱眉。   “大事!哥你没听到时玉哥哥在相看吗?要是真看上了,他就要嫁给别人了!”戚鱼急的直跺脚,本就不平的泥土地,硬是被他跺起一层土来。   戚山州想到季多林的话,淡声说道:“这是好事。”   戚鱼急得抹了把脸,他很想把哥哥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猎物吗?   “时玉哥哥真的很好,村里再找不出比他还要好的哥儿了,他要是真嫁给别人,你就等着后悔吧!家里是穷,可咱们手脚好好的,没钱挣就是了,而且还有爹娘留的银子,我们也把房子重新盖一下不就好了吗?是不是这样?”戚鱼仰着头问他。   他都快急死了,反正他就要季时玉做他嫂嫂!   “这些不是你该想的,爹娘留的银子给你做嫁妆。”戚山州沉声说着,顺便绝了他的心思,“你要是再说这些,以后我便不管你了。”   不管我?   戚鱼瞬间愣在原地,这话对他来说就是“不管你死活,我们断绝关系”,眼泪瞬间涌进眼睛,紧接着就又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哥哥不要我了呜呜呜……”   “哥哥也不要我了……”   戚山州心头一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   “我是拖油瓶,除了时玉哥哥没人喜欢我,你要是娶别的嫂嫂,她们会趁你不在家打死我,那就打死我好了!”戚鱼敢这样,无非就是知晓哥哥不会真不管他,察觉到被关爱,就敢当闹腾鬼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再哭了。”戚山州有些头疼。   “鱼哥儿,你怎么了?”   门外响起季时玉清脆又关切地声音。   戚山州心头猛地一跳,警告性的看了一眼戚鱼,然后抬脚走出去。   “他没事,在闹性子。”戚山州看着门外的小哥儿,格外冷静淡定。   “你别总打他,他很听话懂事。”季时玉和他对上视线,依旧有点不放心,“我进去看看,行吗?”   门前是穿着妥帖漂亮小哥儿。   门后是摇摇欲坠地破旧木屋。   “不行。”戚山州拒绝。 第17章 相看   季时玉到底没进戚山州家。   他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对方那么抗拒,他如果铁了心要进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何况对方是鱼哥儿的亲哥哥,又不会真对他怎么样。   回到家里,季时玉便听得爹娘还在说他相看人家的事,这在家里不是秘密,只是再说一遍给阿爹听罢了。   季多林说不出好赖来,他只知道,自己的媳妇是自己相看的,那孩子们也自相相处就是了。   他轻声道:“不管是谁,总得玉哥儿愿意才行,回头寻个机会,叫他们见见面,若是觉得行,那就再说这些。”   “我也是这么想。”李秀荷跟着附和,家里的事都是商量着来,自然没有什么龃龉和矛盾。   拿到明面来说就是严肃事,季时欢不敢随便搭腔,更不敢拿这事取乐,只能静静听着,反正来日还有她的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   金媒婆稍微将放出点风声去,就有好些人家找上门去打听了,她也是打心里想给季时玉好好挑,这年头有什么事比能吃饱饭重要呢?   所以她觉得最合适也是牛屠户家的牛壮,便和两边都说了几句,想着回头在家里小聚一次。   这事李秀荷自然觉得可行。   在媒婆子家小聚,就是在告诉别人有要相看的在,这时候也会有妇人去坐着闲聊,也是怕真有不成性的欺负姑娘小哥儿。   猛地听说要相看,季时玉难得有点慌,心里也隐隐有些不舒服,他说不上来,左右就是憋闷的慌。   这种情绪却在他和牛壮交谈时到了顶峰。   季时玉:“除了跟着你爹做事,你还会做别的吗?”   牛壮:“我笨,就会杀猪。”   季时玉:“……挺好的。”   牛壮:“我最喜欢跟着爹杀猪,追赶它们的时候可有意思了!你爱不爱吃猪血?热乎的最好吃,回头我放一盆给你!”   外面婶子们热闹交谈,嗑瓜子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季时玉却被眼前人其中的字眼给惊出一身冷汗,甚至还有反胃的感觉,汗毛竖着,叫嚣着让他快逃跑。   季时玉是吃猪肉的,但见到的死物猪肉和活物猪,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意思,他说不出来,只觉得难受。   “我有点累了。”季时玉强撑着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说完就起身朝外走,走到李秀荷和金媒婆以及其他婶子面前时,他还带着得体的笑意,只是脸色格外苍白难看,大家就知道这事儿成不了了。   李秀荷生怕季时玉真不舒服,告别其他妇人就赶紧带着他往家走,刚走出金媒婆家没多远,他就撑着一棵树干呕起来。   他觉得他再也不会喜欢吃猪血了。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娘叫村医来给你看。”李秀荷看他面色苍白心疼的厉害,“要是不想相看也没事,这本就是凭缘分,爹娘不会怪你。”   “不想相看了……”季时玉扁扁嘴,眼里隐约有些水色。   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而且他也不喜欢那个牛壮,相貌天生,这不是他的错,可今日分明就是来相看,也不知道打理……   李秀荷见他委屈都心疼坏了,赶紧拍着他后背答应:“好好好,不相看,咱们回家,娘给你按按脑袋去。”   “嗯。”季时玉从鼻子里轻哼出声,娇娇弱弱地,显然是委屈。   他知道自己有错,本是答应相看,却又出尔反尔,可他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抗拒的厉害。   明明就是一样高大威猛,戚山州就要比那牛壮看着干净妥帖,他都没在对方身上闻着过难闻的异味儿。   哼哼唧唧回家,季时欢和戚鱼还以为他受什么委屈了,赶紧上前询问,一问才知道是没瞧上。   戚鱼瞬间笑开花:“没事,漂亮哥哥会遇到更好的!”   好啊好啊!这样哥哥就有机会了!   季时玉摸摸他脑袋,又想起前几天他哭闹的事,后来他问过鱼哥儿,这小家伙什么都不说,还说是自己闹性子惹戚山州生气了,他可不信,鱼哥儿明明就这么听话。   只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掺和,人家怎么说,他怎么听就是了。   “没事。”季时玉笑笑,说实话回来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很多,“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哦,不过赶集日前肯定回来的,哥哥要卖猎物,他说的。”戚鱼乖乖回答。   前阵子戚山州家里的田地就在季多林的帮工下种完了,只是还没有到赶集日,再加上他也想多打点猎物,和李秀荷商议过后就进山了。   他每每打猎一进山少则四五日,多则十天半月,这几日季家还是等得起的,毕竟那药也确实不急着吃。   不过按照戚鱼说的,那戚山州很快就要回来了。   午后天空再次下起小雨,大概是老天爷知道家家户户田都种好了,便变着法的开始落雨,时不时就要落一会,不大不小的,浇灌庄稼却是够的。   雨过天晴的第二日,也是赶集的前一日,戚山州回来了。   这次猎物比以往都要多,人也比之前狼狈很多,身上本就破旧灰扑扑的衣服,更是被划破了,也是头一次,季时玉在他身上闻到味道。   他知道味道的来由,没觉得讨厌。   戚山州急着回来,把猎物三三两两规整好,就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拎到了季家,除此之外,还有些新鲜的鱼。   “你拿去卖钱吧,不要再给我家了。”季时玉站在门口拒绝他,“而且你这样很不好,张家的小哥儿不是和你有婚约吗?你拿这些过来,他会不高兴的。”   他能看出来张春雨很想嫁给戚山州,大概也是知道这汉子能干,还能打一手的猎物卖钱,但不管怎样,眼前的汉子都是别人未来郎婿。   总对他家这么亲近,别人会有意见的。   戚山州盯着他看,没有理会他那些婚约不婚约的事,只平静道:“鱼是新鲜的,拿回去吃吧,之后不会再送了。”   季时玉看着他手里拎着的猎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不是贪图这些,他只是莫名有点不舒服。   “知道了。”季时玉没让他放到门口,而是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亲手从他手里接过,没再计较他掌心的粗糙,“谢谢。”   戚山州握了握掌心,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窗前,李秀荷和季多林偷望两眼。   她轻啧一声:“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季多林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外面,又哄她:“哪里怪了,州小子知恩报恩,给咱们这些猎物,多好的孩子?就是便宜张家咯。”   李秀荷道:“州小子不是说不会娶吗?”   “那也是便宜别人家。”季多林轻哼一声。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你该不会是想让州小子做儿婿吧?”李秀荷终于咂摸出几分不对劲来,她皱着眉看他,“州小子是好,可你看咱们玉哥儿,光是碰见他就没个好脸色,嫁过去也是受罪……”   季多林哼一声:“我看未必,都别多想了,随他们去吧!”   这事也不是他们急就能急成的。   只是,季多林确实很满意戚山州,这孩子成器有出息!   第二日赶集日,戚山州租用了里正家的牛车,装着猎物带着药方赶去镇上了。   以往戚山州都会接受砍价,偶尔有些人砍的太狠,他也都会跟着卖,只是这次却不想这样。   他需要钱。   以往好说话的猎户突然变得不好砍价,尽管知道就算是这样的价格都不亏,可买主们之前见过更低的价格,自然就不愿意买账。   何况,镇上不是没有其他猎户,又不是非要在他面前买!   戚山州也不恼,他知道这些人费尽口舌跟他砍价是为什么,因为他的猎物新鲜,而且有些连皮毛都没伤到,还能拿回家做皮子用。   人群都是砍价的,戚山州其实很不喜欢费口舌,但他不得不忍着。   可就在他忍不下去时,一道身影挤进来,是穿着妥帖的中年男子,他捋捋小胡子,指着面前这些猎物道:“瞧你也是不愿意松口,稍微给我便宜些,我都要了。”   “成。”戚山州就爱和爽快人做生意,且对方也没有要砍价的意思,便宜些他也心甘情愿。   小胡子笑道:“辛苦帮我送过去。”   “好。”戚山州立刻将猎物通通收拾好,再借过人群跟着对方走。   直到走到一家酒楼前,他才恍然,对方应该是酒楼的管事。   小胡子管事长得一副精明样,却很和善,他笑道:“你只管与我便宜些,我不砍价,只是日后再有猎物,也可送来。”   戚山州不愿骗他,认真道:“猎物多少我不能保证,但若是猎得,定然送到您这里。”   “那就好。”小胡子管事立刻露出大大笑脸,这样一来,野味来源就有了!   他利索结账,一分都没有拖欠。戚山州小心将银子收起来,道过谢,转而朝不远处的药铺走去。   买完药,戚山州朝着一条巷口走去,走进最里面,是和他一起退下来的朋友,只是伤了腿,最近有点行动不便,但也是干活的好手。   “大山!你咋来了?”听到敲门声出来的汉子瞬间笑成一朵花,对里面洗衣的妇人喊道,“春娘,大山来了,你快给他倒杯水!”   戚山州跟着进去,这小宅院很小,但看起来很温馨。   孙旭旺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直接问道:“你找来是有事?”   “我想盖房。”戚山州说。 第18章 怀孕   戚山州在镇上逗留许久,午后才回到村里,但已经和朋友说好,到时候会来帮忙。   他刚驾着牛车到村口,本想着先把牛车还过去,却不想老远就见戚鱼在村口等着,时不时就要踮起脚来张望,偶尔还要喊几声。   他心下一慌,赶紧驾着马车朝他过去。   “哥!”戚鱼看见他立刻发出凄厉叫声,跑上前就开始跟他说,“张家去时玉哥哥家闹起来了,非要说时玉哥哥勾着你不娶张春雨!”   戚山州眸色一暗,他沉声:“上来!”   戚鱼立刻三两下爬上牛车,神情肃穆地像是要去打一场难打的仗。   还没有走到家门前,就先听到了争吵声,是张崔氏和李秀荷在对骂,平时待人温和说话也温柔的婶子,正在为了他疼爱的儿子遮风挡雨。   听到牛车的声音,围着的众人立刻散开,里正看到他就和看到救星一样,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根本就不是他能调节的。   “州小子,你可算回来了,赶紧赶紧!”程荣田被他们嚎的脑袋疼,各个都往下三路走,也不怕教坏了未出嫁的孩子们!   戚山州看了一眼人群,没见到季时玉,这才稍微放心,挡住李秀荷,转身看向张崔氏,声音冷的过分:“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会娶张春雨吗?”   “你不娶?州小子,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咱们两家有婚约,这可是村里都知道的!哪是你说不娶就能不娶的!我家雨哥儿等你这么些年,白白耽误他的时间!我看你就是被季家这个狐媚子勾的没魂了!”张崔氏张口就恨不得绑着戚山州磕头办喜事。   上次他来的低调,所以村里只知道他来过,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这会听他这么一说,村里人也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   这雨哥儿不也已经十七八了吗?再不嫁出去像什么样子!   只是只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也就看热闹罢了。只是说玉哥儿是狐媚子就过分了,人家自从回了村里,可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过!   李秀荷听他这么编排季时玉,当即就要上去挠花他的脸,她怒骂着:“老不死的,你哥儿是嫁不出了,你上赶着给他找男人,骚不死你!不要脸!”   “我呸!”张崔氏啐了一口就要和她对骂,却被戚山州给拦住了。   戚山州沉着脸,阴狠地看着他和张春雨,压着怒火解释给众人听:“我和玉哥儿没有任何关系,和季家来往也是因为季家帮忙照顾弟弟,送些猎物是常事,换做是别人帮我照顾弟弟,我也会这样做。”   这话说完,人群瞬间安静许多,他们可不就是没帮过吗?   “且说我和张春雨有婚约,那定亲文书有吗?信物有吗?单凭你一张嘴我就得娶?随便来个人说有婚约我就得娶?我是养家糊口,不是养牲口!”戚山州说话也没顾忌,他直接将张崔氏的意图摆在明面上,“上次偷偷来找我,跟我要十两聘礼,还要我打猎送去,你家雨哥儿是天仙?”   “哎呀!十两银子!张家的你也太敢要了吧!”   “邻里乡亲,谁家啥情况谁不知道?你不能见州小子打猎赚了钱,就可着他抢吧?十两……”   村里成婚,就没见过要这么多的。   哪家不是心意到了就成?娶个正经黄花大闺女也就三两银子,他家雨哥儿倒还真配不上!更别提十两银子了!   怕不是穷疯了!   张春雨没想到阿姆还暗暗提过这样的要求,就凭他现在的情况,上赶着能让戚山州娶他就不错了!   “不是的,我阿姆只是怕你不愿意娶我,想试试你的诚心,戚大哥,我们不是要你的银子。”张春雨赶紧解释着,镇上那边始终不理会他,他总要找个退路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娶,所以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戚山州彻底冷下脸看向张春雨,他意有所指地威胁着,“不要想着往我身上扣东西。”   他知道了!   张春雨被他的话和眼神吓到,一瞬间犹如坠进冰窖。   按照戚山州对他这么抗拒的情况来看,说不定早就知道他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真的假的?   这真的只是威胁,还是他已经知道了?   张春雨没再继续想下去,因为他的腹部突然开始抽痛,痛到眼前一片模糊,连站都站不稳,随时都要昏过去,更可怕的事,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   “雨哥儿!你这是咋了!”张崔氏赶紧揽住他,生怕他有个好歹,不能嫁人了。   “那是什么!是血吗?”   “怎么会有血啊!他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怀孕了……”   村民们纷纷猜测,但就看他这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张崔氏自然也看到了血迹,他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扯着嗓子喊起来:“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他喊完又开始吼:“戚山州你个畜生!都是你害的我儿子!他的孩子要是保不住,我跟你拼命!”   眼看着是嫁不成戚山州了,要是孩子也保不住,那雨哥儿要怎么拿捏镇上那位公子!   这话简直说的莫名其妙,连围观的村民都看不下去了。   “你家雨哥儿未婚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咋好意思扣到州小子头上,还要造谣玉哥儿!”   “还喊啥喊,不赶紧带去村医那看看!”程荣田一个头两个大,村里闹出这样的事来,说到底也是他这个里正做的不够,可他也不能盯着别人家被窝里那点事啊!   门前顿时比刚刚还热闹,只是这种场合却难让人再有心思争吵。   在屋里听了全程的季时玉一颗心也揪了起来,他是不喜欢张春雨,却也没想到他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孩子还能保住吗?”他轻声呢喃着。   恐怕就算保得住,对身体也不好。   季时欢还沉浸在张崔氏骂他的愤怒里,听到他的话当即皱眉:“三哥,是他做错事,又不是你的问题,明明就是他不好!”   “纵然如此,使他有孕那位也并非没有错,说不定就是那位始乱终弃,才导致他死活都要和戚山州成婚。”季时玉瞬间分析出来。   他原先以为张春雨是喜欢戚山州的,现在想想,恐怕在他们进山摘椿芽那时候,张春雨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了,思来想去觉得只有戚山州能托付,才会这样闹吧?   外面围着的人瞬间散个差不多,好些人都跟着去了村医那,毕竟热闹总是要看全的。   李秀荷和几位婶子依旧站在前门,饶是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解决的。   “婶子,对不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戚山州沉声道歉,毕竟前世没有这档子事,所以他也没想到张崔氏居然还会再来闹。   李秀荷轻叹一声:“哪能怪着你,我们知道你拒绝过,只是没想到那雨哥儿居然闹出这种事来,怪不得要急着嫁你……”   “那雨哥儿平时看着听话懂事,没想到能这么不检点!”   “就是呢,看那样子分明就是早就知道有孕了,不赶紧打掉,居然还想扣给州小子,这都不是人事!”   几位婶子打抱不平,里正的媳妇程周氏也在其中,谁家摊上这种事,恐怕都得觉得膈应。   程周氏拍拍李秀荷:“秀荷,你别在这站着了,玉哥儿肯定吓着了,你赶紧回家里看看,这张家是啥人我们都清楚,不会叫他再说难听的话来!我们过去看看。”   “诶,好。”李秀荷应完就准备进屋,却不想戚山州还站在门前没走。   戚鱼拽拽戚山州示意他说话,可后者只是沉闷着,半个字都不说。   “哎呦!婶婶我能进去看看时玉哥哥吗?”戚鱼急的直跺脚,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看看,这不正是安抚漂亮哥哥的好机会吗?   “啊,可以——”   戚山州却是直接拽住戚鱼,他朝李秀荷诚恳道歉:“鱼哥儿不懂事,我先带他回家了,婶子好好安抚……玉哥儿。”   他把他的名字在舌尖上滚了一遍,还是选择了比较寻常的叫法。   “好。”李秀荷转身回了家。   戚山州把戚鱼拽回家里,这臭小子总是分不清情况,这种时候谁进季家都是忌讳,没看见其他关系好的婶子都没进去吗?   他把戚鱼丢进屋里,无视他在耳畔吱哇乱叫,把他存的家底全都找了出来。   大梁国富民强,当初退下来之后有给他们分银子,加之他服的时间久,分到的银子也可观,而且在营地里月月都有例银拿,听说是梁京城的摄政王爷为他们谋取的。   所以他这些年也有攒一些,只是少不得有兄弟去世,他也当做抚恤多分给他们一些。   “哥,你拿咱们家当做什么?”戚鱼见他把银子都拿出来,不由得低声询问。   也就是他家破,没人知道他家有这老些银子。   戚山州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我想盖新房,已经在着手准备了,你的房间要大点吗?”   “盖新房……盖新房!”戚鱼瞬间双眼放光盯着他,哈的笑了起来,“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不是!”   “嗯。”戚山州点头。   他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准备好,才行。 第19章 盖房   张家的事闹的很厉害,就连张春雨的爹都是在那日才知晓他有身孕,差点气的背过去,扬言家里没有这么不检点的哥儿。   只是张春雨的孩子到底没保住。他怕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藏不住,就只能每日束腹,再加上每天都郁郁寡欢,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怀孕,还得如常做着农活,这么一受刺激,孩子当然就保不住了。   只是名声也彻底坏了。   再没人敢搭腔让戚山州娶他了,否则不是要戴绿帽,给别人养孩子了?   张春雨醒来后差点被他爹逼死,还是张崔氏哭着哀求,才救回他一条命,张家有这样的事,只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事对季时玉没太大影响,只是也懒得出门,不想听那些妇人夫郎提起这事,便天天懒在家里给季岩峰熬药。   戚山州也忙碌着,打定主意要盖新房,原本是想就在这里翻新的,只是这里如果直接在这里盖建,那他们就没地方住,而且还会惊扰到季家。   思来想去,戚山州决定去找里正,跟他商议占地盖房的事。   程荣田得知此事倒是没多问,只道:“你那房子确实得新建,否则来日可不好讨媳妇儿,这事我会跟你三叔家说一声,叫他们给你张罗着。”   三叔戚庆有胆子小,平时事事都听戚有才的话,所以也不曾对戚山州和戚鱼多好,只是三婶却曾偷偷给过他们干粮,连家里的兄弟们有时候在山里碰见,也会偷偷给他们野菜。   不过是碍于戚有才,不敢对他们好。   程荣田把这些事看的很清楚,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在戚山州有本事了,戚庆有一家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小心不来往了。   只是,来往是一回事,说亲又是另一回事。   戚山州拒绝道:“辛苦程叔操心,我心里有打算,就算要娶,也得等家里盖建好。”   不能叫人一来就跟着自己吃苦。   程荣田见他心里有打算,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是心里有看上的了,尽早盖房吧,你想占哪边的地?”   盖新房都是占无主的土地,如果要占地盖房,就得丈量好,再到县衙里去登记,倒是不麻烦,不过得备点辛苦钱儿。   戚山州:“您带着人跟我去丈量吧。”   程荣田点头,知道他这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便带着两个儿子过去了。   跟着过去,才知道戚山州要丈量的地方不小,看这架势,是要盖间大房子了。   程三秋边丈量边打趣他:“山州,你这是要盖间大瓦屋,来把未来媳妇儿藏起啊?”   他和戚山州同岁,说起话来就格外没忌讳,更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白性子,好相处的很。   “量你的,话这么密。”程二水原本正安静丈量,听到他说话便轻啧一声,显然是显他烦。   程三秋也不恼,他家三兄弟,各个都娶媳妇了,至今都没分家,也都是爹娘做到了不偏不倚,不影响他们。   戚山州找里正丈量土地的事自然瞒不住村里人,田里的事都忙活清了,就开始好奇他要盖啥样的房子了,跟过去一看才知道,丈量出那老大的地方!   “这是要盖大宅院啊?这么大地方得花多少钱?得找人盖房吧?”   “找我啊,我家田地都种完了,家里也没啥其它事,州小子,你说呢?”   “是啊,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你就找我们盖就成,保准给你盖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村里就是这样,但凡谁家有点事,都是要互相搭把手的,而且这会也都不忙,能额外赚点,那自然是最好的。   戚山州原先没想着用村里人,他想的是在镇上找合适的工匠来盖房,毕竟他和村里这些人确实没有什么交情。   不过现在大概是更可怜他的遭遇,所以才会想着要帮忙,当然不是白帮,而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要。   毕竟他都看到赵二狗也在人群中了。   戚山州道:“我会和里正商量,各位回家等通知吧。”   “哎行,你可得用我们啊!”听他这么说,村民们自然不好再逼迫,便没再多说,只是临走时还不住看丈量出的土地,真是好大一块地方。   程荣田知道他没当面同意,一定是有不想用的人,盖房就的得找老实可靠的人才行,否则在里面使绊子,那才是家门不幸。   虽然是要用无主的地盖房,但说到底还是村里的,戚山州得给点钱意思意思,之后程荣田便带着戚山州去县衙登记这事了,他原以为要被排揎一场,没想到竟是理所的给办了,连辛苦钱儿都没收。   回去戚山州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了,他确实要盖建瓦屋,这样的房子结实,就算真有破损,也就是换瓦片的事,如果用木头,一坍塌就是毁所有。   他很快就找到烧瓦片的,先定了些瓦片,里里外外都准备的差不多,便和程荣田商议,要用哪家的人做事,不管怎么说,肯定都得是能干事的。   这日,季时玉正在屋里看书,冷不防就听到外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伴随着比之前还要欢快的声音。   他便知道今日要开始建房了,毕竟连爹娘都去帮忙了。   季时玉则是在家里照顾兄长和妹妹,最近他学了不少家常菜,虽然还把不准火候,但已经能做熟了,也没让他们吃坏肚子,可见还是有点天赋的。   他透光窗户往外看,就见戚山州带着一群村民往他选地的地方走去,走到他家门口时竟还朝这边望了一眼。   季时玉莫名心里一慌,赶紧躲到旁边。   慌什么慌!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在自家门前经过,看看怎么了,有什么可躲的!   不过,虽然没出家门,也知道对方似乎的要盖很了不起的房子,估计要消耗很多银两吧。   只是没想到,前几天刚发生那种事,他现在连门都不想出,对方却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全然没有把张家的事放在心上……真的这么厉害吗?   “三哥,我们去看看吧!听说戚大哥新房的图纸是找镇上的老师傅画的,那肯定能盖的很漂亮。”季时欢见过完整和破旧的房屋,还没见过即将开始的房屋,好奇心前所未有的重。   “都去了大哥怎么办?”季时玉轻声拒绝,“你自己去看看,反正爹娘也在那里,看完就回来吧。”   季时欢哼哼两声:“那我就自己去看啦!也不知道以后谁要和戚大哥住那间房子……”   她说完就转身跑开了,在路上还遇到了村里几个同龄的孩子,一起去的。   季时玉手指无意识的扣着书页,谁知道呢。   盖房可不是小事,因为条件有限,戚山州没管饭,只给每日的工钱,大家也都接受良好,自家吃饭也省事。   戚山州只管着自己带来的朋友,也就腿有点不方便的孙旭旺以及他的媳妇春娘,管他们两人的饭菜就行。   一群人根据图纸开始打地基,倒是挺忙活的。   是给自己家里盖房子,戚山州自然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亲自做事盯着。   沙河村这几天都很热闹,连村里最穷的戚山州家都在盖新房了,接下来岂不是要讨媳妇了?   原先还有好些人家不愿意,现在见他新房盖的如火如荼,自然也就有那心思了,连盖瓦房的钱都有,娶媳妇的银子应该也有?   好些妇人不敢亲自去问戚山州,就只能从戚鱼这里下手,偶尔给他个零嘴儿,就能问出点消息来——银钱都用来盖房子了,一枚铜板都没剩!   这不禁让大家有点望而却步,想着再等等看,能占便宜的时候,谁也不让吃亏受罪不是?   季时玉没去关注这些事,戚山州盖新房娶媳妇和他可没有关系。   每天晨起吃过饭,他就会和季时欢进山,村医说镇上好些药铺都收草药,但因为一到季节漫山遍野都是,好些人都会去采摘,所以价格并不高。   之前在镇上就顾着吃喝享乐,季时玉竟是没发现这些。   两人把挖回来的草药放到院内或是房顶暴晒,等到晒干没有水分,就会拿到镇上卖。   只是最近戚山州忙着盖房,恐怕没有功夫去镇上。   “谁说没有呀!”戚鱼看到满院晒干的草药满口答应,“我回去就跟我哥说,让他去就好啦,他本来就要去镇上买东西的!”   季时玉有点狐疑:“真的吗?”   戚鱼连忙点头,当然的假的,哥哥就想早点把房子盖好呢,不过帮帮忙的事而已!   “戚鱼。”   门口骤然传来戚山州的声音,对方似乎对他在这里闲玩有点不愉快,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淡淡不悦。   戚鱼看他这副表情早就不怕了,他赶紧拽着戚山州往院子里走,直到季时玉面前才停下,他道:“哥你就帮帮忙吧!这么多草药呢,不卖就浪费了!”   “要你多话,这是谁家的草药?”戚山州突然盯着季时玉问。   这话问的就很没有道理,何况刚才戚鱼不是都说的清清楚楚了吗?   但偏偏季时玉就是能听懂他的意思!   “你现在站在谁家?”季时玉也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明艳的脸上带着不同于平时的冷静,像是没被顺好毛的猫儿。 第20章 我的   戚山州倒是无视他的挑衅,直接了当道:“这是你该和即将帮忙的人说的话吗?”   “你怎么能这么讨厌?”季时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逗他能让对方得到什么乐趣吗?   戚山州不轻不重地哼笑一声:“把这些装好,我明天早上会过来拿。”   他又突然变了态度,反倒是让季时玉有点不知道是继续瞪他,还是乖乖听话。   但显然是后者比较重要。   季时玉不情愿地皱着眉:“我知道了。”   “嗯。”戚山州没再逗他,拽着戚鱼的后领子,把他带里季家了。   家里的事还没有弄好,戚山州并不是很想和季时玉有接触,只会放大他心里的烦躁,想说点讨人打的话逗他。   这并不是好的相处方式,会被嫌。   季时玉闹性子,哼哧哼哧自己把草药装好,没叫季时欢帮一点,这种恶劣的坏性子,早晚要给他打闷棍!   打三回!   第二天一早,戚山州就到季家门前等着了,因为没有要紧事,而且还要借用牛车去,所以他并不着急。   季时玉惦记着这事,竟怪异的没睡好,也是早早就醒了,透过窗子一看,就见外面已经站着人了。   他赶紧穿戴整齐跑出去,把放在柴房里的草药拎去递给他。   戚山州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头发还有些乱,人也没什么精神,看着倒是比平时要温和许多。   “你拿去和仁堂卖,那家的伙计好说话,别跟人起冲突。”季时玉声音困倦,还带着些沙哑,仔细叮嘱着戚山州。   镇上好些药铺的伙计都很难相处,总爱瞧不起人,他怕戚山州也遇到那样的。   戚山州轻应一声,看着他浅青色衣衫,下意识问道:“你喜欢青色?”   自开春以来,他就常见对方穿这颜色,只是不耐脏,每日都见他换着穿。   许是还迷糊着,季时玉也没多想他为什么这么问,更是想也不想的回道:“这颜色看着凉快,再冷就要穿黄色红色……”   “嗯,走了。”戚山州拎着竹篓就离开了,再没说多余的话。   季时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抬脚就往屋里跑,重新褪去外衣,躺回床上。   他似乎做了点出格的事,希望爹娘没瞧见。   李秀荷和季多林本是早醒,毕竟还要去帮工,只是没想到刚准备出门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仔细一瞧,便不敢立即出去了。   两人坐在床上,李秀荷抬起胳膊肘碰他:“你说这是怎么个事?”   季多林倒是笑了起来:“那不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算便宜别家了,你不是也挺喜欢州小子的?”   “那是一回事吗?州小子肯定都把银子用完了,聘礼怎么算?”李秀荷分的很清楚,她略有点忧心,“我可不想玉哥儿被别人嚼舌根!”   哪家哥儿姐儿成婚都是得要聘金的,且困苦人家也就算了,他家玉哥儿总不能要个三五百文?   那她宁愿玉哥儿在家养着!   “你瞧你,这都没那回事呢,就开始着急了——”   “还没那回事呢,你就不要再跟我叨叨了,烦的厉害,你就是想找架吵?”李秀荷平时温和,在孩子们的事上绝对不会退步。   季多林哪惹得起她,连连道歉,多余的话半句都不说了,反正这家里就没他做主的时候!   季时玉原想再睡会,奈何心里藏着事,睡是睡不着,就想去做饭,最近刚学会一些,正是想露几手的时候,却被李秀荷拦住了。   “今儿晨起倒是不想吃,你们饿了吃点就成,晌午再吃。”李秀荷见他眼底泛着红,便提醒道,“再去睡会,你大哥现在不指着你帮忙了。”   “我不困。”季时玉挠挠脸颊。   这是说谎的小动作,不困是假,睡不着是真。   李秀荷见他这样,不免有点着急,旁敲侧击道:“你大哥那是有眉目了,你呢?成日不在村里走动,谁也不认得,不如就听娘的,再和村南家的见见?听说是个木匠,一把好手艺呢。”   “我不要!”季时玉不由得皱起眉来,脸上带着明晃晃地反感和苦恼,“娘不是说不逼我吗?”   “娘哪是逼你,这不是跟你出主意?娘听说那木匠也是个好的,能干力气活,也不求着夫郎能下地干活,就把家里料理好就成,多好啊?”李秀荷掰着手指跟他说,该说不说,这是村里多少人家惦记的?   就是他家人口多,过去就得照顾一大家子。   “不要不要不要!”季时玉被说的恼了起来,不管是谁,他就是不要!   “你跟娘说,你心里是不是有打算?”   “……没有。”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李秀荷还有什么不懂的?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自己生的自己了解,明摆着就是心里有成算了,只是一直等着时机。   她唉声叹气的和季多林离开了,这可怎么办呢?   盖房这头虽然戚山州不在,但他请来的孙旭旺还在,他是镇上来的,还是戚山州叮嘱过的头头,没人敢不听他的,随着他说开工,大家就继续动工了。   戚山州是在晌午时回来的,卖完草药,他还特意到屠户那买了些肉回来,不管别人家的吃饭,但好兄弟得管。   村里已经飘起烟,孙旭旺夫妻俩一定已经在家里了,他赶紧往回赶。   “诶大山,回来啦!我刚说要春娘做饭呢,你咋还买肉了?”孙旭旺不赞同地看着他,汗如雨下不说,身上破旧的麻衣还带着土,“自家人随便对付两口就成!”   “不成。”戚山州也皱眉,把肉递给春娘,“辛苦嫂子了。”   春娘看看孙旭旺,得到对方点头后才接过肉,带着戚鱼进了厨房里。   “院里有水,你先洗着,我得去趟旁边。”戚山州说。   孙旭旺知道他和季家关系好,没少被季家帮衬,只当他还有事要叮嘱,便去院里清洗了。   白日家家户户的门都不关,他刚过去,在院内清洗的季多林就瞧见了,赶紧指挥季时玉过去。   “卖了多少?”季时玉欢欢喜喜地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竹篓问着。   他以前没做过这些事,只知道去镇上的药铺抓药,每帖药都不便宜。   这些常见的药确实卖不出花来,何况也不是只有他一家卖,自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贵。   戚山州将一只洗的发白的荷包递给他,淡声道:“具体不记得,里面都是。”   季时玉略有些狐疑地接过荷包晃了晃,就听这声音,少说有几十枚铜板呢!   不过他那么辛苦,又是挖草药又是晾晒的,却也只能得这么一些……   “多谢你。”他轻声道谢,正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刚好发现竹篓里还有只精致的盒子,他一愣,“这是什么?你的吗?”   季时玉赶紧拿出来给他,就瞧见了木盒上的纹理,这家首饰铺子他去过,从前也常在里面买东西。   只是里面的东西,都是姑娘和小哥儿用的……   “我的。”戚山州赶紧伸手拿过,盒子在手里逗留着,话也在舌尖出不来,最终还是被他吞了回去,再没多话,转身离开了。   季时玉眨眨眼,紧抿着唇瓣把竹篓放进棚子里,他算是瞧明白了,这汉子分明就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季家气氛陡然古怪起来,家里向来没有“食不言”这说法,今日一家子坐在桌前吃着饭,却是谁都没敢多言,生怕触霉头。   眨眼间过去一月,季岩峰的腿好个彻底,再不用拄着拐杖行走,还特意请了之前在镇上给他们看过的大夫来瞧,全然大好了。   与此同时,戚山州家的新房也盖好了。   人手充足且银钱也够,盖起来的房子结实好看,里面还多间卧房不说,还打了地窖,连灶火堂都一并用泥土垒好了。   只需要再晾晒数日,就能直接搬进去了。   房屋建成,家家户户都想进去看看,但主家还没住进去,旁人也不能贸然进去,怕不好,就只在外面看,也能看出这房子是如何宽敞漂亮。   任谁都瞧得出,这戚山州怕是快要说媳妇儿了!   晾晒期间,戚山州每天都会去浇田,然后进山打猎,倒是没再像之前那样一进山便七八日不出来,只是他最近发现,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起初他急着打猎卖钱,只关注着猎物们,并没有在意周围其它动静,但跟的越来越紧,且每天都会如此,他不免生出点好奇来。   “奇怪,他怎么都不往山里面去了?”悄悄跟踪的人赫然就是季时玉。   此时他穿着更接近树叶的绿色衣衫,背着采满的竹篓,双手还折了两根树枝挡在面前,如果前面的人回头看,他就会立刻扎进草丛里。   也正因如此,他最近洗衣裳的次数都变多了。   都怪戚山州!   怎么能做什么都这么漫不经心呢?   不在意张春雨的事,连那只木盒都没——不对,人家干嘛要跟他解释!自己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他之所以跟着戚山州,就是想看看,他是怎么做到对别的事都无动于衷的,而且这人打猎也怪厉害的。   “谁?!”   季时玉正悄摸摸跟着,冷不丁就听到前面的人冷呵一声,他大惊,以为对方发现自己了,就想带着树枝跑,可刚一动,直接就顺着坡滑下去了!   天杀的,他怎么这么倒霉! 第21章 跟踪   。“我回来了。”   季时玉拖着疲惫身躯回了家,原本鲜亮的绿色也变得灰扑扑,就连头发上都隐约还能瞧见尘土,这还是他回来前特意在水洼里洗过的。   生怕被村里人瞧见误会。   但还是很狼狈。   他滑下去后,上面就没有任何动静了,对方估计是只听到了声音,根本就没瞧见人,突然出声就是为了诈他!   果然是坏心眼的!   “怎么了这是?”李秀荷赶紧上前迎他,慌张地去摸他胳膊腿,“摔着了吗?有没有哪疼?早知道就让小欢儿跟你去,你看看你弄成这样……”   季时玉哼哼两声:“就是不小心顺着土坡滑下去了,一点没摔着。”   这边刚进家门没多久,戚山州就带着猎物回来了,想到季时玉吃瘪的模样,他竟真咧嘴笑了起来。   戚鱼出门迎他,就瞧见自家大哥这傻乎乎的样子,熊瞎子这么笑,怪怕人的。   季时玉本就是越挫越勇的主儿,可不能白叫对方吓唬他,他也得吓回去才行!   隔天一早,他又背着竹篓进了山,并且还拒绝了季时欢跟着,毕竟他要去做点偷偷摸摸的事,不好叫家里知道的。   不过家里也确实没那些闲工夫管他,季岩峰的腿脚好全后,就想着做点营生,之前跑商的事他不再考虑了,毕竟跑商就意味着要离家,爹娘却是指着他养家呢。   何况,不说别的,就是媳妇儿也该娶了。   家里就顾着季岩峰了,自然不知道季时玉又出去找事了。   虽说是跟着戚山州,但重中之重还是采药草、挖野菜。何况对方最近似乎都没有要进深山打猎的意思,总是在边缘地带徘徊,尽管如此,也没少猎猎物。   “这山里的猎物该不会被他打完吧?”季时玉闷头挖着野菜,想到这里不由得笑起来。   虽然他对沙河村没印象,但单看村里的山河,都知道这猎物怎么可能会被他猎完呢?连绵的山,都是老天爷赏的饭。   他长舒一口气,把野菜根部的土甩掉,随手放进竹篓里,只是今日怪的很,他进山后跟到半路就只顾着野菜了,竟是再没瞧见戚山州了。   莫不是找地方偷偷抹眼泪去了?   他赶紧背起竹篓,继续往山里去,鱼哥儿跟他说,他哥其实和心软心善……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亲弟弟的话总不会有错的,如果因为张春雨的事觉得羞耻难过,再想不开……   “诶,玉哥儿别往里去了,都说里面有野猪,那玩意儿凶得很,你挖完野菜就赶紧回吧!”从旁边小路过来的妇人门竹篮里也都是野菜,见他有要往深处去的意思,赶紧出声阻止他。   “我看见猎户去里面了,还以为能去呢。”季时玉说着无伤大雅的小谎。   村妇们笑了起来:“那你肯定是看错了,我们刚刚还瞧见他了,就在我们来的那条路上,不过野菜我们挖过了。”   “那我就不去那边了。”季时玉扬唇笑了笑,在她们面前追过去有点不像话,“我在这里歇会,婶子们先回吧。”   妇人们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勤快,平时看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在家里,也鲜少见他去田里或是洗衣裳,没想到倒是挺爱挖野菜的。   临走时还不忘夸他几句。   眼看着她们走没影,季时玉才立刻抬脚朝她们说的那条小路跟过去,之前跟了好几天,都没见他往这边走过,看来是新方向了。   他便抬脚跟过去,倒是没想到顺着小路过去,居然能瞧见一小片水塘,沙河村的名字不是白起的,临近水河,有水塘倒是也不奇怪。   他四下张望一番,也没瞧见人啊?   “总不至于掉进水里吧?”季时玉扁扁嘴,他可不会水,可是要他放开嗓子叫人,他也怕被其他人听到……   咔嚓。   前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踩断树枝的声音,季时玉一颗心瞬间吊起来,他难不成要这么倒霉,被野兽盯上吗?   只是越慌张越好奇,越好奇,就越要去探查个究竟。   他步步朝前,却并没有留心自己的脚下,一脚下去,直接踩进了满是泥泞的小水洼里!   原本就灰扑扑的鞋面此刻裹满了泥巴,把脚都垫高许多,连带着衣摆都弄脏了!   水洼估计是前两日下雨聚起来的,再加上树叶掉落把水洼遮盖,这才叫他一脚踩了进去。   “啊!”季时玉恼怒地喊出声,“我怎么这么倒霉!”   出道老天爷长眼,但未免太眼尖了。   他不过就是偷偷摸摸跟着戚山州几回,用得着一直让他倒霉?   他有些崩溃地就地坐下,捡起旁边散落的干柴和石块,开始刮粘在鞋面上的泥,他明明就是好心,却总遇到这样的事!   “喂!”   “倒霉死了——啊!!!”   季时玉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突然发出的声音给吓到,他连忙扭头去看,力道之大差点把脑袋给扭下来,就见戚山州正站在上面的小断层看着他。   “你吓死我啦!”季时玉又惊又怒,抄起旁边的散落的嫩绿树叶对着他丢。   轻飘飘的树叶丢不到戚山州身上,却结结实实砸在他心上了。   他稍微缓和情绪:“你跟着我做什么?”   季时玉皱眉轻哼:“谁说我是跟着你,没瞧见我一竹篓的野菜吗?本少——本来就不是跟着你!不是!”   “那我走了。”戚山州说完就拎起地上的东西准备离开。   季时玉坐在下面,因为背光的缘故,他没瞧见对方手里的东西,但左不过就是些猎物。   旁的不说,这位打猎当真是厉害的。   “等等我呀!”季时玉快速起身,抬脚就在旁边搓了搓,直到把鞋底的泥都搓掉,才顺着小路上去,一直追在他身后。   戚山州偶尔回头看一眼,就能瞧见他像是小尾巴一样坠在身后。   烦得很。   还不能丢下。   “你还要继续打猎吗?”   “你去镇上时,把我的草药也帮忙卖掉吧?待你回来,我请你吃酒如何?”   “我阿爹有好些珍藏,送你一坛,他不会说我的。”   他一直说个没完,全然不觉得拿自家爹爹的东西去借花献佛有什么不妥。   “不用。”戚山州淡声回应,他不是爱吃酒的人,而且他要季多林的酒做什么?   思及此,他眉眼压低,摆在明面上的不愉快。   季时玉扁扁嘴嘟囔着:“不要就不要你以为我很想给你吗?那可是我阿爹的珍藏,连我大哥都——哎呦!”   他脚下没注意,直接滑坐在地上。   戚山州惊的回头看,就在他想说些安慰的话时,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他盯着季时玉身后某处安抚着:“别动!听话!”   季时玉双眼忽闪着看向他,当真是连动都不敢动,呼吸都放轻许多,不用戚山州多解释,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一定很不好。   因为他听到了“嘶嘶”声。   戚山州小心翼翼将猎物放下,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全程都很平静,他小心翼翼走上前,而受惊的蛇也在瞬间挺着身子朝季时玉窜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戚山州直接把人拽带进怀里,木棍也毫不客气地挥了过去,直敲在蛇头上,瞬间就把它敲落在地,连游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汉子拇指粗的蛇,就此陨落了。   “死了吗?”季时玉趴在他怀里轻声询问,视线却还落在那条灰褐色的蛇上。   “该是晕死过去了,这肉好吃,一会你拿回家,我给你绑起来。”戚山州边说边垂眸看他。   一个对视,才叫他们意识到彼此的距离有些过分。   察觉到桎梏在腰间的手,季时玉赶紧拍着他胸口把人推开,有些忙乱地在地上找着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戚山州再攥了攥手,拿出布袋,把蛇放里头,倒是没第一时间给季时玉,而是解释道:“我先带着,回去给你。”   “我不要也行的,这样不好……”季时玉秀眉紧蹙,比起家里对戚山州的帮助,显然是他送的猎物更珍贵一些。   “回去再说。”戚山州晦涩不明地看他一眼,“有伤到吗?”   季时玉摇头:“没有。”   “嗯,跟着。”   原本能通过小路下山,但想到刚才那一幕,戚山州还是带着他走了好走的山路,四周比较空旷,不会有蛇突然窜出来。   直到快走出山路时,戚山州突然停下脚步,“你先回去。”   “你还要打猎吗?”季时玉略有些惊诧地看着他,毕竟对方手里的猎物都满了,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我走了。”   对方是怕他们同时从山里出来,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再加上季时玉现在这狼狈的样子,保不齐就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这是在为着他的声誉着想。   季时玉背着竹篓离开,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戚山州才抬脚跟过去,顺着路走回村里,他到家时,还能听到季家在关心季时玉。   他有些心虚的轻咳一声,他也没想到那小傻子居然真的一点也不看脚下。   “哥,你又捕鱼了?”戚鱼看着他手里的猎物,“照旧给时玉哥哥送去吗?那我就拿过去了哦!”   “等等,还有。” 第22章 刺激   戚鱼去季家时,手里不仅多了两条两三斤的肥鱼,还多了一个灰扑扑的布袋,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怪吓人的,就赶紧拎着袋子过去了。   之前明明就只说过一句,漂亮哥哥爱吃鱼,结果最近大哥每次打猎回来都会带两条鱼,就这还说不娶人家!   “婶婶,我来送东西了!”   季家大门开着,戚鱼扬声喊了一嗓子,就抬脚朝里面去了,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一副又要给他们添菜的架势。   若是平时,李秀荷看到必然要先说教几句再感谢收下,今儿倒是有点拿不准了,下意识看向在旁边洗脸的季时玉,隐约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鱼?”季时玉微微皱眉, “他没说有——嗯,那就收下吧,收下……”   差点就要说漏嘴了!   可恶的戚山州,怎么总是做这些突兀的事,明明在山里时都没瞧见他捕鱼——不对,在小断层上吓唬他的时候手里就有鱼了,只是他没看清楚而已。   真能藏!   戚鱼便嬉笑着把东西递给李秀荷,随口叮嘱着:“布袋里是蛇哦,婶婶小心点。”   “山州还在捕蛇啊?”听到动静的季岩峰随口问道。   “无意间捕到的,我差点被咬到呢。”季时玉哼一声,顺嘴就秃噜出来。   这一句可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   稍微一联想,就知晓季时玉必然是在山里和戚山州遇着了,不仅没有分开,甚至还同行了,否则怎么会差点被蛇咬到?必然也是被戚山州给救了!   “你啊!”李秀荷嗔怪地瞪他一眼,转而看向戚鱼,“鱼哥儿乖,那这些我们不能要,你拿回家去,我们该感谢你大哥救了玉哥儿呢!”   “可是哥哥说如果您不要,就不让我回家……”戚鱼瞬间就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地揉着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李秀荷无奈:“那一会晚饭就在家里吃吧。小玉儿,一会去把州小子叫来吃饭。”   戚鱼瞬间眼也不红,声音也不哽咽了。   季时玉红着脸应了一声,都怪他嘴快!   在山里发生那些事必然是不能全都说出去的,删繁就简地,左右是叫大家弄清楚了。   无非就是季时玉在山里挖野菜,在林间走着时,差点被蛇咬到,是戚山州出现救了他,并把这条差点咬季时玉的蛇给打回来,让他吃了。   只是还有很多疑惑的地方,大家都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李秀荷看到那两条鱼就全然明白戚山州的意思了,她家玉哥儿是最爱吃鱼的。   她把季时欢叫进小厨房,季多林还在田里浇地,季岩峰应声去找他,院里便就剩戚鱼和季时玉了。   “我也去小厨房帮忙!”戚鱼大喊一声就跑进去了。   季时玉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出门了。   他刚走到戚家门口,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哗啦的水声,他有些不明所以,一直脚踏进院里,嘴巴也跟着张合:“戚山州,我阿娘让你晚些时候去家里吃——呀!”   季时玉猛地捂住嘴巴,在视线触及到对方赤裸结实的胸腹时,又赶紧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还很心虚地转过身。   他这一天,都被他吓到过好几次了!   夏日在院内冲洗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毕竟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等着吃饭,鲜少有串门的,更别提还是他家门。   因此,他正裸着上身清洗,却是没想到还真有来家里的。   男人身材健硕悍拔,水珠顺着肩颈滑过胸肌和肌理分明的腰腹,直接落没进胯骨处的裤腰里。   他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声,拿起旁边的衣服随意擦拭一把,穿好干净的衣裳,提醒道:“好了,把话说完。”   “我阿娘让你晚些时候去吃饭,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捕鱼了?”季时玉转过身飞快瞧他一眼,又快速躲过视线,显然是羞的厉害。   “我知道了,一会就过去。”戚山州仗着他不敢看自己,便放肆盯着他看,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   季时玉嘴巴张张合合,总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妥,稍作逗留便赶紧离开了。   他多少知晓自己的心思,从前面对崔智明,他更多是觉得庆幸,只觉得有崔家做倚仗,便能衣食无忧。   可如今,他只觉得雀跃,雀跃到愿意陪他吃苦,这就已经很不对了,他季时玉可不要吃苦!   季时玉匆匆回家,也跟着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娘说的对,就算不会做其它,但饭得会做,郎君做事回家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也算是帮到忙了。   手里食材不少,李秀荷便更能发挥,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清蒸,那条晕死的蛇则是被煲汤了,炒了野菜不说,还炸了香椿鱼儿,以及蒸的圆润白胖的大白馍。   “婶婶做饭好香哦!”戚鱼像是花蝴蝶一样围着她,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学会,好早点给家里做饭。   “想吃随时来家里吃,不过鱼哥儿聪明,以后定然也能做一手好饭菜。”李秀荷笑说。   饭菜上桌,外面坐着的汉子们也暂时停止闲聊,一群人围坐在桌前,看着饭菜都有点惊讶。   李秀荷笑:“多亏州小子送这些鱼来,玉哥儿最爱吃鱼,少不得要高兴好几日的。”   “娘?”季时玉狐疑皱眉,好好的点他做什么?   “顺路路过河边,便随手打了两条。”戚山州虽然话少,但多少算是有问必答,没叫场面冷下去。   戚山州隐晦瞧了季时玉一眼,见他确实吃的欢快,没有因为这话不高兴,便垂眸继续吃饭了。   季岩峰最近腿脚刚好,正琢磨着该做点什么,他早些年跑商,五湖四海地闯荡,什么稀罕事、稀罕物都瞧见过,如今自己也该准备着做点事了。   得知戚山州时常去镇上,便也和他闲谈起来,一谈才惊觉,这汉子虽然也是刚回,但见识着实不算浅薄。   两人瞬间畅谈起来,倒是有几分相见恨晚的知己意味。   “那按照山州你所见,我若是开小摊,能否开得?”季岩峰很是认真的询问着,他跑商回来便腿伤,对镇上的事确实知道的不多。   “那得看什么小摊,若是馄饨面条包子,我自觉不值得干,可若是其它新鲜物,那自然另当别论,只是不管做什么,都得有新意才行。”   毕竟太平镇是大镇,做生意的人自然也多,赚钱的营生自然也多,只是看如何做罢了。   季岩峰点头:“你说的在理,我先前跑商,倒是见过稀罕物,那摊主用石板子当锅,把面糊倒上去刮开,一张薄饼就成,再往里面加东西……”   “这倒是新鲜。”戚山州点头。   “你若是想做小买卖,那就等成婚后再去,金媒婆说有好姑娘,回头你相看相看,玉哥儿也得继续相看。”李秀荷认真提醒着,“都老大不小了,得抓紧了。”   季时玉再次皱眉:“娘,做什么说这些……”   总把话茬往他身上引,没瞧见还有外人在这么?   他暗戳戳看了戚山州一眼,没得叫人以为他嫁不出去呢?   李秀荷嗔怪道:“相熟这么久,州小子也不是外人了,怕什么这些?你都十六了,娘还催不得啊?改明儿娘再和金媒婆说说,外村总也有好人家的。”   “娘,玉儿哪能嫁到外村去?我看您就是急了,不如早点给我操办好!”季岩峰赶紧出声,哪能叫弟弟嫁到外面去?被欺负了都回不来!   “娘都给你看好了,你回头相看就成,玉哥儿得挑好的,不能叫人欺负了。”李秀荷字句都是在为孩子考虑。   季多林听的差点笑出声,这戏做的,也太足了点。   季时玉羞的不敢抬头,只觉得丢脸都丢到别人跟前了,他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却不想总有道视线在身上盘旋,他倒是想抬头看看,可又觉得,便是不抬头也知道家里没人会用这样的视线看他。   “总要看玉哥儿怎么想。”戚山州冷不丁插嘴一句。   戚鱼瞬间眼睛瞪的老大,借着刨饭的动作把唇边的笑意遮掩,哥哥嘿嘿嘿……   “这倒也是,州小子如果有哪家中意的姑娘也可以去找金媒婆。”李秀荷又叮嘱着,“她心善,你要是去姑娘家提亲,好些东西要准备,她都会告诉你的。”   戚山州一脸受教道:“多谢婶子。”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季时欢只觉得他们聒噪,专心致志吃着饭。   虽说期间谈话有点怪异,但好在气氛不错,聊的也算投机,并没有闹出什么龃龉来,倒是吃的和和气气。   在别人家吃过饭就走很没礼数,戚山州则是继续和季岩峰聊着在镇上摆摊的事,眼看着天色昏暗,才提出要回家。   “我得了点东西,正好玉哥儿识字,方便去帮我看看吗?”戚山州走至门口,似乎是突然想起这么件事,扭头对季时玉说着。   季家没多想,季时玉稍有点不情不愿,应了一声跟上去,直走到戚家门前,戚鱼便跑进去点蜡烛了。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拿吧。”大晚上的,他不好进汉子的家里。   “我已带着。”戚山州却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拿出只锦盒来。   季时玉看了一眼,正是那日在竹篓里看见的盒子。   就听对方继续道:“你说喜欢青色,这便是了。”   季时玉捧着锦盒,愣成了大头鱼。 第23章 定情   他不是没期待过那只锦盒是送他的, 只是真拿到他面前,他只觉得无所适从。   这本身就很奇怪,从前和崔智明一起时, 对方也会送他很多礼物,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收下, 反正有所谓的婚约在,自然是能多收就不会少拿。   可戚山州的锦盒,让他很紧张。   里面的青色发带要价几何他是知晓的, 正因为知晓, 才不愿意随意对待。   屋内亮起烛光,戚鱼却并没有跑出来惊扰月色。   “我不明白……”季时玉垂眸看着锦盒。   可实际上他心如明镜, 只是要迫着对方亲口把意图表明, 才显得自己矜持娇贵些。   他总是这样,若是要获得什么, 便必然得是最好的。那些扭捏的、小心的、隐晦的……虽别有一番滋味,可在他面前,都必须得是浓烈炽热的。   就像他曾被注视过那样。   若是其它事,戚山州要嗤笑出声并毫不客气地回逗两句,但此时此刻此心意, 必然得真而待之。   “送你的发带, 你可喜欢?”戚山州压着声音询问。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季时玉仰头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睛, 即便是在昏色里,都格外耀眼。   眼底带着笑意,是欢喜的意思,他得叫对方看个明白。   戚山州却是更紧张了,他轻声道:“若是喜欢, 我会更用心一点,若是不喜欢,我会道歉。”   季时玉强压着要翘起来的唇角,表情生动,眉眼带着点点笑意:“那你便再用心些吧。”   “等新房能住人,我就找金媒婆去上门说亲,你可愿意?”戚山州上前一步,低头看着他,眼神炽热又认真。   撕破那些胶着暧昧,这话直白的不可思议,但这才是戚山州原本的性子,只是依旧带着些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他。   月色当头,屋内烛光昏黄,映照在窗子上,还能瞧见清楚的矮小人影。   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欣喜万分地清楚告诉他,他是愿意的,可夜晚显然并不适合聊这些。   所以,季时玉没有直面回答。   他轻声道:“别总事事都问我啊,你得先做了你该做的,再来求我。”   “求你?”   大概是被季时玉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模样给逗笑了,戚山州言语间也带着星点笑意,挺糙一汉子,低笑时却格外有魅力。   季时玉却是抬起下巴,分外骄矜的看着他,语气带着自傲,道:“当然,你以为我是承诺给口饭吃就会乖乖听话的小哥儿吗?我还得告诉你,心意不诚,我可是要讨厌你的!”   “嗯好好,我都记下了,又要讨厌我了。”戚山州含笑重复着,像是在把他的话悉数记下。   低沉沙哑的笑圆圆滚进耳朵,烫的季时玉面颊都红了些,他有些羞赧地双手使劲推向戚山州的胸口,试图给这位总拿他取乐的坏人一点厉害瞧。   可双手才接触到他的胸口,手腕就猛地被攥住,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地再次扑进他怀里,双臂没了着力点,便和戚山州亲密贴着,出乎意料地是,对方也没有上手。   “你!”季时玉咬咬牙,抬手在他后背捶了一把,“你少耍流氓了!”   “嗯,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下贱。”戚山州仗着对方看不到他的脸,向来冰冷的脸上带着笑,眼睛都眯起来了。   季时玉一愣,原本握成拳的手却是缓慢松开,最终落在他后背上,低声宽慰:“倒也没有那么过分……”   “再等我几日,这发带就当做信物吧。”拥抱一触即分,戚山州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嗯。我得回去了,出来太久了。”季时玉说完稍稍后退两步,却是再没多看他,利索转身离去。   只是走进家门却突然想起来,信物都该的双向的,他还没给对方呢,怎么也不记得跟他讨要呢?   “回来了?什么东西看了这么久?”李秀荷刚好端着盆要进屋,“别傻站了,灶火堂里有热水,你要是想擦洗身子就用,早点休息。”   李秀荷本就是随口一问,却是差点把季时玉给吓到,赶紧镇定下来,抬脚朝屋里走去,还不忘做贼似的把锦盒往身后藏。   他跑回屋里,把锦盒里的发带拿出来,放到明日要穿的衣裳旁边,却将锦盒给藏了起来。   家里这样的盒子并不少,唯有这一只,叫他心都跟着晃,可不是要好好藏起来!   。   最近几日都没有下雨,田地庄稼不能不管,农田中央和周围有几口井,都是为着这时候用的,家家户户都得亲自去浇水,否则菜都要长不好了。   戚山州把每日都会去浇家里的田,浇完田地才会进山打猎,最近解决了一件大事,他心里痛快的很,打猎时身后坠着的小尾巴,也只当是同游了。   自然还有另一件大事需要做,新房经过这几日的晾晒,已经能住人了。   他挑选了一日,带着戚鱼就开始往里面搬了,被褥是父母早些年留着的,锅碗瓢盆、衣柜木柜等等,都搬进了新家的院子里。   他这边动静不小,季家自然也知晓,季岩峰还特意帮着搬家了,连村里人都跟着过来看热闹了,这样的大房子,外面看着就气派,就是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儿了。   戚山州倒是没吝啬,特意打开院门,让那些想看的人都进去瞧了瞧,房子占地大不少,有前厅有后院,后院的房屋不少,怪不得要几千瓦片呢!   “州小子这也该说媳妇儿了吧?我远房亲戚表妹家的姐儿跟你差不多呢!”   “咱们村里就有好家的哥儿姐儿啊!州小子找金媒婆说说,或者我娘家那边也有合适的,保准愿意!”   站在院里的婶子们看到这好看的房屋都有点激动,要是自家人住在这里面,说出去多有面子啊?自己也能常来不是!   戚山州视线扫过人群,没有他想见的人,淡声道:“我已经有要娶的人,过几天就会上门提亲,不劳婶子们费心了。”   “哟,是哪家的?”有人好奇询问,也没听说啊,总不至于是要把那张春雨娶回来吧?   “到时候请村里吃酒席。”戚山州摆明不会多说,如果不是要堵住这些婶子们的嘴,他连自己要去找金媒婆的事都不会说。   见问不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没必要在这时候闹不愉快。   只是少不得要觉得可惜,就算没银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觉得舒心!   村里人转过一圈就离开了,最后就只剩戚庆有家还站在原地,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的羞愧样。   他对三叔一家确实没有什么怨恨,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知晓,有些人只是顾着自家都已经心力交瘁了,能偷偷给他们送点食物就已经是发善心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阿州,你这家里弄的不错,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当时想来帮忙的,但是家里忙着,而且你也没有找我们……”戚庆有越说越没底气,时不时就要看看戚山州的脸色。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当初戚家父母对他也算偏爱,知道他蠢又笨,给他留的田地也稍微多点,怕他饿死一家人。   这种性格有利有弊,胆小怯懦,别人说什么都听都怕,很大程度上也会避开很多危险。   戚山州点头:“我知道三叔家忙。”   戚庆有的媳妇儿戚张氏赶紧接话:“现下倒是不忙了,阿州如果有事,随时去家里,都不妨事。”   “我是有事想请三婶帮忙,刚才我也说过,已经有想求娶的人,希望三婶跟我一起去金媒婆那。”戚山州诚心拜托着,他要娶的人,得他诚意管够才能见着。   “这是好事,那你今儿先收拾家里,等明儿我带你去金媒婆那。”戚张氏连连答应,亲戚之间就是得有来有往,有用和帮忙。   “好。”戚山州没说留他们的话,毕竟关系并没有很亲近,即便说起来也只有些家常,但如此也够了。   戚鱼在旁边听的真真切切,大哥这是要实打实的开始求娶时玉哥哥了,不枉他那晚在窗前偷听,虽然没听清楚,但俩人能悄摸摸的说那么久,一定很亲近了!   他欢喜的恨不得跳起来,终于也算是解决他的一桩心事了。戚鱼满脸老成的想着。   戚山州有要娶的人,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眨眼间就在沙河村传遍了,免不得又要拿张家说笑,但到底没人再笑话戚山州了。   季家自然也知晓这事了,李秀荷直接把季时玉拽进屋里好一通盘问,“你给娘一句准话,他说的是不是你?”   “我不知道呀,娘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呀?”季时玉语气可爱,下意识挠挠脸,还露出十分乖巧好看的笑容来。   “还敢跟我撒娇!”李秀荷忍无可忍地揪起他耳朵,“娘有阵子没揪你了,你就敢背着我作乱了?说清楚,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季时玉扁扁嘴,多余的一句不说,直接了当道:“我要嫁给他。” 第24章 说媒   李秀荷早就有准备, 再听到这惊天动地的言论反而冷静下来,要嫁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也得按照她原先定的规矩来。   “你们都说清楚了?”李秀荷觑他一眼, “聘礼的事可说了?”   季时玉摇头:“那些是您和爹要和他商议的,我与他说过了, 等他将该张罗的张罗好,再来找我。”   这话便是,就算他心仪已久, 但若是条件许的不够, 或是不能叫家里满意,他也绝对不会孤注一掷地嫁过去。   倒也不是他嫌贫爱富, 只是总得有诚意, 何况没钱自然有没钱的聊法,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金银。   见他心里通透, 李秀荷也就放心了。   第二日。   戚张氏很早就来找戚山州了,好不容易有亲近的机会,她自然得赶紧给办妥,否则再影响关系就不好了。   她手里还拎着块巴掌大的肥肉,看着小, 但对乡下人家来说, 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能拿出来, 必然是实打实为戚山州考量的。   戚山州皱眉:“三婶,家里都有这些,你把肉拿回去,我都有准备。”   眼下只是找媒婆帮着说亲,还没到要去下聘的时候, 实在犯不上用这些好肉,而且他自家也不是没有,哪里肯让别人帮他出?   戚张氏摆摆手:“你的事要紧,家里还剩点,够吃的。”   “三婶把肉拿回去,不然以后还是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戚山州冷下脸说着。   戚庆有家人口也不少,还没有戚有才家富,这么一块肉要够一家人吃,有没有剩另说,就算有得剩,那必然也就点油星子了。   叫他拿别人家的口粮来做自己的礼,他可干不出这种不像话的事。   戚张氏本就是好性子,听他这么说,当即吓的把肉往身后藏,呐呐道:“可找媒婆得用这些……”   “家里有,您这些我让鱼哥儿送回去,我已经准备好了。”   戚山州耐着性子劝说两句,从厨房里把他准备的野鸡拎上,还包着一包糖,就带着戚张氏去找金媒婆了。   这事原本他自己也能做,但有长辈到底好比他好说话,而且还能叫别人知晓他看重这事,这也是他愿意让三婶帮忙的原因。   他不想在力所能及地事里委屈季时玉。   金媒婆也听了一耳朵,巴巴盼着戚山州来呢,她也想知道,对方想求娶哪家的姐儿。   可看到对方带来的东西时,她隐约觉得这时事有点不好办。   初次请媒婆,一般只需要带点家常的礼,瓜子糖都成,像戚山州这样出手就是野鸡和镇上的糖块的,真是少见,也由此能看出对方的心意。   金媒婆把他们请进屋里,儿媳妇立刻给他们倒水。   “金姐姐,你肯定也听说我们阿州的事了,今儿来就是想拜托您到时候给好好说道说道。”戚张氏喝了口水,率先开口,把话茬子给打开。   金媒婆点头:“这是当然,只是还不知道州小子想说哪家的?”   就连戚张氏都跟着看向戚山州,毕竟在这之前他们还没说过几句话呢,她就是个来充场面的,当然不知道。   戚山州颇为认真道:“季家季时玉。”   金媒婆和戚张氏:“???”   金媒婆瞪大眼睛看着他:“啥?季时玉?村里想娶他的却是不少,但玉哥儿要求也高着,你这刚盖完房……”   “我知道,所有要求都能满足。”戚山州说的斩钉截铁。   这便是最有诚意的态度了。   “……行!这事我会尽力去办,至于这些东西,你就把野鸡带回去吧!”金媒婆做媒婆这些年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不至于为了这么口吃的就没心没肺了。   “留着给孩子们补身体吧。”戚山州说的分外诚恳,“季家那边就有劳婶子先去帮忙说说了。”   他从没想过让季时玉给他放水,要把人娶回家里,自然得做足诚意和准备,如果不能打动季家,定然是他做的不够。   金媒婆没再拒绝,这州小子看着冷冰冰的,偶尔说几句话还真是叫人心里熨帖。   走出金媒婆家,戚张氏就准备离开,只是她还是有点恍惚,没想到戚山州要求娶的居然是季家的玉哥儿,那小哥儿长得确实漂亮,稍微富余的家里都想娶回去,但说点难听的,那小哥儿一看就不是会干活的,总觉得娶回家有点不妥当。   戚山州可没时间理会她在想什么,边走边说:“家里还有剩余的猎物,三婶拿点回家吧。”   “不、不用,你和鱼哥儿吃吧。”戚张氏本想多叮嘱两句,但转念一想,日子是人家过的,她说多只会招人嫌罢了,便笑着,“回头看看季家咋说,要是成,婶子到时候带你去提亲。”   “谢谢三婶。”戚山州真诚道谢。   “回吧!”戚张氏笑笑抬脚离开了。   戚山州刚回到家里,戚鱼就立刻凑上前来询问情况,只恨刚刚他没有被允许跟着去!   “金媒婆会先去季家问问,如果商议没问题,就能去提亲了。”戚山州没瞒着他,家里有这样的好事,自然得叫他跟着欢喜。   “哇!哈哈哈太好啦!”戚鱼欢喜的原地蹦三蹦,他就知道时玉哥哥那么好,大哥怎么可能不喜欢!   之前还要装样子!   戚山州也很高兴,只是他的高兴很内敛,家里就他和戚鱼,也没必要把情绪都展开给别人看。   他这头刚走没多久,金媒婆就换了身衣裳,直接登季家门了。   最近戚山州没去打猎,季时玉也就没往山里跑,毕竟他俩现在情况有点特殊,还是得稍稍避开点。   因此,金媒婆来家里时,他正和小欢儿在屋里看书,虽然不能上学堂,但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冷不丁就听到了金媒婆的声音,季时玉耳朵都竖起来了。   金媒婆拉着李秀荷满脸都是笑意道:“他婶儿,我今儿来是想给玉哥儿说亲,现如今有人能满足你家所有要求,话都是这么说的,不如相看相看?”   “谁啊?”李秀荷自然知道是谁,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不是叫人家知道两家孩子早就有牵扯了,对名声不好。   “说来你也认识,就是州小子,这孩子身强体健,能打猎能种田,干活可是一把好手,模样也俊朗,我说你家要求高着呢,人家就铁了心求娶,跟我说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诚意十足呢!”金媒婆笑说着,恨不得把戚山州给夸出花来。   李秀荷皱起眉:“我家玉哥儿陪嫁多,聘礼是肯定不能少要的,最少十两,他真能同意?”   金媒婆轻啧一声:“事情不都得商量着来?若是玉哥儿能瞧上,州小子肯定能给到!”她这话说的满,但做媒么,都是这样。   “平时是关照多些,只是没看出他有这份心,只要他能满足我家出的条件,那自然是没问题。”李秀荷一副只认钱的样子,这便是最低的条件了。   “那你再与我细说说。”   “最低十两聘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得是双数,糖块帖盒得双份,香炮镯金更不能缺……你且说与他,看他能不能做到!”   “能。”   听完金媒婆转述的话,戚山州毫不犹豫地答应,都是些能用银钱买到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不能的。   金媒婆见他回答的这么利索,不由得高看他几分,换做富户家里,怕是都得迟疑片刻,这季家的要求几乎是镇上下聘礼的规格。   也难为州小子答应的痛快,有这份心意在,便是少些,季家怕也不会说什么。   金媒婆点点头:“那你就去办吧,待你做足这些,再上门提亲,你秀荷婶说的很明白,这些只要能办成,就答应!”   “多谢金婶子。”戚山州诚恳道谢。   “成,那我就走了,回头请我吃喜酒吧。”金媒婆笑着离开,这要是能成,村里指不定要惊成啥样了!   送走金媒婆,戚鱼掰着手指开始数,就这些一连串下来,他都要记不住了,万一哥哥买丢了怎么办?   戚山州没理会他的疑问,赶紧找了块破布,拿烧棍在上面记下来,再晚一点就怕要忘了。   他知道做事得量力而行,季家知道他的情况,不会真说出天价来,那些零碎的东西听着多,但真说起来也就金镯子贵点,他原本也要给季时玉金镯子的,所以都在他的计划里。   戚山州看向戚鱼:“我明日得去镇上,回来晚些,你自己记得吃饭。”   “我晓得!”戚鱼认真点头,他绝对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另一边,季家。   季时玉在屋里听个全,饶是季时欢都微微瞪大眼:“除了聘金少些,其余倒是半点没少,三哥,戚家哥哥拿得出银子买这些吗?”   季时欢话刚说完,就发现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季时玉走出屋,略带些不满的走近李秀荷,“娘,您故意为难他!”   “你可是跟我串过气儿的。”李秀荷可不把他的生气当回事,这种大事上,就算她再疼爱季时玉都不会退步。   “他刚盖完新房,怎么可能拿的出那些银钱买东西?”季时玉嘴巴噘着。   李秀荷:“那是他的事,他答应了就会做,你要是不想娘反悔,就把嘴巴闭严实,眼泪也给我收回去,就会在我跟前假哭……”   季时玉:“……”   好气,装可怜都没用了! 第25章 置办   戚山州一大早就和里正家借了牛车, 天微微亮就出发往镇上去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他得抓紧时间。   一到镇上, 戚山州就驾着牛车找到孙旭旺家,把他要提亲的事告诉他们, 连带着牛车也暂时放到他家里。   得知好兄弟要成婚,孙旭旺高兴的很,他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得买什么?我和春娘跟你去吧?”   “没事, 他家有要求, 我已经记下了,挨个去买就成, 牛车得在这里放着。”戚山州说。   “小事小事, 你去买吧。”孙旭旺此时还不知道对方要买什么,只当是些寻常的。   道谢的话没多说, 戚山州就赶紧去喜事铺子里面挑选了。   喜果喜饼都是小巧,最重要的是要送给季时玉的金镯,人有双手,镯也得成对。   瞧见是糙汉进来,伙计顿时有点懒恹懈怠, 倒不是他瞧不起人, 实在是好些这样的人都是进来瞧瞧,他浪费半天唾沫, 人家连一朵绢花都不买,哪家姑娘会嫁给这样的人家?   “我要挑一对金镯子。”戚山州撩起眼皮看向伙计,再没说多余的话。   “好嘞!”伙计立刻带着他走到一面展柜前,摆放着一水儿的漂亮锦盒,他小心打开一只, 当即露出里面漂亮的金镯,“您瞧瞧满不满意,这些都是,我都打开给您看看!”   戚山州点头,他自然是得好好挑的。   只是他也瞧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来,怕也买不到季时玉心坎上。   他思忖片刻问道:“若是不满意,可能换别的?”   “价钱同等能换,少了需要您补上,但多了是不给您退的。”伙计咧着嘴笑,到哪都是这样的理儿!   “好。”能换就行,到时候季时玉不喜欢,还能带他来换。   戚山州盯着这些手镯看不停,在脑海里想象着季时玉纤细手腕戴上金镯子的场景,最终选定一对圆圆的手镯,上面刻着一些寓意极好的花纹,圆圆满满的,他也喜欢。   伙计见他盯着那对看,不由得盯着他,向他说出这对金镯的价钱,就见对方神色如常点头,半点肉痛的感觉都没有!   “那我就给您包好!”伙计欢欢喜喜地把锦盒放进一张红色的纸里,开始包起来。   戚山州等待的间隙也在看其它的东西,只是秀荷婶没提,他也不确定季时玉喜不喜欢,不过买来送给对方的话,应该不会生气。   “就在这里挑吧。”   “张少爷您慢慢挑选,我们就在外面等您。”   熟悉的声音打断戚山州的思绪,他下意识扭头,就见张春雨身穿锦衣,打扮也比从前更光鲜些。   果真是攀高枝了。   张春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当即整个人心虚的厉害,连往铺子里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戚、戚大哥,你也在这里买东西啊?好巧,你要成婚了吗?恭喜……”张春雨扯着嘴角,硬逼着自己说出好听的话来。   戚山州只瞧一眼,就知道这人什么意思,他却偏不会让他如愿,恶劣一笑:“那人家,知道你的孩子已经没了吗?”   “你——”   “贵客,您的东西已经好了,您看还需要点其它物件吗?咱们这的颈圈耳坠也不错!”   伙计热情介绍着,戚山州倒也上道,终究还是多添了一些,给喜欢的人买东西,再多都会嫌少。   从喜事铺子出来时两只手都拿不下了,也着实让他的家当下去一大截,但从心里是高兴的。   之后他又辗转几家铺子,将季家要求的都买到,只是有家铺子他去的晚了,帖盒只剩一盒,无奈,他只能先买一盒,再添了点其它东西,若是不成,就再多出点聘金!   总之等他回到孙旭旺家时,已然是手提肩扛了。   孙旭旺瞧见他这出,惊的嘴巴都长大了:“你这是要娶个天仙儿回家?”   “天仙儿哪能和他比。”戚山州说着,冷峻的脸上带着笑,足以见得他有多欢喜。   “你若是这般说,那我便知晓是哪家哥儿,可是你邻家季家那小哥儿?”春娘稍一细想就知道了,沙河村敢要这些的,便只有那家了。   戚山州闻言笑着点头:“是他。”   孙旭旺啧啧称奇:“瞧你胸有成竹,那就祝你心想事成,若真能成,可别忘了请我们去吃席!”   “自然。”戚山州立刻答应。   “时辰不早,我得回了。”戚山州将东西收拾到牛车上,谢过孙旭旺夫妇就驾着牛车离开了。   好一会儿,孙旭旺才瞧见落在院桌上的油纸包,他打开一瞧,是块不小的肉。   他无奈摇头,这是怕他不要,故意落在这里,才走的这么急。   戚山州眼看着快要走出镇时,又遇着了巡检房的衙差刘勇,这人对他拒绝县令的事耿耿于怀,每次在镇上瞧见,都得和他搭话几句。   也因此耽误了功夫,回到村里时就已经是傍晚了,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吃过饭,或两人或三五成群的村口小路坐着闲聊,他原本是想避着,没想到还是赶上了。   瞧见他驾着牛车,车上还堆满东西,当即就三三两两的开口了。   “州小子买这些东西,这是准备跟哪家提亲啊?瞧瞧,买的真不错啊!”   “听说州小子都找金媒婆了,肯定都说好,州小子,回头可得请村里吃喜酒啊!”   “买这么多东西……咱们那会不就是一把米面干菜就成了么?这得多浪费啊!谁家这么敢要?”   有赞同的,自然也就有觉得过分的,戚山州知晓村里人都节俭,且莫说她们,就连当初爹娶娘,也没给太多东西,但心意都到了的。   而他的心意,则是季家开出的条件。   他不觉得为难,便也无需别人替他打抱不平。   和他们略打过招呼就驾驶牛车回家了,回新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经过旧屋,也要经过季家门前,另一条则是顺着大路上坡,直接就到家门口了。   换做平时,他得经过季家门前,但他有意想当做惊喜,便换另一条路了。   季时玉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吃过晚饭,便带着小欢儿和鱼哥儿在院子里玩儿,时不时就要在门口张望一番,只是瞧来瞧去,都没看见人影。   更烦了。   “我哥说他要买很多东西,晚点回来是正常的。”戚鱼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轻声安抚着,“嫂——时玉哥哥,你别不高兴。”   “我才不是因为他。”季时玉轻哼一声,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走,还没来得及把身子扭正,就瞧见由远及近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依旧穿着深蓝色的衣衫,连袖口都挽到胳膊肘上,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匀称,看起来结实有力。   戚山州沉默着走近,戚鱼和季时欢倒是很识趣的躲到旁边玩耍去了。   “你怎么从这边过来?”季时玉皱眉,分明就没瞧见他从门前经过。   “你在等我?”戚山州挑眉,语气带着点揶揄和打趣,欠的很。   季时玉眯了眯眼,双手环抱,一副抗拒姿态,他轻笑:“谁等你?我是怕鱼哥儿晚上自己在家害怕……”   戚山州哦了一声,转而看向戚鱼,冷声道:“回家!”   戚鱼自然不敢违抗他,挪蹭着脚步龟速走到他身边,倒不是不情愿回家,只是总觉得哥哥把时玉嫂嫂惹生气不好。   季时玉依旧是那副姿态,不仅没有服软的意思,还往旁边让了让,方便他们两个离开。   戚山州自然没错过这细微动作,他舔了舔腮帮子,轻啧一声,神情有点不满和无奈,转而看向戚鱼:“你先回去。”   “小欢儿回屋里去。”季时玉也淡声说道。   戚鱼和季时欢对视一眼,这俩闹别扭的,加起来都快四十岁了,真是孩子气……   腹诽一番,两人还是很识趣的离开了。   “我的错。”戚山州率先开口,在他看来,只要能讨他开心,稍稍服软自然是没问题的。   何况,他总觉得这样的服软,大概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季时玉分外骄矜地“哦”了一声,是在学谁,不用多言。   “我希望你在等我,所以听你那样说,我有点不太愉快。”戚山州失笑,冷硬的脸上全是笑意,“所以季少爷能原谅我吗?”   季时玉面冷心热,最是好哄,听对方这般说,也知晓自己有些拿乔过度,便也软了神色,道:“我是在等你,鱼哥儿说你去镇上买东西了,我知道我娘要求的有点多,但他都是为着我,希望你能理解。”   他当然会帮着戚山州说好话,遑论爹娘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十分满意,但也不会失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且那些聘礼都是戚山州答应的,那他就该一一奉上。   “很理解,你也值得那些,甚至更好的东西。”戚山州声音低又沉,说出口的话格外诚恳和认真。   季时玉觉得有什么东西咬到他耳垂了,不然耳朵怎么会这么烫呢?   “对了,之前说过的信物,我还没有给你我的呢?”季时玉说着就去摸袖口,他在门前等了一天,就是想亲手把东西交给他。   “给过了,很久之前。” 第26章 下聘   信物的事季时玉还没问清楚, 就被李秀荷唤进屋里了,他壮着胆子轻轻勾了勾戚山州的手指,一触即分, 然后快速跑回屋里了。   戚山州在季家门前站了许久,就冲刚才那点动作, 聘金再加三十两他都要给。   回到屋里,季时玉小心去见李秀荷。   “娘,您找我?”   李秀荷哼笑一声:“外面蚊虫多, 你倒是不怕了?”   季时玉挠挠脸, 就顾着说话了,当然没想什么蚊虫不蚊虫的, 就是当下咬了他, 他也没心思去挠。   见他满脸心虚,李秀荷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儿子没在聘金上拆台就已经是天大好事了!   “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和他见面了, 免得叫村里人知道说闲话,就算有什么话想说,也等到他来提亲之后,以后再接触就名正言顺了。”李秀荷提醒着。   季家这边虽然比村里其他家要偏一些,但附近也不是真的没人住, 加之正值夏日, 昼长夜短,好些人都会趁着晚饭后的时间闲聊消食, 保不齐就会走到这边来。   白日里闲谈两句还好,毕竟季家时常照顾戚山州兄弟,而且季岩峰两人一般岁数,孩子们有来往也是正常的,可若是晚上, 那就有点不好看了。   季时玉显然也明白,春心萌动头一遭,自然会欢喜过头。   他乖乖受教,“我知道了。”   李秀荷满意点头:“最近你大哥总想做点小生意,你就在家里帮他鼓捣吧。”   “晓得了。”季时玉点头。   母子两人又简单聊了些日常琐事,就放季时玉回屋休息了。   夏夜静谧,只有窗外的蝈蝈儿还在唱曲儿,倒是不影响屋内酣睡的人,反倒是让人觉得踏实万分。   这说明,明日是晴天。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的间隙,金媒婆就带着戚张氏和戚山州登季家门了。   自然是带着聘礼来的。   村里就这么点热闹,看到金媒婆出门,不消多想都知晓是要去戚山州家,毕竟昨日好些人都瞧见他买了提亲的东西,好看热闹的,自然就跟着去了。   谁都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哥儿姐儿有福气,能住进新盖的大院子里。   不曾想,越走越觉得不对,直到他们在季家门口停下,才彻底缓过来——戚山州要求娶的是季时玉!   “我就说嘛!村里还有谁家敢要那些东西哦!我听说不仅有糖块糕点,还有金镯子呢!”   “那玉哥儿看着也不像是能顾家的,给这么多聘礼哦?”   “人家州小子都没说啥,你们倒是先心疼上了,大喜的时候非得说难听的话,赶紧闭嘴吧!”   这事到底经过金媒婆了,由她带着上门是最合礼数的,而且村里虽然也能私下来往,但李秀荷可不想在风言风语里听到季时玉的名字,戚山州这么做,倒是挺合她心意。   见他带人来,季家也是得招待起来,糖块干果也是应有尽有,摆在桌面上也好看,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没人来这里是为了嗑瓜子。   戚山州将聘礼放到院子里,跟着进了屋里。   两边落座,竟一时都没有说话。   金媒婆便率先开口:“今儿是为着提亲,先前你与我说的那些,我可都原封不动告知州小子了,他全都备齐全了,赶着就来了!”   “没有齐全。”戚山州突然开口,神情竟是说不出的老实,这话一出,在坐的都有点惊讶,他紧接着道歉,“帖盒差一盒,多买了其它东西弥补,婶子如果觉得不好,聘金能再给些。”   李秀荷一颗心瞬间放回肚子里,原来是差一盒帖盒,她轻笑:“心意是够的,别的补上就成,聘金说是十两就十两。”   戚山州也放心了,他倒不是怕李秀荷在银钱为难,就怕真觉得他心意不诚,再不愿意把季时玉嫁给他。   金媒婆立刻笑了起来:“瞧咱们州小子,再找不出比他还诚心的了!”   “是啊!家里如果觉得可以,那这婚事……”戚张氏也趁热打铁询问,毕竟这事就得李秀荷点头才行。   “那自然是成的,只是还得问过我家玉哥儿。”李秀荷说着给季时欢使眼色,“去问问你三哥。”   在屋里坐等的季时玉就等着这时候了,瞧见季时欢跑进来,赶紧上前迎两步,并将一直抓在手里的香囊递给她,季时欢嬉笑两声又返回前厅里。   瞧见她手里拿着东西回来,众人便知晓,玉哥儿这是愿意的意思。   戚山州将香囊握在手里,和镇上瞧见过的那些都不同,这香囊倒是一股药草清香,闻着格外舒服。   李秀荷点头:“既然玉哥儿也愿意,那就再没其它要求了,只是我家大儿还未成婚,如今只算先定亲,戚家可愿意?”   “愿意。”戚山州赶紧接话。   “孩子们都愿意,也就不差这几日,既然亲事已经定下,聘礼可就留着了,余下的就你们两家商议吉日了!”金媒婆脸都笑成一朵花了。   这可是她近几年说亲最快、最大手笔的一次!往后来找她说亲的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她也不是傻子,知晓这州小子和玉哥儿怕是早就两厢情好了,否则那香囊啥时候绣的?   但这话没必要拿出来说,人家都愿意的事,那就是喜事!   戚山州起身送金媒婆:“稍后再去金婶子家道谢。”   这便是要给礼的意思了。金媒婆立刻笑的更开心了。   看着金媒婆从季家出来,瞧她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这婚事八成是成了!   倒是没想到,这季家哥儿挑来挑去还是挑了个泥腿子,在他们看来,还不如村东头的屠户那的儿子呢,至少还有个肉摊子不是?   但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他们看热闹行,说多了那就讨人嫌,下贱了!   外面的人满足了好奇心,也都纷纷散开了,回头就等着吃席了,不如多说点好听的话祝福人家!   戚张氏知道自己该做的也做了,再继续待着就有点讨人嫌了,她也站起身要走,“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到时候有啥要帮忙的,只管来家里找我们!”   “玉哥儿,送你三婶子。”李秀荷朝屋里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道倩丽身影就从屋里出来了,依旧穿着清爽的浅青色衣衫,头上的发带也几乎是同样的颜色。   他故作镇定的走到戚张氏面前,悄悄看见向戚山州,视线相撞,他赶紧慌乱的移开眼,红着脸道:“三婶我送您。”   “好好。”戚张氏温和笑笑。   走出前厅,季时玉始终能察觉到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不曾移开半分,直到他重新回到前厅,便更明显了。   再无外人,季时玉羞赧抬头:“你总看我做什么!”   戚山州眸色微暗,嘴唇不自觉抿紧几分,他摇摇头,声音略有点沙哑:“瞧你好看。”   “咳!”   “嗯,今儿有点热啊!”   “是,天气不错……”   气氛安静片刻,紧接着就是季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胡言乱语的找补着。   季时玉没料到事情刚定,他就敢当着家里人的面说这些,脸颊便更烫了几分,却没再像之前那样拿话呛他。   毕竟,他当然是好看的!   两家亲事定下,倒是叫村里人热闹很久,每每瞧见季家的人,总得笑着祝福两声,毕竟那日好些人都看见了,戚山州放到季家院里的聘礼,多的都能娶镇上的姐儿了!   李秀荷没再禁着季时玉,现在过了明路,两人就算走近些,也没人会说什么,倒是也方便他们增进感情。   以至于,戚山州这几日进山打猎,季时玉都缀在他身后。   “你怎么不往山里面去了?”季时玉边问着边晃了晃手腕,右手腕上绑着一条布带,另一端系着戚山州的左手腕。   某个猎户怕刚到手的夫郎再掉进泥坑里。   戚山州:“外面也有,不用走太里面,山里冷。”   季时玉又晃动右手腕,带的对方左胳膊都往后坠了坠,他瞬间笑弯眼睛:“你是怕我拖你后腿。”   “别说这么难听。”戚山州蹙眉。   “你现在脾气真好……”季时玉忍不住感慨两句,“以前跟你说两句话,你都嫌我烦,你好会做戏!”   戚山州左手稍微用力往前,直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轻嗤一声:“没看出来,你喜欢这样的?”   季时玉顿时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用手臂撞撞他,轻声说着:“我是喜欢你这样。”   这直白的情话听的戚山州直接愣在原地,绯红从脖子漫到脸上,全然没有平时的痞气。   怪单纯的。   季时玉走近他两步,抬着下巴看他,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弯弯,红润的唇畔带着无尽笑意,“呀,你怎么不理我啊?把我绑进山里就是为了——”   话未说完,身畔的人便动了。   猎物应声落在他们脚边,不待季时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推带到一棵粗壮的树下,宽大温厚的手垫在他脑后,他有些惊慌地抬头看他。   清透的眼眸被遮住。   柔软的嘴唇被触碰。   林间知了惊叫,却压不过震耳欲聋地心跳声。 第27章 为你   。“你耍流氓!”   察觉到戚山州要更近一步, 季时玉赶紧用力偏开脑袋,温热的触感便落到了他侧脸上,这回是真羞的厉害了。   他从没有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也不知道别的未婚夫婿是不是也这样,但他总觉得现在还不能这样, 尽管他确实觉得很雀跃。   戚山州单手托住他脸颊,笑的很灿烂:“是我流氓,你又要讨厌我了?看着我。”   “烦你!”季时玉半真半假地撇嘴, 抬脚去踢他小腿,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长的,浑身的肉都结实且硬, 半点好处都讨不到!   “烦吧, 以后还有的烦呢。”戚山州才不在意他嘴里这些“讨厌”、“烦人”,在他看来, 那都是调情的话。   他喜欢的很。   以后。   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都是有不同意义的,季时玉再不用被噩梦惊醒,戚山州也不会重蹈覆辙。   如玉的脸上红晕仍在,但神情却没有过分羞涩了,他们往后还有更亲昵的时刻。   “继续打猎还是回家?”戚山州轻声询问。   “我不能出来太久, 得回家了。”季时玉略有些不愉快, 这是娘特意叮嘱的,他们虽然有婚约了, 但未成婚就成日凑在一起,少不得要叫人看笑话。   戚山州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道:“那我送你到主路,我再多猎些。”   “好。”   方才为避着人,他们一直都是在林间小路穿梭, 现下要出去,自然也得一路穿梭,幸而是熟悉的地方不至于迷路,戚山州把他送到主路,看着他下山,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返回山里。   他没想过把打猎当做正经营生,只是这营生来钱快,往后正经过日子,偶尔倒是还能带着季时玉进山玩。   跟着戚山州赶山时,季时玉的背篓一直都在对方后背上,里面倒是也有点野菜草药,但是不多,下山时便耐心走着,一道儿就把背篓填满了。   草药还能再卖一茬,上次卖掉的他数了数,有四十多文,这次的更多些,估计能卖到五六十文!   他回到家里时,家中出乎意料地有点热闹。   金媒婆又到家里来了,季时玉当然不会觉得她是来找自己的,小欢儿和鱼哥儿还坐在屋檐下,那便只会是大哥!   他赶紧把背篓放到屋檐下,拍拍身上的土,和小欢儿坐到一起去了。   “里面聊的怎么样?”他轻声问。   “是村里杨童生的妹妹,恰好他今年要参加院考,家里贫困,就想把妹妹嫁了好得点聘礼,咱们家虽不如在镇上时富贵,但和村里比起来那也是富户,所以他家就动这心思了。”季时欢说起这些还撇了撇嘴。   她最是瞧不上这样的人户。   虽说若那童生考中秀才就能免除家中困苦,可也不该牺牲别人去成全他,何况这样的事终究该父母担责,为何要他的小妹承担?   这样的事不管村里还是镇上,亦或是更外面的府城京城,怕是都少不得有这样牺牲某个人,让某些人有所获得的事,但前提是那些人曾在家中受益,就合该为此尽心尽力。   但杨童生的妹妹,显然没有。   因为季时欢见过那个可怜的姐儿,她只有十五岁,时常能瞧见她和老黄牛一样,每日做最多的活。   她只庆幸,三哥没有和那杨童生相看。   季时玉也有点不喜欢,和那姐儿无关,只是这样的家境,若是说到他们家来,必然是后患无穷的。   估计娘心里也明白。   果然如此。   “他婶子,你就不要再说了,这家的事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往后有好的再跟我说吧。”李秀荷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要季时玉说过去都不愿意,自然也不愿意把他家的姐儿说回家。   金媒婆重叹一声:“我也就是顺嘴跟你说说,是有个姑娘还不错,叫杨雪梅,不过不是咱们村的,她爹早些年撑船,落了一身病根,家里连个男丁都没有,早早就死了,她娘是豆娘,也操劳的厉害,就想早点给她说门好亲事。”   世人都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却不想这姐儿家就占了俩,怕是她娘的身体也不好。   李秀荷知晓她肯定还没说完,便道:“他婶子,还有什么,你得尽数告诉我才行,成不成的总好过隐瞒不是?”   “是这个理儿,那姐儿的叔伯们,都惦记着她家的豆腐坊,这营生赚钱的很,她们家也是想早点有个能主事的汉子!”金媒婆说,其实也是想找个能看顾她家的人家。   否则不定被那些叔伯家逼成啥样。   “梅姐儿也是个能干的,娘俩把豆腐做的不错,是个有主意的,会照顾人,那豆腐坊都做陪嫁了!”   最后这句才是重中之重,凡是听到这话几乎都没有拒绝的,上赶着要跟人姑娘见面,只是来来回回见了那么多,都没个满意的。   李秀荷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那家姑娘心善顾家就好,她思忖片刻点点头:“那就安排日子,让他们见见吧。”   “成!那就明天上午,她们家豆腐卖完就过来!”金媒婆说起这些美的不得了,“梅姐儿模样也好,就是平时故意打扮的丑,明天见见就知道了,而且人还孝顺!”   “那就见见的。”李秀荷笑说,具体如何总得见了才知道。   金媒婆没再多说什么,赶着就离开了,得我通知她们,季家这样的人户可不常有呢!   李秀荷轻叹一声,对屋外的人道:“去看看你爹和大哥浇好田没,顺便拔点菜回来吃。”   “好!”季时玉赶紧碰碰季时欢和鱼哥儿,三人抬脚就走。   这时节种的菜,只要不伤根能吃到春天去,趁着刚长出来拔一些吃,脆嫩鲜甜的,清炒还是熬汤都很不错。   季时玉光是想想都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玉哥儿!”   “有人在叫我……”季时玉停下脚步,狐疑地左看右看,然后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了。   对方似乎还精心整理过,衣衫都干净妥帖,也没了那些油腻子的腥味儿。   是牛屠户家的牛壮。   戚鱼瞬间警惕起来,这可是当初和时玉嫂嫂相看过的人,虽然并没有瞧上他!   “你有事吗?”戚鱼粗声粗气地使劲仰着小脸问他。   “我找玉哥儿,不找你。”牛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季时玉费力解释着,“我前阵子跟着阿爹去镇上卖肉,赚了很多钱,家里一直都能赚钱,也有余钱儿盖新房子!能让你天天吃肉,不叫你干活!”   季时玉看着眼前憨厚的汉子,是聊不到一起去,但也不能否认对方确实是好人。   他秀眉轻蹙,如玉的脸上带着点抗拒,“我已经定亲了,你不要再找我说这些了,难不成是想坏我名声吗?”   “不是不是……玉哥儿,你娘说的那些,我家也都能满足……”牛壮有点着急,他早就惦记着对方了,早早就示好,没想到会这样……   “我嫁他不是因为这些。”季时玉懒得和他多解释,“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了,否则我会告诉里正。”   “就是,不要再缠着我嫂嫂了!”戚鱼气呼呼地看着他,在牛壮看过来时又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牛壮不明白,村里嫁人不都是要聘礼吗?一样的东西他也能拿出来,为什么就不能选他呢?   “聊什么呢?”   季时玉正要抬脚走,冷不丁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扭头看去,就见戚山州正从岔路口走近,肩上挑着好些猎物,连挑棍都压弯了,手里还拎着两条鱼。   “没什么。”季时玉先开口,声音很平静,本就没什么。   “山州你打猎回来了,我想和玉哥儿说说话,你看行不行?”牛壮憨憨询问。   季时玉都不知该说他是憨厚老实还是傻,哪有人当着他未婚夫婿的面要他重新考虑亲事的!   季时玉咬牙:“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说的,你莫要再来这里烦我,没得叫人讨厌!”   戚山州挑了挑眉,这语气倒是真讨厌。   他轻笑:“你也听到了,玉哥儿说了算,我得听他的,你赶紧回家吧,方才好像看见你爹找你呢。”   “这样啊,那我就先回去了!”牛壮说完转身就走。   戚山州从山里回来的,他爹一个屠户没事会去山里找他吗?   “帮我拿着。”戚山州说着就要把手里的鱼递给他,却在季时玉的手伸过来时又躲开,他皱了皱眉,“还是我拿着,你们要去哪?”   季时欢:“阿娘让我们去看田地浇完没有,顺便拔点菜回去。”   戚山州若有所思点头:“这件事你们两个就能做,我和你三哥有话说。”   “明白!”不等季时欢答应,戚鱼就率先开口,紧接着就牵着她跑远了。   季时玉双手环抱,轻哼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当然有话说,比如说说这牛大户要许你什么?或者说说你是为的什么要嫁我?”他说这话时眉目带着倨傲,凌厉感扑面而来,倒真有要审问的架势。   但这就是纸老虎。   季时玉只一句话便制服了他。   “为的你。” 第28章 浇田   小哥儿眉目如画, 眉眼弯弯,看向他时神情欢喜雀跃,戚山州瞬间说不出话了。   季时玉便要伸手帮他拿鱼, 边道:“今天还要都给我吗?不如拿去三婶家?之前提亲还关照过你,总是要有来往的。”   “你连这些都懂了?”戚山州没给他, 忍不住笑了一声,“还以为你不通世故,原来只是在我跟前不通?”   这话瞬间就叫季时玉想起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对戚山州有看法, 少不得觉得他这人小气又阴险。   只是这些事他都没对外说过,这人却还是通过几次接触就察觉到了。   真是敏锐。   这话本就没有回应的必要, 何况那时候戚山州对季时玉也是有偏见的, 这小哥儿矫情的厉害,看着就烦……现在倒是不觉得了。   “三叔家我会送别的, 鱼留给你,不是爱吃吗?”他就是个糙汉,不懂文人书生那些情话,只知道心上人想要什么,通通满足就是了。   “也不能总吃呀。”季时玉掀起眼皮看他, “鱼哥儿都没得吃呢, 你别总惦记我了。”   戚山州嗤笑:“那我该惦记谁?”   “那你还是惦记我吧。”季时玉有些气恼,但真是说不出要他惦记别人的话来, 总觉得那样的话说出口,很不好。   他不是很想和戚山州吵架,至少现在还不太想。   两人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直到季家门口,戚山州才肯把挂着鱼的绳子放到他掌心, 估计是这段时间回村里总做活的缘故,掌心都有薄茧子了。   “进屋。”戚山州朝他抬抬下巴。   “你别忘了浇田。”季时玉又叮嘱他两句,这两日没下雨,田地就得日日浇,太阳足时,一日都得浇三回,否则都要影响收成的。   戚山州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得呢。   季时玉这才抬脚朝院子里,拿出洗菜盆,把鱼放进去,清理这活儿他确实做不来,还是交给阿娘吧!   听着动静,李秀荷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木盆里的鱼,她失笑:“你早晚得吃腻味了!”   日日都送鱼吃鱼,再喜欢估计也有腻歪的一天。   “爱吃,怎么会吃烦呢?”季时玉哼哼笑着,喜欢的东西根本不会厌烦的。   李秀荷只当他还孩子心性,只希望成婚后不要再这样,否则终究会影响夫夫情分。   她看着盆里的鱼,深吸一口气道:“拿刀来,娘教你怎么清理,以后你嫁过去,总得自己动手,便是帮不到他什么,也不要添麻烦。”   “我晓得。”季时玉赶紧去厨房拿刀,顺便还端了盆水来。   李秀荷是做饭的好手,接过刀就开始刮鱼鳞,边刮还不忘指点季时玉,不管怎么刮,只要不伤手能刮干净,那就做的很好了。   挂随后就开始给鱼开膛破肚,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再清洗干净,连带着鱼鳃也清理掉,再多冲洗两遍没了血沫,就可以了。   其实很简单,只是季时玉从前从没做过,这会看了一遍,倒是觉得自己会了,第二条鱼的清理便由他来做了。   “两条鱼,今儿都做了,你给州小子送去一条,就算有婚约在前,也不能事事都要他的,鱼哥儿也还小,总得补身体。”李秀荷说着就要叹气,家里就两个孩子,以后少不得更照顾他们一点。   若非戚山州是能抗事有本事的,否则这婚事她始终都得多考虑考虑。   季时玉可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还在用心清洗着鱼,等做好了,就端过去给戚山州,不叫他白费心思!   将鱼暂时挂到檐下晾着,不多时季多林等人便也回来了,戚鱼没进季家门,转身跑向自家了。   正值夏日,午时的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   李秀荷烧了一锅热水给他们擦洗身子,几人排着队在偏房里擦洗一番,才觉得身上舒服些,只是那日头晒的人难受,便都躲进了屋里。   “一会还得去浇地,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娇弱的庄稼。”季多林叹息一声,来乡下短短数月,他就已然从一位乡绅变成了村汉……   “晚些时候我和小欢儿去吧!”季时玉立刻开口,“晚些时候也就不晒了,我和小欢儿闲着就当消食了。”   季多林皱眉:“你想的简单,得一直拎水下田,一天就累的你直不起腰,你们就别操心这事儿了!”   季岩峰:“一会我去,外面太晒,你和小欢儿可受不住。”   “浇地有什么不好做的?”季时玉对他们这种过度保护不太喜欢,转而看向李秀荷,“娘~就让我去吧!现在不学着做,到时候总要给别人家浇田呀!”   这话倒是没错。   季时玉很快就要嫁给戚山州,那家里四亩田,总不能指望着戚山州和戚鱼管,何况那鱼哥儿比小欢儿都小,若是现在不学着做,来日就得吃苦受累。   最终决定季岩峰带着季时玉去,他最近腿脚刚好,浑身力气没地方使,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日渐西斜,虽然还是很热,倒是没有正午晒了,季岩峰便带着换了身破旧衣服的季时玉去了田里。   村里其他人家也是趁着这时候来浇田,没想到居然会见到季时玉,村里都知晓,这季家的哥儿模样好也懂事,就是不往田里去,现下突然见到,自然是惊讶的。   不过细想想也是,哪有小哥儿嫁人后不做农活操持家里的,就算季家再宠着他,嫁到别人家也得另说了。   “玉哥儿也来田里了,嗳唷你家的田长的好哦!人也长的标志哦!”   “可不是,听说壮小子之前还找过玉哥儿呢!都是相看过的人,也不知道都聊了点啥!”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听的季岩峰皱起眉,“同村乡亲,打声招呼有什么?按婶子这么说,你家哥儿姐儿是不是得在家藏着?否则遇着外男就说不清了!”   “哎你……话哪能像你这么说,你个汉子懂啥!”那婶子顿时没底气了。   村里汉子鲜少管妇道人家的闲事,她只当季家也是如此,没想到季岩峰会出面说话,自家汉子也不帮着他,便只能扭头扎进田里继续浇水了。   季时玉是不喜欢这些爱嚼舌根的婶子们的,真说起来,这些闲话他是一句也不放在心上,说到底还是瞧不上她们。   在他看来,就是群无知妇人,成日不怕烂舌头,到处胡咧咧罢了。   两人走到水井前,开始打水浇田,他家田地多,光浇灌都得费一个时辰,只是为着能夏日有菜秋日丰收,只能卯足劲去做。   季时玉手心嫩,裹着一层布,拎着木桶就往田里灌,还是得下雨,否则日日都这样劳作,怕是要累死了。   “大哥。”   田埂上传来声音,季岩峰和季时玉同时望过去,就见戚山州和戚鱼朝他们走来。   戚山州比他们出来的早,在家放下猎物略歇息片刻就去田里了,他可不想季时玉嫁过来后田里的菜都吃不上。   季岩峰失笑:“这称呼从他嘴里出来倒是新鲜。”明摆着给他们撑场面帮忙来了。   “我来帮忙。”戚山州没多说其它,只是看了一眼季时玉,“你呢?”   “我也得帮忙!”他赶紧接话,这人当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若是犹豫,对方拽也得把他拽到田埂上去。   戚山州若有所思点点头,倒是真没赶他上去,只是他和季岩峰都是干活的好手,一把子力气,真踏实做起来,倒半点他帮忙的余地都没有,甚至还嫌他碍事,把他往旁边按了按。   季时玉:“……”   真好,他很快就要成沙河村最懒的夫郎了。   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很快就把田浇完,季时玉赶紧打一木盆的水给他们洗脸,目光心疼的扫过戚山州并带过季岩峰,倒是谁也没落下。   在田埂歇息片刻,四人才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还在田里劳作的村民们各个衣裳都湿透了,脸上挂着艳羡,谁家有这样的汉子能不欣慰,再加上戚山州的新房着实让他们吃惊,便是有再多想说的话都得在舌头底下好好蹲着。   路过季家门前时还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饭菜香,戚山州一把拽过差点跟着季时玉进门的戚鱼,就差把他扛着走了,连多余的视线都没给他们。   “回来了,玉哥儿赶紧洗洗把饭菜送过去。”李秀荷说。   原本是只有鱼的,只是想到他们八成还得自己做主食,就干脆把馒头也一并给装好了。   她说话时季时玉就已经拍净身上的土朝厨房走去了,进去就看见了桌上的食盒,直接拎起就走。   “我这就去送!”   李秀荷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瞧瞧,生怕把他未来郎婿给饿着!   季时玉到戚山州家门口时,对方刚把脏衣服换好,那架势像是要进厨房,他赶紧开口:“戚山州!”   “怎么过来了?”戚山州挑眉,视线紧盯着他,看到他手上的食盒后就都明白了。   倒是戚鱼欢欢喜喜跑到他身边,抱着他手臂甜甜一笑:“嫂嫂,辛苦你跑一趟哦!”   此时没外人,戚鱼便叫的没忌讳,季时玉摸摸他脑袋轻咳一声:“现下还不能这样叫呢。”   “我就是随便叫叫……”戚鱼嘻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食盒,快速跑进屋里躲着去,绝对不会打扰他们。   “那我就回了。”季时玉挠挠脸,缓步往外挪着。   心里却暗暗数着数。 第29章 好痒   “等一下。”   在季时玉快要走出戚家大门时, 戚山州把他叫住了,他顿时面露喜色,可刚转过身面前就出现一只食盒。   戚山州:“食盒忘记带走了。”   季时玉面上的喜色瞬间被羞耻代替, 他还以为对方是要挽留他和他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就是为了食盒!   “谢!谢!”季时玉咬牙道谢, 猛地抱起食盒转身跑掉了。   他明天如果和戚山州说话,他就是小狗!   戚山州笑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季岩峰的事到底要什么时候定下, 他的婚期还没着落呢。   季岩峰的婚事倒是不用戚山州操心, 因为第二天,金媒婆就带着姑娘回家并把季岩峰叫过去相看了。   季时玉本想留下看看的, 只是还要和阿爹一起去浇田, 只能回头再听小欢儿和他说具体情况,他也想大哥能娶个好相与的嫂嫂。   天气炎热, 田里的庄稼都有点蔫儿,季时玉瞬间感觉干劲满满,跟着季多林在田里穿梭,争取把每一株庄稼都浇灌的舒舒服服。   两人一直弯腰忙碌着,季时玉感觉掌心的皮肉都快被木桶把手磨破了, 但看到阿爹自己做, 他心里难受,便也卯足劲去干活, 偶尔就地在田埂歇歇,也不算偷懒。   直到正午前,两人才浇完地往家赶,季时玉脸颊涨红,里衣湿透紧贴着皮肤, 每走一步都觉得难受。   “今儿累着你了。”沉默了一路的季多林突然出声说着。   “只是从前没做过,以后习惯就好了。”季时玉笑着抹了把坠到下巴的汗。   季多林再次沉默,只是步伐肉眼可见的沉重起来,他倒是希望他永远都不会习惯。   回到家里,季时欢立刻跑上前迎接,顺便把两碗糖水递给他们喝,季时玉见她情绪尚可,便知晓大哥那边怕是有眉目了。   果然,不等他们缓过劲儿,李秀荷和季岩峰便回来了。   季岩峰虽然因为常年跑商导致肤色偏黑粗糙,但他本就俊朗,再经过特意梳洗打扮,整个人倒是更显气质来。   此时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意,可见他对那位姑娘也是有意的。   “怎么样哦?”他轻声询问。   “你大哥的意思是不错,自然也就不必再相看其他姐儿了,回头两家再重新商议,把婚期定下,等你大哥这边结束,就轮到你了。”李秀荷脸上也带着笑,那杨雪梅她瞧见了,模样确实不错,也没有那股造作拿乔劲儿。   虽说季时玉也矫情做作,但毕竟是自家孩子,再怎么也是好的。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反正只要听家里安排就好。   李秀荷对这事很上心,儿子都二十岁才议亲,即便是在镇上都是少有的事,如果不是这些年一直跑商,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她和杨家相约商议成婚事宜,这最要紧的就是聘礼,按照对方的要求,六两聘金,再加上做喜服的衣料和一些帖盒,要的并不多,因此准备起来也十分方便。   杨雪梅家只有她和寡母,且也没见过几分世面,在季家面前总是自觉矮一截,说话也十分没底气,但为了唯一的女儿不得不表现的强硬一些。   李秀荷本就是好脾气,见她家这样,自然也不会为难,至于陪嫁,也不是非要那豆腐坊,带床被褥和一些衣裳,也就差不多了。   两家聊的还算不错,再加上杨家确实着急,三五日的功夫就把婚期给定下来了。   为此,季岩峰不得不到镇上去采买聘礼和成婚需要的东西,和他同行的还有戚山州,他不仅要卖猎物草药,毕竟之前去过喜事铺子,还能帮着选选。   .   季家这几日热闹的很,大儿子季岩峰刚相看好没两日,就要成婚了,不仅如此,还特意请了村里有空的人家都前去吃席。   喜事办的很热闹妥帖,席面也很不错,荤素都有,倒是叫村里人吃个痛快。   一直不甚来往的季家其他兄弟也都带着全家过来吃喝,也为着表现在席间忙前忙后的,至少在礼面上没有真的做出白吃白喝的事,可见还惦念着兄弟间的情分。   村里办喜事都是为着热闹,吃过席面,也就退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季家的人忙前忙后的收拾着狼藉,也幸好没剩饭剩菜,否则都不知道去哪喂小狗儿。   “娘,我也来帮忙吧。”杨雪梅不好在屋里闲坐着,便换了喜服出来帮忙。   “你刚成婚,回屋好好休息,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以后有你做事的时候。”李秀荷知道她觉得高攀,心里胆怯,怕不好好表现会被婆家不喜。   这种心事,她从前也有过,自然不愿意做恶婆婆。   杨雪梅听她这样说便更惶恐了,赶紧撸起袖子就下手帮忙,并笑道:“这点活计不碍事,玉哥儿和欢姐儿也能歇歇。”   她知晓,季家不像别家那样看不起哥儿姐儿,相反她曾在季岩峰口中听说,玉哥儿反而是最受宠的,向着弟妹总是没错的。   “……那咱们就快些,你也好早点休息。”李秀荷笑笑,这话倒是没再客气,反带着一点揶揄和打趣。   杨雪梅羞红了脸,干活更利索了。   季时玉和季时欢倒也没真闲着,把借来的桌椅凳子都挨家挨户还回去,一来一回的跑着,也是累。   不多时便收拾干净,李秀荷招呼他们回前厅休息,看杨雪梅忙前忙后的干活,倒是更满意点了。   “嫂嫂很好。”   季时玉的卧房里,季时欢突然凑到他耳畔说着,这样背后说人的话,即便是好话,也得低声些。   季时玉边绣帕子边细想着杨雪梅今日的行事做派,不由得点点头,确实没那股子矫情劲儿,比他要好多了。   “你怎的不回自己卧房?”季时玉将绣好的帕子放进锦盒里,“累这一日,该去歇歇。”   季时欢哼笑:“我的卧房离大哥的近……”   这倒是没错。   季时玉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突然泛起一片薄红,他轻咳一声提议道:“那不如咱们去后山玩会儿?山林里凉快些,还能玩水。”   “好,那我和爹娘说一声,你去叫上戚家哥哥吧!”季时欢说着就往屋外跑,脚步声都带着点欢快。   今日戚山州和戚鱼自然也是有来帮忙的,只是没在席间落座,临走时带着李秀荷让帮厨提前盛出来的饭菜,细算时辰,这会估计吃完了。   季时玉便对着镜子打量一番,戴上斗笠朝戚家去了。   片刻功夫后,四人背着竹篓,齐齐朝后山走去。   山里确实凉快些,有树荫遮蔽,郁郁葱葱,便是瞧着一眼的绿,都觉得心旷神怡。   戚鱼和季时欢本就欢脱,进了山更是撒欢儿般玩闹起来,时不时就要揪点杂草咬着,还要摘点野果子尝尝,酸的龇牙咧嘴,好一阵流口水,像是癫病的野狗……   季时玉立刻偏头呸呸两声,怎么能把弟妹想成狗?   “嘴里进虫了?”戚山州冷不丁捧起他的脸看,掌心的触感,怎能用好字来形容!   细嫩的皮肉贴着粗糙的手掌,季时玉没觉得疼,倒像是被碰着痒痒肉一样,忍不住蹭蹭他手心,咧嘴笑起来。   “好痒呀。”   小哥儿娇媚的声音荡在耳畔,荡的戚山州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他不仅没收回手,反而托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是你肉皮太嫩了。”   季时玉瞬间弯起眉眼:“你说的好吓人啊!”   他想,如果是戚山州说要“放一桶血”给他尝尝,他可能不会觉得反感。   两人并肩走着,季时玉时不时就要蹲着刨挖草药,都是些常见的,就算不拿去卖,留着熬水喝也能强身健体。   戚山州一手抓着竹篓,一手牵着他,还帮他盯着周围,生怕有潜藏的危险。   眼看着走到一条三岔路口,前面的鱼哥儿和小欢儿都在等着他们,显然是要等他们决策往哪条路走。   戚山州:“走左边,清净。”   右边和中间小路通向山田,好些人家中午都会在田里看着,防止那些鸟兽来吃食,他们如果从那边走,少不得又要听到什么闲话。   左边的山路曲径通幽,两侧都是小腿高的草丛,头顶高枝树干把艳阳遮挡的严严实实,荫蔽的地方很是凉爽。   季时玉没来过这边,不管采摘草药还是刨挖野菜,他都去熟悉且人多的地方,就算遇到什么麻烦,至少能有人搭把手。   眼下他们所在的小路,倒是只能听到虫鸟叫声。   “从这边下去能到另一处河边,那边平时不会有人过去,有石壁做遮挡,很清静。”戚山州在山里窜来窜去打猎,自然知道哪里安静,哪里热闹。   他的背篓还是空的,就把季时玉的摞到一起,背着两个背篓率先往前走,小路不算陡峭,两个小家伙倒是也不需要搀扶,只是时不时拿着木棍敲打草丛,生怕再窜出条蛇来。   他们刚落到石壁上方,猛地就听到些奇怪的动静。   戚山州和季时玉对视一眼,齐刷刷捂住了两个小家伙的耳朵,非礼勿听……   而且那声音,总觉得有点熟悉。 第30章 融入   碰见这样的事, 他们自然不能继续在这里讨清净,为避免惊动下面那对野鸳鸯,他们就只能小心翼翼离开。   直到走回岔路口, 季时玉脸上的红晕都没消散,偏偏他还是和戚山州同时听到的……   “我们去那上面歇会。”戚山州指着小坡上面的几棵大树说道, 刚好能在树荫下乘凉。   树荫下凉快,四人闲坐着就把野菜和草药简单清理一番,回去也就省时间了。   戚山州还从其它树上摘了很大的叶子, 给他他们扇着风, 意图把那些想要靠近的蚊虫也给驱散开。   只是季时玉最招蚊子,还最矫情, 饶是戚山州扇来扇去, 可还是有蚊子对着他咬了好几口,隔着粗布麻衣都痒的厉害。   “我明明戴着——我的香囊不见了, 怪不得它们都开始咬我了!”季时玉哭丧着脸对着手腕和小腿就是一通挠,偏偏越挠越痒,急的他都快哭出来了。   他从小就肉皮嫩,招蚊虫,家里每到夏季都会去医馆药铺配些驱蚊虫的草药, 做成香囊挂在身上, 倒是真有用。   季时玉自己也会翻看医书进行配置调整,没想到今天居然丢了一枚。   “别挠别挠!”戚山州见他这样不免心疼, 将他往身侧带带,用长满粗茧的手在他手腕和小腿上来回搓着,眨眼的功夫皮肉就红透了。   但上面缀着的几个蚊子包,还是痒。   季时玉扁扁嘴:“我们回去吧。”   戚山州立刻站起身,把背篓一背, 再伸手去牵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俨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时欢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三哥以后怕是要被养的更矫情了。   虽说出来一遭很快就回去了,但至少不算白跑一趟,季时欢的背篓里倒是有很多不起眼的草药,晒干都能拿到镇上去卖。   戚山州把他们送进院子里,又叮嘱季时玉不要再挠,免得皮肉流血,到时候就更严重了。   他像长辈那样叨叨着,季时玉心里泛甜,又觉得他烦人,便腻味着娇嗔他几句,到底没舍得说难听刺耳的话。   “回了。”戚山州面露愉悦,转身朝自家方向去了。   家里倒是安静着,只是偶尔能听到大哥房里传出的细微交谈,季时玉便把季时欢带进自己房里了,免得叫她听到些不该听的。   外出一遭,早就累的厉害了,略洗洗就脱掉外衣躺下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季时玉醒时身侧的季时欢已经没在屋里,倒是院子里还能听到说话声,是新嫂嫂杨雪梅的声音。   他也好奇,便穿好衣服出去了。   “玉哥儿醒了?”杨雪梅赶紧起身给他拿小板凳,“州小子拿来两条鱼,娘说你喜欢吃,我想着一会就做,你喜欢吃酸甜的吗?”   季时玉眼睛一亮:“还能做甜的吗?”   杨雪梅见他来了兴致,便立刻跟他解释起来,她也是会做饭菜的,早些年阿爹在外撑船,也总能从其他客人那里听得一些,她时常学着做,渐渐也就学会了。   而且那酸甜口的鱼吃起来也格外有滋味,配上米饭便更香甜了。   她这么一说,季时玉自然也就馋了几分,他红着脸轻声道谢:“那嫂嫂做吧,谢谢。”   “不妨事。”杨雪梅一笑而过,很快转移话题聊起戚山州来,她不傻,知道想融入这个家得了解这个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称赞夸奖。   “戚家哥哥很好,对三哥最好,但三哥坏心眼!”季时欢疯狂揭短,早就把季时玉恃宠而骄地心思看的明明白白的。   也就戚家哥哥会那样宠惯着他!   季时玉轻咬下唇,面上带着薄怒:“季时欢,你就是欠我收拾你!我难道不好吗?他都不敢说我不好!”   “你也知道是不敢~”季时欢可不怕他,还偏要和他掰扯个有来有往的,直到被揪住耳朵才服软。   没一会杨雪梅就把鱼清理好,起身就朝小厨房去,季时玉赶紧抬脚跟上,比起吃她做的甜口鱼肉,更想多学几招。   他深知自己来日说不定帮不到戚山州多少,但让他吃口热乎饭菜这样的小事,他必须得做到。   杨雪梅多少明白他的心思,光是看玉哥儿的穿着就知道他平时必然没做过什么粗活,但在自家和嫁出去是绝对不同的,再多的情意,怕也得在那些柴米油盐里消磨完。   力所能及的事,是最基本的。   “若是怕油点子溅你,就直接煮菜,再放点调料,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杨雪梅边做鱼边和他说着一些寻常的做菜方法,“至于肉,也能蒸熟放调料,醋汁子,辣子,都能放。”   “谢谢嫂嫂。”季时玉乖乖记在心里,以后就能试着给戚山州做。   季多林夫妇和季岩峰回来,就见家里飘着炊烟,偶尔还有说笑欢闹声传来,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听着这样的动静,便是再累都值得。   季多林接过所有人手里的农具放到旁边,季岩峰早就抬脚朝厨房走去,今儿是他新婚,新媳妇还在厨房忙碌着,熨帖之余还觉得异常满足,那是他媳妇儿呢!   进小厨房就瞧见了季时玉,捧着本子在旁边写写画画的,他当即笑了起来,“小玉儿在这学学问呢?”   “跟嫂嫂学做饭。”季时玉乖乖回答。   “真乖,山州以后有福了,你出去玩吧!”季岩峰跟他逗了没两句就把他往外赶,显然是要自己在这里陪着。   季时玉扁扁嘴,却还是出去了。   从他进来,杨雪梅就提着一颗心,眼见他真要留在这里,便更焦心了,她赶紧提醒道:“这里有我就好,你赶紧出去,男人在锅碗瓢盆前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就是瞧瞧你做饭,顺便给你打下手,之前在外跑商,我们也总在外面支锅子做饭,不会给你添麻烦。”季岩峰刻意说着从前的事让她放松。   但杨雪梅哪里真敢让他在这里!   “你赶紧出去吧,男人家没有在厨房围着灶火转的,让娘看到怕是要不高兴了,我们女人家做这些就成,而且就快做好了,你就不要在这里了……”杨雪梅越说越紧张,在看到李秀荷朝这边走来后就更害怕了,当即就要推季岩峰出去。   女人家做饭,就没有汉子在里面帮忙的道理!   她可不想刚嫁过来就被婆婆嫌恶。   季岩峰被推着往外走,瞧见李秀荷还笑了:“娘,你歇着吧,这里雪梅在做。”   “嗯,我看小欢儿带回的草药里有香藿,一会熬煮点,我看你爹有点难受。”李秀荷说着把香藿放到小厨房门口,看向杨雪梅,“辛苦你多操劳一会。”   “应该的娘!”杨雪梅受宠若惊,赶紧接话。   季岩峰也没了在这里待着的心思,赶紧道:“我去叫村医来看看,别是中了暑气。”   “也好。”李秀荷也怕有别的病灶。   倒不是说季家人金贵,只是但凡有点病痛都得尽快让大夫瞧瞧,小病自然是好的,可若是真有隐疾,再不加以救治,酿成大病就不好了。   小厨房再没有其他人,杨雪梅才稍稍松口气,顺便把采摘回来的香藿清洗一番,准备把锅洗干净就熬煮。   季多林确实有点不舒服,村医来瞧过也只说是中了暑气,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李秀荷想村医来都来了,干脆就让他给家里所有人都看了看,别再有什么藏着的病症。   村医便都把了把脉,倒是没什么大毛病,都是天热惹的祸,难免会有点躁郁,只需要多喝水去去火,或是自己去山里采摘竹叶薄荷泡水就成。   “多谢大夫。”季时玉连连道谢,他之前注意过,村口旁边的山上倒是有一片绿竹,回头去采摘点。   把脉的事自然没落下杨雪梅,毕竟来日还要生孕,如果有虚弱的地方也能尽早补补,所幸她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她围着灶火好一番折腾做饭,季家自然不会不念她的好,饭菜上桌便将她好一通夸。   李秀荷笑道:“你和阿峰刚成婚,这几日就先别管家里的活计,小玉儿没事就和小欢儿去山里多采摘点香藿,这东西夏季最能卖好价。”   “好呀。”季时玉欢喜应着。   倒是明白意思的杨雪梅和季岩峰悄悄红了脸,阿娘的意思他们都明白。   吃过饭,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蚊虫肆虐,连屋里都会飞进来许多,季时玉便拿着圆扇对着虚空好一顿扇风,直到觉得把所有蚊虫都扇跑掉,才坐下喘口气。   正要躺下休息,房门就被敲响了。   “三哥,阿娘说今晚让我跟你睡。”季时欢不懂,她的屋子又没脏没乱,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她换屋子了?   “那你进来吧。”季时玉轻咳一声,他倒是隐约能明白一些。   季时欢披散着头发,抱着自己睡了多年的小枕头撅着小屁股爬上床,一骨碌就滚进里面了,扯过薄被盖在身上,躺的四平八稳的。   季时玉失笑:“明儿你跟我去山里再采摘点香藿薄荷之类的,我瞧见还有竹叶,到时候拿去卖或者留着煮水喝。”   “听到了,那我们叫上戚家哥哥吗?”季时欢很喜欢戚山州,也不会揪她耳朵!   “那我明儿问问他,睡觉吧。” 第31章 三合一   翌日。   季时玉早早就醒来, 透过窗子的光阴沉沉的,就连屋里都漫着一股潮气,他穿戴整齐走到屋檐下, 动了动鼻子,闻到一股潮气土味, 估摸着今儿要下雨。   他舒展着身体,转身去盥洗,今儿凉快, 连水缸里的水都泛着一股凉丝丝的感觉, 顿时叫人舒服不少。   盥洗完,他便抬脚走进小厨房里, 想着今儿得熬煮点热乎乎的白粥才行, 或是搅和一锅面疙瘩汤喝,却不想他刚走进去, 就瞧见已经有人在忙活了。   “嫂嫂?”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娘不是说让你休息吗?这些我来做就行。”   他走近才看清楚杨雪梅的模样,昨日还是青涩的姑娘,今儿给他的感觉就有些不一样了,而缘由, 便是不需要细想的。   连带着季时玉都悄悄红了脸。   杨雪梅面上还带着薄红, 笑道:“已经睡醒,再睡是睡不着了, 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下碗面?”   “想喝面疙瘩汤,多放点菜。”季时玉知道她想好好表现,自然不会和她过分客气,“爹娘晨起要吃粥和饼子,小欢儿和我吃一样的就好, 只是得卧个蛋,大哥什么都吃。”   他总是早睡早起,家里的早食有段时间都是他做,自然了解的多些,都说给杨雪梅也不是要她日日都做饭,只是她该知道。   杨雪梅赶紧点头:“那你帮我洗点菜?”   “好。”季时玉一口答应。   最近从山里采摘回来的野菜多,但不适合搅和面疙瘩汤吃,得吃绿绿嫩嫩的青菜才行。   青菜四季都能种,只是稍微长长就容易老,得掐嫩的吃,天天都往家里摘,吃都吃不清,但季时玉爱吃,便是日日餐餐都吃也喜欢。   他洗了一大把,顺便放到案板切碎,等着面疙瘩汤差不多就能放进去了。   “你搅和着,我把面和上,把粥煮起来。”   杨雪梅确实是干活的好手,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的,明明一家人都吃不到一锅饭,但她做起来利索又痛快,光是看着,季时玉就能学到不少。   他记下和面的步骤,用凉水还是热水,和到什么样子等等,里面可都是学问呢!   早食做的差不多时,季家也纷纷起床了,看着一桌的早食都有点惊讶,毕竟他们虽然有偏向,但总归是吃什么都好,没想到杨雪梅会这么做。   “辛苦雪梅了。”李秀荷身为婆母自然得先发话,她知晓这人嫁来,第一看的就是她的脸色,“以后不用这么做,一家人吃什么都成。”   “都听娘的。”杨雪梅赶紧接话。   李秀荷张了张嘴,试图再说点什么,但还是咽回去了,说到底婆婆不是娘,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度日,没那些坏心眼就好。   季家吃饭都是在桌前,不像村里几乎都是捧着碗坐在屋檐下,但也能看到外面的天气,空气都湿乎乎的,定然是要下场雨。   “我还说和小欢儿去山里摘点竹叶,雨一下,倒是用不着再去暑气了。”季时玉吹着面疙瘩,小巧一个,带着面汤进了嘴里,浑身都热乎乎的。   “歇一日,等天晴了想去再去,今儿也不用浇田,都能歇歇。”季多林囫囵一大口粥,碗底便干净了,“不声不响的,怕是要下场大雨。”   先雷后雨,雨必小;先雨后雷,雨必大。   吃过早食,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李秀荷:“下雨凉快些,家里的伞都拿出来,省的外出一趟不方便。”   “我去拿出来。”   一些零碎的东西都是季时玉收拾的,放在哪里也就他最清楚,很快就从后面的杂屋里拿出五把伞来,这是按照家里的人数买的,二姐当时出嫁,连伞都带走了……   只是按照如今的人数,五把伞还是不够。   杨雪梅却没想这些,她看到季时玉一口气拿出五把伞都惊了,怪不得知道她要嫁给季家后,家里那些叔伯再没打过豆腐坊的主意,寻常人家有一把伞都是好的,更多时候都是戴斗笠穿蓑衣。   “回头阿峰去镇上,再多买把伞回来。”李秀荷叮嘱道,可不好叫杨雪梅心里不舒服。   “娘,伞够用的,不需要再买了,家里也没有同时出门办事的时候,能省则省了。”杨雪梅赶紧轻声阻止,还不忘给季岩峰使眼色,她哪里值得这样糟银子!   季岩峰拍拍她的手,笑应:“行,家里本就该人手一把伞,小玉儿的伞最好看,伞柄都是玉做的,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玉?”杨雪梅神情微微凝滞,这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自幼就爱些金贵物件,不管他。”季岩峰笑起来。   一家人站在屋檐下赏着小雨,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叫人格外舒服。   如他们所料,这雨虽不如暴雨,但淅淅沥沥没完,竟是从早下到午,季多林便有点不放心田地,想着去看看。   季岩峰赶紧拦他:“我去看看就成,爹在家里休息吧。”   杨雪梅也紧跟着开口:“那我也一起去,就当是认认家里的田地。”   “也好。”   两人撑着两把伞便离开家门了。   季时玉撑着下巴,盯着雨珠落到地面砸出小小涟漪,莫名有点烦躁。   他昨日明明就将今日该做的事定好了,却被一场雨给耽误了。   李秀荷瞥他一眼,淡声道:“这雨怕是要下一日,对雨吃点酒倒是有滋味,你去拿一壶你爹的酒,再拿两碟小菜,给山州送去。”   “那是我的私藏——”   “啊?我去呀?”季时玉面上一喜,继而又露出为难来,“我去好吗?”   “再装就别去了。”李秀荷懒得理他,进屋去找季多林的私藏。   他虽不酗酒,但总有一些是从前在镇上时别的富户乡绅送的,白放着也是放,不如拿出来吃。   季时玉便立刻欢欢喜喜的跟过去,顺便把橱柜里的食盒拿出来,就等着他娘做下酒小菜了。   没一会功夫,季时玉就撑着他的伞迈着欢快的步子朝戚山州家走去了。   戚家大门白日里不会关着,他刚走到门前,就被坐在檐下伸手接雨水玩的戚鱼发现了。   “哥!嫂嫂来了!”戚鱼冲着敞开门的前厅大喊一声,紧接着就要冲进雨幕里迎接他。   “别过来!”季时玉连忙叫停,奈何没有手对他示意,只能小跑过去,连裳裙衣摆都溅上泥水了。   戚山州从屋里出来,接过他手上的伞和食盒,不明白他怎么又来送吃的,他道:“我正做着饭。”   季时玉眉开眼笑:“我就说怎么闻到香味儿了,我阿娘说下雨吃点酒松泛松泛,还有两碟下酒菜,一并给你送来。”   戚山州把食盒递给鱼哥儿,后者立刻转身进屋,没再出来,反正哥哥每次这样做,都是为了把他支开。   屋檐下便只剩他们两个。   季时玉轻咳一声:“我原本想着今日和去摘竹叶的,阿爹昨儿有点中暑气,喝了香藿水好多了,回头我拿一下过来,你闲暇时就煮水喝。”   “那天晴了陪你去。”戚山州身形微倾,勾住对方垂着的手指,还颇为幼稚的晃了晃。   季时玉惊的面颊一红,下意识四下张望一番,看到宽敞的院子和漂亮的瓦房,才想起来他这是在人家家里,还有谁能看到这里面的情况?   他轻轻应了一声,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来,如玉的脸此刻像云霞一样,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叫戚山州还未吃酒就先醉了。   戚山州下意识想贴近他,却又艰难后退一步,长舒出一口气,道:“要在家里吃午饭吗?”   “不好这样的,我得回去,哥哥和嫂嫂去田里了,我得回去帮娘做事。”季时玉轻声说着,却是抬眸瞧了他一眼,水润清透的眼睛欲语还休。   “我知道了,那我送你过去。”戚山州当即朝屋里喊了一声,“鱼哥儿把食盒拿出来。”   片刻后,两人各撑一把伞,倒是戚山州手里拎着食盒,把季时玉送到门前,看着他走进院子里,才转身离开。   他虽不知对方是不是有意提醒他,只是既然叫他感受到那种意思,那必然就是有那意思。   等天晴,不仅要陪季时玉去摘竹叶香藿,还得去三叔家走一趟。   季时玉欢欢喜喜回家,嘴里还哼着从前戏曲班子唱过的曲儿,和出门前的状态截然不同。   他也没想到只是见着对方,和他说说话,就能这样欢喜。   季时玉把食盒放下,一并把盘子清洗干净,笑着凑到李秀荷身边,时不时腻歪歪的叫她两声,或是撞撞她手臂。   “给我滚出去。”李秀荷眼睛一瞪,“就会在这碍手碍脚,去看看你哥嫂回没回,反正衣裳都脏了,去迎两步,喊他们回来吃饭。”   “好嘞!”被瞪了两眼,季时玉瞬间感觉通体舒畅,撑着伞就再次要走。   刚走出小厨房,就瞧见兄嫂撑伞回来了。   “田地没事,雨水小,没把田埂冲坏,顺便把山州家的田也看了看。”季岩峰扬声说着。   季时玉一听立刻嗲声道谢:“谢谢大哥,嫂嫂最好了~”   “就你话多!”李秀荷嗔他一句。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来日是一家。   小雨淅淅沥沥持续到入夜,雨声隔着门窗都能进入耳朵里,嘈杂且规律的声音倒是叫人很快入眠,却也藏匿起很多吱呀声,叫季时欢睡在自己屋里都没被吵醒。   雨过天晴,鸟叫虫鸣狗吠此起彼伏,倒是叫村里很快再次热闹起来。   昨日的雨水让庄稼田地饱喝一顿,今日倒是不用再费心费力去看,只是还得把田埂和田地的杂草清理清理。   杨雪梅依旧起大早给一家人做饭,季时玉也帮忙搭手。   “玉哥儿今日准备做什么?”李秀荷边吃边询问,“你要是没事做,就跟娘去山里找木耳。”   季时玉想了想道:“我今日有事呢,要进山里采摘竹叶香藿,至于木耳我和小欢儿去找也行。”   李秀荷闻言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道:“也好,我突然想到还有别的事,就你俩去?”   “当然!”季时玉回答的掷地有声,却显得格外心虚。   李秀荷不需多想都知道他要和谁一起进山里,还回回都得拽上小欢儿和鱼哥儿,也幸好一直有他们两个陪着,否则总是要被人背后说两句的。   不过,还是得尽早把这事给落下来。   可季时玉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背着竹篓等在门前的戚山州。   瞬间,季家安静下来。   “你不是要和小欢儿去吗?门口的熊瞎子是谁?”季多林没忍住出声呛他。   “爹,他才不是什么熊瞎子……”季时玉微微皱眉,明明就身材高大,模样俊朗!   季多林轻哼一声,就没见过还没嫁过去就处处护着的!   左右已经是定亲的未婚夫夫,见面就见面了,外面的话也不会难听到哪去。   “刚下过雨,说不定还有鲜蘑菇,一并找找,回来给你熬汤喝。”李秀荷没多说,“我看灶台上还有剩的几张饼子,你也一并带上,山州说不定没吃早食。”   “好好!”季时玉立刻把碗里的疙瘩汤喝干净,赶紧去灶台上拿饼子了,还一并包了点小咸菜。   季时玉和季时欢换了身粗布麻衣,进山穿再好都是要弄脏的,把竹篓背好,就快速出门了。   四人并肩朝村口下方的小山路走去,季时玉就是进村时瞧见的竹林,刚下过雨,地面还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鞋底都要沾上泥,总得搓一搓脚才能继续走路。   季时玉有些不高兴的搓着,但搓完就又会欢快起来,拿木棍在草丛里敲来敲去,好把藏着的蛇都敲跑。   这边的山路原先连着邻村,但后来又打了一条新路,这小路就废掉了,走的人少了,连路都不明显了,好在不影响走路。   路过几处难走的地方,戚山州先上去,再把小欢儿和鱼哥儿拉上去,最后才是季时玉。   “眼看着那片竹林很近,走起来倒是费劲的很……”季时玉累的直喘气,贴着戚山州,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摘完过来。”戚山州扶着他手臂,不愿看他继续劳累自己。   季时玉赶紧摆手:“还要去挖山笋,木耳,鲜蘑菇……走走走!我还能坚持!”   戚山州无奈,却暗里放缓了脚步,山里虽没有很凉快,但此时还是晨起,略带点湿气,就显得清爽很多。   他们赶到竹林时,已经瞧见有些人在挖竹笋了,雨后竹笋鲜甜,拿回家炒菜别提多好吃。   幸好他们都背着竹篓,各样分开装也是够的,只是为着轻便,都没带工具。   “去摘竹叶,我来弄笋。”戚山州给季时玉使眼色,甚至不动声色地和他保持距离。   “好。”   季时玉乖乖点头,转身去摘竹叶了,可惜今日没准备足,不然还能砍些竹子回去做席子,定然很凉快。   他扒着矮些的竹枝揪上面的竹叶,竹杆弯曲却不易折断,待他松手,还能回弹。   长出来的笋倒是很好弄,虽然没趁手的工具,但戚山州一把子力气,直接从根劈断,他在前面劈,季时欢就追在他身后捡,没一会的功夫就捡了一竹篓,拎都拎不动,只能来来回回的跑。   她扭头去找戚鱼,发现对方正蹲在一些腐竹叶从前,往竹篓里放蘑菇,伞柄是白色的,但上面的伞盖却丝丝缕缕的,看着像是裳裙一样好看。   “竹参!”季时欢轻声惊呼,“你好厉害,这都能被你找到哦!这个很好吃。”   “真的吗?”戚鱼眼睛瞬间亮了,“那我要多找一点,都给嫂嫂吃!”   季时欢狐疑:“你没吃过,怎么知道这是能吃的?”   戚鱼扬起笑脸:“之前在大伯家的时候,总会跟着来,叫我采摘这样的,肯定是能吃的,虽然我没吃过嘿。”   “他们好坏。”季时欢扁扁嘴,摸摸他脑袋,“那我们一起多找点,你和戚哥哥也吃。”   四个竹篓,一个装满竹笋,季时玉采摘的竹叶和都没有特别多,就暂时放到了一个竹篓里,还空出来两个,就能放其它的草药或是野果子。   下山时从另一处走的,如戚山州说的那样,这里有一处很小的泉眼,是天然形成的,经过水流的冲刷,附近的石块都很光滑。   季时玉将竹篓放到旁边的石头上,把裳裙衣摆撩起来一些,缓慢蹲下,将手沁进泉眼涌成的水坑里,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凉快了。   “这水真的好凉!”季时玉收回手动了动手指,感觉都要凉麻了。   “我也要试试!”季时欢立刻跟着蹲下,美滋滋的开始捧水玩。   季时玉略洗了洗,就赶紧把位置让开,这里能站的位置很小,他们在这挤着,都没戚山州的地方了,再加上这人身的高大健硕。   戚山州蹲下身子都比戚鱼站着高,他仔细洗手和脸,凉意通过皮肤传进心里,感觉哪哪都松泛了。   “幸好还带着竹筒,我打一些回去,让爹娘也尝尝,能喝吧?”季时玉把竹筒拿出来,才想起来他们刚才在里面又洗又摸的。   “能,活水。”戚山州接过他的竹筒打满,放进小欢儿背着的空竹篓里。   得去别的地方找找蘑菇和木耳了。   刚下过雨,雨势虽然不大,但可整整下了一日,背阴的地方自然还潮湿湿润着,最容易长蘑菇和木耳。   他们换到背阴的山上,只是放眼望去,好些人都在弯腰驼背的低头寻找,可见这些山货不仅是他们想采摘。   村里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差那一口吃的,正赶上时候,当然得好好采摘点。   眼看着大家都在抢着找,季时玉也紧张起来了,他推着戚山州往前,嘴里嘟囔道:“快快快,回头被找完了!”   这事不分先来后到,谁看到就是谁的,鱼哥儿和小欢儿直接就冲进人群里,蹲下就开始翻找,眼疾手快地往竹篓里放,把蹲一起的婶子们都看傻眼了。   季时玉难得觉得丢脸,捂着脸跑的离他们稍远点的地方,开始仔细寻找。   只是没一会,就有窃窃私语声不住往耳朵里钻。   “昨天我去山岔路那边的山里,你们猜我听见啥!”   “咱们几个还藏着掖着,到底有啥新鲜事,赶紧说来听听,难不成还能看见老猫子叼小孩啊?”   “就是,别卖关子赶紧说啊!”   “我和我家那口子去三岔路,顺着左边小路下去不是有崖壁吗?哎呦可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野鸳鸯!”   季时玉歪着脑袋动动耳朵,忍不住在心里惊呼一声,他还以为只有他们那日撞见了,没想到那两人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都做这种事情了,应当是两情相悦的,早日谈婚论嫁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在外面做那种事……   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他赶紧摇头把这些话晃出脑袋,卖力翻找着蘑菇和木耳。   木耳好生在潮湿腐木上,季时玉便只扒着那些腐木看,倒是真叫他找到一簇,只是并不多,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耽搁,生怕被别人抢先。   兜兜转转的找,还找到了一些藏在枯叶底下的平菇和马勃,他便心满意足了,直接坐在旁边的腐木上歇息,等他们追赶过来。   “玉哥儿!”   戚山州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近,眉心紧皱,似乎有些不悦。   季时玉便立刻朝他们挥挥手:“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多数人都瞧见了季时玉他们四人,只觉得他们有意思,倒像是要时时刻刻都四人出行一样。   要季时玉来说,还不都是为了堵住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的嘴?   “回去回去!”小欢儿也高呼着。   他们出来的时间很久了,在山里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时间,但根据山里越来越热的情况来看,估计都到正午了。   再不回去,爹娘该担心了。   “玉哥儿你们要回去了啊?”一婶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时玉扭头看,就见是刚才窃窃私语那几位婶子,他立刻点头:“是,该回了。”   那婶子却是突然凑近他,神情带着点意味深长,她笑道:“婶子那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啧啧啧……”   季时玉瞬间皱起眉:“婶子看到那对野鸳鸯是谁了?”   “你跟婶子还不说实话,那天可有人看到你和州小子去那边了,人家瞧的清清楚楚,说的有鼻子眼的,你们这竹荪长的不错啊?”   其中的意思便很明确了,明摆着要他拿东西塞她的嘴!   “你又没瞧见那对野鸳鸯的脸,就要把这种屎盆子往我们身上扣,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只是瞧见我们朝那边去,就能认定是我们吗?婶子说话也该拿出证据来,否则这算污蔑诽谤,可是要下大狱的。”   季时玉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他只是看着乖,也不是真的乖,脾气蛮横起来连李秀荷都不敢惹。   平时对村里人好言好语、笑脸相迎,那是他愿意,可他若是不愿意的,随时翻脸都是不怵的。   更别提是要往他和戚山州身上推这种腌臜事!   就算他们已经有婚约,也不会做出尚未成婚就媾和的事,否则说出去,戚季两家的哥儿姐儿还怎么嫁人!   见他言辞凿凿,那婶子也有点瑟缩,谁不怕官差老爷?只是她也都是听说的,而且人家也不是真没凭没据!   对啊!   “你那香包是不是绣着字儿?我跟你说,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人看见的都说了,你们往那边去,连贴身的香包都丢了……”   季时玉确实丢了香囊,就是在他们第一日去那边听到那些动静时,当时还差点被蚊子咬哭。   他淡声道:“那日我们四个同去,听到动静就赶紧走了,带着小孩儿,谁会做那种事?婶子也别听风就是雨,我那香囊都丢好几日了,那人保不齐是故意诬陷我的,说不定还想害你下大狱。”   “什么!杨小草那贱蹄子敢害我!我得找她理论去!”似乎是真被吓到了,那婶子招呼其他婶子就急匆匆走了。   杨小草?   季时玉皱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是杨童生的妹妹。”戚山州立刻解释。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季时玉皱眉,“那天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她,就算她从那里捡到我的香囊,也只能证明我去过那里,仅此而已。”   戚山州挑眉接话:“除非,她十分肯定不是你我。”   怎么能做到这么肯定?   那必然是知晓真正的野鸳鸯的谁。   “可是,她还没说亲……”季时玉瞬间面如菜色,已经不是很想继续想了。   村里十五岁的姑娘男子成家是常事,有些和季时玉一般年纪的孩子都会走路了,他倒不是在意对方的年龄。   只是没想到,对方要借着香囊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   而且,杨家之前似乎就已经在找媒婆给杨小草相看了,对方也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戚山州见他苦恼,当即安慰道:“不管这些,回去后先和里正说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到时候只管叫他们去查问就是。”   “也是。”季时玉点点头,“那咱们回去吧。”   戚鱼和季时欢隐约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更深的事却不知晓,只听他们的跟着走就是了。   下山往回村的主路走,刚走没几步,就见好些婶子夫郎都结伴往一处走,有些人手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   季时玉努努嘴,估摸着是那婶子去杨家闹起来了,所以别人也都要过去看热闹。   到季家门前,戚山州贴心把竹篓都放进院子里,各个里面都装了什么也一一分开。   “我给你装一些,竹荪也拿回去吧,鱼哥儿说先前在戚有才他都吃不到呢,你能做好吃点吗?”季时玉边往他的竹篓里放东西边询问着。   “能做熟。”戚山州如实回答。   对村里的汉子们来说,已然是不可多得的了。   季时玉没忍住笑弯眼睛:“那就留在我家吧,一会就让阿娘做了吃,我给你们送过去,竹叶和香藿你带回去一些,洗洗煮水喝就行。”   “好。”凡是他说的,戚山州自然没不应的。   待分好,戚山州就打个招呼准备回去了。   李秀荷见状连忙拦住他,道:“山州,今儿我遇着你三婶了,她说你有几日没过去了,你有空闲去她那坐坐也是好的。”   这话说的就很没道理。   戚山州只愣了一瞬,而后点头:“我知道了。”   季时玉弯着眼睛冲他和鱼哥儿摇摇手。   杨雪梅帮着把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放进盆里,能吃的蘑菇和木耳自然是要洗洗的,刚才她也听到了,中午得做来吃。   至于那些竹叶和香藿一类,就暂时放着,做完饭再煮水。   “我倒是没做过菇子,估计得让娘露一手了。”杨雪梅笑说,言语间还带着点淡淡的讨好,这是她在这家里必须做的事。   她从前都是帮着娘做豆腐,平时力气都给磨盘了,实在是没那些多余的力气进山采摘。   李秀荷也不恼,笑道:“那我这就去做,刚好烧了一锅白米饭,菇子艮啾好吃,下饭!”   杨雪梅便赶紧把洗干净的菇子木耳端放进厨房里,她没好意思离开,就在里面打下手,省的被婆婆觉得好吃懒做。   季时玉端了盆水去后面的小屋擦洗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才进小厨房里把今儿听来的事说给李秀荷听。   李秀荷把孩子们当眼珠子疼,但凡有点脏水流言,她都急眼,没成想这次的更污遭!   “你那香囊怕是叫有心人给捡去,故意编排你们了,一会娘也去听听,再去里正家说说这事,你刚才说她们已经去杨家闹起来了?”李秀荷说。   “对,少不得要闹到家里来……”季时玉低声叹息,人多就是这样,总有爱看热闹的和一言不合就要把别人供出去的。   不过便是闹来,他也有十足的把握把他们都骂走!   李秀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翻炒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就做出了三大盘菜。   她洗了洗手,说道:“你拨一些给山州送去,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   说罢,季夫人就撸起袖子走出家门了。   这事按理说不该她自己去,但季家都知晓她的本事,跟过去也是添麻烦。   季时玉急匆匆去送饭,这回倒是没多留片刻,又快速返回家里了,想着吃完饭再去看看情况。   杨雪梅拨出一些饭菜放进灶台上热着,而后一家子开始吃饭,季家内里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季时玉把缘由一说,引得好脾气的季多林都恼的厉害。   李秀荷出门没去别处,而是去了里正家里,正是吃午饭的时辰,家里必然有人。   “里正在家吗?”她站在门口扬声喊问。   “是秀荷婶啊,您进来吧,我爹在后院喂牛呢,我这就去叫他!”程三秋正在院里洗脸,闻言便快速擦了一把,赶紧去找人了。   程荣田得知她来也有点诧异,毕竟季家自回村以来,就鲜少登门,倒是也没惹出什么事端来。   眼下见她过来也稀奇。   “老三家的,有啥事,进屋说吧!”程荣田把她叫进屋里,给婆娘使眼色跟着进屋,免得别人说闲话。   李秀荷倒是也没拿捏着,只是露出一副纠结又尴尬的神色来,然后才编造两句,说自己为了找季时玉遗失的香囊,路过三岔路,没想到走近却听到了那种声音,听声音是年轻男女等等。   这话说出来,饶是程荣田都愣住了,村里居然还有这么不检点的!   “虽然不知道是哪家的姐儿,但总归是不好听,传出去对村里的哥儿姐儿名声不好,想着您得管管呢。”李秀荷低叹一声,姿态做的很足。   “行,这事我会悄悄打听着,你说的对,不能累了村里哥儿姐儿的名声!”程荣田满脸严肃。   李秀荷见状便准备离开,被程周氏留了好一会才离开。   走出程家,转身就朝西头走去了。   杨家此刻正闹着,她试图往人群里挤,半天都没挤进去,被挤的人有点不耐烦,刚要说什么,扭头看见是她,立刻安静了,还赶紧给她让了路。   “你还敢骗我?人玉哥儿都说了,香囊早就丢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偷了去诬陷人家呢!还敢叫我去当出头鸟!我看跟人苟且的就是你吧!”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家姐儿清清白白,你敢说这种腌臜话!不知羞的老骚婆子,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敢对我家泼脏水!”   “我呸!我看就是你家姐儿嫁不出了,想用这种无媒苟合的法子嫁出去,不要脸!叫她自己说,是不是她!”   “我家姐儿是亲眼看到季时玉和戚山州去那边的,所以捡到了掉了的香包!分明就是他们不要脸!贱货!”   话音刚落,李秀荷也挤到前面了,她冷着脸扬声说道:“我已经把这事告诉里正了,你们说这些话是栽赃陷害,拉到县衙里是要打板子的,我家玉哥儿清清白白,出门也是采摘山货和草药,谁敢胡说八道,咱们就去县衙对簿公堂!”   她说话时人群本就安静,偶尔还有窃窃私语的,却随着她的话说完彻底归于平静。   这镇上来的就是不一样,三两句就要报官见官的,生怕他们不知道害怕!   奈何,他们是真害怕。   李秀荷笑着走上前,对杨小草道:“我儿的香囊你是怎么拿到的?偷盗也的要是要挨板子的。”   “我、我在三岔路捡的……”杨小草声音细小,双眸都带着泪花了。   “那你那日都看见什么了?”李秀荷故意放缓声音,安抚道,“好孩子,你说实话,看见了他们两个对吗?”   她说这话时,还加重了“两个”二字。   杨小草早就被吓坏了,不管李秀荷说什么都顾着点头,坚持自己的说辞,“对,我看到了他们两个下去!”   “胡言乱语!那日凡是见过我儿的都知晓,他们是四人一同出门,怎么就你看见了两个人?你为什么要撒谎!给我说清楚!”   眼看着她上套,李秀荷立刻冷下了脸。 第32章 道歉   杨小草再说不出其它话来, 因为那日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能有什么办法?   家里为了给哥哥凑足银子,成日拉着她相看,可看来看去, 凡事听说她的情况和见到她的人,无一不是拒绝。   爹娘和哥哥的辱骂声还在耳畔, 她当然也想早点嫁出去,好逃离这里,可是那些人都看不上她, 她也没办法!   从那边回来的时候, 她无意间看到了地上掉落的香囊,一瞬间她像是被雷劈到一样, 浑身的骨头都泛着疼!   她没想到那天居然有人看见了, 居然还是季时玉!   如果不是季家拒绝娶她,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都是季家的错……所以她才会拿着香囊编造出一段虚假的话来,连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看样子也不需要再多说——”   “你个该死的小贱人!”   李秀荷的话还未说完,杨母就张牙舞爪地冲到杨小草面前利利索索、左右开弓给了她两耳光。   清脆,响亮。   不仅是坐实了这事,更是把杨小草当做奴仆牲口一样对待, 那些肮脏的话像是不要铜板一样往她身上砸, 大有要把她逼死的意思。   里正匆匆赶来时,杨小草已经跌坐在地上, 脸颊红肿,根根分明的指印在脸上印着,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闹什么闹!”程荣田都要气疯了,他看向杨母怒吼,“她是你闺女, 你要把她打死才算吗?一群妇人,就知道乱嚼舌根,我看你们嘴巴都该被封上!”   他早些年刚做里正时也是温和宽厚的,只是村里好些人和事实在是令人失望生厌,他也不得不学着村里人说话,越糙他们越听得懂。   他怒目而视,视线扫过人群,看着其他人表情悻悻,怒意才稍稍消减几分。   杨母赶紧凑上前解释:“不是,就是她不检点,还要诬陷玉哥儿,我得教训她,否则这贱蹄子怕是要上天了!”   程荣田瞪她:“教训也不能往死里打!其他人都散了,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多林家的,你也留下。”   谁也没看见,人群中有个贼头贼脑的,也悄悄离开了。   杨家只剩杨家人和李秀荷。   “里正,这是要干啥……”杨父这才上前询问,仿佛刚才置身事外的人不是他。   “现在没外人了,杨小草,多的话我也不说,和你一起的那个汉子是谁!”里正是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的,但他若是不闻不问,以后少不得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这样村子得变成什么样!   杨小草却是不敢说,也不想说。   事情闹成这样,全都是因为家里穷,而她那个好童生哥哥,甚至连面都没露过,这样的人家,便是和鳏夫做亲家,都会叫人家恶心!   “死丫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杨母自顾自说着,“还能是谁!就是村里的赵二狗!”   赵二狗?   这人名一出来,饶是李秀荷都愣住了,赵二狗这人就是地痞流氓,成日偷鸡摸狗,虽说模样也算一般,但没有哪家哥儿姐儿敢嫁给他,否则不是饿死就是被卖出去!   杨小草却神情古怪起来,她轻笑:“你知道啊?你知道还眼睁睁看着,当娘当成你这份上,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   她似笑非笑,眼底还闪着水光,全然没有之前的瑟缩畏惧样,这家人都没心!   “娘,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外面僵持着,这时却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在家读书学习准备考试的杨童生杨耀祖。   却在抬眼之际看到了程荣田,又赶紧做出一副书生姿态来,拱手道:“不知里正到访,可是有何要紧事?”   “家里闹成这样你听不到?”程荣田皱眉询问。   “都是些妇道人家的琐事,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便是无暇顾及窗外事了,实在是惭愧。”杨耀祖像模像样的再次弯腰倾身。   程荣田眼底嫌恶更深,懒得再理会他,便说道:“总之他已经和赵二狗有了肌肤之亲,再嫁别人也是不成的,你们两家尽早商议亲事,杨小草,回头你得去季家道歉!”   他是不愿再留在这里,和李秀荷使了眼色,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杨耀祖却又施施然开口:“里正要走,晚辈送您。”   “不需要,只求你能专心学业,来日若能考中秀才,也算是完成你家心愿,你可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逼迫了,好自为之吧!”程荣田说完便拂袖离开。   这样的人家,他便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看着程荣田离开的背影,杨耀祖面上的温和被阴郁取代,等他考中秀才,紧接着就是举人,到时候他要看看这老东西还怎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杨小草看着这家人,各怀鬼胎的样子,真是叫人觉得可悲。   “你一会去季家赔罪,我可不跟着你去,丢人现眼的玩意!一点小事都办不成,连扣钱都扣不回来,白叫人家睡你!”杨母啐了她一口,转而看向杨耀祖时却是另一副面孔,她笑着,“儿你进屋温书,不要理会这些闲事!”   杨父也在一边附和。   杨小草忍不住冷笑,这样的人家……她居然托生在这样的人家里!   她眼神坚毅,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屋里抓起一把干菜就快速跑了,道歉哪有空着手去的?   她将叫骂声甩在身后,小了一截的衣裳也没能禁锢住她,就这样一口气跑到了季家。   季家这会在吃午饭,李秀荷也刚落座不久,还在跟他们说着杨家的情况。   同样的姓氏,杨雪梅家便好太多了。   “季时玉!”   屋外突然传出叫喊声,这声音李秀荷不陌生,她当即就要站起来,却被季时玉拦住了,叫的是他,自然该是他出去。   看着衣着漂亮的小哥儿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自卑将杨小草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但她却没再心里自怨自艾。   “对不起,我不该造谣说闲话,做那种事的人是我,我跟你道歉,村里其他人也都知道不是你了,你不要苦恼。”杨小草说着把一把干菜递过去。   她抓的很着急,手指都快把菜抓碎了。   季时玉接过干菜,清透的眼睛看着她,温声道:“我不苦恼,希望你也不要再苦恼,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还没有疯癫、没做出丧尽天良的事,就已经很难得了。   杨小草扯着嘴角笑笑:“谢谢你,我走了。”   她真的是来道歉的,匆匆来,匆匆去,却没向杨家去。   午后,季家全都回屋睡觉,季时玉却没那个心思,便坐在屋檐下轻轻摇晃着扇子,心里乱七八糟的,总觉得一点都静不下来。   若是先前在镇上,夏季还能时常买来冰块吃用,现在在村里,处处受限制不说,连消暑的法子都没有。   都怪崔家!   蚂蟥一样的人家,只想盯着别人吸血!   偏偏崔家在镇上颇有势力,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   烦死了!   他扇动扇子的手挥的越来越快,表情却越来越难看,最终越气越急,直接把扇子重重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还尤嫌不解气的捶了椅子一下,把手都捶疼了。   “烦死了……”他捧着手轻轻揉着,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说。   “咳!”   季时玉瞬间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直接将两条腿也缩回椅子上,双手抱着,看向声源处。   就见戚山州正好整以暇地倚靠在门上看着他。   他放下手脚起身,还下意识朝屋里望了一眼,见没惊动其他人,才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他走去。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我都没看见你出去,喝香藿水了吗?”季时玉边问边凑近他嗅着,却被戚山州用手臂挡住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少不得身上有味道。   季时玉却已经闻到香藿味了,这东西味道大的很,喝一点就能避暑气。   戚山州盯着他点头:“去了趟三叔家。”   季时玉又想到那日来家里的三婶,似乎也是个老好人,他不住点头:“看起来三婶一家还好,是去给他们送吃的吗?”   “嗯,算是。”说起吃的,戚山州从身后拎出一包油纸包来,他道:“这是托人捎带的,说是叫什么凉糕,你拿去吃。”   季时玉接过油纸包看了一眼,确实是镇上的糕点,白玉凉糕,吃起来软嫩弹牙,口感和豆腐一样,但比豆腐好吃多了!   他欣喜对方时时惦念,但这东西终究价贵,总要买东西给他吃,叫别人知道,不知要说他什么话了。   见他神色犹豫,戚山州微微拧眉:“你不爱吃这个?那回头给你买别的。”   “没有,爱吃的!”季时玉赶紧接话,生怕他回头再买更贵的糕点。   “那就好。”戚山州细细打量着他,看着他鬓角的汉,似乎想到什么,“热的睡不着?”   季时玉一愣,倒不仅仅是因为热,但也不好叫他知道自己是想杨小草的事,他们之间,不该掺杂其他人。   便干脆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笑道:“是有一点,我看你也出汗了,你擦擦。”   他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一方帕子来,踮起脚尖帮他擦拭着,柔软雪白的帕子瞬间被汗渍浸湿,季时玉盯着帕子看了片刻,最终甩回他怀里。   “你自己擦吧。”   “嫌弃的这么明显?”戚山州失笑,他可是每日都要擦洗身子洗脸的,“我可是比村里好些小哥儿都干净。”   季时玉轻挑眉梢,“哦?你又知道了?”   戚山州利利索索把弟弟卖出去,笑道:“那可不是?鱼哥儿都没我洗的勤!”   并不在场的戚鱼:“……” 第33章 新婚   两人并没有在家门口聊太久, 只是互生情愫的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哪怕只是静静站着,都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期间戚山州还是把季时玉的帕子收起来了, 神情很随意,动作却格外小心翼翼, 生怕手上的厚茧会刮花柔软的棉质面料。   季时玉看在眼里,心情尚好的翘了翘唇角。   送走戚山州,他就转身回了屋里, 心情大好的拿起扇子, 边扇边往自己屋里走,把油纸包放进自己柜子里, 重新躺回床上, 这次倒是很快睡着了。   季时玉是被人叫醒的。   准确来说,他昏昏沉沉睡着时, 听到了别人叫他名字,他便立刻坐了起来,再加上外面声音热闹,他以为家里出事,便立刻出屋看, 却瞧见厅里坐着好些人。   “你来的巧, 刚要去叫你,正商议日子呢。”李秀荷见他过来, 赶紧朝他招招手,待他走到身边,还帮他整了整衣裳,“坐下听着。”   季时玉便恍恍惚惚坐下,对面便是戚山州, 似乎是见他困倦,还给他倒了杯热茶。   他便捧在手心,轻轻啜饮一口。   戚张氏笑道:“孩子们感情好,这婚期咱们早点定下,这个月倒是有两个好日子,金媒婆也帮忙看过了。”   “会不会有点太早了?”季时玉嗓音微哑,他看着日期,就在这月底,如今可都已经是月中了。   李秀荷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不急,这是好日子,剩余的时间也够准备的。”   她如何不想把儿子再留两年,只是再留就要十八,村里除去那些嫁不出去的,哪有这年岁还不成家的?   她们自然可以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是言语污人清听,总会影响心情。   何况,两个孩子确实感情不错,两家离得也近,倒是少去一些忧愁和思念了。   季时玉便不再说什么,只捧着茶杯摩挲着,亲耳听到他们定下日期,喜悦和惊慌在心里争执,让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倒像是不高兴似的。   戚山州临走时深深看他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李秀荷只当他是没睡好,这孩子没起床气,但若是没睡舒服是要头疼的,也是她格外疼他的原因。   “没有不舒服。”季时玉轻声说着,不想叫家里担心他,便解释道:“许是没睡醒,还是觉得乏力。”   李秀荷便放心了,“那你休息会,你阿爹他们先去田里了,我也得过去,你和小欢儿在家里,一会舒服了,就先把饭做起来。”   季时欢还没醒,家里不能没有大人,他便点了点头,留守在家里了。   婚期定在六月二十八。   这期间戚三叔一家和戚山州也没闲着,既然准备娶,就得把该准备的都备好,酒席得摆上,还得有荤有素,样样齐全。   他本想再雇佣辆马车接人,但季家严词拒绝这种“过度奢靡”的行径,否则马车刚起步,就到戚山州家了,实在不值当,便算是省了一笔。   村里都知晓,戚季两家这次是真要结亲了,得知酒席会很丰盛,连之前和季多林一家无甚来往的其他兄弟都想腆着脸过来,和上次季岩峰成婚一样,明着是要帮忙,暗着就是打秋风。   毕竟这几十年都不亲近,难不成小辈成个婚还能亲近?   只是,换做是自家准备婚事,想来打秋风就罢了,可要打倒季时玉的夫婿家里,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李秀荷直接关门拒绝,谁也别想给她们玉哥儿大喜的日子添不痛快。   只是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两人的喜服。按理来说,有喜服自然是最好的,可季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以后总归要和戚山州成为一家人,处处刁难就没意思了,便想着挑买点红色的布,到时候缝制在衣服上就好。   却没想到戚山州默不作声地拿出两套喜服来,还都是成衣,成衣铺子要价贵,先前在镇上住过的季家人自然是知晓的,也只能承这好意。   倒是季时玉开心的很,不用自己缝制了。   一连数日的安排准备,眨眼就到婚期。   村里嫁娶没有那些繁琐的事,像季岩峰成婚时,都是晨起把人迎进家门,举办酒席,热闹过就罢了,拜堂这事也是关起门敬茶就好,并没有给新媳妇立规矩,但在村里也是难得的重视。   却不想到了戚山州这里,礼节更谨慎了。   天刚亮时,季时玉就被叫醒了,他昨晚紧张的没睡好,此刻眼睛都有点肿,李秀荷笑看看他盥洗,而后便让他坐在镜子前开始上妆。   既然要穿嫁衣,那就得做足礼节。   在嫁衣套上那刻,季时玉竟是浑身不住颤抖起来,他在激动、紧张、害怕……   即便还是在同村,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要脱离自己原本的家,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激的他几乎要掉出眼泪。   “别怕,爹娘就在村里,你的家也在这,走两步就能到的距离,不值得害怕。”李秀荷温声安抚他,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也实在没必要。   季时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戚山州已经来接了。   因为不需要轿子,他便直接守在季家门前,想着等季时玉出来,就把人背回家里。   可看到被季岩峰背出来的季时玉,他还是失神了,甚至连外面的村民都传出阵阵惊呼声。   玉哥儿的好看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今日更加耀眼夺目些。   戚山州忙不迭地上前迎他,甚至还未走近,就先伸出手准备搀扶他了。   “爹,娘,大哥。”戚山州喊的掷地有声,人人都知晓他没爹娘了,这样喊也不失礼。   “好孩子,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李秀荷轻声叮嘱着,“有难处就跟家里商量,一家人,不要客气。”   “都听娘的。”戚山州说。   在季家门前稍微逗留片刻,戚山州便蹲下|身子,双手也虚虚伸到后面,紧接着就感觉到对方贴了上来。   他小心翼翼起身,背的很生疏,却很稳当。   和季家道谢过,便把人背到戚家去了,身后则是季时玉的陪嫁。   而村民们也自然而然地跟过去,都想去看这场热闹。   晨迎昏行,热闹一直持续到傍晚。   婚宴是该要热闹些,但戚山州可不是什么会发善心的人,除了三叔和里正一家以及孙旭旺夫妇,其余邀请来的客人,要么对他和戚鱼有过帮助,要么就是曾表示过善意,至于其他人,则是连话都懒得多说。   没被邀请的村民们各个扼腕叹息,都恨自己之前嘴上没把门,说那些不好听的话,都以为人家不知道,没想到这汉子心里记得门清。   可惜了那些肉菜,村里人哪能日日吃这么好!   季时玉到底不是女子,不需要在屋里坐等着,而是和戚山州一起在席间敬酒,敬的自然也就里正和两家的长辈。   很快席面结束,来吃酒的再次说了好些好听的话便离开了,把院子收拾干净,眼看着季家人也要走,季时玉下意识上前追了两步,却被季多林抬手制止了。   “还是那句话,过好你们的日子比什么都强,两家离得这么近,不影响情分。”季多林难得多说两句,看向季时玉的眼神带着欣慰和愁云。   “知道了爹爹。”季时玉哽咽着应声。   “好好,快回屋里吧!”季多林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季时欢双眼红通通的,一副随时都要撇着嘴哭出声的样子,季时玉怜爱的摸摸她小辫子,看着家里人离开了。   如此一来,戚家就剩他们三口人了。   戚鱼乖觉,见他们还没回屋,就先去厨房把水烧起来了,大哥说了,夜里用水的次数多,得多烧点!   季时玉倚靠着戚山州抹眼泪,这还是头次要和爹娘分开住,尽管知晓在戚山州这里不会受委屈,却还是忐忑不安。   “方才看你都没吃多少,我去给你揪碗面片儿,吃不吃?”戚山州歪头轻声询问,一只手拖着他腰肢,轻拍安抚着。   季时玉拧眉瞪他,水润的眼眸清透无比,他轻斥道:“这是吃面片儿的时候吗?如果真要吃,我还要吃鸡蛋。”   “还要吃鸡蛋……”戚山州笑着重复一遍。   汉子声音本就低沉,此时还带着点沙哑,季时玉原本还愁云惨淡,此刻却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起来。   谁说难过就不能吃鸡蛋了?   “那你回屋等着,桌上有糕点,饿了先垫着,我去做。”戚山州叮嘱两句抬脚朝厨房走去,看到鱼哥儿在烧水,一并问过他,又多揪了点面片儿。   季时玉白日来时还有点不好意思走动,就只在卧房里坐着,当时屋内一片通红,连被褥都是新做的。   之前也来过不少回,但都是在外院或者前厅里说话,眼下终于有机会好好看这房子,自然得先熟悉熟悉。   在外面看就知晓这房子宽敞,内里更是乾坤不断,加上他们和鱼哥儿的卧房,竟是还有三间空屋,也不知是要留着做什么。还有一间耳房,用来做浴室,里面一应俱全,还摆放着两只浴桶,其中一只小些,是给鱼哥儿用的。   他推推转转,很快就把这里看个遍,怪不得都说戚山州盖新房恐怕把家底花干了,饶是他都这样觉得,这宅屋比镇上好些人家的都要好。   “还满意吗?”戚山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双手环抱,视线紧盯着他好看的脸,藏在怀里的手却稍稍收拢成拳。   “很好呀。”季时玉连连点头,细数着宅屋的优点,真说起来比季家的宅屋好太多了,没人会不想住在舒服的地方。   戚山州不动声色松开手,朝他伸过去:“面片儿应该差不多好了。”   他们过去时,鱼哥儿正在盛面片,他用自己的小碗盛满一碗,剩下的则都盛到大碗里,都是留给嫂嫂的!   “吃完把碗留在屋里就行,然后早点睡觉。”戚山州看他要端着碗走,平静的叮嘱一句。   戚鱼有些不解,但今天他也有帮忙,确实很累,便乖乖点头,毕竟大哥这样说就代表碗筷不用他洗了!   他双手捧着碗,欢欢喜喜回屋里了。   季时玉却是听懂言外之意了,他红着脸不敢看对方,盯着那一大碗面片,只觉得那面片白胖好看,连里面的葱花都很有看头。   戚山州一手端起面片,一手牵着他回了屋里,季时玉就在红通通的屋里,被注视着,吃面片吃了个饱,剩下的那些则是被戚山州囫囵吞进了肚里。   天还没全黑,季时玉不敢和他亲近,便和他一起清点带来的嫁妆。   原先那些吃穿用的东西不算,还有一床新的鸳鸯棉花被和几双新鞋,再便是八十八两银。   这银钱和戚山州给的聘金相比,简直不得了,但若是算上买的金镯和其他物件,虽差些,但也差不多。   季家看重的是戚山州的品格,也愿意多少贴补他一些。   季时玉拿出八两递给他,认真说道:“我不能都给你,但你知道我不怎么会做农活,所以八两就当贴补家里,不过我会好好顾家的。”   “你的陪嫁,你自己留着。”戚山州把捧起他的手,把一根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摁回去,轻轻包住,“家里银钱不用你操心,田地如果不喜欢,也可以不去,但能给我做口热乎饭吃吗?”   手被包裹着,季时玉轻轻挠挠他掌心,颇为认真的回答道:“可以的,我在家学过很多了。”   戚山州不动声色靠近他,迟迟没松开他的手,反而继续笑问:“是吗?都学了什么?”   季时玉便立刻掰着手指数起来,自己的一只手不够用,还要征用戚山州的一只手。   但总得来说,一些家常便饭是会做了,不枉他辛苦学这几个月呢!   戚山州便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他知道季时玉刚来村里时是什么样子,前世今生,他见过两回,都印象深刻。   镇上来的少爷,打扮的贵气,模样都是万里挑一的,但那股矫情劲儿,是真没办法。   不是哭闹就是撒娇,他前世没和季时玉接触几次,但也知晓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现在对方却言辞恳切地和他保证会做饭,他该是熨帖满意的,甚至该沾沾自喜,他能叫这位镇上来的少爷坐到这般地步。   可惜,都没有。   他只觉得愧疚。   “你怎么不说话呀?”季时玉说的纯干舌燥,扭头就瞧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下意识摸摸脸,红色喜服映衬的他的脸泛红,“你盯着我做什么?”   戚山州掐着距离稍微凑近,他轻声解释:“太阳落山了。” 第34章 圆房   放下床帏, 季时玉强忍着惊惧端坐在床榻上,脑海里想着出嫁前,娘给他的小册子, 他不清楚戚山州懂不懂这些,但娘说过, 若是他不懂,自己就要受罪了。   “你、会吗?”季时玉揪着被子将自己裹好,问出这话时, 脸都要红的滴血了。   戚山州沉默片刻, 摸了摸脖子,轻咳一声道:“娘没教你吗?”   季时玉一听他也不会, 竟莫名平和几分, 他昂昂下巴,看着那些陪嫁说道:“那册子压箱底儿了, 拿来瞧瞧吧,娘说做不好要生病的……”   “好。”   戚山州便立刻去拿,册子面上看着倒是很平常,可一想到里面的内容,就莫名有些紧张, 他回到床上, 连人带被把季时玉拢在身前,然后颤抖着手, 翻开了册子。   这册子倒真是个适用小哥儿的宝贝,连最开始的步骤都写的清清楚楚,每一步旁边都有图画明示。   季时玉看的脸红心跳,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但他总觉得戚山州也没好到哪去, 因为看起来很平静的人,喷洒在他颈侧的呼吸很烫人。   戚山州汲取着上面的知识,只恨每幅图都是简单勾勒,不能叫他看的更清楚些。   “不要看了……”季时玉声音很轻,隐隐带着些羞赧,偏着头躲避面前的册子,头便靠在了他肩膀上,整个人都陷进他怀里。   戚山州低头亲吻他发旋儿,又多看了两眼,把那些或许能用到的姿势都记下,便把册子珍而重之地放到枕头下面。   气氛一时宁静,两人似乎都在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戚山州还记着要先润润那里,便把之前收着的脂膏全都找了出来。   季时玉惊讶:“你怎么有这么多脂膏?”   戚山州和他十指相扣,亲吻他手指,笑道:“听小欢儿说你爱用脂膏抹手,怪不得手这样滑。”   他边说着,另一只空闲的手却是顺着对方纤细的腰往下,衣带瞬间散落……   季时玉从前没吃过什么苦,只在那段突然出现的记忆里遭受过殴打,可眼下他不觉得这份滋味比那份殴打轻松,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劈开了,全部接纳之后,疼痛之余还带着些不适,叫他难以忍受,只顾着抓挠身前的人。   屋内燃着蜡烛一根,能将眼前的两人都照亮,却不足以照亮整间卧房,这是戚山州隐忍的体贴。   桌面摆着一壶酒,两只精致小巧的酒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喝的合卺酒。   床帏摇晃,似乎带着桌面上的酒都在杯子里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波浪撞击杯壁,发出阵阵灵动声响。   是夜,鸳鸯绣被翻红浪。   翌日。   季时玉醒来时已然日上三竿,他揉了揉眼睛,就瞧见了手腕上明显的指痕,旁的地方便更不用多想了。   他面色潮红,急忙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待觉得呼吸不顺畅后,才探出头来。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面上表情僵硬几分,略缓了缓,才小心避开那处,下床穿衣。   外面堂屋的木盆里已经打好水,连刷牙子都准备好了,他便快速盥洗一番,推门出去了。   家里安静,他原以为戚山州和鱼哥儿都出门了,可走进前院才看见他们正在各自忙活。   “戚山州。”他轻声呼唤。   被叫到名字的汉子随手抹了把汗,敞开的结实胸膛上隐约还带着几道抓痕,他笑道:“厨房有饭,我去给你端。”   “我等下自己吃,这是做什么呢?”季时玉走近他,本想顺势坐下,可又想到什么,干脆直挺挺站着了。   “鱼哥儿屋里还差张竹席,他日日喊热,我赶紧给他做好。”戚山州说。   他们屋里铺着那张是早就打好的,上面只铺着一层薄褥子,倒是也不怎么热。   夜里折腾除外。   季时玉点点头,随着他的话看向鱼哥儿,就见小家伙正躲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觉得好笑,便朝他招招手,紧接着小哥儿就像是小狗崽儿一样,屁颠屁颠就朝他扑过来。   “嫂嫂,嫂嫂~”   “你是在撒娇吗?”季时玉弯着眼睛揉揉他脑袋,“夜里睡的好不好?”   戚鱼连连点头:“睡得很好,都没起夜!”   他平时总是要起夜的,但昨日出奇睡的踏实,只是晨起憋的厉害,但没扰着哥哥和嫂嫂就好!   他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他知道的可多了!   嫂嫂现在应该已经怀小侄子了!   “那就好。”季时玉稍稍放心,虽然两间屋有些距离,可他们昨夜荒唐,真叫小孩儿听到就不好了。   “嫂嫂,我去给你端饭!”戚鱼说着就松开他朝厨房跑去。   没一会的功夫就端出个托盘来,上面放着米菜和一碗红色的汤。   不等季时玉问,鱼哥儿就秃噜道:“这是哥哥单独做的,很清淡,汤是甜甜的红糖红豆熬的!”   红糖红豆。   真是要腻死人了。   季时玉翘翘唇角,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皱着眉站起来,觉得捧着碗吃也挺好的。   戚山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麻绳和针孔差的确实有点大,回头去找村医买点药膏,应该好的快些。   一碗甜汤下肚,季时玉累的瘫在椅子上,连臀部的不适都没心思顾及,这汉子厨艺虽不如何,但熬汤却是不错的。   “我明日还想喝汤!”他仰着头嘟囔着。   “明儿想喝什么汤?”   “鸡汤。”   “好。”   季时玉扁扁嘴,他就算是要求吃一整只鸡,那都是他辛苦劳累一晚应得的!   竹席并不难做,只是十分考验耐力,得把那些竹片竹条弄成一般大小,排整齐再用麻绳绑紧,手指但凡笨拙点,都弄不成事儿!   “热得很,午后再弄吧。”季时玉拿起旁边的竹扇使劲给他扇着。   汗珠从鬓角滚到下颔,再被戚山州抬手抹去,浑身都散发着野性,像是从山里跑出的猛兽。   戚山州:“快做好了。”   “田浇了吗?娘说蔬菜一茬接着一茬,该吃就得吃,不然就不鲜嫩了,晚些时候我们摘些做面片儿吧?我喜欢吃清淡的青菜面片儿。”季时玉询问,他还没有去戚家的田地里看过,毕竟自家的田都少去。   “浇过了,你别操心这些,身体……难受的厉害吗?”戚山州说这话时有些迟疑和担忧,生怕季时玉有不妥的地方。   季时玉脸皮儿瞬间红了起来,还下意识看向戚鱼,生怕被他听见,见他没反应,才稍稍放心,他点点头,声音很小:“有一点,是你太大了……”   “咳、我一会去村医那拿点药回来,你就在家里歇着吧。”戚山州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做竹席的时候更卖力了,否则总要想那些奇怪的事。   “那你不要说是我用呀!”季时玉急声叮嘱他,怪不好意思的。   戚山州点头:“知道。”   就算他不说,村医定然也知晓。   他利索将竹席做好,用水清洗过,便放到屋檐下晾晒着,阳光正盛,未避免把竹席晒脆,只需要晒干就成。   戚山州忙活完,叮嘱他和戚鱼看好竹席,就去找村医了。   季时玉便和戚鱼一起看着竹席,眼看着一面晒干就再翻一面晒,很快就把竹席晒干了,他便帮着放到鱼哥儿屋里,给他铺好,夜里睡觉就能凉快些了。   “嫂嫂,你真好~我早就知道让哥哥娶你是对的,他以前都不听我说!”鱼哥儿腻腻乎乎地抱着他,像是小鸡崽贴着老母鸡一样,觉得踏实的很。   “嗯?这是什么意思?”季时玉若有所失挑眉,“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哥哥不愿意娶我来着?”   鱼哥儿没防备,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嫂嫂真好看,嫂嫂真温柔,嫂嫂在和他聊天说话……便利利索索把戚山州卖个干净。   说他每次说起娶他的事都不高兴。   说他还说不能恩将仇报。   季时玉听的五味杂陈,不是他嫌贫爱富,只是按照戚山州家一开始那种情况,若是要他嫁,他也是不敢的。   破旧的木屋,甚至恨不得吃饭都成问题,他真的还没疯到那种程度……   但他没想到戚山州也是那样想,所以才总对他态度恶劣,还故意欺负他,呛他,直到要盖新房,才突然改变。   戚山州和村里很多汉子都不同,有些人,只想着快点娶媳妇回家操持,哪怕是家徒四壁都要生上很多孩子,想着给孩子们口饭吃,再让他们回头供养自己,这种行径,本身就很古怪。   “你哥哥他,其实说的没错。”季时玉说道,“你以后也不能因为三言两语就被别人哄骗去,吃不饱饭的话,甜言蜜语便都是骗人的鬼话,假的。”   “让我吃饱饭的人,就是好人吗?”戚鱼不懂,但粮食很珍贵,能让他吃的饱饱的,就只有哥哥和季家。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季时玉有点苦恼,他费劲解释着:“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有些人让你吃饱饭都是有目的的,比如你哥哥,让你吃饱饱是想让你身体健康不饿肚子,但有些人可能是要逼你做不喜欢的坏事,你得自己学会分辨。”   “很难分辨……”戚鱼也跟着皱起眉,苦恼的样子逗笑季时玉。   他笑道:“换句话说,如果是不敢告诉你哥哥的事,都不能做,和你说不能告诉哥哥的人,一定一定要离远一些。”   戚鱼似懂非懂的重复着他说的话,季时玉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好好的怎么就和他说到这些话了。   好一会戚山州才回来,手里倒是拿着很多东西。   季时玉上前迎他,疑惑询问:“这些都是什么?”   “需要涂抹的,进屋。”戚山州抬抬下巴,示意他朝屋里去。   “哦、哦,那鱼哥儿你回屋午睡吧!”季时玉赶紧把他哄回屋里,才做贼似的跑回他们卧房里。   昨夜里折腾完,戚山州有给季时玉擦洗,也曾看过那处,只是没想到那里娇嫩,那样小心还是伤到了。   今儿听村医说了许多,倒是润的时候得做足功夫,且不能只顾眼下不想来日,得循序渐进才可。   季时玉已经褪去衣衫爬下,他涨红着脸扭头轻声斥他:“你还不赶紧!真是烦死你了……”   “那你尽可烦着,还有数十年光景等着你呢。”戚山州轻笑一声,扣了一块药膏抹上去,抹进去,让融化的药流进里面去。   季时玉早就瘫趴着,还拽过被子盖住脑袋,原本梳好的头发被磨擦的散乱,像是炸毛的猫儿。   听他哼唧着,戚山州也难受,冷着脸给他上药,待药膏都吸收掉,才给他穿好亵裤,自己则是洗手去了。   季时玉爬起来,在戚山州走近他时抄起旁边的枕头砸向他,哪有上药上这样久的!   “又恼?今年新春倒是能省了烟花爆竹,只说你两句,家里就够听个响的。”戚山州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好烦!”季时玉猛地扑向他,双臂紧紧搂着他脖颈,偏头去咬他的肩颈,可刚凑过去,就被戚山州推开了。   “刚回来,身上脏。”戚山州一手戳着他脑门把他推远一些,“再睡会吧。”   季时玉抓着他的手不放,“那你呢?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虽然说起来很丢脸,但刚在一起,他还是很想和对方黏着的。   “我一会得去田里再浇一次,再去拔点青菜回来,晚上不是想吃面片儿吗?”戚山州说。   其实还得去前面婶子家里换只鸡,否则明日季时玉就喝不上鸡汤了。   只是这话没必要和他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让他吃饱喝足就好了。 第35章 洗衣   季时玉在家里倒也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做, 而且没有人家愿意娶回来的夫郎是什么事都不做的懒蛋。   他把屋内的陈设擦拭一番,地面也扫的干干净净,又把院子整理一番, 那些农具都放到旁边的小棚子里,只是院子太大, 收拾起来有些累,还让他觉得缺点什么。   可缺什么,他竟是想不起来, 奈何苦思多想不是他的性格, 便干脆抛之脑后,转而继续收拾起来。   又累又热, 汗水紧贴着皮肉, 走路间都觉得腿被桎梏的抬不起来。   他利索打了盆清水进耳房,沾湿不禁擦拭着身子, 凉水沾到皮肤,瞬间觉得清爽很多,换上干净衣服,把脏衣服暂时放到盆子里,便回屋里了。   午后热的厉害, 季时玉本想等着戚山州回来, 却不想倚着床尾睡了过去,等他再醒来, 对方已经回来了。   他赶紧跑出去,红润的脸上带着几道压痕,他轻声道歉:“我是想等你的,但是睡着了,我来做饭吧!”   “好。”戚山州没拒绝, 指着那堆青菜,“把菜择一下,洗干净,我去和面。”   “好好……”季时玉便赶快蹲到青菜堆里择菜,村医给的药确实很管用,那种不适感已经消失了。   戚鱼也跟他一起,两人合力很快就把青菜清洗干净,捞出来放进小厨房里,季时玉没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看他和面。   和面是个体力活,季时玉也是学过和面的,但他总是累的胳膊疼,可此时,面粉在戚山州手里很快就被揉成了面团子,放到旁边再发一会。   差不多时再把面团擀成片,切成宽条,再横刀切成小片,这样吃起来也不费力气。   戚山州又把洗好的菜切进去,一锅青白相间的面片,再放些盐巴和酱调味,只等熟了就能吃。   季时玉和戚鱼各自捞了一碗,剩下那些便都是戚山州的,盛好放到桌上晾了一会才吃。   晚些时候吃过饭,季时玉便准备把脏衣裳拿去河边洗,村里吃水都有井,倒是不困难,只是要拿吃的水洗衣服,那是浪费。   “我去洗。”戚山州说着就端着盆子要走。   季时玉赶紧拦住他,他对着对方手臂就是一下,扁扁嘴嘟囔:“哪有叫汉子洗衣裳的?我们家里都没有这样的规矩,还是我去洗,夏日衣裳都不脏,只是有些灰土和汗,我能洗干净。”   “那我陪你,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戚山州说,他知道季时玉刚成婚还很羞涩,不然也不会挑天擦黑的时候去洗衣裳。   也不怕掉水里。   思及此,戚山州皱眉询问:“会凫水吗?”   季时玉摇头:“不会呀,但我也不是什么笨蛋,不会掉进水里。”   他是镇上长大的,还是小哥儿,又不可能像那些汉子一样打着赤膊就下水,自然是不会凫水的。   “那我就更要跟着你了。”戚山州含笑逗他,“这时候水里常有水猴子上来捞人,万一你被捞走,我可要亏死了。”   “你吓唬我!”季时玉推了一把木盆,“那就跟着我去吧,你身强体健,水猴子该抓你才对。”   他可不怕这些,什么神神鬼鬼的,若世间真有神明,该死的人早就死了!   戚鱼自然是不好打扰他们,便乖乖在家里等着,而且他很怕水猴子……以前大明哥家的侄儿们就总说要把他丢进河里喂水猴子。   季时玉和戚山州特意经过季家门口,还稍稍停留片刻,倒是真叫季家人瞧见他们了,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没多说其它的。   寻常洗衣裳都是在村口下面的河边洗,但季时玉要躲着点,戚山州便带着他去了另一条路,也能走到河边,且人也少,不会和他抢石头墩子。   戚山州指着一块平滑的石头示意他坐下,转而自己撸起袖子就准备洗衣裳了。   “说好了我洗的!”季时玉赶紧站起来拦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我又不是不会做……”   “跟我吵一架,看我洗衣服,还是直接看我洗衣服?”戚山州轻声询问,新夫郎进门没三天就洗衣服,这事他做不出来,也看不过眼。   何况,这是季时玉。   季时玉立刻识趣道:“夫君请。”之后屁股便稳稳坐在石头墩子上,都不带挪动的。   洗衣裳这事戚山州常做,毕竟之前去服役,可不会有人给他们洗衣裳,再加上回来之后,戚鱼又这么小,就算他再忙,也无法放任戚鱼自己去河边洗衣服。   他利索把衣服浸湿,再打上皂角,很快就搓出沫来,也把衣领和袖口位置着重搓洗一番,揉搓着衣服,再往河水里一涮,泡沫就融进河里被冲走了。   戚山州手脚利索,季时玉就在旁边随手捡着小石子往水里丢,能溅到戚山州脸上最好,溅不到就当听个声响儿。   “欠的你?”戚山州侧目看他,倒真有几分严肃。   “你也能溅我,我又不是什么玩不起的人……你做什么?”季时玉正说着,就见戚山州突然放下衣裳站起来,然后朝旁边的石块堆走去。   一个惊讶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很快他就看到对方举着一块大石头走回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直接丢到了季时玉面前的水里,在他啊呀的叫声中,被溅了一身水。   “戚山州!”季时玉被他这种幼稚行为逗笑,却又恼他溅湿自己,一时都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被叫到的汉子懒懒重复着他刚才的话:“我又不是什么玩不起的人~”   “你好讨厌!”季时玉羞赧地扑到他后背上,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戚山州胸前。   “下次不要这样做。”戚山州手身伸向后面稍微固定他,还惩罚性的拍拍他屁股,“冲到河里要生病。”   季时玉也学他懒懒应了一声,双手却牢牢箍着他脖颈,脑袋也垂在他肩膀,反正天色都黑了,没人会看见他们这么腻歪,就算看见了也没事,他们都成亲了。   戚山州察觉到他应是累了,洗衣服的手便搓的愈发快,很快就把衣服全都洗完,拧掉水放进木盆里。   一手端着木盆,一手伸到后面护住季时玉,趁着夜色回了家里。   也亏得戚山州身强体健臂力好,但凡换个人恐怕都会觉得吃力。   前院放着一只亮着的灯笼,是鱼哥儿给他们留的,戚山州把盆放下,借着月色把季时玉放进屋里,先脱掉鞋子外衣送上床榻,而后轻手轻脚去晾晒衣服,他本想端盆热水给他擦洗,不想进屋就见人已经醒了。   “正好,来盥洗。”戚山州把木盆放到堂屋,顺手把屋内的蜡烛点上。   宽敞的卧房里只点着一根蜡烛,虽能照明,却也透着昏暗,但夜晚本就静谧,连说话声都很轻,这样的氛围倒是刚刚好。   季时玉便只留里面的里衣亵裤,先把手脸洗干净,又就着水洗了脚,才坐回床边去擦脂膏。   戚山州也利利索索洗了洗,跟着躺下了,明儿要回门,两人便没再折腾。   ·   戚山州起得早,他先去前面的婶子家里买了两只鸡,回来把鸡汤熬上,把早食做好,才叫他们起来。   喝着热乎乎的鸡汤,晨起时那丝丝的微凉也彻底消散,他看向戚山州:“回门都要带什么?”   “还有一只母鸡,一坛清酒,一条五花肉,两包糕点,够不够?”戚山州反问他。   他不知道镇上回门是如何,但村里好些人家回门时带点干菜和小块肉就够的,甚至还没有肉,他当然不是要比较,只是真说起来,他这样并不寒酸。   季时玉当然也知晓,便连连点头:“够的够的,娘说回门不需要拿太多东西,只拿我们要吃的就行。”   按李秀荷的意思,回门礼拿去也是做给他们吃,拿什么就无所谓了,何况离得实在是近,着实不差这些。   戚山州便没再多说,只是盘算着另一件事——鱼哥儿是留家里,还是跟他们一起去。   这事本不难,就算直接带过去都没什么,但他也怕季家觉得这样的日子带过去不好,具体不好什么,他也不清楚,反正村里好些妇人夫郎婆子们的说词动不动就是“不好”。   “鱼哥儿也跟着我们回吧,反正家里都来回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季时玉不知道他也在想这事,只是随口这样说,毕竟两个大人都出门,留下孩子自己在家也确实不放心,更没有那个道理。   戚山州笑了笑,自然接受了这提议。   吃过早食,带上回门礼就朝季家去了,过去时季家大门敞着不说,门口还站着季时欢迎接着。   季时欢看到他们过来,立刻朝季时玉飞奔过去,边跑边喊:“三哥!娘!三哥回来了!”   这架势,若是说季时玉是嫁到外县都有人信。   “低声些。”季时玉轻轻捂住她的嘴,“离得这样近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季时欢被嗔怪也不恼,却是仰头仔细打量着他,虽说才嫁出去不到三五日,却觉得很久没见似的,而且总觉得三哥和之前不一样了,好像脸色更好了,红痣也更鲜艳了,但更具体的,她就说不出来了。   季时玉被她看的不明所以,牵着她往里面去,他倒是没有什么“回娘家”的自觉,这里依旧是他家,走的熟门熟路的,那股娇气劲上来,就差躺床上叫李秀荷伺候他了。   “带这老些东西……也是刚好,家里差这一口了,本想着去屠户家买一些,你们倒是先带回来了。”李秀荷说着接过东西,把生肉和鸡递给杨雪梅,示意她先拿去厨房,糕点就直接放桌上,由着他们随便吃了。   戚山州话不多,听她这样说也只是点头,回门带多点是应该的,没有叫季家觉得他不重视季时玉就好。   一家人都在,眨眼间就热闹起来了。   外面热得快,一群人便转移进堂屋玩,说说笑笑的,说最多的就是季岩峰要做小买卖这事。   他早些年到处跑商也不是真一无所获,眼界开阔,也知晓其它地方的风土人情,走街串巷做的什么生意,所以自己也想着做个摊子。   有要做的事,这自然是最好的,何况季岩峰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只是杨雪梅过段时间也该忙活豆腐坊的事,她自觉家里就没人照顾了,提起这事时,连话都不敢说。   季时玉却道:“这是好事啊!豆腐坊那样的好营生是得继续做,而且大娘自己在家里,嫂嫂也很担心。”   “是这个理儿,何况在那头做完豆腐,再一路叫卖,到家里肯定也就卖完了,你把豆腐卖到村里,少不得还有人想感谢你呢。”李秀荷笑说着。   沙河村没有豆腐坊,村里的人更多还是靠外村来村里叫卖才能买到,若是杨雪梅家的豆腐也在村里卖,自然会很受欢迎。   杨雪梅不敢随便听信婆婆的话,她知晓很多婆婆都不喜欢儿媳抛头露面,保不齐说的一些话也是绵里藏刀,即便这段时间和季家人相处的不错,这样的大事,她也不敢随便做决定。   “我听娘的。”她连忙笑说。   “你们夫妇两个自己商量,不用管我们就是,还没老到要你们伺候的地步,该赚银子的时候,当然不能拖着。”李秀荷说完这些就不再多说了,怕说多了儿媳妇心里不痛快。   转而就聊起戚山州来,村里都是庄稼汉,在家里种田才是长久且稳妥的生活,毕竟粮食才是民生大计。   说起来季时玉也不知道戚山州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想到对方不仅能把房盖起来,还有那些银钱下聘礼,而且成婚当晚,他都没让自己看他的余钱,估计是没有了。   见季时玉面色稍微凝滞,李秀荷只当自己说错话了,便笑道:“我倒不是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着咱们庄稼人,只要把田地顾好就行,交完税能吃饱喝足那就是最不错的了。”   何况种田看家确实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她只是猛地说错话了,毕竟先前在镇上时和那些夫人们相聚,也就是聊点这些,下意识就问了。   戚山州点点头:“田地是要照顾的,也会继续打猎到镇上卖,不会叫玉哥儿吃苦。”   “娘不是这意思。”李秀荷赶紧说,“知道你出息,你们这些孩子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们也不求别的。”   自顾自说完这些,李秀荷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不欲在这件事多掰扯,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做坏事,日子想怎么过都没有错。   戚山州确实心里有数,只是尚未确定,也没考虑好,未做成的事,不愿意拿出来说。   晌午在季家吃了饭,午后歇息过就回了。 第36章 采买   季时玉回到戚家才想起来他之前忘记的事。   “我们家里是不是也能养鸡?”季时玉欢欢喜喜询问。   一来不能总是吃的时候到别人家换或者买, 毕竟每家养鸡都是有数的,总这样也不好,再者家里养鸡鸭也能热闹一些, 养的好还能下蛋,直接连买鸡蛋的钱都省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 感觉这就是一劳永逸的事呀!   戚山州倒是没反驳,但还有几点需要和他说清楚,“鸡会叫, 说不定会吵到你睡觉, 而且你得会喂鸡,当然也不难, 平时那些菜叶子, 剩饭菜都能喂,如果要养鸭子, 就还得带着去河边觅食,你不会赶,所以我们不考虑鸭子,你说呢?”   说起来这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但季时玉从前从未做过, 戚山州也不会为难他, 从前没做过的事,也没必要到他这里就事事都会。   不过对方如果想养鸡, 也该承担起一些责任来。   季时玉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便赶紧点头保证道:“我能行的,那就先不养鸭子吧,养□□,到时候家里就有吃不完的鸡和鸡蛋了!”   “美得你。”戚山州轻笑一声, 倒是没打击他。   “那我们去哪买鸡?”季时玉问,“是要去别的婶子家里换吗?”   戚山州摇头,“换是换不到的,现在没有小鸡崽不说,就算有用钱也买不到,我们得去镇上找鸡贩子买。”说这话时还不动声色打量着季时玉。   “那就买!”季时玉神情认真,“我们就多买一些,买一群!鱼哥儿也就有事做了!”   见他神情平缓,不像是有什么顾虑的样子,他才稍稍放心。   这辈子发生的事确实和前世相差很大,毕竟前世他印象里季时玉是嫁到镇上了,却没想到早早就离世了,季家还哭过一场。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重生产生的影响,季家虽然没发生前世那些不好的事,但到底还是回村里了。   “好,那你要不要跟着去?”戚山州轻声询问,“再过几日就是赶集日,到时候还能买点其它东西,你若是跟着一起去,还能提醒我。”   话是这样说,可季时玉如果真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肯定不会勉强对方,就连他刚刚说的话,都觉得有点过了。   季时玉只略思索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他犹豫倒不是怕遇到镇上从前的朋友,不是他自吹,他虽娇气些,但交朋友还是很慎重的,他怕的是遇到崔智明……只恨崔家做事滴水不漏,否则季家也不会倒霉至此!   那些记忆,他姑且认为是前世或者是老天爷发善心,但不管如何,记忆里的崔智明都对他做过不好的事,若是有机会,报仇也未尝不可。   只是,总要静待良机。   “那好,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镇上。”戚山州笑笑。   太平镇每月有三次赶集日,到时候镇子各村百姓大都会去镇上买卖东西,甚至有些人家还要把田里种的菜拿去卖掉,但家家户户都不缺那点菜,因此价格极低。   第二次集市前,季时玉还拉了清单记好,他们所需要买的东西,生怕不小心忘掉,还得费劲再去一趟镇上。   戚山州对有他的小心表示理解,毕竟来回镇上都是折腾,一趟能解决,自然不能分两趟。   很快就到了赶集日,幸好戚山州早早就带着他们去坐车,否则怕是连牛车都上不去,人多的都挤得慌。   三人坐在同一侧,最前面是戚鱼,季时玉坐中间,戚山州则是凭一己之力把他们两个和别人隔开,但对面坐着的人就很难不和他们对眼了。   “玉哥儿也要去镇上?你能不能跟婶子们说说,哪里的摊儿卖的东西好?回回都得到处去买东西,零零散散的买,跑的腿脚都难受。”   季时玉困的厉害,淡声回答:“我知道的也不多,未出嫁前是不能到处乱跑的。”   这话瞎的很,但比起他说“我从不去那些地方”要好很多,何况那些婶子也就是随口问问他,和他搭话,没指望他能答出什么来。   毕竟谁都知道,镇上的有钱人家都是有小厮丫鬟跑腿的,哪用得着亲自出门啊!   季时玉实在有些撑不住,干脆倚着戚山州小憩,只是他还没睡着,就感觉自己肩膀也一沉,他顺势搂过鱼哥儿,便沉沉睡去了。   牛车晃悠了半个时辰多才到镇上,但比起徒步这已经好太多。   一进镇上就被热闹的声音包围,他们虽来的早,但出摊的小商贩们来的更早。   晨起起得早,都没来得及吃早食,戚山州看到素面摊子就准备过去,但想到季时玉,又堪堪停下脚步。   “你想吃点什么,先把肚子填饱,再去买东西。”   季时玉略思索片刻道:“那我吃馄饨,还想吃素包子,两个!”   “没问题。”戚山州一手牵着一个朝馄饨摊走去,先要了三碗馄饨,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才走到不远处买包子。   这是戚鱼第一次来镇上,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出村,就是来到镇上这么繁华的地方!   甚至还有卖馄饨的,他都不知道馄饨是什么,只听大明哥家的戚大宝说过,馄饨是最最好吃的东西,比肉包子都好吃!   可惜他连肉包子都还没吃过呢,不过肉肉倒是吃过很多了!   戚山州买了两个素包和六个肉包回来,很快馄饨也上桌,三人便吃了起来。   季时玉眼大肚子小,最终拳头大的菜包也就吃了一个,再喝碗馄饨溜缝儿,就饱饱的了,他都如此,鱼哥儿自然也一样。   结果到头来,还剩了一荤一素包。戚山州重新包好,放进背篓里,想着晚上回去再继续吃。   他们一路闲逛着,很快就走进集市街,太平镇是大镇,集市自然也人多热闹,出摊的小商贩们就更多了。   季时玉便立刻将自己写的单子拿出来,准备从街头逛到巷尾,凡是单子上的东西都要买齐全。   寻常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多买一些,最最要紧的则是卖活鸡的小贩,只是季时玉不知该去哪里找人,便只能跟着戚山州走,期间还会瞧见些小玩意,也都一并买了。   “赶紧些。”戚山州边走边叮嘱,这镇上没人比季时玉还熟,但是被冲散总归是倒霉事,何况鱼哥儿从前没出来过,走散怕是要吓坏。   季时玉连连点头,把鱼哥儿拉的很紧,就差和他绑在一起了。   一路逛着,除去买鸡,倒是把其它的东西都买全了,季时玉还特意看了看摊贩们的位置,大多是在街边随便占的,有些若是占了店铺门前一块地儿,那是需要给人家摊费的。   “那卖鸡的贩子会在集市上吗?”季时玉有些怀疑,只是他也不知从前家里管家到何处买鸡鸭,多数时候都是送货到家里去,他先前还碰见过。   “集市一月就三次,他定然会出来卖,春夏两季买鸡的多,只要能见到就一定能买到。”戚山州先前摆摊卖猎物时,倒是也瞧见过鸡贩子,只是那会也没想到季时玉要养鸡。   “油炸糕!”   “煎白肠!”   “香藿水!”   季时玉从前便鲜少来集市,他总觉得这里总是脏污不堪,到处都人挤人,连买东西都要央求店家摊贩再便宜些,这样的行为他好多年不喜欢。   可如今真真儿身处这里,才觉得人间烟火不外乎此。   人本就是复杂多样的,为生计,如此不算丢脸。   “鸡……”   “你有没有听到?”季时玉突然拽了拽戚山州的袖子,“我好像听到有人问鸡!”   戚山州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这里吵闹的很,倒是没想到连他都能听到,他点头回答,“确实听到了,就在前面,我们过去看看。”   戚山州身形高大,倒是为他们阻挡很多人力,很快就到了鸡贩子所在的摊位,只是他眼前的鸡却并不多。   鸡贩子正坐在摊位前苦心守着,面前的光却猛地被人挡住。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眼前站着三个人,一个身姿挺拔的汉子,还有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哥儿以及一个小孩儿。   鸡贩子下意识询问道:“贵客买鸡?”   戚山州点头,季时玉却有点着急,他虽不知晓什么是好鸡坏鸡,可眼看这些鸡都无精打采的躺着,谁敢要这样子的?   他警惕几分,反而询问起来,“你的鸡怎么病殃殃的?莫不是病了?我们不要这样的鸡!”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病鸡,就是天太热,有点没精神!家里还有活蹦乱跳的,贵客如果要,我可以给您送到家里去!”鸡贩子赶紧站起来解释,摆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季时玉却依旧狐疑地盯着他看,毕竟眼见为实,他的鸡此刻就这么蔫巴巴的躺着,谁敢信他的话?   鸡贩子紧紧盯着季时玉解释,“是真的,贵客您信我,我在镇上卖鸡好几年了,还曾给富户家里送过,没人说过我的鸡不好!就是从前那个季——季少爷?您是季少爷?季少爷您信我,我从前经常给您家里送鸡!”   “你冷静。”戚山州皱着眉把季时玉挡在身后,生怕这鸡贩子再吓到季时玉。   “我就是有点激动,我的鸡真的没问题,季少爷,咱们从前见过的,你家里经常吃我送去的鸡!”鸡贩子急忙说着,虽然后来季家搬离镇上,没再买过他的鸡就是了。   季时玉稍微往旁边站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眼熟,他从前确实见过鸡贩子到家里去,但也只是一点点,毕竟很久之前的事,不记得也正常。   “就算你这样说,我们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要很多。”季时玉赶紧把话讲清楚,“只是要放在家里养着吃。”   “没事没事,您要多少只?我都给您送过去,您现在住哪?”鸡贩子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了,他看向站在季时玉身边的汉子,扯着嘴角笑笑,“这位是您的……”   打手吗?   这挺立悍拔的身体,就县城那些赌坊里才会有!   他只知道季家搬走了,只当是搬到县城去了,季家有银钱,当然是正常的!   戚山州诡异的沉默,似乎也在等季时玉回答。   “他叫戚山州,是我夫君,我们要养,暂时先养十只,我们现在住在沙河村,你送去时问戚山州,村里人会告诉你的。”季时玉认真说着。   “哦哦好好,那我明儿就送去,只是得辛苦您给点定金。”鸡贩子见他有意要买,赶紧要定金,把这生意定下。   听他说了个数,戚山州就把定金给他了,这会小鸡不算太贵,要价倒是也够合理。   买完最重要的东西,倒是就再没其它事情了,但到约定的时辰还早,在集市上多逛逛玩会也不碍事。   戚鱼今日也是见过世面了,不仅吃到了馄饨和肉包,嫂嫂居然还给他买了发带,虽然现下还用不到,但也喜欢的很!   不仅如此,哥哥还买了好些布,说要给他和嫂嫂做衣裳!新衣裳!   果然他最喜欢嫂嫂了!   以后若是遇到戚大宝,他就要好好炫耀,气死那个胖墩子!   “想什么呢,美成这样?”季时玉晃晃牵着他的手,带动鱼哥儿头上的小揪揪都在动。   鱼哥儿笑弯眼睛,模样还有些羞怯,他小声说道:“今天好开心,是最最开心的一天,最最最开心那天是哥哥回来了~”   季时玉莫名鼻尖一酸,戚山州也抬手揉揉鱼哥儿脑袋,只是他力道大,把小哥儿头上的小揪揪都给揉乱了。   “嘻嘻……”鱼哥儿傻乎乎笑着。   “那我们就再看看有没有其它需要买的,如果没有就能回家了,马上就要到晌午了,回家再吃饭吧!”季时玉说,他知晓镇上酒楼贵,也实在没必要在那里吃。   戚山州欣慰于他的贴心,却也恼自己让他操心这些。   鱼哥儿倒是很开心,在哪里吃饭都是一样的,在家里更好。   又在其它铺子里逛了逛,着意添了点其它东西,戚山州还去胭脂铺子里买了好些脂膏,要的都是最好最润的。   季时玉撇过头不去看,直到他把那些东西都装好,才勉强给个眼神。   “时辰差不多,我们该去汇合了。”戚山州说。   “那咱们赶紧赶紧赶紧~”   “季时玉!果然是你!”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季时玉下意识回头,就见街边的铺子前站着几个模样好看的少爷,各个身着锦衣绸缎,连发带都镶着金边。   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愤怒,像是酝酿着什么恶意。 第37章 发烧   眼看着那些少爷逼近, 戚山州不动声色把他挡在后面,他早就知道这些富户家的公子少爷们能做出什么坏事来,若是伤到季时玉, 绝对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他这头如临大敌,季时玉却在看清那些人后展露笑颜。   “呀!”他甚至还提着衣服朝他们小跑过去, “你们不是不爱逛集市吗?”   “当然不爱逛,还不都是为了见你!听说集市的时候各个村里都会来人,每次集市我们都会来找你, 次次都落空, 刚刚本来准备无功而返,没想到家丁说看见你了!”   “就是如此, 否则这样脏乱的地方, 我们是不想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也要来这里了, 最近过得好不好,家里没帮上忙,我们都很抱歉。”   “你最过得很苦吗?这衣服料子你都穿好久了,之前夏季都不穿重样的……你家在哪里?我们以后常去见你,你这是要走吗?都还没吃饭就要走吗?跟我们回家吃呀!”   ……   他们围着季时玉叽叽咕咕的一通说, 言语间确实有些傲气, 但季时玉并不讨厌,毕竟他也是这样的, 何况这些朋友话里话外都是为着他好。   之前走的急,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联系,分明就不知道他搬去了哪里,还一月三次的到不喜欢的集市寻他,三五个月都是这样, 心意已然够了。   季时玉赶紧拒绝:“今日不行,我和夫君弟弟急着回家,再晚就要错过回村的牛车,下次约好日期再聚吧!”   “牛车?季时玉!你、你家里……不对!你居然成婚了?而且都不曾邀请我们!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脾气最烈的姜橙子先叫嚷起来,“什么人家值得你嫁?村里都是泥腿子,哪如嫁给崔智明?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偏你多嘴多舌,说话也不知道顾忌!”江池青拧眉提醒他,“玉哥儿夫君就在眼前呢,就算要说不好也该背着他。”   季时玉自然知晓戚山州有多好,他赶紧出声维护:“我夫君叫戚山州,他很好,没必要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我真的会不高兴。”   如蓝轻哼一声:“你倒是会维护他。”   “这是自然!”季时玉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仰头挺胸,“我夫君和弟弟自然是要护着的,今日确实不是好时机,只能来日再聚,我家就在沙河村,可以随时去找我玩!我们得走了。”   “好,那你们回吧。”   几位少爷也不是真没礼数的人,见戚山州朝他们点头,便也赶紧扯出笑点头回应。   到底是季时玉的夫君呢。   没想到路上会遇着他们,季时玉坐车时都不觉得挤了,小声欢快的和他说着刚才的旧友们,毕竟今日有些急,都没来得及向戚山州介绍他们呢。   说起从前在镇上如何欢快,又会去哪家酒楼吃饭相聚,或者是去县城的梨园听戏等等。   那些都曾是他日日所过,不想如今却被崔家害至此,朋友们都知晓他的踪迹,只要崔家别再找他们麻烦就好。   戚山州默默听着,他有话想问,但都是人的牛车上显然不合适,他便将疑问吞回肚子里。   只是这牛车和漂亮小哥儿确实不相配。   牛车晃晃悠悠把他们颠回村里,戚山州扛起买回的米面,季时玉则是背着背篓,没再牵着鱼哥儿。   路过季家门前时,季时玉还张望一番,但见院内很安静,就知晓他们是吃过休息了。   季时玉把背篓放下,说道:“那我去做饭,你们先歇歇,把衣服换下来,我晚些时候拿去河边洗。”   “好。”戚山州没拒绝。   扛着米面确实弄一身灰尘,他进屋脱掉外衣,丢到旁边的木盆里,顺便打盆水随意擦洗着,鱼哥儿也端着自己的小盆去旁边的耳房里洗。   季时玉则是先进屋做饭,眼下都饿着,得尽早做点熟得快的。   他便干脆和面,揪一锅面片吃是最方便的,晚上再好好做饭吧。   他很快就揪了一大锅面片,还在里面卧了三个鸡蛋,他盛好自己的放到旁边,再招呼他们各自来盛饭,吃多少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帮着盛。   鱼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把鸡蛋藏在最下面,舍不得咬第一口。   “等之后家里养好鸡,咱们就能每天都吃鸡蛋,吃到腻歪!”季时玉瞧见他的小动作,笑声说着。   有些人爱把喜欢吃的放到最后,鱼哥儿就是这样的。   戚鱼小口咬着鸡蛋,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点头附和,他就说今天是他最最高兴的一天!   吃了这么多好东西,以后应该不会下地狱吧?   “一会我去田里看看。”戚山州说,他见着季时玉要张嘴,当即补了一句,“我自己去就成,你在家里想想晚饭吃什么,得让我吃点肉。”   “好的。”季时玉立刻点头。   戚山州说过了,得让他吃口热乎呢。   饭饱,鱼哥儿收拾碗筷去洗,季时玉则是趁这时间去耳房洗澡,今日倒是不需要再出门了,他就换了身平时的衣裳。   鱼哥儿见他洗完立刻去贴着他,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但撒娇的意味很明显,季时玉知道他今天高兴,也就由着他去,两人没一会就躺着睡着了。   季时玉是被热醒的,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就要坐起来,奈何身子被死死压着,他偏头看去,就见鱼哥儿像狗皮膏药一样扒着他,脸蛋也红扑扑的,睡的很熟。   怪不得他会这么热。   他抬手,想轻轻拉开他的手臂,却没想到会摸到一片滚烫。   季时玉那点困倦瞬间消失殆尽,他赶紧去摸他额头,烫手的厉害。   “小鱼?”季时玉轻轻呼唤他,回应他的只有难受呻吟。   季时玉顾不上会不会吵醒他,连忙抱起他穿上鞋就朝外面跑,午后的太阳还是晒人,刚跑出院子他就出了一身的汗。   “小玉儿,慢点跑,回头摔你——这是怎么了?”路过季家门前时,季岩峰眼尖瞧见他,本想打趣两句,见他状态不对赶紧跑过去,“我来抱,你把鞋子穿好,别摔了。”   季岩峰力气大步子快,抱着戚鱼都跑起来了,季时玉就在后面追着,偶尔会有打招呼的,他也只无意识的应两声。   风寒不是小病,若是养不好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别慌,风寒而已。”季岩峰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他。   “倒不是大问题,他本就身子亏虚,今儿又头次去了人多热闹的地方,情绪受到波动,生病是正常的,抓点药吃就行。”村医笑说着,“不用这么担心,只是日后补身体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季时玉赶紧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村医点头,给他抓了点药,这种风寒咳嗽的草药他这里多的是,随便给他一把都够喝的。   季时玉摸了摸身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出来的急,没带荷包,一会我再给您把诊金药费送来。”   “我这里有。”季岩峰赶紧去摸钱袋子,“大夫?”   村医失笑:“就一把药草而已,回头再给我刨点就成,你们也记着点什么药草能用,都能备着点。”   季岩峰朗声笑了起来,“那可不能,术业有专攻,看病这事儿还是得交给您!”   没人会不喜欢被捧着,且季岩峰这话也听不出故作恭维的意思来,便叫他听着更欢喜了。   戚山州是从其他人听说家里出事的,他连木桶都来不及拿,就直接往村医家冲去,刚走进就听到黄狗汪叫几声,紧接着就看到季岩峰抱着戚鱼出来,季时玉也在旁边跟着。   “戚山州。”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戚山州边问边看向季岩峰伸手接戚鱼,“大哥给我吧。”   季岩峰不得不解释一番,戚山州看着怀里没二两肉的戚鱼有点愧疚,他总以为只要吃的好就成,也是成日让他吃饱饭,没想到还是不够。   季时玉连忙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以后好好养着就行的,我们回家吧。”   “哥哥,我们回家吧。”他又看向季岩峰,然后和戚山州走到一起,神情还有些担忧的看着沉睡的戚鱼。   季岩峰走在他们后面,看着身形纤细的弟弟和别人走在一起,嘴里还说着要回家的话……今天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眼……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都揉红一片。   回到家里,戚山州把戚鱼放好,季时玉则是去厨房给他熬药,苦药汁子光是闻着都觉得头疼。   他把药熬好,就端到外面小火煨着,转而继续在里面做饭了。   戚山州要吃肉,那就得炖肉吃,之前买的肉还有剩,放在阴凉角落里一时片刻不会坏,厨房里还有戚山州刚拔回来的菜,到时候直接炖一锅。   再次和面准备蒸馒头,知道他吃不惯杂粮,家里的面都是白面,蒸馍别提多香了。   把和好醒发好的面揉搓排气成光滑面团,再把面团揪成一个个的小剂子,揉搓成馒头的形状,静置一会,再放进锅里开蒸就行。   季时玉边做边嘟囔着每个步骤,将一切都顺利完成,才稍稍松口气。   “药熬好了?”戚山州出现在厨房门口。   季时玉扭头看他,微微拧眉,“那药坛子就在外面,没有看到吗?想跟我说话就大大方方的说呀,怎么还找这种借口呢?你好不坦诚啊!”   药坛子就在门口,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戚山州倒是没反驳,只笑着走近他。   饶是厨房并不狭窄,可这样身高腿长挺立悍拔的汉子逼近,也总会显得这里面逼仄许多。   “做什么?”季时玉警惕的看着他。   “鱼哥儿醒了,你去把药端给他吧,我在这烧火。”戚山州说。   季时玉扁扁嘴,“早这样说不就好了?非要故意逗我……”   坏心眼!   季时玉把汤药盛进碗里,进去时还不忘在柜子里拿了几块糖和点心,这苦药汁喝一次恨不得把心肝儿都吐出来,可不是要吃点甜食压压?   “小鱼。”   “嫂嫂~”戚鱼听到他声音,立刻就要从床上爬下去。   季时玉匆匆走近,“别动别动,我把药端来了,苦是苦,但是给你拿了糖块。”   戚鱼顿时面露好奇,他盯着那碗黑色汁水看了又看,闻着确实很古怪,但是又觉得有股清幽的香,他笑了起来:“我都还没喝过药呢!”   “那你之前身体很健康吧?”季时玉笑着摸摸他脑袋,“喝吧,喝完就能吃糖了。”   戚鱼期待的捧着药碗,在季时玉鼓劲儿的视线里把这碗苦的人作呕的汤药喝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嘴里就已经含着糖块了,他嬉笑道:“原来是这滋味呀,我从前一病,大伯娘和堂嫂嫂就让我干活,发汗再睡觉就好了!”   “什么?”季时玉怒从心头起,“他们实在过分,也不怕你有个好歹,幸好和这样的人家早早断了情分,否则怕是要烦死了。”   他确实知晓戚有才一家很过分,霸占戚山州父母的田产银钱,还把戚山州逼的去服役,凡此种种都能勉强理解……可不给生病的戚鱼看病,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戚有才三巴掌!   这么小的孩子,多年来生病时不仅得不到休息和安慰,竟还要拖着病体去干活,戚有才一家,真是该死!   “嫂嫂不气,等我病好了,就去打戚大宝!让他也生病!”戚鱼赶紧安慰他,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事不高兴,他又小心摸摸季时玉的肚子安抚着,“不要生气,肚子里的宝宝会不舒服的。”   季时玉:“???”   夜晚。   季时玉安然躺在床上,吹灭蜡烛要上床的戚山州也跟着躺到他身侧,有力的臂膀横在他腰上,大有要继续动的意思。   “你别这样,鱼哥儿都知道……”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却反而贴他更紧了。   “别怎样?别摸你肚皮?还是别摸你屁|股?”他轻声说着,竟还在话音落时在那柔软的触感上流氓似的捏了一把。   季时玉被他捏的低哼,侧过身就要推他胸口,却被戚山州直接捞进怀里,两人紧紧贴着,对彼此的反应都一清二楚。   不管是身为夫郎的职责,还是自己的情欲,都叫他没办法拒绝这场来势汹汹的求欢。   屋内只有月色,月光在季时玉眼里被撞散飘荡,一直在上跳下晃,偶尔还会泄露几道声响,但很快又会被堵住。   他被翻来覆去,膝盖和后|腰都难受的厉害,想着等明日就把那个册子给放进灶火里当柴禾!   “慢、慢点撞……” 第38章 养鸡   戚鱼到底是小孩, 几碗汤药下肚,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热意便退下去了, 还活蹦乱跳的都能跟着去浇田了。   戚山州没许他去,就让他在家里守着季时玉, 自己则是在田里忙活,不仅要浇地,还得把田里的杂草都给清掉, 否则那些杂草会吸走庄稼的养料, 害的庄稼不长。   别家也一样忙活,夏日杂草疯长, 一两日不看就要长起来, 只是和别家不同的是,别家田里劳作的至少两个人。   靠近他家田的人有点看不过去。   “州小子, 你夫郎呢?这都成亲好几日了,居然还不来田里干活,总把自己当少爷可不行!”   “就是,哪家夫郎媳妇不下田?偏他季家的金贵啊,你说说你, 跟个老黄牛似的, 还不要把你给累死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人家小两口的事, 你们瞎掺和啥?再说了,人玉哥儿也在家里忙活着,哪能说人家啥也不干!”   戚山州是不爱理村里婶子婆子们的,那些闲话他向来只当做耳边风,但凡是涉及到季时玉的话, 他从不会当做没听见。   这些人他最清楚不过,你若是顾及情分不去阻止,他们便永远蹬鼻子上脸,恨不得爬到你头上去拉屎撒尿。   “我夫郎很好,各位说话谨慎些,如果嘴上没个收敛,我可不会和你们客气。”戚山州将最后一把杂草扔到旁边的杂草堆上,直起腰垂眸看着这些人,“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也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也没别的意思,你们夫夫俩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是啊是啊!我们随口说说而已!”   她们赶紧附和,神情一副不敢得罪的样子,毕竟之前戚山州不管是盖房还是成婚都没有找他们,明摆着就是对他们不满了。   那些妇人家的汉子就在旁边听着,倒是都没插嘴,在他们看来娘们儿就是碎嘴子,胡扯八扯几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去掺和。   戚山州没理她们,背着满是杂草的背篓就往家里走,一会鸡贩子就会来,到时候看看鸡吃不吃这草,顺便再去刨挖点水分足的野菜野草,说不定都吃。   他前脚刚进山里,后脚就有人在村口沿路打问,不多时就站到戚家门前了。   “季少爷!季少爷在家吗?”鸡贩子见戚家大门敞开着,但没人在外面也是不方便进去,就在门口扬声喊着。   戚鱼便急匆匆跑了出来,看到是昨日的鸡贩子,他也没敢直接把人请进来,毕竟家里就只有他和嫂嫂。   季时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把人叫进院子,大门也敞开着,就算有人路过,看到这情景也不会多想。   “我得瞧瞧你的鸡。”   “好好,您看,这些都是我挑的,您看看行不行?各个活蹦乱跳,这些小鸡很好养活,有菜叶子有水就能长,我自家的也都是这么养!”   “而且没敢给您挑个头太小的,这些养着就刚好了,只要照常喂着不会出事的!”   叽叽叽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个没完,季时玉听着却觉得格外有盼头,只要能养起来,够家里吃,再吵都是值得的。   听他这样说,季时玉才稍稍放心,毕竟若是养两日便死了,岂不是要亏死了?   戚山州还没走进家门,就听到一阵叽叽叽的声音,他便知晓是那鸡贩子来了。   “季时玉。”   “戚山州!”   季时玉欣喜抬头,他激动的指着满地的小鸡雀跃道:“你快看,小鸡!”   他从前就只吃过鸡,没见过这毛茸茸很好玩的小鸡,看起来很可爱。   “觉得好吗?”戚山州边问边看地上的鸡,大概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野草味,叽叽叽的就跑到他面前了,他便顺势拿出一把草丢到地上,小鸡们就晃晃悠悠地啄了起来。   “好的!”季时玉欢喜的看着觅食的小鸡,这么好养当然喜欢。   戚山州便点了点头,进屋去拿钱,小鸡崽是不如大鸡便宜的,毕竟大鸡都是喂养许久的,足以见得戚山州当初买的两只两母鸡要价几何。   “那就要这些,你带的鸡可还够?”戚山州又多嘴问了一句。   “够,来都来了,就准备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卖卖,咋了?”鸡贩子下意识反问,“您要给我介绍生意啊?”   戚山州:“我再多买你十只,给前面那家敞着大门的送去,那是我老丈人家,你送去他们就知道了。”   “行。”鸡贩子一口答应,能赚钱的事当然要做,而且这可是儿婿示好,不过既然是老丈人家那就是季少爷的爹娘,也就是季老爷家吧。   他在这头结算完,又多叮嘱几句,就赶紧拎着鸡笼去季家了。   如今的季家自然是不如在镇上时得意,但和村里比起来也是不错的,而且做买卖就是要嘴巴甜,鸡贩子一去就恭恭敬敬地喊老爷,姿态倒是很足。   戚山州不知晓那头的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这些小鸡崽给安置好。   季时玉提前进厨房忙,夏天吃不了太热的饭,他早些做完晾晾就能吃了,戚山州则是弄了点土回来,准备抹个鸡窝。   先把鸡窝给抹起来,回头再去砍点竹子把鸡窝这一块给围起来,顺便搭起棚子,回头哪怕是刮风下雨都不会有影响。   “戚山州~吃饭啦~”   “就来。”   戚山州扬声回应,就着屋檐下晒温的水简单清洗一番,一会还得干活,没必要一直换干净衣裳,白叫季时玉费劲。   米粥和饭菜入口的热度刚刚好,季时玉倒是难得多吃了一些,还呼噜了一大碗粥,都能解渴了。   “一会还要做什么?我跟你去,今日起得晚,连小憩都省了。”季时玉撑着下巴看他,透亮的眼睛闪着光,“爹爹先前带我浇过田,所以我也能和你一起浇田,不然别人总要说你我,或者跟你一起搭鸡窝?你教教我就行的,我先前的夫子说我可聪——”   他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抿紧嘴巴,不再继续说了。   “夫子说你什么了?”戚山州狐疑看他,“话别说一半。”   季时玉却是摇头不肯回答,自古以来,就没有哪家姑娘和哥儿能读书习字的,若是叫别人知晓定然要说些难听的话来,毕竟哥儿姐儿也不能走仕途。   其实那些都无所谓,季时玉只是怕戚山州也是那样的想法,觉得他无才是德,那样他会很不愉快,甚至隐隐有些反感。   可这样的情绪,他并不愿出现在自己夫君身上,尽管他有时很坏心眼。   “我还以为夫子夸你,看来不是。”戚山州故作遗憾地轻叹一声,“我就说呢,你笨笨的,连还嘴都不会,夫子那么聪慧的人怎么看不出你笨笨的呢?”   “我很聪明!我的夫子说我是他教过最聪明的少爷之一!”季时玉气鼓鼓的侧目看他,“我!季时玉!聪明!懂吗?”   戚山州当即笑了起来,“谁让你一脸藏着掖着的心虚样,不直说一律当做假话。”   季时玉轻哼:“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是怕你觉得我比你厉害,心里不痛快。”   “惯会给人扣帽子。”戚山州可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将话题引回去,“我一会先去把田浇浇,再去山里砍点竹子把鸡窝搭起来,你跟我一起去,鱼哥儿在家里看着鸡,别跑丢了。”   戚鱼立刻连连点头,家里有他做的事,他开心的不得了。   吃过饭,照旧是鱼哥儿收拾碗筷,戚山州则是浇田,季时玉倒是能清闲些,就去看着小鸡。   莫约是知晓他们这头刚吃过,李秀荷就带着点东西过来了。   “玉哥儿。”   “娘!您怎么过来了?”季时玉快步走到门前迎她,“你进来看看,戚山州买的鸡,我们要是养鸡,以后都能吃鸡蛋了。”   李秀荷见他开心也跟着舒展眉头,只是有些话还是要叮嘱,她轻声嗔怪道:“你都嫁给州小子了,家里也不需要你贴补,不要说无理取闹的话,本来也要买鸡,我把钱给你送过来。”   李秀荷知道戚山州是不错的托付,也知道他和村里那些斤斤计较的汉子都不一样,但没人能忍受妻子一直补贴并不贫困的娘家,这事多来几次,是要影响他们夫夫感情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我,是他自己要买的,娘没必要还回来呀,家里就养着吧,回头嫂嫂有身孕,也要吃鸡和鸡蛋补身体的,就当是我们给未来小外甥的礼!”季时玉抱着她手臂嬉笑着,“爹和大哥去田里了吗?”   “去了,我让他们早早弄完帮着州小子点,你成日就知道在家里躲懒,都不知道外面人是怎么说你的。”李秀荷拿他没办法,她虽也不愿意让季时玉操劳,但嫁做夫郎的哥儿哪有不操劳的?   也亏得他没公婆伺候,否则也得惹出好些麻烦事来。   季时玉嘻嘻笑:“我也不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做,他都没说我,别人管我们的事做什么?”   李秀荷拍拍他手背,“行了,那娘就回去了,就算他不让你去,你也不能不去,时常走动看看,把家里这头顾好,再尽在生个孩子,就好了。”   “这都刚成亲呢……”季时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而且生孩子那样疼,他总归是觉得害怕的。   “就是刚成亲才要紧着,劲头正足的时候好怀,有孩子日子就有盼头了。”李秀荷拍拍他手背,“行了,别出来了,回头娘让你嫂嫂给你拿点小腌菜,酸酸甜甜的你爱吃。”   “我就说忘记带什么,还得是娘想着我。”季时玉靠着她肩膀撒娇,迟迟不愿撒手,但还是只能把她送走。   汉子们力气足,虽说都是顺着田道浇田,但有些地方也需要人力,浇起来也费劲,不过有季多林和季岩峰帮忙,倒是比平时浇的快。   一并把一些杂草也带走,等着喂鸡。   季多林本就觉得戚山州这人不错,否则也不会放心把季时玉托付给他,如今见他依旧做事利索,里里外外都能想到注意到,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看。   季岩峰故作苦恼的抱怨两句,都被季多林怼了回去。   “山州,你一会要做什么?跟我聊聊做买卖的事啊?”季岩峰不是那种横冲直撞鲁莽行事的人,要做的事就得好好做、踏踏实实做。   “去砍点竹子把鸡窝搭起来,大哥要是不着急就等我弄好再去找你。”戚山州说。   季岩峰赶紧答应,“倒是不着急,不如你晚些时候带着他俩回家里吃,到时候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那我回去问问玉哥儿,若是行,经过时再告诉大哥。”戚山州没好直接答应,上门蹭饭这事不能随便去。   “他保准跳着答应!”季岩峰大笑起来。   戚山州回到家里,就见院内打着一把伞,他再仔细一瞧,是季时玉蹲在小鸡面前,青天白日的还要打伞,怎么不算娇气?   “季时玉。”   “戚山州。”被叫到名字的小哥儿即便是在看小鸡,却还是脆生生地回叫他。   戚山州走近他,把背篓里的野草丢到地上,惹得小鸡崽们立刻纷纷散开去争抢,分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似乎是抢着才好吃。   “你大哥说晚些时候让我们去家里吃饭,好商量一下做买卖的事,去不去?”戚山州边说边用脚面轻轻踢着对方屁股。   “去去!”   季时玉立刻蹦起来,奈何蹲的时间太久,猛地站起来头晕不说,腿都没劲儿了,眼看着就要栽进满地的野草上,千钧一发之际被人从后面掏住了。   戚山州嗤笑一声:“你大哥跟我说你得跳起来,我居然没信。”   季时玉干脆卸力任由他掏着腰,他哼道:“要回家当然高兴,家里有我,别人叫你回家,你难道要摆脸色吗?”   “少爷,我怎敢?”戚山州也学着他哼了一声,把他放稳。   “知道就好,你歇歇,我们一会去砍竹子,我会好好帮忙的。”季时玉说,“是不是得砍很多?我们怎么弄回来?”   戚山州:“一会去借牛车。”   季时玉便点点头,有牛车确实会方便些,都省的走路了。   “我们要不要也买牛?”戚山州突然问。   季时玉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却是又提醒他一件其它事,他拧眉看向戚山州,问道:“新婚那日只叫你瞧我嫁妆了,我都不知晓你还有多少家底?就算要买牛,也得看看够不够咱们吃下顿的。”   “是还有一些,但不多了。”戚山州如实回答。   “就是的呀,那我们就再等等吧?等你给我伺候好了,我就拿我的钱买牛,听明白了吗?州小子?”   “知道了,少爷。”   小哥儿眉眼弯弯,明亮的眼睛格外好看,眼底带着无尽笑意,倒叫戚山州还没喝酒,就先醉个透。 第39章 鸡窝   在家歇够, 两人叮嘱戚鱼别让小鸡跑掉,就带着工具和绳子出门了,路上还去有牛车的人家借问几句, 这时候不需要耕种,倒是把牛借给他们了。   两人赶着牛车到了村口, 再顺着旁边的小路下去,要经过冰凉凉的泉眼,只是再往前就是上山的路, 牛车上不去, 依旧只能砍好拉下来,但归根结底方便很多。   戚山州原想让季时玉留在下面, 奈何少爷总是使性子, 何况叫他自己在山里,戚山州确实有点不放心, 他都怕季时玉把牛驾跑了。   季时玉乖乖被他牵着,再次回到竹林里,他第一时间去看那些笋,已经都长出来了。   “好可惜。”季时玉撇撇嘴,“脆嫩嫩的很好吃, 都还没有吃够呢。”   戚山州打量着竹子, 抽空回他一句,“那你就好好找找, 看看能不能找到竹笋,我先砍竹子,你离远点。”   季时玉不明所以,却还是稍稍离远一些,他怕竹子在被砍时, 会有碎屑溅到他。   柴刀很锋利,三两下就能砍断一根竹子,戚山州卯足劲砍,没一会的功夫,地上就散着好些竹子。   季时玉当然也不能真闲着,他把散落的竹子,想方设法的都堆到一起,手都被压的深红,衣服都被竹子给蹭脏了,但看着竹子堆,别提多开心了。   他轻轻吹吹手心,哼着小曲儿,继续看戚山州砍竹子。   “咔嚓——”   “躲远点!”   伴随着戚山州的紧张的提醒声,季时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到自己身上了,他微微皱眉,“什么呀?是有碎屑吗?你快帮我看看,我总觉得后背有东西,戚山州!”   “好,我来看。”戚山州见他表情越来越慌乱,立刻走到他后面,将上面的东西弹走,再笑着安抚他,“是碎屑,我已经弄掉了,没事。”   “骗人。”季时玉扁扁嘴,他指着前面被他看断的竹子,猛地蹿到他身上,有些奔溃的大喊,“明明就有虫子啊!!!”   “我!我很怕虫子!你还弄出来那么多……就那么爬啊爬的……恶心死了,戚山州我讨厌你,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砍竹子了,你喜欢虫子,你喜欢我的天敌,你没有心!”   他边嚎眼泪边往下掉,双手死死搂着戚山州的脖子,双腿也夹在他结实的腰腹不肯下去,在他心里,整片竹林都是虫子了。   戚山州听他声音沙哑,心疼的厉害,他只好放下柴刀,就着姿势抱着他来回转悠着哄,“就是怕你看见,才说让你离远点,没想到真砍到一棵有的,别哭了别哭了……”   “我讨厌你……”   “知道你讨厌我了,我一会就把那根竹子扔掉,你讨厌的东西也会都扔掉,不要哭了,你在旁边歇会,我去弄,行不行?”戚山州轻声哄着他,除去从前哄戚鱼,他就没再这样耐心过。   不对,比从前还要有耐心。   季时玉倒是想下地,但他不敢。   他试图把脚落到地上,却总在快挨到地面时感觉不舒服,又把脚缩回去,整个人都挂在戚山州身上,就算不护着他,都不会摔下去。   “那我把你送到牛车上,你在泉眼那等我,我把竹子弄下来,咱们就回家,回头我再自己来。”戚山州边走边说,倒是没给季时玉拒绝的余地。   毕竟身上挂着人,实在不好做事。   季时玉没再闹,老老实实趴在他肩膀上,偶尔还要可怜兮兮的抽搭两声,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幸好路上没瞧见其他人,否则又要背后说他们闲话。   很快就到了泉眼处,这回把他放下时倒是没那么抗拒了,戚山州把泉眼旁边的大石头擦了擦,那些蚂蚁也都扫到旁边去,恨不得任何东西都不能来打扰季时玉。   给他安顿好,戚山州才回到竹林,把刚才挖到宝的竹子清理干净,那些竹虫倒是没丢,放进竹筒里装起来,带回去悄悄喂鸡。   他开始上下连轴转,直到把竹子都放到牛车上,原本想的是回去时就让季时玉坐在竹子上,现在怕是不行了。   戚山州直接背起他,再一手赶着牛车,老牛都知晓回家的路了,眼瞅着就要往里正家里走,被他两鞭子给抽住了,直接赶回家里了。   回到家里,戚鱼见季时玉被背着,只当他是崴到脚了,赶紧跑过去搀扶他,“嫂嫂你慢点慢点……”   “我没事。”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鼻子眉眼还是红的。   戚鱼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他猛地看向戚山州,“哥哥你欺负嫂嫂了?他都哭过了,我要告诉秀荷婶婶!你不能做这么讨厌的事!”   “没有没有,我只是路上被吓到了,被我很害怕的东西。”季时玉赶紧抱住他解释,生怕他真的冲出去去季家,那到时候可真是要说不清了。   戚鱼狐疑地看了戚山州一眼,见他丝毫不畏惧自己的威胁,就知道是真的了。   “那嫂嫂你怕什么?我以后保护你!”戚鱼立刻讨巧般说着,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喜庆的笑。   “我很怕虫子,就是那种软乎乎……我要吐了……”季时玉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捂着嘴干呕两声,眉眼鼻子就更红了。   戚鱼却是瞬间惊喜,他瞪大眼睛欢快询问,“是竹子里面的白胖胖吗?那个很好嗯——???”   他挣扎着看向捂住自己嘴巴的戚山州,怎么都不叫他说话?   他再看向季时玉时,就见对方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害怕。   嫂嫂怕竹虫,我吃竹虫,就等于嫂嫂怕我?   戚鱼傻乎乎的笑了起来,他扒拉开戚山州的手,贴心安慰道:“嫂嫂不要怕,我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在农田山里长大的孩子,就没几个会怕虫的。   莫约是觉得自己被需要,戚鱼欢欢喜喜的帮忙搬竹子去了,绝对不叫季时玉沾手。   季时玉就在旁边蜷缩着手脚看他们,原本真的想一起搭建鸡窝的,就算他什么都不会,还能帮帮忙,可他已经开始讨厌竹子了!   戚山州把竹子从中间劈开,安插在鸡窝的四周当做院墙,他手持砍刀,每砍一下,手臂上的肌肉都会绷紧,青筋尽显,不免叫季时玉想到被对方用力扣住腰的感受。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站起来动了动。   “三哥!”季时欢跑进戚家院子,一眼就瞧见了在旁边站着的季时玉和正在做事的戚山州和鱼哥儿,“三哥你都不帮忙?”   “竹子里有虫。”季时玉不欲和她多解释,但季时欢知晓他怕虫,有这一句就够她自己去想缘由了。   “娘让我来叫你们去吃饭,我一会跟你们一起过去。”季时欢边说边打量着戚家院子,这里倒是盖的真不错,三哥这么娇气的人,就得住好地方。   季时玉由着她去,她便像撒欢的小狗儿一样,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恨不得里里外外都要看看,来日小外甥都要住这里呢!   戚山州在戚鱼的帮助下很快就把鸡窝给搭好了,顶上是用竹子撑起,再铺了些干草,里面正儿八经的鸡窝则是用泥土垒的,留着小门方便小鸡们进出,哪怕是长成大鸡都不影响。   季时玉见他起身,立刻去打了两盆水,把布巾放进盆里,方便他们俩擦洗。   “进屋换身衣服,不好脏兮兮的去。”季时玉推着他进屋,鱼哥儿倒是很有眼力见,立刻进屋了。   待他们收拾好就去季家了。   李秀荷和杨雪梅在做饭,季多林和季岩峰则是在院里修修补补,若有看不过眼的地方就随便拾掇一下,再闲聊几句。   “爹,大哥!”季时玉欢喜呼唤。   “回来了。”季岩峰应了一声,把他们叫进屋里。   换做别人家晚食都要在院里吃,傍晚时分凉快一些,奈何蚊虫多,季时玉最招蚊子,回回都能被咬哭。   不多时饭菜上桌,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边吃边闲聊着,至于季岩峰想聊的,则是在吃过饭后。   “大哥的意思是想做那种卷饼?”戚山州说,“若是做自然有做的章程,听大哥说那种锅子特殊,得重新打,还有里面卷放的东西,也得新鲜,若是和肉包子一样,吃起来反而没趣了。”   毕竟肉馅包子和馄饨到处都是,镇上人还真不稀罕这一口。   季岩峰仔细想了想,“我记得里面可以放蔬菜,肉块,还有一些奇怪的酱料,吃起来是咸香的,但如果要加这些,就不能低价卖了。”   若说是在镇上住的,那自然都买得起,只是这样一个饼子不便宜,谁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真的买,倘若各式都准备齐全了,却卖不出去,东西都要砸手里了。   “你那时瞧见的摊主就是这样卖的吗?用饼卷些东西就能卖好几文?”戚山州有些诧异,那东西得很好吃才能那样,否则顾客是不会买账的。   但若是那摊主都能卖出去赚到钱,季岩峰想踏实去做,也未尝不可以。   毕竟他所经之地很多,就从没有见过这样卖的,哪怕是到县城里,都是独一份的新鲜东西。   “没错,所以我想着可以试着做一做,暂时不要弄太多,下次集市就去卖卖看。”季岩峰越说越觉得该这样,毕竟都还没做,就要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或许会错失良机。   “也好,总要尝试看看。”戚山州立刻给予支持,毕竟对方说是要把他叫来商量,实际上心里已经有打算了,只是想听他说赞成的话。   这样的小事,他还是能做的。   这事不再继续提,反倒是聊起季时玉,季岩峰最爱逗他,偏要说他是个懒夫郎,害得季时玉又惊又伤心,招的李秀荷对他好一通收拾。   很快天色彻底暗下去,明镜高悬,倒是能将脚下的路都照亮。   三人并肩行走,影子在地面不断扭动着,倒是欢声笑语不断。   白日里累的厉害,季时玉原以为回家洗过就能直接睡,却不想又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分明戚山州最忙碌,偏偏像没事人一样,即便他要跑,都要拽着他脚踝扯回去。   ……   翌日。   季时玉迷迷瞪瞪睁开眼,只觉得耳畔吵的厉害,眼睛也睁得难受,只能不断揉揉,把那些脏东西揉掉,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夜里掉泪掉的厉害,估计是肿了。   那处倒是没有太难受,估摸着是村医给的药膏效果很不错。   只是耳畔还有吱哇乱叫的声音,他越听越觉得声音熟悉,便赶紧洗漱穿戴整齐出去了。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你们怎么在这里?”季时玉看着院里穿着花蝴蝶似的三个人,眉眼都飞扬起来。   “你可算是醒了,你自己说的,随时能来寻你,刚好今日都无事,就来了。”如蓝笑说,“你们这院子倒是好看,衬你!”   季时玉闻言立刻抬起下巴来,他哼笑:“这是自然。”   “我听鱼哥儿说你还会挖野菜刨药草,我们季少爷果真是深藏不露,不如一会带我们也进山里瞧瞧去?”姜橙子边说边拿糖块丢给他,“不过我们想着先去拜访伯父伯母,我爹娘也挂心的很。”   “那晌午要留你们吃饭了。”季时玉说。   姜橙子嬉笑起来:“那感情好,我们都还没尝过伯母的手艺的,也带了些礼,你醒了,我们才好过去。”   季时玉点点头,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   虽说几家并非是因为季时玉才相识,可如今他们三家并没有长辈来,被季时玉带着过去才算合礼数。   戚山州在院里忙活洗菜,他估摸着是刚从田里回来,碰巧遇着他们了,此刻坐在旁边,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戚山州,那我们也回家吃吧。”季时玉步伐欢快的走近他,“你去屋里擦洗,我们一会直接去家里,好不好?”   戚山州把洗好的菜放到旁边的木盆里,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抬脚朝耳房走去。   “你们随便玩会!”季时玉拖抱着戚山州手臂,腻乎乎的跟着他进去,他察觉到对方有点不太高兴了。   或许是因为旧友突然来访,又或是因为今日也不能安然在家相处?   但闹别扭的戚山州还挺新鲜,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凡是他说的话,也都是听进耳朵里,手脚也跟着动起来的。   季时玉把干净衣裳放进耳房,并没有立刻就走,他还贴心的试着水温,皂角和擦拭的布巾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夫君,我伺候你伺候的好不好?”季时玉仰着脸儿笑着问他,眼底的讨好都不需要细看。   戚山州沉默片刻,哼笑一声:“还凑合。”   这便是哄好了。 第40章 旧友   收拾整齐, 众人便都朝季家去了,来时坐着马车,季家倒是都有瞧见, 只是若去找季时玉,那便只是孩子们之间的情谊, 可既然到了家里,就得好好招待了。   “伯父伯母季大哥,许久不见, 爹娘得知我们要空手来, 训斥几声,还特意叮嘱我们多带些礼, 何况季大哥和玉哥儿成亲我们都不知晓, 是该赔礼。”江池青平日最是寡言,面对亲切的长辈却能侃侃而谈。   场面话都说的格外好听。   他们平时和季时玉玩得好, 李秀荷也格外疼他们,见他们如此懂事,就算几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也不会真撕破脸皮,来日之事谁都说不准。   “没关系,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 我们如今也过得不错,你们先去玩会, 午饭就在这里吃。”李秀荷笑说,倒像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事,还叮嘱季时欢去屠户家买些肉回来。   戚鱼和她是好朋友,两人便一起去了。   季家的院子不算小,只是稍微多来几个人就显得拥挤一些。   杨雪梅在厨房做事, 看着外面几个漂亮的小哥儿,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倒叫他们瞧不起。   “雪梅,想什么呢?”李秀荷关切地看着她,“身体不舒服?”   “娘,他们吃得惯吗?”杨雪梅到底还是紧张问出声。   李秀荷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笑道:“咱们都吃得,他们自然也吃得,你手艺好,只管做你的就是。”   “哎好。”   几位少爷自然不知厨房内的事,只和季时玉凑堆闲聊着,聊他在乡下的事,也聊聊他为何要和戚山州成婚,更是还会提及崔智明。   姜橙子平时被家里宠惯着,也没什么心眼,在他看来那崔智明就是镇上最好的男子了,那些哥儿姐儿都恨不得嫁给他,反倒是季时玉突然就不理人家了,还要和村里的山野汉子成婚!   “我话是难听些,但也都是为你考虑,你家出那样的事,就更不该和崔家哥哥断掉,当时就该找他帮忙才是,否则也不会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季时玉眼眸微垂,遮掩住眼底涌动的情绪,再抬眸时一片清透,他只是笑:“家里如今也还好,依旧衣食不愁,而且我说过的,我夫君很好。”   “这样便是好吗?你是下嫁,他把你捧着是最该的,可瞧你如今吃穿行走都不方便,叫我们如何放心?”姜橙子只觉得戚山州穷困,什么都不能为季时玉做,只哄他一时开心有什么用?   银子才是实打实的!   江池青轻啧一声,“前阵子只觉得你脑袋有问题,现在连耳朵都不灵光了?你不如回家看看病,再来掰扯这些。”   姜橙子顿时羞恼起来,他点点江池青,低声道:“他句句我都听的真切!可我说的也都是实话,银钱本就重要,没钱寸步难行!”   “日子怎会如何过都一样?”如蓝轻轻推他,示意他冷静些,“玉哥儿都说了,他如今很好,衣食不愁,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夫君,你偏要与人唱反调,不怪青哥儿说你耳朵有问题。”   人家和你说真情真意,你偏要说人家都是虚头巴脑,不是讨打是什么?   季时玉微微叹息,“我是真不喜欢那崔智明,也不要再我面前提起他,崔家若真是能指得上,我们如何会不找他们帮?”   这话倒像是在抱怨似的,他们便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崔智明惹他不快了。   姜橙子便也连连道歉,他这些年被银子捧起来的,自然觉得银子弹是最重要的,也自觉失言,不再提这茬了。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轻很低,却不知戚山州本就是能静下心的人,再加上在外服役多年练就的本领,他能清楚听到这些人在说什么。   但他只能听不清楚。   季时欢和戚鱼买肉回来,得知季家来客,牛壮还想多给他们切一些,幸好被戚鱼冷脸拒绝了,他们匆匆跑回来,就见自家大哥正安静坐着。   戚鱼又看向正和朋友说话的嫂嫂,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便搬着小板凳坐到戚山州旁边,酸楚漫到眼睛,他赶紧打了个喷嚏。   李秀荷和杨雪梅很快做好一桌饭菜,叫他们到屋里来吃,一进屋,就闻到饭菜香,只觉得肚子都开始饿了。   “伯母和嫂嫂手艺好,闻着都知道好吃!”姜橙子立刻美言几句,做客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多吃点,不要客气。”李秀荷不好给他们加菜,只能热情招呼他们。   季时玉一动筷子就先给戚鱼夹菜,他生怕这小孩儿会觉得人多不好意思,但季家是他家,他可不会不好意思!   “你给我加菜呀?”季时玉微微皱眉,“我的碗里都空空的……”   戚山州立刻将筷子伸远一些,去夹他爱吃的肉和菜,就在他要放进季时玉碗里时,这祖宗又不知闹什么性,嚷嚷着不吃,偏他不能放回去,就只能放进自己碗里。   一顿饭吃下来,季时玉吃没吃饱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吃撑了。   想到这里,戚山州不由得笑起来,这照顾人的方式真够稀罕的,还得先甩甩脸子!   吃过饭,几个小哥儿都提议去山里玩,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独自去,戚山州便想跟着。   可他刚有这想法,季时玉就走到跟前了。   “我们一会进山里玩,你就不要去了吧?”季时玉声音很轻,还抱着他手臂摇晃撒娇,“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不需要你照顾,你回家休息,好不好?”   戚山州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等着的几人,到底是拗不过他,点头同意了。   戚山州带着戚鱼回家,季时玉则是和他们直接从季家出门了。   今日天气倒是没有很热,再加上山里风景对他们来说确实稀罕,走进山里,就找阴“”凉处歇着。   难得出来玩,倒是不怕弄脏衣裳,随便吹吹灰尘,就在石头块上坐下了。   “这里风景倒是真不错,山清水秀的。”如蓝轻轻哼一声,视线打量着山林树木,倨傲的神色放下来,反倒像是在享受景色了,“若是能葬在这里就好了。”   “青天白日想什么呢?”姜橙子微微瞪大眼睛,“来日若真葬,也是要葬在夫家的,我可是一定要嫁个好人家,继续享福!”   一样的年岁,从前在镇上都只顾着扎堆玩,现下倒是真该想想日后了,若是不盼着嫁位如意郎君,那才是假话。   季时玉眼看他们聊的越来越古怪,便当即提议带着他们往山里走,若是能瞧见野菜或是野果子,还能采摘点,就算不吃,也能玩得痛快。   几位少爷在家都没做过活,在这里玩一遭却是连野菜都碰了,累归累,倒是还觉得有点意思。   没一会的功夫,背篓就装的满满当当的,在季时玉的带领下,顺着另一条路回了家。   走到季家门前时,才知晓家里已经派人来接了,马车现下就停在戚家院门前等着。   他们本就不能随便乱跑,今儿能出门也是恰好今日都空闲,下次再见,怕是要等到季时玉去镇上赶集了。   “不用送了,我们就走了。”如蓝轻声说,“你过得欢快就好,万事随心,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季时玉点头:“我明白。”   如蓝并没有对季时玉嫁人的事对说什么,一来他瞧的真切,对方是真开心,二来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哪有资格置喙呢?   何况,这日子也不是和谁过都一样。   季时玉笑着挥手把他们送走,转身就瞧见戚山州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便立刻迈着轻快地步子朝他走去。   “你在瞧什么呢?”他笑声询问。   “瞧你是不是要跳上马车跟着走。”戚山州倒是学着他的语气,哼笑着说打趣的话。   季时玉向平时那样拽着他手臂进院子,费劲八叉地把人拖进屋里,然后重重把他按在床榻上。   他略有些不满地嘟囔着:“不是叫你休息吗?怎么这样不听话?是想让我收拾你吗?我真的会收拾你。”   戚山州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甚至还十分不配合地冷哼一声,态度简直极其恶劣!   “好好,你居然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就要收拾你了!”季时玉说着侧目看他,“你今晚就睡在其他卧房吧,反正家空屋多的是,你就随便挑一间吧!”   “我错了。”戚山州立刻诚恳道歉,莫说态度恶劣,眨眼间就能称得上毕恭毕敬了。   “居然这样轻松就认错……”季时玉轻哼一声,十分生硬的把话引到自己最想说的事情上,换做他诚恳道歉。   “我不知晓他们今日要来,只是觉得如果是在家里吃饭的话,你会轻松一些。”季时玉扁扁嘴,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觉得我做的不对,就斥责我,我又不是不能凶?”   朋友来家里并没有错,到季家去招待也没有不妥。   只是看到戚山州在他醒之前一直都在默默摘菜,分明就想着要在家里度日,是想和他独处,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下意识就想要道歉,至于道歉的缘由,大概是让对方受委屈了?   戚山州长叹一声,紧紧搂住他腰身,他无奈道:“下次要道歉,不要再说那些威胁人的话,我们新婚,却赶我去别的屋子睡,有你这样道歉的?”   “嘻嘻对不起!”季时玉笑弯眼睛,他只是有点喜欢看,戚山州因他而焦头烂额。   分明是内敛冷静的人。   看向他的视线永远滚烫火热,他很喜欢,喜欢看他失控不同于寻常。   “原谅你了。”戚山州自觉丢脸,不该为这样的小事不悦快,他只是有些讨厌,被人横插一脚的感觉。   不爽。   闻言,季时玉便朝他脸上轻轻一吻,只当做是对方原谅自己的奖励。   “我们瞧瞧他们都送了些什么礼,若是有人参,还能拿来补身体,小鱼身体不好,我们得喝人参汤!”季时玉说着就开始翻看那些礼物。   这些礼品都是家中官家置办的,多是些布料首饰以及新婚该添置的摆件,自然也有些补品。   “呀!”   季时玉突然笑弯眼睛,他指着一件礼品笑道:“这一瞧就是如蓝送我的,他虽然脾气傲然,但心思细腻,他知晓我一直喜欢这套白玉茶盏,拿来添置最好不过了!”   “很好看。”戚山州随口表示赞同,却是多看了两眼那套茶盏。   白玉啊,只是听听,都知晓是名贵的东西。   “回头买些茶叶回来,我泡茶给你喝。”季时玉说着便把茶盏收起来,漂漂亮亮的东西就得好好放着。   “好。”戚山州这次回答倒是痛快许多。   季时玉都看过,把能用到的东西都分门别类,补品就要放进小厨房里,吃的时候随时都能炖煮。   将这些都收好,家里才彻底安静下来,只是还伴随着院内小鸡的叫声,倒是不觉得无聊。   “我们今晚能早点睡吗?我累得很。”季时玉小声询问他的意见,却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像自言自语似的。   他恼于身体上的享受,也羞于启齿这些,但他真的要为自己着想一二。   戚山州撩起眼皮思索片刻,给予肯定回答,“那我们现在就该睡了。”   季时玉:“???”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没有吃晚饭!”   “我知道你不饿。”戚山州直接拽着他放到床榻上,“我这般贴心,你该接受这好意才是。”   “戚山州!!!”   ……   纵使季时玉不接受……他没有拒绝的余地,戚山州赤裸胸膛舔|舐他时,他就软的一塌糊涂了。   晚饭是戚山州做的,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和菜就要端回屋里,惹得戚鱼担忧询问,“嫂嫂是不舒服吗?小娃娃有事吗?他不是应该有身孕了吗?”   “……吃完饭就回屋睡觉,小屁孩懂什么。”戚山州默然片刻,转身回了屋里。   孩子么。   其实不是很想要。   闻到饭菜香,季时玉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奈何处处不适且懒怠异常,便由着戚山州把他揽在怀里,一口口喂着。   “你下次不要浇菜汤啊!我不想吃被菜汤泡过的白米,你好烦……”季时玉鼓着腮帮嚼嚼嚼,嘴里还不忘抱怨着,吃两口就要歇歇继续抱怨。   “我烦我烦。”戚山州拿他没办法。   再者,这种宛若调情的抱怨,听在耳朵里只会让他觉得想笑,唇角是如何都克制不住的。   顺着他骂自己两句就能让他笑,好哄得很。   “你笑什么呢?你觉得我这副惨烈模样很好笑吗?戚山州你没有心……”   “对对,我没有心,我坏……”   “……” 第41章 雨幕   这日天亮, 屋外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季时玉倒是应了昨日所说,早睡早起, 却不想看着这天气,依旧提不起精神来。   他坐在屋檐下吹着丝缕微风, 风里裹挟着潮土味,光是闻味儿都知道要下场暴雨。   每每到这天气,村里人就能轻松点, 农田不用浇, 也不用去地里干活,稍微歇一日就能缓一日。   季时玉也高兴, 他喜欢和戚山州在院里坐着。   “家里的瓜子都要吃完了, 回头要再买一些,还有茶叶不能忘记, 我给你泡茶喝,这雨不会把鸡棚给下塌吧?”季时玉眼看着这乌云密布,天色都变的昏黄,定然的场暴雨的。   “不能,就算棚子塌了还有窝, 它们不蠢, 知道往鸡窝里钻。”戚山州把剥好的瓜子仁放进他掌心,“一把全吃了, 香。”   季时玉分了一半给鱼哥儿,自己则是一把放嘴里了,慢吞吞的咀嚼着,果真是香很多。   戚山州顺手将热水递给他,见他不噎才放心。   轰隆——   伴随着一声轰鸣, 硕大的雨滴也紧跟着就砸到地面上,那股潮湿味道便更明显了,让人闻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幸好院子是用石块砌的,否则就要变成泥塘了。”季时玉略有些嫌弃的撇撇嘴,“外面的路指定是要不能走了,我怎么去茅房?”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连嘴巴都撅起来了,那娇贵模样,真是叫人觉得麻烦又喜欢。   戚山州眉眼缓和,轻声道:“我背你去,你想去随时叫我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会跟你客气。”季时玉轻哼一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   平时做事归做事,那都是他愿意的,可真叫他不情不愿淌水,他可是真会不高兴的。   戚山州连连点头,只悔自己当初没在后院里盖茅厕,否则也就省掉这些不愉快了,不过既然是让他背,他也心甘情愿就是了。   雨越下越大,水珠落在石路上又会溅到台阶上,戚山州便连人带椅直接往后搬,省得让季时玉风寒。   “哈~”戚鱼打着哈欠,将眼底的泪花擦掉,他嘟囔道:“总觉得已经到夜里了,我想睡觉。”   戚山州眼皮一撩,道:“去屋里睡,在外面坐着吹风又要风寒喝药。”   闻言,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捶他一下,鱼哥儿也觉得哥哥像是嫌他喝药一样,把椅子放回前厅,都没打招呼就跑回屋里了。   “戚山州!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季时玉皱巴着脸看他,“你这样说,鱼哥儿会觉得你是舍不得他喝药,你都不知道,他和我说戚有才家都不给他看病的,叫他自己熬着!”   戚山州默然片刻,沉声道:“他从不和我说这些。”   一阵微风裹挟着雨丝吹到屋檐下,季时玉顿时一个激灵,他长叹一声,朝戚山州伸开双臂,后者立刻会意,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托着进了屋里。   卧房避风很暖和,连风声雨声都遮挡许多,季时玉被他放到床榻上,脱掉外衣就扯过被子盖起来,他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他也来躺。   戚山州直接将床帏也放下,两人并肩躺着,很快季时玉就觉得不舒服胳膊都要和他紧紧贴着,他没办法,直接把人捞进怀里,不许他再动。   “我是想和你说说话。”季时玉说着挠挠对方覆盖在自己手背的掌心,“鱼哥儿很懂事,所以我才觉得他很可怜,他说他生病了都不能吃药,还要被逼迫做更多的活,借口让他发汗,实则就是欺负他,他连牛棚猪圈都睡过……”   说到最后,季时玉不禁哽咽起来。   他不明白,小小的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他在鱼哥儿这样的年纪,就知道在家里作威作福,任谁都要宠着惯着,连违拗他意思的人都没有……鱼哥儿却一直在被欺负。   戚山州狠狠皱了皱眉,从前为着能让戚有才家照顾鱼哥儿,他也是好话好事都说了做了,还去服役……一回来就赶紧把破屋给收拾一番,带着他住回来。   可纵使他打算这些,鱼哥儿从前遭受的罪也都不会和他说,大概是他这做大哥的没尽到责任,叫他连告状都学不会。   “你别自责,我不是要你自责,我知道你也不好过,你们到底分开这么多年,他也习惯把心事藏着,而且他是个小哥儿,你平时又硬邦邦的,他不和你说也正常。”季时玉翻身面对着他,抬手摸摸他脑袋,“但他会和我说,我就都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凶他。”   “谢谢你。”戚山州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他没想过娶其他人会是什么样,但不管是谁,此刻在他心里都比不过季时玉。   再没人能叫他觉得生活滋味有趣。   季时玉笑弯眼睛,“一家人呀,不说这般客气的话,我也有很不好的地方,你也别凶我,我就会越来越好的。”   “合着拐着弯跟我提条件呢?”戚山州脑袋微微离他远些,却又被季时玉蹭动着追上去。   “嘿嘿嘿,那你就说好不好?”季时玉抬脚踢踢他小腿,还很不省心的蹭了蹭,“你腿毛好长啊,像是毛裤子……”   戚山州扬手在他屁股瓣上拍了两下,淡淡道:“你是不是要被收拾?你再招我,我就要收拾你了。”   季时玉被他拍的颤了一下,他突然夹住腿,把头埋进他胸口,瓮声道:“快背我去茅房吧,快快快……”   戚山州仰面静默几息,翻身下床,给季时玉穿好鞋,就直接背起他,撑着把伞,就出去了。   大风席卷,季时玉双手用力撑着伞,伞都顶住戚山州脑袋顶了,但这样稳妥些,不至于把伞刮跑,就由着他去了。   外面小路地面泥泞,戚山州毫不犹豫地淌进去,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惊着背上的人。   “你慢点慢点,我要撑不住伞了,这风好大……”   戚山州把他往起掂了掂,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接过伞稳稳撑着,直到茅房跟前才把他放下来。   “踩我脚上。”戚山州说。   话音落,一双干净的鞋面便利索踩到他脚面上,半分要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戚山州噙着笑把他送进茅房里,幸好这里地势高点,否则他的脚都淌在水里的话,都没地方让季时玉踩了。   “你小心点。”他站在外面叮嘱。   “你离远一点呀!”茅房里传出季时玉又羞愤声音,“你不要在这,你怎么好意思的,你快走远一些……”   戚山州象征性的跺了跺脚,“远了。”   外面下着雨,耳畔都是风声雨声,听不清远近,但听到了脚步声,他没顾忌的尽情发泄了。   “我好了。”   听到声音,戚山州赶紧又跺了跺脚表示自己走近了,撑着伞把他接到伞下,蹲下身子把他背起来,原路返回了。   一到屋檐下,季时玉就开始扒他衣裳,边扒边叮嘱,“我等下端水给你洗洗脚,热热乎乎的,不会生病。”   “我自己来,你去屋里。”戚山州没让他忙活,这点小事他自己就能做,用不着季时玉操心。   “我行的,我还能伺候你沐浴!”   “你在这吹风着了风寒,那才是给我添麻烦,是要我伺候你才对,进屋。”   戚山州没个他拒绝的余地,看着他进屋里,才把外面的脏衣裳和鞋袜都脱掉,借着雨水冲洗腿脚,拿脏衣服擦了擦,穿上旁边的草鞋进屋了。   刚刚出去也该穿草鞋,太着急给忘了。   见他单薄进来,季时玉立刻从床外面轱辘进里面,他笑着拍拍身侧,“快来快来,给你暖好被窝了。”   “辛苦你了。”戚山州沉默片刻,乖乖钻进被窝里。   是有点热乎乎的,对季时玉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他一进被窝,季时玉就再次贴过去,他哼哼笑:“你好暖和,冬日要你暖被窝,你要给我伺候好,听到没有州小子?”   戚山州听着他说话,顺便把他摸进胸膛的手给拽出来,他侧目看他,“是不是要我收拾你?”   “你又要收拾我,你就会说收拾我,那你收拾我吧,反正不管怎么收拾我,我都不会收拾你的!”   一连串的“收拾”听的戚山州都要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但潜意思他倒是听明白了。   “你确定?”戚山州轻声询问。   “晚上能早睡吗?”季时玉见有效,立刻顺着话茬询问,他只想夜里能早点睡,“而且你总是不听我的,我都跑掉了,你还要把我抓回来,还从后面捂住我嘴巴,我不想那样……”   “季时玉!”戚山州难得有些羞恼,低吼着打断他的话,“我看你就欠收拾,再说晚上也别睡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季俊杰在这一点上做的非常好,他仰着头亲亲对方,又快速轻轻捂住嘴巴,真的没再说话。   只是戚山州本身就是恶劣性子,明明是他不许对方多话,可对方真捂住嘴巴不肯出声时,他又坏心眼的顶撞着,非要逼迫他泄露几声。   屋外雨势犹如倾盆大雨,嘈杂声倒是遮掩住这许多春色,没叫人发现他们在搅弄春水。   傍晚时分,雨幕渐渐消散,天气却依旧阴沉,往屋外走还能察觉到阵阵凉意。   戚山州赤身下床,肩背腰腹尽是抓挠过的痕迹,他随意套上一件外衣朝厨房走去,紧接着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做饭。   听到动静的戚鱼跑去帮忙,一言不发地帮着洗菜淘米,然后再把洗干净的东西放到旁边,等着他继续示意自己。   “没你事了,去玩。”戚山州沉声说着。   “我能帮忙的,反正也没有其它事情做。”戚鱼赶紧开口,生怕自己帮不到忙反而被他嫌弃。   他很怕惹戚山州不高兴,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戚山州偏头看他一眼,“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剥点菜叶子喂鸡。”   “好!”他立刻开始剥菜叶,把发黄老掉的部位也都掐掉,捧了两手,就去外面喂鸡了。   看着那道瘦弱身影,戚山州不禁思索自己对戚鱼是不是不太关心,否则他也不会内里和他这么疏远,被欺负都不告诉他。   就算他一时不能对戚有才家如何,但不代表不能给他们找点不痛快……可想来想去,都是他疏忽造成的。   “哥,有只小鸡看起来病殃殃的,喂吃的都不吃,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死?”戚鱼急急忙忙跑过来询问,“怎么办?你去看看!”   戚山州微微点头,错开身子示意他过来,“在这搅和粥,别糊锅了。”   戚鱼立刻诚惶诚恐地接起勺子,开始在里面搅啊搅的,还时不时扭头去看鸡窝那边的情况。   所有的鸡都因为戚鱼拿去的菜叶在外面啄啊啄,戚山州略晃一眼,就发现少了一只,估计就是戚鱼说的那只。   他进鸡棚子里看,把那只鸡掏出来,就见它在细微颤抖着,看这样确实病的厉害。   “戚鱼,我出去一趟,你在家里看着锅。”   “好!”   戚鱼鼓着脸认认真真盯着锅里的粥,一锅白胖胖米粒熬煮的粥,如果被他给看坏了,老天爷一定会惩罚他的!   戚山州出门就朝村医家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黄狗在叫唤,把外面的小屋里还有其他人在看病,他自觉带着鸡过去有点不好,但也实在没办法。   “韩叔,家里的鸡有点不舒服,想让你帮忙看看,没得治就直接埋了。”戚山州说的很明确,不会因为这只鸡而多费功夫。   “我看人行,看动物不太行,不过瞧它这样是冻着了,我屋后头还有点草药,你拿回去喂喂,要是连草药都不吃,三天,埋它。”韩大夫也说的很明白。   毕竟家禽出事就要弄些瘟出来,万一再闹个鸡瘟,村里好些人家都养着鸡,保不齐就要全军覆没。   这事戚山州也明白,所以并不会因为一只鸡就要死要活的,他就是怕季时玉会难受,毕竟这鸡回来时他还很喜欢。   戚山州道过谢就回家了,他暂时把鸡放进鸡棚,就先去看粥了,他示意戚鱼尝一尝,“不会看熟没熟,就尝。”   “软了,米都开花了。嫂嫂爱喝这样的!”戚鱼有些肉感的脸上露出笑。   “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戚山州多嘴问了一句。   戚鱼一副不赞同的看着他,像说教似的道:“哥哥,我们有得吃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能挑拣呢?嫂嫂和我们不一样,做他喜欢吃的就行!”   戚山州轻笑一声,终究是没反驳。   “说什么呢?听到你们叫我了。”季时玉见雨停,就干脆出来走动走动,不然明天指定要不能动了。   “嫂嫂!我们有一只小鸡生病了!”戚鱼赶紧告诉他,“哥哥刚刚拿去给村医看了。”   季时玉看向戚山州,“鸡死了?”   戚山州摇头:“村医给拿了点药,说三天要是没好,就赶紧埋了。”   “还要等三天?”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万一得病,传染给其它小鸡不说,再害人也生病怎么办?”   他言语间的嫌弃做不得假,在他自幼所受的耳提面命里,家禽得病,那就是万万不能碰不能摸不能吃了!   戚山州原以为他会难受,没想到会这么直白,可见是他对对方了解不够。   不过想想也是,季少爷家里怎么能容忍生病的家禽。   “没事,就先等三日,不成我就拿去埋了。”戚山州安抚着,“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再往鸡棚那边去了,我来喂。”   季时玉快速看了一眼鸡棚,微微皱眉,眼底的抗拒不言而喻。   “还是不要了,直接埋掉吧。” 第42章 闲暇   纵使能治好,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风险,季时玉都不想让戚山州承担。   家禽死就死了,若是害人也不舒服, 那可怎么办?   戚山州和戚鱼都很想再养三日,毕竟这鸡也是买来的, 但家里有个“矫情鬼”,死活都不同意,得知戚山州还碰了小鸡, 就要他赶紧去洗手沐浴。   那架势, 若是戚山州不同意,今晚就能给他赶到院子里。   大熊瞎子不敢不同意, 仰面长叹一声去耳房了。   季时玉嫁来这短短一个月沐浴次数, 都赶到他从前两个月沐浴的次数了。   “嫂嫂,粥好了。”戚鱼还在搅动着, 生怕锅会糊掉。   “等着。”   季时玉在橱柜里拿出一只锅,这是专门用来盛粥的,把粥都舀进去,紧接着清洗干净大锅,开始在里面炒菜。   戚鱼就在旁边看着, 倒是没说话, 只默默学着季时玉的动作,看着他的神态, 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可具体是什么样呢?   他暂时还想不清楚。   “小鱼儿,去把柜子里的肉拿出来,只吃菜可不行的,再烧个硬菜!”季时玉朝他抬抬下巴, 天气有点凉,就得吃热乎乎的肉。   “好!”   季时玉从前不会做菜,每次学着做菜都要先用帕子把手包起来,生怕会被油溅到,现在虽然偶尔也会被吓到,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了。   他用凉水泡了泡手,把菜都盛进大碗里,饼子和馍照旧吃凉的就成,左右也不冷,不打紧。   做好饭,戚山州正好穿戴整齐出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升腾出一股满足感,别说叫他把病鸡埋了,就是让他把活鸡埋了,顶多也就是考虑几息的事。   “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吧,下过雨外面倒是清新很多。”季时玉提议,一整日都在家里,得出去走动走动。   “好。”戚山州对此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吃过饭,戚山州把碗筷清洗干净,三人便一起去外面了,路过季家时,刚好看到他们也要出来,一群人便一起出去了。   村里路口倒是都有人,估摸着也都是想出来散步走走,年岁相仿的便自然走到一起,年轻些的继续散步,年长些的便扎堆闲聊起来。   天气依旧有些昏沉,戚山州静静牵着季时玉,任由别人眼风扫过,他们依旧不为所动。   “过几日就要到赶集日了,听说峰小子你要去镇上摆摊?”   “那行吗?是要卖啥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哦?要是赚不到岂不是要赔本了?”   季岩峰想做生意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就在村里传开了,不过想想也是,村子就这么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惊到全村都知道。   只是不管是否真假,到底还没有真做起来,就开始唱衰,光是听着都叫人觉得麻烦。   季岩峰是男人,不便和那些妇人们掰扯这些,但杨雪梅不一样,她当即笑了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赚钱亏钱谁说的准,不过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些见不得人好的做生意,都亏钱了,要我说,各家有各家的活法,只管好自家就行的。”   “哟,阿峰家的,瞧你这话说的,这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呢?谁稀得管这些,都是同村的,担心你们而已。”   杨雪梅当即露出笑来,“瞧我说我太直接了,哥儿姐儿们好意我们心领,以后要是真被你们说的亏钱了,找你们借钱可得搭把手啊?”   村里百姓就听不得要借钱这事,何况在她们看来,自家都不够用的,哪里还有闲钱借给别人,一听这话当即就拽着自家汉子走了,生怕他们真开口借钱。   平时爱惹事的都走了,只剩好性子的人们一起走着说说话。   只是话茬不免落到村里人身上,说着说着竟是说起了杨童生的妹妹杨小草。   “我听说她要成婚了。”程三秋的媳妇钟氏轻声说着,“还是听离杨家近的人说的。”   钟氏和程三秋一样是性格开朗的,平时几个妯娌总会说些杂七杂八的事,今儿也是说给杨雪梅她们听的,毕竟当初杨家闹成那样,也挨着季时玉了。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杨雪梅也稍稍凑过去一些,她惊讶道:“谁啊?要和哪家成?都没听村里说过。”   其实她更想问,还有谁敢和杨小草说亲事,毕竟当初闹出那种事来,杨小草没一脖子吊死,都是她心智坚定。   只是这事若是换做别人,怕真是要没脸活的。   程三秋媳妇道:“还能有谁,就赵二。”   也就是赵二狗。   杨雪梅来村里也有数月了,她虽没和赵二狗碰过面,但也知晓这人实在不是良人,听婆婆说这赵二狗根本就是地痞流氓那杨小草估计是没办法了,才只能嫁给他。   毕竟再嫁就只能嫁给老鳏夫了。   “我听说那日杨小草直接找到赵二,问要不要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给她口饭吃就行。”钟氏轻叹一声,“估摸着赵二是答应了,最近都少见他在村里晃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外面惹事了。”   季时玉和戚山州在后面跟着,这话自然也都被他们听到了,他没想到杨小草那日决绝道歉后居然要为自己找这样的出路。   他自然不相信人永远不变,但也得看是变好还是变坏,如果赵二狗也是深渊,不知道她来日要如何度过了。   纵然被对方污蔑让他气愤,可和她的处境比起来,真是没得比。   起初还说着杨小草和赵二狗,没一会就又说起别人了,季时玉暗暗惊讶,不愧是里正儿媳妇,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听到。   季时玉也全都听进耳朵里,想着回头自己再品味品味。   在外面散步结束,天色也渐渐昏暗,便也都各自回家了。   戚鱼居然还兜回来一些木耳,原是他和季时欢和村里年岁相仿的小孩们一起找的,就这么一会的工夫都能采摘点东西补贴家里,当真的值得夸的。   戚山州难得只来两次就让季时玉早点睡觉了。   睡得早,醒得早。   季时玉起来只觉得精神极了,他洗漱好穿戴整齐就准备帮忙搭手,还惦记着昨日的鸡崽,不知道戚山州有没有把它埋掉。   他刚走出前厅,就被太阳照的睁不开眼,地面也洒着阳光,还没走出去,就知道今儿一定热得很。   家里这会没人,戚山州估计是去田里了,戚鱼要么跟着,要么就是出去玩了。   他拿起帕子捂着嘴,抬脚朝鸡窝走去,小鸡们都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啄着地面上的菜叶子,他抬手数了数,见真少了一只才放心。   “起来了?”戚山州背着一筐菜回来,“青菜见风见雨就长,我看田里那些再不吃就要老了,还有些豇豆,回头再腌一些。”   季时玉爱吃豇豆,从前在镇上时,家里没有田地,这些蔬菜都是要买着吃的。   “我爱吃,你都没说,我以为地里没有呢!”他这话说的没道理,毕竟就没有他这样不去田里的,当然不会知道。   戚山州却没说什么,只笑笑:“那你自己做着吃。”   季时玉连忙跑到他跟前,抱着他手臂,开始不住说好听的话,“当然得我来做,我嫁给你就是要伺候你的,给你洗衣做饭,给你端——”   “闭嘴。”戚山州忍无可忍地看着他,忍不住失笑一声,“你这张嘴,真是什么都能说?”   “反正就是伺候你,我懂的。”季时玉拍着胸脯保证,“午饭我来做吧,给你炒豇豆吃,但是要焖米。”   戚山州吃什么都行,但真吃什么,还是要听季时玉的,这是他家少爷。   “小鱼呢?”季时玉看看他身后,都没人。   “起大早和你妹去山里了,说的要多采摘点蘑菇木耳。”戚山州说。   季时玉点点头,昨晚夸过鱼哥儿,怕是他还惦记着做让他们高兴的事,所以今儿也一样去了。   去采摘的人多,不会只有他们几个孩子,季时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让戚山州去擦洗,自己则是在院里择菜洗菜。   豇豆不管是油炒还是炖菜都很好吃,而且能吃到秋天,若是保存的好,冬日里吃都行,他之前冬天就吃过,还得问问戚山州有没有保存的法子。   “嫂嫂!我回来了!”   “正好,快要吃饭了。”季时玉见他噔噔噔的跑过来,连忙出声阻止,“别摔着!”   戚鱼却像没听见一般,快速冲到他面前,并把装着山货的竹篓给他看,他欢喜道:“嫂嫂你看,我和欢姐姐采摘了很多,够我们吃两次!”   “嗯,但是你的衣裳和脸是怎么回事?”季时玉拧眉看他,对方的衣裳沾满土块,不用多想就知晓是潮湿时沾到了土,但进山林哪里会有这么多土?   最要紧的是,他的脸上还有抓挠的痕迹,就连脖子都有一小片泛着红。   一眼就能瞧出是打架了,能打的这么狼狈,定然是挨打没打过。   戚鱼有些胆怯的瑟缩一下,他飞快摇摇头,“就是我不小心摔的,对不起嫂嫂,我会自己把衣裳洗干净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欢儿有没有摔到,她有扶你吗?平时要小心点,不要乱蹦乱跳的。”季时玉说着关切的话,却是在套他的话。   “没有,我是在另一边回来的,因为我想再多看看,所以她没看见我摔跟头。”戚鱼赶紧摇头,他知道嫂嫂很担心小欢姐姐,不能让嫂嫂担心。   季时玉皱眉,他们是一起去的,按理也得一起回来才对,鱼哥儿不可能自己突然要求走另一条路,可如果是被威胁的,那小欢儿肯定能发现并回来告诉他们。   他继续询问,“你什么时候和她说要走另一边的?也不怕把你给丢掉了?”   “不怕丢,当时人很多的,欢姐姐忙着捡木耳,我就朝她喊了一声。”戚鱼傻笑两声,在村里怎么可能会丢呢?   怪不得。   季时玉点点头,“行,回屋把脏衣裳脱了,好好洗洗,东西就先放着。”   “好!”戚鱼欢快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屋里去了,他偷偷抹了把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等戚山州出来后,季时玉立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这样的事发生在谁家谁着急,谁能容忍自家孩子被欺负?   戚鱼还是小哥儿,要是抓花脸,或是伤着要害,落下病根怎么办!   “我问都不说……”季时玉对此耿耿于怀,小鱼儿明明最喜欢他了!   “你一会去问问你妹,都有哪些孩子和她们一起去山里了,我到时候去那些孩子家里问问。”戚山州嘴上淡淡说着,心里却是已经大概知晓是谁做的这事。   季时玉赶紧点头,两人没再说其它的话,安安静静做饭,把戚鱼带回来的蘑菇木耳也炒了盘菜。   吃过饭,戚山州和季时玉同时离开家,只剩戚鱼在家里洗碗刷筷,这是家里的规矩,不做饭的人要洗碗,当然此规矩在某些时候没用。   但约束戚鱼还是够的。   两人直奔季家去,找到季时欢就问清楚情况,原是那时候人多,她只听到戚鱼朝她喊了一声,再转身看时就没见着人了,她就以为对方已经提前从其它路回来了。   但此时三哥和戚家哥哥来家里问,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只是他们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离开季家,两人就挨个去找那些孩子,但顺序如何,戚山州心里有一杆秤。   很快就问到了知道内情的孩子,片刻功夫,他们就出现在戚有才家了。   “呀,这是谁?哪阵阴风把你们给吹过来了,不知道还以为出啥事了!”戚有才婆娘田英看见他们就扯着尖锐的嗓子喊了起来。   戚有才家位置不错,凡是有个风吹草动的都能被周围几户知晓,此时田英这一喊,就直接把人都给喊醒了。   看着这位名义上的伯娘,戚山州眼里满是厌恶,他淡声道:“把戚小宝叫出来,我有话问他。”   “你咋又来了?我家小宝玩累了在睡觉,以为谁都像你们家那个小狐狸精到处乱跑呢?”王秀霞语气尖酸刻薄,成瓢的脏水就往戚鱼身上泼。   季时玉恶心她恶心的要死,听她说这样的话,当即就忍不住呛回去,“狐狸精看谁都是狐狸精,你家戚小宝成天就找到打架,长大也得下大狱,赶紧把他叫出来,否则我们就要告诉里正,直接去报官!”   论起报官这事,没人比季时玉更熟了。   “我呸!你家娃才下大狱!孩子们玩耍磕磕碰碰多正常,这点小事都要闹过来!丢不丢脸!”田英朝旁边啐了一口,喷着唾沫就骂骂咧咧,末了还用手擦了一把,然后直接蹭到了衣裳上。   季时玉看的直犯恶心,他就没见过这么脏的人! 第43章 修理   “你们是把他带出来, 还是我进屋里找?”戚山州对她们的肮脏视若无睹,他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教训戚小宝。   他视线阴冷地看着走出来的所有人, 和他扯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没用,如果把人带出来, 他或许只要教训教训,可如果让他亲自逮人,那就不好说了。   看他神色阴郁, 戚有才一家自然也明白这意思了。   “大明!”戚有才大吼一声, “你的好儿子,就知道惹是生非, 你还不赶紧好好教训他一顿!”   “爹——”王秀霞瞬间紧张起来, 怎么能真的听这两个小畜生的?!   戚大明却是明白他爹的意思,当即就进屋里把戚小宝给拽了出来, 不顾他在怀里吱哇乱叫,直接抱着他就开始对着他的屁股扇巴掌。   他本想着打两巴掌意思一下,可看着戚山州那不肯离去的样子,就知道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如果把孩子交出去, 指不定要被打成什么样, 不如他自己动手。   于是,戚小宝一开始还在嗷嗷叫骂, 很快就只剩求饶和哭声,再骂不出一句来,连嗓子都哭哑了。   哭闹声传到邻居家,各个都探头来看,只觉得这孩子哭的烦人, 叫人恨不得再补上两巴掌。   但季时玉和戚山州到底是成年人,哪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和孩子计较,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眼看着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戚山州只好沉声放狠话,“戚小宝,戚鱼是你小叔叔,你最好把这件事记在脑子里,你以后如果再敢随便欺负他,我会让你少几块肉。”   这话已然就是赤裸裸威胁,戚有才一大家就没有不怕他的,听他这样说,王秀霞直接就把他抱回怀里护着,生怕戚山州真动手砍他。   戚山州冷冷撇他们一眼,带着季时玉离开了。   “教训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稍微较真点,就像是故意欺负他们似的,可有时他们做的事,又实在叫人生气!”季时玉都恨不得是自己打了戚小宝一顿!   好气!   戚山州淡淡应了一声,“别生气,有得是办法治他。”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季时玉狐疑看向他,这人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疯,不像是能想到好办法的样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戚山州说,“暂时做不成,再等等吧。”   季时玉便没再多问,毕竟想方设法去对付一个小孩,不管怎么看都显得他们很无理取闹,有点太没良心了。   去戚有才家闹这一出自然没闹出很大动静,村里人多,口舌纷争就多,里正自然不会事事都管,只要闹的不严重,没人会在意这些。   这两日季岩峰也忙活起来了,托镇上匠人打的特殊锅子和炉灶都做好了,他便一直想方设法地调面糊,做薄饼皮,还买了些大酱,一直在试做卷饼。   只是面糊和酱料以及内里要卷的东西都得进行试做,不是咸了就是生了,要么就是味道不够香……以至于家里卷饼多的吃不完,连带着季时玉也“沾光”了。   “我不想吃了,下次小欢儿再送来,就不许她进来!”季时玉看着满桌的卷饼苦恼的很,“哥哥不能挣钱是小事,别把客人吃坏就是好事……”   戚山州动了动眉头,“他没做好,不会拿去卖,饼皮能吃,里面的菜也还行,晚点我重新弄弄再吃。”   季时玉无奈,到底都是粮食呢,怎么能浪费呢?便只好答应了,反正能吃。   戚鱼对这些倒是不在意,反正只要能入口的,对他来说都是好吃的,就算哥哥嫂嫂都不吃,他自己也能吃!   “三哥!”   还没瞧见人,就先听到了季时欢的声音,季时玉瞬间紧张起来,推着戚山州去关门,“她要是拿着东西来,不许她进来!”   “哪能那么做?”戚山州自然不会真听他的,只是走过去时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时欢的手,真没拿东西。   “山州哥。”季时欢朝他打过招呼就跑进来,走到季时玉面前叉着腰道:“三哥!你还不想让我进来,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   季时玉轻咳一声,心虚的十分明显,“大哥还在做卷饼吗?如何了?”   季时欢闻言笑了起来,“差不多了,今日的都被我们吃完了,我来找小鱼儿,钟灵毓说村口来了货郎,我想和他去买东西。”   “等着。”季时玉起身回屋里拿银钱。   货郎们卖东西都是卖个数,多数东西都不贵,甚至称得上便宜,季时玉便也没多给他,只拿给他三文,叫他买糖块去了。   三文听着少,但铜板都值钱,一文钱还能买俩包子呢!   戚鱼欢欢喜喜的跟着季时欢跑了,戚山州眼尖,还看到不远处有两三个小孩等着,其中就有钟灵毓。   “我也出去一趟。”戚山州说着朝他要剩下的铜板,“也给我几枚。”   季时玉立刻坏心眼的攥紧手心,“你要做什么?”   戚山州轻笑:“我去办点事,少爷行行好给我几文钱吧?”   “哼。”季时玉颇为大方的把剩下的五文钱都给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五文钱对他们两个自然不算什么,可对那些孩子来说就不同了。   戚有才家人多,劳动力也多,赚到的银钱自然也多,因此从不会在几文钱上对戚小宝吝啬,才把他喂的圆滚滚的,才叫他能有多余的铜板收买那些没银钱的小孩儿。   而戚山州,也是要和他做一样的事。   每次村里来货郎,戚小宝都是最先拿着铜板跑过去的,他虽然有钱,但被王秀霞耳提面命很抠门,恨不得把一块糖分成好几块碎屑分给其他小伙伴。   对其他小孩来说当然的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所以才会一直扒着戚小宝。   戚山州走得慢,他过去时戚鱼几人已经跑没影了,倒是戚小宝几个还在那,不过想想也是,钟灵毓是程三水媳妇亲大哥的孩子,和里正家里关系近着呢,戚小宝他们当然不敢招惹,倒是给他机会了。   他故意晃着手里的铜板走过去,打量着货郎箱子里的东西,除去日常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便都是些小孩儿们会喜欢的糖块果脯。   “戚小宝,是你五叔!他手里有好多铜板啊!是不是要给戚鱼买好吃的?”   戚山州在戚家子孙辈排老五,这样叫是没错,但对戚小宝来说就是侮辱,他可不喜欢戚山州这位叔叔!   “哼!他要是给戚鱼买,我们抢来吃不就好了吗?”戚小宝撇撇嘴说着,“看你们那嘴馋样,我不是也给你们吃了吗?”   其他小孩都有点不大高兴,“你一块糖分给我们,都不够分,你自己还吃的最最多……”   戚小宝听他们这样说也不高兴了,他大喊道:“我好心给你们吃,你们还怪我?真是穷死你们算了!连糖都买不起!”   戚山州听着他们交谈变成争吵,利索买了几块糖,倚靠在村口的大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吵架,偶尔还会轻笑两声,直到把他们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啧,早知道就不买这么多糖了,吃不完。”戚山州有些烦躁的说着,随后就对上了那些小孩期待的视线,他轻笑一声,“你们想吃?”   “山州哥,我们能吃吗?”小孩瞬间都跑过去围住他,各个擦擦鼻涕扯扯袖口的看着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只要干净点就能吃到糖块。   这糖本身就是要给他们吃的,但不会让他们吃的太轻松。   他冷哼一声道:“你们平时总欺负我弟弟,我会给你们吃?做梦。”   “山州哥,我们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谁要是欺负他,我们就帮他打回去!我们以后保护鱼哥儿!”   “就是就是,他长得好看,我们想和他玩,但我们都是听戚小宝,是他不许!”   小孩们口无遮拦,为了得点好处什么都肯说肯做。   戚山州皱眉看着他们,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来,片刻后,他松口了。   “给你们吃也行,你们之前经常和戚小宝欺负我弟弟,我不相信你们,所以你们现在每个人都要去对戚小宝说坏话,谁说的难听,我就给谁吃。”戚山州边说边掂着手里的糖块。   这些东西对小孩来说就是有吸引力的。   是最好吃的东西。   起初他们不敢,毕竟戚小宝长得胖墩墩,打人很疼,但眼看着戚山州手里的糖被他吃的越来越少,不免紧张起来,生怕自己一块也摸不到。   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一个小孩率先出动,跑到戚小宝面前大喊道:“你长得又丑又胖,还总让我们欺负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说完就跑回戚山州跟前,像是讨赏一样朝他伸出手,戚山州便将一块糖放进他手心,小孩瞬间开心欢呼起来。   其他小孩一看瞬间急了,纷纷跑到戚小宝面前开始说他。   “你脏死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和你玩了,丑八怪!坏东西!”   “丑八怪,坏东西!我们不要和你做朋友,你就只会欺负人,没人和你玩!”   “你又丑又笨又坏,你要被抓去下大狱!”   ……   小孩们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话,没什么杀伤力,但在戚小宝心里却是可怖的,他以后再也没有朋友了,没人会和他玩了!   朋友们还说他长得丑,没人会喜欢丑小孩!   “呜哇啊——”   他当即扯着嗓子哭嚎起来,他人少骂不过人多,何况这里还有戚山州,他就只能站在原地痛哭。   戚山州十分大方的把糖块都分给这些孩子,转而拍拍手走了,任由他们孤立戚小宝,踩着他的哭声回了家。   痛快。   “事情办好了吗?”季时玉嘴里含着糖块,看到他回来便把糖含到一侧,鼓着脸询问他。   “嗯,保管他再不敢闹事。”戚山州说。   季时玉便放心了,他视线落到在院子角落喂鸡的戚鱼身上,小哥儿听话懂事,如果一直被欺负,他也会觉得很困扰,希望戚山州今天做的事能有用。   不过戚山州做的事确实很有用,因为当天傍晚吃过饭,王秀霞就带着戚小宝去那些孩子家里闹了起来,但都被推出去了。   “只不过就是孩子们之间玩闹,发生争执而已,至于大惊小怪吗?再说又没打他,闹什么闹!”   王秀霞觉得这些话很耳熟,只是她骂不过人家,想撒泼也没用,只能怒不可遏地带着戚小宝回家。   她这么一闹,就真的没人敢和戚小宝玩了,更不会跟着他欺负戚鱼了。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季岩峰也终于在赶集日之前成功把卷饼做出来了,只是为着试试能否卖出去,不管是面糊鸡蛋还是菜,都没有准备很多,少点还能自家吃,多了自己吃着都絮叨……   赶集日。   季岩峰租用了里正家的牛车,因为带着东西要用一日,便多给了些铜板,还没挣到钱,就已经先花出去许多了。   季时玉和戚山州以及戚鱼也是要去镇上的,没和朋友见面之间去不去都可,只是见过之后他们肯定每次赶集日都要等他,自然得去见见的。   清晨天不亮,一群人就赶着牛车到镇上了。   季岩峰明明之前也是镇上人,只是没想到他反而是最不熟悉镇子的,杨雪梅和他一起来的,她之前也卖过豆腐,幸好来的早,勉强占了还不错的位置。   “你们别在这看着了,去玩吧。”季岩峰不想他们在这里,若是真一点都卖不出去,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嫂嫂一会见。”季时玉知晓大哥心思,便把季时欢也给带着走了。   四人牵着手在街上走,只要天气好,集市什么时候都有人。   今日倒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需要买,不过季时玉还记着要买茶叶和瓜子的事,就想着先把要买的东西买好,回头就不用再惦记了。   “我们先买点早食吃,等会再一起去买瓜子和茶叶。”戚山州说,人多的时候不太方便分开走。   拍花子可不会顾及这些。   季时玉也连连点头,几人找了一处干净的摊贩坐下,像上次一样要了馄饨,买了包子,把肚子填饱才去买东西。   “戚老弟!”   正走着,迎面就瞧见穿着衙差衣裳,腰间还别着棍子的男人走来。   戚鱼和季时欢瞬间躲到季时玉身后,饶是季时玉也被吓到了,真说起来,没人会愿意和官差打交道。   戚山州朝他点头:“刘哥。”   刘勇走近他,目光落到他身侧的季时玉和探头探脑地两个小孩身上,有些诧异道:“这几位是?”   戚山州把季时玉往身侧带了带,笑道:“这是我夫郎季时玉,那两位是弟弟妹妹。”   “戚老弟有福,今儿唐突弟妹了,我想和戚老弟说几句话,不知方便不方便?”刘勇很有眼力见,一眼就看出来这家当家做主的是这位漂亮小哥儿。   果然。   戚山州下意识看向季时玉。   季时玉:“???”   我是什么很无理取闹的人吗?! 第44章 赶集   说归说。   只是一想到戚山州一举一动都要问过自己意思的感觉, 总觉得心里很痛快啊!   得到允准,刘勇便带着戚山州到旁边说话了,季时玉则是带着两个小孩儿继续朝集市逛去, 除去原本要买的,也得买点干果之类的东西打发时辰。   季时欢先前在镇上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对集市兴致倒是一般,不过到底到了爱打扮的年岁,央着季时玉给她买了漂亮的头绳和绢花, 至于戚鱼则要了根发带。   东西来来回回就是这些, 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人却不是回回一样。   比方说, 眼前的张春雨。   他穿着浅青色的裳裙, 发间戴着漂亮的玉簪,模样也比从前要精致许多, 身后还有家丁随侍着,可见如今的日子过的有多滋润。   只是看到他,难免让季时玉想起这人是如何背叛戚山州的。   “玉哥儿,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着你们,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逛集市。”张春雨弯起眼眸轻笑, 神情格外灵动,说出口的话却依旧不客气, “毕竟你总是与众不同,这样的地方,我以为你会嫌弃。”   季时玉眉心紧蹙,只觉得这张春雨格外古怪,还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他淡声道:“集市人人都能赶, 做了正君的你都能,我自然也能。”   当初事情闹的那样大,张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了,后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是举家搬迁到镇上了。   且看如今张春雨这模样,许是已经和那位与他苟且的人成婚,只是没听到点风声,着实有点可惜。   却不想张春雨听到他的话就如被踩到痛脚一般,当即恼怒起来,他恨恨道:“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吗?不还是嫁给了一个泥腿子,我如今可不是你能比的!季时玉,我赢过你了!”   “……你是不是忘记你当初是如何想嫁给我夫君了?甚至不惜给他泼脏水?”季时玉说的很隐晦,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听明白。   可此时的张春雨就像是疯了一般,似乎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咬着不放,那架势恨不得季时玉立刻去死。   “你闭嘴!闭嘴!你真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吗?我才是最后的赢家!你就准备在村里过一辈子吧!最好是死在村里!”张春雨双目赤红,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季时玉始终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疯子,竟能把他气成这般模样?   随侍的人似乎也知晓再这样闹下去不好,便赶紧劝说张春雨离开,不知说了些什么,到底是给他劝走了。   季时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思,这张春雨的日子似乎也并没有多好过,配给他的居然是随侍而不是贴身丫鬟。   “三哥,他今日的穿着打扮似乎和你很相像。”季时欢盯着季时玉半晌,若有所思地开口。   季时玉下意识垂眸看自己的衣着,如他先前对戚山州所说,春夏时节他总是爱穿青色绿色,叫人心旷神怡。   “衣着而已,这颜色人人都能穿得。”季时玉笑说,又不是只能他穿。   “我不是单指衣裳,是说他的神情举止似乎都在有意模仿你,他可真奇怪!”季时欢皱着眉,对对方这种刻意行为很不喜。   “奇怪!”戚鱼也连连附和着。   季时玉屈起手指戳戳他俩脑门儿,笑道:“随他去,我们快些去买东西,若是还有其它想要的,我都买给你们。”   “谢谢三哥。”   “……谢谢嫂嫂。”   季时玉带着他们在集市转来转去,很快就将想要的东西买齐全,只是集市逛着许久都没见着如蓝他们的小厮,今儿怕是没来集市上。   失落是有的,只是来日总有相见时,自然不需要纠结一时片刻的。   三人闲逛着原路返回,刚好与前来找他们的戚山州遇着。   “都买齐了?”戚山州接过他的背篓背在身上,“还有其它要买的吗?”   季时玉点头:“都买齐了,暂时没有其它,家里的粮食都还够吃很久,零碎的东西也都还有。”比如脂膏,还有很多。   戚山州知晓他记性好,每每要买什么东西,都得提前记在册子上,还要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   东西买齐全,他们便准备往回走,季时玉得去瞧瞧大哥的摊子出的如何了,也不知那卷饼能不能卖的出去。   季时玉原想着无论如何总该有买的人,哪怕一两个,却不想还未走近,就瞧见迎面走来的人手里都拿着油纸包的卷饼,当街就吃着,面子全然不顾及了。   “味道不错,面皮也很有嚼劲,没想到里面还能放肠肉和菜,好吃!”   “卷的这样多,一个就能填饱肚子,只是当真不便宜,这价钱我都能买十几个馒头了!”   “我得再多买几个带回家,我老子娘还没得吃呢!”   ……   戚山州带着他们挤进去,才发现季岩峰的摊都被围起来了,即便不是等着吃买的顾客,也是心动却舍不得买的。   季时玉只吃过,还没见过这卷饼是如何做的,就见大哥舀一勺面糊放到制作的锅子上,再用奇怪的东西给刮匀称,很快一张面皮就熟了,之后便抹酱以及放早就做好的肠和蔬菜,卷在一起就是卷饼了!   “不枉费大哥先前做坏那么多……”季时玉不由得感慨起来,那时吃的卷饼都破破烂烂的,全然没有如今卖的好。   “可要尝尝?”戚山州说着就借着身高腿长往里面挤,眼看着他都排进去了,季时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就眼下这情况,若是排的晚,估计都吃不到,毕竟大哥和嫂嫂说过,今日做的并不多,只是来探探情况罢了。   果然,不等戚山州到跟前,面糊就用完了,里面的菜也没剩多少。   “卖完了,没有了!”   “你这出摊子的,东西都不备齐就来卖了,我们都等这许久了,到头来啥也买不到!”   “下回多做点啊!你明儿出摊吗?早起吃这么一口感觉浑身都有劲儿!”   能在镇上买着吃的,自然不会在意那几文钱的东西,何况平时总是包子馒头饼子,早就吃腻了,眼下突然有了新鲜东西,恨不得日日顿顿都吃!   季岩峰也没想到能卖这么顺利,但也知晓说生意这事不能太听顾客的话,他笑道:“夏季东西都放不住,也不能给各位食客吃不新鲜的,只能少做点,大家要是想吃,就尽早来!”   “你这人,有钱都不赚!”   “说的也对,谁也不稀罕吃不新鲜的!”   “那你明儿早点来,我们也早点来!”   季岩峰便连连笑应,能卖得出去就是好事,至少表明这吃食是有人喜欢的。   围着的人眼看着买不到,便纷纷散去,只剩季时玉几人还留在原地。   “哥!你和嫂嫂真厉害!”季时玉毫不吝啬地夸奖着,“回家也做给我吃吧,你之前总让我吃那些不好的!”   杨雪梅闻言赶紧答应:“好好,回家一定做给你们吃!”   “我们还得再买点其它东西,你们逛完了?”季岩峰抹了把汗,天气本就热,再加上刚才忙活做卷饼,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们倒是都买好了……哥哥你刚刚该跟我说,我们就一起买上了。”季时玉撇撇嘴,半嗔半假的瞪他一眼。   季岩峰不恼,反倒是笑了起来,“那你们先回,小欢儿也跟着回去,我和你们嫂嫂逛完再回,一会就热了,赶紧回去。”   两家自然不需要时时事事都绑在一处,两两打过招呼便各自离开了。   季时玉他们来时是和别人坐的一辆牛车,在入口处略等了等,人就坐满了,便往回走了。   到家里时已经快到晌午,季时玉进厨房做饭,戚山州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好,戚鱼则是去喂小鸡,他看着九只小鸡有点失落,没想到那只小鸡真的没扛过来,幸好没有影响其它小鸡。   小鸡们这段时间长大不少,再过一俩月就能下鸡蛋了!   “你们吃面条,我吃昨儿剩的馒头和菜。”季时玉说,“那面条再不吃就要干掉了。”   “行!”戚山州应了一声。   随着他话音落,季时玉很快就从厨房把饭菜端出来,给戚山州的是大海碗装的面条,小鱼儿则是普通的碗,先晾起来。   戚鱼看到季时玉和他们吃得不一样也没多问,嫂嫂说过不喜欢吃面条,家里只要有其他饭菜,他就绝对不会碰面条一下!   吃过饭,戚山州顶着烈日就要去田里浇水,季时玉打着哈欠给他戴好草帽,不许他脱掉外面的薄褂。   “晒伤很难受,就穿着吧。”   “好,你回屋睡。”   季时玉给他泡好糖水放进竹筒里,看着他离开,才把大门关上,带着戚鱼回屋里睡午觉。   晌午是最热的时候,走这么两步到田里都觉得累,那些娇弱的庄稼肯定也耐不住,他去时有些田里也有人正在浇水锄草,他便也立刻忙活起来。   只是在进入玉米地时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因为地理藏着几株西瓜蔓,前阵子都结上小瓜了,再长长过段时间就能吃了。   果不其然,那几颗瓜被瓜叶子挡着,但也长出拳头大来,根茎都还青翠,只要不旱,定是能长成。   他心满意足的把瓜遮好,省得被那些爱偷鸡摸狗的给逮到。   刚走出玉米地,把那些杂草给拔掉,一道身影就从他身后过去了,戚山州皱眉去看,就见是赵二狗。   “你家田在这?”他蹙眉询问。   赵二狗家里有没有田不知道,但这人从前就没下过地,就算去,多半也是偷摘点小菜或是揪几颗辣椒,手欠的很。   这瓜等着给他家少爷吃呢,若是被赵二狗给发现就留不住了。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赵二狗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下意识有点紧张,但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点点头道:“有块地在里头,最近在翻种了。”   借着身高,戚山州看了一眼,他的背篓有点破旧,里面装着的都是农具不说,竟还有野菜,倒真像是要好好过日子了。   察觉到戚山州在看他的背篓,赵二狗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他下意识紧了紧带子,警惕道:“没事我先走了。”   “嗯。”戚山州挑眉,倒是没为难他。   把田里这些给弄好,戚山州就准备回了,回去路上遇着程一弦他还多嘴问了两句,这程一弦没少跟着他爹管村里的事,对谁家有田地也多少知道些。   说起这事程一弦也觉得新鲜,他说赵二狗还曾经问过买田的事,但他穷,现在还要多养一个杨小草,两口子就准备开垦了,还到家里登记过,就是赵二狗去的那边。   戚山州便没再多问,虽说为着几颗瓜这么胆战心惊有点好笑,但这瓜可是他要“孝敬”自家少爷的,不能出岔子。   回家和季时玉说起赵二狗,他倒是也没想到这人变化这么大,季时玉不由得感慨道:“他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如果以后能改,也算对得起他去世的亲人了。”   “嗯,说得也是。”戚山州随口应着,别人对不对得起,和他实在没关系。   晚饭就是季岩峰做的卷饼,因为是自家吃的,里面不仅放着肠片,还有煎鸡蛋和碎肉,都快卷成粗木桩子了。   有肉有菜有面,季时玉就只烧了个汤,晚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入夜。   劳累过度的季时玉反而睡不着,任由戚山州跪坐着给他按背捏腿,却猛地想起白日的事。   “你那位衙差兄弟都和你说什么了?”季时玉瓮声问着,“轻、轻点按,腰那捶捶……”   戚山州边捶边道:“只是问我做活的事,我说考虑考虑,还未想清楚。”   季时玉闭眼嗯了一声,意识到他说什么后再次嗯了一声,“嗯?他要给你介绍活计么?是做什么?”   “……也不是,只是县令先前想让我去衙门帮忙,做三班衙役——”   “啊?!县令大人找你做事?”季时玉猛地撑起身子看他,奈何腰酸的厉害,没撑几息就又赖唧唧地摔回去,“他他他找你做事,居然还要考虑?!”   戚山州稍微用力按了按他,“不好做,而且我若是去县城,你和鱼哥儿怎么办?还有田地总得浇水,每天都要锄草,不是我贬损你……”   “是我真的做不到。”季时玉利利索索接上后半句。   季俊杰,是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戚山州没忍住笑起来,“怪我,是我不放心你,舍不得离你远了。”   “怪你了,就不能再怪我了。”   季俊杰瞬间安心,一息变回季少爷了。 第45章 偷盗   不管是在镇上扛大包, 或者是去富户家里做工,都不如在县衙里做事来得轻松赚得多,毕竟县令几次找他, 定然会给个不错的月钱。   只是戚山州当真是担心季时玉,田地都是小事, 能种就种,种不动不过也就是买粮食吃罢了。   可若是他不在家,季时玉定然着急心慌, 就他那小身板, 又要管着田地,还要回家做饭, 再加上心思郁结, 怕是没两日就要病倒。   更要紧的是,他完全不放心。   但凡有一丁点可能, 他都做不到让季时玉和戚鱼在家里辛苦劳作。   这事依旧不了了之。   季时玉当然要承认他没什么本事,也吃不得什么苦,自然若是戚山州想去,他也会支持对方并操持好家中大小事宜。   第二日天未亮。   戚山州和季时玉还在睡梦里,就听得院内传出一道惊天喊声, 两人瞬间惊坐起来, 听出是戚鱼的声音,便赶紧套衣裳往外跑, 刚跑到外院,就看到满地的狼藉。   院内的农具被翻倒,挂在屋檐晒绳上的灌香肠也没了,最要紧的是鸡棚大开,少了好几只小鸡!   ……   “这是啥情况哦?哪个杀千刀的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还差这么一口灌香肠吃?”   “村里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除了那几个游手好闲的还能有谁?要我说那样的人就该拉出去打死!”   “那么多鸡, 都养得肥胖了,再过一个月就该卧鸡蛋了,真是天杀的不要脸!偷鸡摸狗天打雷劈!”   围在门前的村民各个都义愤填膺,毕竟这样的事出在谁家里都不好受,东西都是花钱买的,少了这些可不是要心疼死了?   还有那鸡,凡是在田间劳作的都知道,这州小子回回都会挖野菜捉蚂蚱给鸡吃,这么精细养着,真是要气死了!   程荣田也没想过村里会发生这么恶劣的偷盗事!   从前村里那些地痞流氓都是去田里摘人家的瓜果蔬菜,或是去哪家打秋风,可明目张胆偷到院里,这还是头一回!   在他们来之前,季时玉和戚山州就已经问过戚鱼具体情况,因为还未天亮,再加上那时候被尿憋醒急着去茅房,压根没仔细瞧,就知晓对方是个身形瘦弱的汉子。   在沙河村,瘦弱的汉子那真是双手双脚都数不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挨家挨户去找去搜。   “三秋,去把村里所有人都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程荣田站在戚家院里沉声说着,他的神情严肃,眼底还带着粗颗粒人看不懂的肃杀。   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以后整个村子都没法治理了!   程三秋很快就把村里人都聚到戚家门前,他看着连那些向来爱偷鸡摸狗的人都到齐了,这才沉声说道:“今日我们沙河村发生了一件非常恶劣的事,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到别人家中偷盗!是谁做的谁心中有数,今夜之前最好物归原主,否则明日我便会带州小子去县衙报官!现在,我要带着人挨家挨户去找被偷盗的东西,各家留个人,其余的都去做事吧!”   “这还要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某些人最好赶紧承认,否则新娶的媳妇儿都要跑咯!”   “就是,大家都是邻里乡亲,居然在村儿里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他死了的老子娘从地里爬出来!”   “没人教没人养的……”   人群中几道声音很明显是在说谁,毕竟村里最近娶新媳妇的,就只有赵二狗。   只是现在没有证据,不管大家指向谁,都不能轻易下决断。   戚山州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嚷嚷什么?先去赵二狗家搜!”   这话一出,任谁都觉得连戚山州都在怀疑是赵二狗,村民看赵二狗的眼神就愈发鄙夷起来。   赵二狗急得双目赤红,“老子没偷!搜就搜!谁怕谁孙子!我一早上都和小草在西边开垦荒地,老子行得正站得直!”   他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事不入流,但这件事确实和他没关系,他当然不能被冤枉!   而且他清楚戚山州为什么要从他开始查,无非就是也不信任他,但查就查,反正他没做!   戚山州挑眉:“带路吧。”   都想知道这被偷的东西到底在不在赵二狗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跟着过去了。   戚山州没我过赵二狗家里,甚至连路过都没有,只是在看到眼前的破旧小木屋时,他倒是没惊讶,毕竟这赵二狗也不是有钱人,不过打理的还算干净。   一览无余的破屋,房顶最近刚修补过,做饭的厨房都没有,就在院里直接起锅做,一点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   但戚山州还是和里正进去搜看了,里面很干净,应该说很简陋,除了床板搭成的床和放衣裳的木柜,就再没有其它物件了。   “赵二这里没有我家的东西。”戚山州沉声说着,视线却是扫向人群,方便观察他们的神态。   “他家都没有?”   “那看来不是赵二,那就是其他几个呗!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村里人眼中,能做出这样事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只要把他们搜个遍,定然能找到。   可结果却令所有人失望。   接下来便要去其他村民家中挨家挨户搜,村里出了这样的事,不心虚的人家都是想方设法地配合,因此搜查的很快。   可搜到杨童生家时却被拦住了。   杨母神情紧张,“我家耀祖还在屋里温书,眼看着就要考试了,不好打扰他,而且他就没出过屋,就在别的屋搜吧?”   “不——”   “不行。”   程荣田神情严肃,端的一副铁面无情,他冷声道:“我家都让搜个明白,你还要阻拦?你的耀祖最好是在温书,否则……”   他说着就带着戚山州和几个儿子搜了起来,其他村民则是在外面等着。   程荣田本身就是读书人,也最是看重村里读书的人家,可这杨童生,却是他最厌恶的!   到底有私心,程荣田就偏要先去杨耀祖的屋里搜。   杨母一看瞬间就急了,她大喊道:“里正!我儿真的在温书!你们这样进去会打扰他!要是害我儿子考不中咋办!里正!里正……”   而在这一声声的“里正”中,程荣田利利索索推向杨耀祖的屋门,出乎意料地是并没有推开,像是有人在里面刻意阻挡着。   越是这般,就越是有鬼。   此时就算谁都不说,也知晓这东西必然就在杨耀祖的屋里!   “开门!如果再不开门,我就要撞——”   “砰——”   不等程荣田说完话,他就察觉到自己被人拽了一把,紧接着面前原本还“固若金汤”的屋门,就被戚山州一脚踹开,回弹在墙壁上,变得摇摇欲坠。   他可懒得和这些人讲道理。   与此同时,还有两道人影被弹飞了。   门打开的瞬间,在门口的人就闻到了从屋里传出来的肉肠香。   定睛一瞧,摔倒的两人手里还各握着一截灌肉肠!   “嗬!真没想到居然是杨家!”   “真是造孽了,就这样的还考什么试啊?传出去名声都臭了,不是要把人笑死?”   “这一家子男盗女娼——你打我干啥?”   “咋光找到肉肠啊?鸡呢?那玩意贵的厉害,我听说州小子家好多母鸡呢!”   母鸡能下蛋,是村里最受喜爱的,家家户户有本事的都得养上三五只,像戚山州和季家一气儿养十只鸡的有归有,但真不多。   而且,杨家可是就养着一两只,如果有多出来的,就一目了然了。   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容不得杨家人再辩解。   戚山州直接大步上前拽着杨耀祖的后领子把他拎起来,看着对方吃痛的模样,直接甩了一巴掌上去,他淡声询问:“我家的东西好吃吗?”   “州、戚大哥,我、这不是我做的,都是我爹偷的,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是他偷的!”   “我的儿!戚山州你个没爹娘的!你敢打我儿子!他可是童生!以后是要做官老爷的!”杨母见他动手,急的大喊大叫起来,恨不得冲上前抓花戚山州的脸。   但她不敢。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耀祖又被甩了一个耳光。   戚山州冷笑:“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他右手打折!”   “你个杀——”   “娘你闭嘴!”杨耀祖被打怕了,听着他娘又要开骂,他赶紧扬声斥责,声音暴怒,面色狰狞,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儒雅。   这才是他的本色。   估计是都没想到杨耀祖会这样,连外面的说话声都没了,静静听着动静,想看看里正准备如何解决这事。   只是程荣田却看向了戚山州,“州小子,这到底是你家里的事,你且说说,想如何处理?”   “我要杨耀祖的右手。”戚山州撩起眼皮,他语气轻缓,像是随口一说那般,可说出口的话却是连程荣田都被吓到了。   要手臂?还是右手?!   且不说杨耀祖是童生,今秋有场考试,便是寻常人家,也没人敢直接以手臂抵债的!   一时间人人都被吓到,都没想到戚山州会这样心狠手辣!   “偷东西偷到我家里去,若是不给点教训,怕是以后人人都要去我家里打秋风,我要杨耀祖的右手,否则你们一家三口就都等着吃牢饭。”戚山州嗤笑一声,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便再次显现。   “州小子,这是是我们做的不对,但我们也是有苦衷的,眼看着耀祖就要参考,家里却拿不出银子给他使,他爹也是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的事!这样我们把肉肠和鸡都还你,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杨母现在是真的着急了,她就是再傻也看出戚山州不会轻易揭过这事,可她家里穷,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她们家也像戚山州家这么有钱,回回都要去集市买吃买喝,她们用得着做这样的事吗?!   “戚大哥,你就行行好,我得留着右手去考试,你就当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一回吧!”杨耀祖被打的鼻青脸肿,整个人鼻涕眼泪一大把,看着格外恶心。   戚山州庆幸的想,幸亏季时玉不在这,否则要恶心到他了。   他却不知,戚山州在这里扬言要砍人手臂时,就已经有人悄悄去戚家叫人了。   “哪来的脸说这些?”戚山州嘲讽一笑,对着他的脸不轻不重地扇了两下,“吃我家肉肠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还要留着你的右手去考试?”   “州小子,真要手臂确实不好看……”程荣田也下意识出声劝阻,声音却有些迟疑,“不如就叫他们赔钱如何?”   “赔钱……”戚山州闻言笑了起来,冷硬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杨耀祖这条手臂值多少?”   这便是明摆着要给教训了。   要么杨家赔他一条杨耀祖的手臂,要么就得给出满意的价钱来。   可多少才算满意?   “州小子,我们家所有的钱都等着给耀祖考试了,不如我们先打借条,等他考中秀才,我们就一起还你银子!到时候别说十只鸡,就是二十只鸡,我们都给你!”   “是,州小子,这事是叔不对,你就放过我家耀祖吧!”   杨家夫妇苦着脸双手合十哀求着,就差给他戚山州跪下了。   戚山州嗤笑一声,“等你家杨耀祖考上秀才,沙河村的鱼虾怕是都要死绝,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一条手臂或者二十两银子,你们自己选,过了今日,你们就是捧着一百两到我跟前跪下,我也得把你们一家三口送进牢狱里!”   二十两!   农户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二十两!   这杨家都穷到要去偷了,咋可能拿的出这些银钱来!   “这要的也太多了,谁能拿出这些银子来?州小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让他们把东西还你不就好了?”   “都是邻里乡亲,不能做得这么狠吧?何况这杨童生都要考试了,没了胳膊他还咋考啊?”   “偷的不是你们家,就开始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家少了一根葱都得叉着腰哭天喊地的骂娘,这会显着你们大度了!”   程荣田看向戚山州,“州小子,你真这么想?”   戚山州点头:“程叔你也知道,这事不能轻拿轻放,否则今日是偷我家,明日就要把村里都偷遍了,也别觉得我心狠,鱼哥儿是大喊大叫把他吓跑了,要是没吓跑,他是不是要拿农具打死他?”   说得轻是偷东西,说得重那就有得说了。   “这事不能轻纵。”程荣田也想明白了。   前几年其他村里也发生过这种事,偷盗的人被主家发现,就干脆把人都杀了。那时他就对村里人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还是发生类似的事了!   “杨家的,这事我便不管了,一切都由州小子看着办,可你们若是不能叫他满意,明儿我就到县衙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家三人瞬间像是被雷劈一般,跌坐在地上开始捶地哀嚎。   杨耀祖边哭边抹泪,哭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连跪带爬的膝行到戚山州面前,他声泪俱下求情,“山州哥!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我一定想办法还你钱!我爹娘有钱,他们要给我考试,有钱的!求你不要砍我的手!”   “有钱啊?”戚山州笑笑,“那就好办多了,去拿吧。”   杨耀祖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回自己屋里,在杨父杨母的声声呼唤里还是把那包银子给拿出来了。   他颤抖着手悉数捧到戚山州面前,扯出一抹笑,“山州哥你看,够的,有的……”   戚山州垂眸从钱袋子里拿出二十两碎银来,将剩余的丢还过去,他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杨耀 第46章 跪下   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人群下意识让出一条路,戚山州也莫名紧张的站起来,他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杨家人, 生怕季时玉会怕他这副模样。   他滚了滚喉咙,紧张的腔壁都黏在一起, 叫他连发声都不能,一时竟不知该迈左脚还是右脚。   “夫郎……”   “戚山州?这是怎么回事?”季时玉拧眉看看狼狈的杨家人又看向他,“你打架了?没有受伤吧?”   众村民:“???”   这话就问得很没有道理。   整个沙河村, 还有谁的体格能与戚山州相较?即便是那些和他一同服役回来的, 都没有他身强体健,又怎么可能被杨家这几个老弱残给伤到?   戚山州也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原本紧张跳动的心瞬间落回实处, 他示弱一般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就是有点磕碰, 没伤到。”   “都红肿了!”季时玉惊呼一声,对着他的骨节吹气,“有没有好点?好好说事就是了,何须动手?事情解决了吗?”   “快了。”戚山州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 “他们赔了我们二十两, 所以决定不报官了。”   二十两!   季时玉舔了舔唇,有心想说些什么, 只是在这许多人面前实在不好拆自家夫君的台,便只能颇为矜傲的点了点头。   二十两而已,和报官比起来确实不算多了。   毕竟若是进了牢狱再想捞人,要挨顿板子不说,还要层层打点, 要花费的就不止是二十两这么简单了。   眼下气也出了,赔礼也收了,自然就不好再和杨家人耗着了。   程荣田在心里叹息,这对夫夫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带着人走到杨家院子里,扬声说道:“今日晨起戚山州家被盗,损失一挂绳的灌肠以及三只母鸡,双方商议之下,杨家赔付戚山州二十两,而戚山州也不再报官处理,此事便作罢,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不管私下处理还是如何,都要立即见官!”   “知道了,又不是穷疯了,谁会真干这事……”   “可不敢可不敢,哪赔得起啊!”   村里人今儿也是看到大热闹了,从前只知道这戚山州是服役回来的,身材高大威猛,看着就令人害怕,自然也觉得他难相处。   今儿这一出真是给他们所有人都吓够呛,拽着人衣领子就朝脸上招呼,那股子阴狠劲儿真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的!   戚山州今日露这一手也是想让村里人都看清楚,他并非是什么没脾气的人,若是因为看他对季时玉言听计从就觉得他好脾性,那是绝对要遭殃的。   回到家里,就见戚鱼正坐在小凳子上择菜,面前摆着两个木盆,一盆里面有水,洗干净一根菜就放到旁边的空盆里。   “嫂嫂,大哥!”戚鱼见他们回来立刻飞奔过去迎接,“里正伯伯说这事如何解决了吗?他们把鸡还给咱们了吗?都喂好久了,很快就要下鸡蛋了!”   “没有。”戚山州淡淡回了两个字,全然不准备继续解释。   这冰冷的两个字带给戚鱼无尽冲击。   明明是他们家被偷了,怎么都不赔他们呢?难道就因为杨家有个童生吗?如果他是男子,他也要去读书,考取功名!   都怪他不争气……   “你别总使坏!”季时玉见他情绪不对劲,赶紧安抚道:“是没还鸡,倒是在你英明神武的大哥努力下,杨家赔了咱们二十两银子,能买很多鸡了。”   “哇!”戚鱼瞬间瞪大眼睛,猛地就扑进戚山州怀里,“大哥你好厉害!你真的英明神武!”   戚山州有些不自在地戳着他脑门把他推远,“继续洗你的菜!”   季时玉轻哼一声,双手环抱,侧目看他,“跟我进屋里。”   “得嘞。”   夫郎的教训要来了。   季时玉脚底生风般走近卧房,戚山州随后而行,进屋后还贴心把房门关紧,转身就要朝自家夫郎走去,可还没摸到人,就先听到一声轻斥。   “跪下。”   又轻又重的两个字。   戚山州只愣了愣,便利索又顺从地跪到他跟前,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季时玉。   虽处低位,却不显卑微。   只是季时玉却心慌起来,他从前在家里呵斥下人惯了,婢女小厮若有错处也都是利索跪到他跟前求饶,这才惯得他下意识便这样训人。   可直到戚山州跪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可不是什么婢女小厮,而是他要携手一生的夫婿。   “我、我说错话了,你快起来!”季时玉心头一跳,慌忙去搀扶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这样折辱对方,来日若是情缘淡薄,怕是受罪的要变成他了……   “慌什么,夫郎要我跪,我自然要跪,我且听听,你要如何教训我了?”戚山州将他稳稳按回椅子上,手却依旧扣在他腰间,锋利的眉眼此刻温和带笑,声音低沉醇厚,像是经久的纯酿。   季时玉被他勾的红了脸,视线也飘忽不敢看过去,只好拽着他袖子软声斥责,“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纵使他们有错,打人终究是不讲理的,虽说和他们也不必讲理,只是像你这样伤到自己总是不好的……”   “你心疼我?”戚山州顿时笑了起来,原本有些红肿的骨节此刻只留有一片暗色,再过片刻怕是半点痕迹都没有了。   这点小伤,甚至都算不得伤,却能叫季时玉心疼他,让他如何不高兴?   季时玉没想到自己说这些,他竟只想想着这个,便扬手在他手臂拍了一下,蹙眉不悦道:“谁想搭理你……”   “我想搭理你,就搭理你。”戚山州原本扣在他腰间的双手略一用力,就直接把人拽进怀里,紧接着就扛着他站起身朝床榻边走去。   季时玉瞬间就急了:“戚山州!我和你说正经些的,你敢想那些!你若是敢白日宣淫,我就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就被放到了床榻上,出乎意料地是戚山州并没有跟着躺下。   “什么白日宣淫……鱼哥儿都饿的自己择菜了,该做饭了,满脑子污秽……”戚山州故意啧啧两声,不顾羞恼的季时玉抬脚去外面做饭了。   “戚山州!”   季时玉气的捶床,可外面只传进对方爽朗的笑声,却不见他回身过来。   戚山州的厨艺一般,但对季时玉来说青菜有盐巴调味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饭,戚鱼照旧要去午睡,晨起受了惊吓就再没睡,若是晌午不睡一觉,午后要头疼了。   季时玉和戚山州原本也要睡,却不想季岩峰急匆匆过来了。   一进戚家就上下打量着季时玉,见他好胳膊好腿的,才彻底松口气。   “大哥,今日生意如何?”季时玉见着他来赶紧询问。   是的,季岩峰今日也如约好的那样去出摊了,只是今日不是赶集日,人并不如昨日多,所以卷饼卖的也慢些,但准备的面糊倒是都卖掉了。   季岩峰点头:“还不错,只是你们,家里出这样的事还能笑出来,听爹娘说山州今日讨回公道了,那我便放心了。”   “他凶的很,不会吃亏的。”季时玉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杨家实在可恶,该他们赔钱!”   “是,你们院里人少,家里东西却多,回头我打听打听哪家有狗,还是养上一条比较安心,你们没事就行,我回了。”季岩峰本就是过来看看他们,见季时玉没惊慌,也就不准备多待了。   何况,爹娘本也不想他来。   “哥哥慢走~”   “回屋,别送了,就这么两步!”   季岩峰笑着转身离开,爹娘的意思他多少明白,小玉儿如今已经嫁人,家里就不能依旧把他当未出阁的小哥儿对待。   何况现如今他也已经找到能护他的人。   今日有这热闹事,傍晚时分,里正把人都聚到村里的晒谷场上,把律法再次给所有人念了一遍,恨不得塞进所有人脑子里。   赵二狗也在其中,只是从前见着他就要翻白眼绕路走的村民,没再像之前那样看他。   家里又买了四只鸡,最终鸡笼里的鸡又变回十只。   每日都热得厉害,戚山州除了去田里就再没出门了,偶尔会让在镇上做生意的季岩峰捎带点东西回来。   季岩峰本就有些私房,再加上最近卷饼生意不错,他们就干脆直接买了头牛,做了板车套在牛身上倒是方便很多。   家里囤了很多粮食,连着小半月都没出门露面,只在家里躲着,季时玉日日都在竹席上躺着,连夜里的事都少做了。   戚山州在旁边给他扇着扇子,轻声询问:“晚上吃凉面行不行?酱汁是你喜欢的油辣子,还有娘拿过来的腌酸菜和灌香肠。”   “……不想吃。”季时玉穿着薄薄里衣平趴在竹席上,语气烦闷的厉害,“最近都不下雨,我快要被热死了!”   “晚上我们去河边玩吧,夜里河边凉快,就是咬了些,你把药膏涂满全身,怎么样?”戚山州对口出着主意,就是想哄着季时玉多说几句话。   季时玉却是沉默几息,而后扭头看他,“当真吗?那能下水吗?河水……是不是不太干净?”   戚山州点点头,话却说的很迟疑:“还好,只是你不会凫水……”   “你教我教我……就说好了,我们晚上悄悄去凫水!”季时玉来了兴致,精力也跟着回来,“你去做饭吧,凉面就凉面,要放很多辣子!”   “好。”   季时玉虽不爱吃面,但偶尔吃一次倒是还能接受,何况他吃面最看重的是菜汤,菜汤若是好吃,他也会稍微多吃一点。   心情舒畅很多,季时玉便自己拿着扇子摇晃,开始期待晚上去河边玩了。   太阳落山后便凉快许多,家家户户都端着碗在街上吃,吃过饭则是摸黑闲聊着,偶尔会有风吹过,倒是显得格外凉快。   季时玉戴好药膏和香囊和戚山州摸黑去了河边,村里时常有晚上去河边玩的,两人就走得稍远些,找了一处有遮挡且不会有人来的河边。   “水好凉快!”季时玉低声欢呼,“你快下去,要教我凫水,真的没人来吧?”   “这边没人住,不会有人来。”戚山州说着就脱掉外衣,把草鞋也丢到旁边,赤着上身就下水了。   季时玉慌忙捂住自己的脸,却又从指缝中盯着他的腰身看了又看,上面块块分明的肌理,是他每晚都会触碰的。   月色朦胧,季时玉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手落在腰间,却迟迟不敢落下。   “你先别下去,来接我呀!”季时玉急的跺脚,“我都没下去,你去那么急做什么?水里到底有什么呀!”   戚山州失笑,走到岸上等着他。   季时玉上前两步贴着他,他轻声道:“我总觉得害怕,我穿着衣服下水吧……”   “别怕。”戚山州抬手解开他腰带。   夜里的水确实很凉,季时玉瑟缩在戚山州怀里,小心翼翼地进了水,起初水只是没过他小腿,很快就是大腿、腰间。   “就在这。”戚山州没再让他往深处去。   “真的好凉快啊……”季时玉卸拨弄着水面,时不时就要撩起一些放到戚山州赤裸的肩膀上,再看着那些水珠顺着结实的臂膀滑落。   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畏冷似的往他身上贴。   戚山州笑弯眼睛,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语气带着打趣道:“要学凫水吗?我托着你。”   “不要学了,我泡泡就好了,反正有你在。”季时玉傻笑着,额头抵在对方胸膛,时不时蹭来蹭去。   只是很快,他便觉得自己被热意包裹着,连喷洒在颈侧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季时玉有些惊慌地抓着他手臂,羞耻与紧张并存,“不好在这里的……”   “那去岸上。”戚山州亲吻他侧脸,直接托着他屁股抱起来。   夜色渐浓,四下似乎连虫鸣都不显,只有那低音婉转的曲调,扰得那些虫四散,愤恨交缠的两人占它们地界儿不说,还要扰的不得安宁。   即便有衣裳垫底儿,季时玉也不肯躺在上面,只是这姿势有些煎熬,手脚没力不说,只能靠对方桎梏在腰间的双手动作,叫他想逃都逃不掉。   头回在外面做这样的事,饶是戚山州也觉得紧张。   情愫翻涌,季时玉趴在他肩膀昏昏欲睡,身体因为呼吸轻微起伏着,察觉到自己在动,他不由得瓮声询问:“夫君,还没到家么……”   “快了,继续睡吧。”戚山州抱着他轻声说着,偏头吻在他耳朵。   月色当头,相拥的身影不疾不徐归家。 第47章 捕鱼   一连数日滴雨不下, 田里的庄稼刚浇过,不过片刻功夫地面就变干,可为着秋季收成, 只能不断的浇灌。   戚山州恨不得直接住进庄稼地里,时时刻刻都要盯着, 不仅防鸟兽,还要看着田里的西瓜不被别人摘走,整个人最近都被晒的脱了层皮。   只是地都干成那样, 瓜蔓也早就枯了, 他只能把瓜摘进背篓里带回家。   “脸都给晒坏了!”季时玉边给他抹药膏边朝他的脸吹着气,“我都说让你挡着点, 只戴斗笠没用的, 偏不要听!”   “汉子晒破皮又不是什么大事……”戚山州本想笑,却被对方捏着脸瞪了一眼, 勾得他瞬间没心思想什么破皮不破皮了。   常在田里干活,哪有不累人的?   就连季岩峰日日那么早出门,不照样被晒的中暑?   归根结底还是老天爷最近心情好,不赏他们饭吃。   季时玉最不爱听他说这些,便也赌气道:“都说你俊朗, 也就这张脸和身材能看, 若是这都护不住,你就去睡空屋吧!”   戚山州糙归糙, 但长得是真俊朗,眉眼锋利,鼻梁高挺,下颔清晰,面无表情时便冷硬无情, 可笑起来时又万般和煦。   季时玉喜欢他这张脸,否则当初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这样不讲道理?”戚山州苦笑,“那你给我仔细抹,我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季时玉噘着嘴给他抹药,时不时就要被对方啄上一口,也只当是调情了。   只是调情的代价有点重,两两都闹了一身汗。   季时玉用帕子擦干净手,轻声道:“外面晾着煮好的香藿水,你去喝一碗,别中了暑气,先熬过这阵,估计就不会这样热了。”   “好。”戚山州随意抹了把汗起身去喝香藿水了。   辛辣刺鼻又难喝的东西却是村里人夏时的救命药,否则这盛夏真是要熬不过去。   最近白天黑夜都有人泡在河里,前几次晚上去河边,竟还遇着人和他们打招呼,惊的季时玉后怕的哭了半宿,再热都没去过河边了。   “哥,嫂嫂!”戚鱼浑身潮湿的跑回家里,手里还拎着只小木桶,是戚山州特意重新做的,方便他拿。   “我抓了好些虾子,还有螺!我们晚上吃这些吧?”   说起河鲜,季时玉这才想起自己最近忘记什么了,他和戚山州并肩走到屋檐下,用胳膊肘顶顶对方,“你似乎很久没捕鱼给我吃了!”   “季时玉,你想吵架?”戚山州侧目看他。   “怎么就赖到我身上了?你明知道我爱吃鱼,最近都没有捕鱼给我吃,我还不能问一声,有你这样做夫君的吗?”季时玉也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看他,越说越委屈似的控诉,“你不想给我吃,是想给谁吃?”   戚山州确定了,他就是想吵架。   “前阵子常吃,你说吃的恶心,不许再让你看到鱼,我敢不听你的?”戚山州凉凉一笑,“也不知是谁从前说,喜欢的东西怎么会吃烦呢?”   季时玉立刻瞪眼:“谁呀!谁说的?简直说的太对了,喜欢吃的不可能吃烦,所以肯定是你记错了,你的错。”   “嗯,我的错。”戚山州从善如流认错。   谁的错有什么要紧的,他家夫郎这是想吃鱼了,得尽快满足才行。   “鱼哥儿,哪家下网子了?”戚山州问。   最近村里人不是浇田就是下水,在水里泡着还能凉快点,就干脆日日在河里兜鱼,要么自家吃,要么就拿去卖,总归是进项。   “可多啦!”戚鱼感慨着,“季三伯都有下网子,里正、屠户、赵二、戚有才……好多人家都在下网子,大哥你也要下网子吗?”   “嗯,一会去看看,你去找找网子。”戚山州当然得去,家里的少爷吆喝着要吃鱼呢,谁敢不让他吃?   戚鱼便立刻跑进杂物里找网子,这东西不易得,若是放坏就不能用了,几个月前搬新房的时候他特意放起来了。   难得季时玉也想出门跟着,三人就一起去河边了。   这会热,河边一直都有下网的,好些汉子们都在水里下网轰鱼,妇人夫郎们就带着小孩儿在阴凉处玩。   季岩峰看到他们拿着网子过来笑了起来:“我想着你们最近该捕鱼了,没见着你们还说多捕点送过去。”   “有阵没吃他就闹人了,大哥帮我下网子吧?”戚山州毫不客气地卖掉季时玉,扭头叮嘱他,“你也带着鱼哥儿去阴凉地待着。”   季时玉双手环抱,斜眼看他:“不,我正在闹人,哪都不去!”   季岩峰没忍住大笑起来。   戚山州亦是失笑:“少爷,人这么多,给我点面子行吗?”   “哼。”季时玉轻哼一声,带着戚鱼往旁边去了。   放网子也是技巧活儿,河里好些地方都下网子了,他们只能走远一些。   季岩峰在这头水里站着固定网子,季岩峰便去另一边的河岸,直把网子抻直固好,才转身游回岸上和村里其他汉子们闲聊。   打赤膊的人多,村里汉子常这样,旁人都看习惯了,连戚鱼都觉得这是常事,但季时玉不甚习惯,就带着戚鱼躲远一些和小孩们扎堆。   “你去和他们玩啊?”季时玉碰碰鱼哥儿,“我瞧他们都在摸河虾呢,你再摸点,咱们能吃好几日呢?不能只和小欢儿玩。”   戚鱼万分抗拒的摇摇头,他不要去,他们不会和他玩的,过去要被欺负。   季时玉有点发愁,说起来戚山州之前都教训过那些孩子了,他们肯定不会不和戚鱼玩,只是让被欺负过的戚鱼主动,这确实有点难处。   他只好盯着那些小孩看,希望能有个能理解他的意图。   可惜没有,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鱼哥儿,小欢儿呢?”钟灵毓在这时带着几个小孩走近他们蹲下,比其他小孩都大点,还和里正家有关系,和他玩的都是听话。   戚鱼赶紧回答:“欢姐姐回家休息了,我和嫂嫂出来玩。”   “那你跟我们玩吧。”钟灵毓看了一眼季时玉对他点点头,“我们还要再多摸点虾子,一起吧。”   戚鱼下意识看向季时玉,哥哥刚刚说让他和嫂嫂一起的。   “去玩。”季时玉摸摸他脑袋,他偶尔也想自己待着呢。   戚鱼便欢欢喜喜的跟着钟灵毓他们跑开了。   季时玉一会一个性子,自己找了块干净石头就坐下了,本意是想独自出神,却被别人误以为是没人相处,很快身侧就坐下人了。   是程三秋的媳妇儿,钟灵毓的姑姑钟兰香。   “玉哥儿看着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暑气了?”钟兰香担忧的看着他。   “并没有,只是觉得那边有些热,在这里躲一躲。”季时玉笑笑,而且他这会不是很想和别人说话。   只是程三秋平时和戚山州来往多,不好不和他的媳妇儿接触。   钟兰香点头:“那就好,最近确实热,看你都没精神不爱说话,不过今儿怎么没看到你大嫂?”   季时玉摇摇头:“许是错开了,我们来前,小欢儿她们刚回家,莫约是在家里忙着。”   “这样啊。”钟兰香恍然,她看得出季时玉没精神说话,只当他是不舒服,但既然没有不舒服,她也就不会多说了。   两人略有些尴尬的闲谈几句,钟兰香就被她的妯娌们叫走了。   季时玉坐的地方很快就再次被太阳晒到了,他本身就怕热,出来这么久心里难免躁得慌,再看戚山州还在和别人闲聊,心里的不满就更重了。   他噘噘嘴,百无聊赖地逗了几下水里的小鱼,片刻后站起身就抬脚离开,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谈论自己的名字,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便加快脚步,就在他快要小跑起来时,手臂被人猛的拽住了。   他惊恐回头,却正对上戚山州。   “你再跑快些我就要赶着牛车追你了。”戚山州越想越觉得好笑,“把自家夫君丢下,这便是你这夫郎能做出来的事?”   季时玉瞪他:“我要回家,谁要管你,你不是和他们聊的很愉快吗?”   “都是我的错。”戚山州赶紧把他捞进怀里轻声哄着,“我瞧你也有和别人说话,只当你也乐在其中,没想要忽视你,都是我不好,在河边一点都不好玩,我们回家吧!”   季时玉眉心微动,他只当对方只顾着和旁人聊天,没想到还有注意他。   他是再好哄不过的脾性,被夫君这样一哄,那团气就再聚不起来,乖乖被他带着回家了。   身后那些声音倒是还未停止。   “瞧这州小子是最疼夫郎的,玉哥儿有啥动静他都盯着呢!”   “玉哥儿脸色不好,该不会是身体不好吧?说起来他们都成婚几个月了,咋还没动静呢?”   “小两口年纪轻轻不想早点要孩子也正常,眼下就他俩,田里哪哪都是事儿,生出来谁带啊?”   “唉。”   ……   季时玉自然不知晓村里人都在盯着他的肚子看,实际上不只是他,村里成婚的难免被盯着。   若是成婚不久就有身孕,她们便会嬉笑逗弄,拿别人被窝里的事说笑,若是久久不怀,怕是就要开始说什么能生不能生的事了。   幸好季时玉没听到。   因着戚山州一路轻哄,到家时季时玉倒是没再闹性子了,只是他这脾气来的古怪,戚山州总觉得新奇,时不时就要逗他两句。   欠的很。   两人早就搬进了背阴的房里,所以季时玉日日都在床榻上躺着也没觉得难受。   一回来就赶紧进了耳房沐浴,随后便快速回了屋里躺着。   戚山州给他倒好水放到堂屋的桌上,自己则是去田里巡视了,顺便把冰在井里的瓜给拿回来。   当时放瓜时好些人都看到了,倒是没人敢动他的瓜……   季时玉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双眼不自觉地缓慢合上又睁开,似乎是困到极致却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的样子。   “嫂嫂!!!”   突然一道惊天喊声彻底把季时玉惊醒,免去他犹豫睡还是不睡的困扰。   他猛地坐起来,以为戚鱼又被欺负了,连鞋都没穿好便直接步伐匆匆地朝外面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在河边,看到欢姐姐把岩峰哥叫回去了,回来时还看到村医从家里出来了!我想着可能是有人生病了……”戚鱼也很紧张,大口大口喘着气。   季时玉一颗心吊了起来。   父母向来看重身体,凡有点不舒适都要找大夫瞧瞧,以此杜绝任何病症加重,可这次居然严重到托人把哥哥着急叫回去的程度,一定很严重!   “我去、去看看!”季时玉连忙把鞋袜穿好,把衣裳也稍微整理一番,迎着烈日就朝季家跑去了。   季时玉到季家时,在院内都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他只觉得吵闹,根本没有心思多听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有的心很慌,说不出的恐惧在包裹着,他不敢想如果是爹娘……   “哈哈哈哈……这是好事!”   刺耳的笑声强势冲进耳朵里,冲得他都下意识停下脚步,甚至连步伐都迟疑起来,疑惑是不是戚鱼看错了。   “哦?小玉儿?看来你也知道这事了,是鱼哥儿告诉你的?”季岩峰恰好出来,满面春风地看着他,“就算想恭喜也等傍晚凉快的时候,看你跑的满头大汗……”   “什么?”季时玉茫然看着他,“鱼哥儿说村医来,不是爹娘生病了吗?”   “哈哈哈……不是,你进屋就知道了!”季岩峰冲他挑挑眉,“喜事!”   喜事?   家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呢?   总不至于是给小欢儿说亲……乱七八糟,她才多大?   那还能有什么喜事呢?是二姐来信了吗?二姐都很久没有寄信回来了,连搬到村里时寄出去的信都没有回。   季岩峰的卧房门开着,季时玉刚走到门口就被发现了,李秀荷原本满脸笑意的脸在看到他后立刻蹙起眉,“你这是怎么了?和山州吵架了?满头的汗都不知道擦擦?”   “我就是听说……所以过来瞧瞧,吃什么事了吗?”季时玉依旧茫然,只是视线落在躺在床榻上的杨雪梅身上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嫂嫂……”   “你嫂子有身孕了!”李秀荷说着就笑了起来,“刚刚突然栽倒给我吓一跳,赶紧找了大夫过来瞧。”   季时玉彻底松了口气,“那恭喜哥哥和嫂嫂了!”   杨雪梅面上还带着红晕,十分不好意思的道谢:“多谢三弟,辛苦你还跑一趟,这会正热着呢!”   “没事嘿嘿……”季时玉也很跟着傻笑起来。   果然是喜事啊! 第48章 吵架   。“你突然跑过来, 娘还以为你和州小子吵架了,以为你这就要往娘家跑了!”   从季岩峰屋里出来,李秀荷就把季时玉带进他之前的屋里了, 里面陈设依旧,床褥都是干净整洁的, 可见一直都有打扫着。   李秀荷太清楚季时玉的脾气,脾气大的很,半点不如意都要使性子, 矫情又娇气, 事事都由着性子胡来,即便知道是自己的错, 都得先让别人哄着, 哄的气消了,才会拉下脸道歉。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要他品行端正,有点小性子也没什么。   只是方才瞧他那样,真以为是和戚山州吵架闹不过,回娘家了!   季时玉闻言撇撇嘴:“便是吵架,也只有我把他赶出去的事儿, 怎么可能由着他把我赶走!”   “你这脾气没有半分收敛他也有责任, 只是他都这样惯着你了,不好跟他使性子的, 你放眼看看,莫说村里,就是镇上,都没有几个比他还疼夫郎的……”李秀荷边说边戳戳他脑门儿,得了这样的便宜, 还不知道卖卖乖。   “都说没有吵架,只是没弄清情况,着急跑过来的。”季时玉轻笑,“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事。”   他眉眼弯弯,脸上带着红晕和欢喜,他本就和季岩峰亲近,对方有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欣喜万分。   只是,这样的好事还没有轮到他。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在想什么事都十分明显,李秀荷轻轻拍拍他的手,低声道:“你别着急,小哥儿本就不比女子易有孕,就算迟些晚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我没想这些,他都不着急,我自然也不需要着急……”季时玉垂眸低声说着。   戚山州从没有和他说过孩子的事,但他知道没有男子不想有儿子,儿子就是家族的根基,就算对方不说,也定然是同样的想法。   李秀荷在心里暗叹,这哪里像是不着急的样子,或许在这之前都不着急,但今日看到杨雪梅有身孕,怕是已经在害怕了。   说得难听些,幸好季时玉没有公婆,否则怕是要被催打着往前走了。   李秀荷道:“这是你们夫夫两人的事,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不要为着别人的话而影响自己,如果真忐忑不安,就和州小子商量看看吧。”   “我知道了。”季时玉轻轻应声。   蓦地,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季时玉瞬间抬起头,盯着房门,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推门进来了。   “娘,我来接玉哥儿。”戚山州说。   “哎好。”李秀荷朝季时玉使眼色,还不忘用胳膊肘碰碰他,“赶紧的。”   季时玉扁扁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他都嫁出去了,不好再事事都麻烦家里,何况嫂嫂眼下有身孕,娘肯定要以她为重。   和季家打过招呼,戚山州就带着季时玉离开了。   季时玉难得沉默,他所有思绪都在嫂嫂有身孕这件事上,他不确定是否和戚山州聊这些,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生儿育女这种事,本就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   也不是说,他想有,当下就能立即有。   “可是身体不舒服?”戚山州蹙眉看他,“我去叫村医过来瞧瞧?”   “我没有不舒服……我大嫂有身孕了。”季时玉突然调转话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戚山州颇为认真的想了想道:“没有,为何这样问,她有身孕为何要问我的想法?季时玉,你该不会是——”   “你是想吵架吗!”季时玉赶紧打断他的话,“我当然不是那种想法!只是我们也成亲很久了……”   “原来如此,我不喜欢孩子。”戚山州直接了当说道。   不只是不喜欢,甚至称得上是讨厌。   若是女儿或是小哥儿,孩子免不得要被旁人看不起,若是男孩……只看村里其他男孩就看烦了,想想都觉得讨厌。   “那鱼哥儿还不是被你养的很好吗?”季时玉皱眉,怎么能说不喜欢孩子呢!   “亲弟弟,有什么喜欢讨厌的?”戚山州轻笑一声,仔细打量着他,“你是瞧你大嫂有身孕,着急了?还是羡慕了?”   季时玉扁扁嘴:“你好烦,我不要理你了!”   戚山州轻叹一声:“这种事交给天意,有就生养,没有我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需要因为这种事感到困扰,若是实在想要孩子,就把我当儿子?”   “戚山州!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怎么能把你当儿子呢!你明明就是我夫君,你是在故意跟我找架吵吗?”季时玉被他这番话说的又羞又急。   把他当儿子?   他是那种会和“儿子”搅混一起的人吗?   不知羞的臭流氓!   戚山州放声大笑起来,逗季时玉恐怕是他此生觉得最有意思的事。   只是看他哭闹或瞪眼,就觉得其乐无穷。   为了惩罚戚山州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晚食吃的全素,顶点荤腥都不见,把戚山州给治的服服帖帖。   吃过晚食,屋外渐渐起风,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还裹挟着几分潮湿意味。   季时玉盯着天空瞧了又瞧,终是发现天色有些不对,大片的乌云似乎要飘到他们上空,风也越来越急促了。   “好像要下雨了!”他坐在屋檐下捧着西瓜感受着风,不似往常热,连身上的汗都落下去了。   “那明日得早点去起网子。”戚山州坐到他旁边岔着双腿大口吃瓜,“到时候就有鱼吃了。”   季时玉愉快轻哼:“可不是我要吃鱼的,是你偏要捕给我吃的。”   戚山州自然是无不同意,连连点头附和着,“没错,自从知晓夫郎爱吃鱼,我就得日日都捕给他吃,否则便寝食难安,都是为了我自己安心,才给你捕鱼吃。”   季时玉把西瓜子都吐到帕子里,他看着空荡荡的外院问道:“院子里能种东西吗?”   从前镇上的家里,院子就栽种着一些花草树木,每季有每季的景色。   “你可以试着把西瓜籽撒在墙角,看看能不能长出瓜蔓来,或者我开一片地,你每天在远离种种菜?”戚山州狐疑的看着他,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这意思。   但应该不太是。   “我看别人家院子里都有棵树,咱们院子光秃秃的,日头全晒屋里了。”季时玉说。   “那都不是刻意种的,平时在院里吃过枣子或杏桃,把核往院里一丢,自己就能长成树。”戚山州说,“回头我问别人家要点核给你种。”   季时玉把瓜皮放到屋檐下,用帕子把手擦干净,连带着西瓜籽都被小心包起来,他轻哼一声:“你要我啃别人啃剩的核?”   戚山州:“……”   戚山州:“下次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别拐这么久的弯,你的话都快拐出村口到镇上了。”   季时玉没忍住笑了起来:“那我下次拐近点。”   “成。”   头顶的阴云沉的快要掉下来,大滴的雨也开始落到地面上,伴随着阵阵凉风,似乎要把人的骨头都吹凉快了。   季时玉闭上眼松了口气,热了很久,今儿不仅有好消息,还有及时雨了。   雨势不大,只是淅淅沥沥不停,凉意也不断,就连季时玉都舍得下地走一遭,省去戚山州背他的麻烦事了。   戚山州撑着伞把西瓜籽撒到墙角,再用一层土给埋起来,不管成不成,只当是种着玩了。   雨势不强,却不间断,入夜后凉意更甚,两人在床榻上折腾的浑身是汗,可窗子一开,还是觉得凉快。   “竹席跪的我腿疼……”季时玉朝后伸手推他腰|腹,示意他换换。   戚山州闻言直接把他摁在腿上,就着姿势把他抱到窗前,窗户开着一道风,偶尔有丝丝缕缕的凉风吹进屋,激在他身上,惹得他浑身一颤,直往戚山州怀里钻。   屋外雨滴密集,撞在屋檐和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掉进水汪里的水珠荡出一圈圈波纹,像是撑不住发抖的腿。   ……   “我去打热水给你擦身子,躺着别乱动。”戚山州打着赤膊朝屋外走去,雨夜天凉,若是不用热水要冻着了。   季时玉瑟缩在床榻上,偶尔会小幅度的颤|抖再颤|抖,最后渐渐平息,人也稍微缓过神来。   厨房里一直烧着水,戚鱼每晚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水烧起来,方便哥哥嫂嫂用。   季时玉早就沉沉睡去,自然不知晓戚山州把那些都弄出来,和擦身子的水一起泼进了院子里,混在雨水里等待被蒸发。   小雨淅淅沥沥一夜,连带着第二日虽然雨停却依旧阴沉凉快,进山都不觉得热了。   季时玉穿着灰扑破旧的衣裳,背着竹篓,带着戚鱼和季时欢在山里穿梭,不是摘木耳就是采水芹,上山下河的,衣裳都被打湿了。   他挠了挠腿,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他觉得浑身刺痒。   “这回采摘的不多,衣裳都潮了。”季时玉示意他们休息,顺便帮他们把衣摆攥干,“再寻一会咱们就回去。”   “好。”季时欢知道他这种天气好犯痒,就坐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腿,试图帮他消减些痒意。   戚鱼就蹲在旁边,时不时的翻翻石块,想挖点虫子蚯蚓给小鸡吃。   “呀!”戚鱼突然惊呼一声,又快速降低声音,“嫂嫂,这里有蝎子!”   季时玉猛地站起来,原本手还扶在他腿上的季时欢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带倒,直接扑了一手的露水。   夏季雨后,蝎子得出来吃露水,戚鱼这一翻石头果真就让他瞧见了一窝!   季时玉被惊的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双手环抱着,警惕又小心地往那边探头看了一眼,“这么大?”   “这个是能卖的,咱们小声点,别被别人抢了。”戚鱼边说着边嘘了一声。   季时玉表情有些咸,他把自己喝过水的竹筒递过去,“那你放进这里面,该怎么把他抓进去?”   戚鱼四下张望着说道:“我找两根树枝夹一下就行的。”   村里孩子不怕这个,知道是能卖钱的,抓起来比谁都狠,不过沙河村村民都是以种地为生,白日多数时光都在田里,分不出多余的心思给捉蝎子。   季时玉想帮忙,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只能看着戚鱼找了两根细枝,而后快速夹住蝎子翘起来的尾部,利利索索地放进了竹筒里。   听着里面传出的沙沙声,季时玉打了个冷颤,“这就好了吗?”   “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要是能多抓一些就能拿去卖了!”戚鱼边说边偷偷笑,这个他之前听说过,能卖很贵的!   “别被咬到就好。”季时玉看着蝎子翘高的尾部就觉得害怕。   眼看着在山里是采摘不到更多的木耳和蘑菇,再加上知道石头底下很有可能有蝎子,季时玉就一刻都不想歇息了,带着他们下山了。   期间戚鱼时不时就要停下翻看石头,许是运气好,真叫他找到很多,季时玉连那竹筒多看一眼都做不到!   走到季家门前,季时玉把自己背篓里的山菜往季时欢背篓里放了些,季家人口多,嫂嫂又怀孕,娘肯定经常给她炖鸡,用蘑菇炖最咸香了。   两人回到家里,戚山州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内清理网子,旁边放着两个木盆,一个里面是鱼,另一个里面是河虾和小鱼。   “居然有这么多?这鱼真大!”季时玉感慨着,“那我们晚上炖鱼吃?”   “行,这些鱼就够我们吃了,你大哥如果来送就不要了,你说呢?”戚山州问。   杨雪梅现在有身孕,季家该给她多补补。   季时玉倒是没想这么多,只顾着点头:“当然,不好总要娘家的东西,对了,鱼哥儿捉了很多蝎子……”   “没蛰到你吧?”戚山州眉心紧皱起来,“这东西卖价贵,药铺和酒楼都收,几百文一斤。”   “几百文!”季时玉瞪大双眼,“那要是多捉一些拿去卖,岂不是几日就能赚几百文?不行不行……我得克服一下,白天没事就去翻石头!”   戚山州被他的神情逗笑:“你别被咬到就是好事,而且也不好抓,就算翻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一斤。”   “没有一斤总有一两,不费本钱就能赚到的都是大赚!”季时玉瞬间不觉得那些蝎子可怕了,都是宝贝!   “那你就试试看,只是抓的时候得小心点,我回头帮你们做几个长夹子,就不怕被蛰到了。”戚山州对他想去山里玩这事还是很支持的。   赚钱与否不要紧,季时玉玩的开心就成。   得了戚山州的准话,季时玉和戚鱼白日里没事就穿戴整齐进山里捉蝎子,手上的长夹子能让他们远离危险的同时还准确抓到蝎子。   只是季时玉总不习惯竹筒里的蝎子爬来爬去的沙沙声,总觉得它们随时都能冲出来爬满他是戚鱼全身!   咦~   “嫂嫂,卖的钱能给我一些吗?”戚鱼拽着他袖子轻声又小心的询问着。   “这是我们一起抓的,而且你抓的多,当然要分大半给你,不过你得好好留着,不能随便乱买乱花,平时买东西都有你大哥给钱呢。”季时玉摸摸他脑袋笑说。   他对戚鱼要钱这事并不奇怪,季时欢像他这样大时,都和小伙伴们上街玩了,自然有小厮跟着,但也没在银钱上亏过。   他现在是戚鱼的嫂嫂,更不会苛待他,否则村里人要戳他脊梁骨,把他骂死的!   戚鱼仰着小脸笑:“谢谢嫂嫂,等我以后嫁出去,就不会再花家里的钱了。”   “……嗯?这话怎么说?”季时玉直觉得有古怪。   “大伯娘从前就说过要把我卖掉,他说我越大吃的越多,会吸走家里的福气,我如果能攒下嫁妆,就会嫁出去了。”戚鱼边说边摸他的肚子,“你还没有小宝宝,肯定是我在吸你的福气。”   该死的戚有才一家!   季时玉赶紧摸摸他脑袋宽慰:“那都是胡诌的,老天爷有眼,知道谁好谁坏,福气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掉,你大伯一家都是坏人,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们是坏人?”戚鱼瞪大眼睛,“那他们会杀人吗?”   “嗯……差不多吧!反正不要信他们说的话,如果他们叫你,也不要理他们,否则就要把你抓去卖掉,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季时玉面不改色地说着唬人的话。   小孩儿么,都怕这些。   见戚鱼都吓的面色惨白了,他才放心。   反正他也没说错,戚有才一家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人!   “山州家的,我们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啊!”   林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来,声音有点陌生,但光听这话里的意思都知道是遇着戚有才一家的人了。   果然,待那几个人走到眼前,他才看清是戚有才家的老二戚大志一家。   季时玉心里一突突,没想到说人坏话还叫人听到了,但他可不怵,丧当即回怼过去,“老天爷有眼睛,该劈谁他心里门清儿,虐待孩子的畜生都好好活着呢,怎么也不能朝我头上劈呀!”   “你!”戚大志的媳妇恨恨瞪他一眼,嘴里咒骂一声,“小骚蹄子!”   “你才是骚蹄子!你敢骂我嫂嫂!活该你生不出儿子!”戚鱼撞着胆子怒骂回去,还伸手抓着地上的土朝他们丢过去。   在村里,骂人生不出儿子,那可跟咒人早死没两样。   没儿子一直是戚大志媳妇心里的痛,导致他们老二家不受公婆待见,眼下又这样被人戳痛处,当即就怒上心头了!   她当即三两步蹿到戚鱼面前,扬起手臂就挥过去,季时玉立刻捞着戚鱼蹲下身子,直把戚大志媳妇儿给哄个跟头。   “啊!!!两个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们!”   “来啊!你当我怕你!”   季时玉也颇有气势的怒吼着! 第49章 麻袋   季时玉自幼没和人动过手, 从前若是有人惹他不痛快,自然有小厮和家丁帮着出气,哪里需要他一个少爷动手?   何况镇上略有头脸的都不会出口成脏, 更不会三言两语就要动手。   可自从回了村里,季时玉就发现这些妇人和夫郎一个赛一个的难相处, 但他也不是会任人揉捏搓扁的性子,戚大志媳妇敢跟他动手,他自然就敢还回去!   他季时玉, 就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戚山州!”   季时玉和戚鱼避开了季家门口, 走的另一条路归家,还没走进家门口, 就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那声音幽怨委屈, 甚至还带着些哽咽。   戚山州一听这声音瞬间心头一跳,丢下手里的农具就朝门口跑去, 入眼看到人的瞬间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只见季时玉头发凌乱,脸颊有几道抓痕,嘴角也有细微的裂口,本就灰扑扑的衣裳的更是沾满灰尘和杂草,就连旁边的戚鱼都红着脸不住抽泣着, 啜泣着耸着肩, 恨不得背过气去。   戚山州感觉他也要背过气了。   “怎么回事!先回家,进屋再说。”戚山州接他们身上的背篓放到旁边, 装蝎子的竹筒更是小心挂起来,带着他们两个都回屋了卧房里。   季时玉娇纵却也爱脸面,方才和戚大志一家动手时只有惊慌和恐惧,招呼起来也是毫不留情,可这会被戚山州温声软语地哄着, 那股子委屈劲儿怎么都压不住。   他咬着牙浑身颤抖着哽咽的字难成句,在戚鱼同样的状况下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我呃、能打啊得过、但是戚——戚大志也要打我们呜……我就带着小鱼跑,摔了呃、一跤!”   季时玉扑在他怀里痛哭,整个人抖如筛糠,委屈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戚山州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黑沉,轻声安抚着:“我知道了,别哭这么用力,对身体不好,一会我去村医那拿点药膏给你擦擦,再给你们熬鸡汤喝压压惊,好不好?”   “那你去帮我打他!”季时玉哭的伤心欲绝,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打,别说打一顿,就是打死都没问题,快别哭了,鼻涕都流出来了。”   戚山州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捏住他鼻子:“擤一下,使劲儿。”   “我的耳朵嗡嗡了。”   “咽咽唾沫就好了,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   戚山州给季时玉擦完给戚鱼擦,把这两个祖宗哄的平静些才放心。   “好点吗?”戚山州倒了两杯水给他们,“今日做的很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值得夸奖。”   “嘿……我本来正和他媳妇打着呢,她打不过我,就喊戚大志,你当时要是在,我也就喊你。”季时玉说着又伤心起来,嘴巴一扁就想继续掉眼泪。   戚山州心疼的胸口窝火,但此时他若是也跟着发怒,季时玉怕是又要继续哭,便只能缓声安抚着。   “都是我不好,该陪你们一起去,否则一定把戚大志揍的满地找牙!”戚山州边说边拍着他俩后背,“我去烧水,一会洗洗,我这就去村医家拿药膏?”   季时玉不太想让他出去,可他从前没伤过脸,也怕若是治的晚再留疤,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绝不能忍!   “那你快去快去,我们自己烧水就好,要拿好的药膏!”季时玉连声叮嘱着,生怕自己的脸有半点问题。   “好。”   戚山州抬脚离开,硬朗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却笑意全无,带着阴狠和暴戾,眨眼间又悉数隐藏。   戚、大、志。   经过季家门前,戚山州驻足片刻,还是出声把季岩峰叫出来,对方上午要去镇上摆摊,中午回来又要帮着下地干活,还要看顾爹娘妻妹,也是分身乏术。   只是今儿这事对方还必须得参与。   得知季时玉被欺负,季岩峰恨不得直接冲到戚家把戚大志给刮了!   只是冲动往往会坏事,何况戚山州把他叫来,定然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你准备怎么办?”季岩峰问,“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揍他一顿。”戚山州说。   季岩峰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只是事情着实不好闹得太严重,若是闹到要见官,怕是谁都吃不消,何况家中里里外外都需要照顾,给对方点教训就成。   他以为两人直接把戚大志给套麻袋乱揍一通就好,却不想戚山州带着他去找了村里那几个好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只要不犯律法,给银子啥都干!   “把戚大志叫到不起眼的河边,套好麻袋等我们过去。”戚山州沉声说,“做得好,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后面那句即便戚山州不说这群地痞也听得明白。   “山州哥你放心,拿钱办事,嘴巴闭紧!你只管等我们就是了!”地痞们自认为很讲道上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出去都有几分江湖气概!   戚山州笑着抬抬手示意他们请。   季岩峰倒是没多问,毕竟疑人不用,戚山州用他们自然有道理。   这时候村里人都在田地与家之间来返,随便找人带话,就把戚大志叫了出来,直接带到河边套上麻袋绑上口,就去找戚山州了。   地痞们找的位置非常不错,是一处山与山之间的凹槽里,三面是山,对面是水,而且都是树林,不会有人过去,戚山州想着下次可以带季时玉来这里。   麻袋里的人还在呜咽着,几个地痞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他才瑟缩着不敢再出声。   戚山州直接拿出钱袋子递给他们,具体多少他没算,但也够把这些地痞哄开心,他们做事警惕,只要银子,空钱袋子还还给戚山州了。   河边只剩站着的两人和被套进麻袋里的戚大志。   戚山州和季岩峰对视一眼,就开始对着麻袋拳打脚踢,一想到季时玉差点被他打,那股怒火就怎么都压不住,拳拳到肉,脚脚踢的里面的人发出闷哼。   该死、该死!该死!!!   “呃——”   麻袋里的人受不住的从喉咙溢出哀鸣,被堵住的嘴和被绑缚的手脚都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季岩峰见戚山州下手越来越狠,赶紧拽着他手臂阻止,两人对视,他才发觉对方双目猩红,已经不能用急眼来形容。   他赶紧用力摇摇头,如果真给戚大志揍出好歹来,来日就真要说不清了!   戚山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他忍就是了。   戚大志被揍的毫无还手之力,宛若尸体一般躺在麻袋里,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了,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得罪谁了!   他期待着外面这些畜生能尽快放过他,可他等了许久,都没再等到拳脚,便下意识的挣扎,没想到竟是把麻袋给挣开了!   他赶紧从麻袋里爬出来,四下看了一眼,周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娘的!   “他娘的……”戚大志低骂,“敢做不敢当,别他娘让我知道是谁嘶——”   他浑身疼的厉害,晃晃悠悠地撑着吃痛的身体站起来,原地缓了一会才准备离开。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麻袋,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就是拿着去问也问不出来。   戚大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可刚走远没几步,竟是脚下一绊直接扑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在一块石头上,他赶紧伸手去扶……   “啊——”   一道痛呼响彻云霄。   暗处的戚山州和季岩峰对视一眼,把他们来过的痕迹消除,悄悄离开这里了。   戚大志的喊声过于凄惨,竟是被田间劳作的其他村民听见,循声赶过来时就见戚大志躺在地上哭的鼻子眼泪一大把,还抱着那条已经变形的手臂。   戚大志的右手断了。   “应该很疼吧?”   “不是说去村医那拿药吗?好端端的怎么就伤到手了?戚山州我在给谁上药,哑巴都知道要点头回应我的!”   季时玉气不过,擦药时故意用力在他骨节的伤处按了按,引得对方皱眉,才又消停的轻轻吹了吹。   戚山州连忙安抚他:“只是不小心蹭到,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伤口,倒是你的伤还疼不疼?”   “嘴唇还有点肿,脸上的印子已经消了。”季时玉说着侧过脸让他瞧,漂亮的脸蛋已经恢复白皙光滑,只是因着天气热,还带着淡淡红晕。   “那就好。”戚山州没再说其它。   给他敷上药,季时玉轻轻叹口气,戚山州那些亲戚当真都不是好相与的,这戚有才都教子不善,孙子才总会在外面欺软怕硬。   戚山州知道他也被吓到,便默默拍拍他后背,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只是戚有才一家确实令人厌恶,若是没点本事,怕是要被他们欺压至死。   戚大志一直嚷嚷着是有人故意给他套麻袋,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则是这戚大志摔了一跤觉得丢脸,故意编造这样的话,否则好端端的谁会去打他?   他却是觉得是季时玉报复,可这话他也不敢说,毕竟计较起来就会知道是他和婆娘在山里先对季时玉和戚鱼这两个小哥儿动手。   更丢脸的事不能做,因此便只能认栽了。   又是一日赶集日。   季时玉照旧要去镇上闲逛,买不买东西另说,总是要清闲清闲的。   “我和你同去镇上,只是我有事,得去县城一趟,你带着鱼哥儿可能成事?”戚山州关切不已,生怕没了自己他就要出事。   “你放心着,镇上我最是熟悉的,便是有事还能找如蓝他们帮忙,你别担心我,不过你去县城做什么?”季时玉询问。   戚山州笑笑:“前两日有人递话给我,说县城旧友找我帮忙,我便去瞧瞧,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不需要你费心。”   “那便好。”戚山州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他轻咳一声,“那什么……你再给我点银钱儿。”   季时玉一听便立刻从自己钱袋子里拿,男人家出门不能没有银钱傍身,再者戚山州也不是会吃酒狎妓的人,若是去镇上,想来也就是和旧友闲聊吃酒。   戚山州见他这般利索,心里稍稍松口气,想着他可千万不要发觉自己银钱的事,否则真是要跪下请罪了。   “……不对,你——”季时玉猛地抬头看他,前阵子买药时就跟他要过银钱,要的还不少,那村医的药又不贵,还日日都在村里待着,怎的就花那样快?   他本想直接拆穿,只是看到汉子心虚又紧张的模样便问不出了。   那些银子都是戚山州退役补的,都是他的银子,他便是挥霍一空那都是他的事。   “那银子没有进青楼,没有进赌坊,对吧?”他轻声问。   “没有。”戚山州不觉得他问这些是不信任自己,夫夫之间问什么都不算过分。   季时玉便放心了,把银子放进他钱袋子里,发觉连钱袋子都没丢,自然更不会疑心了,他见过镇上那些公子狎妓,直接丢钱袋子砸人的。   “那咱们走吧,到镇上再分开。”季时玉仰头朝他笑笑,半点不悦都没有。   村里的牛车只到镇上,季岩峰的牛车还得拉东西用,且他回来时间不定,思来想去在镇上的驵侩处租用了马车便赶到县城去了。   季时玉和戚鱼目送他离开,转而朝镇上集市走去,如今季岩峰的卷饼摊很是火热,他到底跑商多年,见过的稀罕物也多,便十分有头脑的往里面卷着各种东西,凡是能入口的都不放过。   不过今日是他和季时欢做事,杨雪梅有孕还没满三月不好继续操劳。   季时玉两人到摊前时还有好些人围着,催促和交谈声不绝于耳,有些迟迟吃不到的就直接扭头离开了。   “大哥。”季时玉走上前,“可有我能帮忙的?”   “……你帮我把香肠鸡蛋肉片都切好。”季岩峰本是不愿用他的,只是眼下确实忙不过来,只能如此。   “好!”   季时玉便挽起一段袖子开始忙活起来,他下手利索,倒是能赶上季岩峰,两人配合着做事,季时欢和戚鱼则是在旁边收铜板。   可也不知为何,这人竟是越来越多。   “老板,你这弟弟可婚配了?瞧他这般能干,真是不错,若是没成婚,我家——”   “成了!他是我嫂嫂!”戚鱼一听这话瞬间就着急了,“我哥去县城做事了,我嫂嫂带着我来赶集,他和我哥很恩爱!”   季时玉没忍住笑弯眼睛,季岩峰便跟着出声道:“家弟脸皮薄,各位就不要打趣他了,我再送您点小菜!”   客人们纷纷笑了起来,虽然只是小菜,可白送谁都喜欢!   戚鱼却是有些紧张地悄悄觑季时玉一眼,疑惑他为何不开口。 第50章 闹事   季岩峰的摊子很火热, 平日里他不会多准备,怕卖不出去,也怕这些人平时就被喂饱喂腻, 再影响之后的生意。   因此他只有赶集日时会多准备一些,客人会多, 也方便他多做些送人。   “给我来两个,东西都要放。”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季时玉下意识抬头去看, 就见刘勇正和另一位衙差交谈言语, 而周围排队的百姓都安静下来,不敢多说话。   他这一抬头刚好让刘勇瞧见, 对放立刻笑了起来:“弟夫郎, 原来是你家摊子,怪不得这样好吃!”   “刘大哥好, 这卷饼只当是我请您和这位大哥,便不用再给铜板了,您和我夫君是旧相识,关系亲近,理应如此。”季时玉微微点头, 说这话时还悄悄碰了碰自家大哥。   季岩峰立刻会意, 笑道:“是这个理儿,原来官爷和山州相识, 早该说,我们也好早日相熟!”   刘勇就是个在镇上巡检房巡逻的衙差,也就村里这些百姓会把他们当回事,被这样捧着他当然是高兴的!   只是县衙有要求,不可随意白拿商贩东西, 若是被发现,他们的差事可就不保了!   刘勇赶紧道:“不差这些,来日若是有机会再喝酒,不过今儿怎么没瞧见戚老弟?”   季时玉温声回答:“夫君有事要去县城会旧友,怕是要晚些回来,刘大哥若是有话,可先告知我。”   “那倒没有。”刘勇多少知道戚山州是去做什么,便清楚日后只能和戚家亲近,再没有生分的胆量了,“你们这饼子好吃,日后我也带其他朋友来,季老板莫要与我们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季岩峰笑说。   他们利索的做完两个卷饼,里面放的东西齐全是应该的,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觉他们的馅料很足,比旁人的要多上很多。   刘勇和身侧的同伴都很开心,本想再和他们多聊两句,只是周围的百姓们都吓成鹌鹑了,两人便把铜板撂下,道过谢离开了。   待他们走了,百姓小厮们才继续围过来等着买。   不多时,眼前的长队渐渐消散,季岩峰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面糊,当即全都做成卷饼给他们吃。   “大哥,你总算想起来我们还没有吃早食了……”季时玉抱着卷饼跟瞧见救命稻草似的,“小鱼儿大口吃!”   戚鱼便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季岩峰又去旁边的摊贩那买了四碗馄饨,吃饱喝足四人便坐着歇息片刻。   “你们去逛集市,我一会去买点东西,回头在这边等你们,咱们一起坐牛车回去。”季岩峰说,这样也能省坐别人牛车的几文钱。   季时玉撇撇嘴:“都坐不下的。”   季岩峰屈起手指弹他脑门儿,“大哥就是走着,也得让你坐牛车,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季时玉哼哼笑了起来,“那我们就——”   话还未说完,他便眼尖瞧见了如蓝身边的小厮正兴冲冲地朝他们跑过来。   “季少爷在就好了,几位少爷已经在酒楼雅间等着您了。”   季时玉微微皱眉:“可我这边还有事尚未做完,怕是要晚些时候再过去,他们可着急?”   “不急不急,少爷说了,您先做您的事,他们先准备好了等您。”小厮赶紧开口,自家少爷果然神机妙算。   “我怎的听着不是要吃酒楼的意思……”季时玉轻笑一声,“也罢,你便先去回话,待我这边完事便去寻他们。”   “是。”小厮应了一声便快速跑开了。   季时玉和季岩峰打过招呼,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去逛集市了。   集市着实没什么好逛的,来来回回就这些东西,不过季时玉始终都有要买的东西,不管是消遣的玩意儿,还是打发辰光的瓜子儿。   不过当务之急自然是把带着的蝎子先卖掉,这玩意儿在背篓里放着,他差点都要忘记了!   蝎子能进药铺能进酒楼,价钱确实不便宜,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有抓蝎子,虽说只有几两,可几百文一斤,论起来也是不便宜的!   药铺常年都收这些“毒物”,季时玉便来了仁和堂,见他一个小哥儿说卖蝎子,药铺新来的伙计还有点不敢相信,可看到竹筒里的蝎子就不得不信了。   他赶紧带着人到后院,却不想刚进去管事就亲自来了。   “原来是季少爷,许久不见,少爷身体可好?”终究有过往情分在,管事也愿意与他寒暄几句。   “托管事的福,一切安好,今日是想卖点毒物,辛苦帮忙称一称。”季时玉笑着把竹筒递过去,里面的爬虫还在沙沙爬着。   管事立刻让伙计拿来木盆,把蝎子全都倒进去,肥胖的蝎子们翘着尾巴簌簌爬着,季时玉有些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抖搂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如今如何卖?”他问。   “现下是五百五一斤。”管事说,“只是得要活的,您这些得挑拣挑拣。”   季时玉表示理解,“那您挑。”   管事说着就示意身后的伙计拿着夹子挑,那些干瘪的死蝎子都被丢到地上,经过一番挑选,被丢出来的死蝎子也有好几只了。   伙计把蝎子装进麻袋里拿去称。   “六两九。”伙计说。   “给季少爷算七两。”管事愿意卖他个人情,“一共便是三百八十五文。”   季时玉温声道谢:“多谢管事。”   管事笑道:“应该的,药铺一直收这些,再之前还能拿草药来卖,不过普通草药遍地都是,因此卖的便宜,只是赚不得几文。”   季时玉敏锐察觉到什么,他微微蹙眉询问:“草药便宜?我听说之前有来卖草药的,几斤能赚好几十文。”   “哈哈哈若是在咱们铺子,必然卖不到这么多,也不知是哪家铺子收这样贵!”管事没忍住笑起来。   村里的山中到处都是葡萄草药,拿来卖的人数不胜数,自然卖不贵。   季时玉若有所思,没再多说什么。   有了铜板,买好东西,他就带着两人进了先前常去的酒楼,伙计瞧见他立刻迎上去:“季少爷,几位少爷已经在雅间等着您了,我带您上去。”   他们之所以非常喜欢来这间酒楼,便正是因为这里的伙计总是恭敬的,不会因为他不在镇上做少爷,就对他吹胡子瞪眼。   伙计把他们带到雅间前,略交待两句便去做事了,季时玉推门进去,就见他们正坐着闲聊,桌上的笔墨也伺候着。   “小玉儿你可算来了!嗯?还带着两个小豆丁?”姜橙子打趣着,“快来坐,等你的间隙正练着字,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   季时玉笑问:“说我什么?”   江池青哼笑一声:“说季少爷成婚后便真贤惠至此了,夸你呢。”   “这样的话都敢说,我夫君听到要喊冤的。”季时玉没忍住笑出声,贤惠这样的词可不是用来夸他的,贬损他还差不多。   如蓝轻笑:“不说这些,小厮说你们早食吃的简单,我已经让酒楼做菜,咱们先来两把!”   “……我就知晓你们说的准备是这个!”   打马吊。   是他们从前时常玩的消遣,四人只要聚在一起总是要玩上半日才做其它事,何况只是消遣不为赢钱,自然不算不好。   四人落座,季时欢和戚鱼就在旁边听着看着,尤其是是戚鱼,他从前别说见,甚至连听都未听过,竟还有这样的新鲜事!   季时欢轻声叮嘱:“你可别学这些,否则日后就会到处喊人跟你玩儿,不成体统!”   “小欢儿又欠揪耳朵了。”姜橙子在一旁提醒着。   “玩完我就收拾她!”季时玉扬唇笑了起来。   一旁的桌上有茶点水果,戚鱼见着新鲜却不敢动手,只好强迫自己看向别处,便从窗子瞧见下面的人群,才意识到这酒楼有多高!   季时欢眼珠子转了转,将桌上一盘点心拿近些,自己吃着一块,并十分自然地递给他一块:“吃茶配的点心甜腻,吃几嘴就要吃茶润润,你若是觉得腻就喝茶水。”   “好。”戚鱼小口咬着点心,甜滋滋的,一点都不腻!   打马吊消遣时光,没一会的功夫小二便来敲门了,将饭菜端进来放到另一处桌上,几人这才停下不玩。   戚鱼和季时欢分坐在季时玉两侧,也方便他照顾,席间便不断按照戚鱼的喜好给他夹菜,生怕他觉得不好意思只扒跟前的菜吃。   其他几人看在眼里便留意着少动那些菜,酒楼何时吃都一样,可朋友相聚的日子却是不多的。   咣当——   雅间外传来东西落地并摔碎的声音。   屋内言笑晏晏的几人被惊的手抖,戚鱼下意识放下筷子,紧张的抠着手,季时玉面上一阵心疼,摸摸他脑袋示意他继续吃。   如蓝皱眉让贴身婢女去瞧瞧,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情况,隐约听到其他雅间似乎也让人去外面看了。   “我便说过只要靠窗的雅间,你偏要带我来无窗背阴的雅间,你不把我放在眼里,看我好欺负是吧!就你这样的废物,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我告诉你,今儿若是不能给我换个靠窗的雅间,这事没完!我便就是要在敞亮的屋里吃饭,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外面跋扈的声音响起,屋内几人纷纷皱眉,如蓝清冷的眉宇间尽是厌恶,“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竟这般跋扈?”   “少爷,是位眼生的少爷,倒是有几分姿色,瞧着、瞧着……”如蓝的婢女说这话时有些忐忑地觑了一眼季时玉,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更叫人好奇了。   “瞧着如何?比时玉还漂亮?若真如此,不该眼生才是。”如蓝微微拧眉,他们自然都不错,只是季时玉的美更惊艳些。   婢女赶紧摇头:“并非如此,只是瞧着有些像!”   “像我?”季时玉闻言笑弯眼睛,“那倒是真稀奇了,我家族亲都在村里,唯一的妹妹正在这雅间里坐着呢。”   季时欢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突然开口询问:“这位少爷是否穿着和我三哥一样颜色的衣裳?”   “季四小姐聪慧,正是如此。”婢女说。   “那我便知晓是谁了,三哥,定然是张春雨!”季时欢提到这名字就觉得晦气,“哪里都能碰到他,从前没看出来他还有这般脾气!”   姜橙子却是狐疑:“这张春雨是谁?镇上还从未有过这般人物,听小欢儿的意思这人处处学着时玉呢?”   季时欢便立刻将从前那些事娓娓道来,众人方才明白,这张春雨竟是真有些本事的,能让那位公子把他带到镇上来养着,只是瞧着他们都不知晓,怕是也只做消遣养着。   只是总得瞧瞧这是何方人物,几人便放下筷子走了出去,只留季时欢和戚鱼还在屋里吃着。   廊间站着的果然是张春雨。   只是瞧着他的第一眼,所有人便都皱起眉,难怪婢女说起他时吞吞吐吐,竟是真把季时玉的穿着打扮学了几成去。   张春雨从前虽然小心思颇多,但也不是这样泼辣跋扈的性子,多数时候都是他娘在背后出主意,当初才会想把帽子扣到戚山州身上。   只是一段时日不见,他竟变成这样了,不过上次集市遇见也已初见端倪。   “这位少爷,我们已经和您说过了,今日集市客人多,靠窗的雅间已经没有,是您说先带您上来瞧瞧,我们自然要听客人您的,但您这样我们实在不好做生意。”掌柜的有些头疼,刚才在楼下分明说的清清楚楚,一眨眼怎么就又变卦了?   “你敢这样跟本少爷说话?如果不是听说你们酒楼生意最好,地界儿干净,我是绝对不会来的,今日你必须给我腾出一间雅间来!”张春雨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那架势分明就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这副模样,若是不知道的,怕是真要以为他是哪家少爷,毕竟能在镇上这般跋扈的,倒是真没几个,多数人家的少爷都是温婉和气的。   若真说镇上从前有哪家的少爷没好脾气,比然得属季时玉,可坏脾气不等于坏人。   张春雨要学,却是没学到精髓。   “张春雨。”   “……季时玉?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张春雨立刻扭头去看,可这一看让他胸口的怒意更甚。   季时玉皱眉:“你的礼数似乎并没有随着家境改变,你扰的大家不得安宁,自然人人都可以来看,你若是觉得自己是笑话,那我们便是在看笑话。”   张春雨恨的直咬牙,每每瞧见季时玉这副清高自傲的样子,他都恨不得撕烂他的脸!   可他不能,也不敢。   “你跟我装什么?你不也是好吃懒做,只会发脾气闹性子吗?如今你倒是装起来的,破落户家的少爷也配称为少爷吗?”张春雨直击要害,任谁被迫从高处跌落都会难受。   季时玉当然也会难受,可比起这种脆弱的情绪,更多的是恨。   滔天恨意。   崔家在镇上看似是大善人,可内里做的那些肮脏事只有被他们迫害过的人才知道,有前世记忆的季时玉也知晓。   见他神色微变,如蓝碰了碰姜橙子,后者立刻扬手就是一巴掌,他冷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   “你敢打我?”张春雨捂着脸震惊又崩溃地看着他,“你们这些贱人竟然找我麻烦!知不知道我——”   “张少爷慎言。”身侧的小厮皱眉打断他的话,公子的身份不能被暴露出去,这张春雨也实在有些蠢笨。   张春雨一口气堵在心口,场面瞬间难堪起来。   廊间站着很多人,意味不明地视线落到张春雨身上,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也期待能有什么人解救他。   就在他要承受不住道歉时,伙计带着楼下的客人上来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道声音,张春雨脸上羞耻的神色瞬间消失转变为惊喜和得意。   姜橙子等人也闻声看过去,来人是他们都熟悉的人。   崔智明。   他穿着一身紫色衣袍,腰间佩戴着香囊和玉佩,就连手里的折扇都是素白色的玉骨扇,轻轻摇晃着,端的一副温文尔雅地良善模样。   姜橙子挑眉:“原来是崔公子,我们正在此处看热闹。”   “酒楼人多眼杂,事情闹大,传出去对各位少爷的名声都不好,不如给我几分薄面,也好叫其他贵客好好享受?”崔智明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崔家在镇上是大户,几家和崔家或多或少都有生意来往,自然不会连这点薄面都不给他。   随着他出面,这场笑话自然落下帷幕。   在崔智明出现后,季时玉就退到后面躲了起来,他现在完全没有和崔智明硬碰硬的本事,若是骤然见面,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压住心底的恨意。   “不知你们几位在这里,今日就由我来请如何?相识一场,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崔智明笑说。   姜橙子几人有些尴尬,毕竟若是只有他们自然是可以的,可这里还有季时玉,他们之前是有婚约的,别说是请客,便是见面都只有尴尬。   “崔公子客气,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你的用食了,不过崔公子和这位张家少爷可是认识?”姜橙子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便也直接问出口了。   崔智明失笑:“只是与他家中兄长接触几次,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   “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姜橙子朝他点头,一行人便要重新回到雅间里。   崔智明微笑着朝后退几步,目送他们进雅间,可视线触及到一道身影时,他瞳孔一缩。   “等等!”他声音有些严肃。   张春雨浑身一颤,下意识走上前拉他,“崔公子——”   “季时玉,是你吗?” 第51章 仇敌   原本要进雅间的几人纷纷停下脚步, 尤其是季时玉,直接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脸叫他的名字。   可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崔智明的情感很复杂,不仅仅有仇恨, 甚至还有惧意,因为记忆里那些拳打脚踢疼进骨子里,让他在对方逼近时下意识想逃跑。   但他不能。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 可他面上却不显半分。   “崔公子。”季时玉转身朝他点点头, 神态疏离,全然不似从前认识。   崔智明似乎是被他这模样伤到, 面容带上几分苦涩, 他轻声询问:“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家里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有需要随时都能找我。”   “多谢,不过我没有需要崔公子相助的地方。”季时玉眼眸微垂, 并不是很想和他闲聊。   其他几人看在眼里,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另有隐情,若是真单单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取消婚事,理应不会这般疏远和尴尬。   只是这些事终究是他们的私事,旁人自然不能多问多打听。   张春雨站在一旁却是有些着急, 他赶紧上前两步, 以十分自然的语气解释道:“这位季少爷已经成婚了,您这样和他交谈似乎有些不妥吧?”   “张少爷, 我虽然和你兄长相识,与你却是没有半分情意的,请自重。”崔智明说着竟是离他远了几步,洁身自好地模样令人心生好感。   就连姜橙子几人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毕竟瞧他这副深情模样, 也实在难说出难听的话来。   张春雨脸上的笑意再撑不住,却不敢让别人看出他和崔智明的关系,就只能愤然离去。   崔智明微笑询问:“方便与你单独聊聊吗?”   季时玉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眨眼笑了起来:“如方才那位张家少爷所说,我已经成婚,是有家室的,不好再与崔公子单独闲聊,还是免了。”   “时玉,我当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疏远我,我究竟做错什么?”崔智明满脸悲戚,眼底情意绵绵,叫人承受不住。   在里面坐着的戚鱼突然冲到他们跟前,挡在季时玉面前,警惕地等着崔智明,“我嫂嫂不想和你聊!你走!”   季时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连忙把戚鱼护在身后,崔智明为人阴险小气,若是叫他盯上鱼哥儿就不好了。   姜橙子碰碰季时玉,“不好在这里站着说话,不如就在雅间里聊,我们就在对面,若是有事随时叫我们就是,都是旧相识没人会胡说八道。”   “……也好。”季时玉故作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姜橙子几人便带着季时欢和戚鱼去了对面雅间,也就是张春雨原本要去的那间,就在对面,只要呼叫就能听到。   只是为着避嫌,他们的雅间门并没有关上,若是屋外来往有脚步都能听到。   崔智明率先坐下,他抬手示意季时玉坐到他身侧,季时玉心中轻笑,却是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崔公子想说什么?”季时玉眼眸微垂,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身前,他便状似无意地把玩起来。   即便他在家里很少做农活,但从前细嫩的手指依旧大不如前……崔智明盯着他的手指看,顺着绞弄发丝的手往上便能看到那张依旧漂亮的脸。   崔智明喉咙滚动,眼神死死贴着他的脸,他轻声道:“为何要与我解除婚约?我们相识多年,何至于这般无情?”   “无情?”季时玉闻言笑弯眼睛,“自然是不如崔公子多情,有那些红颜知己,却依旧一尘不染。”   崔智明心头一跳,微微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自我们定下婚约,我的心里便只有你一人,你何时见过或是听说过我去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取乐?”   季时玉撩起眼皮看他,“崔公子实在没必要和我解释这些,我家道中落且已嫁人,与夫君恩爱和睦,请崔公子日后再见,只当是陌生人吧。”   “玉哥儿……为何要对我这般冷血无情?我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有谁说过什么?或是你在记恨我当初不曾帮你家里?可生意上的事本就千头万绪,不能意气用事!”   崔智明焦急解释着,就好像他有诸多无奈和痛苦,好像他当真情深几许。   如果季时玉没有那些记忆,恐怕真的会被他骗到……一个夜夜招妓玩娼、动辄对他打骂不休的人,能有什么真心可言!   他的每字每句,都是骗人的鬼话!   “看来今日和崔公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请你现在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人了。”季时玉说着微微抬起下巴,“我在镇上本就以蛮横无理出名,即便再多几条似是而非的传闻也不觉得麻烦,崔公子呢?”   “你!”崔智明眉头紧皱,眼底的阴郁一闪而逝,他起身拍拍衣袖,“今日是我唐突了,只是到底是旧相识,日后再见,招呼总是要打的,告辞了。”   待他离开,季时玉骤然失力般撑在桌上,额头和发根也冒出虚汗来。   他当然怕崔智明真对他动手,可如果不试探,那就无法确定心中所想。   今日种种,只是愈加肯定罢了。   三言两语的都是虚话,唯有那句“千头万绪”值得相信,也确定崔家就是害他们的幕后黑手,这崔智明说不定就是主谋。   恐怕从当初两家定亲,崔家就已经盯上他们了。   他长舒一口气,想站到窗前透透气,却不想竟是瞧见崔智明身侧的随从把张春雨带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季时玉终于想明白,原来和张春雨有染的就是这崔智明!   那些记忆里只有崔智明狎妓弄娼的恶事,并没有明确过都有谁和他有染,不想这张春雨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也着实厉害,竟能让崔智明把他养到镇上来。   张春雨学他衣着打扮……   “哕——”季时玉掏出帕子捂住嘴,竟是逼得眼底都攒上泪花了,漱了漱口才觉得好受些。   真是两个恶心的人。   待他缓过神,季时玉便走进对面的雅间,雅间门虚掩着,他刚走近,门就被一直守在门口的戚鱼推开了。   “嫂嫂!你没事吗?”戚鱼朝他扑过去,摸摸他的胳膊腿,见他真没事才放心。   如蓝视线打量着他,见他衣衫发丝未乱,稍稍松了口气,他无奈道:“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事,让你不舒心了。”   “无妨,只是没法继续和你们闲聊了,我大哥还等着,我们得走了。”季时玉也很无奈。   “我着人用马车送你们过去。”如蓝说。   季时玉笑着拒绝,“可别,集市人多,若是乘坐马车真是要寸步难行了,我们走着过去就是,不必费心了。”   江池青微微点头:“也好,只是还是要小厮跟着过去,我和橙子在味芳斋给你留了点心,让他们带你们去。”   季时玉故作娇羞地往他肩膀靠靠,声音甜的人牙疼,“谢谢,我会好好吃的!”   从酒楼离开,季时玉下意识往上瞧,就见他们正站在窗前目送,他便笑着摆摆手扬长而去。   原以为只有点心,却不想小厮一直在带路,一并去了成衣铺子拿了几套衣裳,还送他一套文房四宝……竟是要他种田都不忘练字?   小厮把他们送到季岩峰跟前便回去复命了。   季岩峰热得满头大汗,他盯着季时玉三人仰天失笑:“我只当你们忘记我了……”   季时玉不好意思笑笑,把东西放到牛车上,待他们做好季岩峰便赶车了,只是他真坐不下,便只好骑在牛背上,省去走路了。   晃晃悠悠回到家里,季时玉把买来的东西全都放好,糕点果脯照旧放进柜子里,还留了一些给戚鱼。   “嫂嫂,今天的事不能和哥哥说吗?”戚鱼追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问道。   “如果不告诉他当然最好,因为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不过就算告诉他也没关系。”季时玉柔声解释,“我反正也会和他说的。”   戚鱼哦了一声,“那还是等嫂嫂说吧。”   季时玉轻挑眉梢,暗暗松了口气,小孩子就是很好骗啊!   刚在酒楼吃过,两人都不饿,今日还没有去田里巡视,季时玉便想着和戚鱼一起去田里看看。   两人背上竹篓,里面放着需要的农具就朝田边赶去了,他们去时田里还有其他人在劳作,看到季时玉来田里,各个像是看到新鲜事物一般盯着他看。   季时玉笑着和相熟的几位婶子夫郎打招呼,转而就投身到自家田里了,他和戚鱼从一片田的两头开始锄草,忙活半天也就锄出一小片来,还差点把庄稼也砍到。   “玉哥儿,草可不是这样锄的!你得一只手揪着草头,另一只手看准草根,小心别锄到手,前几年就有不小心锄到手的,手都废了。”挨着田边的程一弦媳妇赶紧出声提醒他,到底是没做过农活,拿农具都不顺手。   “谢谢程大嫂。”季时玉赶紧顺着她的话调整姿势,生怕真伤到自己。   程一弦媳妇儿笑:“难得见你来田里,州小子不在家?”   “嗯,他去县城了,说是去和朋友见面。”季时玉倒是没隐瞒。   “说得也是,州小子服役的时候肯定认识很多朋友,镇上也有服役的,朋友多路好走啊。”程一弦媳妇笑说,心里却暗暗记下来。   能在县城有朋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得了的。   季时玉笑笑没再多说什么,专心清理着田间的野草,再把菜地浇了浇,就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   他坐在田埂上擦着汗,死活不敢把草帽摘下来扇风,生怕草帽一摘日头就晒到脸上了,若是晒黑了,那可是要丑死了。   临近正午时,两人合力把田间收拾妥当,其他人家也在往回走了,季时玉便也带着戚鱼回去,竹筒里带的水都喝完了,他舔舔干涩的唇,加快步伐朝家里走。   “呀!你回来啦!”季时玉突然朝远处的人影招招手,“快快快,你大哥回来了。”   戚鱼便也小跑起来。   走近才看到戚山州手里拎着两个竹筒,他笑道:“少爷,做活很利索?喝点水。”   季时玉抱着竹筒灌了一大口,糖水甜滋滋的,瞬间就把喉咙给滋润好了,他也跟着笑:“我以为你要傍晚才回,和朋友见面顺利吗?”   “还不错,回家说。”戚山州接过他们两个的背篓,顺手牵起季时玉,三人如同散步一般往家里走。   虽然戴着草帽,但热意无法消散,两人脸颊红的厉害,季时玉生怕他的脸会受伤,洗过脸就赶紧拽着戚鱼摸药膏。   待忙活完这些,季时玉才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晌午可吃饭了?我们在酒楼吃的晚,中午就没吃,要不要给你下碗面?”   “不用,我有吃。”戚山州说着看向他,“忙活田里的事辛苦了。”   “就今日忙活一番,哪就值得你这样了?你可是每日都辛苦呢。”季时玉哼哼笑着,视线不断打量着他,“我怎么瞧你有事瞒着我呢?在县城出事了?”   戚山州握住他双手,神色凝重,看向季时玉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又难以启齿。   “没有,你总觉得我是好惹是生非的人?”戚山州把他拽进怀里,“成日担心这,担心那,你也不嫌烦?”   “好心没好报,懒得理你。”季时玉对着他胸口捶了捶,“松开我,身上都是汗,你都要把我熏上味儿了!”   戚山州哈哈两声,“那你伺候我沐浴。”   季时玉瞪他一眼,起身去厨房烧水了。   虽说是夏日炎炎,但沐浴的水也不能是凉的,戚山州起初就反驳过,毕竟他可是能在院内就直接冷水冲洗的,但季时玉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跟屁虫似的跟过去。   在耳房内闹了许久,季时玉穿戴整齐出了屋,便指挥戚山州晚上做饭。   白日折腾过,夜里戚山州没再压着季时玉闹,两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泛着凉意的竹席上,虽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格外舒适自在。   “对了,你猜我们今日蝎子卖了多少铜板?”季时玉翻身趴着,“五百多文一斤,做出来的药必然也昂贵,我和小鱼儿就买了些零碎的东西。”   戚山州反手摸着他的后背,思绪有些飘道:“你赚的,想买什么都可以。”   季时玉扭头看他,就他见双目出神,心思全然没有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你想什么呢?你若是不说,日后有事我也瞒着你!”   “倒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今日见你在田间劳作,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厉害,平时都是我小瞧你了。”戚山州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只是他夸的有些用力,反叫季时玉心生疑窦。   季时玉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捏住他鼻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快说到底瞒着我什么事,今儿还能有商有量,明儿我可就一律严词拒绝了!”   他只当戚山州有点什么小心思,或想再跟他多要点银钱,却不想,对方要做的事,出乎他意料了。   “我今日去见了县令,答应跟他做事,如此一来每日都得去县城,家里的田地就得你和鱼哥儿多照顾,不过田地都是小事,你想去就去,不想就在家里躺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胡说八道什么……既然是跟着县令做事,那是要做什么事?别是些危险的事……”季时玉眉心紧蹙,下巴也绷紧了。   戚山州赶紧解释道:“和三班衙役不同,是去做刑名师爷,负责处理刑事判牍,因我曾去服役,县令对我委以重任,我自然得将此事做好,不过太平县被县令治理的很好,县城也少有刑事,我要做的事并不复杂。”   师爷不需要考取功名,是县令自己私人聘用的幕僚,虽没有俸禄,却有月钱。   季时玉微微抬起下巴:“月钱几何?”   戚山州闻言笑了起来,冲他扬了扬拳头。 第52章 日常   继续交谈才知, 县令似乎是对戚山州十分满意,平日无事时,许他只去县衙点卯便可归, 可有要紧事时别说晚归,便是数日不归, 都不能有任何怨言。   别说戚山州,就连季时玉都对此没有怨言,县令这样做已经实属通情达理, 且还开着这样高的月钱, 便是叫戚山州早出晚归,整日奔波, 那都是他该做的。   戚山州轻轻摩挲着他脑袋, 粗糙的手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有些不放心道:“我不在家时, 不需要勉强自己去田间劳作,不可累着自己。”   “我知道,万事都不如身体要紧,只是我觉得你这差事也不是好做的,才是更得小心些, 什么时候去?”季时玉问道。   “明日去点卯, 没其它事晌午就能回来。”戚山州说。   太平县县如其名,鲜少发生那些不得了的事, 县令把戚山州叫去,无非就是希望身边有得力的人帮衬着,越多越好。   季时玉想了想起身下床,朝着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红盒来。   借着微弱烛光, 戚山州眼尖看见那是季时玉的嫁妆盒子,他从未想过用对方的嫁妆,不知道他大半夜突然拿出来做什么。   “你要看它们有没有窝崽?”戚山州双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他,言语间带着无尽笑意。   “戚山州,明天不许你吃我嘴巴。”季时玉听完他的打趣,当即头也不回的放狠话。   戚山州立刻爬起认错:“如果我现在认错,还能吃嘴巴吗?”   季时玉不回答,抱着盒子坐到床边,还没坐稳就被捞到床榻上,直接被禁锢到他身前,后背紧紧贴着对方火热的胸膛,肉皮都好似要起火了。   “再闹什么都别吃了!”季时玉用胳膊肘顶顶他,察觉到有温热气息落到脖颈,他轻轻缩缩脖子把手里的盒子打开,“这里是我的嫁妆银子,你拿一些去买马车吧!”   “不要。”戚山州拒绝。   不管是哪,都没有夫家用妻室嫁妆的事,传出去真是要把人笑死。   戚山州自己都觉得羞耻。   “马车也不单单是买给你,你只当是帮我买,暂时让你去县城时用,如何?虽说亲是亲,财是财,但夫夫一体这点道理不需我和你说的。”季时玉不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尊,只是自古没有这样的道理,对方不接受也正常。   “左右就是先跑几日,过两月便能买马,不需要你为我打算这些,你的银钱,只管留着自己花就是了。”戚山州说,“我不用你的嫁妆。”   季时玉咬咬唇,终是想出折中的法子,“那只当你借我的如何?等你开了月钱便再还我一半,毕竟马车我也是要坐的。”   “不。”   季时玉:“……”   季时玉见他油盐不进,当下也有些恼,便气道:“你也知晓要跑数月,便是要跑到寒冬腊月去了,哪有这些时日给你跑?你非要惹我不痛快,既然偏要跟我分得这样清楚,那我们以后就各过各的!”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连里面的心脏都快要不安分的跳出来了。   就他所知,没有哪个汉子能忍受自家夫郎这样闹性子,还说这样的话。   这不,连一直紧抱着他的人都稍稍松开了,定然是被他的话给气狠了……   季时玉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掌心里泛出细汗,他胡乱在戚山州的衣裳上擦了一把,擦完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可再睁眼,就见那只宽大的手从盒子里拿了块碎银,他猛地侧过头往后看,侧脸便被轻轻啄了一下。   “银子我收下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季时玉除非你的屁股想开花。”戚山州连人带盒拥进怀里,始终觉得心有余悸,低头重重咬在他肩颈处。   “嘶……咬我做什么吗?想吃肉了吗?”季时玉痛的脸都皱起来,却没有推开对方,“你明日若是回得早,我炖肉吃吧?”   “好。”   “那就得焖白米,精米香甜好吃,从前尝过糙米,吃得喉咙痛。”   “好。”   轻浅的交谈声伴随着虫鸣渐渐变弱,呼吸也逐渐缓慢平稳起来。   因着得先去镇上买马,再赶到县城,戚山州早早就起身和季岩峰商议好同去镇上,告别季时玉后就匆匆离开了。   季时玉再难入睡,干脆也起身收拾家中,衣裳每日都要换,洗不过来的衣裳都堆起来了,他全都放进木盆里,再带好皂角,就朝河边去了。   晨起家家户户都会去田间劳作,平时洗衣裳都是在晌午或是午后,河边没人,季时玉也觉得自在,整个人都兴冲冲的搓着衣裳。   他的衣裳都是些浅色的,稍微沾点灰尘脏污便十分明显,不过他平日也不做什么辛苦活,倒还好洗。反观戚鱼和戚山州的衣裳,满是尘土,足以见得辛苦。   衣裳搓来搓去的辛苦,但让他用木棍敲,他也做不到,万一敲破怎么办……   “嫂嫂……”   “谁?”季时玉正洗着衣裳,冷不丁就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以为水猴子青天白日就出来了!   他往后看了一眼才惊觉是戚山州三叔家老三夫郎,他依稀记得这哥儿比他要大一岁,只是他们嫁进来都要排戚家的辈分,对方才叫他一声嫂嫂。   戚山州在戚家这些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但先前就和戚有才家断亲,自然不会跟着排,对方才没排着叫。   季时玉便朝他点点头:“你也好早就来洗衣裳啊。”   老三夫郎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抱着木盆蹲在他不远处,轻声回应着:“衣裳换不过来,得早点洗,晌午就干了。”   他边说着还看了一眼季时玉木盆里的衣裳一眼,然后快速收回眼神。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村里人家确实如此,衣裳似乎都不算多,夏日尤其,再加上盛夏总是要出一身汗,难免换洗不过来,只能晨起洗,晌午干了再换着穿。   “三叔和三婶身体好吗?戚山州最近忙,我们都没功夫去探望。”   “爹娘身体都好,谢嫂嫂关心……”   河边就他们两个,季时玉便也找着话茬和她闲聊。   只是这戚有才一家和戚庆有一家是两个极端,一家行事格外张扬高调,另一家却十分胆小存在感低。   这不,就连戚庆有家娶回来的儿夫郎都是这样怯懦的好性子,说话都要瞧人脸色的。   季时玉累的小臂发紧,便搓的慢,时不时就要歇歇,一旁的老三夫郎倒是个能干活的,看着柔弱,拿木棍敲衣服时却格外有力气。   “嫂嫂,我帮你吧?”他轻声询问,沧桑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   “不好这样的。”季时玉有些不好意的拒绝着,他想着如果对方再坚持坚持,他就要以盛情难却的姿态接受。   可惜,老三夫郎是个怯懦的闷葫芦,被季时玉拒绝一次后就不敢再提这茬,只默默敲着自家的衣裳。   季时玉扁扁嘴,瞎逞什么能!   他一个没怎么干过活的自然不如对方手脚利索,老三夫郎已经把所有的衣裳洗好,拧干水放进木盆里,期间还小心翼翼观察着季时玉的脸色,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和他打声招呼。   季时玉只觉得自己的侧脸像是要被盯出洞,他挑眉耸耸肩,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做事利索,这般快就洗完了?”   “……嫂嫂你衣裳多,我帮你吧?”老三夫郎想了想再次轻声开口问。   “可以吗?那就劳烦你了。”季时玉便赶紧把一部分衣裳递给他,“辛苦你,多谢。”   老三夫郎拿着衣裳笑笑,立刻继续捶洗,把上面的灰尘泥土全都捶打掉,再放进河水里冲洗,没一会的功夫就把衣裳都洗干净了。   季时玉手边剩的少,也加紧洗完了。   “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慢走。”   季时玉知道他不自在,看着他逃似的离开,在河边略歇歇才起身朝家里走。   戚鱼见他回来,立刻上前接过木盆就要帮着晾晒,他狐疑道:“嫂嫂你今日洗得好快,我以为要等晌午才回来呢!”   “你都敢打趣我了?你还在家饿着肚子呢,我怎么可能不快点?”季时玉抬起手指戳戳他脑门儿,“不过今儿是你三叔家三哥夫郎帮忙,一会吃过早食,咱们拿着东西过去一趟。”   “好。”戚鱼连连答应。   早食就两人吃,季时玉自然也就做的简单些,鸡蛋白粥烙饼子,早食就对付过去了。   吃过饭,季时玉带着戚鱼朝戚庆有家去了。   这时辰农户人家都要去田里做事了,他们去的不算凑巧,但季时玉也不是图凑巧来的。   “三叔,三婶。”   看着准备出门的人,季时玉笑着打招呼。   戚庆有和戚张氏都有点惊讶,不知道他怎么会过来,下意识紧张起来,只以为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毕竟在他们看来,季时玉依旧是镇上的少爷。   “是玉哥儿和鱼哥儿啊,你们过来有事啊?”戚张氏放下农具,手也往衣裳上搓了搓,“进屋说吧!”   季时玉抬脚跟过去,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老三夫郎帮我做了点事,我想着过来谢谢他,特意带了点肉和点心来,也当是探望叔婶。”   在村里能帮啥忙,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这样的小事都得带着东西亲自来道谢,当真是镇上体面人的做派。   戚庆有的儿子儿媳们闻声出来,见到季时玉后瞬间都紧张起来,什么人养什么孩子,戚庆有被戚有才打压的没脾气,家里的孩子也都是这样的脾性。   “老三夫郎,你嫂子说是来谢你,东西你就收着吧。”戚张氏提醒他,还没分家,东西都是一起吃,她这样说也是不想叫季时玉误会。   老三夫郎看了眼戚张氏的脸色,又看看兄嫂,见他们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伸手接过,并道谢:“嫂嫂太客气了,谢谢您。”   季时玉笑笑:“应该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就走了。”   “嫂嫂我送您!”老三夫郎赶紧把东西塞给自家汉子手里,自己则是抬脚跟上去。   这三夫郎虽然木讷胆怯,但季时玉并不讨厌他,否则今日也就不需要多跑一趟了,说到底终究是戚山州的亲戚,不能真的全无来往。   季时玉和他闲聊着,“你比我长一岁,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了,不要再送了,再送就送到家里去了,我回了。”   “嫂嫂慢走。”   季时玉微微点头便带着戚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戚鱼却是有些不理解,扭头看看已经在往回走的三嫂嫂,又看看亲嫂嫂。   “嫂嫂,好好的怎么和成收哥夫郎这样好?咱们和三叔家也没什么来往的。”戚鱼有些不解,嫂嫂不是最不喜欢和村里人接触吗?   “到底是亲戚,和戚有才家断亲,又没和你三叔家断亲,我瞧他家都是老好人,日后你哥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来往才能和他们开口。”季时玉也是突然兴起。   说的直白些就是今日无趣,想找点事情做,可人与人间,便是有来有往才有来往。   戚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村里但凡需要帮忙,都是找邻里乡亲,和三叔家亲近起来也好。   “嫂嫂真聪明!”   “这可不是聪明,是事实,否则来日家里有要帮忙的都不好找人的……趁着现在还没太热,咱们去田里看看。”   “都听嫂嫂的!”   季时玉就爱别人都听他的话,被戚鱼哄的弯起眼睛,正走着就听到了车马声。   他和戚鱼齐齐停下脚步到旁边,想着许是戚山州回来了,却忘记这才上午,戚山州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紧接着,马车就停到他们面前。   看到车夫,季时玉瞬间眯了眯眼,这人倒是眼熟的很,原来不止做随侍,还做车夫啊?   车帘被掀开,露出张春雨那张清丽的脸来,这人在季时玉回村前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哥儿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此时却隐隐有些扭曲。   看见是他,季时玉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还以为是他家戚山州呢!扭头就牵着戚鱼往家走!   “季时玉!你怕了吗?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肯放过我!”张春雨突然压低声音吼着,见对方停下脚步,他才继续说着,“我们去你家聊聊吧?跟着他走。”   纵然季时玉再不情愿,可人都跟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他也确实好奇这张春雨到底要和他说什么,或许能稍稍利用一番也说不定。   “有什么话,直说吧。”季时玉道。   “给你五十两,以后不要再和崔智明见面了!” 第53章 打架   。“哈哈哈……”   宽敞漂亮的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惊得四周虫鸟飞散,连气氛都火热几分,叫人面上都跟着发烫。   若说之前对张春雨和崔智明的关系只是猜测, 可今日他找到家里来,无非是确定他心中所想。   他只是没想到张春雨会说出这样好笑的话来, 竟是要拿银子打发他,别说他和崔智明没有任何关系,便是真有关系, 区区五十两, 是拿他当乞丐吗?   张春雨脸色涨红:“你笑什么!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季少爷吗?给你五十两还是看在你们曾经有婚约的份上,否则你一文钱都别想要!”   “张春雨。”季时玉长舒一口气, 他靠着椅背, 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不自觉微微抬起, “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吧?当初的婚约可是我提议解除的,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纠缠他?”   张春雨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便会相信吗?他可是亲口告诉我,是你季家,当初如何死皮赖脸要攀高枝!不想你们季家这般不堪重用,竟然做出那种事来!”   季时玉撩起眼皮看他, 清透的眼睛此刻闪着奇异的光, 他嗤笑:“这般说辞你竟也信,我季家当初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若是看不起当初的我,那便更瞧不起今日的你了,否则当初为何你怀孕都不能有个名分?”   戳人心窝谁不会?   他季时玉更是其中翘楚!   张春雨果真被他说的无法反驳,他当然知晓自己当初差点被抛弃,可在季时玉面前, 就算是死都不想承认!   “现在是我在和你谈条件,就算我差点被抛弃,可现如今我依旧跟在他身边,你大哥还要在镇上摆摊,你也不想他像当初那样摔断腿吧?”张春雨冷哼一声,像是拿捏到什么把柄一样威胁着。   季时玉只觉得他好笑,他就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想要做坏事的人。   越想就越笑,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有些受不住问道:“你今日来我这里撒泼,就不怕崔智明知道吗?”   “你不说,他不可能知道,所以我要你离他远些!还是说五十两银子无法满足你?”张春雨冷脸看他。   “张春雨,我季家如今虽然落败,不如从前,但我到镇上去,凡是相识之人,哪怕曾经只有一面之缘,都得客客气气称呼我一句季少爷。”季时玉说着神色玩味起来,“区区五十两,你把崔智明看的太不值钱了些。”   张春雨眯了眯眼睛,“那你要多少?”   季时玉微笑:“二百两。”   “你疯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你跟我敲竹杠?!”张春雨表情骤然狰狞起来,“你是真不在意季岩峰的安危?”   季时玉微微收敛表情,漂亮的脸蛋冷下脸时倒显得难以靠近,他怎会不在意大哥的安危?   只是张春雨这样的人他见得实在是多,且不说他本就不会和崔智明有牵扯,可被威胁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不见得他次次都得妥协!   “二百两,日后遇着他,我都躲着走。”季时玉可不会叫他拿捏住自己,“你若是觉得不值,下次再见崔智明,我便不会和上次一般只说三两句了。”   “季时玉……”张春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深吸一口气,“银子我会尽力去凑,可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别再见他!”   季时玉哼笑一声:“那也得你能做到再说,若是没有银钱,拿什么和我提条件?”   面前的小哥儿模样漂亮,穿着青色的衣裳,整个人似乎都带着清新的香味,虽然家中破落,却还是住在这么好的院子里,过着夫君疼爱的生活……   思及此,张春雨瞬间冒出一股无名邪火来,凭什么他就不能嫁得有情郎,这样艰难才能过上衣食无缺的生活?   可季时玉只要站在这里,他就什么都有了!   凭什么?!   “你这贱人懂什么?以为崔智明喜欢你就敢这样对我吗?你凭什么!”张春雨怒吼一声突然冲到季时玉身前。   他想的很简单,他要抓花这张骚臭的脸,让他再不能勾引别人,让他被所有人厌恶!   季时玉看到他冲过来,早有警惕的他立刻闪身躲到旁边,但下一刻张春雨就再次朝他扑过来!   季时玉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可都是小哥儿,就算他曾养尊处优,也不至于连小哥儿都打不过!   在张春雨卯足劲继续冲过来时,他双手控制住对方的手腕,和他左右摇摆着,而后鼓足劲儿,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对方吃痛想躲,却被他拽着手腕,于是季时玉便抬脚踢个不停,直让张春雨疼的站不起来。   季时玉猛地甩开他的双手,看着跌坐在地的张春雨,他犹嫌不解气,扯开他的双手,照着他的脸就甩了两巴掌。   “呼……想毁我的脸,这样的心思你都敢动?”季时玉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声音都是抖的,“我在镇上这些年,从来没人敢打我脸的主意!”   张春雨被他揍的反抗不能,只能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前厅的动静太大,守在外面的小厮和戚鱼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进门就看见季时玉胜利者的姿态,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季时玉看到那小厮,隔着虚空点点他,“你来的正好,把这个疯子带走,告诉你家主子,再敢放任他出来惹是生非,我就把他做的那些好事全都捅出去!”   小厮本就是崔智明安排在张春雨身边盯着他的,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听到季时玉这样说,连连点头。   “给季少爷添麻烦了,小的会如实禀告的。”   “带着他,还有你,都滚!”   “是!”   小厮赶紧上前扶起张春雨,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扛起他就匆匆离开了,生怕再晚一步,连他都要跟着遭罪。   前厅只剩季时玉和戚鱼,小家伙真是没见过这场景,明明没有像村里那些老妇们扯头花打架,但总觉得情况比那样还要严重。   “嫂嫂,你还好吗?”戚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为什么总来找事啊?”   “因为他欠。”季时玉长舒一口气。   戚鱼皱皱眉:“那咱们要不要报官?或是告诉大哥的衙差朋友,总不能任由他一直这样欺负你。”   季时玉想了想拒绝了:“倒是不用做到这地步。”   “为什么?”   “因为我善。”   季时玉说完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善个屁!   崔智明那种人他最了解,当初和张春雨在一起无非是看中他的脸了,如今他把人给打丑了,别说二百两,恐怕五十两张春雨都拿不出来了。   戚鱼挠挠脸,“那这事也不能跟哥哥说吗?”   季时玉心头一梗,他轻咳一声道:“事关重大,这些事得我亲自和你大哥说,否则他要不高兴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担心大人的事。”   “好哦。”戚鱼点点头,反正嫂嫂说不会瞒着哥哥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去田里,你大哥今日要早些回来的,我们也快去快回,晌午给他做饭!”   “好哦!”   两人便带好农具去田里了,太阳当空照着,恨不得把人晒掉一层皮,田间已经在水车,季时玉就先打了桶水在旁边洗着手,再顺手倒进田里。   最近锄草除的勤快,田埂和田间倒是没再长草了,浇灌完田地,又巡视一番庄稼,两人就回去了。   走到主路上就瞧见前面有人牵着高头大马,那马腿长且结实有力,看着就很不错,而牵着马的是戚山州。   “戚山州!”他扬声喊着。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身等他们,季时玉和戚鱼小跑过去,他看看马又问戚山州,“怎么没直接买车套上?”   “自己也能做。”戚山州一手牵起他,“不浪费那个钱。”   “也就是说你是骑着马去县城的哈哈哈……”季时玉没忍住笑起来,“马都买得起,不差套车的银钱,你骑马去不是叫人看笑话。”   戚山州捏捏他掌心,轻笑:“我可是跟着县太爷做事的,谁敢笑话我?我翻身上马,别人都夸我有大将风范!”   “真能吹!牛都飞到天上去了哈哈哈……”   回到家里,戚山州把马栓到鸡棚处,打量着院内的布局,多了一匹马,就得重新把院子整改一番了。   戚鱼早就跑到马旁边,他最近吃得确实不错,只是幼时亏虚,导致他个子始终上不去,往马旁边一站,就到马肚子。   季时玉看的直摇头。   “别盯着瞧了,回头朝你踢一脚就老实了,过来搭把手。”季时玉站在屋檐下喊着,休想让他自己在厨房里忙碌!   “我来。”戚山州撸起袖子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站沾着泥土的青菜就择了起来,“少爷,中午吃什么?”   季时玉轻啧一声:“不是说给你炖肉吃吗?豇豆炖着不好吃,之前还有腌的,一会放上辣椒炒,酸酸辣辣的好吃!”   “好,今儿都做什么了?”戚山州问着他今日的安排。   听到他这样问,厨房内诡异的安静几分,就连戚鱼都下意识看过去,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应时,厨房内的人说话了。   “你走后没多久我就起了,去河边洗衣裳时遇着你三叔家老三夫郎了,我们聊了聊,然后去你三叔家一趟,回来又去的田里。”季时玉半点没提家里曾来人的事。   戚鱼觉得有点不妥,但嫂嫂说过,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插嘴。   闻言,戚山州拿着洗好的菜进了厨房,锋利的眉眼紧皱,“那你该多休息一会,田里的事不要紧。”   “怎么能这么说,秋收吃什么?”季时玉用胳膊肘顶顶他,“跟座山一样,不许在这里妨碍我,别人家夫郎都是做这样的事,我也能做。”   戚山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老三夫郎帮你洗衣裳了?”   季时玉握着铲子的手一顿,惊讶询问:“这你都猜到了!”   “季时玉你还能再没出息点吗?”戚山州没忍住大笑起来,“我就说好好的怎么去三叔家,还带什么谢礼了?”   季时玉狠狠瞪他一眼,“我不要和你说话,像头熊瞎子!”   “你还恼上了,不过还是要夸奖你,过分逞强不是好事,若是再遇到还能让他帮忙,不过就是送点肉去道谢的事。”戚山州对他识时务的样子很满意。   他就怕季时玉事事逞强,不过如今看来,他的夫郎真是聪明的很。   季时玉懒得理他,示意他把方便的菜放进去,戚山州便利索挤开他,把他挡在身后,沥了沥水,就把菜放进锅子里了。   油和水滋滋乱叫,像是要把菜皮给烫烂。   “别只说我,你今日去点卯,县衙可有事?县令真的什么都没说吗?”季时玉有些忧心,这样的好差事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戚山州做不好,那着实难受。   “县令三催四请我,条律也都讲的清楚,闲暇时只需要点卯,这事都是他亲口说的,自然不会多说我什么。”戚山州知晓他的忧虑,“你每日做了什么都告知我,这样的小事我自然也不会瞒你。”   这话说的季时玉有些心虚,他便拿过对方手里的铲子,嘟囔着:“感觉只炖肉还是不够,晚上给你烧骨头汤喝吧?我一会去屠户家买点棒骨。”   戚山州不疑有它,只笑着打趣道:“如今倒是真有几分好夫郎的模样了,只烧汤怎么行,我还要吃鱼!”   “……戚山州,你是不是不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季时玉呲牙瞪他。   鱼是他最不拿手的,就算是清蒸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他自己都不愿意吃,更不想戚山州和戚鱼遭罪。   戚山州哈哈大笑,只觉得逗季时玉恼,是再有趣不过的事。   今日午食吃得格外丰盛,田间也不需要戚山州去忙活,三人便在各自屋里休息。   季时玉起得早,又是洗衣又是下地,还要给家里做饭,躺在床榻上腰都直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娇气矫情,一辈子都学不会做个贤惠夫郎!   “疼、轻点……你按到我骨头了!”季时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戚山州!你是不是存心找架吵?”   “错了错了,我重新按。”戚山州从善如流地道歉,他日日都要给季时玉揉肩捶腿,怎么可能这样没轻重?   只是也足以见得对方今日确实累得厉害了,稍微按按都觉得疼。   季时玉瞪他一眼,歪过脑袋任由他按着,没一会的功夫呼吸就平稳下来。   戚山州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就见他早已睡着了。 第54章 受伤   日子照常过着, 季时玉每日要做的事就是起身送戚山州出家门,洗洗衣裳,顺便去田里看一趟, 没别的事就在家里待着。   只是先前要给他送银子的却始终没来,季时玉就知晓, 上次事过,崔智明八成是把他给看管起来了,毕竟张春雨学他不成, 还处处惹事, 该是惩治一番。   狗咬狗的戏码罢了,他也不是十分爱看。   只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每每他外出, 村里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就连那些平日里不和他来往的妇人夫郎, 都会往他手里塞一把青菜或是几枚果子。   “难道我快死了?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季时玉把果子分给戚鱼时还很纳闷,“她们是不是终于觉出我的好了?”   戚鱼连忙呸呸几声,不赞同地看着他,“嫂嫂,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说话要避谶!不能把生啊死的挂嘴边, 你快学我呸呸呸!”   季时玉抿唇笑笑, 实在做不出呸呸的样子来,便赶紧摆摆手:“不说这些, 就当我没说……”   “他们肯定是知道嫂嫂你是好人了,当然要好好对你,野果子难得,她们都舍得给你吃,她们也好!”戚鱼想的简单, 能把自家口粮拿出来给别人的,都不是坏人!   “不管他们,今日天气尚可,左右也是闲着,咱们也进山找找有没有什么野果子?”季时玉提议。   “好呀!”   季时玉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偏偏戚鱼还是个事事听从他的,两人便直接背上竹篓,拿起戚山州之前特意做的小拐杖,就进山了。   常去的就是后山和有泉眼的那边,只是那些地方村里人也都常去,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野果子,两人就换了其他方向。   他们走的很小心,拐杖不断敲打着周围的草堆或是树枝,不仅能惊蛇,还能避免掉进废旧的陷阱里。   顺着小路一直往里面走,偶尔也会遇着从山里出来的人,只是花草树木见的不少,但野果子却已经没几个了。   “嫂嫂,咱们都走很远了,找不到野果还是回去吧,万一受伤就不好了!”戚鱼有些紧张,这时候树林里都热的很,找不到就更着急了。   “再往里面走走,穿过这片树林保不齐就有了。”   毕竟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可不会有果树。   正如季时玉所料,穿过树林往前走,越过一片小山坡,往下看去,就见山坡下零散有几棵果树。   他赶紧一手扶着戚鱼,另一只手稳稳握着拐杖,两人就差直接溜下去了。   “这桃子不错,你来摘。”季时玉冲戚鱼昂昂头,“我碰不得桃子,会起疹子。”   “哦好啊!”   桃树很好上,他直接扒着枝干就爬上去了,把青红相间的桃子全都摘进自己的竹篓里,若是有软软的,就直接剥了皮递给季时玉吃。   两人没客气地把能吃的小毛桃全都摘了。   本想顺着原路返回,奈何上坡路确实难走,便只能绕路走,没想到还看到一棵苹果树,便也顺手摘了点,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往家走。   季时玉不吃没洗的东西,刚才那软桃子是没皮才入嘴,路上就只能听戚鱼吃桃子啃苹果,他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原以为绕路会远,没想到顺着其它小路上去,只需要翻过小山坡再下去就能到后山,季时玉站在小山坡的石头上,下意识张开双臂,任由风吹着他衣衫和发丝,有种莫名的放松。   “小心点,我看这石头——啊!!!”   季时玉脚下一滑,眼看着就坐在了地上,他却是连撑都没撑一下,双手还往后紧紧扶着竹篓。   “嫂嫂!”戚鱼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扶他,“你没事吧?屁股是不是摔疼了?能站起来吗?我去叫季伯伯来背你吧!”   “……没事,我缓缓。”季时玉把竹篓卸到旁边,小幅度的动了动屁股,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肉疼,眼底瞬间就涌出泪花了。   戚鱼见他这样心里急的厉害,也顾不得季时玉拒绝,直接放下背篓就朝季家跑去。   没一会的功夫,季家除了季时欢和杨雪梅就都过来了,见季时玉还在原地坐着,就知道他这一摔定然不轻。   “玉儿!”   李秀荷心疼坏了,和季多林搭手把他扶起来,季岩峰早已蹲下等着。   季时玉趴到季岩峰背上,他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大哥你慢慢背我,我屁股疼……”   “好好。”季岩峰一步一个脚印走着,稳稳当当地把他背回家里。   “上山下坡都得小心点,以后再不许去那种地方了!”   “你说说你,想吃果子就买,非要自己去摘,真是想不开!”   李秀荷边走边数落着,眉心却皱的很紧,俨然担心模样,严厉的说辞也都是关心。   季岩峰轻叹一声:“娘,你就别说了,我看直接把他带村医那好了,省得来回折腾。”   “好。”   村里偶有路过的人听了一嘴,神色便更加古怪起来。   病人不分男女,村医给他简单看了看,说道:“幸好没伤到骨头,就是摔得厉害点,敷几日草药就没事了。”   季时玉觉得丢脸,回去路上都把头低下了,不敢叫别人看出这狼狈的人是他,可背着他的是季岩峰,这事哪里瞒得住?   回到家里,季时玉暂时只能趴着,李秀荷顺手洗了点桃子和苹果放到旁边,看向季时玉的眼神带着无尽怜爱。   最近村里的风言风语有些多,她也实在担心,只是想着戚山州不是那样的人,便没怎么在意,可是她也好奇,又没什么要紧事,怎么还每日都驾着马车离开!   李秀荷把其他人都哄走,自己在屋里陪着季时玉,她将洗好的桃子递给他,轻声问道:“山州最近很忙?”   “还好,没事时回来的早些,没个定数。”季时玉说。   “那他是去做什么?怎么日日都要驾着马车离开?难不成是在镇上找了什么活计做?”李秀荷有点好巧,但她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戚山州真在镇上做活,大可以每日都跟着季岩峰的牛车去镇上,可大儿子一次都没碰着他,自然不是在镇上,总不可能是在县城?   如果连她家玉儿都不知道,那这戚山州保不齐就是没做好事!   季时玉茫然眨眼,“我没和您说吗?他在县城跟着县令做事,平时没事就会回来得早一点,大概午食前会回来。”   “真跟着县令做事?”倒不是李秀荷不相信,只是那可是县令,什么有才之人找不到,为什么要找戚山州?   “他没必要骗我呀,月钱也不少,如果真是骗我,去哪里拿那些银子回来?”季时玉本想动动,却不想一用力屁股更疼了,他闭了闭眼,“娘我没事了,您回家吧,我想歇会。”   李秀荷哪肯就这样离开,她拍拍季时玉手背,“娘给你们做了饭再走,州小子回来得照顾你,鱼哥儿也还饿着呢,你想吃什么?娘去做。”   “太热了,只想喝粥……”季时玉嘟囔着。   李秀荷想了想道:“行!那娘给你熬粥去,再做点其它的给他们吃。”   “嗯哼。”季时玉脸颊贴着枕头,整个人就像是案板上的鱼。   李秀荷走进厨房,就见戚鱼正拿着刀要切菜,她赶紧出声阻止,“哟把刀给我吧,可别伤着你,你要是想做事,就在旁边给我搭把手。”   “好。”   李秀荷先把粥熬上,紧接着就开始烙饼子,没一会的功夫几张脸盆大的饼子就烙好了,她又继续切菜炖肉,做好这些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她擦了擦汗,对戚鱼道:“小鱼儿,辛苦你照顾他,婶子先回去了。”   “谢谢婶子!我送您!”戚鱼连连道谢把她往外送,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戚山州的马车了。   马车停下,戚山州跳下来,上前打招呼,“娘,您怎么有空过来?您留下吃饭吧,我这就去做。”   “饭菜我做好了,你们吃就行,小玉儿摔了一跤,你回屋照顾他吧。”李秀荷当然不能在这里多待,家里儿媳还有身孕,不好厚此薄彼。   “摔了一跤?!娘我就不送您了,您回去路上慢上!”戚山州抬脚就朝家里跑,马车都丢在外面没空管了。   见他确实是担心,李秀荷才抬脚离开。   戚山州进屋时季时玉已经睡着了,见他趴着难受,就知道摔的定然厉害,他小心翼翼掀开他衣裳看,受伤的地方已经上过药,草药和青紫伤痕交叠,在白皙的臀瓣上显得异常可怖。   “哥,要不要先吃饭?”戚鱼将脑袋探进来轻声询问。   “嗯。”   戚山州把还在外面的马牵回院子里,将套车卸下来,再把草丢到马棚里,它就低头乖乖咀嚼起来。   他自己则是快速扒拉完饭,就回屋里守着季时玉了,夏季燥热,他时不时就要对着季时玉受伤的地方扇扇子,希望能让他的痛感减少一些。   一丝微凉让季时玉酣睡,等他再醒来时屋内有些昏暗,透过窗也能看到外面暗淡的光,四周静谧,连虫鸣都不曾入耳,他呆愣愣坐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的记忆里。   崔智明对他拳打脚踢后,就会把他锁在屋里,从早到晚,他都只能通过窗外亮光分辨。   好疼。   他茫然眨眼,去抚摸身上早已不存在的伤痕。   吱呀——   木门被推开,听戚山州说盖新房时格外小心,砖瓦灰泥都恨不得是最好的,只是这门短短数月就开始吱呀作响。   季时玉先前想过很多次要告诉戚山州修理,只是他们总忙着,忙完回来也是累着,就渐渐忘记这事了,可今日这声响却叫他觉得踏实。   “吵醒你了?我正想把门板修修。”戚山州手里还拿着工具,看到他醒来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没有——咳,就是刚好睡醒了。”季时玉拧眉清了清嗓子,这一觉睡的太踏实,喉咙干的厉害。   戚山州倒了杯水给他,轻声道:“那我去做饭,你再缓缓。”   季时玉微微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我现在不想吃,你们不用管我,我的屁股还是有点疼。”   “我看看。”戚山州扶着他趴下,轻轻掀开他的亵裤看了一眼,草药汁子连蹭带吸收已经没什么了,这就显得那团青紫尤为可怖 。   戚山州心疼的厉害,有心想数落他两句,可季时玉已经受到教训,再多说也只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田地庄稼都长势喜人,你没事就在家里待着,若是有想买的物件提前告知我,我从县城回来就一并买了。”戚山州说。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想季时玉往外跑,尽管外面有趣,但并不是十足十安全。   今日是伤的不重且离家近,若是来日再有些麻烦,季家也不能保证能立刻赶过去,村里到底不比镇上。   季时玉抿了抿唇道:“今儿真是不小心,没想到石头会那样滑,也就这一次罢了,哪就得成日待在家里了……”   何况,就算他现在答应好了,等戚山州离家,他照样能跑出去,至于戚鱼……好哄的很。   “以后小心点。”戚山州拿他没办法,他看了眼天色,“我去做饭,既然不想吃就趴着,晚些时候饿了我再做。”   “好。”   吃饭这种小事,季时玉饿了自然会吃,用不着他三请四请。   只有两人的饭菜就好做很多,戚山州随便下了锅面,他和戚鱼一人胡噜一碗,他最后再收个尾,就没了。   白日里睡的多,季时玉本该精神十足的,只是莫约是受伤的缘故,他懒得动,便也觉得没精神,趴着就昏昏欲睡,大有随时要睡过去的意思。   戚山州回屋把蜡烛点上,烛光映着季时玉昏昏欲睡地侧脸,姿势格外洒脱。   “我打了水,给你擦擦。”   “嗯……”   戚山州便任劳任怨地给他擦脸擦手擦身体,末了再拿水给他洗洗脚,就把他塞进薄被里了。   季时玉顺嘴问道:“不能端干净的水给我洗脚吗?”   “你嫌自己脏?”戚山州回怼,嘴完又觉得自己太斤斤计较,便又出声哄着,“我记下了,明日拿干净的水给你洗脚。”   莹白圆润的脚趾在床单上抓了抓,表示理解了。   戚山州就着他的洗脚水洗了洗,拿起床头的草药,顺手就把季时玉亵裤给扒了,他戳了戳白嫩的臀瓣,笑道:“今儿就别穿亵裤了,明日我还得多洗两件衣裳。”   “要是蹭到床褥上,洗起来不是更麻烦么……坏心眼,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季时玉轻轻把亵裤穿好,侧过身理都不理他了。   戚山州赶紧侧躺下贴近他,右手搭在他腰间,季时玉便十分配合的抱住他手臂,两人沉沉睡去。   夜深。   季时玉察觉到身后人的禁锢,他抬起胳膊肘捣他两下,“戚山州?”   “嗯?怎么了?”戚山州撑着身子坐起来,言语间带着浓重的困意,“想去茅房?还是饿了?”   “想去茅房,也饿了……我想喝热热的面疙瘩汤,要放上挺脆的青菜,其实我还有点想吃豆腐了,真奇怪,我从前最不喜欢吃豆腐了……”   他嘟嘟囔囔的说着,戚山州使劲眨了眨眼,“先去茅房。”   他翻身下地,背起季时玉上茅房,又把他背回卧房里,才去厨房做面疙瘩汤。   夜里不好吃太噎人的大面疙瘩,他拌的小巧,放上青菜,撒上盐巴,再滴几滴香油,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季时玉右臀瓣疼的厉害,就只能斜歪着身子倚在戚山州身上,闭着眼享受被伺候喂食。   “不吃了。”季时玉歪头。   戚山州端起碗直接胡噜干净,用茶水把碗泡起来,才回到床榻上揽着季时玉继续睡。 第55章 讹传   翌日。   戚山州比平时起得早。   他蹑手蹑脚下地, 将泡着的碗筷拿去洗,顺便把早食做出来,这才端着木盆把脱下来的换洗衣裳拿去河边洗。   他去得早, 别说其他妇人夫郎,就连平时去最早的老三夫郎都没遇到。   匆匆去, 匆匆回。   吃过饭就赶紧驾车马车去县城了。   季时玉睡觉有自己的毛病,夜里若是醒过,再睡就会睡的踏实又久, 等他彻底睡醒时, 日头都快挂到正当空了。   他伸了伸懒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麻酥酥的, 浑身却充满了劲儿。   更让他欣喜的是, 草药汁很管用,臀瓣已经没有很痛了。   看着空了一半的床榻, 季时玉对着戚山州的枕头重重捶了两下,直到中间凹陷进去,好一会才缓回来,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舒服了。   他穿戴整齐,屋外艳阳高照, 幸好有屋檐遮挡, 否则都要觉得刺目了。   “嫂嫂你起了,厨房里还有早食, 在锅里腾着呢。”戚鱼边喂小鸡边说着,“这都两个月了,小鸡怎么还不下蛋呢?”   季时玉摇头,“可能有心事吧。”   戚鱼闻言大笑起来,“嫂嫂, 小鸡怎么可能会有心事呢?只有人才有心事呀!”   季时玉本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有无心事谁知晓呢?反正它们也不能开口说话,即便张嘴也是咯咯不停。   他抬脚朝厨房去,顺着拐角走过去,才瞧见晾晒着的衣裳,戚鱼不会自己去河边,洗衣裳的便只有戚山州了。   被人宠着确实不错,虽不像在镇上那般舒坦,可到底还是不曾操劳太多,按理说他该开心的,却高兴不起来。   勤快的戚山州,累死他算了!   一夜过去伤就好很多了,季时玉想着趁晌午前去田里揪点菜,顺便看看有没有其它想摘的东西,日日都吃豇豆,也是吃的想吐。   戚鱼拦住他道:“嫂嫂不能出门,哥说你今日都只能在家里。”   “去田里摘点菜回来,不上山下河的跑。”季时玉拍拍他小脑袋,“反正你也要跟我去,还怕我跑啊?”   “也对!”   戚鱼赶紧背上自己的小竹篓,再牵上季时玉就朝田间去了。   田间时时日日都有人在劳作,看到季时玉过来,妇人们纷纷打着招呼。   “玉哥儿,听说你昨日摔着呢,没事吧?小哥儿家的要小心点呀!万一伤到根本怎么办哦!”   “是说呢,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啥非要去山上,汉子们都那样,手头有点银子就爱做坏事,你也别想不开,咱们村里的夫郎,你算是最享福的了!”   “州小子八成都是在外面学坏了,你都伤到了,他居然还往外跑,真是不像话……”   她们言语间都是对季时玉的关心。   季时玉在村里算得上是最不爱和别人接触的,来往最多的也就是里正一家,他竟是没想到除了程家,还有别的婶子也这样关心他。   只是关心归关心,怎么还说起戚山州不好了?   季时玉笑笑:“劳婶子们关心,就是磕碰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山州他在外面做事很忙,实在用不着他陪着。”   从前就只会说他被戚山州惯坏,说他不下地不干活连衣裳都不洗……现如今倒是觉得戚山州对他不好了?   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玉哥儿,大家都是邻里乡亲,虽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你好歹还守着娘家,怎么能让他这样对你?”有婶子不满地看着他,活像是季时玉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季时玉略有些吃惊,“婶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都输同村你还装,我们都听说了,州小子每日天不亮就驾着马车离开了,他哪有银钱买马?还不都是用你的嫁妆!拿着你的钱去外面逛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了!”   “就是!你啊还是得赶紧生个儿子,把他的心拽回家里,汉子们哪有不好色的,你也别跟他对着干,对你不好!”   这、这话里的意思是戚山州在外面招妓?!   这怎么可能!   戚山州每日回家都穿着出门的衣裳,身上也没有沾染任何俗气的胭脂香,不可能是去招妓!   而且他都说过了,是去县令跟前做事,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山州早出是去做活了,他最近在县城找了差事,所以早天不亮就出家门。”季时玉解释着,他不好直接和村里人说戚山州是跟着县令做事。   “瞧你……你就是个傻的,男人说的话哪能信啊?哪家做活的不都是早出晚归,他早早出门,不到晌午就回家了,玉哥儿你咋这么好骗!”   季时玉愣住了,原来症结在这里。   他哭笑不得,戚山州的差事确实轻松的很,他若是直接说跟着县令做事,恐怕她们会刨根问底,村里的婶子们他最是招架不住。   再者,他也不是很清楚能不能告诉村里人这事,便先误会着吧,反正他知晓内里就好。   “他是做累活,早早做完就能早早回家,不是做坏事,婶子们别误会了。”他还是随口扯谎解释几句。   见他这样力挺戚山州,其他婶子们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万分感慨地叹息着,好像季时玉是傻子似的。   季时玉带着戚鱼朝自家田里去,他拔了好些青菜放进竹篓里,一并连新长出来的嫩黄瓜都摘了好些,这才准备回去。   田地是分的,田自然也挨着戚有才家的,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一阵笑声。   “长得骚唧唧的,汉子还不是去外面偷吃?谁想娶个祖宗在家里供着啊?好吃懒做的货……”   这声音一听就是王秀霞的。   季时玉扭头看过去,就见王秀霞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他微微皱眉,很想照着她的脸狠狠扇上几巴掌。   “看什么看!我又没说你!”王秀霞得意的笑着。   没提姓名,那样的脏话季时玉当然不会领到自己身上,只是看着王秀霞得意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就你自己在田里劳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寡妇呢,难怪总和别的男人搭嘴说话,原来是心中寂寞?”   这话说得很过。   季时玉向来不爱拿女子名节说事,可这王秀霞先拿难听的话辱骂他,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对了,听说你儿子最近都不爱出门了,想来是年岁渐长,知晓自己是何等丑陋不堪了,不过也难怪,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应该的。”季时玉声调慵懒,说出口的话却直戳王秀霞心窝。   最近戚小宝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连饭都不好好吃了,总是哭闹个不停,说没人和他玩。   王秀霞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季时玉这样,就总觉得和他脱不了关系,他直接喊道:“你个贱人是不是给我儿子下毒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不吃饭!”   “蠢货。”季时玉不屑地瞥她一眼,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挑事,“你家小杂种是什么贵公子吗?看他一眼我都嫌脏,还下毒……你怎么不问问你妯娌,是不是嫉妒你有儿子?”   王秀霞先是呸了一声,而后又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小宝!”   “我这般年轻,嫉妒你们小宝做什么,我反正能生啊。”季时玉哼笑一声,也不顾王秀霞心里怎么想,带着戚鱼就离开了。   王秀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什么一样,抗起农具就急匆匆赶回家了。   季时玉不用想都知道,戚有才家又要吵闹了。   一路上戚鱼都默不作声,季时玉以为他是对自己说的话不高兴,便轻咳一声问道:“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惦记着戚有才家呢?”   “怎么可能!”戚鱼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抗拒,“嫂嫂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最讨厌他们了!他们一点都不好!”   季时玉戳戳他眉心,“那你一脸的不高兴做什么?给我脸色看呢?”   戚鱼卸了口气,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季时玉,“嫂嫂,我哥哥真的没有做坏事吗?他是去县城做活了吗?嫂嫂真的很好,是我让哥哥娶的,他要是做不好的事,我觉得很丢脸!”   “他确实是去县城做事了,只是他这份活计暂时不难做,所以能早些回家,但之后就说不准了,可能一夜都回不来。”季时玉轻声解释着,“要永远相信你大哥,他是很好的人,我说过的。”   “我知道了。”戚鱼赶紧点头。   另一边。   戚山州还在县衙里做事,前阵子都是在熟悉手头的事,这几日县令倒是让他做事了,首先就是要翻看整理近几年的刑事卷宗,看看过往的案件都是如何处理的。   这也使得戚山州最近都不能早些回家了。   “戚先生,还在整理卷宗吗?”有三班衙差的小班长走近询问,身后还站着代书师爷,是一位年轻人。   戚山州翻看卷宗的手一顿,“可是有事?”   班长赶紧摆摆手,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戚先生也来许久了,都不曾好好吃过酒,正好今日代先生也有空闲,便想着一起去!”   青天白日喝酒,换做其他人叫他,他必然不会同意,只是眼前这些人不同,日后要一起共事许久,他若是不尽早融入,来日相处起来也是麻烦事。   他想了想道:“我酒量不可,恐怕会打扰你们的兴致,若是不嫌弃,我便一同前往了。”   班长笑道:“无妨,只是简单吃吃酒,我们片刻后还要回来做事的,不会耽误戚先生回家。”   “那好。”戚山州欣然同意了。   县城的地界要比镇上大太多,就连酒楼都透着高贵,他们本就是出来做工赚钱的,自然不会去酒楼里,就在街边找了家酒馆,再要了些下酒菜,便吃起来了。   戚山州和他们是初相识,闲谈时自然就要围着他来说,在说起他已经成婚后,众人倒是没太惊讶,毕竟这岁数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戚先生媳妇是哪家人?”班长笑问。   “夫郎是镇上人家,因缘际会回村了,这才认得。”戚山州没说太仔细,但这也足够他们知晓。   何况这些人本也不是想打探他的情况,只是寒暄几句方便了解。   “咱们也都是村里出来的,我家婆娘逼得紧,想把家里娃送书院去,书院束脩贵,可不得拼命赚钱了,咱们多出点力,娃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   “是这个理。”一直沉默的代师爷突然沉声附和。   班长们都知道他这性子,温和归温和,但实在是话少,且家境还算不错,跟在县令身边做事也十分妥帖,因此也不影响相处。   戚山州倒是对他颇为好奇,只是也不方便多问什么,一旁的班长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当即笑道:“代先生是县城人,你们都是师爷,日后相处的时日更多,可要亲近些才行。”   戚山州闻言笑了笑,端起酒杯朝代师爷示意,后者也赶紧端起杯,相视一笑,只当是认得了。   继续吃酒才知晓,这位代师爷本身就是秀才,只是读书不仅是脑力活儿,也得看各自的家境,他家虽住县城,条件却实在一般。   平日里都是夫郎照顾着老娘,若是他继续考试,家里恐怕就真的要过不下去了,因此他已全然放弃考试,安心在县令跟前做事,也不会离夫郎和家太远。   戚山州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日子都好过,相比之下,他和季时玉竟是要好很多。   只是日子也不是得和别人比着来过。   “戚先生还没孩子呢?以后有娃了就知道难了!”班长说着不由得叹息起来,只是眉宇间带着点笑意,可见累也是高兴的。   “这些不急,我夫郎还小。”戚山州说。   班长没忍住笑了起来,“都成家了还小啊!分明就是你铁汉柔情!下次,等哪日闲下来,你也带夫郎来县城,咱们再一块吃吃酒!”   这话只是客套,戚山州听的明白,便也点头同意,毕竟下次的事,谁说得准呢?   因着手头还有事做,众人把杯里的酒喝完便不再倒了,就着菜吃了一些也不顶饱,戚山州便惦记起回家的事了。   代今宵瞧出他心不在焉,当即提议道:“今日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影响做事了,让大人知晓不好。”   “也是,那就到这,你们该回家就回家!”班长笑说,“戚先生得早点回去吧?”   戚山州也不装,直接道:“是得早些回,夫郎娇纵,回得晚要挨骂了。”   “……啊,那你赶紧走吧走吧!”   倒是没看出来,这还是个惧内的! 第56章 醉酒   紧赶慢赶, 戚山州还是回得晚了。   季时玉如往常那般做好午食,按理说戚山州就该回来了,却不想饭菜都凉了, 他还是没半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想着他估计是被事情绊住脚了, 便没继续等。   只是心下不大高兴,若是今日不回来,昨夜就该告诉他的, 白叫他等着。   两人正吃着, 就听到院墙外传来马蹄声,戚鱼刚想去迎接, 就被季时玉给叫住了。   “他有手有脚的, 哪用得着你去迎?”这般说着,他却是站起来了, “我去,我去教训他!”   戚鱼神色狐疑,眼看着季时玉离开,他也捧着碗走到屋檐下看着,就见嫂嫂连马车都顾不得, 颤颤巍巍地搀扶着大哥进院子了。   哦, 这就是教训啊?   “哥哥吃酒了?”   季时玉扶着他进屋,戚鱼猛地闻到一股酒味, 味道虽不冲,但也能瞧出来是吃多了,都得叫人扶着才能走。   戚山州浑身的力道都压在季时玉身上,他累的恨不得直接把人给丢掉,但又真舍不得, 费劲把他扶进床榻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戚鱼在后面端着碗跟着,边看边时不时往嘴里扒拉饭,他嘴里塞的鼓鼓道:“嫂嫂,要怎么教训哥哥?”   “咳咳、他醉着,现在教训也没用,等他醒了我再好好骂他,你去吃饭,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里守着。”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赶走,“我等下再去吃,你吃完就放那。”   “好。”戚鱼便离开了,反正大人们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屋里只剩两人,季时玉见他醉的眼睛都睁不开,只好任劳任怨地给他脱掉鞋袜和外衣,顺手丢到旁边回头洗。   他去院外把马栓好,他又不会赶马,也不知道戚山州醉醺醺地是怎么把马车赶回来的,以后说不得还要雇个车夫了……   回到前厅,他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完,剩余的那些则是放进大锅子里腾着,等戚山州醒了再吃。   顺便端了盆水进屋给他擦脸。   做完这些,季时玉抬手捏住戚山州的耳朵,使劲揪了揪,嘟囔道:“这样累着我,等你醒了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疼……夫郎……”戚山州一把拽过他的手包进怀里,本就松散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结实的肌理。   季时玉轻咳一声,顺势摸了进去,虽然肌肉硬邦邦的,但是也很好吃——不是,很好戳。   “嘿嘿……”季时玉摸着傻笑起来,竟是还吸溜一声,心情这才好起来,“松开我,还没收拾妥当呢,你这是跟谁去吃酒了?知道村里最近在说什么吗?竟然还敢醉醺醺的回来!”   戚山州眼下醉着,自然不能给出什么回应来,只一味的抱着季时玉撒娇,哪有半点熊瞎子的样子?   季时玉拗不过他,只好脱掉鞋袜跟着躺下,左右也该午睡了,等睡过晌午最热的时候,再做其它的也不迟。   他乖乖窝在对方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双手顺着衣摆摸进去,时不时就要戳戳几块腹肌,闭着眼享受,没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   察觉到他呼吸逐渐平稳,戚山州低头看了一眼,他长舒一口气,先前从没有白日吃酒的时候,再加上今日回得迟,就知道他得闹性子,装醉倒是躲过一劫。   只是——   戚山州察觉到自家兄弟有些不适,他生无可恋地仰头盯着床柱。   只是这代价有些大。   他干脆也借着酒意睡了半晌,看了眼外面的日光,他侧身把季时玉叫醒,白日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你还醉吗?”季时玉往他怀里拱了拱。   “不醉了。”戚山州轻轻摸着他后背,“今日本是要看卷宗的,没想到其他衙役和师爷都说去小酌几杯,我想着刚去自然得和他们多接触,没想到竟是吃多了。”   他轻声解释着,边说还不忘看季时玉的脸色,只是对方低着头,他实在看不清楚。   只是,胸前两处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扣着。   “那肯定也没吃饭,锅里还留着饭菜,你去吃吧。”季时玉怕扣疼他,还轻轻吹了吹气。   戚山州小腹一紧,季时玉瞬间就察觉到了,就在对方想要更近一步时,他立刻抽身,从戚山州怀里退出来。   淡声道:“还是我去给你端来吧。”   然后就直接跑掉了。   戚山州:“……”   这……应该是还气着的意思。   他叹息一声,待平复下来,才抬脚跟过去。   季时玉就知晓他要跟来,饭菜也只放在桌上摆着,倒是还没凉,肉菜也就戚鱼动了几口,眼下看着还满满当当的。   “你也该吃点肉。”戚山州说。   “我不爱吃肥肉,上次去屠户家买的棒骨还有很多,晚上我们熬汤喝吧?”季时玉说,“我们的鸡怎么还不下蛋呢?”   戚山州道:“有的鸡下蛋晚,何况它们也没长到该下蛋的时候,再养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季时玉托着下巴想,“那就秋日里了,只要下蛋就好,到时候就能日日吃鸡蛋了。”   “行。”   戚山州吃饭快,没一会的功夫就把剩的饭菜都扫干净了,他把碗筷拿到院里洗,季时玉就像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连喂鸡都得跟着看。   眼下太阳不如正午晒人,戚山州就准备去田里看看,季时玉当即穿戴整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行,一起去。”   戚山州也很喜欢他时时刻刻都跟在身后,不管做什么都能看到他,做起事来都充满干劲!   村里人也都是这时辰去田里,看到戚山州和季时玉同时去田里,还有些诧异,因为最近都是季时玉和戚鱼两人去。   “州小子,也是有段日子不见了,你都不知道玉哥儿有多宝贝这些田地庄稼,每日都来盯着看,有一点杂草都得拔的干干净净,你说你,这样好的夫郎都不知道好好对人家!”   “山州,不是叔说你,这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哪家汉子都得过日子才行,哪能出去鬼混!”   “可不是嘛!你啊就和玉哥儿好好过日子啊,人家伤着你都不忘往外面跑,他还为你说好话,你就不要再去那种脏地方了!”   …   戚山州刚进田里,还不等他和相熟的叔婶们打招呼,他们反倒是先对他一通说教,言语间都是对季时玉打抱不平,好像他是什么作恶多端的负心汉一样!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戚山州边问边看向季时玉,他就最近在外面赚钱,他家少爷便突然得村里人这样喜爱了?   他突然想到装醉时季时玉和他说的那些话,最近村里人似乎一直在议论他?   “你!”   眼看着他不承认,方才说话那些人都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居然还在这里装傻,真是可惜玉哥儿了!   戚山州眉心紧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定然有误会,我每日都是去外面做事,怎么在各位嘴里,反倒是我不做好事了?”   “你不是去外面鬼混?天天大清早就赶着马车走了,连田地都不管了,又这么早就回来……”   “我是去县城做事,事情做完就回得早,不是婶子们说的那样,真是实打实赚钱去了。”戚山州本是不想和她们多解释的,可是眼看着都传成这样了,不解释哪成!   妇人们还是狐疑的看着他,转而又看向季时玉,“真的呀?玉哥儿你大胆说,不怕他,你娘家就在这里,谁敢欺负你!”   季时玉失笑:“是真的,前几日就和婶婶们说过了,只是你们都没信,他就是去累活,早点做完就能早点回家。”   夫夫两人都这样说,也看不出什么吵架的样子,村里人也只好都相信了。   反复和戚山州说着季时玉最近的表现如何好,字句都是叮嘱他不要做不好的事等等。   戚山州哭笑不得,对这些好意自然都全盘接受。   到田里巡视一圈,不得不承认季时玉最近确实很用心,掌心都覆上一层薄茧了,就连先前养的漂亮指甲都短了几寸。   回到家里。   “委屈你了。”戚山州皱了皱眉,言语间带着浓重的愧疚,他轻轻摩挲着季时玉的手,胸口钝钝的疼。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季时玉不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人的家,我自然要出一份力的,哪能真的事事都让你来做?不过如果真的能赚到很多钱,买来人伺候,我就更开心了!”   戚山州沉声应答:“会的。对了,之后我晌午大概不能回家了,最近得把手头的卷宗整理一番,有什么事就等我回来再说。”   季时玉撇撇嘴:“好吧。”   “那你就在县城吃饭,别饿着自己。”他又接了一句。   “县令那里管饭,你就不用操心我了,你自己得多吃点,都快瘦脱相了。”戚山州捏住他脸颊上的肉晃了晃,差点都捏不住了。   季时玉鼓鼓脸,“我也没饿着,夏日太热,总是觉得没胃口。”   “那就多吃点点心果子,想吃什么跟我说,县城有的我都买回来。”   “知道了。”   两人坐在窗前轻声闲聊着,说说家长里短,再聊聊其他人家的热闹事,时辰过得倒也快。   傍晚时候。   季时玉本是想烧汤喝的,只是冷不防想起杨雪梅有着身孕,便想着多熬一些给娘家送去,左右就是些大棒骨,也不费几个钱。   剩的那些不多,他就带着戚鱼朝牛屠户家去了,只是刚走过娘家门前,远远就看见季时欢和钟灵毓站在一起,他便立刻抬脚走过去。   “小欢儿。”   “三哥!”季时欢心下一慌,忙将手背到身后,站在他旁边的钟灵毓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季时玉笑问:“你们两个在这里聊什么呢?眼看着都要天黑了,还不赶紧回家,小心娘骂你。”   钟灵毓赶紧稳住心神,小心解释道:“时玉哥,我听说怀孕的人都爱吃酸,那会刚好摘了些酸枣,就想着给小欢儿,让她给雪梅嫂嫂。”   季时玉轻笑一声,这由头不仅挑不出错来,怕是嫂嫂知道还得谢谢他。   人不大,鬼主意不小。   “原来是这样,今日就先谢谢你,之后有机会让小欢儿请你吃糖葫芦,小孩儿都爱吃。”季时玉笑笑,“行了,都赶紧回家吧,省的家里着急。”   钟灵毓闻言松了口气,赶紧道谢几声道:“时玉哥再见!小欢儿鱼哥儿再见!”   季时玉笑着冲他摆摆手,眼看着他跑得没踪影,这才扭头看向季时欢,“你,赶紧回去。”   “三哥……你是不是发现……”   “要说什么便大大方方地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季时玉皱眉教训她,“和小伙伴玩也该有数,这样晚了还在外面,磕碰了怎么好?”   季时欢一愣,转而傻笑起来,“三哥我这就回家!”   三哥真傻,这样都没发现!   季时玉同样笑着目送她回家,还是小孩儿啊!装模作样哄两句,就意味真把大人瞒住了!   笨东西!   真说起来,季时玉不是很喜欢到屠户家里买东西,自然不是因为对方不好,而是生怕遇着那牛壮。   这汉子实在是实心眼,半点不介意他已经成婚了,回回都想多给他一些,都被他言辞拒绝了,搞得他心慌慌的。   走到牛屠户家门前,季时玉把钱袋子递给戚鱼,他小声道:“我就在旁边,你去买棒骨,一定要叫牛叔给你称!”   戚鱼连忙重重点头:“嫂嫂放心!”   看着他进去,季时玉就连忙躲到墙角了,虽说让戚鱼自己来也行,只是小孩子有时候是拗不过大人的,实在不行,他就要扮坏人!   季时玉蹲在地上等着,想着除了烧汤还要做什么,明日得早些起来,给戚山州做点干粮带上,他那样能吃,万一县令嫌他吃的多怎么办……   在外面做事可不能饿着,烙大饼吧,还能给他带点炒酸豇豆,酸酸辣辣卷进大饼里吃,就和大哥卖的卷饼差不多——   “玉哥儿!”   冷不防有道声音突然响起,季时玉惊得猛地站起来,甚至差点没站稳!   待看到是牛壮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重新提了口气,他笑笑:“有事吗?”   牛壮憨笑两声,“你怎么不进去,我不知道你要来买肉,我去给你称吧?山州在家里吗?他吃的多,我多给你称点!”   啊?   季时玉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肉又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便是在镇上都是顶金贵的,哪是他这样说多给就多给的!   他要是真要了,流言蜚语真是要淹死他了!   “不用!”   “嫂嫂!牛壮哥没在家里,我们赶紧跑——呃、牛壮哥……”   牛壮冲他憨笑一声,继续盯着季时玉看,“我再给你多称点吧?”   “真的不用!我们走了!”季时玉三两步冲到戚鱼跟前,把他手腕一拽,两人就倒腾着腿跑掉了。   季时玉当然要跟来,不然戚鱼被他堵着多称怎么办! 第57章 玩耍   戚山州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季时玉跟着进去把大棒骨递给他,他三两下就把棒骨给剁好,放进锅子里焯水。   “怎么满头汗?”戚山州抽空瞥他一眼, 从胸口拿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拭。   季时玉顺手接过帕子,边擦边笑:“先前见你揣着帕子还奇怪, 后来才知晓原是我那一块,一直都忘记问,让你扔掉却洗好收起来, 你那时便想娶我了吧?”   “这里油烟重, 你出去。”戚山州不理会他的话,反倒是把他往外赶。   “哼。”   他轻哼一声, 利索擦干汗, 本想把帕子还给他,但想了想又攥进手心里带出去了。   季少爷对他这副口不应心地德行了解得透彻, 别人都是明摆着在意,偏他是闷着!   汤得热乎乎的喝才行,戚山州一烧好汤当即就给季时玉盛了一大碗,让他给季家送去,等他回来三人才一起吃饭。   有着戚山州的交待, 季时玉晌午就没再等他, 中午的饭菜也都是刚够他和戚鱼吃,现下天气热, 什么都放不住,半日的功夫饭菜都能发酸。   季时玉是绝对不会吃酸饭的,只是偶尔也会有剩饭,他便动起养小狗的心思了。   “你回头和他们玩的时候问着点,谁家有小狗崽, 我们就抱回来一只养。”季时玉叮嘱戚鱼,“上次杨家来偷盗,就是因为没看门狗,我还以为村里不会有这种事。”   “我晓得的。”戚鱼连连点头。   季时玉把碗筷收起来,剩的那点菜汤就直接和小鸡倒上了,又扔了些菜叶子进去,就够小鸡吃了。   吃过午食,两人各自回屋里歇着了。   昏昏欲睡时,季时玉听到外面大门被敲响,他只当是戚山州回来了,便赶紧出去开门,却不想打开门就看到几个萝卜头站在门前。   为首的就是之前总欺负戚鱼那些。   “嫂嫂好。”   季时玉双手环抱,垂眸看着他们,“晌午不在家里睡觉,你们来我家做什么?又要来欺负人?”   “不是,我们来找鱼哥儿玩,想和他一起去摸田螺和虾子。”为首的小胖仰着头看他,眼神虽然胆怯,但是没以前那样恶劣,也没存着坏心思。   可见是戚山州上次给的枣子和棒子管用了。   季时玉想了想问道:“准备去哪边?回来后我要问情况的,他若是跟我告状,我可就要戚山州找到你们家里去了!”   “我们就去后山下边那片,那边平时去的人少,也有很多石头遮挡,我们想抓完就烤着吃!真的嫂嫂,东西我们都带了!”   他们说着还把小背篓拿下来给季时玉看,里面东西不多,但能看到有小网兜和盐巴,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在这等着。”季时玉昂昂下巴,警告般看他们一眼,一个个站的和小鸡崽一样,动都不敢动的。   他回屋把戚鱼叫醒,小哥儿睡眼惺忪,眨巴着眼睛听季时玉说话,越说他眼睛睁得越大。   “我要去!”他欢喜答应,本想立刻就跑,却又下意识看起季时玉脸色来,“嫂嫂我能去吗?”   “去吧。”季时玉摸摸他脑袋,“如果他们有欺负你,就想办法打回去,再不济,打不过就跑,回来告诉我,我让你大哥去收拾他们!”   戚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即瞪大眼睛,“我还能打回去吗!”   季时玉轻哼一声,颇为傲娇道:“当然可以,在镇上那些人都没人敢惹我,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有钱,还因为我敢动手,去玩吧!”   戚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背上自己的小竹篓,带上家里的盐巴就跑出去了。   眼看着家里就剩自己,季时玉也实在不愿意空待着,就干脆带了点点心吃食回娘家去了,反正就三两步的距离,累不着他!   戚鱼跑到小伙伴们跟前时还有点紧张,生怕他们突然发难,但幸好他们没多说什么,反而和和气气地待着他往后山去。   后山下面的河边因为有山石和树林当着很凉爽,虽说是在后山附近,但真说起来离村子还有些距离。   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凑到一起就吱哇乱叫地说着,说说树上的知了,比比哪棵树更粗壮,嗅嗅哪种花更香……半个时辰后才走到后山下边。   河边凉快,他们把竹篓放到平地上,挽起裤腿和袖管就要摸到水浅的地方。   “都小心点,不要去深处!”岸上守着的小哥儿扬声提醒着,边说边用火石点柴,多试了几次,没一会的功夫就点着柴火了。   把木架子搭起来这会就满头的汗了,也赶紧跟着去下水捞虾子摸田螺了。   戚鱼知道季时玉爱吃河鲜,就想着多摸一些虾子和小鱼,他们能烧着吃,还能剩些拿回家里。   当然不止他自己这样想,别人也是,否则也不会摸的这么起劲了!   没一会的功夫各个都摸了好些虾子和田螺,田螺得拿回家吃,小河虾则是直接放到搭好的木棍上面,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变色就赶紧翻面,还时不时撒点盐巴。   “好香哦。”戚鱼轻声嘟囔着。   “要是我们能逮到鱼就好了,但我太小了,不能去深的地方,我爹说会被水猴子给拉走!”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咱们上河流那边有好多小孩都淹死了!我们不要去深的地方,吃完烧虾就回家吧!”   “但是我现在想去山林里看看,要是有果子还能摘一点!”   戚鱼一听赶紧举起手,“我也要去山里看看,我要摘野果子给我嫂嫂吃。”   “那就留几个人在这里烧鱼,几个人去摘野果子,摘回来分给你们,鱼哥儿的就不分了,他要给时玉嫂嫂吃。”   “好!”   “行!”   都知道季时玉是戚山州的夫郎,他们还惹不起戚山州,否则就会像戚小宝那样没人理,还要被说丑,他们可不敢!   一群人很快就自动分开,刚开始说话的小哥儿赵小西带着几个人继续烧鱼,他懂事,得看着火,其余的则是跟着进了山里。   戚鱼满心思都是找野果子,这时节虽然还没到秋日,但还是有些应季的果子的。   “我娘说这时候有八月瓜,咱们找找吧,就在山坡阳面或者河边,咱们这里刚刚好,仔细找找会有的!”   “好!”   一群都是人来疯,喊的最大声,找起来也最激动,拿着木棍到处扒拉,没一会真叫他们找到了八月瓜。   长长圆圆的果子缀在小枝上,因为已经熟透,果皮都变成紫红色了,单还没有到炸开的时候,估计得再放放了。   戚鱼惊喜道:“这里有很多,我们多摘一点吧,反正这里没人来,不摘也要被动物糟蹋掉。”   “行!”   小孩子不懂什么适可而止,看到熟了就都摘了,各自拿衣裳包着,想着再多找点其它的果子。   戚鱼对这事很上心,带着他们就往深处走,期间还找到了地枇杷和石榴,不管酸甜,都先摘回去再说,至于滋味,回头尝过就知道了!   他美滋滋地抱着果子,想着回去就把这些都给季时玉吃,再给哥哥留一些,他肯定很高兴!   可他正走着,冷不丁踩到一脚软乎的东西……   “好臭!”   “你是不是踩到狗屎了?”   “呀!真的是屎!你赶紧到旁边的土里蹭蹭,一会把鞋放进河里洗洗,太臭啦!”   “好像不是狗屎……这么大一坨,得是什么粪便啊!”   戚鱼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味儿,他拢紧果子,生怕掉进屎堆里,把鞋子使劲往土里蹭,直到蹭得看不出来。   “先去找他们吧,野果子够多了!”   “走走走,赶紧去让他洗洗!”   …   季时玉带着点东西回娘家了,悄默声地就进了院子,家里估计都在午睡,他干脆也回自己屋里休息了。   他轻手轻脚把东西放到堂屋,就要回自己屋里,却不想越小心越容易出错,他一转身膝盖直接撞到桌腿上,发出砰的一声。   “啧!”季时玉闭了闭眼捂住膝盖,生怕吵醒还在休息的人,只好拖着腿回了自己屋里。   屋内。   李秀荷猛地睁开眼,她捅咕身侧的季多林,“我咋听到堂屋里有动静?你去看看,别是谁偷到家里来了,上次州小子那不就是被偷了!”   村里的小偷不管什么白天黑夜,只要有机会下手,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时候!   今日门就虚掩着,如果真有人进来,自然是能抓到最好。   季多林也怕,家里这么多东西,被偷了真是要疯的,他赶紧起身去外面看,就见院门已经被|插上了,他挠了挠头,难不成是记错了?   只是等他回到堂屋时,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点心了,上面还有点心铺子的标记,能这样买着吃的,也就他家三儿了。   想到被插好的门,又看着桌上的点心,季多林下意识朝季时玉的屋子走去,房门没关严实,他轻轻推门进去,就见季时玉也在屋里,还挽着裤管,不知道在看什么!   “玉哥儿。”   “爹?”季时玉连忙放下裤管,起身看着他,“我把你吵醒了?”   季多林摇摇头,“你娘说听着有动静,怕是有偷盗的,让我出来看看,腿怎么了?”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磕着了。”   “屋头还有药膏,我让你娘给你送过来,你去床上歇着。”季多林到底是爹,再亲近的话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直接离开去找李秀荷了。   得知他悄默声地就跑回娘家,李秀荷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哪有夫君不在家,夫郎媳妇就直接回娘家歇着的!   “真是不像话。”李秀荷边给他涂抹药膏边说着,“就算再近也不能这样,让别人知道又要说闲话了,前几日的事我可是听说了,都误会州小子在外面不做好事了。”   “我已然和他们解释过,只是也不知他们是否相信,时日一长便是不信也得信。”这样莫须有的事,根本不会影响季时玉的心情。   李秀荷轻轻点头:“能赚钱回来就好,家里都要你照顾,顾得过来吗?”   “行的,就做做饭,洗洗衣裳,田里去不去都行的,他说没关系。”季时玉把这些记得牢牢的。   “娘现在就后悔,为什么当初在家里什么都不要你做,如果你一直做着这些事,嫁到别人家只会觉得是换个地方做同样的事,可你以前连韭菜和草都分不清,现在都能做这些事了……”李秀荷用自己粗糙的手摩挲着季时玉生着薄茧的手,言语间带着后悔和心疼。   季时玉失笑:“对我都要这般,来日小欢儿嫁出去不是更要难过?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更有滋味,娘就别难过了。说起小欢儿,我前几日还发现件事……”   “……当真?”李秀荷瞬间皱起眉,“这丫头胆大包天,回头我得好好说她!”   季时玉赶紧轻轻安抚她后背,低声道:“我是想着,小欢儿如今十二,再两年就及笄,若是有不错的,确实可以留意着,但眼下相处着实有些早。”   “我明白你的意思,行了,你就在家里休息,晚些时候州小子路过,就让他直接来家里吃。”   “好!”   季时玉赶紧躺下,李秀荷就像从前那样给他掖好被角,看着他闭上眼睛才离开。   临近傍晚时,戚鱼才湿漉漉的回来,他的竹篓里装的都是田螺和虾子,里面还打湿着,水都顺着缝隙滴到衣裳上了,且他还急着换鞋袜,鞋子都臭死了!   他在季家门前匆匆跑过,季时欢赶紧跑两步叫他,戚鱼扬声应了一声,回到家里把鞋袜跑进旧木桶里,把脚洗干净,才去季家。   “捉了这么多虾子和田螺,一会给你们做虾子吃,田螺得先吐一夜泥沙,明儿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李秀荷笑说。   季时玉连连点头,他是喜欢吃这些的,不需要他做就能吃到便更喜欢了,就和小欢儿他们在院子里玩,时不时还要在门外看看戚山州有没有回来。   杨雪梅现在月份小,偶尔闻到不好的味道会不舒服,就在外面帮忙摘菜清洗,自然也算是在帮忙的。   不多时,季时玉就听到缓慢行驶地马蹄声,他当即冲出去,却因跑的过,差点撞到马身上!   戚山州赶紧一拽缰绳,忍不住怒吼道:“季时玉!你跑什么跑!”   “我来迎你,我也没想到听到马蹄声时就已经这么近了,别生气,你回家把马栓好来家里吃饭!”季时玉轻声叮嘱着,“你快去吧。”   “你跟我一起。”戚山州轻咳一声,下马车挨着他走。   待走出季家一段路后,他才连连道歉:“是我刚才说话声太大了……”   季时玉:“……”   戚山州:“今日没吃酒,回得晚是去买了些东西,你擦脸的脂膏快用完了,发带也该换新的了,别生我气了,嗯?”   季时玉歪头瞪他一眼:“你真讨厌!”   戚山州忙不迭点头附和:“对对,我最讨厌了,少爷别生气了。”   “你好烦!”   “我又烦上了?”   “对!”   “……” 第58章 野兽   吃过晚饭回到家里。   刚踏进院子季时玉就闻到一股臭味, 他只当是鸡窝那边的味道,毕竟十几只鸡,就算每日都清理, 总有发臭的时候。   “鸡笼是不是该打扫了?真的很臭,我以后都不想吃鸡蛋了……”季时玉皱着眉,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戚山州自然也闻到臭味了,他顺着季时玉的话走到鸡笼跟前,只是那臭味并不是鸡笼发出来的, 小鸡们身上只有一股腥味, 非要把那股臭味算到小鸡身上,鸡就有点太冤了。   “不是鸡棚, 可能是别的地方有什么臭味散发出来了, 仔细找找,别是什么死老鼠。”戚山州说。   “老、老鼠?”季时玉一惊, 慌张地走进戚山州,和他紧贴着手臂,生怕真从哪跑出只老鼠来!   戚山州捞着他后腰轻轻拍拍,村里有老鼠不是奇怪事,便是有蛇都不稀罕, 夏季蛇虫鼠蚁都是满大街的跑, 幸亏家是新盖的,若是在旧屋那边, 季时玉得不敢下床了。   不是鸡窝的问题,就得看看是不是其它地方,若真有什么死老鼠,很大可能会把蛇给吸引来,虽说鸡窝和家四周都撒了雄黄粉, 但也怕有漏网的。   只是两人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一扭头就瞧见戚鱼端着旧木盆在洗刷着。   “洗什么呢?衣裳弄脏了?”季时玉抬脚凑近,忽的就闻到一股臭味,他捂着口鼻连连后退,惊恐询问,“你这是洗什么呢?”   戚山州也皱眉,“戚鱼,你把屎带回家里泡着玩?”   季时玉被他的话恶心到了,又忙不迭地躲了两步,戚鱼也有点难以置信,“哥你说什么呢?这是我的鞋子!去山里玩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什么动物的屎了……”   季时玉闭了闭眼,有些哭笑不得道:“那还洗什么,直接丢掉算了,这下连木盆都不能再要了……”   “就只是踩到而已,洗洗就好了吧。”戚鱼不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洗不掉了。   “别洗了。”戚山州皱了皱眉,直接端起木盆,走到家外面,连鞋带水全都泼到土地上,木盆都没拿回家里,顺手丢到外面晾真了。   戚鱼倒不是心疼那双旧鞋,只是又要做新鞋,就又要花家里的银子了。   钱这样难赚,他却一直给家里添麻烦。   “别不高兴,那味道熏得人想吐,下次赶集我亲自给你挑料子,让你秀荷婶婶做,怎么样?”季时玉怜爱地摸摸他脑袋,反正他是不会做的。   “你们去哪玩了,那粪便不像是普通动物的。”戚山州沉思片刻询问着。   依山傍水的村子,山林里有什么动物都不稀奇,尤其是春夏两季,动物多是烦躁,跑到外面也是常事,只是不管是他先前打猎还是其他猎户,都不会进深处,和动物们一直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动物不通人性,它们若是有心要跑下山,那也就只有解决掉这一个办法。   戚鱼便直接把他们去的地方说出来,后山下面那边确实鲜少有人去,毕竟那边也没什么田地,只是这粪便是新鲜的,定然是有动物在那边打转。   “我出去一趟。”戚山州说。   “我们也要去!”季时玉赶紧抱住他手臂,他可不要自己待在有老鼠的地方!   还不忘给戚鱼使眼色,后者立刻抱住戚山州另一只手臂。   戚山州无奈,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去了里正家里。   山上野兽多,那粪便保不齐就是什么野兽的,其它村子往年就有被野兽搞破坏的事,若是跑到沙河村的山里来,那破坏庄稼农田也就是时间问题。   天色渐暗,他们到里正家时,院门已经关闭,倒是从缝隙里能看出里面的人还未睡下。   开门的是程三秋,程家还没分家,他这口住得离院门进,自然就是他开。   戚山州三人被他带着去前厅等着,没一会里正就穿戴整齐来见他了,“州小子,拖家带口的怎么这会过来了?”   “鱼哥儿他们这些孩子,白日里在后山坡另一面的河边玩时,发现了奇怪的粪便,我怕山里有野兽,就想着告知您一声,如果有空闲,可以带着猎户和汉子们去那边看看。”   倒不是戚山州有多在意沙河村,只是到底是家所在的村落,自然是越安全越好,野兽若是到处折腾,人人自危,不是好事。   戚山州虽在村里的时日短,但他曾进山打猎,见过的动物自然也多,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粪便,里正自然不会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行,我明日就带人进山里。”程荣田神情严肃,这事马虎不得,就算只是子虚乌有,可有这样的疑虑,都得赶紧去查清楚。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等,山州啊,最近村里有些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虽说我不信,可都传出来了,也不能不重视。”程荣田见他对季时玉各种关切,出门都要带着,自然不信那些,只是男人什么德行,他最是了解,不乏有会做戏的。   戚山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在里正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道:“程叔,那些都是误会,眼下我在县城跟着县令做事,县令宽宏大度,许我每日做完手头的事就早早归家。”   “跟着县令做事?”这下轮到程荣田惊讶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县令是读书人,你跟在县令身边可要多学多看,有你这番话,再听到他们嚼舌根,我也好帮你了。”   “多谢程叔。”戚山州诚恳道谢。   程荣田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告辞。”季时玉轻声说着。   一走出里正家,季时玉就笑了起来,“很少听你一次性说那么长的话,里正从前对你们很好?”   “程叔很好的,会关心我和哥哥!”不等戚山州回答,戚鱼先表明态度。   孩子最是敏感,连他都能这样觉得,戚山州怕是也感激程家的。   季时玉想了想,和程家关系近些,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当初爹娘的丧事,是程叔帮忙操办的。”戚山州沉声说,身为亲兄弟的戚有才一家狠心也就罢了,还威胁三叔家不许出面,甚至直接瓜分了爹娘的遗产。   当初他和戚鱼还小,若是不寄人篱下,怕真是没有活路。   程荣田对戚有才家千叮咛万嘱咐,却也架不住他们内里使坏,何况终究是戚家内里的事,即便他是里正,也不能过分插手别人的家事。   季时玉自觉失言,相扣的指腹轻轻抓抓对方手背以作安抚。   这些对戚山州来说都是过去的事,算不得什么,只是偶尔想想戚有才一家还好好活着,就总是满心厌恶,所以得知戚大志欺负季时玉,他当时那样愤恨,不过也是新仇旧恨罢了。   散步回家,季时玉偏要戚山州点着蜡烛把卧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生怕真有蛇鼠窜出来咬他们。   “一到夏日就把雄黄撒在各个角落了,连窗柩都没放过,不会有蛇进来。”戚山州轻轻拍着他安抚着,“方才也都检查过了,并没有任何东西,现下能放心睡了吗?”   “好吧。”季时玉不情不愿地躺下,他拍拍身侧位置,“你也快躺下,来抱着我,我不要自己睡。”   戚山州当即翘起嘴唇,顺着他的话当下,把人揽在怀里,让他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这样就算真有什么东西爬来,季时玉在他怀里,也不用害怕。   一夜好眠。   如同往常的清晨一样,季时玉睁眼后身侧已经没人了,他早睡早起,却依旧和戚山州碰不到,这人真是不嫌累。   那他也不能嫌累!   季时玉睡饱饱,起身盥洗后便带着脏衣裳去河边洗,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怕什么水猴子,何况戚鱼昨日穿过的衣裳,他若是不尽快洗,心里都膈应。   “嫂嫂,我们晌午要在秀荷婶婶家吃饭吗?我看那些田螺都吐好沙了。”戚鱼趁他出门前问着。   “那你拿去吧,我洗完衣裳就回来。”季时玉说着就端着木盆离开了。   戚鱼便把田螺洗了洗放到旁边,进鸡棚里清扫一番,把粪便和腐烂的菜叶都清理出来,再抓了把新鲜青菜叶子扔进去,倒上一大盆干净的水,才把田螺端去季家。   他没立即走,顺势留在季家帮忙做事了。   季时玉今日去得不算早,河边已经坐着很多妇人了,三三两两扎堆坐,边洗衣裳边闲聊着。   “玉哥儿,来这边!”   “兰香嫂嫂。”季时玉边打招呼边朝她走过去,神情姿态都不如先前抗拒。   有些接地气的人情世故季时玉确实不能做得很好,但若是想刻意与人亲近,他还是能做到了,何况对方似乎也是和他存了一样的心思。   其中多半是里正的功劳。   见他这样给脸,钟兰香也笑了起来,“你今儿咋来晚了?亏得我占的位置好,这石头坐着也稳当!”   “在家里多收拾了一会,辛苦兰香嫂嫂给我占位置。”季时玉也毫不吝啬地道谢。   钟兰香捶着衣裳笑笑:“别说这些客气话,你咋没带个木棒来?搓着洗要把手给搓疼了。”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木棍用不惯,就这样也挺好的,夏季衣裳单薄,顶多就是些灰尘,不碍事。”   “你习惯怎么样就怎么样。”钟兰香不谓在这些小事上和他掰扯,只继续说着,“天刚亮,公爹就带着汉子们进山巡视了,希望不要有野兽,跑下山就要出大事了。”   季时玉想到什么,他问道:“我听山州说从前其他村子也有野兽下山的事?”   钟兰香闻言面露难色,“是啊,刚好赶上秋收,也不知道突然从哪跑出几只野猪来,闯进庄稼地就开始糟践,村里人一看那哪成,就带着人准备把它们逼退,哪成想敢不走不说,竟还把人给伤了!”   “去世了吗?”季时玉心下一紧,虽说和村里人不算亲厚,但该敬畏生命。   “好几个呢。”钟兰香低声说着,“那也没办法,野猪杀了两只,赶跑两只,后来就没再见过了,希望咱们村那个不是,不然真是要遭殃了。”   季时玉也跟着点点头,希望不要是,就算真的是,他也希望里正不要叫戚山州去猎杀,就当他自私好了,死谁都不要死他的亲人们。   不止他们在闲聊,其他洗衣裳的也都在说这事,对村里人来说庄稼田地就是最要紧的,如果被破坏了,秋收就要没收成了。   眼下就都只等着家里汉子回来说情况。   季时玉的衣裳都好洗,只是手搓到底要比木棍敲要慢,等他洗完时,周围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往家走,路过娘家门口时,就见戚鱼已经在帮忙做事了,他便更不着急了,回家把衣裳晾起来,这才回娘家。   “回得正好,我和你大哥要去田里,顺便也看看你们的田,你在家帮你娘做事。”季多林边说边背好农具,叮嘱他两句就走了。   季时玉朝他们摆摆手,家里这些活计他现在都会做了!   田螺已经吐好沙,现在盘子里除了点浮泡,半点沙子都没有了。   几人就坐在屋檐下剪田螺,边剪边闲聊着,无非就是说野猪不野猪的事。   “里正倒是没来咱们家喊人,估计是知晓家里汉子不多,不好过来。”李秀荷说,“雪梅有身孕,你大哥不能出事。”   “嫂嫂身体好吗?”季时玉点头看向杨雪梅,他也怕杨雪梅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她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大哥说。”   杨雪梅轻轻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都好,就是最近不能进厨房,倒是辛苦娘照顾我了。”   李秀荷笑了起来,“说这些……你眼下有着身孕,闻不得那些味道,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时日还长,难道还怕没下厨的机会啊!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娘,杨婶子知道嫂嫂怀孕了吗?她是嫂嫂亲娘,总得让她知道知道。”季时玉故作疑惑地问着,光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就知道杨雪梅的亲娘还不知道呢。   果然,杨雪梅朝他露出感激神色。   李秀荷一拍大腿,“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先前就想着没满三个月不好到处说,没想到把雪梅娘给忘了,晚些时候我就让阿峰去你娘家,顺便当是看看她。”   “谢谢娘。”杨雪梅笑弯眼睛,把眼底的湿意憋回去。   几人都当没瞧见,低着头边剪螺边聊点其它话。   李秀荷最感慨,嫁出去的哥儿姐儿都难熬,她当年难熬过,也庆幸季时玉不难熬,自然不会让杨雪梅难过。   爹生娘养的,不好故意为难的。   …   “他们回来了!赶紧去问问是啥情况!”   “是野兽吗?他们咋是空手回来的?没有抓到,那咱们以后是不是得更小心了?”   “里正里正,到底咋回事啊?”   程荣田带着进山的汉子们回来时,在路上就被村里人给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   不只是他,其他跟着他进山的汉子们脸色都不算很好,他们今日带着老猎户把戚山州说的那片地方看个遍,确实发现了被踩过的粪便和新鲜粪便,只是连野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但根据老猎户的检查,确实是野猪的粪便。   程荣田本不想告知村里人,避免引起恐慌,可若是一直不说,难免让他们更紧张害怕。   “一会各家都出个人,我跟你们仔细说说。”程荣田说。   可正因他这样说,就更能证明山上的野兽就是野猪了,这事可是顶要紧的,家家户户别说出一个人,恨不得全家都跟着过去听。   季时玉刚好在娘家吃完饭,几人就一起过去了,这一听便印证心中猜想了。   “这些时日家家户户都要关紧门窗,不要让老人孩子单独在家中,若是没事就不要再去后山另一侧的山脚了,发现有动静,一定要及时告知村里!最近我会和村里的汉子们每日去巡查,各家都要出个汉子才行!”   里正的话说完,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谁也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有汉子的人家还好说,可没有的那咋整?   再者,还有一家就一个汉子的,去了回不来又咋办!   “谁想去啊?这么危险的事……”   “里正我家汉子去,野猪又不是什么野鸡野狗,真出了事,村里一个都跑不了!”   “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田地,谁也不出面,田地咋办,收成咋办?饿死一大家才高兴啊!”   有想去的,自然也有不想去的。   各家的理由都很充足,半点不牵强。   饶是季时玉都不想戚山州去蹚浑水,不想让他去,是因为家里就他一个汉子,他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可再一想,若是不去真是不好,田地和家人都在村里,没人能独善其身。   村头的空地上热闹了一会,随着里正的话也都各自散去了。   李秀荷看了他一眼,拽了拽他,说道:“这事确实不简单,等州小子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就算真要去,也得小心着。”   季时玉严肃点头:“我明白。”   午后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从村口走回家,季时玉的衣衫都湿了,他打了温水进耳房擦洗一番,换了干净的里衣,坐在屋里歇息着。   今日晌午没去田里,倒是让他轻松些许,他把晒干的衣裳收进屋里,叠放整齐,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总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补贴家里,总不能只让戚山州做事,眼下手里的银子虽够日常开销,可总有用大头的时候,旁的不说,只说最近些的,鱼哥儿出嫁总是要备嫁妆的。   可真要他做,他也不知晓该做什么……   难不成要学着哥哥卖东西吗?   只是站在燥热的锅前卖饼子他也是做不到的,不如就绣帕子卖给镇上的小姐少爷们?   只是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伤眼,且哪家有头脸的会要街边商贩的小物件……   好烦。   季时玉直接把鞋子甩出去,片刻后又不情不愿地把鞋子摆正,一骨碌翻身躺到床榻上,还是等戚山州回来再说吧。   侧身抱着戚山州的枕头,幸好平日里都让他洗澡洗脸,否则枕头都不会香香的。   他闭着眼睛,在脑海中编造着睡前小故事,耳畔还能听到窗外知了鸣叫,没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着了。   睡前小故事没入梦,倒是有一团黑影始终在追着他攻击,每每追近,还能听到嗬嗬的出气声,像是要把他给吃掉!   他只能不断地跑,紧接着突然跑到一处悬崖前,然后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下去了。   失重感让他有些不适,猛地睁开眼,思绪渐渐回笼,五官也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噩梦了。   依稀听得外面有戚山州的声音,他下意识扬声喊了一句,紧接着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季时玉眨眼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戚山州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顺势坐在床边,轻声道:“县衙无事,卷宗也理得差不多,国法也都铭记于心,再无其它要紧事,就回来了,且我总惦记着村里的事。”   “是野猪。”季时玉清了清嗓子,“里正还要每家都出人进山里巡视,你先前是猎户,他们肯定要你去的。”   戚山州笑笑:“我已经听小鱼说过了,巡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况人那么多,就算真碰上野猪,只要大家齐心也定然能将其抓住。”   季时玉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戚山州正直,村里有这样的危机,他能帮自然要帮,更是为了自家的安危。   他没再多说,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你白日要去县城,里正有说怎么安排吗?”季时玉问。   “里正说会把人分成三波,分别为早中晚,我便主动晚上去巡视,白日不耽误做事,也能去巡逻,正正好。”   什么正正好,分明就白日夜晚的没个清净时候,偏偏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好推辞,倒是那些家里汉子多的不着急了。   想到这里,季时玉突然想到什么,他问道:“这情景,你是不是似曾相识?只是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你都没得选。”   戚山州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服役的之事,那时候他只能听从戚有才的话,否则他没办法照顾刚会自己吃饭的戚鱼。   只是那时候如何困苦,又岂是眼下可比的?   “话不能这样说,至少如今是心甘情愿地,真说起来,我是不信村里那些汉子,他们平时只捣弄田地,没和猎物野兽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动物的习性,若是放任他们随便,才是要出大事。”戚山州轻声解释着。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自己在就能万无一失,可至少还有其他猎户,凑到一起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   何况,必得亲自去探查心里才有底,否则只是听别人说,总归是需的。   季时玉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只是不希望你事事都冲在前面,若是你英年早逝,我怕是要二嫁不出去了。”   “胡说八道什么?”戚山州不悦皱眉,“天底下顶好的男子都能随你挑呢。”   “我不守寡,你不生气?”季时玉猛地凑到他脸前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态,这汉子说话时正经的很,半点不像是吃味儿的。   反倒是叫季时玉心里不痛快。   戚山州觑他一眼,“守寡做什么,我若真死了,你便又是你自己了,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讲话我不喜欢。”季时玉皱着眉,表情也不愉快起来,更是侧过身,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话本子里根本就不是这样说的!   “季时玉,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戚山州轻啧一声,不用多想都知道有问题,他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蚕茧的人,“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自己找,找到全给你烧掉!”   季时玉猛的坐起来,像头发怒的小豹子,就差冲戚山州龇牙了。   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却像是败下阵来,只好赤着脚下地,从书柜里翻出自己看的话本,通通都甩在戚山州身上,然后把沾了灰尘的脚往他衣衫上蹭了蹭,重新钻回被窝里。   戚山州瞥他一眼,瞧这不讲理的样子!   他把话本子都捡起来看,倒是买了些新的,名字都是他从前没见过的。   《霸道夫君娇夫郎》   《凶猛汉子狠狠宠》   《小夫郎他身娇体软》   ……   戚山州看完这些书名,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起,原本俊朗的脸此刻看着很命苦。   这样的东西怎么还能放到书斋里卖?   “季时玉,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假的,你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戚山州感觉脑仁都在疼,“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对自己的夫郎说话!”   什么……   “你若是敢和别的汉子说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死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以及……   “别喊疼,瞧你喜欢的很!”   “你不过就是个夫郎,我若是想要,你就只能张开腿……”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像话吗!   季时玉再次猛地坐起来,涨红着脸瞪他,“我又没当真,可你听到那样的话,总该拦一拦我呀!”   戚山州略有些失言地看着他,他长叹一声,“想听这样的话,直说就是,我哄你哄的少吗?偏要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我,你以后若是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要克扣你的银钱儿了。”   “我有银子。”季时玉撇撇嘴,他银子多着呢,可不会因为这样的威胁就妥协!   “真是说不得了,说你两句,总有十句等着我,非要我求你是不是?好好好!”戚山州颇有气势地冷笑着,转而就真求了起来,“夫郎,不买那些脏东西,我回头去县令的书房给你借书看。”   季时玉翘了翘唇角,故意板着脸道:“我是那么好哄的人吗?”   戚山州也跟着笑:“那就再加几包细点,如何?”   “这还差不多!”   这些话本子最终还是被戚山州放起来了,回头还能垫垫桌角,真拿去烧有点过于暴殄天物了。   傍晚日落,微风习习,倒是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吃过饭的功夫,里正就着人来喊戚山州了。   季时玉没想到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巡视,不过想想也是,早日巡视就能早日解决,只希望大家都不要出事。   他给戚山州穿戴整齐,拿上竹筒和趁手的猎具以及自制的火把,便送他出家门了。   季时玉和戚鱼站在门前看着他离开,他突然想到什么,带着戚鱼朝娘家走去,家里就爹爹和大哥两个汉子,不管谁去他都担心,总是要去看看的。   两人过去时,爹娘嫂嫂和小欢儿都还站在门前,各个眼底都带着担忧。   “爹娘嫂嫂。”季时玉轻声叫人。   “哎,吃过饭了吧,我说让你爹去,你大哥非要去,他年纪轻轻的……”李秀荷这话不算好听,但在长辈眼中却是正常的。   爹到底年岁大了,大哥却还年轻,家里有妻儿要照顾,若权衡利弊都是爹去最合适。   可一家人不能用“权衡利弊”这种词。   “娘,话不能这样说,如果真让爹去,那阿峰成什么了!”杨雪梅难得说话硬气些,虽说季多林不是她亲爹,可该有的孝心还是有的,怎么能让他去!   “嫂嫂说得对,爹娘别想这些了,还是回家等消息吧,白日他们都看过了,都没找到,不至于晚上就让大哥他们找到。”季时玉温声安抚着,“我陪你们进去吧。”   李秀荷拍拍他的手,一行人进了屋里了。   季时玉想到什么,问道:“杨婶子没来吗?”   “今日事情确实比较多,我没让你大哥去,我回头托人捎带句话就好,眼下村里这事最要紧。”杨雪梅很体恤地说着。   本来午后就该去报喜,只是里正突然叫全村的人去听事,听完那事,哪还有心思去报喜,若是她娘过来这段时间野猪进了村,那真是要命了。   何况也确实没时间,一来一回就费功夫,再加上那时候季岩峰已经被安排进晚上巡视一波里,杨雪梅又不可能让公婆去帮她接人,就只能暂时耽搁着了。   左右还没满三个月,也不着急。   季时玉把爹娘哄好,自己则是带着戚鱼回家了,只是他并不是要躺下休息。   “嫂嫂,你要出去?”戚鱼见他往身上擦着药膏,疑惑问着。   “我想着去后山那边等等,让我在家里等着,我坐都坐不住,你要不要去?”季时玉随口问了一句,紧接着就开始往他脸上手上抹药膏。   他就多余问,戚鱼肯定要跟着他的。   何况这会还不算晚,家家户户都没睡呢,他们只当是去外面溜达了,顺便再等戚山州和大哥而已。   两人手里拿着扇子,宛如散步一般晃悠到后山小径,他们原以为该是四下静谧,只剩虫鸣,却不想他们去时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他走近一看,才看清楚那道身影。   “杨小草?”   “是玉哥儿啊。”杨小草木然转身看着他们,再不好意思说其它的话。   季时玉点点头:“进山的人多,都带着农具,不用担心。”   “……谢谢。”杨小草木着脸抹了把泪,她的情绪很淡,好像不是自己的情绪一样。   三人站在这里有些诡异的尴尬,季时玉主动开口搭话也是要分人的,方才他已然主动过,自然不会再开口。   却不想,杨小草先出声了。   “我很怕他会死。”   “是我逼着他娶我的。”   季时玉下意识想开口,可他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想听他浮于表面的安抚,好像只是借着黑暗说说无人倾听的苦涩。   “当时事情闹得那样大,家里根本不会管我,也不会花心思为我说亲,我要么一头撞死,要么就只能被发卖出去,我不想那样,我像野草一样活了那么久,怎么能轻易就死。”   “我跑到赵二家里,跟他说,我想跟着他,只要他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能在家里当牛做马,他那样的人不可靠,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会改。”   季时玉顺着她的话想到赵二狗这段时日的表现,确实比以前好很多了。   “他很幸运,你也是。”季时玉淡淡说道。 第59章 离间   季时玉他们一直在后山口等着, 从天擦黑等到彻底黑,莫约过去一个多时辰,才隐约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听着倒是没什么慌乱, 季时玉才稍稍放心。   “哎前面路口有人!”   “谁在那等着呢?山州,不会是你夫郎吧?”   “应该不是, 夜里蚊虫多,他不会出来。”   话是这样说,戚山州步伐却加快许多, 他不觉得季时玉回来, 但如果真是他,他不想对方等太久。   一行人很快走出来, 火把映着所有人的脸, 叫戚山州瞬间就把季时玉和戚鱼的脸给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怎么来了?”戚山州拿着火把绕着他们两个转了一圈,把周围的蚊虫都给驱散, “回家。”   “我和小鱼有点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等等你,应该没找到野猪吧?”季时玉看他衣裳只有尘土和树枝勾破的痕迹,就知道没碰到野猪。   戚山州轻应一声道:“没找到,根据脚印和粪便来看, 应该不止一头,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可能会出事。”   季时玉皱着眉挠挠脖颈, “希望它们已经跑掉了,不过会不会跑到其它村里?那是不是应该让邻村的村民也帮着一起找啊?大家住的这样近,如果咱们这里出事,他们的村子肯定也会遭殃。”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回头和里正说一声, 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被蚊子咬了吧?”戚山州抬起粗糙的手摩挲着他脖颈,试图以此帮他止痒。   季时玉有些难耐地缩缩脖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磨蹭我呀……”   各自分散回家,锅里烧着热水,季时玉和戚鱼把水装进木桶,再拎进耳房让戚山州沐浴。   戚鱼很识趣地退出去,季时玉则是撸起衣袖在旁边站着,随时等着伺候他沐浴。   这番等待倒是颇有暗示性,戚山州只稍稍试探,小哥儿就乖顺地任他揉搓,这便不适暗示,而是明示了。   戚山州自然不会客气,大口吃肉于他而言是不可多得地乐趣。   ……   翌日。   季时玉是被热醒的,昨夜折腾太过,他本是想多睡会的,却不想热的厉害,一脚就要把包着自己的人踢开,紧接着就察觉到丝丝凉意。   戚山州确实上道……他暗暗想着。   不过……往常他睡醒时对方不是早就走了么?   他猛地睁开眼,入眼就是赤|裸结实的胸膛,上面还带着咬痕和抓痕,看着很是凌乱。   季时玉咽咽口水,原谅他热着自己了。   “你是色鬼吗?”   下巴猛地被抬起,季时玉还有些惺忪地眼睛就对上戚山州含笑的双目。   他摇摇脑袋晃开他的手,往他胸口嘬了一口,才沙哑询问,“你没去县城吗?今日不用做事?”   “今明两日休息,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戚山州一手扣住他后脖颈,往他嘴唇上印了一下。   “那倒是不错,你昨日就该告诉我的……算了,你今日想吃什么,我去做饭。”季时玉笑弯眼睛,原本踢开对方的脚,此刻也不知羞的缠上去。   戚山州轻笑:“这么贤惠做什么?今儿咱们去镇上酒楼怎么样?”   “真的吗?我们先前常去的飘满香就很不错,说不定要碰上如蓝他们。”季时玉可不会考虑省钱的事,戚山州都这样提议了,自然的要去的。   “那你起身收拾,我把家里这些收拾好,咱们就去镇上,怎么样?”   “我觉得行!”   季时玉快快起床,洗漱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换了好几身漂亮衣裳,最终还是穿了绿色衣衫,清凉又舒服。   戚山州则是先去田里浇地,回来路上撇了些菜叶子,进院就顺手扔进鸡棚里了,看着还在咀嚼草叶的马,他不由得上前抚摸片刻。   没一会功夫三人就全都收拾好了,再加上半个时辰的路程,到镇上也差不多就到晌午了。   没有集市,也不是因着要买东西才来,倒是让季时玉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驾马车赶到飘满香酒楼前,门前的迎客伙计立刻上前来迎接他们,“原来是季少爷,几位快请进,马车我们会帮您赶到后面巷子里。”   “好。”季时玉微微点头。   “您之前的雅间已经被订出去,还有如少爷的雅间,需要我们着人去请吗?”伙计知道他们关系好,从前都是一起来酒楼,多问一句是应该的。   季时玉想了想说道:“派人告诉他们一声就好,只说我和夫君在这里,他会明白的。”   “是。”   另一位店小二带他们去楼上的雅间,戚鱼之前跟着来过,但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很恍惚,如果每日都能在这里吃饭,可能会遭天谴吧?   他们从前各自都会预定雅间,自然都是要给银子的,季时玉自离开镇上后自然没再付钱,也就没了雅间的预定,好在如蓝他们的都能用。   无需小二报菜名,季时玉就根据各自的口味推荐菜色,戚山州和戚鱼对这些都无所谓,出来吃饭便是寻开心,季时玉开心就好。   雅间的门暂时开着,方便小二们进进出去。   “这是雅间内送的点心,我们掌柜的叮嘱多送您两份,茶水和水果是不需要结账的。”   “稍后会尽快给您上菜。”   送的点心不同于吃茶时配的糕点,口味比较清甜,不算什么好点心,但既然是白送的,也是夸几句的。   没一会功夫,雅间的饭菜就上齐全了。   之前那个说要请如蓝的伙计也到雅间来回话,“如少爷说,他今日繁忙不得空,让您安心吃着,今日的饭菜他就不请了……”   伙计说这话时还有点紧张,毕竟哪有朋友间能说这样的话,不都该上赶着请客吗?   季时玉却是笑了起来,“我就说他会明白,你下去吧。”   “得嘞。”   虽说只有三人,但点菜时并没含糊,竟是直接点了五菜一汤,且分量很足,怕是连肚皮都得撑起来。   季时玉不甚在意这些,只可着吃,若真有剩的,带回家也是一样的,左右都是他们吃过的,不算脏。   季时玉属于眼大肚子小,真说起来他的食量还没有戚鱼大,就着菜和肉吃了几口米饭,再灌碗汤,饱了。   他轻咳一声,筷子在自己碗里夹来夹去,一口都没进嘴里。   戚山州端着碗伸到他面前,他立刻懂了,满脸笑意地把剩的半碗米饭倒进他碗里,还假惺惺道:“夫君,你不嫌弃我吧?”   “嫌弃死了。”戚山州冷哼一声,往嘴里扒拉一大口米饭。   季时玉欢欢喜喜的给他俩布菜,不管他夹什么菜,戚山州都会乖乖吃掉,他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给戚山州夹了他不爱吃的甜菜。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筷子,眼里的闪着期待和别样的情绪。   戚山州没吭声,夹住菜,抬眸盯着季时玉,缓缓将甜菜吃下去。   季时玉面上瞬间绽放笑容,这感觉很奇怪,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纵容的,仿佛递过去的是毒药,对方都会喝。   这种顺从把他哄得心花怒放,说话都甜腻许多。   吃过饭,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在雅间里歇着消食,偶尔还会吃几口水果解渴。   咚咚咚。   “谁?”   “季少爷,有贵客说和您是旧相识,想问问能不能进来与您闲聊几句?”屋外的小二连忙回应着,边说边小心打量身侧贵客的脸色。   季时玉皱眉,嗓音瞬间冷下来,“不能,我今日和夫君在你们这里用食,连这点清净都不能给吗?”   若真是和他关系不错的旧相识,如姜橙子几人,自然无需这般弯弯绕绕,足以见得,外面的人保不齐就是他不想见的。   小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笑笑,看向贵客的眼神都带着抱歉,毕竟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贵客——也就是崔智明,摇头笑笑,重新敲了敲门,温和道:“小玉,是我,听说你今日来这里,我特意过来瞧瞧你,顺便与你的夫君打声招呼。”   戚鱼听到这声音瞬间警惕起来,这人可不就是上次非要和嫂嫂单独说话的人吗!   他下意识看向季时玉,又看看自家大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有任何反应?   “嫂嫂,不能让他进来,他上次就非要和你见面说话,他说话做事都很奇怪,看着一点都不像好人,不要见他……”随着季时玉对他使眼色,戚鱼越说声音越低,再扭头看看大哥的脸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嫂嫂根本就没和大哥说这事!   那张春雨闹到家里的事肯定也没说!   戚山州如刀般的视线落到季时玉身上,看得他浑身凉嗖嗖的,他挠挠脸颊尴尬一笑:“之前从前在镇上认识的人,算不得什么旧相识……”   “哈……季时玉你知道自己说谎时会挠脸吗?”戚山州有些无奈,“让他进来就是,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我真的不想和他见面,也不想和他说话。”季时玉皱眉,分明是抱怨的话,听在戚山州耳朵里却像是撒娇一般。   戚山州道:“让他一直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不如请进来讲话都说清楚。”   季时玉无奈,崔智明这样的人他是看一眼都嫌脏,何况数月过去,始终都没有办法报复崔家,却还要看着崔家的人蹬鼻子上脸。   只是崔智明在外面迟迟不肯走,来来往往的客人总有知道内情的时候,季时玉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让他进来。   崔智明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自然也知道季时玉带着他的夫君和夫君弟弟,只是这两人在他眼里全然不够看,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下季时玉。   他对季时玉很了解,在镇上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恨不得是最好的,却回到乡下砍柴做饭,只要他耐着性子施以援手,一定能拿下他!   至于陷害季家的事,只要他把季时玉控制住,这事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   他抬脚进了雅间,刚走进去就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到身上,他面不改色的迎过去,就见对面坐着一个高大雄壮地汉子。   崔智明滚了滚就喉咙,这拳头若是落到他身上,怕是能给他捶的吐血。   “崔公子有事?”自家人跟前,季时玉连装都懒得装,喜恶都表现的明明白白。   也是在告诉戚山州,他和这崔智明没有半点旧情。   “这位便是小玉的夫君了吧?我是崔智明,敢问阁下大名?”崔智明轻声询问,一副儒雅随和地读书人模样。   “戚山州。”   “先前倒是不曾听小玉提起过你,没想到他竟是在乡下成亲了,说起来我们从前也有婚约,若不是季家遭难,也不会被迫分开。”崔智明边说边唉声叹气,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季时玉是不愿季家拖累他才不得已解除婚约。   季时玉又急又气,生怕戚山州真听信他的话,张着嘴想解释,脚却被人轻轻踢了踢。   崔智明就坐在门口位置,和他离得很远,能踢到他的就只有戚山州。   季时玉悄悄打量对方,后者却对他露出肯定神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便彻底放心了。   “我夫郎人美心善,自然是不愿意拖累不相干的人。”戚山州笑笑,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季家出那种事,想必崔公子也有心无力。”   崔智明似乎是找到台阶一般,他无奈苦笑:“是啊,家父看管严格,且那时证据确凿,我便想着多找些人证物证,却不想还是没能帮季家渡过难关,天意如此啊!”   “这话我爱听,可见也是天意让我和夫郎喜结连理。”戚山州像是大老粗一般笑了起来,“早知你们是旧相识,成亲时就该邀请崔公子来吃喜酒,不然还能多收一份礼钱!哈哈哈……”   季时玉闭了闭眼,借着吃茶的动作堪堪把唇边的笑意压下去,还没看出来,他家熊瞎子挺会贬损人的。   崔智明一听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脸色一僵,眨眼间又恢复温和,他从腰间取下钱袋子放到桌上,笑道:“此事确实是我失礼,这就当做迟来的礼金如何?看到戚兄这般稳妥可靠,我也就放心了。”   “这倒是,谁家夫郎谁心疼,不过也总有分不清身份的,上赶着要心疼别人家的夫郎妻室,瞧着一副儒雅做派,实际上最是心思阴毒,崔兄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可要离远些。”戚山州满脸都写着为对方着想的意思,真诚的很。   崔智明被噎,不免在心中冷笑,就知道这样的人想野汉子最是不讲礼数,瞧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粗俗样!   “今日聊的很愉快,我家中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小玉,你和戚兄要好好过日子。”崔智明语重心长地说着,却做出一副恋恋不舍、情深几许地虚假样子来。   季时玉冷笑一声,凉凉道:“我要是把日子过好了,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似乎是没想到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雅间里的人通通愣住,崔智明尤其,可他只能装做听不懂的样子,朝季时玉温和笑笑,仿佛带着无尽包容一样。   崔智明很快离开,又剩他们三人闲坐着,气氛却有些冷。   戚山州面色如常,只时不时抿一口茶水,却是再没说话。   任谁看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季时玉一手摸在额头,挡着脸给戚鱼使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好打破眼下的尴尬氛围。   戚鱼撇着嘴摇摇头,这事他可做不到,而且他也有点不高兴,嫂嫂居然哄骗他,明明说好会把这些事全都告诉哥哥的,否则哥哥现在不可能这样生气。   “咳!”季时玉轻咳一声,赶紧起身给戚山州添茶水,他笑着找话,“崔智明并非什么好人,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戚山州没再碰茶杯,只轻轻点头,淡声询问:“可吃好了?若是吃好了就该走了。”   季时玉听不惯他这样说话,亦是不习惯他这样冷淡对自己,和从前刚相识时还不同,眼下是真冷淡,仿佛日后都不和他好了。   蓦地,他也有些恼。   当初确实是有意瞒他,可那也是不愿给他添堵,知道自己的夫郎曾经和别的男子有婚约,那男子还曾找过来……这是什么好事吗?   说到底崔家在镇上颇有名望,是镇上百姓眼中的大善人,就算他和戚山州说了一些事,他也不一定会信,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这人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还要在这里给他脸色看!   他冷着脸站起身,走就走!   戚山州冲戚鱼抬抬下巴,后者立刻识趣地追上去,虽然他也生嫂嫂的气,但他还是很喜欢嫂嫂的……   马车还在酒楼后面的巷子里,季时玉双手环抱站在巷子口,等着戚山州把马车赶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一遭,私心里他并不是很想这样快就回村里,可眼下他还气着,若是让他先搭话,他才不要!   “时辰还早,你想去哪玩?”戚山州问。   季时玉轻哼一声看向戚鱼,道:“告诉你大哥,他若是有心思便去玩,我可是要回家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玩!”   戚山州皱了皱眉:“季时玉你——”   戚鱼忙不迭地重复一句,直把戚山州想说的话给噎回去。   一大一小都不让他省心,戚山州头疼的厉害。   眼下刚出酒楼,且还热着,自然是得找地方歇会,今日本就是要出来玩的,吃顿饭便回去,终究是有些可惜。   他将马车停到不起眼的地方,也坐进马车里。   “你别生气。”戚山州率先破冰,“方才是我情绪激动,可你扪心自问,若我有这样的事瞒着你,你会不会如我一般生气?我并非要和你争论对错,只是气你瞒我。”   季时玉原本板起的脸色略有些缓和,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戚山州因此生气他能理解,可那样冷淡对他,他不喜欢。   戚山州见状继续说道:“我不该冷着脸不说话,眼下知道错了,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知道了,我也不好,瞒着你本来就是我不对,但我可不是因为你生气才生气的,我比你大度的。”季时玉扁扁嘴,还有些委屈地控诉着他。   “我知道,所以少爷不跟我计较,我欢喜的很。”戚山州笑说,“不管从前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眼下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嗯!”   戚鱼瑟缩在马车角落,看他们三言两语就解开误会,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刚才就该这样呀,害他心惊胆战的。   这回用不着他继续传话了,戚山州重新询问季时玉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带你看看我从前的家吧?”   当初家中被陷害后,家产瞬间被那些“蝗虫”撕咬,幸好爹娘保存了一些,变卖后赔付给其他商户,剩余的那些则是被他们留用。   之前的家宅,自然也成了别人家的,只是季时玉还是很想让他看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家宅离集市不远,有两条街之隔,很好阻隔了平日里的热闹喧嚣。   那条街上,几乎都是商户们的宅院,他们走到季家宅院前,门口的石狮子还在,但大门紧闭着,他们进不去,就只能凭借季时玉的描述想象里面的场景。   季家是二进宅院,前院是小厮婢女们住的地方,方便他们伺候和接待,后院才是家里人住的,家里人口不多,这样的宅院足够他们生活。   “可惜,现在这处宅院已经成了崔家的。”季时玉轻声说着,看向宅院的眼神格外幽怨。   “崔家?”戚山州狐疑,“那他还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季时玉抬眸与他对视,“崔家蛇鼠一窝,根本不是外界传言那般慈善,当初围剿我家的正是崔家主谋,可惜察觉的太晚,对了,你还记得张春雨吗?”   戚山州点头,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崔智明?”   “没错,他上次找到家里来,跟我说给我五十两,让我不再出现在崔智明跟前,然后被我打出去了。”季时玉淡淡说着,可若是细听就能听出他话里的骄傲。   他,季时玉,很能打的。   戚山州失笑:“这便是你瞒我的另一件事了?什么时候,我竟一点都没发觉?”   “我有心瞒你,你如何知晓?”说起这事,季时玉便得意起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给他揍的爹娘都不认识!还给我五十两,拿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那你要多少?”看着他灵动的神色,戚山州没忍住笑起来。   季时玉单眉轻挑,“我跟他要二百两,他拿不出来,最近都没再来烦我了。”   戚山州若有所思道:“那崔智明今日来,便值得深思了,他会不知晓张春雨被打一事吗?可他不仅没对你发难,还这样上赶着?”   “谁要管他如何想?”季时玉冷哼一声,“我只盼崔家早日家破人亡,也该让他尝尝我们曾经的痛。”   “你可有证据?”   “什么?”   “崔家迫害你家的证据,可有?”   目前没有。   想到这里季时玉不免又有些恼火,透彻的眼眸轻轻瞪他一眼,“眼下确实没有,可事情既然是崔家做的,必然有迹可循,我便不信他们能一直不露马脚。”   “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也会留意的。”戚山州说,到底在县令身边做事,总能接触到一些内情,保不齐就能从县令那里听说什么消息。   “那辛苦你。”季时玉瞬间变脸,漂亮的脸蛋恨不得笑成一朵花,他偷偷勾了勾戚山州手指,“好热呀,我们可以回家了!”   “不多看看?”戚山州看了一眼季家宅院。   季时玉微微摇头:“不看了。”   都买不回来了。   戚山州若有所思,没再多劝说,眼下说什么都是空虚的,来日若是真有机会能把宅院买回来,自然是另当别论的。   他们来得晚,到镇上时季岩峰的摊车早就卖完回家了,想到杨雪梅有身孕,季时玉临走时便买了些有滋味的果脯和零嘴儿回去,分成三份,他和戚鱼吃一份,给杨雪梅一份,还有小欢儿一份。   自家有马车就是方便,说回家便回家了。   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没有车夫,只能戚山州在外面赶着马车,季时玉倒是心疼他,奈何他矫情的厉害,也不会赶马车,就只能时不时撩开帘子和他说两句话。   午后回到家里,路过季家门前,季时玉把买来的东西送进家里,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   今日外出闹了一身汗,回来后更是喂鸡喂马,烧了几锅热水挨个清洗,戚山州却野得很,眼看着耳房洗不过来,他就直接拎着木桶到后院去冲洗了。   各自回屋里休息,戚山州把崔智明给的礼金放进家产木盒里,这人生怕别人不知他如何富庶,那钱袋子里有二十多两银子,倒是叫他们捡便宜了。   一觉睡到傍晚,外面天色都暗了。   季时玉身侧没人,外面也没什么动静,就知晓戚山州这会怕是已经进山里巡视了。   那该死的野兽一直找不到,就和打地洞似的,到处拉粪便,却藏的很深,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了。   季时玉在屋里转悠一圈,又去厨房看了一眼,感慨戚山州还知道吃饭。   “嫂嫂你醒了,哥哥说今晚不用去接他。”戚鱼听到动静跟着进了厨房里,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他让我们早些睡。”   “知道了。”季时玉轻应一声,有没有听进心里,那便不知道了。   戚鱼便没再多说,和他打过招呼就去外面玩了,自从上次和赵小西他们一起烤过鱼,还发现野猪粪便后,对方就总带着人和他一起玩,每次都能看到戚小宝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但是没人跟他玩。   戚鱼觉得他有点可怜,毕竟他以前也是这样跟着他们。   他有些心软,觉得这段时间给他的教训也够了,或许是可以一起玩的。   “不要。”   当他把想法告诉赵小西后,对方立刻皱着小脸拒绝了。   戚鱼诧异:“为什么?他以前不是总带着一群人玩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的。”   “我之前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过,我不喜欢戚小宝,他们不和戚小宝玩,我才和他们玩。”赵小西说。   他家里和戚家关系不好,大哥不让他和戚小宝玩,说他是坏蛋。   “我看他很可怜。”戚鱼有些惆怅。   “你真笨,他欺负你的时候也没看你可怜啊!”赵小西觉得他笨笨的,“反正你要是和他玩,那我就不和你玩了,你和我讨厌的人玩,那咱们就不是朋友了。”   一听他这样说,戚鱼赶紧解释:“我不跟他玩,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我和你好,不和他好!”   “这还差不多!”赵小西轻轻点头,对他识趣的样子表示满意。   和小伙伴们玩过戚鱼就准备回家了,各自四散回家,他也急着往家里跑,虽然已经和嫂嫂说过不要等哥哥的事了,但他总觉得对方还是会去,他也得快点。   只是跑着就看到戚小宝在前面,他四下看了看,赵小西已经回家了,他才壮着胆子小心走近戚小宝。   按理说戚小宝要跟他叫一声小叔叔的,但他俩站到一起,任谁都得以为戚小宝是哥哥,何况这小胖墩总是抬着下巴看人,戚鱼怕他是应该的。   只是这会再遇见,戚鱼总觉得戚小宝瘦了很多,他轻声喊道:“戚小宝,你怎么还不回——”   “少跟我说话!我最讨厌你了!如果不是你,他们不可能不跟我玩!”戚小宝看到来人是他,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表情愠怒,像是随时都会挥着拳头冲过来。   家。戚鱼在心里补上最后一个字,返然后拔腿就跑。   赵小西说的果然是对的,戚小宝就是个坏蛋,他们之间绝对做不成好朋友的,他以后都不要再可怜戚小宝了!   他快步跑到家门口,迎面就和戚鱼撞上了。   “别跑,回头摔着。”季时玉摸摸他的脸,“又玩一身汗,晚上再洗洗,我要去后山等你大哥,你去不去?”   “要去。”戚鱼连连点头,他就知道嫂嫂要去。   两人便抬脚朝后山去,许是昨日接戚山州时被其他汉子们瞧见并和家里的妇人夫郎说了,今日再去后山时,倒是看到了很多人,三五成群地坐着,时不时拿扇子挥挥。   一看到季时玉过来,她们的眼睛瞬间落到他身上,开始不住和他打招呼,问问家里吃的什么饭,一听说有肉有菜,眼底的羡慕都兜不住。   “玉哥儿,你大哥最近生意咋样?”黑暗里有婶子问道。   季时玉确实和村里妇人们接触不多,但有过接触,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是谁,他不好回答太满,只笑道:“我也不清楚,大哥明日晌午时才回家,不知卖不卖得动。”   “哎呀那是不错的呀!我听我娘家那边人说,镇上有个卖卷饼的很好吃,一猜就是你大哥!在外面跑商有本事,回来做小买卖也有本事!”   “真那么好吃啊?卷饼?里面都卷啥啊?那要是不喜欢吃里面卷的东西咋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东西多着呢,自己选卷啥,有时候自己带的东西都给卷里头,还不收钱嘞!好吃的呢!”   “玉哥儿,你跟你大哥说说,在咱们村里也卖呗?或者给我们做几个,都是一个村的,也做我们的生意啊!”   季时玉默不作声听着她们交谈,直到提到他的名字,才再次出声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婶子们的意思似乎是都挺喜欢,若是村里买的人多,大哥或许会考虑,你们可以跟我阿娘打问。”   他一个嫁出去的哥儿,和娘家再亲近,也不好管大哥的家事,这样的话,哪里是他能说的。   何况在村里买,十人有一人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村里摆得起来。   仗着夜色,他颇为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   见他这样说,其他人只好继续交谈,想吃的就游说其他人也要买来尝,不想吃的要么不应答,要么就变着法的贬损。   听得季时玉烦得慌。   “哎是不是回来了?我看那边有火光!”   “今儿倒是挺快,是不是抓到野猪了?要是能抓到就能分肉吃了!”   就在众人还愣神时,季时玉先听出不对劲来,脚步声繁杂无序,隐约还能听到着急切地声音。   他碰碰戚鱼:“快!去把村医叫来!”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也有些着急,赶紧跑过去看,就见一众人着急忙慌地扛着两个人。   季时玉借着火把看了一眼,差点昏厥过去。 第60章 猎杀   入眼就见戚山州脸上和前襟都是血, 而他后背背着的人几乎奄奄一息。   季时玉连呼吸都困难,腿脚酸软不说,眼睛也胀的难受,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又慌忙迎上去, 声音抖得不像话。   “戚山州……大哥……”   “别过来,身上都是味,别糊你一身。”戚山州连笑的心情都没有, 身后这些人都等着救命呢!   季时玉便没再敢靠过去, 他仔细看了一眼,受伤的这几个人都有点眼生, 他卑劣地松了口气, 暗暗想着只要不是亲人受伤就好。   “儿啊!”   “他爹!”   哭喊声此起彼伏,村医就是这时候被戚鱼拽着跑过来的, 这里又暗又不干净,总不能在路上救治,且受伤的人又多,乌泱泱围成一团也不像话。   便都去了离这里最近的王家。   王家就老两口,平时节俭得厉害, 别说蜡烛, 就是火把都不会点,天黑了就抹黑做事, 眼睛看瞎都不会让家里亮着。   此时却点了好几根蜡烛,把整个屋子都映的亮堂堂的。   伤势严重地就躺在木板床上,略缓些的就坐在桌子前,都等着村医救治。   刺目地血色让季时玉心慌,整个人如打摆子一般抖着, 饶是他前世被打死,都没有留这么多血。   “哥哥……”他下意识凑近季岩峰,多年来养成遇到事就往大哥身后躲的习惯,一时是改不掉的。   季岩峰本想像小时候那样揽住他轻轻拍,可手臂抬起来才惊觉不合时宜,他只屈起手指弹他脑门儿,轻笑道:“没事,能治好。”   季时玉点点头,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扭头就和戚山州对上眼了,对方神情紧绷,似乎是有些不愉快。   想到自己刚才率先找到大哥庇护,许是这一点让他觉得不高兴了,但季时玉也没多解释什么,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村医挨个包扎上药,堪堪把伤得最重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幸好都是些皮肉伤,如果伤到骨头,家里的顶梁柱都不行了!   程荣田是里正,早中晚的巡视他都跟着去,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惊恐,但也是意料之中,如今那野兽见了人血,就更得立即铲除才行,可眼下怕是没人敢去了。   “这伤得仔细养着,找人把他们抬回去吧,别动着伤口了。”村医抹了把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村里鲜少这样见血,真是叫人惊慌。   程荣田摆摆手,立刻就有人帮着抬着受伤的人离开,只是他依旧在这里不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走。   看着众人的神色,程荣田沉声说道:“眼下情况如此,我们必须得将这些野兽绞杀,否则它们来日报复,整个村子都要陷进危险之中。今夜我们虽有伤,可也将那野兽伤到几分,我提议现在立即上山捕杀,若是有想去的,可随我一起,打到的野猪,你们自己分!”   要想马儿跑就得喂马吃草。   只是再多的草料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显得格外渺小,今夜见到那些人受伤,其他人自然不愿意再进山里。   一时间,除了今夜本就巡视的人,并没有其他人回应。   就算给分野猪肉又怎样,那也得能留住性命品尝,否则也是白搭!   眼看着人手不足,程荣田不免有些失望,他是里正,自然担心村里人性命,可眼下正是性命受到威胁时,他们竟是不愿出面帮助了。   偏偏他能理解他们的选择,若为自保,自然无可厚非。   “事情都这样了,大家一起去如何?就算大家今日能躲,那明日呢?后日呢?自己能躲,那时常进山做事的父母亲友呢?进山玩乐的孩子呢?每日都要躲着吗?”季岩峰有些看不过去,当即扬声喊了起来,他的视线掠过站在王家的所有人,试图鼓动他们一起去。   从前跑商,最是要练就察言观色地本事,他清楚看到他说完这些话,有些汉子脸上的神情松动很多,显然知晓他说的很有道理。   能躲一日,两日,却不能永远躲着。   只要野兽没杀掉,就算赶到其他村里,终究也会有回来的一日,何况他们也并不能这样做!   唯有一法,就是乘胜追击,绞杀野兽!   “那我也去吧!”   “我也去!”   “我也!”   很快附和声越来越多,程荣田瞬间变得欣慰,能被说动就说明心里还是在意的,只是他没想到季岩峰说话也是有几分本领的。   程荣田郑重点头:“好!今夜我们必须把那野兽给猎回来,否则绝不放弃!抄家伙,进山!”   “戚山州!”   眼看着戚山州也要跟着人群走,季时玉下意识抓紧他衣袖,今日也是叫他看到这些了,他还如何能放心让对方去?   他不要做抱着受伤的夫君哭泣的夫郎!   戚山州拍拍他手背,沉声安抚着:“别害怕,在外服役多年都能安然回来,野兽而已,不会有事的,何况那头野兽也被我们伤到了,尽早除掉才是最好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担心啊……不如我也跟着去,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们就带上哥哥一起跑?”季时玉脑袋混乱地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会有事的。”戚山州猛地抱住他,轻轻拍打着他后背,“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我发誓。”   发誓。   听着他说出这般严肃的话,季时玉再难说出挽留的话来,戚山州的想法是对的,有些事总有些人出面做,从而带动其他人也跟着做。   村庄可以不需要保护,但村里的老弱妇孺需要。   季时玉轻声,“我知道了,那你们要小心些,那野畜懂得用蛮力伤人,辛苦你顾着哥哥一些。”   “我明白,回家睡觉吧,明日睁眼我就回家了。”戚山州捏着他脸颊轻轻晃了晃,而后温柔摩挲片刻,转身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那野猪受伤,行动会减缓,可刺痛的伤口也会刺激野猪,很有可能变得更加疯狂,不管如何,他都得完好无缺地回去。   季时玉双目带泪目送他们离开,转而他就反应过来,全村青年壮汉都是猎杀一只受伤的野猪了,就算戚山州受伤也不会伤及性命,他到底在这里伤感为何?   “走,咱们回家睡觉吧。”季时玉摸摸戚鱼脑袋,手臂搭着他肩膀,两人并肩朝家走去。   其他妇人原本还有些担忧,可转眼就见季时玉欢欢喜喜回去睡觉,不免对他腹诽两句,就没见过这样心大的!   似乎是想通了,季时玉回到家洗漱一番倒头就睡,他困得厉害几个呼吸间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他猛地惊醒,不敢相信昨夜自己当真单独睡去,并且睡得这样踏实,竟是连梦都没做!   他下意识就要爬起来,想去问问打听情况,脑袋像是乱成一锅粥,张牙舞爪地就要下地跑,却突然察觉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他垂眸看去——   戚山州的右手臂正搭在他腰间,手臂还被包扎过,虽看不出伤口如何,但整个小臂都被包住了,那定然伤得很厉害。   “戚——”他下意识想叫对方起来询问,可想到他操劳一夜,不知何时回来的,这会都在沉沉睡着,就半分动静都不愿发出了。   幸好今日不用去县衙做事,否则睡到现在连点卯都过了,怕是要挨训的。   季时玉抿了抿唇,心情稍微缓和许多,对方也算是说话算数了,今日睁眼可不就是看到他躺在身边了?   他本该躺下继续睡的,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哥哥的情况,虽说应该没大问题,可也得亲眼瞧过才算。   他小心翼翼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塞进戚山州怀里,似乎是察觉到怀里有异动,戚山州轻轻拍了拍枕头,呼吸都没乱。   季时玉醒的有些晚,他出来时刚好遇着收拾完鸡笼的戚鱼,他笑道:“你起得早,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热得很,嫂嫂我想喝米粥,还要吃小腌菜……”戚鱼随手抹了把汗仰着小脸说着,“但是家里好像没有小腌菜了。”   “我去回家拿一些,你先把锅烧起来行不行?”季时玉说,正好他要回家里看看大哥的情况。   “行的。”   戚鱼立刻跑进厨房里,季时玉则是赶紧朝家里去,还没到家门口,就瞧见好些人都在前面站着说话,他心头一慌,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   “玉哥儿?哎呦我们这不是来你娘家看看,都想买你大哥的卷饼!他今儿不上镇上,就想着来看看!”   季时玉彻底松了口气,听他们这么说,那大哥就是没事了。   “玉哥儿回娘家啊?离得近就是这点方便!”   季时玉笑笑,没多说什么,她要是敢说自己是回家拿腌菜,明儿村里就得说他连腌菜都不会做,要吃垮娘家了。   有他在,其他妇人也就好跟着进去了,一进院里就继续聊开了。   季岩峰正在屋里弄面糊,见他们跟着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没做太多,看着是够卖就可以了。   季时玉没多理会,转而进了屋里,再出来时就抱着一小坛腌菜,他趁着人群都盯着大哥,赶紧抱着小菜离开了。   回到家里水还没烧开,季时玉将米淘洗一番直接放进锅里,另外昨日还有剩的馒头,他干脆切片放油炸,没一会就炸了一大盘金黄黄的馒头片。   冷水下锅,水开时米也就差不多了,季时玉爱喝软烂的米粥,米粒都得煮开花,戚家兄弟不拘吃什么,他便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小鱼,吃饭了。”   “我去叫哥哥!”   季时玉赶紧拦住他,“不用,等他睡醒再说,咱们先吃着。”   昨夜那样累,好不容易要睡懒觉,当然得让他睡足,明日又要到县城做事,更是要累着了。   戚鱼没再多说,两人坐下安安静静吃着早食。   却不想戚山州这一觉竟是睡到晌午了,饶是他自己都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睡到第二日中午了。   季时玉想贴着他,时不时就要进屋看一眼再看一眼,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次数了,却不想这次进去刚好和他对上眼儿。   “呀,你醒了呀,我要做饭了,焖米饭炖肉可以吗?”季时玉迈着小步子欢欢喜喜靠近他,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   “可以。”戚山州抬手抚上他脸颊,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脸肉,“睡太久了,手都没劲儿了。”   季时玉便赶紧覆盖住他手掌,抓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又拽过他手臂轻轻按着,嘴上却不满地叨叨着,“你睡这样久,我都要吓坏了,心跳的厉害,心慌的很,你都不说摸摸我……”   戚山州闻言无声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宠溺,他得好好活着做事,不然自家夫郎要心慌慌一辈子了。   “我会注意的。”戚山州摩挲着他脖颈,“再有下次就叫我,我不会和你发脾气。”   “我才不要,话是这么说,但你到时候肯定要恼……”季时玉轻哼一声,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好了,我不要跟你说话了,你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戚山州挑眉:“已经做好了?”   季时玉笑着点点头:“刚才只是试探你,如果你说不可以,我就会生气!”   “真聪明……”   季时玉躲开他去厨房端饭菜,戚山州则是换好衣裳盥洗一番,从茅房回来顺便看看鸡棚和马,倒是都被照顾的很好。   戚山州这才进了前厅,桌上摆放着焖米饭和炖肉,还有一盘清炒青菜,虽然素,但闻着还不错,当然这也仅限在季时玉眼中。   “肥肉很香,怎么就是不吃?”戚山州不太理解,这一口肥肉真是村里别人家要想很久才能吃到的。   “不喜欢那个口感,很软烂,很腻,想吐。”季时玉点到为止,看他们兄弟两个都吃得香,便不愿说得更具体。   戚山州很体贴地点点头,不爱吃就不爱吃,只要还吃饭不饿着就成。   吃过饭季时玉要午睡一会,戚山州则是准备去田里转一圈,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也该种点秋冬的菜吃。   一眨眼就睡了半天过去,再做点事就又到晚上了,睡一觉就得去县城做事了。   戚山州倒是觉得再没有比他还要清闲的活计了,每日要做的事不多,还能早些回家,能赚得那么多银子,真是做一两年都能在镇上买宅子了。   思及此,戚山州的心思活络起来,得更努力赚银子才行。   两天休息眨眼就过去。   戚山州去县城做事,只是这次比之前去得还要早些,毕竟找县令有事相求,得避开其他人,免得落人话柄。   他直接赶到县衙去,县令看到他来这么早倒是不稀罕,只是来打过招呼却依旧没走,就有点奇怪了。   “你找我有事?”赵县令从书卷中抬头询问。   “是有点事想问问您。”戚山州也没和他藏着掖着,毕竟这是顶要紧的事。   赵县令了然点头,摆正姿态道:“说来听听。”   戚山州连忙道谢,这才继续说:“是这样的,前阵子县衙不是收回来镇上一些空置的宅院吗?我想打问打问。”   “想买宅子?这是好事,你看上哪出了?”县令又说,“既然是你想买空宅院,我倒是能让牙人给你便宜些。”   “镇上季家那处,去镇上时倒是路过瞧过,宅院不算很大,倒是方便我和夫郎以及弟弟同住,想问问收多少,我也好开始攒钱了。”戚山州把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很清楚,只是从头到尾没说夫郎就是季家人的事。   县令倒是听明白了,这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赶紧来询问他的意思,来他这里打听情况,如果宅院还在,价钱合适,就准备为之一振了。   他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我会让人告诉牙人们,先把那处宅院压下,等你赚够银子再来商议,如何?”   戚山州当即毫不客气地拍起马屁,“您考虑的周全,若不是有人在中间帮衬,我怕是到时候熬够银子也买不到!您的大恩,我谨记。”   “少说这些不着调的,你就踏实做事,不怕买不到这宅院。”县令笑说,“你家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若是地方不够住,不如我借你些银钱,你先把宅院买下来?”   “您能帮我留住,就已经是帮大忙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戚山州说。   “行。”赵县令就喜欢他这股子劲儿,“你们村野猪的事解决了?”   戚山州点头,把这两日的事娓娓道来。   之后由于程荣田的要求,他们再次回到山上准备将那头受伤的野猪给抓到,只是遍寻无果,就在所有人都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野猪的踪迹,一群人便都追了上去。   那野猪伤着,还没回到自己的藏身地,被他们追得紧,它还反扑过一阵,但最终还是被他们给成功捕捉到了。   之前说哪家抓到算哪家,但这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参与,里正就暂时把野猪给带到家里,等着今日再分给村里每家每户,受伤的人家和出力最多的,定然是要多分一些的。   县令听完点点头:“你们里正做的不错,他年年上报情况时也都稳定,这里正倒是找对人了。”   戚山州只点附和,这种事他不好多嘴。   县令又拉着他说了好些其它的事,眼看着要到做事的时辰,这才放他离开。   说起分野猪肉一事,戚山州也不由得惦念起季时玉来,不知道家里能分多少。   野猪听着很重,看看起来斤两确实不如牛屠户家里那些猪,且既然要论斤分称,只有一头野猪,所有人分的自然都不匀称,有肥有瘦。   哪怕是平时关系再好,遇到分肉这种所得利益之事,都会变得面目狰狞。   从前从未吃过野猪肉,季时玉不知道该要哪里好,而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腥臭味,他甚至都不想去分,但一想到戚山州那样费劲出力,如果不带回来一些实在不像话。   他老老实实排着队,分到手里的是一斤半的瘦肉,乡下人家没有几个爱吃瘦肉的,看到季时玉排队,不要求要哪里,就不动声沾着,分肉的自然也不会故意给他挑好的,他就拎着块瘦肉回家了。   路上遇着好些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还有些同样分到瘦肉的原本满脸不忿,看他也分到这样的,瞬间就觉得平衡了。   季时玉只晃一眼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们平日里顿顿不缺肉,自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而且他也不爱吃,得跟娘请教请教怎么做去腥臭味。   “嫂嫂!他们太过分了,大哥出力那么多,居然给咱们分这样的瘦肉,都不够咱们吃的!”戚鱼见他拎着这样的肉回来,气得握紧拳头就要找到里正家里去!   季时玉赶紧拦住他,“好了,为了宽慰村里那些受伤的人,里正去挨家挨户关切了,这样的小事没必要让他出面,何况这肉我闻不惯,给你们吃就好。”   他说不爱吃,那边是真不喜欢了。   幸好戚鱼懂他的意思,不然都要以为他是要把好吃的都留给他们了。   季时玉跑了一趟娘家,好好询问该如何去腥,野猪肉又膻又柴,怎么炖才好吃等等……   万事俱备,只等戚山州回来了。   傍晚时分,季时玉早早就把锅烧开,开始炖肉,里面的用料都很足,他不敢只炖野猪肉,就连其它的肉也都烧炖着,馒头闷饭都备着,等他回来想吃什么都可以。   季时玉欢欢喜喜把饭菜盛出来晾着,一听到马车的动静就立刻去外面迎接,却不想眼看着戚山州下马车后,竟是从里面还出来一个陌生男人。   季时玉顿时紧张又疑惑,这人他都没见过,戚山州又是在哪里认得的朋友!   “夫君,这位是……”   “于实,我在县城偶尔遇见的,于兄这位是我夫郎,你在家中吃过饭,我便带你去里正那里暂住一晚,再帮你找回家的路。”戚山州介绍完颇为诚恳的说着。   季时玉觉得这话古怪,他悄悄打量这位于兄,模样倒是不错,只是衣衫破旧,眼神也有些呆滞,从他的记忆深处都捞不出这样的人来,戚山州好好的带不认得的人回家做什么?   于实缓慢点点头:“谢谢阿州,谢谢阿州夫郎。”   “无妨,我先带你进去。”戚山州给季时玉使使眼色,意思便是稍后解释。   在外人面前,季时玉自然是要给足他面子的,便颇为顺从地点点头,没说不好的话,免得让这位客人不自在。   戚山州把客人安排进耳房盥洗,紧接着就被季时玉拽进卧房里,只听他紧张低怨——   “你怎地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捡!” 第61章 于实   倒也不是什么人都随便捡, 这人身份不同,也是戚山州前世无意间得知的,只是眼下他不能轻易说出口, 没想到随便寻的托词,却是叫季时玉瞧出来了。   戚山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 他总不能让季时玉漫无目的地相信他。   “说呀,给你机会骗我呢!”季时玉用脚尖轻轻踢他小腿,“你就跟我说, 他有什么用?我不信你是发善心。”   戚山州不想随便找理由搪塞他, 便模棱两可道:“眼下确实没办法立即跟你说,但他确实有用, 所以我得拉他一把。”   季时玉闻言神情严肃起来, 他点点头:“那我明白了,你既然觉得有用, 那就留着他,反正给他口饭吃就是。”   “好,辛苦你白日要多做些饭菜,无需捧着他,平时若有事也可指他做, 只当他是家中亲戚就好, 对外便说是远亲。”戚山州叮嘱着。   季时玉点头表示理解,添双筷子吃饭的书, 看戚山州的意思是不会让他住在现在的新房里,只是似乎也不用去里正家里。   都搬到新房来了,先前的旧屋倒是还能让他住,白日里就来家里做事也一样。   季时玉和他提了一句,戚山州这才想起之前的旧屋, 他看到于实后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了,就想着先把人带到家里。   于实现在懵懵愣愣的,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做什么,当然也仅限于戚山州,毕竟在他的心里戚山州是恩人来的。   和他解释一番,于实便点着僵硬的脑袋同意了。   也是赶巧,今日分发野猪肉,季时玉怕他们吃不惯,就多做了些别的菜,比他们平时的分量要多,否则再多个汉子张嘴吃饭,怕是要尴尬了。   家里不需要帮忙盛饭,谁要吃多少都是自己盛,因此当季时玉把木铲子递给于实时,对方还愣了片刻,似乎是不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做什么。   “盛饭,你吃多少,自己盛多少,不够就还来装碗。”季时玉边说着边给他做动作示意。   于实点点头,像是要给季时玉看一样,等他说完就立刻铲了一大铲子进自己碗里。   看他一个瘦弱的大高个子在自己眼前卖乖,季时玉神情有些微妙,只点头表示他做得对,便又坐回桌前了,于实也紧跟着坐下。   “野猪肉腥臊,我还特意去问过娘怎么做,你们尝尝,如果不好吃就吃其他的,我今儿特意多做了一些。”季时玉说。   他本身就不是做菜好手,成婚前也是各种学习,像赶鸭子上架似的,最终倒是把家中常吃菜的步骤给记住了,他娘说了,只要步骤没错,做的就能吃。   他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确实很不错。   戚山州和戚鱼都没挑过嘴,奈何季时玉忘记了,戚山州和戚鱼就没吃过好东西。   一个少年时就在外服役,外面艰苦,时常吃不饱饭还要自己进山打猎,就地烤着吃,味道不味道都是次要,填饱肚子就行;戚鱼就更难了,连肚子都没填饱过,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过了,眼下能吃到饱,自然堪比山珍海味了!   于是看到于实第一口就把野猪肉给吐了出来,季时玉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了了!   “难吃……”   一听他这话,季时玉时间就急眼了,他猛地扭头看向戚山州,“他这是什么意思!来我家里吃饭还要挑三拣四?!”   “别急,我来。”戚山州赶紧哄住他,转而又看向撂下碗筷的于实,“每日都要是他做饭,你是吃饱,还是饿着?”   于实原本木讷的脸上带上一丝震惊,似乎是受到了天大打击,也从戚山州的话里品出来,难吃就不吃,不吃就饿着,饿着就会死……   挣扎片刻后,他还是捧起饭碗,拿起筷子,再次夹了块肉,这次倒是没吐出来,只是那表情格外有趣,像是被逼着上断头台似的。   季时玉恍惚觉得,对方落魄前似乎也是富过的,否则养不出这样刁的舌头来。   “这野猪肉确实不好吃,瘦肉就更柴了,这野猪肉我吃,你吃菜吧。”戚山州对季时玉说着。   于实是爱吃肉的,听戚山州这样说,下意识就对菜的味道好奇起来,便趁季时玉不注意夹了一筷子,吃完依旧紧紧皱着眉。   在他看来,这菜的味道也很奇怪,寡寡淡淡的,但吃完没觉得不舒服,甚至觉得还想再吃一口。   于是于实又叨了一筷子。   季时玉眼睛瞬间就瞪起来了,“你吃肉还不够?”   “……好吃。”于实绞尽脑汁夸了一句,然后便忐忑着看着季时玉,生怕他不让自己继续吃,却不想这一句给他哄开心了。   季时玉立刻十分大度地摆摆手,“行吧,你都这样说,我若是不让你吃倒显得我小气,你吃吧!”   于实便没再多说,立刻开始扒拉饭菜。   一顿饭倒是吃得还算和谐,之后就把于实给送到旧屋那边,期间还被娘家看到了,好一番解释才解开误会。   于实看到旧屋就有些不愿意进去,他想住在大宅院里,像刚才那里就很好,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依稀觉得自己似乎不该住在破烂地方。   但他不敢反驳,因为这家的恶夫郎会甩脸子不许他吃饭!   “那我晚上在这里睡觉,白天就过去吃饭?我不用做其它事?”于实憨愣愣询问,像是确认一般。   “看把你美的!你得跟着我们洗衣浇田喂鸡!”季时玉轻哼一声,“要在家里吃饭,就要干活,明白吗?”   于实下意识看向戚山州,就见他疯狂朝他使眼色,于实顿悟了,这个家里根本就不是阿州说了算,而是这个凶悍夫郎!   他只能沉痛答应。   “那好,床褥都给你铺好了,暂时先睡着吧,你不要有负担,先在家里住着。”戚山州说,“记忆的事之后再说。”   “好。”于实轻轻点头。   把他安顿好,戚山州三人才返回家里。   季时玉虽然不满他突然带人回家,可眼下事情已然这样,就当是家里来了个帮工,他虽不会苛待对方,但也不会让他在家里当祖宗。   “他身上衣衫破旧,我本想着给他拿你先前的衣裳穿,可那身形似乎有点对不上,我明儿回家问问大哥。”季时玉说。   他总觉得于实古怪。   身形高挑和戚山州一般,却实在瘦弱,偏偏他走路和体态带着一丝很难察觉地刚毅,和从前他刚见戚山州时有点像……可服役回来的就没这样的吧?   更匪夷所思地是对方眼下虽然木讷,可偶尔也会透出一股矜贵感,季时玉也是贵过的,自然懂那种感觉。   不过戚山州不说,他就当看不出好了,何况保不齐就是他想多了。   “辛苦你照顾他,我捡到他时他似乎失去记忆了,整个人都很木讷,说话也很直白,所以在县城被丢进乞丐堆里了,他倒是聪明一直护着头。”戚山州有些无奈,虽说前世没交集,可今生突然遇到,再见到他那副落魄样,总归是感慨的。   季时玉轻轻摇头:“没关系哦,他是你的远亲,我该这样对他的。”   戚山州捏捏他脸颊,再没见过这般可爱的人了。   入夜照旧做完该做的事,季时玉便昏昏沉沉地歪着脑袋,时不时被把着胳膊和腿,期间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季时玉醒来时身侧已经没有人了,倒是屋檐下已经坐着人,还捧着饭碗,满脸的苦大仇深。   季时玉轻哼一声,现在总该知道他做饭多好吃了!   他声音很轻,可檐下的人还是听到了,并立刻扭头朝他看来,“阿州夫郎,你要吃饭吗?阿州做好饭走的。”   “要吃,你吃不下就去喂鸡。”季时玉故作冷淡地说着,“我夫君做饭还不错,看来你都吃撑了。”   于实表情更木了。   “不好吃。”于实说,“没有你做的好吃。”   季时玉呵笑一声:“不好吃也得吃,我们都是乡下人,粮食多么珍贵,不能浪费粮食。”   他说完就直接进厨房盛饭了。   戚山州做的他爱吃的面疙瘩汤,里面有荷包蛋还有青菜,只撒着盐巴和酱调味,就再没有其它味道了,吃起来很清口。   是他爱喝的,但是别人却是吃不惯。   于实确实很无奈,但是他还是听恶夫郎的话把面疙瘩汤喝完了,他用手背轻轻擦擦嘴巴,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我先回娘家一趟。”季时玉说,“一会我得去洗衣裳,你让小鱼带着你去田里翻地收菜,这几日该种其他的菜了。”   于实是半点都听不懂,但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只跟着点头,反正戚鱼肯定会教他,他只需要跟着走就是了。   季时玉快速回家里拿来了大哥之前的旧衣裳,稍微比划看看倒是很适合于实穿,他就直接拿回来了。   于实看着旧衣裳难得没有说不喜欢,他很顺从地进了耳房换衣裳,很快就拿着脏衣裳出来,他认真道:“我自己洗。”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河边都是姑娘妇人或小哥儿,你去不合适,你就去田里做事吧,省得我再去了。”季时玉说完看向戚鱼,“你教教他,这几日就得把种子种下了。”   而且鱼哥儿还小,他就算和于实同进同出也没人会说闲话,他就不同了。   三人立刻分头行动,季时玉很快就端着木盆离开了,戚鱼则是带着于实朝家里的田地去,哥哥昨日也有叮嘱他,所以他知道哪里的田地该种什么。   在村里猛地见到陌生人,还是跟在戚鱼身边,村民们不免惊讶起来,少不得要询问几句,偏偏高大的汉子不说话,他们就只能问戚鱼。   “是远亲。”   不管是谁问,戚鱼都会用这三个字回应,即便是戚有才家人问都这样说。   戚有才家气个半死,他咋不知道这俩崽子还有什么狗屁远亲!   这汉子虽然不说话,但一进田里就被戚鱼带着做事,开始翻地松土,时不时就要问问戚鱼自己做的有没有问题,任谁看都觉得戚山州家这是雇了个长工回来!   可不得了,他们也就在镇上那些老爷跟前见过奴仆,这戚山州还真是厉害!   于实看着瘦弱,做事倒是还算不错,季时玉光明正大过去,少不得要被村里人打趣几句,不过得知大家误会他是奴仆,反而松了口气。   忙活一上午翻了两块地,季时玉眼看他们要做完,就赶紧先回家做饭了。   经过一日的相处,季时玉觉得这位“奴仆”做事还不错,虽然偶尔说话很欠打,但看在他家戚山州的面子上,勉强能忍。   为此他还决定晌午做顿好的,至少多做点菜,不知道戚山州在县衙吃的好不好……   “衙门的饭菜当真不错,大人都跟着我们吃呢!”   “我长久不回,婆娘说家里都清净了,还嫌我没空带她和娃出来闲逛,净顾着赚白花花的银钱了,哪有那空啊!”   “话可不是这样说,该陪还得陪啊,下次休沐我就要带她们去吃酒楼,也得叫她们见识见识!”   “那咱们干脆回头一起?各自带上夫郎婆娘,只当是小聚了!戚先生和代先生怎么说?”   戚山州下意识和代今宵对视一眼,这倒是没什么,他犹豫片刻笑道:“我得回家和夫郎商议,若是他愿意,明日我告知大家一声。”   “戚先生,您瞧着是这个——”说话的三班班长竖起大拇指,紧接着又继续说,“没想到却是个惧内的,我家那婆娘,我说东她不敢往西!”   “嘿!那你刚刚还怕得要带婆娘进酒楼!”   一众人瞬间哈哈大笑起来,跟在县令身边做事,自然会耳濡目染,县令最是不喜欢狂妄粗俗的人,尤其是县令最疼妻室,连女儿都喜欢,如果他们做事让县令反感,自然不会一直被用。   他们倒是也没嘲笑戚山州,对他只是打趣更多,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差别可言。   这事确实要和季时玉商议一番,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会只剩戚鱼和于实,到时候再好好安顿他们吧。   一日活计结束,戚山州便驾着马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想家里会不会被拆掉了,生怕季时玉和他打起来会吃亏。   好在他预想的事并没有发生,不仅没发生,季时玉使唤起他来还颇为得心应手。   听季时玉絮絮叨叨完,戚山州不由感慨着,只要没闹破天就好。   “阿州,你夫郎今日一直在使唤我做事,不过他中午有好好做饭。”于实呆愣愣地也和他说着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倒是都如实交代了。   “做得好。”戚山州拍拍他肩膀,“只要你好好做事,就能吃到好东西。”   于实似乎是不太理解,但还是故作明白地点头了,反正他在这里吃饱喝足就好,不让恶夫郎欺负他!   季时玉已经做好饭菜,眼看着就要到九月,再过两个月就要冷起来了,饭菜渐渐的都能放住了。   “田地暂时放放也没事,就等我没事的时候翻种也成,你别把自己累坏了,下个月秋收肯定要多休几日,到时候再种也一样的。”戚山州就怕他会累着自己,种田都是次要,病了真是要受罪。   “阿州,田地的活都是我在做。”于实对他觉得季时玉会累到这件事表示不理解,分明都是他在忙碌。   戚山州压根不理他,谁的夫郎谁心疼。   季时玉确实不愿做这些,只是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季少爷了,这些都是家里的事,也都是他该做的分内之事,不能不好好做。   “我会看着办的,你不要想太多,今日县衙有有趣的事发生吗?”   “说起来倒是真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戚山州将大家想要相聚的事告知他,“我不知你愿不愿出门,就没一口答应,你若是想去,明儿我就告知他们。”   “当然要去,我也想见见你的同僚!”季时玉立刻激动地抓住他衣袖使劲晃着,“要去要去,一定要去!”   戚山州颇为受用,笑了起来:“那咱们到时候就去。”   于实沉默片刻询问:“我和戚鱼呢?”   戚鱼:没眼力见儿!   似乎是觉得丢下他们不太好,季时玉很大方道:“到时候你们中午随便对付一下,我们晚些时候回来时给你们带酒楼里的饭菜!”   “也好吧。”于实很不情愿的答应。   季时玉很少去县城,先前家就在镇上,那自然是日日都在镇上玩乐,后来回了村里,就连镇上都不常去了,眼下有机会去县城,他当然乐不可支了!   只是想到这事,他都欢喜的要笑出声了!   戚山州他们每月就休息一次,一次休息两日,下次休沐都要到下个月中旬了,很快就又是秋收,若是真能放两次,那就各种事情都不耽误了!   吃过饭便要趁着天色还未晚到外面转转,走到季家门前时刚好遇着季岩峰带着杨雪梅出来,虽然还不满三个月,但平时该走动还是要走的。   “哥,嫂嫂。”   “真是巧,诶——你把我旧衣裳给人家穿,你也好意思?”季岩峰没忍住戳戳季时玉脑门儿,“何时变得小气吧啦了?”   季时玉却是狐疑:“旧衣裳哥哥你都穿得,他为什么穿不得?我不觉得他比哥哥你高贵,他现在暂住我家,吃穿都是我给的,他得听我的!”   “蛮不讲理!”季岩峰拿他没办法,就没见过这般不讲理的,到底是客人,哪里能用这种旧衣裳,他还以为当时要旧衣裳是裁剪碎布。   “我能穿,阿州的穿不了。”于实却是开口说话了,说的是实话,听着反倒是像替季时玉开脱似的。   他们没在这些事上纠缠,说说笑笑地朝着街巷继续走,这时候晚风有些凉,反倒是叫人觉得舒爽。   两波一遇到,戚鱼和季时欢早就跑没影了,期间季时玉没张望到人,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出来散步啊?吃过没?”   “吃的啥啊?哎那家的好点没啊?伤咋样了?”   “还行,能下地走动了,幸好野猪已经解决掉了,多亏了你们!”   路上遇到零零散散的人都会寒暄两句,吃过没,吃什么……这些家常理短的话,当然更多是说野猪和野猪肉的事。   村里顺利把野猪给解决了,里正欢喜的很,村民百姓也都欢喜,这样就不会耽误秋收了。   散步回家,路上于实就回了旧屋,戚鱼回到家也识趣的躲进自己的屋里,戚山州和季时玉自然不会忍耐。   这种在别人看来是繁衍后代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只是夫夫间表示情感的途径。   他们的情感总是格外浓和重,浓到领间皂荚都失了香气,重到房屋都恨不得跟着地动山摇。   那些浓烈地情绪随着摇晃和碰撞重重宣泄,他们在热情互诉衷肠。   诉完,季时玉照旧平躺,任由汗液和其它东西流淌,戚山州被对方的“衷肠”抓挠的后背双臂都是痕迹,足见热情。   “我算是觉察到了,你在县城当真没事做……所以才有这番力气都用在我身上……”他边说着边被戚山州抬起腿,汗珠擦掉,肌肤瞬间变得清爽。   “别招我。”戚山州轻啧一声,照着他身后的白团拍了拍,“挪挪地儿,我换张单子。”   季时玉便被他放到窗前小榻上,没一会的功夫就换干净,再把季时玉搬回去,他却还不能睡,得趁着月色把脏掉的床单罩子给洗了,否则季时玉扔掉都不会拿到河边去洗!   瞧着这些琐事麻烦,戚山州做起来却很有干劲儿,左右是他精神抖擞,该他做这些!   季时玉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撵棉花,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舍得睡觉,擎等着戚山州回来夸他暖被窝暖的好呢!   “辛苦你了,很暖和,赶紧睡吧。”戚山州匆忙回来,赶紧开口夸他,若是不夸,就要闹一宿了。   季时玉心满意足了,往他怀里一钻就开始喊这疼、那疼……戚山州边给他揉捏着,都不需要哄,他就睡着了。   看着他沉沉睡去,戚山州也莫名十分欣慰,换做前世,别说是和他同塌而眠,便是说两句都不曾想过。   只是他突然想起件事,前世他记忆中,季时玉是嫁到镇上去了,最近又认得了崔智明,保不齐真就是嫁给他了?   那今生为何没有?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的重生导致许多事都脱离原本的轨迹了?   戚山州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前世他可没救到于实,今生反倒是让他得了这天大的好处了! 第62章 灯会   很快到了八月尾巴尖儿, 本该顺顺利利结束这月,却不想还有个七夕缀在尾巴上,有七夕便会有灯会, 夜间的宵禁也就会推迟些。   只是这七夕灯会寻常百姓也不会去瞧,除非是想要去做生意的商贩, 逢年过节和灯会庙会,镇上县城都是颇为热闹的。   “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晚些时候早些回家, 我们直接在镇上吃。”   季时玉头一日晚上就对戚山州各种耳提面命, 恨不得跟着戚山州去县城做事,好监督他早些回来。   戚山州最是拿他没办法, 他如何说, 他就会如何做,只是许是县令也急着去灯会, 便真让他们都提前离开了。   一回到家里,戚山州连马车都没往里面栓,直接进屋里去拽人。   季时玉还在斟酌灯会穿什么衣裳,他最是爱美,颇为在意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 是否叫人觉得好看, 当然更多的是他自己件件都喜欢,便有些难以抉择了。   “夜晚人多, 少不得要被碰撞,还是不要穿白色衣裳,那件青绿色就很不错。”戚山州随便指了一件,反正季时玉的衣裳就是这些颜色,他虽瞧不出有什么不同, 却也不敢沉默。   这祖宗凶的很,若是不好好给出建议,便会觉得是在敷衍他,别说闹性子,怕是连屋都不许他进了。   听到他这样说,季时玉不仅没恼,反而有些诧异地捧住戚山州的脸,扒拉他的眼皮又吹又看的,“夫君,你的眼睛坏掉了吗?那分明就是浅蓝色啊?”   戚山州:“……”   戚山州顺手扣住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声音故作沉重道:“赶紧去换衣裳,什么浅青色淡蓝色都可以,不是衣裳好看,是人好看。”   “就算说好听的话,我也不会原谅你分不清我的衣裳,哼!”季时玉扁扁嘴,却还是拿起他指的衣裳朝里屋走去。   戚山州顿时有些头疼,不用想都知道回头他就得把这些衣裳颜色给认全了,不然又要闹。   “把于实和小鱼也带上吧?”季时玉边换衣裳边说着,“若是让他们两个留在家里,我总觉得不忍心,可若带到镇上去,再把他俩给丢了怎么办?”   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要和他们一起玩。   戚山州也难得沉思起来,若是同去镇上,少不得要带两个碍事的,可若是不带,未免有点太可怜了。   “让他们跟着吧,远远跟着,提前定好位置,若是彼此找不到了就去那里等着。”戚山州说。   “也好。”季时玉换好衣裳出来,浅蓝色看得人眼前一亮,明眸皓齿地小哥儿,看着就叫人格外欢喜。   尤其是戚山州惊讶发现,他根本没晒黑,一点不像他们,只要沾了日头就得黑几分,他倒是依旧俏丽明艳。   看他这样,更加坚定戚山州要拼命赚钱的心思,他就得要季时玉永远都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便是用银钱堆砌,他都愿意。   得知会带他们去,于实和戚鱼都很高兴,谁都想去热闹的地方玩,何况是七夕灯会这种场合,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美好的祝愿。   刚走到门前,就看到飞快奔来的季时欢,她边跑边喊着,“三哥,也带我去吧!我已经问过爹娘了!”   又要多一个人,季时玉和戚山州想单独散步就有些困难了,更何况是姑娘和小哥儿,虽说镇上这几年没出过拍花子的事,但保不齐也有浑水摸鱼的。   “哥哥和嫂嫂不去吗?”季时玉问她,兄嫂虽说是别人介绍认识,但两方都比较满意,所以感情也很不错。   “大哥说嫂嫂现在不方便,让我帮忙买盏灯回去就好,三哥我也要买灯~”季时欢腻腻乎乎地抱着他的腰撒娇。   季时玉也跟着笑弯眼睛,“给你买,年年都没亏过你,去了你带着小鱼一起挑,一人一盏。”   “三哥最好了!”季时欢立刻欢呼起来。   戚鱼没想到也有他的份,赶紧学着季时欢道谢,他就知道嫂嫂最好了。   村里要去镇上灯会的人并不多,他们路上都没遇到几家,和他们一同到镇上的是里正家三兄弟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到镇上后打过招呼就分散了。   “小欢儿你看着点于实和小鱼,别走散了,若是有看到喜欢的花灯就告诉我。”季时玉叮嘱着,“若是被人群冲散,找不到对方就去飘满香酒楼,小鱼记得在哪吧?”   “记得呢嫂嫂。”戚鱼乖乖点头。   季时玉满意了,“很好,那就往前逛着走吧。”   话刚说完,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紧接着十指相扣,借着宽大的衣袖能稍稍遮掩。   季时玉翘着唇角偷偷看他一眼,却刚好和戚山州对上视线,他总是这样偷偷注视他,所以才会察觉到他的情绪和举动,是种隐秘又刺激的情愫。   于是,他拽拽戚山州的手,示意他低下头,而后在对方低头时旁若无人地吻过去。   这里热闹嘈杂,在灯会来往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有情人,亦或者是带着孩子的一家几口,各自都在欢快闲聊,没有人会注意他们,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为他的大胆所折服。   “你这样大胆?”戚山州恋恋不舍地轻咬他嘴唇,高大的糙汉竟是在各式花灯的映照下有些脸红。   “本少爷一直都很大胆!”季时玉轻哼一声,“啊,我也要买花灯,这可是我们成婚后头一次过七夕,当然要买盏漂亮的花灯!”   戚山州锋利的眉眼此刻格外温和,他附和点头,“都听少爷的。”   两人牵着手在人群间漫步,时不时就要在花灯摊主前驻足,仔细寻摸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花灯,往年他也总是艰难挑选,但总有满意的,今年大概是最困难的。   因为想挑选最最有意义的。   “往年你都买什么样的花灯?”戚山州突然想到什么,状似不经意般随口问着。   季时玉无所察觉,便仔细想了起来,“往年都是提前想,买过金元宝的、莲花的、鲤鱼、牡丹、凤凰……很多,都是很普通的,多数时候都是随意动念头便买了。”   戚山州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往年也都是自己来买?”   “这样的事当然是要自己来买,不过我都是和如蓝他们一起,今年不知道能不能碰到。”季时玉说着不免有些伤感,已然成婚,便再和之前不同了。   家里又发生那样的事,和旧友终究是不能时常见面了,否则也会像往年一样相聚同来。   季时玉在某些时候总是格外迟钝,他并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打消了戚山州所有的疑虑,唇角上扬地弧度更大,眉眼也更柔和了。   “以后每年我们都逛灯会。”戚山州轻声说。   “没关系,我欢喜的又不是灯会,或许从前是,可在这之后就都是你了。”   戚山州愣愣看着他,他始终觉得季时玉很大胆,大胆到不像话。   会说这些让人意外的话,做些让他都觉得惊慌的事,但这竟然很符合他的性格,没有半点违和。   他本来就是张扬明媚的,即便是在破落乡村里,他都格外肆意,像阵风似的生长着,他所做都是为着自己的意愿。   这让戚山州觉得格外骄傲,因为他是被季时玉选中的,就算不是他,季时玉也会依旧好。   “你被我迷倒了吗?”季时玉没忍住笑了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很好。”   所以前世不是和崔智明过成这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对方的问题。   因为他始终都很不错。   可越是这样明白,对崔家的恨意就更多几分。   大概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继续往前走,迎面就和崔智明以及张春雨撞上了。   张春雨次次在酒楼闹事,次次都是崔智明出面打圆场,便是再迟钝的人都会觉得疑惑,看他们同出的样子,崔智明是不打算继续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毕竟,张春雨虽然蠢,但他模样确实不错,对富绅来说,养一个漂亮玩意儿也算有面子。   当初,崔智明就是这样看他的。   “好巧。”张春雨看了一眼崔智明颇为得意地看着季时玉,“玉哥儿你们也来逛灯会,若是有看到想要的花灯,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   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眸流转,倒是真有一股矜傲味道。   季时玉轻轻皱眉,嘲讽的话便是张口就来,“哪里就用得着你出面了,你若是真心善至此,不如就多做做好事,也好为你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积极阴德,免得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自然有他倨傲的资本。   他纵然娇生惯养,矫情无比,却是会说人话的,哄着捧着别人自然也能做到,因此,他若是叫谁不舒心了,那自然是故意的。   哪疼往哪戳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他更懂张春雨心虚,所以才要故意带着崔智明出来逛灯会,以此来宣示主权。   他的话无非是扯破张春雨的脸皮,纵然现在灯会热闹,无人会在意他们,可对张春雨来说,无异于他的秘密被当众暴露,因此他看向季时玉的眼神格外|阴鸷。   季时玉并不爱揭别人短,可前提是对方是人,不是吗?   “玉哥儿,数日不见,你的口舌愈发刻薄,就算你们之间有误会,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平白叫人觉得难过。”崔智明故作无奈地叹息着,像是在为季时玉着想一般。   却全然不顾及他的夫君还在身侧。   季时玉冷不丁笑了起来,“你是该难过,毕竟死的孩子是你的。”   嘴巴毒成这副模样,戚山州都怕下次亲小嘴儿自己被毒死……   偏他又爱极了对方这副毒舌模样,实在是可爱,像是从前见过的野豹子。   张春雨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看向戚山州,“你身为他的夫君,竟是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夫郎这般无理取闹?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不等戚山州说话,季时玉就上前两步直面张春雨,“该被笑话的到底是谁?是还未成婚就与别人苟合暗结珠胎的你?还是与你无媒苟合暗结珠胎的他?”   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季时玉这张嘴发力,竟是让他们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两个人都阴沉着一张脸,虽然两人大相径庭,但小心眼的毛病倒是如出一辙。   “季时玉!我和明哥是两情相悦,你说话最好积德!免得日后拖家带口的下十八层地狱!”张春雨说这话时颇为心虚,见崔智明没有反驳自己,便骄傲地抬起下巴来,好像被崔智明喜欢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或许吧。   在外人眼里看来,崔家是这镇上最富庶的商户,若是能和崔家沾边儿,连狗都能吃得好一些,更别提人了。   只是内里情形,也只有他们自己和季时玉最清楚。   “你若是存心要跟我吵架,我倒是能勉为其难地指教你一番,只是你要考虑清楚,你能不能承担起惹我的后果,我只怕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季时玉边说边挑衅般打量着他。   张春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别看他常年在村里,可面对季时玉时他确实讨不到好,因此当初受伤有些严重,他用了很多药才把淤青给消除掉,还被崔智明斥责了好几日。   可眼下崔智明都带着他出来了,不可能依旧对此置之不理。   戚山州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他家夫郎还会动手啊?   “三哥!”   “我有看中的花灯了!”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季时欢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群进入他们的耳朵。   季时玉立刻挪开视线,满眼笑意地看着朝他们跑来的两个小孩儿,还有个傻大个……   “想买哪个?我们马上过去。”季时玉笑说,“你们就这样过来,花灯会被卖掉的。”   “不会的,商贩说不会有人买的,我们赶紧过去吧,不要在这里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季时欢满脸写着焦急,一副看都不愿看崔智明他们的样子。   季时欢的脾性都是被季时玉给带起来的,会讨厌他讨厌的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就连说话做事都和他很像。   听到她这样说,季时玉眼睛弯弯的更厉害了,他宽慰道:“好了,我们这就过去。”   他说完看都没看眼前的两人,牵着戚山州就跟着过去了。   崔智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嗓音格外沙哑道:“连他的走路姿势都要学会,如果不是因为他已经不再干净,我是不会留下你的,你得做好你该做的事。”   “我知道,那我们的事……”张春雨殷切地看着他,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成为崔智明的妻妾,而不是做个没名没分地外室。   “我会许你做妾室,但你得尽快生个儿子,否则我就会再找个比你还要合适的人选做妻子。”崔智明面带笑容低声说着。   张春雨被他的模样吓一跳,却还是强撑着笑意保证,丝毫不敢提及因为孩子而生育受损的事。   至于害他如此如履薄冰的,就是季时玉!   另一边。   季时玉和戚山州跟着过去,两人顺便把花灯都看了个遍,没几个很合眼缘的不说,倒是有几个格外丑的,尤其是一只野鸡花灯,长得尖嘴猴腮,尾部本该是细长漂亮的羽,不想竟然是一团卷曲的尾巴……   然后他就看到季时欢把手指到了他认为最丑的花灯上……   “三哥,我要这个!”季时欢拽着他的袖子央求,“买呀买呀!”   “我后悔了,你再重新挑选吧。”季时玉冷脸拒绝,这样的丑东西,他绝对不要是自己买的!   季时欢听到他的话心都碎了,她愤愤道:“三哥!你明明就答应过我的,你说要给我买!给我买!我不管!”   季时玉轻啧一声,低头看她,“季时欢,不要逼我收拾你,这样的丑东西有什么好要的,猫狗都比这只野鸡好看!”   “它才不是什么野鸡!它是鸭子!”季时欢双目通红的跑到戚山州跟前,“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我想要就买,现在又这样,我让戚大哥买给我!”   戚山州失笑,你家戚大哥说了更不算啊……   “说话不算数,你们大人都这样!早知道就不跟你出来了,你都不疼我了,我干脆也直接嫁出去算了,就不会碍你眼了……”   季时欢拽着戚山州的袖子啜泣不已,言语间都带着悲愤和痛苦,像是要把所有怨念都通通讲述出来。   戚山州飞快看了一眼季时玉的脸色,饶是他都有些慌,他赶紧哄道:“我买给你就是了,你三哥不会说话不算数。”   戚鱼也连连接话,颇为懂事地劝道:“嫂嫂我不要花灯了,给小欢姐姐买吧!”   季时玉长叹一声,昳丽的脸上写满无奈和尴,他冷眼威胁道:“季时欢,你再敢做戏,我就真不买给你了!”   “好的三哥,三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三哥了!”季时欢立刻扬起小脸,满脸带笑的看着他,和方才的模样大相径庭,连半点泪痕都看不到!   戚山州等人:“……”   无言以对。   季时玉用力戳戳她脑门儿,最终还是把那盏丑得眼痛的花灯给买了,还给戚鱼买了一盏鲤鱼打挺的花灯,就连于实都有一盏灯笼花灯。   反倒是季时玉始终没有挑到喜欢的,他总想挑个最有意义的,兜来转去却像从前那样挑花眼了。   “随便买一盏吧。”戚山州突然说。   “你什么意思?”季时玉拧眉看他,不相信他是故意要在这时候惹他更心烦。   戚山州轻声道:“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买一盏,总会买到最喜欢的,也会年年期待着。”   “知道了。”季时玉想了想走到一处摊贩前,直接买了第一排第一盏,明年就买第二盏,之后就是第三盏、第四盏……   每一盏都代表他们度过的每一年。   这样想的话,花灯的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想开这些,季时玉再次挂起笑脸。   买好心心念念的花灯,季时玉才有心思继续闲逛,逛了一圈才觉得肚子饿,惊觉所有人还未吃晚饭,就被他给牵着鼻子走了。   为了弥补他们,季时玉赶紧邀请他们进酒楼。   照旧去的飘满香,因着宵禁推迟,再加上今日是七夕,酒楼的雅间已经没有位置,散座虽说都是成双成对,但也能区分出成婚与否。   他们只好坐在散座上,酒楼忙活着,于实内急问过小二就急匆匆去后院了,他刚走伙计就来伺候他们这一桌了。   各自点过菜,还给于实留了两道,便先让小二去传菜了。   “今儿真热闹,不知道县城的灯会是不是更热闹?”季时玉单手撑着下巴,言语间尽是好奇。   “明年七夕去就是了,无谓为还未发生的事提前预想。”戚山州说,在他看来,季时玉这些要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何况,若是能花些银两就使得他开心,那便是值得的。   季时玉闻言笑了起来,“那就这样说定了!这些是什么人?是衙役吗?”   他边看着从酒楼门前进来的一群人,边曲起手臂碰碰戚山州,那些人瞧着都很凶悍的样子。   戚山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些人不知问了些什么,掌柜的则是满脸疑惑,紧接着便摇头。   ……那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当然不是衙差,倒像是哪家的家丁护院,保不齐就是自家的公子少爷走丢了。   “不是。”戚山州摇摇头,那些人已经无功而返了。   季时玉便再没好奇,转而喝起茶水。   于实很快回来,得知还有自己点菜的份,傻大个乐得憨笑几声,尽捡着贵的点了。   季少爷今儿高兴,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吃过饭就该离开了,虽说还没到宵禁时辰,但赶早不赶迟,早些回家便早休息,农家汉子们都是有活计要做的。   回到家里,各自都困倦无比,季时玉脑袋都快点成小鸡了,戚山州笑了好一会才把他往床上搬,还不忘把花灯给收起来,省的再坏掉。   “我还没沐浴……”季时玉不肯躺下,今儿玩闹一晚上,虽然不像往常热,但也是有汗水的,他可做不到直接睡。   戚山州轻声道:“我去打水给你擦擦,夜里渐渐凉起来,就别去耳房沐浴了。”   季时玉困倦不已地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你快些,我感觉我都要坐着睡着了,你不知道我之前就有坐着尿……”   嘴巴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戚山州越听眼神越沉,若是他知晓自己说的这些话,怕是要羞得十天半月都捂着脸了。   坐着尿……   嗤。   戚山州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63章 秋收   眨眼进了九月, 农田里的庄稼该收的便都能收了,还能再种一茬冬菜。   戚山州原本是没什么要紧事的,只是县城这两日发生了比较严重的案件, 所以他得在县城调查,莫说是收庄稼, 就连回家都变得格外奢侈。   季时玉念着他也心疼他,偶尔戚山州回家,不敢说让他不放心的话, 就只能自己带着人去田里收菜, 把收起来的菜全都放进地窖存放,至于粮食只等秋收到了再打。   即便如此也让季时玉疲累, 他都如此, 更别提戚鱼和于实,为了慰劳他们, 日日顿顿都得吃肉。   “嫂嫂,我们把菜都收好了,那我要和于实哥去下种了。”戚鱼抹了把汗,像个小大人一般说着,“你就在家里休息吧!不要累着自己!”   哥哥不在家, 他就要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好嫂嫂!   季时玉再如何娇气, 也做不来自己在家休息,小孩儿却去田里做事这种不像话的事来, 他笑道:“无妨,我眼下还不累,咱们就一起去,那些的很快就种完了,还要浇水, 你们两个忙不过来。”   “那好吧,嫂嫂想去就一起吧。”戚鱼说。   在他看来,季时玉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村里人原本是不信戚山州在县城做事的,可眼下都要到秋收了,家家都在准备收粮食种冬菜,他却几日几日不回,若是真做不好的事,按照季时玉的性子怕是早就闹起来了。   在县城做事,那可是绝对不得了的,何况里正之前还明里暗里提醒过他们,说不定这戚山州就是在什么很厉害的老爷身边做事,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因此,在看到只有他们几个在田里忙活后,村里忙得过来的人家便帮他们搭把手,尤其是程家,都恨不得让程三秋住他们田里。   这也使得家里的粮食能收那么快,说起来也是要感谢他们的。   只是还是要等戚山州回来,毕竟大家都是看在他的面子才会对家里这样帮忙,自然是得他回来以作感谢才合适。   种田这事就不能再劳烦别人了,田地之前都翻过,只需要把种子放进土坑里再轻轻踩实就好,之后再浇水,就等着发芽了。   比起收菜,季时玉更喜欢播种,把种子撒进去,再踩两脚,比蹲在地上收菜要轻松很多,而且把菜撒进小坑里时,感觉像是在喂小鸡。   “好累……”季时玉甚至都没来得及垫张帕子,就直接坐到田埂上了,幸好今日穿的是灰扑扑的破旧衣裳。   “哥哥说可以多种些,地窖能存放,就算吃不完还能拿到镇上或县城去卖。”戚鱼说,“县城的老爷们连木柴都要买呢!”   季时玉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季家先前也是这样,虽然只是在镇上,但也有铺子和田产,一部分收粮食,一部分是还钱存放,都是让别人种,多数时候都是到集市去买。   县城自然也是这样的,保不齐会比镇上人买卖更多。   过几日去小聚,倒是可以去那边瞧瞧,若是有什么小营生,他也想做来试试!   “那就听你哥哥的。”季时玉说着长舒一口气,“等我稍缓缓,再去种那边的田,那头的田种起来费劲……”   那边的田挨着戚有才家,他家在田里劳作的只有女人,再就是戚大志这个汉子,因为他家没儿子,一直被戚有才夫妇瞧不上,自从他手臂断掉之后,即便是恢复好了,也不如之前能干了,时常听到他一家被骂。   先前不管是浇水锄草,只要是去那边的田就总会遇到王秀霞和戚大志媳妇贾小梅,王秀霞是有名的泼妇,谁挨着她都得被咬上两口,更别提季时玉了。   回回去那边的田都得和王秀霞拌嘴,偏她一个乡下妇人骂人专挑下三路,各种肮脏言辞层出不穷,害季时玉吃了好几次闷亏!   “玉哥儿,在这歇着呢?田种的怎么样了?”   正苦闷着,就听到了李秀荷的声音。   季时玉欣喜转过头,“娘!这边种好了,戚山州说让我们都种了,吃不完可以收一部分拿去卖,我们还剩一片地就种完了。”   李秀荷点点头,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她笑道:“多种点是好事,他曾服过役,他名下的田是不需要赋税的,那边的地我跟你们一起种,你嫂子这几日胃口不好,我才没能及时来帮你。”   “眼下嫂嫂最重要,我们也能种,娘你不用担心我。”季时玉心里暖流流淌,感动之余还觉得羞愧,他都出嫁这样久了,还没能让爹娘放心。   “无妨,她是害喜,吃点合胃口的东西会好很多。”李秀荷拍拍他肩膀,“好了,快起来,咱们一起把那边的田种了,之后就不需要再惦记着了。”   季时玉连连点头,他虽不愿娘帮他做这些,可能和娘挨着,他心里就暖乎乎,觉得踏实。   快走到田里时,季时玉远远就看到戚有才田里站着几个人,隐约瞧着不止王秀霞,似乎连戚有才婆娘田英也在,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这要是吵起来,娘也要跟着有气受了。   忐忑走到田里,就见田英正数落着贾小梅,王秀霞则是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反而没注意他们过来。   季时玉松了口气,李秀荷状似不解地看着他,“愣什么呢?来撒种子。”   “好!”   李秀荷刨坑,他就在里面撒种子,然后再盖上踩踩,戚鱼和于实也是互相协作着来,干活速度倒是很快。   “哟,山州家的你都嫁出去了,还让娘家人来帮忙做事啊?你这跟没断奶有啥两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季时玉正庆幸王秀霞没找事,却不想田英先开口了,果然是蛇鼠一窝!   李秀荷淡淡看她一眼,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有啥好笑话的?总比有些人没爹没娘要好啊!说回这帮忙,你家汉子们呢?戚大志手不利索,戚大明和戚大宝也断手断脚了?”   “你敢咒我家大明!”王秀霞立刻瞪眼,嗓门尖锐之大都比得上零星的知了了。   “大明家的,赶紧种田,没必要和这样的泼妇说话,她家也就是羡慕大明有个儿子,也不知道她家要生个什么东西出来!”田英到底比王秀霞多吃十几年的盐,也知道该怎么戳别人痛脚。   在他们看来人人都想有个儿子孙子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可李秀荷却对此很淡,若是儿孙不成器,有亦和没有一样。   她没忍住笑出声,“我家阿峰和梅姐儿都年轻,想要儿子有什么难的,不像你家,生三个儿子,也就得一个孙子,话说回来你家戚大宝也十八了,还没人瞧得上他,你家这坨子老肉也是要砸手里了,有心思惦记别人家生男生女,不如先处理你家的老腌肉,叫人提起就觉得呛得慌!”   一连串儿的话给田英和王秀霞怼的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梗着脖子在那喘着粗气,像是恨不得抄起手里的斧头朝她们劈过来。   但她们可不敢,眼看着打嘴仗也打不过,就只能咒骂两句远离他们了。   季时玉一直知道他娘厉害,没想到还能把这两个泼妇给治的服服帖帖,他是闹不过这些妇人们的,总觉得她们可怕的很,唾沫都能淹死人!   “眼下已经在村里,娘没办法改变别人,就只能多教教你,面对这种不讲理的人泼辣货,你也无需太懂礼数。”李秀荷轻声提醒着,只是她也清楚,许多事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季时玉或许有一日能拿捏住她们,但绝对不是现在。   “我会适应的。”季时玉略有些无奈,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麻烦的人离开,播种的速度便更快了,四个人忙碌着,一个时辰就把最后这块地给种上了。   浇过水就离开了,之后只要等着庄稼长出来,再时不时来除除草就好。   回到家里,季时玉赶紧开始做饭,依旧是荤素搭配的饭菜,连他偶尔都会吃几口没有一星半点肥肉的瘦肉。   吃过饭,三人自发排队去耳房沐浴,季时玉自然是要先洗的,过后就要把戚鱼换下来的脏衣服丢进木盆里,等傍晚时候再拿去洗。   至于于实的衣裳——大概是觉得比起让季时玉帮他洗衣还是扎在妇人堆里自己洗比较安心,因此总是单独抱着木盆跑到河边洗,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只是他从前莫约是没洗过,搓衣裳的动作很生疏,还是后来在其他妇人那里收了根木棍敲洗。   季时玉侧身躺在床榻上,腰间搭着被子,怀里抱着戚山州的枕头,对方几日不回家,枕头上皂荚的味道都淡没了。   也不知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另一边的县衙,县令愠怒万分地看着候在两侧的衙役们,县城书院发生那样的严重事,竟然几日过去都不曾查清楚!   戚山州和代今宵有心想帮他们解释两句,奈何县令在气头,当真是一句都听不进,只能等县令消消气再做打算。   近日来,县城的善德书院屡发事端,前几日一商户家的公子离奇失踪,派人遍寻无果,数日后竟在书院的井中找到,人都泡肿了!   此事一出,书院自然难辞其责,便是有心想要隐瞒都瞒不住,便直接闹到县令跟前了。   这几日,衙役们一直在书院里打问情况,平日里和那公子交好的其他公子,竟是谁都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僵持着,商户那里也不依不饶,县令自然心烦。   戚山州在心里叹息,也不知家里情况如何,他家少爷现下是否安好,他不在,事事都得季时玉扛着了。   “书院那么多学生,我便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戚山州、代今宵,我命你们二人带人去书院打问,其中的盘根错节,定然要问个清楚明白!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赵县令声音又沉又重,字句砸在他们身上宛若冰雹一般,他们不敢不听。   戚山州和代今宵对视一眼,点头应声。   善德书院发生这样的事,按理说该让学生们各自回家,暂时躲避,只是赵县令始终怀疑那公子的死不是意外,凶手必然还藏在书院里,或许就是书院的学生也未可知。   走出县衙,戚山州和代今宵长舒一口气,可紧接着另一口气就提起来了,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盘问那些学生,总不好直接问他们,谁是凶手。   “我看我们还是该先去找书院的夫子聊聊,先问清楚死者是否与人结怨,若真如此,寻仇的可能性极大。”代今宵率先开口,他在县令身边做事许久,对这些事已然有解决章程。   戚山州暂时没有其它办法,何况这还是他头次处理这样的事,自然要多听多看,当下便同意了代今宵的提议。   县衙与书院有段距离,若是平时定然要走着去,可眼下着实着急,两人便驾着马车去了。   书院的管事原先是不认得戚山州的,可最近几日也瞧见他在县令身侧忙前忙后,自然知道其身份与众不同,如今更是和代先生一起来查明此案,必然深受重用。   瞧见他们来,管事立刻放他们进去,“眼下书院还在授课,希望不要打扰他们。”   “我们找书院夫子聊聊。”代今宵赶紧解释,“无须担心,我们不会打扰学生们。”   管事便带着他们到后面的厢房寻夫子们了,眼下山长和几位夫子也都在商议这事饶是他们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未商议出什么章程,就得知县令再次派人来书院,心便重新吊了起来。   “快请进来!”   片刻后,戚山州和代今宵进了书房,衙役则是在外面守着。   里面山长和夫子们都严阵以待,生怕他们是来找麻烦的,但也料定不会闹得太难看,毕竟他们可都是有功名的。   山长沉声说道:“两位又来我们书院,想来是要继续查命案一事,奈何先前我们已将知晓的全部情况悉数告知,其余当真不知了。”   “既然如此,那是否方便让我们和他的夫子和学堂其他同窗聊聊?”代今宵对他的话表示理解,只好退而求其次。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闻言,山长默然几息,而后点头答应。   管事便带着他们去了那位公子生前的学堂里,刚好授完课,学生们或是到屋外散心,或是在堂内继续研读,倒是方便他们两个认人了。   代今宵紧接着就要抬脚进去,戚山州却是拦住他了,他低声道:“你难道忘记了先前衙役们都不曾问出只言片语,我们若是直愣愣进去保不齐也和他们一样一无所获。”   “戚兄有何高见?”代今宵闻言赶紧讨教。   “诈他们。”戚山州说着给他使眼色,两人便立刻沉下脸,朝学堂屋走去。   戚山州本就是硬朗面庞,锋利的眉眼,刀削般下颔骨,高挺的鼻梁,组在一起便是最凶悍冷硬的。却不想代今宵看似文弱,冷下脸来也格外有震慑力,看起来强势很多。   两人进屋直面还在学堂屋的夫子,戚山州冷声道:“经调查问询,已经得知钱多易死亡真相,现怀疑高岩杨毅就是杀害其凶手,需要立刻将他们两个捉拿归案!”   主意是馊了些,但戚山州不相信平日里和钱多易关系交好的两人当真什么都不知,一定是在隐瞒什么!   所以只要拿捏住这两人便是突破口。   学堂内安静一瞬,紧接着就爆发出热闹的争讨声,似乎是难以置信,学堂内竟还有这样的杀人凶手,亦或是根本不信这两人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一些人暗自叫好。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也彻底愣住,翻译过来的杨毅急声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和钱兄是好朋友,怎么可能杀害他!你是哪里来的?竟敢这般污蔑于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代今宵也沉声呵斥,“你们平日里与他是交好,可见是私下起了冲突,致使你们杀害他!”   这样大的屎盆子就要扣到脑袋上,高岩忍无可忍地喊道:“你们有何人证物证!你们二人这般污蔑我们,我们要报官!”   戚山州可不怕他这种话,当即怒斥:“喊什么!嗓门大就能洗清罪孽吗?你们做了什么心知肚明!就算真有什么冤情,也留着上公堂和县令说吧!带走!”   话音落,早在外面准备着的两位衙役立刻冲进屋里将他们两人扣住,半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学堂屋内所有人神色各异,有惊恐不安,有鄙夷不屑,还有舒心懈怠……可见平日里就已然对他们几人不满了,只是碍于他们的身份不敢多言。   起初高岩和杨毅还以为只是吓唬他们,可当他们被绑住手脚拎进县衙后,整个人都慌张起来,开始扯着喉咙喊冤叫屈,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晓他们是被冤枉的。   赵县令见他们把这两人带回来也深觉奇怪,但这戚山州和代今宵都不是会玩闹之人,将他们带回来自然有意义。   “高岩,杨毅,你们二人是否曾将钱多易杀害!本官曾听闻出事那日,你们曾相约一同去灯会,为何他未出现?”赵县令一拍醒木沉声发问,“你们必将此事说个清楚明白,否则莫说要影响科考,怕是连家中都要受牵连!”   钱多易家境殷实,高岩和杨毅两人虽也不错,但也是因为和钱家有生意往来,才走得近些,若是他们真被扣上杀害钱多易的帽子,那家中怕是也要不好!   “大人冤枉啊!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日我们是约好同去看花灯,可他并未出现!我们平日是厌恶他,却也不至于要他性命这般残忍!何况也不是只有我们讨厌他!”   “对对!还有周丰!他总是被钱多易污辱调戏,想必早已对他怀恨在心!”   啊?   公堂的人都一脸惊讶,谁对谁怎么了?   生死攸关时刻,杨毅大喊起来,“钱多易瞧上了周丰,明里暗里对他动手动脚,周丰自然不愿理会他,他便指使我们欺负他!周丰才是最恨他的,你们该找他啊!”   ……   很快到了秋分,除去新播种的,田间种着的其它庄稼粮食都纷纷开始收,稻子、花生、玉米等等。   季时玉也收回来很多,秋收是力气活,田里那些粮食如果不尽快收回来,很可能就要被山林里的鸟群野物给叼走破坏,也都是要为即将到来的冬日做准备。   说是季时玉收,实际上都是于实和戚鱼在做,以及季家和里正家也多少会帮,季时玉则是在家里躲着,时不时就要红着眼眶转一圈,给他们送酒肉送饭。   季时玉是爱吃玉米的,只是他从不知玉米里竟是有虫的……初次掰玉米时直接掰出来一只大肉虫,他连叫都没叫,直接把玉米甩老远,躲屋里哭了半日……   “唉。”季时玉摸摸双臂,每每想到都感觉浑身不舒服。   他托着下巴缓了缓,很快把院子收拾好,方便他们把粮收回来时有地方放置,   这一个月戚山州都没怎么回家,原想着秋收有他能好些,不曾想这人竟是忙的连家都回不得了!   很快,季时玉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想着是他们收粮食回来了,便赶紧起身去迎接,却不想最先进家门的是一头熊瞎子……   大熊瞎子扛着他家田里的粮食,原本干净妥帖的衣裳也沾满灰尘和稻草,那样一堆稻子都没压弯他的腰。   “戚山州!”季时玉眼眶一红,顾不得什么稻草不稻草的就要往他怀里扑。   “别过来,站那!”戚山州边说着边赶紧把稻子小心放到地上,还不忘抽空看他一眼,刚松开稻子,就被季时玉扑了满怀。   稻草都沾到脑袋上了。   季时玉双手紧紧抱着他,先是发出痴痴笑声,很快笑声就变得短促怪异,啜泣声越来越明显,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利刃搅进了戚山州心口。   “哪有你这样撒娇的。”戚山州失笑,弯腰把他抱起来。   沉甸甸的稻子不能压弯他的腰,轻飘飘的哭泣却可以。   “我!我们去收菜、哎!还去播我、种!你都不知道多呃、多辛苦!我还要和王秀霞吵、嗷架!她老欺负我……娘帮我骂回去了,我本来也要收玉米,但是有那么那么大的虫吃我……花生叶上也有……我好怕!”   他哽咽着诉说自己近日的不容易,越说便越委屈,哭声饶是被房门挡着都挡不住。   戚山州默不作声地帮他擦着眼泪,锋利的眉宇紧皱,下面是因季时玉而泛红的眼睛。 第64章 县城   县城的案件已然告一段落, 经过查证,高岩和杨毅的话确实属实,后来县令把周丰带到县衙, 并未像对簿公堂那般公开处刑,而是问清楚事情原委。   和他们所想的差不多, 钱多易嘴上说要去灯会,实则是借此事躲开,他从山长那里拿到书院钥匙, 又以周丰的父母相逼, 逼迫他必须去书院。   钱多易先前只是动手动脚,那夜却发了狠要强硬动手, 周丰到底是男子, 夜黑风高,书院也没人, 他当然敢还手,否则今日还不如死在这里!   起初两人互相殴打,后来便是钱多易压着他打,周丰也不知是哪里涌来的力气,摸到了旁边的石块砸到他脑袋, 后又直接一把将其推搡开, 竟是直接把他推进了井里,他害怕极了, 连带着石头也扔进了井,就匆匆逃跑了。   “县令是如何判决的?”季时玉眉心紧皱,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那周丰的本意,可他失手杀人毕竟是事实。   “县令还并未对外公布此事,钱家暂时也不知真相, 只是一味的说不信钱多易会失足或自尽,屡屡施压给县令,但我看县令的意思,是要保下周丰了。”戚山州也不知究竟会如何。   若是按照常言,那便是一命换一命。   可周丰是在性命攸关时反击,杀人不是他的本意,之后更是痛哭流涕,求着县令将他推出去明哲保身,这样的人,若是不遇到钱多易,不该至此。   季时玉皱眉,“此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律法似乎从未言明这般案情该如何解决,可我觉得,遭受迫害时的反击是保命之举,若真要追究,也该追究迫害者为何要欺侮凌辱他人,造成今日种种,分明就是其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具体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县令的决断,咱们不说这些。”戚山州安抚他一番,若是从情面来讲周丰自然无错,可若从律法来说,便不能就此放过。   季时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只是平民百姓,这些到底不是他们说了算。   只是没想到戚山州刚有要事做,就是这样为难的事,怪不得这段时间总是不能回,自己方才还那样哭个不停,实在不好看。   戚山州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哭了这半天,眉毛眼睛鼻子还是红的,“当真是委屈坏了,也怪我这段时日忙,偶尔回来也无瑕顾及你,好在这事之后暂时能休息,这段时间都会在家里,县令若是有事便会来寻我。”   “真的呀?”季时玉扁扁嘴,眼睛又红了红,“那你去掰玉米吧,我连花生都不想揪,全都是土,叶上还有虫……”   “都我来做。”戚山州赶紧保证,他原本就没想着要季时玉做这些,只是这段时间确实繁忙,不得已才委屈他。   季时玉便嘿笑起来,“那我跟着你。”   戚山州痛痛快快地应了一声,他也喜欢身后缀着季时玉。   玉米棒子能吃能卖能磨面,稻谷也要脱壳收起来,家里多了身强体健做事利索的汉子,收起粮食来快很多,三五日的功夫,就把这些都收进麻袋里存放起来。   自从戚山州回来,季时玉便再没做过活计,虽说去田间更频繁些,却一直是坐在旁边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便是如此了。   众人都看得明白,先前都觉得季家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是戚山州攀上季家,还为季家揪心一番,如今再瞧,分明就是季家季时玉占了便宜去,再找不出哪家能什么活计都不做的夫郎了!   “村里人都说,我能遇着你娶是享福了。”季时玉站在厨房门口,看向正在做饭的戚山州,厨房里油烟很重,肉香浓郁,他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戚山州哼笑一声,“村里人说错了?”   季时玉赶紧摇摇头讨好般说道:“当然不是!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换做别人都不会这样对我好,夫君我以后也要好好伺候你,等你老了,我也不离不弃!”   “季时玉,少拿你分内之事来讨好我?”戚山州再次冷哼一声,从头到尾都没往后看一眼。   使性子使成这样,就没见过哪家夫君这样小气的!   季时玉少不得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抬脚进了厨房,走到窗前的矮桌边坐下,如同之前那样。   “不在外面了?”戚山州冷不丁出声询问。   “不了,外面哪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看于实和小鱼逗小鸡,我要守着你~”季时玉乖乖坐在凳子上。   厨房窗前的矮桌是他之前要求放的,想着戚山州做饭时他还能坐这里陪他说说话,今儿没坐,看把他给恼的。   戚山州轻咳一声,再没做出冷哼的腔调来。   说起来戚山州做清淡的菜不好吃,但若是做浓油赤酱地肉菜,那确实是有几分滋味的,毕竟调料不少,还是肉,难吃不到哪去。   于实依旧挑嘴,只是这次没再露出纠结神色来,捧着碗大口扒饭,可见是觉得味道还不错。   吃过饭,戚山州就和季时玉带着好些肉和点心去串门了。   先前他不在家里,村里人确实帮过不少忙,最该着重谢的当然是里正一家和季家,就算季家是季时玉娘家,也不能不做表示。   给季家送的肉酒和孕妇爱吃的糖果点心,送这些是不会出错的,何况杨雪梅最近就是爱吃些零嘴,送礼便是要送进人家心坎里。   去里正家拿的也是这些,里正从前就对他多有帮助,现如今成婚了连带着帮衬他家里,叫戚山州如何不感恩?   当然他也知晓,里正这样做多半有因为他在县令身边做事的缘故,可君子论迹不论心,终究是他占了便宜。   将最近的人情一一对上,戚山州才稍稍松口气,但也不代表人情就这样还完了,因此才有那句,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秋分一过,便是无休止的热风,这场热风之后便会变冷。   季时玉最烦刮风,总会将他的头发吹乱,偏偏他们这几日还要去县城,再大的风都不能阻止。   天气转凉后,季时玉便抛弃了青蓝绿的衣裳,转而将红橙黄三色的衣裳摆进柜子里,方便他每日穿。   去县城赴约这日,他取出一件桃红色来,里面搭着月白,艳而不妖。   旁人都是要带家眷去,于实和戚鱼不便前往,便留他们二人在家,倒是刚巧碰上镇上集会,就让他们和季岩峰同去镇上了。   怕他们玩起来束手脚,季时玉还多留了些银钱给戚鱼。   季时玉鲜少进县城,遑论这次是要和夫君的同仁相聚,他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给戚山州丢脸。   “都是普通人,不用紧张,以后咱们常来就是。”戚山州最是不愿看他着急,何况不就是来县城酒楼而已,吃饭的地方罢了。   “我明白。”季时玉深吸一口气,眉眼坚定许多,他可是季时玉!   进县城要盘问两句,戚山州早已和守城的侍卫熟悉起来,见他进城自然是放行的。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酒楼。   湖鲜楼。   这家酒楼主要做河鲜生意,季时玉最爱吃鱼虾,来这里便是最合适的。   季时玉抬眸看了一眼匾额,轻声询问:“你来过这里没有?”   “我怎会自己来这里,当然得带着你。”戚山州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好的都要紧着他。   季时玉闻言笑弯眼睛,红色衬他,显得他愈发白嫩,和身侧的戚山州是截然不同地肤色。   像少爷和长工。   门口的伙计瞧见季时玉眼睛都瞪大了,以为他是哪家的少爷,赶紧过来迎接。   “您请进,楼上雅间还有空的。”   季时玉下意识看向戚山州,后者立刻说道:“我们约了朋友,是代先生。”   代今宵在县令身边做事久,县城的人几乎都认得他,当时也是说只要以他的名义定雅间就好,否则怕其他人找不到。   一听是要见代今宵,伙计便更热情了几分,“原来您二位就是代师爷还未到的朋友,快些请进,我带二位上去!”   代今宵知道以他名义定,他就得来早一些,早早就带着夫郎来等他们了,大家都是住县城或城边,因此最后只剩戚山州夫夫了。   走到雅间前,伙计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应才推门请他们进去。   戚山州从头到尾都牵着季时玉,片刻都不肯松开,进屋就迎上众人的视线,各个都像哑巴一般没说话。   戚山州有些好笑,“怎么都不出声?这是我夫郎季时玉,平日里鲜少来县城。”   “戚先生!戚夫郎!请进请进!”   “快坐快坐!不要客气!”   “先前戚先生藏着掖着,我们便知晓他这位夫郎得是妙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季时玉自幼被捧惯,这样的话反而叫他觉得受用,更加放松些。   落座后,众人便也各自介绍着,也就还有代今宵也是娶夫郎,三位班长则是娶的女子,各自认得后,便也轻声聊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季时玉没想到会有这些人,言行举止便更稳重些,不要别人觉得他只有美貌,却毫无气质。   都是熟人,自然无需分开坐,季时玉身侧就是代今宵的夫郎柳清,衣着虽然清淡,但瞧着干净整洁,人也很老实温和。   季时玉只以为自己是头次来,却不想他们都是如此,才知道他们先前总在其他酒楼吃,今儿在这里,还是戚山州奋力争取的。   他悄悄拽拽戚山州的袖子,后者便立刻将左手垂到桌下,放到自己腿上,由着季时玉去触碰他。   他们雅间人多,小二也紧着他们这里点菜,人来齐后就开始点菜,这里的特色便是鱼虾,不管如何点都会有季时玉爱吃的,他便没多嘴,由着戚山州做主了。   来是就发现这里的生意还算不错,后厨上菜自然也就慢一些,他们倒是不急,趁着机会开始闲聊起来。   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最近书院的事,以及今年太平县的收成。   这里都是县令的心腹,了解的事情自然也多,说起周丰的事,他们不免都很惋惜,不禁为他说着话,毕竟哪个汉子能接受被其他汉子这般调戏侮辱!   戚山州不是木讷性子,他深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这时候便一言不发,只顾着给季时玉剥瓜子核桃,时不时还要喂他喝水,这哪里是照顾夫郎,分明就是伺候主子。   “怎么了?”似乎是才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戚山州恍然抬头,“他平日里就爱吃点瓜子果仁,倒是叫你们见笑了。”   “哪的话!只是没想到戚先生这样疼爱夫郎,连这样的微么小事都亲力亲为。”一班长没忍住打趣起来。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就会嘴上说好听的话!”一班长媳妇似不满似的说着,但细看也能瞧出她眼底的笑意。   也是在提醒她丈夫不要再继续张着嘴说那些话了。   纵使这里的人都信得过,可到底隔墙有耳,若是他们所说都被旁人听取,岂非要大祸临头?   他们便不再谈论周丰的事,而是说起今年的收成,秋收刚过,衙役们很快就要挨家挨户的征收,这才是眼下他们该担心的事儿。   今夏热得厉害,沙河村有条几百年都不曾干涸的大河,滋养着周围数不清的沿河村落,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其它村庄就有些说不准了。   “今夏雨水少,庄稼虽然也有收成,但到底还是不够看,沿河村庄倒是好很多,我听说。近山的村庄几乎没什么收成了,年年征收都是一场硬仗。”   眼下县衙只有两位师爷,戚山州负责专门的刑事,但代今宵要操劳忙活的却是数不胜数,若是要细分师爷的职责,还能再分出许多来,但他一人包揽数年,可见事情做的不错。   往年也都是他派人去征收,聊起这些自然是他更有话要说。   “眼下还未正式征收,收成如何还有待分晓,只是我也曾听说有些村庄收成不好,可这是避无可避的事,县令也得往上报。”代今宵轻声说着。   “民以食为天,庄稼就是咱们老百姓的性命,只希望老天保佑,明年能丰收了。”   “是如此,戚先生在沙河村,想来庄稼收成还不错?”   戚山州闻言点点头:“尚可,也是每日都得浇水,最少要三次,即便如此,家里的田地也刚够我们过活。”   “这是为何?”   “说来都是怪我,我从前不曾做过这些事,在田地庄稼上便有些懈怠,因此不曾只照顾周到,惭愧。”季时玉闻言适当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众人倒是没太惊讶,毕竟任谁瞧着季时玉这副模样,都不会觉得他是能做脏活累活的人。   就没见过哪个乡下人家的夫郎这般好颜色,皮肉白嫩,举手投足都带着矜贵,说话时也有一股独特气质,不会种田也是常事。   戚山州笑笑:“也是怪我,家中亲缘淡薄,没人能帮衬他做事,虽有弟弟却也年幼,不能成事。”   “唉,家家有本难念经!不提这些也罢。”   “正是正是!”   季时玉抿了口茶水,倒不是他信不过这些人,只是言语上未免太不谨慎,还是叫他们觉得自己是只会拿戚山州出气的少爷,日后倒是也能省事。   不多时,饭菜陆续上桌。   季时玉看着桌面上的菜色,倒是难得期待起来,各式各样的鱼虾螺肉,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动。   “今儿到底是咱们头一回见,不如碰杯如何?”   “这倒是好,来来来!吃不得酒的便以茶代酒了!”   这便是说给他们这些夫郎和妻子听的,却不想戚山州也跟着端起茶杯,笑道:“回时还得驾马车,不好吃酒,今日以茶代酒,我便多喝两杯赔罪!”   瞧瞧这副惧内模样!   季时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最是不喜戚山州在外吃酒,便是当着他的面都不可。   “都好都好!”   待所有饭菜上齐,伙计便把房门关上,屋内的人边吃边交谈着,闲聊着那些日常琐碎的事。   季时玉是没心思附和的,这家酒楼的饭菜着实不错,饶是清蒸鱼都格外有滋味,还有鱼头汤,浓白鲜美,喝上一口浑身都热乎了。   戚山州见他吃的喜欢,便忙不迭地给他挑着刺,叫他吃起来方便,就连田螺都得给他挑着吃。   “秋季田螺才最肥,回去我也要带着小鱼去河里摸。”季时玉吃着凑到他耳边笑说,“到时候给你做下酒菜,可好?”   “都好。”戚山州扬起唇角,这样惦记着他,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季时玉吃得差不多,却见身侧的柳清没怎么动筷子,只吃着一些清淡的菜,连鱼汤都没喝。   他轻声询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清没想到他会关心,微微一愣,紧接着摇头,“只是如今吃不惯这些。”   季时玉心头微跳,想到娘之前和他说嫂子怀孕时的事,也是闻不得一些味道,吃食上也格外挑拣,胃口大不如前。   眼下再看柳清这副模样,分明亦是如此。   “你丈夫可知晓?”季时玉想,若是代先生知晓,想来提议来这间酒楼时便不会这般顺利同意。   果然,柳清摇了摇头。   “那你待如何呢?”季时玉想了想帮着他把稍微清淡的菜都调到他跟前,这些汉子大口吃肉,全然不会注意这些。   倒是戚山州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片刻。   “你若是不舒服,我陪你出去走走如何?”季时玉问。   倒不是他要上赶着,只是通过方才的事,他也发现这位代师爷也算是有头脑的,与之交好自然不会有错。   他这般热情,柳清也不好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季时玉对戚山州低语几句,便带着柳清去外面了,期间问过酒楼的伙计,走到了后院一处空旷的地方,小院里种着些花草,闻着倒是舒服很多。   柳清长舒一口气,很是感激地看着他,“多谢你,刚认得就叫你看笑话了。”   “这算什么笑话?你如今身体不适,才是最该好好养着的,娇气些又有何妨?既是吃不惯,来前便该和代先生说一声的,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季时玉有些不解,但也算是说着宽慰的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不该委曲求全。   柳清看着他这般洒脱,他从未见过这般明艳张扬的小哥儿,却又生的这般正直开朗,他该是嫉妒的,却无法做到。   “我与你情况不同,家中还有婆母要照顾,哪里能让丈夫再劳累,我若是连分内之事都得他操心,还算什么夫郎!”柳清有些自嘲地笑笑。   “你婆母……待你不好?”季时玉也曾听戚山州说过两句,这位代师爷有位瘫痪在床的母亲,常年要吃着药续命,娶来的夫郎对他娘极好,日日守在榻前。   可婆母久病,心思怕是已然百转千回,自然不会如新婚时那样待他,定然要吃些苦头的,但柳清不敢告诉丈夫。   柳清骤然红了眼眶,“我们不过初见便叫你瞧出来了,当真是丢脸……”   “真会丢脸?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无法躲避,生老病痛,喜怒哀乐。”季时玉撇撇嘴,“何况此事你该告诉代先生与商议,若依旧怀着身孕劳累,别说肚子里的孩子有危险,怕是连你自己都要不好。”   他实在不理解,这样困难的是怎么还要藏着掖着,不告诉自家夫君呢?   若换做是他被婆母刁难,少不得要闹起来,平常轻训也就罢,可要是没事找事,故意刁难,他恨不得把家给掀翻!   也幸好他没有婆母。   “当真是羡慕你。”柳清轻声说。   “我瞧着代先生也对你颇为上心,有事合该与之商议,夫夫本就该如此。”季时玉拍拍他肩膀,“你不要想太多,眼下你怀着身孕,他便是再生气也不敢对你如何,你不如大胆一些!”   季时玉边宽慰他,边四处张望着,本想找张椅子板凳坐,却始终没瞧见,倒是还碰着几个头戴帷帽的姑娘,腰肢细软,身形婀娜,格外有风韵。   “快别瞧了!”柳清突然拽过他,拉着他走到旁边。   “怎么了?”季时玉眨眨眼,他只觉得那几位姑娘格外好看。   柳清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瞧她们的身段步伐,那是青楼楚馆的做派,你说怎么了!”   季时玉也不由得惊讶起来,“她们身材保持的真好,身上也香香的。”   柳清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了,常人遇见这样的人都得躲着,生怕染上病,他倒是还夸起来了!   季时玉不觉得有什么,她们虽没做正经营生,可也不能耽误他欣赏不是?   何况她们身上香喷喷的,不知是什么脂粉,若是拿去卖定然能换个不错的价钱! 第65章 香膏   走在前面的几位姑娘似乎是听到他们谈话, 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待柳清缓和些, 两人这才重新回到雅间里,季时玉坐下就瞧见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还放着几块鱼肉, 碗里也盛着鱼汤,只等着他回来吃喝。   鱼肉倒是不想再吃了,他将鱼汤喝完, 放着鱼肉的碟子自然而然推到戚山州面前, 后者自然接过,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其实亲近的人吃剩饭是常见事, 只是任谁亲眼目睹, 都会觉得惊讶,毕竟以戚山州的身形性格来说, 实在是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原以为是冷血冷情地糙汉,却不想是最疼爱夫郎且惧内的柔情汉子。   这顿饭吃得格外有滋味,酒楼的掌柜的看在他们都在县令跟前做事的面子,特意给便宜些,均摊下来倒是不显昂贵。   县城的商铺茶馆也比镇上多很多, 到处都热闹非凡, 每条街都有每条街的乐趣,琳琅满目地物件, 都快让季时玉看花眼了。   今日相聚本就是为着相熟一些,三班家里还有孩子老人要照顾,吃过饭便散伙离开了。   柳清想到家里的婆母,便也有些急着回去,代今宵却说道:“今日无妨, 我已经托邻居婶子照顾半日,银钱都给了,她会仔细照顾的,我带你去医馆瞧瞧。”   席间他也发现柳清似乎有些不适,只是他性情内敛,不像戚山州能做出那样旁若无人地举动来,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在意自己的夫郎。   “我——”   “去瞧瞧也好,方才他似乎有些不适,隐隐作呕,别是有其它隐疾,还是仔细瞧瞧才能放心些。”季时玉立刻接话。   这话按理不该他来说,可此刻他说了,倒也不觉得尴尬。   他本就是好意。   代今宵闻言愈发紧张,和他们告辞后就赶紧带着柳清离开了。   戚山州看他一眼,“好不容易就咱们,去逛逛如何?”   “县城有什么好玩的吗?”季时玉询问,“我和橙子他们在镇上时经常一起吃茶听曲打马吊,你可知道打马吊?只是寻常玩玩,便再没其他趣事了。”   “那就随便逛逛。”戚山州说,“添件衣裳首饰也可。”   “哦~”季时玉挑起眉梢,眉眼和唇角尽是笑意,“听夫君这意思……月钱给你了?”   戚山州也笑着点点头,月钱本该是月月给,没去的日子不该算银子,不想县令却是给他补足了,两月一起给,到手便有二十两了。   这些银两若是和季时玉从前比起来确实不算多,但普通农户一年都赚不了二十两,真说起来也不算少了。   季时玉倒是颇为满足,放眼瞧瞧,还有谁比他家夫君还会赚银子的!   “县令人很好,你日后做事要更上心些。”季时玉挽着他手臂轻声叮嘱着,“左右那些事我是不懂,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我明白。”戚山州垂眸盯着他侧脸,眼神格外缱眷。   县城的物价要比镇上贵许多,季时玉虽对县城不甚了解,但对首饰衣衫铺子还是颇为好奇的,卖得那样贵,总该是有道理的。   连着瞧了几家铺子,发现物件确实要比镇上精致很多,样式也层出不穷,价钱自然也格外好看。   戚山州不懂他看半天为何不买,“都不喜欢?我瞧着有几样是你喜欢的样式,店家也说卖得不错。”   “你说的样式家里都有,何必还要买和别人一样的放着?”季时玉笑了起来,“我真的只是瞧瞧,没合眼缘的自然不会买。”   两人继续朝前走着,可很快就发现前面的街道被人给堵着了,不知是哪家铺子排着长队,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季时玉不爱那种普罗大众的东西,可若是人人争抢到这种程度,他也得好好排排队瞧一瞧了。   他赶紧拽着戚山州去排队,他轻轻拽拽对方袖子,后者立刻低头将耳朵凑过去,季时玉道:“你快瞧瞧,前面都有什么!”   “只看见她们手里捧着盒子,瞧不见里面的东西。”戚山州仗着身高腿长,且前面都是姑娘或小哥儿,硬是看了个一览无余,“瞧着是卖什么瓶子罐子。”   季时玉便不再问他,反正在这熊瞎子眼里,怕是就没什么好东西。   他轻轻碰了碰排他前面的人,待那戴着面纱的婢女转过头,他问道:“打扰,你可知这是卖什么的?”   婢女笑道:“少爷不知,这里是卖香膏的,若是擦上一星半点儿,能香许久呢!”   听他这样说,季时玉冷不丁就想到了那会在那些姑娘身上闻到的香味,不知是不是一样的。   这里排队的几乎都戴着面纱,倒像是故意藏着不让人瞧出来似的,可这家铺子生意如火如荼,又何须在意这些?   可生意好自然也有坏处,还未等排到季时玉,店家便说今日售罄,要关铺子了!   “怎么这样……”季时玉扁扁嘴,他都还不知晓里面到底是在卖什么!   戚山州想了想,直接逆着人群带着他往前走,赶在店家关门前一刻拦住她们,“不知贵店卖的什么物件?闻起来很香,我想给我的夫郎也买一些。”   看到来者是男子,女伙计有些尴尬,“当真已经卖完,若是需要,还是明日再来吧。”   “夫君,咱们走吧。”季时玉抱着他手臂晃了晃,“日后有机会再来就是了,没关系的。”   戚山州也明白,何况他日日都在县城做事,若是早知晓县城还有卖这些的,自然早早就买回家讨季时玉欢心了。   却是不想这里生意这般好,刚到晌午,便是要关门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戚山州只好听季时玉的,两人准备离开。   “两位留步!”   一道轻柔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两人扭头看去,就见一位姑娘穿着浅紫色的衣裳,面颊上带着紫色面纱,露出的眉眼精致漂亮,却带有一定攻击性。   季时玉只看一眼,就认出这便是他和柳清当时在酒楼后院见过的姑娘,那时候他们以为对方的青楼楚馆的人,眼下看来,都能在这里开铺子,想来必然不是。   “这位夫郎,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姑娘柔声说着,“不如随我进来,我好告知你我这里卖的物件是什么,如何?”   季时玉闻言眉心轻蹙,笑了笑拒绝道:“不劳店家费心,我们改日再来买就是,便不耽误你们关门了。”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姑娘愣了愣,将帕子抵在鼻尖笑了起来,“我倒是与夫郎一见如故,便送你一盒如何?这物件不易得,且越来越少,自然是早得早安心。”   “我们可以买。”季时玉说,“我并不爱欠人情。”   “也罢。”姑娘笑笑,示意伙计进屋去拿,转而继续看向季时玉。   她确实没想到对方有颗赤诚心。   因着从前某些经历,他和婢女的举止确实难以更改,虽不是旁人口中“青楼楚馆货色”,却也不得不承下这些,若有必要,还得躲着些旁人。   今日在酒楼匆匆一瞥,便是在不起眼的雅间用食,也得从后院离开,省的酒楼添麻烦。   却不想遇着了季时玉,这哥儿神色正经,言语间也并没有不屑与鄙夷之色,实属难得。   她不客气的想,便是那些在她这里买货的人家,平日里见到她都是绕路走,否则也不会差使自家婢女小厮来,生怕脏了她们名讳,对她避之不及。   季时玉特殊,她便也愿意特殊对待。   将那盒香膏拿到手,季时玉低头嗅了嗅,一股清甜的桃子香气扑面,叫人闻之欲醉。   “这是我偶然得的方子,制作成了香膏,涂抹于身,至少一日才会散去味道,这样的好东西,没有哪家姑娘少爷是不动心的。”姑娘笑说,“这味道你可喜欢?”   季时玉微微扬唇:“喜欢,如何卖的?”   紫衣姑娘笑道:“不收钱,只当交你个朋友如何?若是愿意,便可唤我一声阿紫。”   “阿紫姑娘。”季时玉便是应了她的好意。   阿紫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纤长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在面纱上投下些许影子。   之后阿紫没再拦他们,只说季时玉若是喜欢便随时都能过来挑选,只是每日都得早一些,否则便要抢不到喜欢的香膏了。   走出几步,季时玉下意识回头看,就见那铺子已经关门,铺子的匾额倒是格外有趣。   闻香识玉。   倒是有趣的名字。   戚山州看着他手里的香膏出神,前世似乎确实听说有一家铺子横空出世,生意格外红火,因着是做女人生意的,他便没多注意,毕竟他那时候和张春雨关系一般,也不会为他买这样的东西。   只是那时候依稀记得不是香膏,是什么香香的水一类。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运气,她长得真好,人也好。”季时玉捧着香膏痴痴笑了起来,他虽不甚爱吃桃子,但桃子气味当真是好闻的。   戚山州无奈,“方才你还防人跟防贼似的,转身送你盒香膏,就觉得她再好不过了?”   季时玉乜斜他一眼,轻哼道:“你懂什么?你话怎么这样多?你也想要这香膏?我可不给你,这是送我的!”   戚山州:“……”   戚山州:“真不给我用?”   “不给!”   “那我今夜便不沐浴了,直接进被窝!”   “你敢!我会直接把你赶出去的!”   “那你给我擦点这腻乎乎的东西。”   “戚山州,你要脸不要……”   最终还是季时玉拗不过他,答应晚上给他擦擦这香膏,真不知这样个汉子,偏要学人家擦香膏做什么!   两人逛得差不多,又回到湖鲜楼取他们临走时要酒楼做的饭菜,晚饭再热一回味道是一样的。   从县城到镇上时,集市已然散的差不多,他们到镇上转了一圈,没在季岩峰出摊的地方看到人,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已经先回家了,也不知四个人要如何坐装满东西的牛车。   马车动静响,他们刚到家门口,于实和小鱼就出来迎接了,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进了家门。   戚山州把马牵进棚子里,放好草便不再管了。   …   眨眼进入十月,随之而来的就是中秋,这可是最大的节日之一,面对象征团圆的中秋,总是要认真对待的。   天气越来越凉,戚山州不愿季时玉出门,需要什么东西便照旧让他记下来,自己回来前再去买,这样也不耽误功夫。   季时玉不爱吃五仁月饼,戚山州便又着意买了些其它馅儿的,光是月饼糕点,就花费不少银钱,但一年就这样过一次,自然该奢侈一些。   中秋将近,季时玉却平添许多愁思,虽说与娘家相隔不远,但如今戚山州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了。   “想什么呢?和我说说。”戚山州同他一起坐到屋檐的廊柱下,轻轻把他揽进怀里。   “没什么。”季时玉自然不能和他直说。   戚山州对他这样好,若是叫他知晓,自己并不曾全然把这里当做实实在在的家,定然要难过的,他这样的心思,说出来也是给别人添烦恼。   连他自己都烦恼至极,又何况是别人呢?   戚山州却是不信,他捧住季时玉脸颊,轻轻往里挤了挤,朝他唇边轻啄一口,笑道:“嘴巴都噘上天了,还说没什么呢?快跟我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好烦……”季时玉撞撞他肩膀,明摆着就是不想和他说。   他本是好意,以为只要不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对方便是好事一桩,却忘记戚山州待他是如何珍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对方的心情。   见他这样不愉快,戚山州只当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便赶紧保证道:“我以后都不会再偷偷用你的香膏了,能开心点吗?”   季时玉:“……”   季时玉瞪眼:“我就说阿紫送我的香膏怎的没的这样快,原是都被你给用掉了!你个糙汉子用我的香膏做什么!”   “想和你一样香喷喷的。”戚山州说着竟是笑了起来,这当真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说得更委婉些,他只是有些阴暗的想把对方融进骨血,但做不到那样凶残,只能通过一样的气味来迷惑阴暗的想法。   他很喜欢季时玉,连他坐着尿尿都喜欢。   季时玉撇撇嘴:“那我下次跟阿紫买适合你的,你浑身桃子香香,不怕叫人笑话。”   “我和夫郎情深意笃,谁会笑话我?”戚山州拥着他,下巴抵在他肩膀,嗅着他身上清香,格外满足。   季时玉默然片刻,轻声道:“我还是头次在别人家里过中秋,团圆的日子该和至亲一起的,但是二姐姐始终没回来,我也惦念她……”   他的话听得戚山州心口有些堵。   一句“别人家”能叫他成宿成宿睡不着。   但他明白季时玉的意思,这里是他的家,却也不是他的家。   家并不是空旷的房屋,而是至亲余留的暖意,季时玉不是嫌这里不好,只是有些想念被血亲庇护的温暖。   “这好办,明儿咱们就带着礼回娘家过中秋去,保管热热闹闹的,你想见谁就见谁,想跟谁撒娇就跟谁撒娇,三两步就到的地儿,这算什么事,哪就值得让你说讨厌我了?”戚山州轻声哄着,这都是顶好解决的问题。   人都活着呢,想见随时随地。   季时玉扁扁嘴询问:“真的可以吗?”   戚山州笑着捏捏他的脸,“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想回娘家,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当然理解季时玉,因为他也曾在每一个中秋思念着双亲。   既然是要团圆的中秋,那必然是每个店人都不能落下。   第二日一早,戚山州就把于实也找来,拿着他们之前买好的东西,不慌不急的去了季家。   见他们过来,季家倒是没吓到,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买了这么多东西准备过中秋。   李秀荷把季时玉拽进屋里,轻声数落着,“是不是你又闹性子了?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回家过中秋了?”   季时玉却是不甚在意道:“他也乐意陪我回来啊,娘你不想我回家吗?都不说问问我好不好,先来数落我一通!”   “季时玉!我真想一拳把给你打醒,我们昨儿才刚见过,你好不好,单看你脸上的肉就知道了!”李秀荷恨铁不成钢一般戳戳他脑袋,“你啊你!就会跟州小子闹,惯得你!”   季时玉撇撇嘴,那是戚山州乐意,他乐意着呢!   两个刚说完,戚山州就抬脚进来了,朝李秀荷笑道:“娘,我来厨房帮你吧,小鱼找玉哥儿呢。”   李秀荷万般无奈地看着他,她哪里看不出戚山州这是有心要护着自家的儿子,怕他受委屈,竟是连她这个当娘的都得防着点。   惯的!   “哪就用得着你帮,你把他带走,看着心烦,我自己做就成!”李秀荷说着转身进了厨房里。   家里这群祖宗,哪个是能进厨房做好饭菜的!   戚山州便顺理成章地把季时玉带走了,他就知道季时玉这臭脾气,得挨两句骂心里才舒坦。   “你来寻我做什么,我正被阿娘骂呢。”季时玉一扫昨日的阴霾,眉眼都带着笑意,仿佛是在受夸似的。   “欠的你,娘急着做饭呢,你不帮忙便也不要烦她了。”戚山州笑说,“趁这时候,咱们去捞田螺?”   “要去!”季时玉表情更加生动,“那日在湖鲜楼吃过还想着回来捞呢,没想到竟是忘记了,只是可惜你不早提醒我,今儿是吃不到了。”   “那咱们走?”戚山州笑说。   季时玉欢欢喜喜地去旧屋里拿自己的竹篓,还要带着他们都去,杨雪梅身体不方便就准备留在家里,虽说知晓婆母做饭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但她在,也好叫婆母不那么寂寞。   其余便都要去,季时玉是最欢喜的,他最是喜欢一家人都热热闹闹的,就在他们要出门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紧接着,赶马车的汉子先下来,随后去搀扶马车里的人,下来一个萝卜丁,再之后便是穿着厚实的女人,怀里还抱着襁褓婴孩。   一瞬间,什么田螺不田螺的,早就被季时玉抛诸脑后,丢下背篓就朝那人跑过去。   “姐姐!”   季时雪眉眼温和的看着他,如同从前。   “姐姐,姐夫。”小欢儿也跟着叫。   被叫到姐夫的杨烁笑起来,“许久不见,小欢儿都这样大了,连玉哥儿都嫁人了。”   “小舅舅,小姨姨。”站在他们腿边的小姑娘轻声声叫着人,仰着小脑袋看他们,头上的小揪揪也晃来晃去的。   季时玉一把抱起她往院子里走,“姐姐咱们进家里说,娘在屋里做饭呢,我们去叫她,小珠宝,一会得叫外婆,知道吗?”   “知道,娘教过。”小珠宝不认生,纵然没见过,但被季时玉抱起来后就一直贴着他,小叔叔长得好看,吸溜……   得知二女儿回来,饶是坚韧如李秀荷也不满落泪,女儿嫁出去这些年没回家,她是又气又急又担心,没有一日是怕她过得不好的,如今却是回来了。   看着精神尚可,时隔多年又有了个男孩子,也算是对他们家有交代了。   李秀荷拉着她的手打量着,眼里的泪擦都擦不完,“看着很好,你说你也不来个信,我和你爹担心的很,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们回来,你那个婆婆说是不是又给你脸色瞧了?”   当初就不同意她嫁过去,无非的因为有个恶婆婆,受这么些年磋磨,遭罪的很!   季时雪沉默片刻,道:“他娘去年没了。”   所以今年才能回来。   李秀荷千言万语都憋在了心里,如果她那婆婆一直在,她儿就要一直不能回娘家,再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恶人,可如今再说什么也无用,总归人都没了。   “唉,在家多住一阵子吧,瞧着二娃是刚满月,你月子做的好不好?娘一会给你熬汤喝,你嫂子也怀孕了,你们俩多喝点。”哪怕是这时候李秀荷都没忘记杨雪梅这个儿媳妇。   杨雪梅眨了眨泛红的眼眶,笑着应了一声。   仅仅是多了几个人,家里就变得更热闹了。   季时玉田螺也不去抓了,就在屋里看着小娃娃,长得白白嫩嫩,像姐姐。   戚山州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这孩子们不都长一个样吗?   “戚山州,我们找大夫瞧瞧吧?”季时玉突然说道。   嫂嫂怀孕了,姐姐有孩子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呢。   “听你的。”戚山州说。   他虽不喜欢孩子,却也无谓为这样的小事让季时玉不高兴。 第66章 营生   这是季家这些年来过得最热闹的中秋佳节, 家里的木桌都差点坐不下,桌面上摆放的菜色虽不算多,但却量大管够, 足以让回到家里的所有人都吃饱。   吃过饭,一群人便在堂屋里或坐或站着闲聊, 说起彼此这些年的近况,日子过得如何,再多叮嘱几句。   说起季岩峰出摊子这事, 杨烁之前就是到镇上做小买卖的摊主, 如今便和季岩峰有说不完的话了,“大哥生意如何?这卷饼倒是稀罕, 我从前做货郎时也没瞧见过, 还得是大哥见多识广。”   季岩峰笑笑:“生意尚可,如今天气愈发热起来, 就有人爱吃这口热乎的,我便想着每日再多做些汤带着,也是给自己行方便。”   在镇上出摊少不得又饿又渴,若是自己烧汤带着,除了卖, 自己还能喝。   杨烁想了想道:“这倒是不错, 只是回头天越来越冷,那汤怕是等不及道镇上就凉了。”   “这我也想过, 若真到那时候,就也支开锅子就地烧锅,还能烤火。”季岩峰笑说。   左右他们做小买卖的就是得考虑全面些,即便他要做汤,也不能只是一些清淡的菜汤, 否则谁会舍得花铜板去买呢?   两个做小买卖的聊的起劲,倒是显得一直沉默不语的戚山州有些不合群,毕竟是男人间的话茬子,他这样也不能亲近起来。   杨烁对这位弟婿也很好奇,媳妇儿的弟弟他是了解的,整个儿就是小霸王,谁都不能不听他的,闹起性子来是要拆家的,谁说话都不好使,没想到竟是真嫁给村里汉子了。   “弟婿眼下做什么活计?田里可忙的开?”杨烁问道。   “你们便不知了,山州如今跟着县令做事,事事都得格外小心,生怕叫县令有半点不满意,也是难着呢。”季岩峰赶紧说道。   他也不愿让其他人都把戚山州的活计想的简单,能跟在县令身边做事,肯定得是难事,厉害着呢!   得知戚山州跟着县令做事,倒是几让季时雪夫妇惊讶不已,没想到三弟的郎君这般厉害!   旁人能跟县令说着话都不错,他竟是能走到县令跟前了!   杨烁震惊不已,“弟婿当真是个人物!跟在县令身边做事一定要谨慎小心,可莫要得罪了。”   “我明白。”戚山州点头应声。   季时玉看他一眼,撒娇般朝他皱皱鼻子,扭头继续哄着小奶娃娃玩了。   唠家常时又得知于实是暂住在戚山州的旧房里,不由得对这位弟婿更高看一眼,寻常人怕是就会直接安顿在家里了,可见是何等在意季时玉那个作精!   屋里热闹,各说各的话,李秀荷则是默默去收拾屋子,闺女好不容易回来,当然得住得舒舒服服。   前几年翻新的时候季时雪还没嫁人,自然也有她的房间,不过还多着双儿女得照顾,就不得不占用季时玉的房间了。   “我的屋子空着也是空,姐姐她们睡就睡,我又没关系。”他和姐姐很亲近,当然十分愿意让她住。   “那是你的屋子,当然要问过你,你愿意我就直接去收拾了。”李秀荷说着笑了起来,“得多铺几床被褥,免得被尿湿了。”   季时玉后知后觉笑起来,“那我跟着一起收拾!”   如今的午后早就不像之前那样灼热,令人无法呼吸,散步消食倒是也舒服很多。   晚食依旧是在季家吃的,期间还因为季多林的劝,连季时玉都吃了几杯酒。   季多林收着的藏酒都是烈酒,几杯酒下肚,季时玉就醉得眼睛都睁不开,倚靠着戚山州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李秀荷气的捶了季多林两拳,让戚山州带他们回去休息了。   收拾醉鬼是件麻烦事,幸好季时玉人品不错,倒是没在地上撒泼打滚耍酒疯,他轻轻一抗,就把人给带回家了。   于实吃饱喝足和他们分开回了旧房,戚鱼则是乖巧的倒了热茶给季时玉喝,之后的事便不需要他再操心了。   起初季时玉还乖乖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觉得燥热的很,不等戚山州给他脱衣裳,自己就先毫无章法地乱扒乱扯起来。   连盖到腰间的被子都被他踢到地上了,戚山州只好捡起来,紧接着就又被季时玉踢到地上,如此反复三五回。   戚山州当即扬手照着他屁股一巴掌,“季时玉,再尥蹶子我就要收拾你。”   季时玉被他拍的呜咽一声,又要闹性子想把枕头也丢出去,丝毫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威胁,胳膊腿都在使劲儿。   戚山州轻啧一声,倾身按住他手脚,紧紧箍在怀中,将自己的枕头解救出来放到旁边,才去帮他脱衣裳。   “怪不得娘要生气,原来你酒量这样差,早知如此,合卺酒时就该准备烈酒。”戚山州说着笑了起来,情难自持地捏住他下巴轻轻吻上去。   浅尝即止。   季时玉却睁开迷蒙双目,眼底似乎闪着细碎的光,眼尾的两片绯|红让他看起来饱富诱惑,甚至更……戚山州没说不出来,他只知晓,与他对视的瞬间,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季时玉,你还清醒吗……”   “夫君……我感觉有扭扭虫在身上爬……”   他带着哭腔,不住往戚山州身上蹭,像是沾满粘液的鳝鱼,恨不得钻进他皮肉里,腻歪歪的哼唧着。   戚山州声音沙哑,“没有扭扭虫,你是现在擦洗,还是一会?”   “有扭扭虫在咬我……”他哼唧哭着,使劲推搡他,还要继续扒身上的衣裳,“快帮我把扭扭虫抓走呀~”   “抓。”戚山州叹息一声,怕他在床上乱翻滚,只好用衣裳绑住他手腕,固定在床前的柱子上。   他立刻去厨房打来热水,想着尽快把季时玉所谓的“扭扭虫”都给擦掉,想让人帮他擦拭身子都说得这样委婉。   只是他却不知,是他想岔了。   扭扭虫或许并不是他以为的想擦洗。   而是更隐晦复杂的意思。   这是他端着盆进屋后,看到床榻上的无边春|色,才恍然大悟的。   季时玉的衣裳早就被他自己蹭掉,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格外刺目,连亵裤都被他自己蹭掉大半,双腿紧紧绞着……   戚山州赶紧放下盆子上前解开他手腕,纤细的手腕已经被衣裳擦出红痕来……   他垂眸看着季时玉的狼狈,也不知岳父这是什么好酒,竟是给他喝成这样!   “戚山州……”   “嗯。”他低低应着,“别急。”   嘴上说着别急的人,却是格外利索的把他剥干净。   ……   睡梦中。   季时玉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时不时还要晃晃,偶尔会轻松片刻,但很快就重新被压住,脸颊鼻子都很痒。   他缓缓睁开眼,刚好对上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扎着小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握着果脯,正探头探脑的看着他。   “小珠宝?”季时玉猛地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脸,黏黏糊糊的,估计是小丫头摸过果脯又摸他脸了……   “小舅舅……”小珠宝见他醒了就要继续迈着小腿往上爬,脸蛋都笑成花儿了,“小舅舅抱我上来?”   季时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他倒是想,奈何昨晚没断片,记忆犹新不说,身体也如枯柴一般,稍微一动就感觉要朽断了。   哪还能抱得起这小家伙?   “你爹娘呢?”季时玉拨拨她的小揪揪轻声问着,“我现在有些不舒服,你去找爹娘玩行不行?”   小珠宝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在她看来小舅舅分明就已经醒了,却不肯抱她。   两两相望,僵持不下。   就在季时玉准备强撑着身子下地时,季时雪急匆匆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都和你说小舅舅还在睡觉……一眨眼就不见了,还是小鱼跟我说她可能是进来了,我这才赶紧过来看看,吵醒你了吧?”季时雪把小珠宝抱起来,顺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季时玉轻轻点头,“我正睡着,就感觉痒痒的……”   季时雪笑了起来,“她就爱作怪,你若是不准备睡了,就起床洗洗,一会回家吃饭,弟婿早就走了。”   “知道了。”   季时玉在床边愣神片刻,才起身盥洗。   才中秋第二日,戚山州就已经像往常那样去县城做事了,虽说本就是该这样的,季时玉还是有点提不起兴致。   见他穿戴整齐出来,戚鱼赶紧迎上去,“嫂嫂,时雪姐姐让我们去家里吃饭。”   季时玉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你去把于实哥叫来,我给你们拌面疙瘩汤喝。”   “我们不过去呀!”戚鱼瞬间瞪大眼睛,眼底还带着惊喜,他以为嫂嫂要直接带他们过去呢!   “我和姐姐说过了,不用过去。”季时玉说,“我去做饭,你去叫人。”   戚鱼赶紧说道:“哥哥已经做好了!”   季时玉狐疑笑笑:“那你怎么不说?嫌你大哥做的不好吃?”   戚鱼摇摇头,如果嫂嫂说回娘家吃,那他肯定就不会说了。   季时玉让他去叫于实,自己则是进厨房看戚山州做的饭菜,两人倒也算心有灵犀,拌面疙瘩汤是最方便简单的,里面还摆着三颗荷包蛋,明摆着就是给他们做的。   戚鱼不说,无非是觉得他会想回去吃饭,如果说了反而会影响他心情……不过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娘家吃,吃过饭去玩闹还行,到底是嫁出来的,不能真的太没规矩。   何况,戚鱼也是想在家里吃的,以及于实,虽说是捡回来暂住家里,多少要顾着些他们的心情。   季时玉把饭热了热,三人在桌前捧着碗吃着,从前只有他爱在桌前吃饭,没想到于实也习惯。   吃过饭才往季家去,毕竟亲人回家相聚,自然是得多相处的,刚过去就碰上他们要去河边摸田螺。   今夏有些旱,河水都下去一大截了,河边的淤泥里总会藏着田螺或是河蚌。   季时雪没去,在家里看着孩子,陪李秀荷说话,杨雪梅不好乱走动,自然也在家里留着,除了她们和几个去看田的,倒是都到河边了。   季时玉身体累的很,就在岸边看着小珠宝,小家伙总想往水里扑,他就只好把她固定在身前,或是找点花花草草小石块分散她的注意。   即便如此,也累得厉害。   小娃娃的心思难猜的很。   “小舅舅,你要小虫虫吗?我去给你挖,上次我挖了一个特别大的……”   “不要!”季时玉赶紧拒绝,“你就乖乖自己玩,不要摸那些虫虫扭扭的东西,很脏,要生病的。”   小珠宝有些失落,扭头就去捡小石块丢河里了。   季时玉捡来扁扁的石头和她玩打水漂,一连蹦出三个水花来,把小珠宝惊的抱着他大腿不肯松,腻乎乎的喊着要和他一起睡觉。   这话叫亲爹杨烁听到就有点吃酸了,他赶紧把自己摸来的田螺放到小珠宝面前,笑着看她,“宝宝,看摸的田螺!多不多?明儿给你做菜吃!”   “我要小舅舅吃,宝宝不吃!”小珠宝亲昵地抱着季时玉,还要噘着小嘴亲他脸颊。   杨烁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   季时玉忍不住笑出声,“小珠宝,快去亲亲爹爹,让爹爹教你打水漂!”   小珠宝闻言便立刻迈着小步子朝杨烁走去,还没走近小丫头就直接被杨烁抱起来掂了掂,而后两人就去找扁石头了。   季时玉这才稍稍放松许多,感觉腰都要断掉了。   他轻轻打着哈欠,看着河岸边的人,这时候秋冬菜刚种上,各家也都没什么事,多数也都到河边来磨田螺,虽说肉少,但真做起来也是有滋有味的。   季时玉都惦记着那香辣的味道,今儿若是摸得够多,能吃好几日呢。   杨烁带着小珠宝玩了一会,就坐到他旁边,时不时看季时玉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姐夫想说什么?”季时玉拧眉盯着他。   “确实有些事想问你,昨日听你们说起香膏,可是县城卖的?”杨烁心思活络起来,“能否为我引荐?”   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姐夫也想做这生意?可那都是女子做的,何况你开的铺子,和这香膏也没有关系。”   杨烁到底做了多年小生意,什么场面营生没见过,他笑道:“既然是卖物件,那卖什么不是卖?何况这香膏此时还没卖到其它地方,若是咱们先卖去,必然是能赚更多。”   “话虽如此,可那香膏每日在县城都不够卖,价钱也并不便宜,又要如何做?”季时玉问。   “这边是需要你引荐了,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找她拿货,再卖到别处去,店家并不赔本。”杨烁说。   若是能拿到货,想必回家路上就能卖完。   季时玉到底和阿紫还没有交好到那种程度,若是把姐夫引荐过去,明摆着就是要和她抢生意,就算阿紫的货暂时卖不到别的地方,可别人不与她拿货,她不也照样能卖更多吗?   可眼下是姐夫在问他,到底还有姐姐在,不好拒绝的。   “我只告诉你铺子,你自己去询问吧,店家有些特殊,你可要放尊重些,莫要瞧不起人。”季时玉说完铺子名赶紧叮嘱着。   世间男子,怎会知晓女子做生意的不易?   杨烁连连点头:“三弟放心。”   只是杨烁这番话,倒是让季时玉心中也有些计较,他和对方一样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若有利益牵扯,情分便有些不纯粹了,他并不喜欢这样。   可若是他能拿到货,在镇上卖,到底也是进项……   “你若是想,那明日就跟我去县城问问如何?”   待戚山州回家,季时玉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难得有想做的事,戚山州当然不会一盆水浇灭他的热情。   只是成与不成,都得看阿紫的。   季时玉扒拉开他双臂,钻进他怀里,笑声询问:“若是真能成,不嫌我抛头露面吗?”   “说得有道理。”戚山州突然皱起眉,“你这张脸实在惹眼,不行不行,此事还是得——带个面纱!”   眼看着季时玉脸色越来越难看,戚山州不敢再逗他,赶紧把话说完。   季时玉抬起手在他后背捣了一拳,“你好烦,那我明日跟着你去问问,若是我都不能成事,就顺便告诉姐夫一声,免得他去影响阿紫心情。”   戚山州点头,还不忘淡声说着:“这东西香归香,但擦完黏糊糊的,若是能一抹即化跟水一样就好了。”   季时玉没忍住笑弯眼睛,“你都抹得香喷喷的,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若是真能做成水,何至于往身上抹?只管在衣衫上洒点就成了!”   夜里戚山州没再闹他,第二日起个大早两人就去了县城里。   戚山州怕季时玉脸皮薄不好意思和阿紫说,还想着陪他,却不想被拒绝了,只好对着他一番千叮咛万嘱咐,才朝县衙去。   县城的铺子几乎都开门了,阿紫的铺子却还要再等等,但此时铺子前就已经排上队了。   姑娘和少爷们都爱用香膏,恨不得把身上肌肤都抹上,自然是不禁用的,因此日日都有来排队的。   季时玉便在旁边的铺子转着看,顺便等着“闻香识玉”开门。   倒是没让他等太久,仅仅是片刻功夫,排队的人群就开始嘈杂,季时玉便立刻抬脚过去,他本是不想走到最前面的,奈何他也不是排队买香膏的。   幸而刚走到前面就被女伙计看到了,立刻笑着把他迎进屋里去,还特意和排队的人解释他是朋友,不是买主。   阿紫得知他来也确实欢喜,不由得笑起来,“你今儿是有事找我吗?否则不会来这样早的。”   “戚夫郎喝茶暖暖身子。”婢女轻声说。   季时玉便端起茶杯嗅了嗅,他眼睛一亮,“好香的茶,是阳羡雪芽?”   阿紫眉宇间的笑意更深几分,她轻柔道:“便是冲你这句话,今日不管你找我做什么,我都会认真考虑的。”   季时玉略有些尴尬的放下茶杯,他扭头看了一眼乌泱泱正在买香膏的人群,略带试探的询问道:“眼下香膏是只在县城卖吗?”   “我便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从我手头拿货去卖?”阿紫说着竟是笑起来,“我当时什么不得了的请求,竟还要你这般不好意思开口,原是这个。”   “你不生气?”季时玉有些讶异,若是他刚相识几日的朋友直接这样开口,他会有些不舒服的。   “自然不会。于情,你是我的知己,你开口我自然是要答应的;于理,我是生意人,你从我此处拿货,我必然不会分文不取,不管如何说都是赚的。”阿紫看着他,认真说着。   或许会有人觉得她过于轻信旁人,可她只是信季时玉的人品。   季时玉也不由得笑起来,“那便好,若真能如此,我要感谢你的。”   阿紫眉目流转,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狡黠一笑:“我在不赔本的基础便宜给你,你能卖何价,皆看你自己的本事。”   “不好这样的,你这里有实价,我跟你价钱卖就是,否则来日传出去,与你此处名声不好,你本就被世人误解,不能再多难过。”   季时玉明白她的意思,如今这香膏难求,狼多肉少,少不得就会有人愿出高价买,若也能用高价出,自然是稳赚不赔。   只是季家从前便是做生意的,季时玉虽未接触这些却也不会做这样的奸商。   阿紫闻言欢快的笑了起来,少女身着娇嫩红衣,声音如脆铃一般欢快,引得外面的人都纷纷往里面看。   “我愿与你做这生意,你只管找我拿货就是,这东西禁放,时时都有。”阿紫笑说。   “可之前不还被卖完过吗?”季时玉不解,“我若是拿的多,你可还够?”   阿紫笑道:“你且放心,我每日都留很多给花柳巷,她们要的最多,若是不够要亏钱的,你放心拿就是。”   季时玉这才放心,他只是想赚些体己,若是阿紫为着情分把自己的生意都做不好,那他真是要愧疚的。   说起这些,他又想到自家姐夫,不由得多问几句。   阿紫倒是很喜欢别人来她这里拿货,只是旁人都嫌她不正经,不肯和她接触,也就季时玉这样心怀真诚,不计较她的难堪。   “对了……”季时玉突然想到什么,“这方子是只能做香膏吗?”   阿紫挑眉,“为何这样问?”   季时玉轻声道:“一些拙见,你莫要吃心,我只是觉得这香膏有些黏腻,女子多是要涂抹全身,难免会有些不方便,若是能如水一般,洒在衣物上,不仅不会弄脏衣裳,依旧还是很香。”   随着他的“拙见”,阿紫的眼睛越来越亮,直到他说完,她立刻激动的握住季时玉手掌。   “你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第67章 拿货   季时玉没想到自己短短几番话就让阿紫醍醐灌顶, 自然,他说出这些也是拙见,对方若是能有更多的法子, 必然能改善这些不足。   看她欢喜的样子,想来是能做到的。   有阿紫的话在前, 季时玉便能踏踏实实的拿货了,而且库房的管事还给了他更便宜的价钱。   他一时不敢拿太多,一来今日没想到事情真能成, 二来也是怕在镇上会卖不掉, 砸在手里就有些不好看了。   阿紫十分体谅他的意思,“你若是在镇上卖不掉, 就拿回来给我, 退银子给你就是,不要为此担忧。”   “多谢你。”季时玉没想到她这样贴心。   “是我该谢你。”阿紫笑说, “你夫君呢?我该给你送到哪里?不如直接送你回村里如何?你是哪镇人,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便去寻你。”   季时玉便赶紧自报家门,后又说道:“送我去县衙就好,我夫君在那边做事, 我得去那边等他的。”   阿紫面露惊讶, 反而安心笑了,她嘴里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我着人送你过去,这样我也安心些。”   “好呀。”季时玉没和她客气。   阿紫还要在铺子里,何况她的身份也不方便到处乱跑,只让车夫安全送季时玉到县衙处。   这还是季时玉头次来县衙,上次都不曾到这边来, 眼下难免有些紧张,站在县衙前一时不敢进去。   “你谁!在这里做什么!县衙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   他在县衙前走来走去的行为引得衙役注意,见他是生面孔,还是个小哥儿,态度便更恶劣起来。   “你是哪家的哥儿,竟然敢在县衙前乱转悠,信不信爷几个把你抓进牢里!”   “还不赶紧走!还敢看我们!”   季时玉深吸一口气,眉目也冷然起来,他怒道:“这里是县衙,不是你家后院,我来这里自然是有事,你问都不问我,就要把我喝走?”   两个衙役不屑一笑:“你能有什么事?瞧你是个小哥儿,不愿说难听的话,你便赶紧走,县衙忙着呢,没闲功夫陪你闹戏!”   “我找戚山州。”季时玉闭了闭眼,压下翻滚的怒意说道,“劳烦帮我把他请出来,只说我是他夫郎就可。”   “你……你是戚先生夫郎?”   两位衙役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惊恐。   眼前这哥儿到底是不是戚先生夫郎,他们不知道,可确实听班长说过,戚先生的夫郎花容月貌,镇上见过的姑娘们都难与之相较。   如今再看这哥儿,确实貌美,也颇有气质……   季时玉淡淡点头回应,只见那两位衙役撒腿就往里面跑,不仅是急着求证,更是怕事情属实会怠慢他。   他只在外面等了片刻,里面便出来好几个人,除了戚山州和那两位衙役,还有那日小聚时见过的班长。   “夫郎。”戚山州赶紧跑上前迎他,“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在湖鲜楼等我?”   季时玉示意他看脚边的东西,笑道:“我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便想着带着东西来找你,放到咱们马车上我能放心些。”   戚山州心疼的牵着他的手摸了又摸,“你拎着这些东西过来的?累不累?手疼不疼?”   “我哪有这本事,是阿紫命人送我过来的,我没累着,就是在这里等了等……”季时玉越说声音越低,神情也不如刚才明艳,眨眼间眼眶便泛起红了。   听他这样说,班长刘振伟赶紧带着两名衙役上前道歉:“弟夫郎,这事是我没管教好底下人,叫你受委屈,你们两个还不赶紧道歉!”   衙役不是正经官,本就是一门活计,只要身高体健能做事,谁来做,不都是这些班长们一句话吗?   因此刘振伟叫他们道歉,他们还真不敢。   跟在县衙里做事,说出去威风,平时还能捞点油水,再没有比这还滋润的活计了,若是丢了,那是悔死的!   两人便赶紧道歉,什么好听的话都往外冒,恨不得给季时玉夸到天上去。   季时玉不吭声,刘振伟也有点难办,下意识看向戚山州,就见这汉子连个眼神都不给,脸色也是出奇的难看,他这才想起来,这老弟是个惧内的!   “戚先生?”刘振伟叫他一声。   戚山州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季时玉的指腹,后者会意,收敛了情绪,却依旧倨傲道:“今日也就是我,若是寻常百姓,怕是要吓坏了。”   “是是,请戚夫郎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季时玉轻哼一声,却是没说话。   几人拿不准主意便再次看向戚山州,见他点头,才知晓这事是过了。   戚山州带着他进县衙,把东西放到后院的马车上,这才准备把季时玉送走,只是县令已然知晓,便不能不打招呼就走。   季时玉能仗着戚山州撑腰在衙役面前闹性子,却是不敢在县令跟前甩脸子,乖乖跟着戚山州去见县令了。   “草民戚季氏参见县令大人。”   “哦,你就是戚山州的夫郎季时玉?”赵县令抬眸看他,略打量两眼便收回视线了。   季时玉神色恭敬道:“是。”   赵县令轻轻点头,他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对他们特意来拜见的事倒是还算满意,便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的事本官已然听说,衙役们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我也略有耳闻,倒是叫你受惊吓了。”赵县令轻声说道。   “您既然知晓——是。”季时玉抿了抿唇,将有些狂妄的话给咽回喉咙里,他真是矫情惯了,竟差点当着县令的面发脾气。   赵县令却是笑了起来,他抬手点点戚山州,“你这夫郎倒是有趣,你是想说我为何明知却不管?你可知太平县有多少黎明百姓?若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大胆,那我这县衙门口岂非要堆满了人?”   “是,大人说的有理。”季时玉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戚山州看他一眼,就知晓他这是内里觉得不妥,却不好在县令跟前发作,就开始假卖乖,不想多说了。   “好了,你们退下吧。”赵县令不觉有它,只瞧着这夫郎是个听话懂事的,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也看得惯。   戚山州便带着季时玉离开了,眼下他确实不能立即就走,毕竟才刚到县衙,只是若让季时玉等他到傍晚也有些过分。   他想了想提议道:“我找车夫先把你送回去,今日我会早些回来。”   “这就让我走呀……”季时玉有些不高兴,他倒是想和戚山州粘着,可对方是在县衙里做事,不是他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他也怕若是自己在这里逗留,会惹得县令不满,继而怪罪戚山州,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戚山州握着他双手笑:“我这里没什么可玩的,也不能照顾你,你若是想在县城闲逛也可以,你意下如何?”   “那还是回家的好,我要回去想想那些香膏要怎么卖掉。”季时玉说。   “那我找车夫送你。”   戚山州找你车夫送他回去,好在车夫对太平镇也算熟悉,驾着马车就离开了,等把季时玉送到家里,他还会驾马车返回县城。   因着是陌生人送,季时玉期间一直很紧张,时不时就要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路,见一直都是他所熟悉的才不那般紧张。   车夫原是爱说话的,只是马车里就一位夫郎,不管他如何与对方搭话似乎都是唐突,他便不敢说话,只专心驾车。   只是他也能察觉到里面的人在看外面的路,于是每经过一处,他便会扬声告诉马车里的季时玉一声,也是想叫对方放心些。   他们就是靠活计吃饭的,哪里敢做伤天害理的事呢?   近一个时辰的路程,由于车夫驾得快,倒是没耽误太久,跟着季时玉的指示到了家门口。   车夫看到这房屋当即就惊了,没想到村里还有盖这么漂亮院子的人家,这得是富户的做派了,这样的人家怎么连车夫都没有?   “戚夫郎,我帮您搬进去?”车夫扶着他下来,又帮他把几只箱子给搬进院子里,忙前忙后的倒是踏实。   季时玉和他道谢,就要把租赁钱给他,车夫却是笑道:“戚先生说了,他回头给我,不许我要您给的。”   “那你便回县城吧。”季时玉没再多说。   “小的告退。”   他回来的时间巧,正是晌午时候,戚鱼在睡午觉,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季时玉也没想着把他吵醒,一趟趟搬着箱子进屋,倒是也不重。   阿紫给他留了三箱,每一箱里面是二十四盒,每盒香膏并不多,巴掌大的小圆盒,盒子也不深,自然是放不了多少的,但这香膏要价却是不便宜。   这些东西不多,没必要特意支摊子,何况若真那样做,即便有再多人围着,也不会有人真心买。   换做是从前的他,别说压根不光顾那种摊子,就算偶尔多看一眼,却也不会买,到底和铺子里的会有区别。   只是这点东西也实在没必要买个铺面,他家眼下可真做不到这般。   “要先给橙子他们送一些……”季时玉嘟囔着分配,他们最少一人两盒,毕竟好事成双。   “嫂嫂,你嘟囔什么呢?”   “呀!”季时玉被他吓一跳,轻轻拍着心口,“你没小睡?”   戚鱼点点小脑袋,“家里没人,我不敢睡,我特意留着门呢,嫂嫂这些都是什么?”   季时玉轻咳一声,莫名有些不自在道:“是我在县城收的一些香膏,想着拿到镇上去卖,若是能卖掉,自然也能有银钱补贴家里。”   “嫂嫂你真厉害。”戚鱼瞪大眼睛,居然都能从县城收货,若是拿到镇上,一定会很快就被哄抢完的!   季时玉被他夸的脸红,都没开始盘算呢,就觉得他要赚大钱了啊?   “若是能卖掉,我就请你吃糖块,能比平时多吃几块。”季时玉捏捏他鼻子笑说,“但你到时候刷牙得勤快些。”   “我会的!”戚鱼立刻疯狂点着小脑袋。   家里如今好过,顿顿都有肉,能让他吃很饱,但的那些零嘴却不长让他吃,但他偶尔也会吃到,所以不觉得馋。   只是糖块不同,每日哥哥最多让他吃两块,多了就要打手心的。   季时玉先把东西放进库房里,之后便让戚鱼小睡去了,他自己则是仔细思考起来。   从前看爹做生意,只觉得简单,只需要把铺子开出去,就能有钱赚,到他这里,就连这么些东西都要苦恼!   他轻叹一声,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响了。   季时玉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他回来前时间还早,自然没在县城吃饭,可家里也没人做饭,戚鱼和于实吃的什么?   “小鱼,你和于实吃饭了吗?”   他先是进厨房看了一眼,发现灶台上干干净净的,锅里的早食也都被吃完了,午食能吃什么?   戚鱼还没睡着,听他这样问,立刻回道:“雪姐姐有来送饭,我和于实哥已经吃过了,吃的卤面条。”   “那就好。”季时玉这才放心。   至于他自己,随便垫两口点心,再吃点茶水就能果腹,没必要再单独开火。   他躺在床榻上苦思冥想,只觉得脑袋像是被堵住一般,什么好法子都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扯过被子翻身便睡了起来。   这一觉并没有睡太久,睡着感觉有些冷,睁眼才发现被子都掉地上了,季时玉气得对着戚山州枕头好一通捶。   再睡也是睡不着,他便干脆背着竹篓,准备去田里看看,那些秋冬菜也得仔细着,少不得也要长虫,自然,那不是他该解决的事,他只要看看有没有杂草就好。   此时凉爽,季时玉到田间时就看到于实已经在田里了。   “于实。”   “你回来了,我吃过饭了。”于实似乎是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季时玉笑笑:“我知道,小鱼告诉我了,田里有问题吗?”   既然有人已经在看着,他自然是不愿再下去的,若是真无意间碰到什么虫子之类的东西,那可真受不住。   于实摇摇头,田地当然没问题,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总是他来看呢,他可比这恶夫郎要靠谱多了。   “那我便放心了。”季时玉哼笑起来。   再看于实,依旧是很有气质的模样,只是这位有气质的失忆公子,正弯腰在他家的田里劳作呢。   来日他若恢复记忆,不知是不是要恼了。   “不要脸……”   一句肮脏咒骂随着风飘进季时玉耳朵里,他抬眸看去,就见王秀霞和贾小梅正用鄙夷地眼神剜着他。   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怕是早就被剁成泥了。   “于实,我听着有狗叫,你听着没?”季时玉虽是和于实说话,眼神却是一直盯着她们两个。   骂谁,不言而喻。   于实此时憨厚,且又畏惧“恶夫郎不给饭吃”势力,听他这样说便立刻打起精神仔细听了听,但还是没听到。   不过他很懂!   “听到了,还叫的很大声。”于实煞有其事地点头应着。   实际上他听到个屁。   季时玉笑了起来,“我就说呢,狗都成精说人话了,回头家里也养两只,又能看门叫唤,还能吃咱们剩饭。”   “你说的对。”于实捧着。   “咱家肉都吃不清了,连狗都要便宜了,可惜有些狗不如狗,累死累活一辈子骨头都嗦不到一口。”季时玉继续骂。   “很有道理。”于实继续捧。   王秀霞和贾小梅瞬间就恼了,尤其是王秀霞,真跟条疯狗一样,挽起袖子就要冲过田埂来张牙舞爪。   于实本想躲在恶夫郎身后,可一看他那小身板,再想到好兄弟阿州……他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季时玉身前,然后胸口就被抓了!   士可杀不可辱!   于实当即奋起一脚,怒不可遏又惊慌失措,“你!不要脸!”   季时玉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出,当即也掐起腰点点王秀霞,“戚大明家的,你说说你,啧啧啧……”   王秀霞哪能想到会这样,原本还想再爬起来继续闹,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人拽着衣领子拖行起来,不等她站稳,带给她的就是响亮的耳光。   “臭婆娘!你还要不要脸了!什么人你都敢碰,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戚大明鲜少来田里,偶尔就来这一次,还被他给瞧见王秀霞不要脸地往男人怀里扑,还上下其手地摸!   很快王秀霞就被拽走了,哭天喊地的,闹的田间所有人都听见看见了。   季时玉忍不住摇摇头,一句“活该”始终想冲破唇瓣跑出来,都被他给憋了回去。   王秀霞一走,贾小梅就更不敢造次了,赶紧弯腰去做事了。   再没见过比戚有才一家还不要脸的,别家都是男女一起劳作,只有他们家里,每日都是女人在田里做事,男人们则是躲在家里吃酒闲聊。   怪不得戚大宝说不到媳妇,若是能说到,不是要在他家当牲口了?   “咱们走吧。”季时玉看向于实,“你别一脸被糟蹋的样子……”   “她摸过我了……”于实深受打击,一副悲愤欲死的样子,看的季时玉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季时玉轻咳一声,哄道:“我一会就问哥哥还有没有其它旧衣裳,给你穿,这身就当擦桌布,如何?”   于实眼睛一亮,不悲愤了,也不想死了,脑袋点的比转动的水车都快。   两人便立刻朝家里走,于实乖乖跟在他身后,想着又要有别的衣裳穿了,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到季家时,人都在院子里。   要衣裳这样的话自然是得悄悄的,还要避开于实,不然若是所有人都看向他,到底是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你们去田里了?”季时雪把他们叫进院子里,“小玉儿如今也是愈发能干了,山州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季时玉一跺脚便开始撒娇:“姐姐,明明就是我更委屈,我如今都这样能干了,不知是吃多少苦过来的!”   季时雪哼笑一声,戳着他脑袋,“你啊,爹娘大哥都在呢,还能叫你吃苦?你比小珠宝还矫情!”   “那怎么了?”季时玉得意的哼了一声,“戚山州都不说我!”   “厚脸皮你……”   “嫂嫂呢?”季时玉眼珠子一转就开始问人。   李秀荷道:“你嫂子说想再躺会,你别进去打扰她。”   季时玉眯起眼睛笑:“我就进去说句话,我和嫂嫂可好了!”   说着就一溜烟跑进去,连竹篓都忘记摘下来了。   没一会的功夫他就又跑出来了,不免被李秀荷念叨两句,末了就叫他们晚饭到家里来吃。   季时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又带着于实回了家里。   他从竹篓里把衣裳拿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身新衣裳。   “于实,你有福气了!”季时玉把衣裳塞进他怀里,“这是新做的衣裳,一定是我娘做的,她缝衣裳的针脚很密,就等着我去要呢。”   于实眨眨眼,“谢谢。”   季时玉颇为大气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收拾一番,晚些时候我让小欢儿去喊你吃饭,你去休息吧。”   “那我走。”于实抱起衣裳,转身离开。   季时玉失笑一声,石头脑袋还闹起脾气了。   再回到家中,他才惊觉自己又忘记询问爹爹卖香膏的事了,他没多纠结,左右离得这样近,晚些时候吃过饭再问也是一样的。   戚山州比平日里回来的早一些,手里还拿着几盒点心,季时玉看了一眼便稍微瞪大眼睛,这点心他在县城见过的,不便宜。   “县令给的。”戚山州笑说,“县令是好管,那些衙役们说话做事是狂妄些,却也能震慑住百姓,若是百姓连他们都不怕,也不会信服县令了。”   这事季时玉早就想明白了,总要有人唱黑白脸。   季时玉哼哼两声,“我那样不懂礼数,大人没生气吧?”   “没有,还说若是有空许你到县衙。”戚山州笑说。   “那多吓人……”季时玉皱皱鼻子,赶紧拒绝掉了,他这样好的夫郎,怎么好常去县衙呢?   在家里略休整片刻,便都去了季家。   做饭的做饭,看孩子的看孩子,闲聊的闲聊。   季时玉四下张望一番,便去里屋找季多林了,看着在屋里自己补褂子的老头,季时玉没敢吓唬他。   “爹爹。”   “有事说事。”季爹冷漠的很。   季时玉才不理会他这副模样,甜声询问道:“爹,我若是想做买卖,该如何把东西卖出去?”   季多林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低头补衣裳,“自然得看你要卖什么?卖给谁?你若是卖菜,到镇上随便找块地儿一坐就能卖!”   “我若是想把胭脂水粉卖给千金和少爷,该怎么做?”   “那就先把你的胭脂水粉,给你的几位朋友送去一些。” 第68章 赚钱   。“可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爹为何还要特意叮嘱我一番?”   回到家里,季时玉越想越觉得奇怪。   先前在镇上时,他们便关系好, 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分着,眼下自己得了这样的好东西, 便是不说,他自己都要送的。   戚山州颇为疑惑的看他一眼,紧接着就抬手摸他脑门儿, 却被季时玉一爪子给拍掉了。   “做什么这样摸我?”季时玉皱眉瞪他, “我眼下和你说正经的呢,你不要总想那些下流东西!”   “我又下流了……”戚山州没忍住笑出声,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我见你话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你却还没想透, 怀疑你是不是脑袋不舒服。”   季时玉闻言摸了摸脑袋:“是有些昏昏的,但我没发热,和你说正经的呢。”   戚山州却强硬地抚上他额头,很快就皱起眉,“夫郎, 不怪你今日这样蠢笨, 你的额头都能把鸡蛋烫熟了。”   说着,他便直接把季时玉抱回床榻上, 利索脱掉他的鞋袜,把他塞进被窝里,然后叫来戚鱼看着他,自己则是去喊村医来了。   季时玉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真说起来确实有些懒懒的没劲, 喉咙总是痒,时不时就要咳两声。   戚鱼满脸严肃,活像是季时玉若是敢下地,就要随时把他打昏似的。   “嫂嫂,我都不知道你不舒服。”戚鱼瘪瘪嘴,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   “你又不是大夫,当然不能看出别人有没有生病,怨不着你,是我自己疏忽了。”季时玉摸摸他脑袋。   先前还未察觉不适时,整个人并没有太难受,可察觉后,病痛就开始肆虐了。   片刻功夫,季时玉就觉得头昏脑胀,稍微动脑袋,都感觉要吐出来了。   “时气所致,正值换季,发热是在所难免的,喝几贴药就能好,多喝热水发发汗,好的也快。”村医号过脉,倒是没觉得有其它问题。   “多谢您,辛苦跑一趟了。”戚山州沉声道谢,随后又使唤戚鱼去村医家拿药,自己则是守着季时玉。   “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戚山州有些气,当即捏住季时玉的脸,却是舍不得晃他。   季时玉连扒拉他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往被子里躲了躲,虚声道:“往年换季生病,会来势汹汹,今儿就这小病痛,我如何能知晓?我又不是大夫……”   “就会顶嘴。”戚山州拿他没办法,却是听村医的话,开始让他喝热水。   “夫君……”   一声夫君,听的戚山州心软的一塌糊涂,再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不免怪自己疏忽,他都这样难受,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戚山州揽着他喝水,用被子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泄露一丝热乎气儿。   季时玉这一病彻底老实了,戚山州也告假在家照顾他,每日不是吃鸡就是炖鸡汤,势必要把他给补好了。   连着好几日,害得季时玉听到鸡叫都觉得头疼想吐。   好在他的风寒是好全了。   再次浑身充满干劲,季时玉就准备好好卖那些香膏了。   自然,那日受风寒影响,头脑转的确实不如寻常快,没明白爹和戚山州的意思,可好全后却是自悟了。   香膏价贵,寻常人家自然是不会花二两银子去买一盒三五日便能用完的东西,可那些少爷小姐们却是不同,她们最是好脸面,有这样的好东西都是要抢着要的。   先给朋友们送去的意思很明确,一来当真的关系好,好东西先想着他们,二来也是要通过还在镇上的他们,去向其他的少爷小姐们炫耀。   这法子看似很不入流,却是最好的办法了。   什么样的好东西,你有,她有,我却没有?   这可不行!   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都要买到!   “这事交给我们你便放心吧。”姜橙子捧着香膏满脸笑意,“不过这东西真是好香,一股幽香,沁人心脾,所以你且放心,保准没两日就能都卖掉!”   季时玉也是头回请他们帮忙这样的事,不免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朋友间地位不同等,他少不得要觉得自卑些。   如蓝一眼将他看穿,当即笑了起来,“难得有这样的好东西,咱们也能把受过的气全都讨回来,多亏小玉儿,否则咱们还想不出法子呢!”   江池青颇为赞同地点头,冷傲的脸上柔和几分,也是觉得此举对他们很有帮助。   季时玉心尖淌过一丝暖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掉,安心和他们畅谈起来。   虽说这世间胭脂水粉众多,要价几何都有,可阿紫那香膏的配方却只有她有,因此制作出来的香膏就算不是独一无二,也是太平县只此一家。   季时玉把香膏送给姜橙子他们,他们自然会好好帮着宣扬,每日都要抹的香香去和别家的少爷小姐们相聚,再不动声色地提及香膏的事。   “那香膏你们都有了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一盒,可惜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你们有谁跟我换换?”   “你居然能抢到香膏?我听说那卖香膏的很神秘,我好几次想让人去买,都买不到!你们是哪里得的门路?”   “自然是姜家那位少爷,不知他们三个是从哪得来的,那桃子味的当真是清甜,感觉肌肤都变得更光滑了!”   “好姐姐,能不能帮我们也买一些?这样的好东西,看在咱们关系不错的份上,能不能让那几位少爷给我们留一些?我们愿意多出些价钱!”   “我也愿意多出!”   有姜橙子几人从中帮忙,季时玉手里的香膏没两日就卖掉了,他又到县城去找阿紫拿货,再放到镇上卖。   虽然不是借由出摊贩卖,但这样的稀罕东西在千金少爷间流通也是很快的,每个人都是三五盒的买,买来自己用不算,拿去送给手帕交也是好的。   在不亏本的前提下,阿紫给季时玉便宜很多,倒是让季时玉也跟着赚了些银子。   季时玉窝在床榻上数着碎银,越数脸上的笑意越深,眼睛都眯起来了,“银子当真是好赚,不算本钱,我赚了有几十两!怪不得阿紫都能在县城开铺子了!”   “夫郎真厉害。”戚山州立刻出声夸他,“之后买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夫郎,比我能赚钱。”   “女子的银子当真好赚,这样的香膏就要二两银子……”季时玉说着忍不住啧啧两声,“若换做从前的我,我也会抢着买,凭什么他们都有,我却买不到?”   戚山州抬手摩挲着他后脖颈,屈起手指碰碰这些银子,笑道:“回头我做只木盒,把你赚的都收起来。”   季时玉侧头看他,“不用呀,我们放到一起就可以,都是我们的银子,不管你是想买猪买牛,都可以。”   “你自己留着。”戚山州说,“家里的花销都是够的,你顾好你自己就成。”   季时玉一听他说这样的话就有些不喜欢,一家人哪有说这种话的?   他赚银子的本意也是想补贴家里,好让戚山州不那样累,可对方总是这样说,就好像他们不是一家人似的。   “你去偏屋睡。”季时玉突然说。   “……好好的,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戚山州轻咳一声,只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你的银子还要留着收货周转,不能全都花掉,何况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再说阿紫的铺子也不知能开到何时去,自然,若是对方一直开,那季时玉自然也能一直有得赚,可对方若是突然不开,那季时玉就得再想其它办法。   眼下手里的银子自然是得缓和着用。   思及此,戚山州还是觉得愧疚,养夫郎,从来都不是单单让他吃饱饭就可以。   季时玉轻哼一声,勉强算是原谅他了,他侧目看过去,“我不想听你说生分的话,我也能赚钱。”   戚山州忙不迭应声:“我当然明白,我们是一家人,真有需要,我当然会和你开口。现在把这些收起来,我们该睡觉了。”   季时玉闻言立刻躺下,再顺势往里面滚了滚,戚山州便把银子都收拢起来,暂时放到衣柜里,等他回头打了新的木盒,就能放进去了。   之后,季时玉便时常到镇上去,哪家小姐或是少爷要多少香膏,他这里都有数,就能直接给他们。   其余的则是散卖,若是有谁想要,就会在固定的时辰里到酒楼雅间去找他,等手里的货卖完,他才会离开。   季时玉安静吃着茶,随意拨弄着手里仅剩的两盒香膏,若是没人来买,他就准备带回家自己用了。   “季少爷,我来买香膏。”   正想着,雅间门前便传来求见声,季时玉立刻起身去开门把人迎进来。   这段时间,从前相识的不相识的千金少爷,倒是又重新和他说起话了。   有些瞧不惯他如今贩卖香膏的行为,却不得不找他买,也只能捏着鼻子和他说话,季时玉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眼前这位少爷倒是有些眼生。   “辛苦跑一趟,还剩两盒。”季时玉轻声说着,并将两盒香膏推到他面前,“四两银子。”   那少爷笑道:“早就知晓香膏价贵,却不想比寻常的胭脂水粉要贵这般多。”   “嫌贵就别买!”   不等季时玉回应,雅间门猛地被打开,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张春雨就站在门前,还摆出一副狂妄的嘴脸来。   有一瞬恍惚,那位少爷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季时玉。   看到来人是他,季时玉瞬间蹙眉,提醒道:“若是还要,眼下就能结账走了。”   “好。”那少爷说着就去摸钱袋子,刚要拿银子出来,面前的香膏就被张春雨给抢了,他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张春雨得意一笑:“做什么?你买不起,还不许别人买吗?这两盒香膏我要了。”   他边说边直接把银子拍到季时玉面前。   看着那两块碎银,季时玉眉宇间地嫌恶更甚,他冷声道:“我不卖你。”   “你什么意思?”张春雨震惊的看着他,“何时有店家挑客人的?何况我又不是不给钱!”   “就是不卖给你的意思。”季时玉起身夺走他手里的香膏,递给另一位少爷,又接过对方已经拿出来的银子,把人送走了。   张春雨没想到他能把事情做的这样绝,顿时怒从心头起,就要和他好好掰扯几句。   “季时玉?你有必要这样针对我吗?我们现在都各自安好不行吗?我买你卖,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撕破脸吗?”张春雨气的直跺脚,那香膏他一直买不到,都快羡慕死!   “谁要很你各自安好?”季时玉冷笑一声,“你当初如何找我麻烦的,竟然都忘了,恐怕也忘记还欠我二百两的事?”   张春雨听他提起这事便更生气了,“当初说好你不许出现在崔智明眼前,你没做到,我当然不会给你!”   都没用银子打发他,就想迫不及待见到成果了?   季时玉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左右今儿的香膏是卖完了,他也得赶紧回家了。   他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张春雨拽住手腕,季时玉满脸不耐地甩开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把香膏卖给我!”张春雨执拗地看着他。   “且不说今日的香膏已经卖完,就算没有卖完,我也不会卖给你。”季时玉瞪他一眼就要走。   “我加钱!”   “只要你肯卖给我,三两一盒都没问题!”   张春雨赶紧大声喊着阻拦他。   凭什么他连一个香膏都买不到?   镇上那些夫人夫郎们根本就不会和他接触,若不是他缠着别人不放,还送了很多好东西,对方恐怕也不会告诉他还有香膏卖!   他很想让崔智明出面,可真在一起后才知道崔智明根本不是外界传言那般心善温和,他若是屡生事端,难免对方会彻底放弃他!   因此,当他得知香膏并匆匆赶来时,压根没想到是季时玉在卖。   闻言,季时玉像是被他的大手笔惊到一般,难以置信道:“这香膏也不是只有我这里有,县城也有得卖,你没必要为此破费。”   “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知道,这些东西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有!”张春雨神色癫狂狰狞。   他可是崔智明的人,若是人人都有的东西他却没有,这不是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就算他眼下是崔智明的妾室,却也没几个人看得起他,但他偏偏就要那些人没办法忽视他!   “三日后我会再来。”季时玉懒得多看他一眼,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个蠢货。   季时玉轻哼着小曲儿,不过是吓唬他两句就上钩了,蠢货的银子可真好赚啊!   忙活完这里的事,季时玉就坐牛车回村里了,他这几日总是到处跑,季家人自然也知晓他在做什么。   路过季家门前,季时玉就被在院外玩的小珠宝给抱住大腿了。   “玉哥儿回来了,生意看起来不错。”杨烁忍不住打趣他,他也没想到这位三弟竟也肯放下身段去做贩卖的事。   季时玉笑着点点头:“还不错。”   杨烁也算心里有底了,他笑道:“有你在前,回头我若是去拿货卖,想来也不用太担心了。”   “小舅舅,玩沙子!”小珠宝拽拽季时玉的衣摆,示意他蹲下。   “宝宝,该让舅舅回家吃饭了。”杨烁把小珠宝抱起来,“玉哥儿在哪吃?”   季时玉:“我回家去吃就行,姐夫不用管我。”   杨烁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嫁出去的哥儿若是常回娘家,免不得叫人说闲话的,他是不在意这些,但到底是一家人呢。   季时玉回到家里,于实没在这里,应该是去田里了,戚鱼正在喂鸡,他则是先进屋把银子放进新木盒里,就准备做饭了。   秋日里就得吃肉喝汤,季时玉仔仔细细做了饭,争取让他们都吃饱喝足,至于他自己,吃得就更简单了。   “秋季该吃羊肉。”于实啃着香喷喷的骨头说着,偶尔会帮戚鱼把骨头上的肉给夹下来。   季时玉确实有听过这种说法,秋冬吃羊肉会暖身子,他想了想道:“确实越来越冷了,回头问问戚山州,若是有门路,也好弄些羊肉吃。”   “羊肉好吃吗?”戚鱼询问。   “若是我来做,定然就不好吃了。”季时玉说着笑了起来,他的手艺着实有些糟糕,没把肉糟蹋了就是好事。   今儿的肉就炖的很柴,但于实和戚鱼默契的不敢提,若是敢多说一个字,往后怕是都吃不到肉了……   吃过饭,戚鱼和于实去洗碗,季时玉则是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消食。   一晃数日过去,季时雪夫妇也准备带着孩子回家了,到底还开着小铺面,耽搁的时间越久,银子就赚的越少。   再加上越来越冷,他们也没带什么厚衣物,不得不走了。   “姐姐……”季时玉双目含泪看着她,“以后要常回家来。”   季时雪笑着摸摸他和季时欢,嘴里轻声哄着,“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能再见了,以后有空会再回来的,不要哭了。”   “姐姐,过年回家吗?”季时欢眼含期待,自从姐姐嫁人后,过年就没再回来。   “回,今年回家。”季时雪笑说。   她虽可怜丈夫没了母亲,却也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一直被婆母针对,她也很难熬,如今可算是熬过来了。   杨烁倒是没说什么,他也知晓自家妻子受了很多委屈,他也已尽量从中劝和了。   来时只有一辆马车,里面还空荡荡的,走时马车便装满了东西,都是从赋税后剩的蔬菜粮食,还有些瓜果点心,生怕这位远嫁的女儿会吃不饱穿不好。   李秀荷抓着她的手紧紧握着,“你和女婿好好过日子,照顾好孩子们,有什么事随时让人送信回来,让娘知道你好。”   “娘,我都知道。”季时雪双目通红。   “行了,快走吧。”   “爹娘大哥三弟小妹,我们走了。”   送走二姐一家,季时玉心里也蓦地有些惆怅,和二姐比起来,幸好他就嫁在同村,还离娘家这样近,有什么事只需要吆喝一声就好。   可是二姐但凡有点不如意,就都得自己憋着……说句难听的话,终于把她那位恶婆婆给熬没了。   唉。   他托着下巴坐在屋檐下,阵阵凉风扑面,让他稍微放松些。   戚山州忙活一日回到家里,就见自家夫郎面无表情地做着饭,问了戚鱼才知晓是季时雪一家走了。   “二姐她们走了?”   “嗯。”   “你为这不高兴?”   “也不是,就是提不起劲,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季时玉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这般低落,但他情绪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来睡一觉就把自己哄好了。   戚山州有心想猜猜到底是为什么,但季时玉就是矫情性子,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若是再多问,怕是要连他一起恼了。   “如今觉得家里冷不冷?”戚山州问他。   “早晚会冷,白日里倒是还好。”季时玉仔细想了想,“村里要如何取暖?炭盆吗?”   戚山州解释道:“盖房时就已经叮嘱过匠人们,专门做了火墙和火炕,冬日里睡着暖和,再添个碳炉就能过冬了。”   “那就好。”   没自己想的那么艰苦,季时玉这才稍稍放心些,他最是怕冷的,冬日里能在床榻上窝过冬,若是村里连取暖都做不到,他真就要闹性子了。   于实和戚鱼就像是不存在一般,默默吃着饭,反正家里一切都会以季时玉为主,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吃饱饭,跟着享福就好了。   吃过晚饭,季时玉擦洗过后就钻进了被窝里,戚山州也简单清洗一番,把脏衣裳丢到篓子里,也跟着躺上去。   两人相拥说着体己话。   “越来越冷,就别到河边洗衣裳了,不小心掉进去再伤着身子。”戚山州轻声说着,“或者就等我回来再洗衣。”   “这样的小事我能做。”季时玉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矫情归矫情,可该做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戚山州来往县城做事本就累,他哪里还好意思给对方添麻烦。   在戚山州眼里,这些可都不是小事,不管季时玉做什么,只要他做了,那定然都是值得表扬的。   “香膏最近卖的如何?每次都会和朋友见面吗?”戚山州问着这些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日一次,次次都能卖掉,阿紫说还会有新东西,我只等着呢。”说起这些,季时玉便有更多话说了。   又说他是如何坑张春雨的,卖他卖得最贵等等。   等他说完,头顶的人迟迟没有夸赞。   季时玉抬头去看,就见戚山州早就听着他的声音睡着,眉宇间都是舒展的。   他扬扬唇角,好暖和。 第69章 苦恼   时节越来越冷, 季时玉便有些懒怠,不愿出门,奈何他还要继续做他的香膏生意, 不得不打起精神到县城拿货,之后便返回镇上贩卖。   来往县城总是麻烦事, 否则这些少爷小姐们早就派自家人去买了,但他们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比如:   县城人本就多, 有钱人更是数不清, 每每买起香膏都恨不得整箱买,他们若是贸然去排队, 能不能买到都另说。   再者他们还听说, 季时玉和县城铺子的东家交好,想要香膏货什么时候都有, 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只要季时玉到县城,那必然能买到香膏,自然是要巴着他一些!   季时玉坐在雅间里,双手捧着热茶,只等这些小姐少爷挑完, 他收了银子便能回家了。   “瞧你这样怕冷, 我先前还有条多的披风,上面的风毛很暖和, 你从前见过的,是月牙白那件。”江池青淡声说着,“回头我拿给你,暖和就好,何必去管颜色?”   姜橙子闻言捏着糕点笑个不停, “我依稀记得是前两年,有一回我穿了件白色夹袄,小玉儿那一日问了我三次冷不冷!”   如蓝也跟着笑:“他就爱跟着节气选颜色衣裳穿。”   季时玉觉得有什么,冬日里若是穿件橘色衣裳,如太阳一般,光是瞧着都觉得暖洋洋的,穿在身上便更是如此了。   他冬日里是绝对不会穿白色夹袄的,瞧着就冷。   这边闲聊着,那边也挑着香膏。   都知晓每盒价钱几何,早早就换好银子,来他这里拿相应的数,给季时玉看一眼,把银子放到他跟前就离开了。   如今倒是叫他也体验坐着便能赚钱的好事。   没一会的功夫香膏就全都卖光了,季时玉将那些箱子收起来,回头去县城时还要再带上的。   “你这生意当真不错,怕是连酒楼的东家都要感谢你。”如蓝轻声说着。   季时玉常到飘满香卖货,这些小姐少爷少不得就得在酒楼里吃饭,一来二去,便就都成熟客了。   季时玉故作惊慌:“感谢倒是不必,人酒楼东家不嫌我在这里做这些就是好事,哪里还敢奢求这样的好事?”   “你何时对这样的事来兴致了?莫不是家里过得不好,银钱短缺?”江池青皱眉询问,以他对季时玉的了解,这位少爷从前可不会管这些。   “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银子好赚罢了,你们也瞧见了,短短数日就能赚几十两,寻常人家三五年都赚不得这些!”季时玉一副掉进钱堆的模样,来钱这样容易,谁会不喜欢!   这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尤其是还有个愿意花高价买的张春雨,分明就是在给他送银子。   “这话虽粗,却也是实在话。”如蓝笑弯眼睛,冰蓝色的衣衫衬得他格外清雅,他屈起手指隔着虚空点点季时玉,“这位便是最有脑子的,怕是连银子如何花都想好了。”   这话倒是戳中季时玉心事了。   他想了想问道:“我若是要买宅子,是要先找牙人,还是先到县衙?”   面前的三人都成精了,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旁人要买宅院自然是得先找牙人,但若是想买回你家的宅子,恐怕得先让你夫君问问县令,毕竟宅子当初是直接抵给县衙的。”如蓝说。   他对这些事颇有了解,抵给县令,却也不是独属于县令,而是有完整的房屋地契,会托给牙人去进行贩卖,若是有人买,那自然就再次卖出去了。   季家当初的宅院并不小,真要买,少不得得几百两银子往上,按照季时玉如今的赚钱速度,怕也得到明年了。   “可宅院买回来是要给我爹娘的,我怕他会不同意,不想让他知晓……”季时玉有些为难。   季家的宅子本就是爹娘当初买的,若他买回来,自然也是要爹娘住进去,那大哥和嫂嫂以及小欢儿也得住,至于他们一家自然也得住,否则岂不是要重新买宅院了?   可家宅能住的地方实在有限,到时一家人都在,更别提来日还有小侄儿出生……到时候根本住不下。   戚山州怎么可能会同意!   “买宅院可不是小事,他虽由着你胡乱花钱,可你也不能真不告诉他。”如蓝赶紧阻止他的念头,“你便和他说清楚,他若是不肯,你撒撒娇就是了,不要瞒着他,免得伤了和气。”   季时玉狐疑地看向他,“你能说出这般话来,实在是反常……”   如蓝见他打量自己,当即一放糕点,扭过身去,半句话都不再多说了,免得他总要找机会打趣自己。   “哎呀我说错话了,怎么还恼起来了?”季时玉赶紧笑着上前哄他,“快别和我计较了,你说的都对,我会再仔细考虑这事的。”   如蓝轻哼一声,“季时玉你这张嘴!”   季时玉当即笑弯眼睛,轻轻拍拍自己的嘴,“都是我坏心眼,我最坏~”   “懒得和你计较,左右你让他先打听着,若是没人打你家宅院的主意,你也可慢慢攒银子,再不济还有你夫君呢!”如蓝说。   “就是,你夫君那样疼你,你说想要,他必得不眠不休地把事情给你办妥了!”姜橙子忍不住打趣起来,再没见过比那戚山州还疼夫郎的!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戚山州也是有脾性的,这样的事总得商议着来。   在酒楼消磨片刻,季时玉便拢紧衣裳准备回家了。   江池青道:“缓些再走,我命人去拿那件披风,你回头穿着能暖和些。颜色有什么重要的,你模样顶好看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那我便等等。”季时玉笑弯眼睛。   “瞧瞧,这话说他心坎儿里了,日后想给他什么东西,还得捧着哄着!”姜橙子啧啧两声,眼睛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季时玉羞的拿起桌面的果子就丢他,众人哄笑一团。   几人身形相仿,衣裳便是换着穿也能穿下,何况是一件挡风的披风,能保暖就行。   季时玉没和他们客气,将东西收拾妥当就去坐牛车了。   十月底的风有些凉,他瑟缩在牛车上挡着脸,想着还是得再买辆马车,若是冬日里还要他这样跑,那真是要冻死了。   好不容易回了家,季时玉脱掉外衣,将江池青给他的衣裳收进柜子里,等再冷些时候就能穿了。   他进厨房做饭,每日都得有肉有菜,不是吃米就是面,时间一久,季时玉连馒头都会蒸了。   利利索索烧好三菜一汤,将锅子刷洗干净,又烧了一大锅热水,等于实和戚鱼他们回来还能暖和暖和。   “好香好香!嫂嫂我们回来了!”   戚鱼刚进家门就闻到饭菜香了,把竹篓农具放好就往厨房跑。   季时玉朝他抬抬下巴,后者立刻去锅里打热水,和凉水兑好,端到屋檐下和于实一起洗手擦脸。   于实让他先洗,之后再就着水洗。   “他在做什么?”于实问。   “大概是在炖肉,很香。”戚鱼说起肉就满脸餍足,分明还没吃到,好像就已经尝到肉香了。   “不好吃。”于实实话实说。   戚鱼慌的就要用布巾捂他的嘴,圆润的眼睛瞪的老大,“你不要这样说!”   于实半弯着身子任由他捂着,却依旧不死心的嘟囔着后半句,“实话。”   “做什么呢?来吃饭!”季时玉探头对外面吆喝一声,阻止他们两个继续闹腾。   不管人多人少,都要上桌吃饭,这是季时玉立的规矩,不能端着碗就在屋檐下吃,像没家似的。   季时玉炖肉很香,但就是不好吃,今日这顿依旧如此,但嘴上叫嚷着不好吃的于实却啃的最多。   吃过饭,于实主动夺过戚鱼手里的碗去洗,还不忘添上热水,免得冷手。   “阳历十月里,就冷成这样了,真是不得了。”季时玉也不由得感慨起来,若是再叫他沾凉水,他可是不愿意的。   “那让哥哥把火炕烧起来吧?晚上睡觉就热乎乎的了!”戚鱼也附和着,他倒是觉得还好。   只是他近来手痒的厉害,怕是冻疮又要复发了。   季时玉瞥了一眼他的动作,轻声道:“越抓越痒,回头让你哥哥买些冻疮膏回来,擦一冬日就好了。”   “年年都要长,反正暖和了就好了。”戚鱼并不是很想浪费那个银子。   “那是因为往年住的不好,今年住着大宅院,还有暖和的火炕碳炉,只要再仔细些,就不会长。”季时玉拽过他的手指看,每根手指都像红萝卜似的,“不好好养着,以后手指会越来越难看。”   他说着还把自己的手指伸直给戚鱼看。   季时玉自幼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指理所当然的被养的白嫩纤细,虽然在乡下这数月做过不少事,但也不曾真变得粗糙难看。   两相对比,戚鱼难免觉得自己的手指粗笨难看,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手……如果好好养着,会变成嫂嫂这样吗?   “就听说的,不要再碰冷水了。”季时玉捏捏他肥嘟嘟的手指,莫名很有喜感。   “好!”戚鱼连连点头答应。   之后便再无其它事了,三人都没有睡意,干脆就一直坐在屋檐下闲聊,聊聊之前的沙河村,哪家有什么新鲜事,谁有身孕了,谁家的鸡被黄鼠狼叼走了等等。   “好像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于实说。   “等等,有一件事我有点好奇,怀孕的是谁?”季时玉却是对此好奇。   戚鱼将嘴里的瓜子皮拿掉,笑着解释:“嫂嫂最近忙,不知道也正常,是杨小草怀孕了,我也是听田里的婶子们说的,说她不住的干呕,好像是有宝宝了。”   季时玉若有所思,杨小草都怀孕了,这确实是喜事啊!   他长舒一口气,明明他和戚山州也很努力,怎么就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戚山州的能力毋庸置疑,难不成问题是出在他身上吗?可之前都让村医瞧过,也都不曾说他有什么隐疾……   唉。   “你到底在苦恼什么?”   在季时玉不知道第几次发出叹息时,戚山州终于壮着胆子按耐不住地询问出声。   季时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却是紧紧皱着眉打量他,分明就是这么孔武有力的汉子,哪哪都不差,那方面也很厉害,怎么就是不行呢?   “什么不行?”戚山州被他弄的满头雾水,全然不明白他今晚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猛地推到床上,紧接着纤细的身体便俯身而上,由上至下,压制着他。   仅一瞬间,戚山州便呼吸急促起来。   “夫郎?”   “杨小草怀孕了。”季时玉清透的眼眸紧紧盯着他,眼底闪着奇异的光。   戚山州却是愣住,“不是我的。”   季时玉:“???”   他只愣了一瞬,利索从他身上下来,然后钻进被窝里,侧身背对着他。   “怎么了?”戚山州贴近,试图把他揽在怀里,“她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说话?那就不是因为这个?”   戚山州当然知道季时玉不是在怀疑他,只是也确实想不到别人有孕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有孕?   “咳、我们也努努力,会有的。”戚山州只能尽量安抚他,“你是在为这事不高兴吗?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就不高兴,我们时日还长,总会有的。”   “话是这样说……”季时玉像是被哄好一般转过身面对着他,“可我们成婚时日也不短,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戚山州神色微变,他笑道:“这事也是要讲究缘分的,许是缘分未到,急不来。”   听他这样说,季时玉便不再说话了,好似只有他着急似的,有或没有,不还都是他戚家的孩子吗?   “你真的不着急吗?”季时玉仰头问他。   “这算什么问题?”戚山州有些不解,只是比起这个问题,他还有更重要的想问,“你很喜欢小孩?”   季时玉仔细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也不知,只是生儿育女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有自然是最好的,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自古以来,女子和小哥儿都要承担起生儿育女的责任,且只生女儿还是不可以,还得有儿子才行,他是有些着急,毕竟成婚后就该生孩子的。   可若真说喜欢不喜欢,他说不出来。   “那我们就再等等,或许等我们都喜欢孩子的时候,就来了。”戚山州把他捞进怀里轻声哄着,毕竟这事他也有错。   季时玉每晚都很累,他有没有弄进去,或者清洗时再弄出来,对方根本不知道。   季时玉轻轻咬唇,“我以为你会着急,虽然没有公婆,但也怕你会觉得我不能生……”   “怎么会?”戚山州轻轻拍着他后背,“我与你成婚,从来都不是为着你能不能生,不要总因为这种不值一提地小事苦恼,顺其自然就好。”   重要的是,虽然季时玉心性早已成熟,但在戚山州看来,他始终都是需要照顾的孩子,因此这件事他一点都不着急。   “那就好,那你不要怪我,也不要跟我发脾气,如果有人说我,你要大声斥责他们!”季时玉说。   就算他不在意村里人说什么,可若是真听到难听的话,他很难不去在意。   戚山州笑了起来,“你放心,如果是趁我不在家时说的,就等我回来后告诉我,我绝对找到他们家里去讲讲道理!”   “那行。”季时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哄的很。   左右都没心思做那些事,季时玉便又想起白日里如蓝说的那些事。   他清清嗓子,往戚山州怀里贴了贴,腻歪歪的叫了声夫君。   戚山州瞬间扬唇,“又要说什么了?”   季时玉却是关心起他来,关切道:“你最近做事怎么样?县令有没有对你不满意?上次的事可有解决?”   “如常做事,县令不会对我不满,周丰的事县令暂时压下去了,前阵子放榜,周丰考中秀才了。”戚山州说。   这便是要保下他的意思了。   当初的事周丰本就是受害者,如今有了功名,想来就更不会有事了。   季时玉若有所思点点头:“那县令一定很高兴,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我家原先的宅院是否还在?”   戚山州低头看他,“你是想把之前的宅院买回来?”   “我盘算着,如今香膏生意好做,我努努力,多攒些银钱应该是能买的,只是怕到那时宅院已经卖掉了。”季时玉有些忧心。   “我会找机会问问县令,只是宅院就算买回来,恐怕也只能给你爹娘他们住。”戚山州仔细算了算人口,觉得那宅院若是要住这么些人,似乎不太妥当,“我们到时候可以再买其它宅子,你觉得呢?”   戚山州没说他早就跟县令打听好这事了,毕竟眼下一切都没办成,他原是想着自己赚钱买回来,没想到季时玉比他能干。   季时玉愣愣看着他,他还以为要和对方解释商量很久,毕竟那宅子若是要买当真不便宜,那些银子他本就可以都用在家里……   戚山州他,连这方面都想到了。   “我听你的。”他轻声回应。   “明日到县城,我会私下问问县令,回来再与你说,眼下该睡觉了。”戚山州说着就像哄孩子一般嘴里发出哦哦的腔调来。   季时玉反倒是被他哄笑了,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放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像两只互相振翅的鸟。   他的脚时不时就要勾着戚山州的腿,往他身上贴,察觉到暖意,他才惊觉自己又想起一件事。   “我们什么时候烧火炕?”   “冷了?”戚山州下意识把他后背的被子都掖紧,争取半点风都不漏。   季时玉道:“那倒不是,我瞧着小鱼手上冻疮要复发了,家里得尽早暖和起来才行,虽说现在烧火炕有些早,但总归是冷了,你回头记得买些冻疮膏回来。”   戚山州将他的话都记在心里,既然要烧暖炕,炭就得早早备下,幸好家里的柴还有很多,暂时够烧了。   村里人家就没有几个不生冻疮的,也怪他最近和戚鱼接触不多,自然不知道这时候他的冻疮就开始了,是得买些药膏备上。   不过他依稀记得季时玉的生辰要到了。   季时玉的生辰是阴历九月十二日,刚好是阳历十一月的第一天,这样算下来,似乎也没几日了。   “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戚山州抚摸着他后背,在心里盘算起来。   “没有啊,你要给我买?”季时玉低低笑了起来,“买些暖和的物件吧,我怕冷的很,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如一盆碳火实在。”   这倒是实话。   戚山州便没再继续问,季时玉从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只需要跟随心意送他礼物就好了。   两人没再说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沉沉睡去。   翌日。   天气阴沉着,仿佛随时都要下场暴雨,季时玉便连屋子都懒得出了,吃过早饭就带着他们坐在屋檐下赏天气。   于实吐掉瓜子皮,嚼嚼嚼道:“我们不用去田里看看吗?”   季时玉嚼嚼嚼道:“定然要下雨的,用不着你们去看了,就那样吧,如果老天爷不许我们有收成,你们去了也是枉然。”   “吸溜~嫂嫂说的对。”戚鱼轻轻啜了口热茶。   三人格外慵懒惬意。   只是很快就惬意不起来了。   有人来传话,说村里又有人被野猪攻击了,受伤严重,直接被抬到村医那去了。   里正的意思是要像之前那样,每家都要派个汉子组队进山,而他们家里,自然得是戚山州去。   “野猪不是已经抓到了吗?怎么还有!”季时玉有些难以置信,却又猛地想到戚山州之前说的,野猪都是三两成群的生活,有一只,定然就还有。   他瞬间头疼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戚山州就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抓野猪了。   来传话的赵二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很好,语气不免冲些,“谁知道!等戚山州回来你跟他说一声,里正的意思是要像上次一样,我先走了!”   季时玉倒是没计较他的态度,毕竟杨小草现在有身孕了,赵二要是出什么事,杨家是绝对不会管她的。   尤其是,戚山州昨日还说前阵子就放榜了,杨家到现在都没动静,想来杨耀祖又没考上。   “唉。”   “不如我去吧。”于实认真说,他眼下也算是家里人。   “且不说你能不能打猎,单说你连后山都没去过,什么都不知晓,去了也是给野猪送口粮?”季时玉忍不住刺他两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于实默默把剥好的一撮瓜子仁捧到他眼前,恶夫郎又凶巴了。 第70章 生辰   戚山州得知这事倒是没多说什么。   村里发生这样的事当然得尽早解决, 只是没想到这些野猪居然还在沙河村没走,他还以为有那只被抓捕到的野猪做例,其它的野猪早就跑了。   如此一来, 沙河村不得不临近的几个村庄都商议一番,毕竟有这样的野畜在, 周围的村民肯定都不敢贸然进山里了。   戚山州白日里就去县衙做事,和县令说起野猪出没的事,对方很体谅, 许他每日都能早些回家, 务必要尽早把野猪一网打尽。   多出来的时辰,他会在县城逛买些东西, 好为季时玉的生辰做准备。   “生辰?”   “您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李秀荷带着新腌制的小菜来戚家, 期间闲聊起来,自然而然就谈到季时玉要过生辰的事, 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李秀荷笑着戳戳他脑袋,“可见你这段时日过得充足,从前除了打马吊,就掰着手指数生辰了。”   季时玉抱着她手臂撒娇,“娘, 你别笑话我, 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我有很认真的做好夫郎。”   “娘知道。”李秀荷轻拍他手背, “眼下越来越冷,冬日肯定要比从前在镇上难熬,娘回头给你做双靴子送来,就当你生辰礼了。”   “好呀。”   季时玉欢快应着,“那要做暖和些, 宣宣软软的穿着不咬脚。”   李秀荷笑问:“那要什么颜色?”   “红色的。”   “好。”   和他聊过这些,李秀荷没再多逗留便离开了。   想到自己生辰将至,他却还不知道戚山州的生辰是哪日,当初媒婆合八字时也就匆匆一瞥,依稀记得是很冷的时候,回头问问小鱼。   季时玉哼着小曲儿,想着等戚山州回来,就把自己的生辰告诉他,好让他快快准备礼物!   他可不是那种还要闹性子叫别人猜缘由的人!   最近天冷,香膏反而卖得更好了。   季时玉原本每隔三日就会到县城拿货,再到镇上去卖,只是最近天愈发凉,他便改为五日了,倒是让这些小姐少爷们更疯狂了。   让他有些苦恼的是,阿紫最近似乎一直在让人做全新的东西,只是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最近几次去县城,都没有见过她了,可见是在着急盯着。   “东西都卖完了还唉声叹气?”姜橙子顺手摸到他额头,“也没发热啊?”   季时玉没好气的躲开他的手,“我心有愁绪,不便透露,当然要叹息。”   如蓝笑了起来,“那你先别烦,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我们算着时日,今日是你生辰前最后一次到镇上,所以就先把生辰礼送你,一会我让人送你回村里。”   “难为你们还这样想着我……”季时玉眼眶骤然红了一圈,当初回到乡下,还以为要失去这几位朋友了。   “羞不羞?”江池青皱着眉将帕子丢给他,“快些擦擦,年年不都是这般过,偏你年年矫情的厉害。”   季时玉知晓他向来刀子嘴,也不恼,反而贱兮兮地凑到他跟前撒娇,偏要闹得江池青抬手揍他才觉得舒坦。   每每到镇上来,季时玉都是满载而归,今年依旧不例外,季时玉自然也用心记得他们的生辰,等时候一到,便也要送贺礼给他们。   如蓝家的车夫将他送到门前便回去复命了,季时玉则是招呼戚鱼和于实帮他把东西搬到屋里,这些可都是他收到的贺礼。   “嫂嫂,买这么多东西吗?”戚鱼看着这些箱子和礼盒震惊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倒不是,都是别人送的,因为快要到我的生辰了。”季时玉说,“对了,你哥哥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戚鱼喃喃道:“腊月二十八。”   他满脑子都是嫂嫂要过生辰了?   “那还有很久呢。”季时玉便稍稍放心了,“你呢?”   “正月十五……”说起这个日期,戚鱼有些不太高兴,他从来没过过生辰。   季时玉笑了起来,“是个不错的日子,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吧。”   “好!”戚鱼又瞬间高兴起来。   天凉时季时玉起床困难,今日历尽千辛万苦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此时困得厉害,连饭都不想吃,更别提进厨房做饭了。   但为了两张嗷嗷待哺地嘴,他只能打起精神进厨房,煮了一锅面条,再浇上肉汤,别提多鲜香了。   季时玉不吃,做完饭就直接回屋睡回笼觉了。   往年稍冷时候,季时玉的脚边都有婢女放的汤婆子暖脚,才使得他的被窝不那么冷。   晚上有戚山州也很暖和,可一到中午小睡,就冷的明显了。   季时玉蜷缩在被窝里,连脑袋都埋进去,只露出一点缝隙保证自己能呼吸,很快就睡着了。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冷醒,沉睡时却好似躺进了什么热乎乎的大蒸笼里,没有半点寒意不说,还让他觉得十分暖和,这一回笼觉睡得格外舒适。   因此,当他看到身侧躺着的戚山州后,还以为自己已经睡到夜深了,他直愣愣爬起来掀开床幔,见外面依旧是亮的才稍稍放心。   他转而看向在沉睡的戚山州,纤细的手轻轻落在他紧皱的眉宇,试图将那些褶皱抚平。   “怎么了?”   他刚摸两下,就被攥住手指了。   戚山州睁眼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指轻轻啄了一口,季时玉眉眼弯弯,“你回来的好早,我没想到这么早。”   “抓野猪的事迫在眉睫,县令格外通融的,不算什么好事。”戚山州也开着玩笑。   “那晚上你来做饭吧,吃得饱饱的再去抓野猪,到时候能跑得快。”季时玉没再纠结这件事,眼下已然这样,就只能希望戚山州能平安无事。   戚山州笑:“想吃炖肉了?”   季时玉点点头:“天冷了,就想吃暖和的东西,多放点萝卜和玉米吧,我想吃。”   “都听你的。”戚山州拍拍他后腰,“那我现在就去炖肉,你去喝点水。”   他说完就利索下床去厨房了,季时玉龟速走至桌前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茶水,即便如此他还是打了个寒颤。   稍冷的天,就该喝热乎乎的茶水。   如今天越来越短,换做夏日这时辰,天还大亮着,可秋冬时节,就渐渐变暗了。   戚鱼和于实在院子里喂鸡喂马,热热闹闹的,反倒是叫人觉出几分暖意来。   “嫂嫂!快看!”   戚鱼双手捧着白色的东西朝他跑过来,那动作有点像左右摇晃的小鸭子,但季时玉没空笑话他,因为他看到了戚鱼手里捧着的东西。   “鸡蛋?”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刚下没多久,蛋壳上还有脏乎乎的东西。   戚鱼疯狂点着脑袋:“我们每天都会去鸡窝里看,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有下蛋!从今往后,家里就能每天都吃鸡蛋了!吃鸡蛋!”   欢快的声音让空荡的院子热闹许多,季时玉看着那些鸡蛋也觉得很有盼头,当初养鸡时就知道这批鸡下蛋晚,没想到都快十一月了才开始下蛋。   但至少能下蛋,就是好事了。   “那得留神着,有的鸡会把蛋吃掉。”戚山州听到动静从触犯探头说道,鸡吃的东西很杂,有些鸡会把自己下的蛋吃掉。   “那我每天有空就看看。”戚鱼赶紧摆出一脸严肃来,鸡怎么能吃自己下的蛋!太可恶了!   他小心翼翼把新得的鸡蛋放进厨房的篓子里,想着等鸡蛋越来越多,家里就吃不完了!   戚山州看着篓子里的鸡蛋出神,觉得眼下的鸡蛋确实不够用。   天刚擦黑时戚山州做好饭,四人坐在桌前吃着饭,时不时就要聊上几句,很快就聊到季时玉后天要过生辰这事。   “生辰要吃长寿面!”戚鱼赶紧说。   “吃什么都一样的,何况我也不爱吃面。”季时玉对吃食确实不太讲究,只觉得能入口便是好的,“我们就像平时那样就很好。”   戚山州听他嘴上这样说,可若是真和平时一样,怕是夜里又要闹他,谁会不喜欢惊喜呢?   这几日晚上都要进山找野猪,不仅有沙河村的人,还有其他村村民。   有之前的经验,他们找起来倒是方便很多,也确实看到了野猪的踪影,村民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想着若是只有一头野猪,还能强拼一把,可跟着进了山,才发现有两头。   野猪的本事不容小觑,若是真闹急眼,发了狠,是要把人撞死的,以他们眼下的情况只能想办法把它们一举除掉。   “不如就在粮食里放药!干脆药死它们算了!这畜生留着也是祸害!大不了不吃它的肉了!”   “这主意不错!那畜生都伤人了,还撞毁了那么多庄稼树木,干脆毒死算了!”   “程叔您觉得呢?就等您拿主意了,这肉吃不吃的都无所谓,要紧的是不能再让这畜生害咱们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个都盯着程荣田,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野猪这事还是得和另外几个村子商量,到时候真需要帮助,还能多些人手。   程荣田想了想说道:“我明儿就和其他里正商议,再出两个人去镇上买砒|霜,咱们得多做一手准备!”   “您说的有道理,我们都听您的!”   其他村村民倒是没多说什么,却也将这事记下,想着回去告诉他们的里正如今只能把野猪逮住,否则很有可能从沙河村跑到别的村躲着。   戚山州对这样的事向来不会多说,虽然他不认为狡猾的野猪会乖乖吃下有毒的食物,但这至少是个法子。   却不想另外几个村子和他们的想法完全不同。   其它村子都想要野猪肉,这对山里村民们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食物,但若是想得到这食物就很有可能要付出生命,一般人谁敢这样贪婪?   程荣田试图说动他们,“野猪肉确实难得,但是也得为村里人着想,如果野猪真到处乱跑,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干脆下点药,一劳永逸。”   “两头野猪,都够整个村子分了,这哪能说药死就药死?而且你们村是分过了,我们这几个村庄还没分过,不能这样吧?”   “好歹都认识几十年了,这点小心思都得藏着掖着?野猪再腥臊也是肉,我们村子里穷苦,看到肉就是得要!”   “话也不能这样说,那程里正也是为咱们这些村子着想,吃肉事小,性命事大!不要为点蝇头小利就闹出大事啊!”   有赞同有反对,几个里正僵持不下,最终其他村子的村民冷不丁说了一句,“反正野猪也是在沙河村,又没在咱们村里,管这些干啥?”   本是毫无同情心的一句话,却说进了其他村村民心里,也因着这么一句,他们干脆也不管了,直接带着自村的村民离开了,只剩刚才赞同此提议的里正。   程荣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失望,这些村子的山头都牵连着,能在他们村里,自然也能跑到别的村,没想到他们这么想。   另一位里正安抚道:“我倒是赞同你的提议,我们村子这些年轻人就全都交给你指使了,只管他们口饭吃就成!”   “行!”程荣田赶紧应下。   之后程荣田便带着这些年轻汉子们回了村里,想着趁今日都做足准备,不管如何都要弄死那两头畜生。   得知其他村子不太赞同这个做法,沙河村的村民都很无奈,有些还直接骂出声了,都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能跑过谁?   为吃那么点野猪肉,命都不要了?   但那些人有句话却说的很对,野猪如今是在沙河村的山里,和他们没关系,所以用药就用药了。   阳历十一月一。   阴历九月十二。   季时玉生辰这日,他早早就起床了,想着戚山州可能要午后回来才给他贺礼,不禁有些期待。   他换好新做的红色衣裳,穿着新鞋,欢天喜地的样子恨不得比过年时都欢喜。   这是他和戚山州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辰,所以他要——   “戚山州?”   季时玉揉揉眼睛,他定然是没睡醒,否则怎么会瞧见戚山州这时候还在家里?   “早饭很快就好。”戚山州扬声应着。   季时玉欢欢喜喜跑进厨房里,照旧坐在之前的位置等着他,就见他把煮好的细面放进碗里,连带着几棵小青菜也盖到面上,再压上两枚煎蛋,最后浇上面汤。   一碗戚山州亲自做的长寿面就好了。   而旁边的锅子里还放着一锅面疙瘩汤,里面也有荷包蛋。   但季时玉很骄傲地抬起下巴,他们的荷包蛋,没有他碗里的煎蛋好吃!   “今日生辰,希望你平安喜乐。”戚山州轻声说,这是他最朴素的愿望,也会用一生去维护。   “谢谢!”季时玉双手接过碗,连带着那句祝福也一并捧在手心里,他会做到的。   他还以为要度过很普通的早晨,得等到午后对方才能和他说祝贺的话,没想到戚山州早就和县令告假,今日要在家!   四人坐在桌前各自吃着饭,季时玉是不爱吃面,但今日的面无论如何都会吃完的。   吃过早饭,季时玉美滋滋地挨着戚山州,思索着对方要给他什么生辰礼物,他可不信只有一碗长寿面!   可他等来等去,对方都没有半点动静。   “嫂嫂,我和于实哥哥给你的贺礼!”戚鱼把季时玉带到柴房里,给他看他们捕来的鱼,“晚上就让哥哥烧鱼吃吧?”   他年纪小,只知道得送对方喜欢的。   季时玉爱吃鱼,他们送鱼,便再好不过了!   季时玉看了一眼木桶里的鱼,又去拉戚鱼的手,果然就见他的手指像胡萝卜似的粗胖,肿肿的。   “谢谢你们,我真的很喜欢,但秋来寒凉,不要再去河边了。”季时玉说着看向于实,“下水了吗?一会给你熬一碗姜汤喝。”   于实憨愣点头,那会确实很冷,但在厨房里烧了一会火就暖和过来了。   季时玉眼底带着些水光,这时候还要去河里抓鱼给他吃,他又不是什么周扒皮……   今日虽然是季时玉的生辰,本该是人人都宠着他,他却格外殷切,将之前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带着戚鱼和于实一起吃喝玩乐。   戚山州却是在吃过早食后就被里正叫走了,季时玉都没还没拿到他的生辰贺礼!   但他的贺礼实在不算少,李秀荷给他缝制的新衣裳新鞋子已经穿在身上,但还有一套更厚实的,等再冷了穿;季多林和季岩峰是两个汉子,做不来那些技巧活,就只能送点银子花花;杨雪梅倒是则是送了他几方小手帕,每一方上面都缀着个“玉”字。   除去这些,还有姜橙子送的一对金镯和暖手炉,如蓝送的羊脂玉扣和风毛,以及江池青送的披风等等。   这些都叫季时玉拿出来好好显摆一番,这些可都不是华而不实的物件,天气一冷,就能直接上身了。   “嫂嫂过生辰这样好啊?”戚鱼不由得憧憬起来,来年他过生辰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过生辰当然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季时玉摸摸他脑袋,他也会让戚鱼过很快乐的生辰。   把这些东西翻腾出来,又要重新放回去,虽然费时费力,但季时玉觉得很开心,这些都是别人祝贺他的心意。   季时玉一直期待着戚山州回来送他生辰礼,虽然不用想都知道贺礼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但他还是想等对方亲自给他。   左不过就是一些脂膏或是首饰,也能让季时玉欢喜很久。   可这一等一上午都过去了,眼看着都到晌午了,村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幸好戚山州走时有带点干粮。   只是季时玉不明白,不就是要下药把那两头野猪给药死吗?怎么能这么费劲呢?   另一边山里。   里正带着一群人进了山,像之前那样四散开轻手轻脚赶到野猪的藏身地,沿路还放了很多粮食和生肉,为的就是把这些野猪给吸引出来。   只是等他们赶到山里时,就发现野猪已经不在之前的藏身地了,而且地上散乱着好些农具,依稀还能看到血迹。   沙河村的村民在野猪身上吃过亏,当然不会悄悄贸然行事,而能这样做的,也只有不想野猪被药死的其他村里的人!   老猎户看了一眼痕迹,瞬间提起一口气,“都小心点!这野猪见了血发了疯,保不齐就在哪藏着准备偷袭!”   戚山州和季岩峰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警惕起来,巡视着周围的动静,奈何山里只有寒风刮过,连其他人的惨叫身都听不到。   “那、那其他村民都去哪了?”   “还能去哪?一会把野猪肚子剖开就知道了!”   “我们不会也要被吃掉吧?咱们把下了药的食物扔这不行吗?”   他们当然都想走,可忽然之间,众人只觉得一股腥臭伴随着寒风扑到鼻子里,下意识的都捂住口鼻,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那畜生一定就在附近。   戚山州耳力好,他总觉得隐约有什么动静正越来越清晰——   “救命啊——”   一道凄厉的喊声划破山林,伴随着野兽的嗬嗬声,直砸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们循声望去,似乎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那只野猪追在一个村民身后,直接就用獠牙把他给顶出几米远!   “快!快跑!”戚山州大喝一声,“能上树的上树!下了药的肉呢?快扔过去!”   “朝我跑过来了!啊啊啊我不会上树啊!”   “你他娘的小时候还会,快顶到你屁股了!”   仅一瞬间,山里便响起各种各样的惨叫。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只有一头野猪,另一头说不定已经死了,所以这头才格外疯。   戚山州看着这头野猪,丢到他旁边的生肉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发疯撞击有人的树,疯成这样不肯走,难道要一直耗着吗?   思及此,他握紧手中的长刀,仗着野猪的注意都在别人身上,他慢慢滑到树下躲起来,再强悍的畜生都有累的时候。   有眼尖的猎户看到他的动作,很快就明白他的意图,开始疯狂对野猪叫骂,使得它来回跑来回撞,没一会的功夫就警惕地杵在原地喘着粗气。   戚山州就是在等这个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从树后出来,用刀柄敲了敲旁边粗壮的树,吸引野猪朝他扑过来,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刀也早就做好准备。   ……   “……州”   “……山州”   “戚山州!”   戚山州恍回过神来,只觉得此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到不远处躺着野猪的尸体,而他自己身上似乎也钝痛无比。   他还没有把生辰贺礼送给季时玉。 第71章 卧床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只是伤口撕裂严重,这些时日就不要再做累活了。”   村医费劲将他腹部的伤口止血包扎好,叮嘱的话在嘴里含着, 眼神也在人群中打转,划过六神无主的季家夫妇, 越过满眼都是伤患的季时玉,最终落在了还算有些理智的季岩峰身上。   季岩峰与他对视,顿时紧张万分道:“真的没事?没伤到五脏六腑吧?他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好?会不会对其他方面有影响?”   “都没有都没有!这就是表面伤口, 没划到五脏六腑去, 只要伤口愈合好,就万事大吉了!”村医赶紧更细致的解释着, “只是近日要注意伤口不要崩裂, 若是有发热的迹象,就给他灌热水。”   季岩峰连连点头, 顺势就亲自把村医给送出去了。   没了村医时刻叮嘱的声音,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季时玉坐在床前字句不言,手紧紧握着戚山州的手掌,冷汗浸湿两人相扣的手,满手的黏腻都舍不得松开。   戚鱼则是早就被于实哄到外面抹眼泪去了。   季家人看着季时玉这副模样, 心里也都不太好受, 不免庆幸没有伤到要害。   “玉儿,眼看着天都黑了, 一会州小子醒了得吃饭,你去厨房做点吧?”李秀荷轻声说着,“就算你不吃,小鱼也得吃,他正长身体的时候, 饿不得。”   这样的小事,换做平时李秀荷就帮着做了,可眼下看着自家儿子这样难过,总得让他做点什么,也好过这样出神坐着。   似乎是被这番话提醒,季时玉原本黯淡的眸子重新亮起来,他长舒一口气,松开戚山州的手,将湿汗都搓到膝盖上。   “我知道了。”他沙哑着嗓音说着,“我会看着办的,你们回家吧。”   季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违背他的意思,只是还留下季时欢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什么状况,也能及时告知。   季时玉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人,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起身朝厨房走去。   就算他不吃,小鱼他们也是要吃的。   他像平时那样做饭,只是季时欢却不敢让他拿刀,凡是用到刀的地方都是她来做的。   晌午吃剩的米还有很多,季时玉就干脆做了炒米饭,里面放着腊肠、胡萝卜丁和玉米粒。   每一口都很香,但吃饭的每个人都味同嚼蜡。   强撑着把碗里的米饭吃完,戚鱼也坐在桌前不动弹,洗碗的事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于实和季时欢身上。   季时欢见他眼眸泛红,也有些忧心,“三哥,山州哥不会有事的,韩大夫说了只要伤口愈合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你回去吧。”季时玉动动嘴唇,试图扯出一抹笑来,但眼下着实有些困难。   “那我走了,你有事就叫我们。”   连带着把于实和戚鱼都赶走,屋里就只剩他和昏睡的戚山州。   季时玉坐到床边,本能的想伸出手摸摸对方受伤的地方,可那么长的伤口、渗出血的伤口,让他别说碰……连看一眼都心惊肉跳。   直到此时,他都缓不过神来。   他只不过是在一个稀松平常地午后,等着夫君送他生辰贺礼,怎么等回来的人却浑身是血?   他实在是想不通。   可唯有一点他很确定,如果今天不是他生辰就好了……那戚山州就会像平时一样白日到县城做事,午后才回来,傍晚才去抓捕野猪,这样一来任何事都会有改变,他肯定就不会受伤了。   为什么偏偏今天是他生辰?   嗬、   察觉到指腹有些微痒,季时玉呆愣愣地垂眸去看,就见一截粗糙的手指,正在轻轻蹭着他的手指。   很轻的力道,可挠在季时玉时身上却好似疼痛骤然降临,痛的他有些窒息,眼泪更是如泉涌一般落个不停。   “哭什么……”   戚山州硬朗的五官此刻难掩苍白,锋利的眉眼也被苍白中和,倒是显出几分脆弱模样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季时玉的眼泪便掉的更厉害了。   “对不起……”他哽咽着道歉,“如果不是我生辰,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难以保持正常语调,他说着竟是捂住自己的心口,崩溃万分地痛哭。   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涨红着,眼睛鼻子眉毛都是红的,眼泪成串的顺着脸颊滑落,砸到被子上,瞬间晕开一圈。   这副哀痛模样看得戚山州也不自觉红了眼眶,他轻咳一声,本想哄哄他,却发现自己被他带的有点哽咽。   “过来,抱抱。”戚山州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将眼眶的热意逼退,朝季时玉伸出双臂。   后者扶着他靠坐起来,边抹眼泪,边蹭动进他怀里,却不敢用力靠他,仿佛只要沾片衣角,都能缓和这股伤痛。   “这不怪你,早就商议好今日要捕野猪的,里正他们连药都买好了,我定然得去,所以和你生辰无关。”戚山州只好这样说,希望能消减他的内疚。   “果真吗?”季时玉期期艾艾地抬眸看他,透亮的眼睛被泪水洗过,更显明亮和清澈,“我很害怕来着。”   戚山州便笑着拍拍他,轻声哄着:“当然是真,这口子只是看着狰狞,没伤到实处,不碍事,就是要辛苦你照顾我了。”   季时玉闻言立刻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裳,急切又诚恳地表示道:“我不辛苦,我愿意照顾你,等你老了,我还要给你端——”   “好了,不许说了。”戚山州赶紧打断他的话,否则下一句不知道要蹦出什么来。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季时玉喜笑颜开,还十分孩子气的捂住自己嘴巴,那双清透的眸子就眨啊眨的看着戚山州。   满眼都是欢喜。   戚山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冲他抬抬下巴,“你去把蜡烛点上。”   “好。”季时玉立刻起身去找火匣子,“你把火匣子放哪了?”   “你随便找找,看看窗前的暗格里有没有?”   “或者再看看你梳妆台的抽屉里?”   “再不然就是放衣裳的柜子里,你都找找。”   戚山州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季时玉不大高兴地噘着嘴,“你是拿我当小狗遛吗?我倒是要看看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就要收——”   他按照戚山州所说的顺序,先打开窗前的暗格,从里面摸出一只小巧福袋,他下意识拆开看了一眼,紧接着不等戚山州催促,他自己就开始翻找抽屉和衣柜,很快手里就攥着三只小福袋。   他一一打开看。   常年做农活的汉子想不出什么不得了的生辰惊喜来,只会尽他所能的去补全季时玉或缺的东西,再用一种“躲猫猫”的方式让他自己找到。   三只福袋里都有一枚小巧的葫芦状金锞子,上面系着小红绳,看起来格外精致可爱,不仅如此,还有几盒香膏脂膏。   是季时玉快要用完,却迟迟没买的。   “我做不来那些细致活,往后生辰若是有想要的,尽可告诉我。”戚山州轻声说。   和旁人准备的那些生辰贺礼比起来,他这些实在是不够看,但他也在尽他所能,给季时玉最实用的。   “万一我要天上月,你怎么给我?”季时玉仗着屋内昏暗,放肆地擦了擦眼泪,“竟会说好听的话。”   “那我就找书院最有才学的书生给你画一幅,再用金箔装饰起来,保准闪闪亮亮!”戚山州赶紧哄着。   季时玉破涕为笑,“那我明年就要!”   戚山州满口答应,这又不算什么难事。   火匣子就在桌上放着,季时玉是关心则乱,净顾着跟戚山州的话走了。   将屋内的蜡烛都点燃,烛光映着两张俊脸,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照得更加柔和。   季时玉想到什么,问道:“晚上做的炒饭,我去给你热热端来吧?或者你想吃其它的?都告诉我啊!”   “炒饭就可以——不过你居然会做炒饭?”戚山州适当表现出惊讶来。   “这是当然,在家时就常吃,只要把剩米饭和焯水的菜丁肉丁一起炒就好了。”季时玉满脸写着骄傲,他厉害着呢,“你等着,我这就去热。”   戚山州笑眼看他离开,这才垂眸撩开衣裳,看了眼腹部的伤口,被包扎的很严实,方才那些动作也都没有迫使伤口崩裂,再养几日应该就没大碍了。   和他预想中相比,确实不算什么,毕竟昏过去时差点以为自己真的会死,都担忧起季时玉往后几十年的光阴了。   日后当真是不敢再做这么没把握的事了。   主屋和厨房的烛光亮着,一直探头看的戚鱼就知道是哥哥醒了,他便趁此机会跑到屋里来探望了。   “哥……”   “嗯,你还没睡?”戚山州偏头看向踱步而来的戚鱼,冷硬的脸稍微缓和。   听到他声音,戚鱼嘴角立刻向下撇,紧接着眼里就攒起一汪汪泪花来,一句话都不说,生生往下掉。   戚山州得承认他对戚鱼有亏欠,幼时不得已让他跟着戚有才一家,后来也是为了生计奔波,平日里确实很难察觉到他的情绪,之后娶夫郎,更是只管他穿衣吃饭了。   “大晚上的哭什么?”他下意识皱眉,却又反应过来情绪不对,不由得放缓声音,“我又没事,这都是小伤,养上几日就好了,你最近得帮着你嫂嫂做事,别累着他。”   “我知道,我和于实哥每天都有好好做事。”他抽抽搭搭地回应着,“我有些担心你,我又没有其他亲人了……”   这话宛若一把锋利匕首,直插在戚山州内心深处,连带着伤口都隐隐作痛。   他长舒一口气,沉声安慰着:“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有事的,你还小,不要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回去睡觉。”   戚鱼还想再说些什么,挪动着脚却迟迟不肯踏出去一步,直到门口处传来动静,他立刻闪身过去开门。   “小鱼来看你大哥?”季时玉朝他露出宽慰的笑,“他的伤势没事,只要伤口愈合就好了,你不要担心的睡不着,回屋休息去吧。”   “就要走呢。”戚鱼点着小脑袋应了一句,磨磨蹭蹭的离开,顺便把门关上了。   季时玉端着碗筷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开始喂他,边问道:“你刚刚凶他啦?”   “没——”戚山州嚼嚼嚼,“话都没说就顾着掉眼泪了,烦的。”   “你使劲嘴硬!”季时玉轻哼一声,直接戳破他的心思,“我看你就是平日里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他,瞧见他担心你,也跟着急,话都不会说了,就会让他去休息~”   戚山州边嚼边咽,“那你还拆穿我?”   季时玉哼笑:“我是让你平时温和些,动不动就冷着张脸,我还没说烦呢?”   “你说得还少?”戚山州故作震惊打趣他。   被戳破的季时玉便使劲往他嘴里塞了几大勺子炒饭,俨然不许他再继续说了。   戚山州却是发现这炒饭别有一番滋味,颗粒分明,连蔬菜丁都是香的……可见季时玉做饭也是有长处的。   夜色渐深。   这次换季时玉睡在外面,方便照顾戚山州起夜,或者给他端茶倒水。   白日发生这样的事,直到躺在戚山州身边,感受着从肩膀处传来的温热,季时玉才真切感受到踏实和心安。   “炒饭很好吃。”戚山州突然说。   “果真吗?”季时玉瞬间笑弯眼睛,侧过身子面对着他,“那你吃饱没有?我们晚上都没仔细吃,那我明天还焖米饭,再给你熬骨汤,怎么样?”   戚山州不想他劳累,但也实在架不住他这样贴心,或者说他是喜欢季时玉围着他转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喜欢对方缀在他身后。   “那你看着做,我都爱吃。”戚山州说。   “好。”季时玉立刻答应,他抬手轻轻摸到对方伤处,尽管有衣裳和白布挡着他也不敢太放肆。   虽然没说话,动作却格外惹人怜爱。   戚山州有心想把他揽进怀里,奈何伤处不允许,就只能由着季时玉往他肩膀处贴近,直到对方的额头抵住他肩膀。   “我这样就很好哦。”季时玉抱住他肩膀轻声说着,“我不会碰到你伤口的,如果你夜里要上茅房一定要叫我,不要自己憋着。”   “睡吧。”戚山州和他十指相扣,肩膀处的热源很明显。   今日的事,季时玉受惊不小,此刻挨着让他心安的人,与对方呼吸交错,手指相扣,精神松懈,便立即睡了过去。   纵使戚山州硬气,可被野猪獠牙刮出长口子也是会觉得疼的,一整夜辗转难眠,也不敢乱动,硬是到天微亮时才撑不住昏睡过去。   季时玉这一觉睡得踏实,起身检查了戚山州的伤势,似乎并没有挣裂伤口,他才放心,准备做饭。   刚走到大院里,就见于实和戚鱼正在鸡笼打扫,马棚那边也放着新鲜草料。   不知道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就做这些了。   “嫂嫂!要做饭了吗?我也来帮忙吧!”戚鱼一看到他就立刻跑过来,张口就呼出哈气来,“我哥醒了吗?”   “还没醒,是准备做饭了。”季时玉看一眼他的手,“你们两个一会拿热水泡泡,泡完再擦上冻疮膏。”   戚鱼有些惊讶,“还没复发呢!”   季时玉皱眉,“那也得防患于未然,你们两个去烧火,我要熬米粥。”   戚鱼很快就把灶火点起来,他和于实就窝在灶火口,时不时添一把火,泡过手后又重新蹲回去,这里最是暖和了。   季时玉也不嫌他们碍事,由着他们在灶火前洗菜,自己则是来回转悠着做饭。   若是往常,早饭是要吃面疙瘩汤或者面条的,但如今戚山州受伤,自然不能再吃那些简便的食物,不利于伤口愈合。   他还特意跑到娘家问了问,哪些是发物,以免对伤口不好。   最终做了猪肉萝卜馅的馅饼,煮了好些鸡蛋,熬了一锅菜米粥。   “猪肉萝卜好吃吗?”季时玉吃着小腌菜和饼子,时不时喝一口粥灌灌。   买来的猪肉肥瘦相间,他是吃不得这样的,便问戚鱼他们味道如何,若是这馅儿也不错,以后还能继续做。   戚鱼是吃什么都好,听他这样问便不住点头,不过连于实都狼吞虎咽的,想来味道是不错的。   季时玉便欢欢喜喜的吃完一颗水煮蛋,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菜米粥。   他原以为做好早饭戚山州就会醒,没想到进屋瞧了一眼,依旧沉沉睡着。   他想到村医的叮嘱,赶紧去摸戚山州的额头,察觉并不烫手,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不敢再多碰他了。   季时玉刚走到堂屋,戚鱼就急匆匆追过来了,他声音又小又急,“嫂嫂!门口来人了,说是来送东西的!”   “我去看看。”季时玉赶紧撩起衣摆急匆匆跑到院门前。   于实正拦着他们不许进。   季时玉上前把于实拽到身后,对上那几位壮汉的视线,警惕道:“不知诸位有什么事?”   “戚夫郎?哎呦咋就和恁几个说不明白嘞!俺们是来送碳嘞!”壮汉看见主事的人来,当场差点委屈的哭出声,“不让进去咋送嘞!”   “送碳?”季时玉这才想起,戚山州先前似乎确实提过一句,只说会买碳来烧碳炉,没想到送来的这么快。   他赶紧把人请到里面去,还不忘叮嘱他们动静轻点。   来送碳的汉子看着五大三粗,做事却格外细致,不仅把碳给归放齐整,见他们还没烧火炕就多嘴问了一句,得到准确回复,直接把火炕一并给烧起来了。   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功夫。   “戚夫郎,俺们都弄好嘞!”壮汉还记得叮嘱,压着声朝他喊了一句。   “好,多少银两,我去拿。”季时玉说着就要朝屋里去。   壮汉赶紧叫住他,“戚先生已经结账了,俺们这就走了,走了!”   季时玉微微点头,侧身带着他们走到门前,看着他们离开才将大门关上。   “我们有暖炕了!”戚鱼兴奋的在原地跺脚,视线划过于实时才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太好,他又看向季时玉,“嫂嫂,旧屋那边暖炕都很多年不休整了,也没有碳……”   季时玉看了一眼于实,想了想说道:“家里还有空屋,你搬过来住吧,吃饭做事也能方便很多,戚山州现在身体不适,我需要你帮我做事。”   “好。”于实点头。   “那你们去把衣裳物件拿来,顺便自己收拾间屋子出来住,我去屋里看看。”季时玉可没心思和他们忙活,得时刻盯着戚山州才行。   戚山州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被一丝饭菜香勾醒,才舍得睁开眼。   “戚山州?你能看到我吗?”   意识还有些朦胧时,戚山州就看到季时玉伸着手在面前晃啊晃的,他下意识抬手抓住乱晃的手,才觉得没那么晕。   “我都要吓坏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找村医来瞧瞧了,明明也没发热,还这样昏睡着,你昨晚是不是疼的睡不着?那你该叫我陪你说说话的,如果我睡不着,肯定会叫你……”   “饿了。”   戚山州一句话就将季时玉所有的唠叨堵回去,还没有任何怨言。   季时玉瞬间展露笑颜,“我就知道你要饿,已经做好饭菜端来了,没想到我一来,你就醒了!”   戚山州的伤口在腹部,整个腹肌都不能用力,这也导致他自己起不来,季时玉的小身板也难以把他扶起来,贸然用力,只会让他伤口崩开。   季时玉便赶紧把于实叫进来,顺便和戚山州说了于实住到家里以及火炕的事。   戚山州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当初也是怕季时玉会不高兴,才让于实住在旧屋那边。   “我说怎么这么暖和。”戚山州说。   晌午的饭菜很丰盛,是季时玉答应给戚山州焖的米饭和炖肉,以及必须得吃的萝卜青菜。   虽然听着寒酸,但村子里可没有哪家像他们这样日日顿顿都吃肉的,他们都能养活牛屠户家了!   季时玉把枕头放到他后背,“这样靠着舒服吗?你腰别用力呀!”   “可以。”   “那你吃饭。”   炕上放着小桌,这桌子还是先前照顾季时玉时方便他在床上吃饭打的,没想到今日倒是叫他也用上了。   季时玉双目眨啊眨的看着他,直到从他嘴里说出好吃二字,才专心刨自己碗里的饭。   正吃着,便听到院外有人在说话。   “我出去瞧瞧。”季时玉边说边往外走,走到前院,才发现来的算是熟人。   “代先生,刘班长?” 第72章 香水   季时玉没想到他们会来。   刘振伟笑道:“一路问过好几个人, 各个都热情的给我们带路,可见戚兄弟平日里人缘不错,得知他被野猪伤到, 大人也是担忧,便让我们前来探望一番。”   毕竟还是当值时辰, 他们能来这里定然是县令的意思,季时玉心中难免感恩几分。   他赶紧把两人迎进堂屋里,亲自给他们倒了热水, 温声问道:“多谢两位惦记, 可吃过饭了?吃过也再用一些吧,只当是暖暖身子。”   他说完就朝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戚鱼看了一眼, 示意他赶紧去厨房盛饭菜来。   代今宵面颊一红, 连声拒绝。   刘振伟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来的时辰不凑巧, 刚好赶上人家吃午饭,只是他们也是到了县衙才知晓这事,路上也有些耽搁,才到这尴尬时辰。   “戚夫郎,不好这样照顾我们, 戚兄弟呢?我们进去看看他。”刘振伟适当岔开话题, 毕竟这才是他们来的首要目的。   “他如今卧床,不便起身, 两位先用些午饭,吃饱喝足再看他也不耽误。”   戚山州还在床上吃着饭呢,季时玉总要顾着些夫君的脸面,先把他们拦住再说,否则叫外人瞧见他们在床榻上吃饭, 岂不是叫人笑话?   两人确实来得急,还没吃午饭,经过一番盛情邀请,便没再推辞。   可到饭菜上桌,不免有些惊讶,这样一大盆白米饭和肉菜,当真是大手笔!   到戚家门前时,看到这宽敞漂亮的房屋,他们还疑心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没想到内里更是干净整洁,就连吃食都这么大油水!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厨艺一般,若是吃不惯,我再做些其它的。”   “哪的话,这就是顶不错的了!”   “戚夫郎客气,这已然是美味了。”   季时玉自己的饭还没吃完,和他们两人打过招呼就进里屋看戚山州了。   这汉子耳聪目明,知道是相熟的人来,吃饭比平时更快了,生怕被瞧见这狼狈模样。   “我也再吃两口……”季时玉扒拉着米饭和菜,“是县令许他们来探望你的,县令确实是好人。”   “我知道。”   两人很快就将饭菜解决掉,季时玉直接把小木桌搬到角落位置,再给戚山州倒了杯热水溜缝儿,便继续去外面招待两位客人了。   代今宵和刘振伟吃完就进里面看戚山州了,见他原本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此时只能躺在床上,不免忧心几分。   刘振伟道:“你说你,何苦和那野猪硬碰硬,今日听说时我和代先生也是担心,县令便让我们来探望你,如今见着你,看着精神还不错。”   戚山州笑笑:“只是皮肉伤,没伤到要害,还辛苦你们跑一趟,替我谢过县令大人。”   “这都是应该的,何况我们也没白来,还在你这里蹭了顿好饭菜!”刘振伟说着笑了起来,可见这顿饭吃的格外满意。   “那就好。”戚山州也跟着笑了起来,面上的得意半点都不藏,好似在夸他一样。   都知道戚山州疼他这位夫郎,瞧这与荣有焉的样子,当真是护的厉害。   刘振伟和代今宵来也就是探望他一番,还带着两盒点心,虽然看似不多,但糕点价贵,已然是不可多得的心意了。   看过戚山州,见他确实无大碍,便当即准备返回县城继续做事了,顺便再向县令汇报一番。   季时玉自然不会让他们空手走,临走时还给他们包了点心和果脯,只当是打发时辰了。   将他们送走,季时玉才赶紧把碗筷放进厨房,于实很自觉的就倒上热水洗刷起来,十分符合他“长工”的身份。   “走了?”   “嗯。”季时玉走到炕边摸了摸,热乎乎的,直接把手伸进了被窝里,很快就和戚山州的手纠缠在一起。   天气越来越冷,季时玉这几日都顾着戚山州,早就将香膏的事给抛诸脑后,等县城那边着人来询问,他才知晓阿紫做出新东西了。   还特意送给他一小瓶,当做礼物。   精美的透色瓶子里装着粉红色的水,打开闻一闻,只觉得香味扑鼻,比之前的香膏要更浓郁些。   季时玉看着这小瓶子不由得感慨,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有些银子就得别人赚!   “这是蔷薇水?”戚山州也不由得打量起来,前世确实听说过,似乎是哪家铺子里有新鲜脂粉,香气浓郁,洒在身上久久不散……难不成就是这个?   “嗯,阿紫就给了我这一小瓶,她说这东西难制作,不易得,得再斟酌斟酌价钱再卖。”季时玉说完就把小瓶子小心放回锦匣里,生怕会被碰碎。   戚山州点头,“这东西稀罕,必然能卖出不错的价钱来。”   季时玉闻言笑了起来,那他就能赚更多的银子,很快就能把季宅买回来,再给戚山州买新宅子住!   到底年轻力壮,小半月过去,戚山州的伤口便愈合了,幸而是秋冬时节,不易化脓,否则也是麻烦事。   原本结实的腰腹上横着一道疤痕,季时玉几乎每夜都要被迫摸上许久,偶尔还会在上面留下几道抓痕,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身体好全后,戚山州照旧到县城做事,季时玉也如之前那般,每隔五日都要去阿紫那里拿香膏,只是这次还多拿了几瓶蔷薇水。   阿紫穿着紫色夹袄,雪白的毛领子挡住她的下巴,看起来如邻家姑娘一般娇俏,她有些苦恼道:“这蔷薇水着实不好定价钱,我便与你便宜些,你拿去随意卖就是了,左右物以稀为贵,价高者得。”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明白了。”季时玉瞬间展露笑颜,这些玩意卖出去,别说季家的宅子,就是再买一处宅子都没问题!   “嗯,你便随意吧。”阿紫吸吸鼻子,容颜有些倦怠,“往后直接来拿货就是了,只是这蔷薇水难得,你怕是半月来拿一次,所以香膏每次就拿足,再冷了,我让他们送去镇上。”   闻言,季时玉心里莫名有些微妙,这已经不是与他行方便了,而是明摆着要方便他,换做其他人,不一定会有同样的待遇。   但他疑惑,阿紫为何要这样待他?   若真说是和他一见如故,这也有些太过,这样的待遇,他也就能在橙子他们那里能得到。   “阿紫,你……”他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怎么了?”阿紫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疑惑,只淡淡一笑,“你就听我的,反正一定会让你赚到钱的。”   季时玉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谢。”   阿紫随意摆摆手,示意管事将他需要的货拿出来,给他送上马车。   她站在铺子前看他,季时玉若有所感,下意识回头看她一眼,就见那位模样漂亮的姑娘站在寒风里,眼底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季时玉没多想,便促使车夫往镇上赶。   他一脚踏进飘满香,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但迎面来的伙计却依旧笑盈盈的把他往雅间里带。   走上楼,才惊觉走廊里站满了人,各种甜腻的香气混在一起,有些腻味,但依旧是香甜的。   “季少爷来了。”   “可算来了,我们都等许久了,这半月不见,还以为您不做这营生了。”   “听说季少爷有好货?”   季时玉视线扫过他们,微微点头:“是有稀罕物件,进雅间来说吧。”   有他发话,其他人自然也就敢跟着进去,否则谁若是敢进,都要被姜家少爷给骂出来的。   季时玉刚进雅间,不等他和其他人打招呼,外面的人便立刻涌进来,嘴里念叨着自己要买什么香膏云云。   “安静些。”季时玉轻声提醒,“还如从前那般,香膏人人都有份的,依次来取就是了。”   毕竟为着方便,季时玉拿货前都会先问过她们具体想要的香味和数量,然后在此基础上多拿一些,今日更甚。   而且还有最终宝物没拿出来。   很快她们就各自拿够,但多数还站在雅间内没走,想等季时玉把好货拿出来。   姜橙子皱眉:“怎么还在?”   季时玉笑道:“因为还有些其它的新东西。”   他说着走到另一只小锦盒前,将上面的暗扣打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琉璃缶,里面隐约还有些东西,让瓶子看起来颜色不一。   但更令人惊奇的是浓郁的香气,尚未开启新瓶,就已然这般清甜透香!   “这是!”   “蔷薇水。”季时玉言语间也带着些得意,“有市无价,价高者得。”   蔷薇水是采蔷薇花蒸汽成水,置于琉璃缶中,蜜蜡封瓶,即便相隔几步都能闻到香味,若是洒在衣衫,能三日不消退。   这玩意儿她们从前连听都没听过,但单看那精美的琉璃缶,以及扑面而来的香气,都觉得这香膏买早了。   “季少爷,就算价高者得,那也得有个起始价不是?”一位少爷满脸笑意询问。   张春雨自然也听到些风声,自从他买上香膏,那些少爷妾室们,也愿意和他说几句话,偶尔还会带他小聚,眼下有蔷薇水,他便更是势在必得了!   “说价吧!”他微微抬高下巴。   “一瓶十两起。”季时玉听着她们的惊呼笑了起来,“东西不易得,值与不值,你们自己思量便是,且一人每次只能得一瓶。”   “就一瓶?”   “十两银子确实不便宜,但仔细想想比香膏持用,五盒香膏也就一瓶蔷薇水的价钱。”   “此言差矣,是十两起,可不是十两。”   眼瞧着他们商议起来,季时玉也不着急,好东西谁都想要,这里的人不少,还没来他这里买过的也大有人在,但只要蔷薇水贩卖,他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自然,前提是阿紫能一直许他拿货。   “十一两。”有人先喊价了。   “这么着急?那我再加五百文!十一两五百文!”   “那我加五百文,十二两!”   “十三两!”   “二十两!”   话音落,众人立刻纷纷看向喊价的人,就见张春雨满脸倨傲,双手环抱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他十分享受这种目光,迎着众人视线走到季时玉面前,他笑道:“看来没人再叫价了,那我便先挑选了。”   他还没摸清楚季时玉的穿衣习惯,今日依旧穿着浅色的夹袄和披风,和季时玉的红形成明显对比。   张春雨清楚自己依旧落了下乘,但在银钱这方面,他依旧比季时玉得意,所以他依旧能抬起下巴看他。   季时玉微微扬唇:“请。”   “若不是只能挑一瓶……”张春雨说着从锦盒中拿出一只琉璃缶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若不是知道他想故意拿银子抬高自己,季时玉都要以为张春雨是他找来的托了。   竟然愿意这样在他身上砸银子。   眼看着锦盒里空了一处,其他小姐自然也着急起来,她们都是舍得在身上花银子,一瓶蔷薇水她们确实不算需要,但别人都能有,她们为什么不能有?   “二十两,我也要一瓶!”   “二十两,我也要!”   不加价了?   这可不行。   季时玉微微扬唇:“下次再有,就要等半月了,以及我并不能保证,下次还有这十数瓶。”   众人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十五两一瓶!”一位小姐扬声喊道,她算是看明白了,叫的越慢,价钱涨的越快,偏偏她们还不得不要。   如此看来,张春雨反倒是成了最明智的。   季时玉这种喊价方式让人崩溃,这样的涨法也确实少见,有些姑娘不敢喊高价,只五百文一两的加,眨眼就被喊上去了。   但这十数瓶还是很快就卖掉了。   “季少爷这般做生意——”   “季少爷下次能否提前留一瓶给奴婢?这次不敢喊价,待奴婢回头告知小姐一声,心里也有底,若是半月后奴婢没来,您卖给别人也不耽误。”   丫鬟手里的银钱只够买那些香膏,但得知有新货还是特意停了片刻,没想到真是好东西,偏他手里的银钱不够,只能出此下策。   更是将方才还颇有微词的人给堵了回去,有人觉得价高,自然就有人觉得买回家值得,全看自己如何去看待。   季时玉视线在那位少爷身上打转一圈,唇边笑意不减,轻声道:“付定金,我便留给你一瓶。”   “我手里还有一两……”丫鬟有些不好意思,买蔷薇水的小姐少爷们出手何等阔绰,倒是她让自家小姐丢脸了。   “可以,你家小姐何姓?”季时玉轻声询问。   “东长街北巷甄家。”丫鬟满脸喜色,赶紧把银子放到他面前道谢,“多谢季少爷!多谢您!”   分明是要捧着银子买他的东西,却还得对他千恩万谢,叫人讨厌不起来。   买到的人欢天喜地离开,没买到的人见还能付定金留货,便都动了这心思,季时玉却任性拒绝了。   “还是从前的性子,做事只顾自己的心情。”姜橙子端起茶杯朝他挑眉。   如蓝和江池青也面带愉悦,显然对他的行为也觉得颇为满意,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江池青更是直接扬唇轻笑:“季少爷,别来无恙。”   “笑话我?”季时玉挑眉,眉宇间真有几分从前的明媚张扬。   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很灼热,却只会让人觉得暖的刚刚好。   季时玉想到什么,又将另一只从未动过的小盒子打开递到他们面前,声音颇为得意道:“瞧,送你们的!”   “不得了啊财迷?”姜橙子微微瞪大眼睛,“居然还惦记着我们呢?”   “姜橙子不许嘴坏!”季时玉朝他挥挥拳头,继续说着,“蔷薇水都是一样的,但琉璃缶颜色不同,你们自己挑选吧。”   他有刻意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琉璃缶留下来,连颜色都是精心挑选他们三个会喜欢的。   对季时玉来说,这三个人不仅仅是知己。   果然,三个人按照他心里所想的颜色,挑选了各自的蔷薇水。   如蓝将水瓶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看到水在里面晃着,他狐疑道:“那位愿拿货给你的,到底是什么神人?”   “是位姑娘,很漂亮和善。”季时玉说,“似乎有难以轻言的秘密。”   这让他又想到阿紫的那个眼神,似乎有些虚无,但又好似透着什么。   姜橙子轻笑:“那真是不错的姑娘,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们也愿和她结识,随缘即可。”   “好。”季时玉轻笑。   这次的蔷薇水让季时玉满载而归,回村里时特意选了挡风的马车,否则寒风泛凉,他怕是要冻坏了。   回到家里,他谢绝车夫帮他搬盒子的好意,头次不嫌麻烦的自己搬,毕竟都是些空盒子,唯有一只最小的锦盒里,装满了今日所得。   戚鱼和于实最近没事,除了每日固定清理鸡笼,收鸡蛋,就是把院子打理干净,再清洗堆放起来的衣物,当然按照季时玉的叮嘱,都是用温水洗。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两人立刻到门前迎接。   戚鱼道:“嫂嫂,今日为何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并没有,别担心。”季时玉摸了摸他的脸,还有些热乎,不像是一直守在冷风口里。   “那就好,厨房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正准备煮面。”戚鱼声音很轻,边说边看他脸色,“以为你晌午不回来了。”   季时玉拍拍他肩膀,“做得好,日后若是我回得晚,不用特意等,我来做饭就是,你们回屋拿炭盆焖红薯吧?”   “嫂嫂你吃什么?”戚鱼问。   “我随便吃点菜根,灌口凉风,就差不多饱了,不用管我。”季时玉把他们赶走,自己哼着小调儿继续做饭了。   那欢快的曲调令戚鱼和于实生疑,毕竟那首小调他们很熟悉,但对方已经很久没哼了,可见又有什么欢喜事了,只是不想告诉他们!   “嫂嫂很奇怪,吃饭的时候我们再问问他!”戚鱼说。   “为什么,他要骂人。”于实连连摇头,恶夫郎凶悍的很,连阿州都要骂的,何况是他们?   戚鱼一噎,“你要这么说、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两人便只能先去地窖里拿红薯,放进屋里的炭盆里,用碳埋好,暂时就不需要再理会了,他们便又回到厨房里。   不多时,两人捧着两大碗面条,季时玉则是在充满红薯香的屋里翻着红薯,时不时拿筷子戳戳软硬,以此来确定生熟。   最终季时玉心满意足地吃了两个煨红薯,躺回暖乎乎的炕上休息了。   天黑后,戚山州回到家里,敏锐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他看了一眼戚鱼和于实,两人默契摇头,视线落到在厨房里做饭的季时玉身上。   “夫郎,我回来了。”他朝厨房轻声喊。   “戚山州?”季时玉声音雀跃,“已经在准备饭菜了,很快就好。”   戚山州应了一声,走近厨房里打了盆热水洗手,期间看了一眼对方准备的饭菜,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确实很不对劲啊。   他帮着把饭菜端上桌,各自盛了饭,安静的坐在桌前。   炖肉,烧排骨,油青菜,萝卜排骨汤以及鸡蛋炒饭,虽然平时就吃很好,可这餐简直像是断头饭了……   戚山州轻咳一声,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   “我一会有话要问你。”季时玉突然看向他,一扫方才的轻松愉快,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认真。   “……好。”戚山州莫名紧张起来。   应该不会是又要说“杨小草怀孕了”这种没头脑的话。   屋内烛光很亮。   戚山州宛若新媳妇一般端坐在暖炕上,热意涌进血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季时玉郑重其事地把他之前做的木盒以及一只很朴素漂亮的锦盒放到他眼前。   “这是做什么?”   “我之前拜托你问县令的事,有着落了吗?”季时玉抬眸看他,颇为认真道,“阿紫的新货研制出来了,有市无价,所以我已经赚到很多银子了,你有帮我问吗?季宅还在不在?”   戚山州原本还想再拖一拖,毕竟他还没有攒够银子,但与对方对视,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毕竟季时玉一心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将季宅买回来。   或许在他心里,如果不是他曾得罪崔家,得罪崔智明,就不会让季家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对崔智明有多厌恶,就对季宅有多执着。   站在季时玉的立场来看,或许买回季宅只是反击的第一步。之后要如何报复他也许还没想到,但每一个念头都很坚定。   “还在,你的家还在。” 第73章 铺子   季时玉闻言露出笑容。   “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戚山州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我帮你打听过,季宅当初卖掉时是二百八十两,若是想买回来, 可以再给便宜些。”   季时玉笑着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他已经算过,刨除他的本钱,净赚二百多两!   这些少爷和小姐的银子当真是好赚极了!   “虽然还差一些, 但只要再卖一次, 就能彻底赚够,哪怕是我们买新宅子, 都有足够的银子!”季时玉满心欢喜。   戚山州花家当在村里盖这么好的房子娶他, 那他也愿意赚银子,和他一起买宅院。   即便是他出更多都没关系, 他并不想和对方计较这些,戚山州已经在尽他所能给他最好的一切。   戚山州愣愣看着他,为他能赚到这些银子惊讶,也为他感到难过。   “你已经很辛苦了,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 比我乃至很多人都厉害, 我夫郎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少爷。”戚山州捧着他的手,不自觉红了眼眶。   还有更惭愧的话没说。   他自觉是自己无能, 才使得季时玉不得不亲自出面做这些,如果他能找到更好的营生,赚更多的钱!   去他娘的,哪来那么多如果!   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季时玉从他掌心抽出手,双手捧着他脸, 担忧询问道:“你怎么了?是觉得我赚得多,心里不舒服吗?”   “怎么会?”戚山州失笑,“是觉得你很辛苦,很厉害,也觉得自己似乎帮不到你什么,夫郎,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你怎么能这样想!”季时玉捧着他脸亲了又亲,丝毫没察觉到对方逐渐暗沉的双目,“夫君,是不是县衙有人欺负你?如果觉得很累,不做也可以的,我能养你,我买宅院给你住!”   戚山州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嘴巴却说着示弱的话,“难为你不会这样想,夫郎,你对我真好……”   随着他说话,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季时玉脖颈,他有些难耐地躲了躲,腰间却被紧紧扣着,宽厚的手掌紧跟着作乱起来。   季时玉往他怀里躲着笑,“你根本就没有不开心,戚山州,你故意使坏?”   “原本是有点,但你这么用心哄我,当然得被哄好了。”   戚山州压着他亲吻,木箱和锦盒都被推到角落里,没人想起它们,毕竟在床上,闪闪发光的宝物就只有一个。   胡闹到深夜,被窝里也是滚烫的。   季时玉感觉浑身都是汗湿,他一脚踢开被子,却扯得腰腿都痛的厉害,将自己赤剌剌的晾着。   戚山州从隔间进来就瞧见这样的春|色,他呼吸一滞,端着盆子上前扯过被子一角盖住他,“身上的汗还没落,小心回头又着凉。”   “很多汗,很热……”季时玉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否则绝对要把背部的汗也晾晾。   戚山州将布巾沾湿,给他擦拭着身上的汗,边让他拿干布巾胡乱擦,没一会就清清爽爽的了。   “去里面睡。”戚山州把他推进去,后者顺势就咕噜进去了,他看得愈发好笑,“季时玉,你是驴打滚吗?”   “是吧啊——”他拉长声音应着。   戚山州扬手拍在他屁股上,那两团肉,每每撞到时都会晕出波浪。   “你好烦呀!”季时玉抬起胳膊肘对后面就是一肘,直接撞到戚山州胸口,后者却坏心眼的吃痛叫起来,害得他以为碰到他好不容易愈合成疤的伤口了!   他赶紧侧过身看,紧接着就被捞进了怀里,皮肉相贴,季时玉还不忘去摸他腹部的伤疤。   伤口有些狰狞,但愈合的很好,便是碰到都不该觉得痛。   “你那些心思都用在哄我身上了!”季时玉对着他胸口咬了一口,结实的肌肉十分弹压,“烦死你了!”   “烦吧烦吧。”戚山州却是不会松开他,还勾着他的脚落到自己腿间夹住暖着,“睡觉,真是要冷了,我给你暖暖。”   季时玉便乖顺起来,窝在他怀里,闻着皂角和香膏的味道沉沉睡去。   睡前还不忘腹诽戚山州又偷偷用他的香膏。   第二日。   戚山州按照往常的时辰起床,暖炕温热,他有心想多睡会,却是半点都耽误不得,只好快速下床穿衣,用稍凉的水洗了把脸,人才彻底精神起来。   如今天冷,早饭做了也是在灶台上放着,还不如等他们醒了再自己做,至于他自己也是到县城再随便买点对付一口,倒也省时间了。   不做饭还起这么早,戚山州自有他的打算,昨日看到季时玉赚那些银子说不受打击是假的,却也更坚定他赚钱的心思。   他需要纸笔好好捋捋前世的记忆,这点只有县衙能满足……   起初他以为和张春雨断开,又和季时玉成婚,就已经算是脱离前世的线,可最近种种叫他猛然意识到,或许脱离的只是他原本的人生,但这世道却依旧如此这般。   就比如这香膏,前世他一直在镇上,去县城的次数少之又少,却也依稀听得有件脂粉香膏在小姐堆里格外风靡。   若是将他还记得的都写下来,说不定就能从中窥探到什么机缘。   日子该是一家人齐心协力,他自然不能落后。   纸上写满难看的字,但戚山州却觉得格外满足。   “戚兄,你来得这样早?”代今宵有些诧异,他看着对方面前的笔墨纸砚有些疑惑,“这是在做什么?练字?”   “随便练练。”戚山州赶紧把这些纸折好放进胸前,利索岔开话题,“对了,你夫郎身体如何了?”   代今宵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困苦,“阿清确实有身孕了,但我娘也确实不能无人照拂,我看他受累,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戚山州想了想道:“不如买人回去伺候?牙人那必然有这些,你可花银子买份安心,虽说买人一时价贵,可是要伺候许久的,摊到每年,也没几个子儿。”   “这倒也是。”代今宵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真这般做,买人的银子还能能拿出来的,“只是戚兄怎会知道这些?难不成也有此想法?”   他们如今是师爷,便是买几个人来伺候也是允许的。   “是。”   戚山州确实早有此意,别的不说,季时玉时常只身到镇上卖香膏,他总是不放心,何况他从前就是被人伺候的,眼下有条件,自然是想给他更多。   只是牙人和他说眼下还没有好的,怕是得等再冷的时候才会有。   毕竟年年冬日都有因为生计要卖身卖人的。   代今宵笑笑,不用想必然也是为他的夫郎。   分明都是一样的人,他还比戚山州早做两年事,按理说手里该有些银钱,但瘫痪在床的母亲日日都要吃药,有也不剩多少。   起先知晓戚山州无双亲,他还觉得可怜,现下看来,可怜的分明是他。   代今宵心中苦笑,面上却依旧温和,“戚兄待夫郎极好,我也得学着些。”   “只要有心,他自然是能感觉到的。”戚山州知晓边界,许多事不是他能过度插手的。   虽然不想小人之心,但他也怕自己说多错多,若是再引得对方不满,日后在做事上起龃龉就不好了。   代今宵笑了起来,“戚兄说的有道理。”   每家情况各有不同,他只瞧见了自己的难处,下意识忽略别人的难处可是大忌。   戚山州便没再多说,两人相视一笑,便共同做事了。   一整日,戚山州都在想自己捋出来的那些事,也幸好今日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因此也不曾耽误做事。   如今天黑得快,县令体谅他离家远,特意让他早些回家,戚山州倒是也没客气,毕竟他还有点其它事要做。   前世对镇上的事还算了解,确实从记忆里扒拉出几件事来。   一是,若是按照正常时间,镇上很快就会有几家铺子经营不善关门,他若是要接手就可以关注着,在必要时出手。   二来,他依稀记得有家赌坊的东家似乎犯了事,若是能查查出内里的事,或许这赌坊还能有他一份。   戚山州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钱,赌坊这种地方虽然很混乱,但也是很能赚钱的,若是能有他一份,自然不用再愁银子的事。   他驾着马车迎着寒风朝镇上去,根据记忆走到大致的街道,如今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按照前世的样子发展,若是真能如此,他的记忆就会是最好的财富。   依稀记得有家成衣铺子……   戚山州朝街道继续走,天色越来越暗,许多铺子前都挂起灯笼了,他再往前也没有看到,便想着直接回家了,若是再晚了,回家就得哄那个闹脾气的了。   “哎?你要买布吗?”   就在戚山州转身要走时,后面半掩着的铺子门里出来一道人影,声音有些沙哑和惆怅。   戚山州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他不甚在意道:“是,不过我来得晚,瞧你们都要关门了,还是不打扰了,日后再说吧。”   “无妨,你现下买,我与你便宜些。”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却又因有人来买布料而开心。   盛情难却,戚山州自然是要进去的,他也得多探听些消息。   跟着男人走进铺子里,男人将烛台点燃,视线一直追随着戚山州,显然是想看他要买什么布料。   戚山州随意转了转,揉捻着布料笑:“您这里的布料倒是不错,我想买匹红色布料做夹袄,还得买些上等棉。”   “那您看看这种可行?”男人率先走到一处,小心将布料扯开一些给他看,“这种布料柔软舒适,哪怕是贴身穿都可以。”   戚山州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顺势摸了摸布料,确实很舒服,颜色虽不是正红色,但冬日里穿着应该很暖和。   “似乎是有些潮气。”戚山州淡声说着,“掌柜的没好好保存这些布料?也不怕东家责罚?”   “说来惭愧,我便是东家,铺子有些难事,不日便要关门了,因此才没注意这些布料,您若是觉得不好,我便宜些给您如何?”他想的很简单,能卖多少是多少,到手的便都是自己的银子了。   “发生何事了?您这铺子可有些年头了,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居然都要关门了?”戚山州倒也不是故作惊讶,只是也确实疑惑,更内情的事他也无从知晓。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关心,东家也正好想找人聊聊,就开始倒豆子似的跟他说。   布匹店东家的儿子被陷害,在赌坊犯了事,倒欠赌坊很多银子,他把家产都填进去,连嫁出去的女儿小哥儿都出了些力,却还是差,只能将铺子也抵出去。   “到底是犯什么事了,居然要倒欠这么多,就没想过报官吗?”戚山州诧异,虽说他有心想要这铺子,但也实在疑惑为什么不报官。   如今的县令公正廉明,若是肯报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平白受冤,一定还有内情。   东家却是不愿再说了,他怕这人是来故意打探消息的,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说了很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东家笑笑,没再多说了。   “也好,那就拿一匹布,再来十斤棉花。”戚山州看得出他的抗拒,不再多说,顺便还送他一笔生意。   东家瞬间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去给他称棉花了。   棉花都把马车内给占满了,也幸好他不用坐里面,付过银子就满载而归了。   在这里耽误了时辰,回到家门口时早就黑透,只能借着月光归家,他从前没这样晚回来过,幸好村里有些人家还有些亮光,便赶紧借光回家了。   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瞧见了亮光,门上的灯笼就只有中秋那两日点过,后来就没再亮过,今儿真是要遭罪了。   尤其是当他瞧见季时玉还在门前……   “夫郎……”   “哦,你回来了,这样晚回来也该托人捎句话,你应该吃过了吧?”季时玉举着灯笼映照他的脸,却未察觉自己的脸早就被风吹红。   “吃过了。”戚山州说,“顺便买了些东西,你把灯笼放这里先进屋,我马上就进去。”   季时玉微微摇头,“我给你亮着,买什么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呢。”   随着戚山州把帘子掀开,才瞧见里面鼓囊囊的大包,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不明白他买这些棉花和布匹做什么。   他衣裳穿到后年都够了。   戚山州怕他冷着,赶紧一边扛起棉花布匹,一边牵起他进了院子,放好东西再将马赶进马棚里,才进屋暖着。   “想着再过几个月就新春,提前买些,过年就不买了,到时候更贵。”戚山州说。   季时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帮他把外衣脱下,说道:“你赶紧去洗洗,灶台上还有热水——戚山州,你当真吃晚饭了?”   戚山州面不改色,“吃了。”   季时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直接将他衣裳丢再木架上,转身坐到炕沿上,淡声道:“你去偏屋睡。”   戚山州轻咳一声,“啊,那个,似乎是没吃,我给忙忘了,厨房还有剩饭吧,我去吃点。”   “去偏屋睡,不许再进来。”季时玉皱眉,面容带着愠怒,气的很明显。   “我错了。”戚山州立刻认错,“在镇上听布匹铺子东家聊了几句,又买了这些东西,就耽搁了,我怕你还要忙着顾我吃饭,就撒谎了。”   季时玉甩开他摸过来的手,怒道:“这样的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身为你的夫郎,不就是该照顾你的起居吗?这样的小事都不许我做,哪里像夫郎了?”   这脾气闹的无理的很,但戚山州可不敢这样说。   本就是他心甘情愿不累着季时玉的,没必要说推卸责任的话。   “我不该撒谎,我不坦诚,那我去偏屋睡,你就别生气了?睡着热炕,要上火了。”戚山州只好退让,他哪里敢让季时玉带着火气入睡。   “我去给你热饭。”季时玉扬手捶他一拳,“你好烦呀!”   戚山州瞬间松口气,脸上的笑也放松起来,他包着季时玉的手使劲往嘴上盖了两下,顺势哄道:“赖我赖我……”   “呀!”季时玉心下一惊,赶紧捧着他的脸看嘴唇,“这么用力做什么,你哄哄我不就好了吗?疼不疼?”   “嗯,是有点……”   季时玉微微皱眉,下意识朝他的嘴唇吹气,红润的唇近在咫尺,戚山州像被蛊惑一般,脑海里叫嚣着要他亲吻撕咬,他慢慢贴近,却被季时玉躲开了。   季时玉轻哼一声,偏头得意的看着他,“我就知道你!”   戚山州莫名有些羞耻,轻啧一声,略有些不痛快的去打热水了。   季时玉起身去烧暖炕的隔间里热饭,晚饭吃的馒头和菜,还有米粥。   戚山州吃过饭就直接赖在了炕上,死活都不愿意再动了,季时玉连抻带拽的都弄不动,愤愤的捶了他两下,由着他去了。   …   和季时玉提前打过招呼后,戚山州就时常晚些归家,总是会去趟镇上,到那几个商铺前转悠混脸熟。   每次都会买很多东西,一副并不差钱的做派,还将自己在镇上做事的消息透露给他们。   无它,只是希望这些人把他也放进可卖铺子的人选中,之后他若是真出手,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他隐约能察觉到,镇上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些商铺。   即便铺子不能落到他手上,也绝对不能都落到崔家。   幸好,戚山州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这日,他又到镇上那些商铺前晃悠闲聊,所有人都知晓这位有钱的主经常在这里买东西,每日都要买很多。   “戚兄弟!”   “戚兄弟你快来,我有话跟你说!”   “先来我这里吧!我的事情比较急!”   戚山州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笑了,他诧异道:“怎么了这是?都有话说?不如一起说如何?”   几位东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受。   他们都需要这位有钱的主,来帮他们。   听完他们的话,戚山州故作为难,“要我买你们的铺子?这可不便宜……这不是难为我吗?就别开玩笑了。”   “这……我们大家确实有些难处,你想想办法,就当是做好事了?”布匹铺子老板最为难,他儿子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最近很多人都悄悄来问,他连崔家都拒绝了,若是再卖不掉,就只能低价卖了,这不是他的初衷。   戚山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他这么捧场,不是为了让对方拿捏他,要是抬价太狠可不行。   “这我真的做不到,若是一家铺子还成,我手头当真没有这么多银子。”   这话倒是不假,当然他也早已想好该如何做。   他早就问好钱庄,他在县衙做事,钱庄的人自然会卖他面子,这些铺子都是赚钱的营生,也不是经营不善才要关铺子,继续经营当然能赚钱。   只是这些店家急着要银子,才这么为难。   “那我便宜些如何?将那些布庄东家也引荐给你,只是换个东家,什么都不会变,我提前和他们打好招呼!”   “张老板你也太贼了!”   若是戚山州买了布匹铺子,自然就没其他银钱能买他们的铺子了。   买是自然要买的,但戚山州也不能立即就答应,他想了想严肃道:“这事要与家中商议,明日我会再来,若是能等我一日,我便想想办法。”   “好好,那戚先生明日一定要来啊!”   “我们等你啊!”   戚山州笑着离开,不敢有半分松懈,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得和季时玉商量了,这娇气精最烦他有事瞒着。   这日倒是没耽误太久,季时玉还有些诧异,本想问问他,却被戚山州严肃的神色给吓到,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他轻声询问。   “进屋,我们悄悄说。”戚山州宛若做贼似的,还分外心虚的四下张望一眼。   季时玉:“???”   家里就这四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心虚的?   戚山州把他拽进怀里,后者立刻将小脑袋放到他嘴边,紧接着季时玉的眼睛就越瞪越大了。   “真的?!”   “对,就差最后一步,才敢告诉你。”戚山州低声说着。   毕竟事以密成,大肆张扬反而不好。   “买!”季时玉握紧他双手,“一定要买!季宅反正还没有卖出去,我的银子就都拿出来买铺子!反正不能便宜崔家!”   这才是重点。   戚山州道:“无妨,我已经打问清楚钱庄的情况,有师爷这层身份在,他们多少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故意抬高利息。”   “这钱我用着不踏实,我们手里的越多,借的便越少,还的也少,你听我的。”季时玉对这事很重视,“我知晓你不想用我的银子,但买了铺子,日后日子好过,也有我的功劳不是?你若是非要和我计较,那我以后也不要你照顾了。”   戚山州有些急,“作为夫君,我自然是该照顾你。”   季时玉抬眸看他,当即放了狠话,“我若知晓你这般不听话,婚事就该再慎重些。”   这话有些重,很重。   戚山州连话都忘记说了,胸腔脑袋如鼓在捶,捶得他浑身都在抖。   季时玉赶紧抱住他,懊恼自己话说的太狠,戚山州的好意他比谁都清楚,他自觉身为顶天立地的汉子该承担起家中赚银子的要事,花夫郎的银子,好似很不应该。   可夫夫间本就不是这样清算的。   “戚山州,你在哭吗?”他察觉到肩膀有些热意。   “嗯。”   沉重的低应带着绵密的悲伤,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带着季时玉的心也一并网住,让他也被难过果缚。   他夫君这样大的块头,快要难过死了…… 第74章 是你   戚山州最后还是听了季时玉的话。   拿了他递过来的所有银子, 但还是很不痛快的闹着脾气,那些话,让他很难过。   任谁听到那句话恐怕都不会愉快。   戚山州照旧去了县城做事, 午后特意向县令告假,表示有急事需要提前半日离开, 他做事勤快,住得最远却总是最先到县衙,平日里也很利落, 没让县令觉得不痛快, 自然不会对他偶尔的告假觉得不满。   他便直接去了钱庄借钱。   钱庄管事见他来,立刻为他计算了最合理的借钱计划, 签字画押后, 两厢各执一份借条,戚山州就拿着借来的银子走了。   钱庄借钱向来很利索, 再加上他有正经的活计,自然不会为难他。   到了镇上,戚山州便直接走进了布匹铺子里,他需要逐个和他们交涉,若是三人都在一起, 压价就有些困难了。   瞧见他来, 张老板赶紧迎上去,他脸色难看, 眼球肿胀,可见这一日都没有休息好。   “戚兄弟,你可是考虑好了?”张老板很激动,就差握住戚山州的双手含泪感恩了,“你出价!”   戚山州笑着摇摇头:“银钱确实不够, 所以我只能选一间铺子,且看你们谁的价钱更合理些,我就只要哪家了,张老板别见怪,货比三家的道理。”   “话是这样说,可我这铺子还能给你介绍货源布庄,之前铺子里的人你也都留着用,我这相当于白送给你了!”张老板很着急,是这三家里最急的。   他连报官都不敢,只想把这件事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拿银子解决……若是连这都做不到,那真是遭难了!   “张老板解决燃眉之急后,还是能和那些东家重新交好,你也别着急,或者可以和那些东家再借借。”戚山州思索片刻给出建议,“之后我再将铺子卖给张老板也可以。”   “戚兄弟你——镇上那些商户我一个都不信,所以我卖你!”张老板如何不知那些商户是何等虎视眈眈!   尤其是那个崔家!   戚山州之所以最先来这里,也是因为这铺子是他最看重的,不论何时,人都无法脱离衣食住行,这衣自然是最最重要的。   布匹铺子若是继续做,那便是长长久久的利益了。   也是愿意花大头,拿下这铺子。   张老板边收整东西边叹息道:“若不是不想被崔家得逞,我可不跟你合作!”   “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家不是出了名的良善人家吗?”戚山州眉心微动,隐约觉得能听到点事情。   “会做功夫的人多了……这话我可就跟你说,我怀疑做局害我儿子的就是崔家!他家那个长子,看似一副温和样,可面相却是阴狠的!”张老板低声咒骂着。   戚山州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面上却是不信,“瞧您说的,您还会看相了?”   张老板哼笑,“咱往上数两代可是神算子,你小子面相不错,否则我可不理你!”   从布匹铺子出来后,戚山州神清气爽,算是解决了最要紧的事,之后才去另外两家那里。   还有家白事铺子。   这生意他确实不会做,但那老东家是夜里暴毙的,老东家的儿子也不会做这行当,干脆就想着卖掉。   这生意可做可不做的,他本就不是很在意,倒是另外一家香料铺子,还能拿来给季时玉做香膏生意,省得回回都得去镇上的酒楼里。   即便如此戚山州也没有和他们一起聊,照旧是分开,半点便宜都不想让别人占。   挨个谈完天色都不早了,戚山州手里的银子倒是还剩很多,但这样冷的天气,他竟是出了一身汗,谈的口干舌燥,胸口都有些闷了。   他长舒一口气,已经和他们约好明日就到县衙立字据,走章程了。   得快些回家了。   想起季时玉,戚山州觉得胸口更闷了,他从不舍得让对方带着情绪过夜,昨晚发生那样的事,他都很好哄住了对方,那些情绪便都积攒在自己心里了。   那句话,实在是伤他很重。   想了想,他又在镇上停留片刻,在味芳斋买了他爱吃的糕点,这才急匆匆赶回家。   另一边。   季时玉整日都要些闷闷不乐,昨夜被戚山州给哄了过去,今日晨起才恍然觉出不对劲来。   他平时就是被对方的柔情给哄到了,觉得他只要说没事就是没事,可那话重的很,重到他自己想起来都心惊,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思来想去,他得承认是被崔智明影响到了。   那些铺子若是真被崔智明得到,崔家真是要越来越厉害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却是没想到,怒上心头,竟是误伤戚山州了。   “嫂嫂,晚饭做什么?”戚鱼看了眼天色,哥哥大概快回来了。   “做好吃的!”季时玉瞬间又来了力气,他要做很多食物,势必要把戚山州给哄好,大不了就求求他!   于是于实和戚鱼就一直在洗菜洗肉洗骨头……戚鱼看了眼满满一盆的肉,做这么多,吃三顿都吃不完吧?   “嫂嫂,你和哥哥吵架了吗?”戚鱼问的很心惊,肉多的简直像是要把一家四口都给撑死呢。   “怎么会?”季时玉故作惊诧地看着他,“只是你也知晓你哥哥的性子,难哄的很,因为我说错话就这样闹脾气,身为夫郎当然要照顾夫君,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戚鱼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闹脾气的到底是谁啊,好难猜!   季时玉恨不得将自己的厨艺发挥到极致,蒸肉,炒肉,炖肉……末了还问戚鱼要不要再包一锅饺子,他虽然包的不好看,但是能把面皮儿给包严实了。   戚鱼千拦万阻才阻止他,否则这顿饭要吃三五日了。   季时玉有些悻悻收手,之后便一直在门前等着,面颊都被凉风吹红也不肯进屋去。   见他这么惨,这么有诚意,戚山州肯定就不会再生气了。季时玉是这样想的。   可他全然忘记戚山州对他的叮嘱了。   天色逐渐暗沉时,马车赶到了家门口,戚山州想着自己这样别扭一日,也是该缓过来的,那句话本就是无心之失。   夫郎是自己的,还能打不是?   何况,成熟汉子,就得会调整自己。   可是当他兴冲冲赶到家门前,就瞧见站立在寒风里的季时玉。   漂亮的小哥儿眉目皆是绯红,眼底被冷风吹起一汪眼泪,瞬间就打了个喷嚏。   戚山州蓦地就冒起一股无名火,深觉季时玉实在知晓如何拿捏他,更知晓如何激怒他,先前说过不许他在门前等的话,竟是全都成耳边风,唾沫星了。   “戚山州,我做好饭了,你——”   季时玉话未说完,人便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却有油纸包落在他怀里,熟悉的香味是他最爱吃的糕点。   看着前面如倔牛般走着的人,季时玉一扫阴郁,拎着衣角快步追过去。   “戚山州,我做了很多饭菜,快来吃吧!”   “你今天辛苦了,我一会给你洗脚吧?杨小草说最近赵二总给他泡脚,能缓和疲惫!”   “我给你盛饭呀!我盛!”   …   吃饭期间,戚山州从头到尾都没理他,一句话都没说,季时玉却很能自洽,不断说话,半句都没重复,也不觉得尴尬。   戚鱼和于实深知今日之事并非他们普通人能掺和的,两人瑟缩在桌子一角,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偶尔互相夹夹菜,吃完就利索离开战场了。   “我那会想着回屋来着,没想到你就回来了,我就干脆多等等,也没有很冷,手里有捧着手炉来着,我知——”   不等季时玉说完,旁边的人再次起身。   季时玉也跟着站起来,去接他的碗,面上的笑已然有些勉强,“喝汤是吧,我来盛我来盛。”   可戚山州没理他,躲过他的手将碗放下,直接离开桌子回屋了。   季时玉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连一粒米都没剩的碗,浓密的睫毛瞬间就湿成小簇,米粒大的泪珠缀在睫毛上,最终砸在空碗里。   他默不作声坐下,端起自己的碗如常吃着饭,桌上他爱吃的少之又少,爱吃的人却也没吃多少。   “浪费粮食。”季时玉嘟囔一声,继续往嘴里扒拉炒饭。   分明该是香喷喷的炒饭,放着他爱吃的鸡蛋和玉米粒,却咸得厉害,让他以后都不想再吃了。   一碗眼泪拌饭,差点就要成为季时玉终身遗憾。   “就会哭?”   身侧重新坐了人,语气不轻不重,甚至几乎算是温和的纵容的。   如果是指责,季时玉还能梗着脖子和他喊两句,可此时他只觉得委屈。   “我不能哭吗?谁要你坐这里的,我允许了吗?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他轻皱着眉边数落边掉眼泪。   “嗯,你的家,你说了算。”戚山州轻轻叹息,至少遇到事情没想着跑就好,“我们得好好谈谈。”   季时玉轻哼,“谁要和你谈?你是谁?是我什么人?”   戚山州直接抬起他的椅子,使他面向自己,他低声道:“平日不爱与你讲道理,可这句却是不得不说,我说我们得好好谈谈时,必须得谈,不要在这件事上闹性子。”   娇气包不理他,还要拿眼睛瞪他。   “要不要谈。”戚山州没哄他,这件事没得商量。   “谈。”季时玉抬手就要将落到脸颊的眼泪擦干,却被戚山州给率先擦掉了,他撇嘴,“我说谈才擦眼泪吗?我若是不愿意,你就再也不哄我了吗?”   戚山州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我依旧会哄你,但也再不会惹你,我依旧全心全意待你,你也只是我夫郎。”   他会像任何一家汉子那样养着自家夫郎,让他衣食不愁,却也不会再和他交心。   季时玉霎时又红了眼眶,分外委屈的看着他,“那我、我不本来就是……”   戚山州亲吻他眼尾,将溢出来的泪珠吃掉,酸涩不已,他轻声道:“我不愿那样对你,所以不管如何闹别扭,说谈的时候就要谈,知不知道?”   “知道了。”季时玉可怜巴巴的朝他伸出双臂,紧接着就被戚山州给拥进怀里,他哽咽着道歉,“我知道我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但我真的很讨厌崔智明,不能让他愈加得意。”   “我知道,那件事我不难过了,所以可以过去了,今日我要和你说的,是你。”戚山州说。   “我?”季时玉抬头看他,“我怎么了么?”   戚山州严肃道:“盛夏、严寒你都不许在家门前等我,明白吗?我本来早就不生气,还买了点心要跟你道歉,你说说你……”   季时玉立刻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但我有时候很想等你,这也不行吗?”   “那就一月三回,不能再多了。”戚山州说。   “好的。”   戚山州很满意他现在的态度,再开口时便带了些愉悦,“还有件关于你的事,我细想想,你也不能常去酒楼卖香膏,开个铺子如何?”   “开铺子?”季时玉又惊又喜,“可我不会管铺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只需要在阿紫那里拿货,我来帮你找伙计和账房先生,你什么都不需要管。”戚山州说,“左右是自家的铺子,你若是依旧想半月做一次生意,那也不是问题,随你开心。”   季时玉张着嘴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当然是希望有自己的铺子,只是也怕自己会做不好。   戚山州见他有些意动,继续激将道:“你难道不想用自己的铺子打崔智明的脸吗?让他成日里胡说八道!”   “……是想。”季时玉抿了抿唇,当然想的。   “那就够了,我今日已经和那些商铺的东家商议好,明日就去县衙登记,香料铺子会直接记在你名下,你明日跟我一起去,你的铺子经营好了,就能帮我还钱庄的钱了。”   “对!”季时玉瞬间来劲了,他抬眸颇为认真的看着他,“我一定要帮家里还钱,我多卖几次蔷薇水就回来了!”   戚山州也跟着点头,“那家里就靠你了。”   “好!我知道了!”   成功把季时玉哄好,严肃的事情也都说完了,自然就得听他那些半真不假的抱怨和委屈,以及他今日的种种想法。   情绪不曾过夜,季时玉今夜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日。   两人腻乎乎的上了马车,戚鱼和于实就知道他们这是和好了。   也跟着松口气,毕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戚山州自认为他们到的早,却不想他们到时,三位东家早就已经到了。   简单打过招呼就跟着戚山州从后门进去了,再进去,才发现代今宵也早已到了。   “戚兄,戚夫郎。”代今宵起身笑迎,“今日夫郎也来了。”   季时玉赶紧朝他微微点头,毕竟是师爷呢。   再往里面,代今宵才瞧见他们身后的几个中年男子,不由得狐疑:“戚兄,这几位是要?”   “来走章程,我买了他们的铺子。”戚山州说,这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代今宵也统管文书之类的事,房屋地契他都得看,过度隐瞒反而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原来如此,那便省去衙役那一层,直接由我来守护吧。”代今宵神色如常,各家情况不同,这位戚夫郎他多少听说一些,从前是商户家的少爷,家底颇丰也是正常。   省去层层流程,事情自然办的非常快,没多久季时玉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铺子,自然,另外两家铺子也在他的名下,但香料铺子是独属于他的。   几位东家拿了最后一部分银子便离开了。   戚山州把东西都交给季时玉,笑道:“我送你去阿紫那?”   “好呀。”季时玉满脸笑意。   阿紫的铺子离县衙有段距离,戚山州和代今宵打过招呼就将季时玉送过去了,路上更是买了好些吃食给他,让他拿去和阿紫一起吃。   他自己则是走回县衙,期间还找了车夫等着季时玉,一会把他送回去。   并不是约定好的日子,看到季时玉来,阿紫有些惊讶,但还是欢欢喜喜的起身迎他。   “今日怎么来了?可是有要紧事?还是你转变心意,要每日都要香膏了?那也该等我给你送去。”阿紫眉眼温和,看向他时眼睛都是亮的。   季时玉笑:“我夫君给我买了铺子,我准备将香膏放进铺子里卖,会影响你吗?”   “怎么会,那你之前都是在哪里卖?”阿紫细眉轻蹙,明显带着担忧,“可是在暖和的酒楼茶馆里?”   “是呀,但总是不方便,眼下正好有合适的铺子,就准备在铺子里卖了,只是若这样,香膏和蔷薇水就得要很多了。”季时玉自己都觉得这话有些厚脸皮。   很怪的事。   面对别人,他总是能高抬下巴,连那些衙役都能甩几分脸色,可在阿紫面前,他总是有很多复杂又柔和的情绪。   阿紫很漂亮,是那种瓷器般易碎的漂亮,她明艳却温和,复杂的气质让她变得神秘难以捉摸,也叫人更小心。   “这些都是小事,我的货连青楼楚馆都供得过来,何况是你的小铺子?”阿紫分外柔和的将他落到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你只管放心就是,哪里的香膏都能缺,唯独不会缺你的。”   “谢谢。”季时玉弯起眉眼,“那我下次拿货时你帮我多备一些吧?到那时铺子就修整好了。”   阿紫也弯起眉眼,“好呀,你只管来取就是。”   季时玉点点头,蓦地又皱起眉,“阿紫,你最近身体不适吗?瞧着你似乎很疲惫,若是有事麻烦事可以到县衙找我夫君,他是县令的师爷,专管这些事。”   “我很好,你无需担忧我,只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比旁人都要畏寒许多。”阿紫柔柔笑着,“所以之后哪怕我不在铺子里,保不齐就是卧病在床了,莫要担心我,春日里就好了。”   季时玉轻轻点头,对她的话却没全信。   她看着很病态,并不一定会和他说实话,季时玉当然不会窥视她的日常,但也会问问铺子里做事的女伙计们,还想着回头就找大夫去瞧瞧她。   阿紫在他心里是不同的,他自然得格外上心。   季时玉将戚山州买的早饭和她分食,买的有些多,剩的那些就分给了铺子里的伙计,也叫她们能填饱肚子。   和阿紫聊过,没再继续坐着,便乘坐马车去镇上了。   旁的铺子季时玉不知如何做,且那白事铺子他总觉得可怖的很,但他自己的铺子却是要好好修整的。   别的不说,镇上人脉还是足的。   季时玉一进酒楼就让伙计去找如蓝他们,这样的事总是要他们知晓,何况整装铺子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如常进雅间等着,今日不到买香膏的日子,也不是赶集日,看到季时玉到镇上来,其余自然就知晓他是来办事的,各方的视线都盯着他。   不多时,如蓝几人就到了雅间里。   姜橙子打着哈欠,眼睛也有些浮肿,“你今儿怎的到镇上了?有什么要紧事?”   “我要开铺子,需要请人帮我装整。”季时玉没和他们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知道了,你把铺子位置留一下,告诉我们怎么装,回头就让工匠直接过去。”姜橙子当即就顺着他的话说了。   说完,几人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要开铺子?要开什么铺子?在哪里开?”   三人瞬间一扫疲惫,满眼好奇的看着他,“快说呀!”   季时玉哼哼两声,道:“昨儿刚买的,有家香料铺子给我玩,我准备来卖香膏和蔷薇水,已经和县城的铺子商议过了,但卖货的日子还没定。”   “既然是卖香料的铺子,那定然有能用的地方,今日就直接过去吧,你瞧瞧铺子的布局,我们也帮你出出主意,看看如何整理,你也能尽快开张。”如蓝说。   江池青却是笑,“先前都不曾听说有铺子要卖,你夫君倒是抢占先机了。”   季时玉猛地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自然都是巧合,前几日回家晚,和那东家聊上了,他就日日去,日日聊,聊得那东家抢着要卖给他。”   “这倒真是好事赶巧,走吧,咱们去瞧瞧。”姜橙子说。   四人便离了酒楼,朝那铺子的所在地赶去,马车到时,那香料铺子的东家正在铺子里做最后的归整,得把里面剩的东西都带走。   “季少爷。”香料东家瞧见他赶紧打招呼,“是来看铺子吗?我这很快就完事了。”   季时玉笑道:“来和朋友瞧瞧,提前想好如何整装布局。”   另一边。   同样得知季时玉到镇上的崔智明听到消息后瞬间瞪大眼睛。   “此话当真?!” 第75章 开张   。“听说已经去过县衙了, 铺子现在确实在季少爷名下,咱们可要……”   仆从说着抬起手在脖子比划一番。   崔智明瞪他一眼,冷笑:“你太看得起他了, 季家从前确实经商,也做得确实不错, 可季时玉这人我实在了解,让他吃喝玩乐还可,可若是真让他做什么正经事, 他做不成。”   从前有婚约在时, 他时常和季时玉说起铺子里的事,自然也是为了能打探季家铺子的真实情况, 可每每说起, 季时玉都不敢兴趣,后来才知晓是他全然不曾在意季家的生意。   这样蠢笨的人, 就算能把香膏卖好,也只是因为别人将饭喂他嘴边了,可若是让他经营铺子,来日也只会关门。   在他看来,季时玉就只是个空有姿色和脾性, 适合养在家中做玩物, 偶尔充场面的花瓶罢了。   只是这花瓶姿色实在诱人,才叫他心心念念想得到。   “那咱们就只等他的铺子经营不善再想办法接管。”仆从阴阴一笑, “公子高明。”   崔智明哼笑一声,“不用理他,就只看他能做到何时,对了,他那香膏的来源还没查到?若是能查到, 立即买下他的方子!”   仆从瞬间心虚,低声道:“确实查到了货源,是县城的铺子,那女子态度很强硬,不管如何砸银子,都不肯卖。”   “女人?那你也去她那里拿货!”崔智明眯了眯眼睛,“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能耐!”   “那女人说,镇上她只卖一家,否则会影响她的生意,连县城都只有一家铺子。”仆从说着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些话滴水不漏。   而且他还特意去查了那女人,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查不到,能做到这样,要么背后有人,要么就是真干干净净不怕死。   崔智明闻言却是轻嗤一声,神色是明显的鄙夷不屑,即便是再强势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一定有致命的软肋。   女人,只适合做玩物罢了。   这话他当然不会与人说,却数年如一日的这样做着。   “继续派人盯着,有任何动静随时告诉我。”崔智明轻哼一声,“我倒是小瞧那戚山州了,竟是能一并吃下这么多铺子,白费我那么多心思!”   亏得他还布局良久,就是为了吃下那家布匹铺子,只可惜都便宜了戚山州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略施小计,就能以同样的方式拿到这些铺子,只是时间问题。   季时玉全然不知已经被盯上,就算知晓,也决计不会当回事,他虽然怕崔智明,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办法。   “没想到里面这样大。”   “确实,有铺子就没必要只卖香膏和蔷薇水了,这些空间都能用起来,不如就直接开胭脂铺如何?”   “你瞧他那副心虚模样!”   季时玉轻咳一声,建议倒是都很好,只是他确实没想到要做胭脂水粉的生意,他对这些不甚了解,只是想着能有铺子摆放香膏和蔷薇水,戚山州也说随他做了。   若是真将铺子做大,他怕是紧张。   如蓝和姜橙子瞬间看向他,见他默然不语只知晓傻笑,就明白其意了。   “你竟还想着按先前的日子卖香膏?玉啊,你夫君给你铺子当真还清醒吗?虽说你这般做生意也能不错,但既然都有铺面,自然还是要做起来最好。”姜橙子有些急。   “你清醒些。”如蓝也不是很赞同,“铺子如今都给你,其余自然也是要帮你解决,你只有拿货的事做,累不到你。”   江池青也连连点头,“是如此,虽然不管如何都支持你的决定,可你既然也想开铺子,那就做到最好。”   季时玉深吸一口气,他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本也是想这样做的,只是心生怯意,便想维持原样或许便不会有改变。   只是没想到这想法无人支持,他向来听劝,那就不会做损害利益的事。   “好好好,我会好好做的,这里有铺子,日后就能在我铺子里闲聊了。”季时玉笑说,既然都这样督促他,那他势必好好做。   铺子里的格局大致了解,四人便没再久留。   季时玉别的不行,舞文弄墨倒是还有点小本事,将眼下的布局画了一张,想着回家后再和戚山州商议,也方便他们一会继续闲聊。   再次回到酒楼,季时玉将画拿出来给他们看,四人便开始商议着如何布局。   “眼下空间这样多,再卖胭脂水粉也是可以的,但进门正前面,或许可以放蔷薇水,便是路过的人都能一眼瞧见。”如蓝说。   “这倒是没错!那两侧就放香膏了,左右都是最吸引人的,别的地方就能再放些精巧的小东西,女儿家的小玩意总是能卖出去的!”姜橙子也跟着出主意。   季时玉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在纸上描绘着,抬头看看洁白的纸,又想想有些昏暗的铺子,他轻轻皱眉,“这屋里该弄亮堂些,瞧着眼睛都不舒服了。”   “那便重新刷油,这些都是小事。”如蓝仔细想了想,当时铺子内确实有些暗。   想来这铺子也是年久,否则也不会这样。   没一会的功夫就将铺子内的布局给安置好了,季时玉想着还能在那些剩余的空地放些其它物件,就像姜橙子说的,小女儿家的物件永远都卖得掉。   一些首饰头面,或是精巧独特的帕子,总是能卖掉的。   在镇上吃过午饭,季时玉才回村里。   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虽说已然过了晌午不会再等他,但他还是买了好些吃食,晚饭时再吃也一样。   家里倒是安安静静的,他才想起来,今日走时确实听他们说要去地里,菘菜早已成熟,得赶紧摘回家存放起来了,这东西冬日存好能吃很久。   他将东西收好,换了身粗布也跟着去了田里。   多数人家都在收菘菜了,田间都是劳碌的身影,菘菜堆在田里,还有些烂菜帮也堆着,能收到家里喂牲口。   “小鱼,于实。”他扬声喊着。   从前不觉得,今日这样喊起来才觉得古怪。   他一张口,寒风就灌进了喉咙里,呛得他不断咳嗽,嗓子沙沙的疼。   自家田里已经堆着很多菘菜了,一会还得搬回家里,想想都觉得累。   “嫂嫂,我们快收完了,你在那边等等吧!”戚鱼赶紧朝他摆摆手,反正这些他和于实哥很快就能做完。   “我来帮忙。”季时玉说着就已然走进田里了。   旁边早就堆满菘菜了,他看着还剩一小块的菘菜田,也加入收菜。   菘菜凉的冻手,季时玉刚摸上去就恨不得立刻丢掉,但还是认认真真的收起来,期间还让戚鱼到旁边歇着,毕竟是小孩儿,手上的冻疮都蠢蠢欲动了。   很快就全都掰完,便借了牛车一趟趟的往家里搬,于实自己赶牛车,季时玉就带着戚鱼整理地窖。   地窖里还有些其它菜,因着保存的好,看起来还不错,虽不如当季新鲜,但能吃到也是好的。   戚鱼看着水灵灵的萝卜咽了咽口水,他拽了拽季时玉袖子,“嫂嫂,我想吃萝卜。”   “好呀,那晚上炖萝卜吃,冬吃萝卜身体好,还呢炖汤喝。”季时玉用手背摸摸他脑袋,想吃萝卜还不简单?   “想吃生的。”戚鱼嘻嘻笑。   季时玉便挑了一个根给他,“那你一会问问于实吃不吃,你们分着吃,吃不完就留着晚上炖萝卜。”   “好!”   于实已经完全融入乡村,当戚鱼举着萝卜要分他一半时,他很好就接受了,并且和戚鱼守着碳炉啃的不亦乐乎。   戚鱼:“有点辣辣的。”   于实:“那你给我吃。”   戚鱼:“我还是很想吃。”   于实:“那你不想吃了再给我吧。”   季时玉捧着热茶,看他们两个孩子气的对话,倒是没想到他们会相处这么愉快,倒是都不寂寞了。   “嫂嫂,你的事情办好了吗?”戚鱼突然询问。   “嗯,今日去瞧了铺子,位置还不错,回头装整好,就能开张了。”提起铺子季时玉也很高兴,“那铺子还带着小院,你们以后都能在镇上做事了。”   于实啃了一大口萝卜,木道:“我也能去啊?”   季时玉轻哼一声,“你当然得去,你带着小鱼去铺子里当伙计吧!不过我的铺子可能不需要你们,到时候就在另外的铺子吧!”   他瞬间就给这两人安排好了。   戚鱼当即把啃了一半的萝卜丢给于实,然后欢欢喜喜的坐到季时玉身侧,湿润润的眼睛亮亮的,他声音嫩嫩道:“嫂嫂,我和于实哥也能去啊?”   “当然可以。”季时玉说,“现在已经有三家铺子,我的铺子要做香膏生意,你能去,于实不行。”   “我要和于实哥一起,那我们就去其它铺子帮忙吧!”戚鱼嘿嘿笑,“我去帮客人称棉花!”   季时玉也跟着扬唇:“当然可以,咱们家里的铺子,别说想称棉花,就是吃棉花都可以。”   于实木着脸,实在不知道吃棉花是什么意思,干脆偏过头继续啃萝卜了。   眼下天短,只觉得没一会的功夫天就暗下来了。   戚山州如常往家赶,刚驾着马车走到主街,冷不丁就被一群人给挡住了,前面乌泱泱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紧问了问旁边的路人,“前面是怎么回事?”   路人道:“卖身葬父呢,吵起来了。”   在县城内发生这样的事,戚山州身为师爷当然得过去看看,若是事情闹大,再惹得县令不快,便更难收场了。   周围的马车都只能挤着,他叫了眼熟的店家帮他看着马车,就走过去了。   卖身葬父的是个小哥儿,身侧还躺着盖着布的尸体,他穿着一身孝衣,此时正被一位公子拽着,脸上写满惊慌。   “求求您放开我,我是卖身葬父,但我不能跟您进那种地方!”   “什么那种地方?老子是要你跟着吃香喝辣!还不赶紧走!都给你十两银子了,还嫌少?信不信老子打你!”   戚山州粗略瞧了一眼那哥儿,心里蓦地有些不太舒服,那小哥儿侧脸竟有几分神似季时玉!   他当即抬脚离开。   即便再像季时玉,都不是季时玉。   他的夫郎还在家里等着,他也实在没必要在此处浪费时间。   且本就是要卖身葬父,只要有人买,就该跟着走,难道还要东挑西挑吗?   也实在可笑些,谁会买这样的人回家添堵?   戚山州回到马车处,和店家道过谢就绕小路避开这里了,虽然耽误了些功夫,但只要不影响他回家就好。   门前没有等他的身影,戚山州将马车牵进院里,马棚和鸡窝里早就堆满菜叶子了。   院内还飘着香气,自从说过冬日就该大口吃肉,家里顿顿都吃得格外丰盛,到新年时真是不知道得什么山珍海味了。   “我回来了。”   “刚好,来吃饭。”   晚饭依旧是焖米饭,没有熬米粥,而是萝卜肉汤。   吃过饭,季时玉就把白日里和朋友们的一些想法告诉戚山州,也是想和他商量一番,这样做行不行。   听他说完,戚山州倒是觉得可行,“你们这些想法都不错,已经在修整铺子了吗?”   “还没有,我说和你商议过再动工,你觉得好,那我明日就到镇上去,告诉他们可以开始了。”季时玉说着笑起来,“那些铺子是不是都带小院?小鱼和于实也能到镇上做事。”   “都听你的,你来安排他们就好。”戚山州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反正连他都得听季时玉的。   季时玉如今也是想好好经营铺子,现下再没有任何问题了,就能立即着手整改,要再下次拿货之前把铺子修整好。   这几日季时玉一直带着戚鱼和于实到镇上,一起盯着铺子的进度,也是要和铺子周围的其他店家快速相熟起来。   他还特意打了一块匾,毕竟铺子不再卖香料了。   没多久,一家名为“识玉”的铺子便正式开张了。   只是这铺子没有大张旗鼓的开,甚至连日子都没有仔细挑选,只是赶在拿货的第二日就安安静静的开了。   起初,周围的商铺都不看好,毕竟哪家铺子开张都是鞭炮齐鸣,恨不得把镇子上所有人都给吸引来,可铺子无声无息的,怎么会有人来呢?   虽说这香料铺子位置不错,平日里也确实时常有香味传出,算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这新铺子谁说得准呢?   却没想到,这铺子刚开,门前就站满了人,粗略看去,都是些小姐少爷,衣着倒是也很有讲究。   “恭喜季少爷,如今有正经铺子,咱们就不用再去酒楼里等着了!”   “恭喜季少爷,今儿虽是来买东西,却也是带了礼的,只是不知这蔷薇水可能便宜些?”   “蔷薇水可还多?呀,我原以为铺子里只有香膏和蔷薇水,可我瞧这帕也是极其好看的!”   “……”   铺子里人越来越多,先前聘用来的伙计一直跟着招待客人,帐房先生则是在前面站着等着结账。   季时玉也不嫌人多,笑声道:“日后有铺子,每日都开,各位便不用再一次拿许多货了,蔷薇水之后也会固价,但因为制作不易得,依旧会限买。”   “这是什么意思?季少爷都开铺子了,蔷薇水竟还是不能随便卖吗?”   “我还想着多买一些,要送给其他镇上的朋友,她们那里没有卖这些的,听说只有前段时间的货郎叫卖过,后来也再没见过了。”   季时玉听到这话微微有些意动,那货郎想来就是他姐夫了。   阿紫对他极好,旁人去拿货总是被拒绝,也只有他和姐夫杨烁能有此殊荣,之后定要好好感谢阿紫。   季时玉无奈道:“实在是蔷薇水制作不易,连县城的铺子都是如此,大家都想要买,总不能今日你全都买了,明日别人就买不到了?”   “话是没错……”   “也对,总有买不到的时候。”   她们都很清楚季时玉的用意,这法子也是能保证多数人都买到。   何况铺子就开在这里,今日买不到还有明日,总好过有人直接将所有的都买走。   “也好,那季少爷的意思是每日只能买一瓶?”   季时玉点头:“是这样没错,我记性很好,各位可没有诓骗我的必要。”   难听的话都说在前面,随着季时玉一句“随意”,她们便立刻散开挑选起来。   虽说蔷薇水都是一个味道,但琉璃缶却各不相同,有些形状好看,有些颜色更多,有些则是素雅,手慢则无的道理大家都懂。   季时玉还记着一件事,他亲自拿了一瓶蔷薇水装进锦盒里,叮嘱伙计送到东长街北巷的甄家去,这是之前便说好的。   伙计看了眼铺子里的热闹景象,想着东家能应付,这才赶紧跑开了。   在镇上开了铺子,季时玉便也不能日日都在家里了,本想着将戚鱼和于实也带着,毕竟就他们两人在家,吃饭都不方便,没想到事到临头,戚鱼却有些怯意,便咱叔让他们留在家里了。   只是吃饭就要他们两个随便做了,季时玉百般叮嘱,若是吃不好,就拿着肉菜米到季家去吃,这样的小事,娘还是愿意帮忙的。   他这样忙着,另外两间铺子也没落下,但依旧是做之前的营生,除了铺子里的伙计变了,再没其它改变,因此生意如常。   村里时常有到镇上做事或者卖东西的,一来二去自然就知晓季时玉在镇上开铺子了,很快整个村子都传遍了。   “哎呀可不得了,先前从镇上回来,没想到他们还有回去的时候……”   “买铺子,那得多少银子!在村里不好吗?有田地有新屋,非要去镇上折腾,也不怕亏钱!”   “我看你就是嫉妒,谁要搭理你!”   ……   季家猛地听说这事还觉得惊讶,赶紧拽了季岩峰来问个清楚,他要去镇上摆摊,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   季岩峰便将事情都告诉他们,季多林道:“他前段时间有问过我,我当时没当回事,不曾想还真是开起铺子了!”   “只是听说还去钱庄借了好些银子,不过三家铺子生意都很不错,想来很快就能还完。”季岩峰说。   做生意借钱这是常事,只要能还,自然不算什么。   李秀荷想了想道:“你要不要也开铺子?你总推着摊车风里来雨里去的,也该想点别的办法,总不能等雪梅生了孩子,还得来回折腾吧?”   “铺子不着急,再攒攒银子,我这小本买卖可做不到借那么多银子,还起来费劲。”季岩峰有自己的打算。   别的不说,就是杨雪梅现在怀着身孕,平安生产也得明年了,最早也得明年,这事是急不来的。   “那你自己看着办。”李秀荷没再多说。   他们手里当然是有银钱的,可也不能全都给了季岩峰,就算哪日他们都死了,剩的那些棺材本也得让几个孩子们均分。   李秀荷看了眼时辰,她朝小欢儿使了个眼色,“你去你三哥家里,把小鱼和于小子叫来吃饭,我就说最近也没见着他们,家里就剩他们两个,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我这就去。”季时欢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戚家。   戚鱼和于实还在手忙脚乱的做饭,戚鱼只能做简单的饭菜,比如煮个面,往里面放把菜和调料,就再不会其它的了。   连着数日都在吃面,实在是有些难受,且煮的并不好吃……   就在他们纠结是要继续煮面,还是拿着东西去季家时,季时欢来了,将来意说清楚后,两人就按照季时玉说的带着东西跟过去了。   “家里没个做饭的可不行,你们之后也就在家里吃,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李秀荷怜爱的看着戚鱼和于实,两个孩子看着都饿瘦了。   “谢谢婶婶!”戚鱼赶紧道谢,于实也学着他道谢。   戚山州和季时玉在镇上有了铺子,这事村里都知道了,自然也就有动心思的,都想着若是能去他们的铺子里做事就好了。   于是傍晚,戚山州两人回家后,很快就有人上门了。   让他们意外的是,来上门的居然是戚大明。   “你来我家里有事?”季时玉站在大门前,字句不提邀请他进屋的事,两人隔着一扇门,神情都不算很好。   “咳,我来找山州,他应该回来了吧?弟夫郎,咱们进去说吧。”戚大明短短一句话就想拉进他们的关系。   季时玉听得犯恶心,他就是不想戚山州对上戚家人才站在这里,否则戚大明连他也别想见。   “谁是你弟夫郎?我们可和你们戚家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来这里套近乎。”季时玉面带嘲讽的看着他,“看到你们戚家的人就烦!”   戚大明眼睛一瞪,下意识呵斥:“你说话也太没大没小!这是你和大哥该有的态度吗?”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第76章 生意   戚大明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挡在门外了。   他看着始终对他瞪眼睛的季时玉, 神色阴郁道:“你可别犯糊涂,我到底是山州的大哥,你连家门都不许我进, 不怕他生气吗!”   “我看犯糊涂的人是你,我夫君早就和你们戚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给你的脸居然到这里太套近乎?”季时玉可不会给他脸面,嘴角的嘲讽愈加,“从前断亲时何等惨烈, 如今见着我家日子过得红火就又要来攀亲戚, 你们戚家都是这么没脸没皮吗?”   “你!”   戚大明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有心想辩解几句, 却无从说起。   季时玉当然说中了他们家的想法。   若不是听说戚山州在镇上开了铺子, 谁会要和他们走近?   能在镇上有铺子,这是多不得了的事, 以后就能成为商户也说不定,如果能把戚大宝也安排进镇上的铺子里做事,以后说亲事也就好说了。   戚大宝一直在家里好吃懒做,如果他能有正经事做,媒婆说起来也好说。   “你如果再不走, 我就要找里正要说法了, 当初可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滚!”季时玉猛地将门关上, 整个院子都发出声响。   屋里的戚家兄弟和于实呆愣愣的看了看彼此,都有点尴尬。   让夫郎面对,自己躲起来这事戚山州从前没做过,他本来想亲自把戚大明赶走的,可季时玉也不知怎么了, 偏不让。   很快季时玉就回到屋里,看着还没动筷子的三人,他狐疑,“吃呀,不用等我,我已经给他骂走了,家里还是得养条狗,回头问问哪家有小狗崽。”   “哎好!”戚山州赶紧答应。   戚有才家到戚山州家这事本就瞒不住,再加上戚大明鲜少在傍晚出门,还是朝着戚山州家的方向,这不明摆着是去他那么?   再一想到最近戚山州在镇上开铺子的事,那村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脸都不要了,对州小子那么差,居然还有脸上门啊?”   “那他们是想干啥?人家就算在镇上有铺子,那和他们也关系啊!”   “还不是想给戚大宝找份差事做?都是十八了吧?不下田做事,也不去镇上找事做,就在家里养着,这事你说……”   这几日,戚有才家的只要一出门就能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便干脆都躲在家里了,可他们却不想就这么放弃。   乡下人家哪有能在镇上开铺子的?   就算是之前的季家,那也是好几年才做起来,可戚山州什么都没有,怎么就能直接到镇上开铺子!   凭什么?!   “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有这层亲缘在,就算找他们帮忙,那也是他们该帮的!”戚有才冷哼一声,“倒是没想到那个季时玉这么蛮横,当初就不该让他进戚家的门!”   田英着急起来,“那咋办啊?咱们大宝得赶紧找个活计做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相看。”   戚有才瞪她一眼,继续道:“这事就得让他给咱们办!到底养育他那么多年,他说断亲就断亲?亲缘这事是说断亲就能解决的吗?大明大志,你们每天都过去,我就不信还说不通了!”   “上次去就被骂了出来,我可不想再去丢脸,那季时玉还扬言要叫里正来理论,村里都知道之前断亲了,还非要去做什么!”戚大明也有些不高兴,就算小弟受宠,也不能让他们挨骂啊!   “那大志去。”田英也心疼大儿子,便直接看向戚大志,“你是哥哥,得帮着弟弟找活计!”   戚大志沉默着,这事谁都不该做,但这话他不敢说,他们一房在这家里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他如果再反抗,恐怕以后就更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贾小梅心疼自家汉子,犹豫的看向田英,胆怯又小声道:“娘,大志身体不好,这事不如就让三弟自己去说?也显得有诚意……”   “我不去!”戚大宝却是突然恼了,将筷子往桌上一摔,“我凭什么去找他!他戚山州算什么!我还不想去他那铺子里呢!”   “哎呦哎呦,娘去说,保准让我儿子去镇上当个掌柜的!”田英就见不得戚大宝生气,赶紧出声哄着,生怕让他委屈半分。   随着这句话,谁去戚山州家的事也就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戚大宝是被哄好了,继续拿起筷子吃饭,其他人却是各怀心思。   戚山州夫夫可不管他们如何想的,总之来家里一次赶一次,谁也别想在他们这里捞到好处!   “识玉”生意火爆。   季时玉每日都要到镇上听账房先生清算每日的账目,也跟他学着如何看账本。   香膏是没有购买限制的,因此自从铺子开起来后,单是卖香膏每日的所得都百两不止,也不知是不是刚开铺子的缘故,若是之后能一直这样,每月少说也有几千两。   他心满意足地合上账本,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终于也能理解那些商户为何要想尽办法做好生意了,白花花的银子进账,谁也喜欢!   “若是能一直这样好,那真是要好起来了!”季时玉欢喜的很,他看向账房先生,“你帮我算算,好生意能否继续维持下去!”   账房先生:“……”   我是算账的,不是算命的!   但他还是很认命的看了眼账本,分析一番说道:“蔷薇水虽然限购,但一瓶便是三十五两,卖一日蔷薇水,都顶得过卖三日香膏了,所以蔷薇水赚大头,香膏也卖得不错,其它的小东西虽然卖得不多,但也都是进项,这是长久的买卖。”   “这话我爱听,月底给你发赏银!”季时玉颇为大方的说着。   “谢东家!”账房先生嘿嘿笑起来,他还能说更多好听的呢!   铺子内的生意依旧不错,季时玉走到前面时还有好些眼熟的客人和他打招呼,各个都是心满意足的离开。   季时玉看了一眼卖不动的帕子和小小的首饰,那帕子是他亲自找绣工好的妇人绣的,布料也十分舒软,用起来该是很好的,怎么就是卖不了呢?   还有那小首饰,小巧精致,饶是缀在衣衫上都很好看……   季时玉有些苦恼,若是真卖不掉,不如当添头送人,左右是不会亏本。   他拿起一对耳环,又拿起一方帕子,都是很清浅的粉色,看着很搭配。   “玉儿!”   “娘?”季时玉随手将耳饰和帕子放到一起,便急匆匆抬脚过去迎人了,“您怎么也到镇上了?嫂嫂呢?”   李秀荷笑着拍拍他,“今儿是赶集日,赶巧她娘家娘来看她,我想着到镇上来买点东西,便让她在家里了,小欢儿也在,那孩子大了,能成事了。”   “那你们要买什么?我陪你们去。”季时玉说完叮嘱铺子里的伙计好好做事,便陪着她去赶集了。   他都忘记今儿是集市了,竟是也忘记把戚鱼和于实带上,再过俩月就要到年关,也是该给他们置办些年货。   两人朝集市街走着,街上人多,卖的东西也多,期间还瞧见了季岩峰的摊子,前面排着长队,他们便没过去凑热闹,省得打扰他。   李秀荷已经许久没有到镇上来了,先前在镇上时她时常在家里照顾丈夫和孩子,后来到了村里便更是少来了。   “娘,是要给嫂嫂的阿娘买东西吗?”季时玉询问,“我觉得她自己在家,吃穿是最要紧的,不如就送些棉布和棉花,做衣裳或者鞋子都好。”   “得买些精致的糕点,你嫂嫂最近爱吃酸杏干,也得去买一些。”李秀荷说着脸上带起笑,“虽说头胎男女都好,但如果是儿子,往后的弟妹都有人照顾了,就像你大哥一样!”   季时玉闻言笑起来,“那确实很不错,小侄子出生,我是不是该打些长命锁,金元宝给他?”   李秀荷笑道:“这些都不急,明年的事了。”   季时玉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了,也不是很想提孩子的事,若是继续说下去,怕是就要聊到他身上。   先前和戚山州商议过后,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很喜欢孩子,只是觉得该生就要生,可若是他自己的意思,倒像是有无都可。   随缘的事罢了。   李秀荷知晓小哥儿没这么快有孕,自然也不会催促,两个人的事,她当然不会怪到自家孩子身上!   既然是要买布料,那自然是自家的铺子最好。   季时玉带着她进去,伙计倒是认出他们了,只热切打过招呼,却并没有多提其它话,先前东家和夫郎就说过,即便是他们来拿东西,都得如客人般对待。   “娘,要给杨婶送什么样的布料?”季时玉随手摸着手感很不错的棉布,“我瞧这个颜色漂亮。”   李秀荷看了一眼就笑了,“傻不傻?哪能给她送那么红的,我看是你喜欢!娘给你买一些做衣裳。”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如玉的脸带着红晕,皱皱鼻子笑道:“你就别打趣我了,戚山州先前买了好些布料呢,我不缺衣裳,这布料我来买吧,方便对账,您就别管了。”   “也好。”在这些小事上没什么可争执的,钱回头再给他们小两口也是一样的。   李秀荷选好布料和棉花,叮嘱伙计收好,晚些时候等戚山州来再带回去,两人便准备去其他铺子看看了。   却不想刚要离开,迎面就和熟人撞上了。   “伯母,小玉,真是好巧在这里遇见你们。”崔智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到李秀荷时恨不得直接叫娘。   李秀荷看着他身侧的人却是笑不出来。   她没想到张春雨居然欢会和崔智明搅和在一起,在她心里崔智明一直都是很不错的儿婿人选,当初也是十分赞同他们的婚事,季时玉闹着解除婚约时,她还气了两日。   却不想……   崔智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张春雨,笑道:“听说雨哥儿也是沙河村的人,当真是有缘分。”   这话说得像是不知晓张春雨的过往和为人,李秀荷有心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身份,便也只能笑笑。   季时玉看了一眼张春雨,又挽起李秀荷的手臂,面上带着笑:“娘,不是还要买其它东西吗?咱们赶紧的,就别耽误崔公子和他的夫郎了。”   “好。”李秀荷对崔智明笑笑便要带着季时玉离开。   刚走出没两步,就又被崔智明给拦住了。   崔智明笑道:“伯母,许久不见,不如稍后我做东,晚辈也好款待您,您意下如何?”   “不如何,不要打扰我们。”季时玉瞬间冷下脸,“虽说是旧相识,可到底身份不同,该喊我娘一声季夫人才是,不要再刻意套近乎了。”   “小玉儿。”李秀荷皱眉拽拽他手腕,“不许这么不知礼数,当真是被你郎君给惯坏了,回去再教训你!我们先走了。”   崔智明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像是贴上去的面具,又假,也不知疲惫。   季时玉不大愉快的噘着嘴,李秀荷也有些生气,当即对着他的背就给他一下,气道:“你啊!就会使性子,崔家是咱们能得罪的吗?”   “怕他做什么!反正早就撕破脸了,他也就想在您面前装乖,他还故意到戚山州面前提起曾经婚约的事,想破坏我们的关系!”季时玉满脸愤怒,这太平镇还是太小了,总是会遇到讨人厌的人!   太平镇实在委屈。   李秀荷没想到崔智明还做过那些事情,她叹息道:“你说你,当初也不知道是闹什么脾气,非要解除婚事,那样打他的脸,当然要给你难堪。”   “呸!什么玩意儿!”季时玉恨的要死,“娘你以后再见着他不许给他好脸!他这个人坏得很!”   李秀荷虽不知到底发生过什么,也知晓季时玉就是会无理取闹的性子,但能让他闹成这样,一定很坏了。   “好好好,娘不会理他的,他没怎样,你倒是先气够呛?”李秀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忍住笑出声,“瞧瞧你,州小子都让着你。”   季时玉瞬间大惊,“您是不知道他跟我生气的时候,巴掌都落到身上了!”   至于落到哪儿……这当然是不能说的!   但你就说落没落吧!   这话李秀荷一字不信,只当季时玉是胡说八道,州小子再好不过了,就差给她儿子当儿子了……这谁能挑出错来!   赶完集市,眼看着时辰不早,李秀荷就准备回家了,今儿买了好些东西,她的荷包却依旧是鼓的。   季时玉不想她再顶着寒风挤牛车,何况还有好些东西带回去给杨雪梅的亲娘,得尽早回去招待,便直接租用了镇上的马车,要车夫一定安然把李秀荷送回家里。   把人送走,他便又回“识玉”了。   “您可算回来了,有位客人在找您呢!”伙计阿喜看见他立刻迎上来,眼睛都笑弯了,“说是要买很多,但是东西都有数,小的不敢随便做主,只等着您回来呢!”   季时玉挑眉:“哪家的?要多少?”   阿喜道:“上次送蔷薇水的甄家,小姐亲自来的,具体多少没说,只说要买来送朋友,估摸着是要送其它镇子的。”   甄家的生意季时玉还是要做的,那家的小姐也是个人物。   “我知道了,你去继续招呼客人吧。”   “得嘞!”   甄家小姐在后院等着,毕竟前院人多眼杂,这事若是叫其他人知晓,怕是也得上赶着来他这里买,到那时是否是真的送其他朋友,那就都不知晓了。   若是影响他的生意,他可是要闹的。   “甄小姐久等。”   “季东家客气。”甄蓁起身冲他轻笑,“想必东家已经知晓我的来意。”   季时玉轻轻点头:“是知晓,只是甄小姐该知晓我这里的规矩,没人每日只得买一瓶蔷薇水,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甄蓁闻言笑了起来,端庄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那便多谢季东家,我会将所需的数量告知,此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坏了规矩。”   “如此甚好。”季时玉只喜欢和聪明人做买卖,“只是到底是数量较大的生意,我需要小姐的定金,总价的一半,可能接受?”   甄蓁微笑:“自然。”   季时玉便更满意了,他状似好奇般询问:“最是不知甄小姐的朋友都在何处?我们铺子里帮忙送去也可。”   甄蓁笑着拒绝他的好意,“不在太平县,是家父生意上的朋友,此事若是能成,来日定会感谢东家。”   “生意而已,你情我愿的事,不谈感谢之言。”季时玉自然不愿在理所应当的事情上占便宜,若是他不愿做这生意,不做就是,没必要做完还要承情。   “季东家通透,但我说话算数,此事若是能成,来日必然感念,毕竟东家是因信任我才坏规矩。”甄蓁温声细语地说着。   对方的规矩,即便是咋追问几句都是可以的,却因相信她而选择互相保密。   季时玉但笑不语,看似是承认了对方的话,实则只是不愿再多辩解,甄家要是想感谢他,那他自然要接受的。   甄蓁也是有备而来,早就算准了价钱,从袖子里掏出银票来给季时玉清点,之后便留下几句话离开了。   待人一走,季时玉立刻让伙计备马车,这生意,他得亲自去阿紫那取货。   季时玉取铺子名时其实有自己的小心思,一来他自己便是“时玉”,二来也是因为阿紫的铺子就是“闻香识玉”,也算是沿用她的铺子名,别人一听就会知晓他们本质是一家。   许是这次是晌午来的缘故,季时玉并没有在铺子里见到阿紫。   “我们小姐已经回去休息了,她总是早晨在这里。”女伙计笑说,“您请稍等片刻,管事已经去清点了,会先将您需要的货拿来。”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有些突然,怕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伙计笑道:“无妨,小姐说您要总是要给的,我们小姐,真的很喜欢季少爷呢。”   季时玉闻言瞬间弯起眼眸,“果真吗?我也很喜欢她,我还不知她家在何处?今冬可要来我家中过年?也该我招待她才是。”   “季少爷,您要的货清点好了。”管事突然出现,“现在就送到镇上吗?”   季时玉摆摆手,“不用,帮我搬到马车上就好,我稍后会自己带回去,辛苦你们了。”   管事微笑:“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都来到县城了,季时玉自然是要去探望戚山州的,他想了想,去酒楼里点了几道硬菜,一并带着去了县衙。   这次瞧见他,衙役没敢再生事,恭恭敬敬把他请进去了,但也没让他直接进里面,只让他在侧屋等着。   很快得到消息的戚山州就匆匆过来了。   “夫郎。”   季时玉立刻起身迎他,眼睛还没弯弯,脸就先被捧住了,戚山州摸了摸,没感觉到凉意,才放心。   “怎么过来了?”戚山州牵着他坐下。   “我到阿紫那里拿货,想着来都来了,就一并来看看你,你们吃饭了吗?我还特意去酒楼买了几个菜,你拿去和他们一起吃。”季时玉说着就把食盒递给他,“只是这食盒你得还给酒楼。”   戚山州狐疑的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都是些酒楼里的招牌菜,他失笑:“买这么多……你呢?吃过午饭没有?”   季时玉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回去吃就好,你不用管我,也不要说让我进去同吃这种话,我真的不愿意……”   “我不说,你在这等我。”戚山州说着就带着食盒急匆匆离开了。   季时玉只当他要告知县令,便乖乖等着他,没一会戚山州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空了的食盒。   “走吧。”他笑说。   “你……”   “饭菜给他们留下,我得陪少爷用饭。”戚山州牵起他的手拢到自己袖子里暖着,“日后出门得带上手炉或是手筒子。”   季时玉和他十指相扣,半句没听他在说什么,只顾着自己傻笑了。   戚山州想了想,和他多说没用,左右回头要给他挑个婢女小厮伺候着,回头再叮嘱他们就是了。   “既然要还食盒,那我们就到这家酒楼去,上次吃鱼,我记得你很喜欢。”戚山州说,“一会再买一条带回家,晚上吃。”   季时玉连连点头,下巴被领子的风毛挡着一截,显得格外精致小巧,他笑道:“那我来结账,我今日赚了很多。”   戚山州故作惊讶的奉承几句,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少爷。”   “州小子,只要把本少爷伺候好,宅子,票子,银子,金子,都会有的!”   “小的明白!” 第77章 学习   新收的货没进铺子, 从县城回来,戚山州就陪着季时玉直接送到了甄家。   甄家是明白人家,拿到东西并未多言, 甚至是甄蓁这位小姐亲自来结账的,也是表明她的诚意, 并告知季时玉她还想要些不错的布匹。   生意来的这样快且多,季时玉当然是高兴的,只是也得留意着, 若是有合适的布匹, 自然会来告知她。   离开甄家,季时玉早就冷得厉害, 便和戚山州匆匆回了铺子里, 奈何铺子里也冷。   蔷薇水和其它的物件还好,只是那香膏却是不能在过热的地方放着, 否则膏体就会融软化,顾客自然就会不喜欢。   “我回头再给你们添几个炭盆,放在你们旁边,自然也能暖和些。”季时玉也体谅铺子里的伙计,只能尽量去弥补。   “那便谢谢东家了!”阿喜连声道谢, 还拽着账房丁卯一起。   季时玉也没想到县令竟能允许戚山州这样早就走, 因此他自然是要早些回家的。   他叮嘱伙计们若是冷的厉害就到后院的屋里暖和着,那屋子虽然是东家的, 但左右他不在这里住,自然也就用不到,不如方便铺子里的伙计们。   再没其它事,两人便直接回家了。   戚山州也算半个东家,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将自己的“仆从”形象发挥到极致,听话的很。   戚山州迎着寒风驾驶马车,季时玉便时不时掀开帘子和他说话,次次都被戚山州呵斥,他便也懒得理他了。   经过季家门前时,还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季时玉扁扁嘴,莫名委屈几分,他分明都不在家里,家里人还笑的那样开心……   他抬起双手拍到脸上,这样幼稚的想法不该有。   戚鱼和于实已经吃过饭,两人最近倒是也无事可做,就在家里窝着,把每个屋子都烧的暖暖和和的。   季时玉一进屋瞬间被热气扑了一脸,他不由得失笑,“你们是要立刻把碳火和柴火都烧完吗?”   “嫂嫂,屋里暖不暖和?”戚鱼快步走上前扑进他怀里,“我和于实哥把家里烧的很暖和哦!”   “你想说什么呢?”季时玉摸摸他脑袋,一并将他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许是还没有太冷,亦或是一直养在温暖屋子里的缘故,他的手还没有生冻疮。   “我和于实哥去镇上做事吧!我这次已经做好准备了!”戚鱼抱着他撒娇,“嫂嫂,嫂嫂~”   小哥儿如今被养的白胖,身上的肉都瓷实很多,脸颊也肉肉的,笑起来时憨态可掬,像是年画娃娃。   季时玉被他逗的直笑,“这当然可以,那你是在香膏铺子跟着我,还是和于实一起去布匹铺子?”   “我不可以和于实哥一起在香膏铺子吗?”戚鱼央求着,“让我们在一起吧?”   季时玉瞬间皱起眉,这话说得真是奇怪,他失笑:“好好,只是香膏铺子有些冷,你们记得穿厚些就好,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吧。”   他说完就看向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于实,眉眼耷拉下来,没好气道:“要一个孩子帮你说话,你怎么好意思的?”   “他高兴。”于实和季时玉对视,全然不觉得话都让戚鱼说了有什么不对。   “烦死了!”季时玉瞪他一眼,带着戚鱼往屋里走,不管怎么说让一个孩子求他都很过分。   失忆的傻子也不能这样呀!   戚山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也觉得戚鱼高兴就好,小孩总是想和好朋友在一起玩,于实现在呆呆傻傻的,确实能玩到一起。   何况,恐怕也只有现在能这样好好相处了,来日于实找回记忆……   “别为这种小事生气。”戚山州出声哄着,“左右布料铺子也不缺人手,就让他们去你的香膏铺子,只当是陪你说话了,时常还能让他们去跑腿。”   “是啊。”季时玉捏住戚鱼的脸蛋晃了晃。   之后戚鱼和于实便每日都跟着季时玉到镇上去,说起来香膏铺子也不需要他日日都去看,只是觉得每日都能赚到那么多的银子,便觉得欢喜。   很快就到了冬至这日。   早早就开始数九,天气瞬间就冷下来了。   到底只是小节,没有告假这一说,季时玉也照旧带着他们到镇上,去时还在街上买了些饺子,花钱行方便的事,只要能吃就好。   除去他那份素馅,另外四份都是分量很足的肉馅,戚鱼和于实不用说必然有,再就是他铺子里的伙计阿喜和账房丁先生。   铺子里倒是暖和起来了,起因是于实无意间把炭盆放到香膏的旁边,虽然很快就把炭盆移开了,但有些香膏还是融化了,虽说不影响使用,但季时玉还是很怕影响顾客的心情,便想着把香膏收回来,并做出补偿。   却不想顾客们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冬日里的香膏,即便有些软化也没关系,倒是方便她们使用了。   于是,季时玉便没再拘着他们烧炭盆的事,铺子里暖乎乎的,来往的顾客都会和他们交谈几句。   “阴历才十一月,就已然冷成这样了。”季时玉捧着热茶喝了几口,视线透过窗子落在外面的街道上,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稀能瞧见行人步伐匆匆。   “我瞧着今年冬日怕是要冷很久了。”丁卯一嘴一个肉饺,“往年哪有这样冷的时候?”   阿喜嘻嘻笑:“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春日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也好方便咱们种庄稼不是?”   季时玉也觉得冷,但若是说比往年冷与否,他倒是不记得了,年年都是过完就忘。   丁卯却是摇摇头,这年岁慌乱,谁知道天气会如何?   吃完饺子,阿喜把碗筷洗刷干净拿去给街上卖饺子的摊主,回到铺子里窝在炭盆前烤着手,几人时不时闲聊几句,倒是也很愉快。   季时玉翻看着账目,指着突然卖得动的帕子询问:“最近几日,帕子和小首饰似乎生意也好起来了?”   他来铺子里都只看账目,毕竟这是最清楚能看到铺子变化的东西,收益更是十分清楚。   “说起来还是阿喜的功劳,他那日用帕子把同色的小首饰垫起来,在架子上看着竟是格外好看,便时不时会有人来买一些。”丁卯笑说。   收益自然是不如香膏和蔷薇水,但和之前那段时间比起来,也算是好很多了。   阿喜赶紧解释道:“也不是我,不知道是谁曾动过那些小首饰,我看的时候就是帕子包着,瞧着还不错,就那样摆了。”   季时玉想了想,似乎是那日赶集,他急着带娘去逛集市,就随手放那边了,没想到倒是启发了阿喜,也算是好事一桩。   “嫂嫂,账目怎么看?”戚鱼凑到他身边询问着,“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认得字?”季时玉偏头问他。   戚鱼摇头:“没有书院收小哥儿的,而且大伯一家也不会让我读书,能识数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识数也不是被教的,只是他跟着学会的。   “这事倒是好办,你可要学习?”季时玉笑问,“虽说早就过了该开蒙的年纪,但只要有心学习,何时都不算晚。”   戚鱼瞬间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能习字吗?我以后也要当先生!”   丁卯闻言笑了起来,“啧啧啧可不得了,这是等着来日顶替我的位置呢?”   戚鱼害羞的往季时玉怀里躲了躲,他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嘻嘻。   “你愿意必然是极好的,我回头让你大哥问问,看哪里的书院比较好,实在不行,就请夫子到家中授课。”季时玉笑说。   反正如今银钱对他们来说已不是难事,就算有清高不愿折腰的,必然也有能拿银子办事的。   到时候若真是能找到,还能让小欢儿跟着一起学,把之前的补上。   “不如找我啊?我大小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童生呢!”丁卯哈哈笑出声,就喜欢在年轻人堆里扎着,回头教小孩,感觉自己都年轻了!   “休想,铺子你不管了?”季时玉瞪他,“想从我这里赚两份钱,你倒是给我介绍个教书先生?”   丁卯嗨呀一声,“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孤家寡人,去哪给你找个同窗旧相识?就让他跟着我,白日里没事,我就教他习字!”   季时玉下巴微抬,拒绝意味明显,“既然如此,就踏实做账房先生,都是做长辈的人了,还只会逗孩子玩?”   “啧。”丁卯有些不满,只是这话倒是也没说错,他本就是抱着随遇而安才来这铺子里,没想到这东家的人都这般有趣。   倒是让他也想忆往昔,奈何往昔太痛。   不忆也罢。   得知能习字了,戚鱼高兴的很,偏要带着于实一起,但这条被季时玉严词拒绝了,毕竟这于实可是戚山州的旧相识,必然是能识字的,何必还要为他浪费银子?   于实也没不高兴,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学,他又不是不识字。   戚山州得知此事也没反驳,在他看来,若是能识字自然也是好事,读书能明理,也不至于被别人哄骗了。   “我回头在县城问问,若是能找到愿意教书的,多给些束脩也无妨。”戚山州思忖片刻后说着,“你在镇上也问着些。”   季时玉点头,“对了,我铺子里的账房先生是从何处找的?我今日才知晓他还未成婚,可瞧他也不像是娶不起妻子的。”   戚山州闻言也有些诧异,他失笑:“这我倒是不知,他只是见铺子在整装,就自己找上门了,我瞧他举止尚可,就许了,不过你们连这些都聊了,可见相处的不错。”   季时玉轻轻点头,这倒是。   那位丁卯虽然平时说话不着调,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偶尔还很有趣,铺子里欢声笑语,自然要比死气沉沉好很多,所以他才会留下阿喜。   名字都很讨喜。   “这是好事,我也打听过他们,并没有不好的谣传,若是不满意,回头再换其他人做事就是。”戚山州说,他很喜欢看季时玉做事。   季时玉本就好看,认真做起事来,整个人更像是会发光一样,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看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戚山州竟也觉得分外满足。   “倒是也没有那般严重,我也只是想起来便随口问问你。”季时玉赶紧解释,生怕他真的会直接把阿喜和丁卯赶走,毕竟这两个伙计倒是真挺合眼缘。   “都听你的。”戚山州笑着亲亲他。   两人便又说起最近生意的事,季时玉的铺子盈利不错,早早就已经攒够银子,随时都能把欠钱庄的银子给还上。   戚山州本是不想只用他的银钱,奈何多拖一日,钱庄那边就会多一日的息子,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把钱庄的银子还清,毕竟欠别人的银子,心里到底不舒服。   闲聊过后,两人便去厨房做饭,戚鱼和于实则是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瞧着天气阴寒,不是要下雨,便是要下雪了。   冬日里就得喝些暖乎乎的汤,季时玉每日都要熬汤,晚食喝了,能暖和一夜。   “外面的,帮我去地窖里拿颗菘菜!”季时玉朝外喊了一声,听到他们传来应答声才继续做饭。   戚山州有些不高兴,“我就在这里,你还使唤谁呢?”   季时玉放下菜刀,踮起脚尖亲亲他,轻声哄道:“夫君,你是想陪着我,还是离开我去地窖拿菜?”   戚山州挑挑眉,识趣的继续在一旁帮忙,这自然是不必问的,任何事都没有季时玉重要。   果然,就该使唤他们做事!   一句话就给戚山州哄的服服帖帖,乖乖跟在季时玉旁边做事,再没故意闹性子了。   砰——   就在他们忙着手头饭菜时,猛地就听到地窖那边传出好大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戚鱼的哭喊和嚎叫声。   两人也没心思再管什么饭菜了,赶紧朝后院跑过去,走到地窖边,就见戚鱼抽抽搭搭地扶着于实出来,怀里还抱着一颗菘菜。   季时玉赶紧上前询问,“怎么了这是?摔着了?摔着哪了?”   “刚拿完菘菜,谁知道他脚底一滑就直接仰过去了,幸好台阶还没有很高……”戚鱼抽泣着抹眼泪,“都怪我不好,我没有及时拽住他,脑袋肯定都撞伤了!”   季时玉拍拍他肩膀哄着,扭头朝戚山州道:“夫君,你带他去村医那瞧瞧吧,别真是摔出个好歹来,本来就不聪明,再摔的更笨了怎么办?”   戚山州点头,将于实拽起来,一手扛着他,带着他去村医家了。   季时玉拿起菘菜继续进厨房做饭,等他们一会回来,就刚好能吃了。   地窖的台阶很深,但幸好于实是刚踩上台阶没几节就摔下去了,身上只有一点挫伤,虽然摔到了脑袋,但也只磕了一个包,没有出血,也没有任何内伤,倒是幸运的。   村医只给他拿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内服外敷,便再没有其它大问题了。   回到家里,季时玉也刚好做好饭,他将饭菜端上桌,关切的看着于实,“如何?韩大夫怎么说?没有伤到要害吧?”   “小伤,拿了活血化瘀的药。”戚山州说。   “那就好,小鱼眼泪都要哭干了。”季时玉笑着打趣戚鱼,“都跟你说不会有事的,你要是担心,最近就好好在家里陪着于实哥,给他端茶倒水吧。”   戚鱼闻言看向于实,小狗般圆润润的眼睛还湿漉漉的,肉嘟嘟的脸上带着担忧,“于实哥,真的没事吗?”   “嗯,没事。”于实看他一眼,大概是疼的厉害,嗓子都哑的过分,像是隐忍着什么痛意。   “那我等你好了再去镇上做事。”戚鱼说着赶紧朝他碗里夹菜,“你吃肉,吃肉好的快。”   于实下意识点头,刚有动作,便发觉脑袋疼的厉害,只好低低应了一声,冷静片刻,才将碗底的肉吃掉。   戚鱼看得开心,便使劲给他夹菜。   做饭的不用洗碗,洗碗的今晚又负伤了,戚山州便接过洗碗的活计,让于实早些去休息了。   实际上,得知于实没事,他也松了口气。   对方的身份特殊,即便是他救下于实,可对方若是在他家里出事,那他也难辞其咎。   他并非是要挟恩图报,只是他曾经听过些传言,于实似乎在家里过得并不顺利,他也不知对方如今的情况于家是否知晓。   若是知晓却不派人来寻找,那必然是要舍弃他,就算戚山州贸然找到也于事无补。   可若是于家有人有心要他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却找上门,无非是将于实的踪迹暴露,反而会陷他于危险之中。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等待,等待于实自己恢复记忆,再进行下一步也不迟。   入夜。   于实看着床榻上的一团陷入沉思。   戚鱼担忧他夜里会不舒服,因此死活都要和他一起睡,这倒不是麻烦事,只是对方到底是小哥儿,戚山州也季时玉也太松懈了。   说是要照顾他起夜的团子,此刻紧贴着墙壁,似乎是在窃取凉意,毕竟那暖炕当真是热乎。   于实轻叹一声,若是之前他怕是就要直接躺上去了,可如今却是做不到,只好在暖炕一角坐着睡了一夜。   好痒。   睡梦中,于实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乱晃,时不时就要咬他一口,可这冬日里根本没有蚊子。   他突然想到什么,意识也瞬间清醒,他猛地睁开眼,就和一双圆润的眼睛对上眼。   “戚鱼。”   “是我,你怎么坐着睡?难道是我踢你了吗?我不知道自己睡相差,从前都是蜷缩着睡,我不知道。”戚鱼赶紧道歉,“你再睡会吗?哥哥他们已经起了。”   于实想了想,木木道:“吃饭。”   戚鱼当即笑了,他赶紧抱住于实手臂往外带,“那咱们快些吧,哥哥他们吃完就要走了,我准备今日就在家陪你玩了!”   于实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拽着,他平日里就是这样,因此戚鱼看不出什么问题,欢欢喜喜的带着他去吃饭了。   戚山州为了照顾季时玉的身体,再没有像之前那样起大早,再加上冬日里本就寒冷难起床,就起得更晚了。   吃过饭,天都快亮了。   季时玉不敢拖着,连忙跟着他走了。   家里就剩戚鱼和于实,从前也是如此,只是如今于实却格外觉得不适应。   “你别总跟着我。”他轻声说。   “怎么呢?你脑袋好了吗?我怕你会想吐,我跟着你就不会有事了。”戚鱼打量着他的神色,后知后觉对方似乎是不太喜欢他跟着,可之前也都是一起玩的!   难不成,于实在村里已经有其他小伙伴了吗?   于实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对方真诚的眼睛又默默将话憋了回去,小孩子需要玩伴是很正常的事,左右他如今在这里待的不错,还是要不要轻举妄动。   “已经好了,我们喂鸡。”于实没再抵触他的接近,就当是带弟弟玩了。   戚鱼再次开心起来,追着他一起喂鸡,把鸡笼里清理的很干净。   没一会的功夫面颊就冻红了,他们赶紧从地窖里拿出几个地瓜钻进屋里,放进碳盆里闷着,整间屋子都漫着地瓜的香甜气息。   另一边。   戚山州到了县衙便找到了代今宵,这位克数秀才,认得的书生学子自然也多,保不齐就有愿意做教书先生的。   听完他来意,代今宵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笑道:“戚兄放心,这事我会帮你打问的,你若是着急,也可到几家书院前问问,有些穷苦书生就会找些活计做,若是价钱公道,会有人愿意的。”   “多谢告知,那我回头去书院前问问。”戚山州赶紧道谢。   “无妨。”代今宵笑着看他,“对了,戚兄先前说买下人的事,能否也帮我留意着?”   戚山州略有些诧异,但还是应道:“自然无不可,只是牙人那我还没去问,若是有好的,我便也帮你留意着。”   代今宵也向他道谢,两人便算是互相帮助,无什么人情往来了。   晌午休息时,戚山州便趁此机会去找牙人了,季时玉总是只身出门他亦是担忧,总得尽快找人回来伺候他。   戚山州刚走到主街上,便又瞧见了卖身葬父的,今岁也不知是怎么了,隔几日就会遇到这样的事,若是真想卖身,直接找牙人去啊!   戚山州不懂,只一味的绕路走。   他找到牙人的落脚地儿,看到是他来,可把牙人给高兴坏了,一拍腿就站起来迎他,“戚先生您来了,可巧,我正想着一会去找您呢!前两日来了几个新人,我带您看看去?”   戚山州不是很喜欢对方的神情,但他也没资格指责对方,毕竟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做他不习惯的事。   “辛苦,带我去看看吧。” 第78章 小满   最近天冷起来, 总有农户人家吃不起饭从而卖儿卖女,卖到牙人这里还算好些的,真有些畜生会直接把儿女卖到窑子里。   戚山州跟着牙人进了他的地儿, 迎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格局就像是县衙的牢狱, 那些人都被三五成群的分开关着,穿着也各不相同。   不多时,牙人带着他到一处前停下, 指着里面的人说道:“这些是刚来的, 我都调查过了,做事利索, 农活累活都能做。”   “我要买来伺候我夫郎和照顾家里琐事, 跟着他的便挑位小哥儿,做事的要姑娘。”戚山州皱着眉看着里面的人, 心里有些不舒服。   牙人闻言立刻让符合条件的都抬起头来,戚山州略过和他对视的,选了两位低眉顺眼的。   到底是年轻力壮的,价钱也实在不便宜,戚山州将两人买下后, 暂时让他们还在牙人这里, 等他晚些时候回家时再一并带上。   处理完自己的事,他又帮代今宵多问两句, 牙人也适当给出建议,只是到底还是要代今宵亲自来瞧瞧,戚山州只依稀记下几点,便又朝县城的几处书院去了。   另一边。   季时玉在铺子里盯着,生意一直不错, 来往的顾客都是他的相识,自然总是要和他说笑几句,偶尔就会有人说起他从前的事。   从前的季少爷在镇上是何等风光,如今倒是来这里开铺子卖货了,自然会有不少感慨。   若换做从前被人这样侃侃而谈,他一定会觉得很丢脸。   可如今只要有人一脚踏进他的铺子里,他就永远处于上位者,不管对方如何取笑他,都躲不过来他这里买货的命运,都得捧着银子找他。   什么都可能是虚假的,唯有银子是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的。   “哦对了,你也别怪我说起从前的事,倒也不是故意要笑话你,只是前阵子似乎还曾见过你身边的小厮,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那少爷说完还和身侧的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神情举止都带着一股嘲讽意味。   季时玉轻啧一声,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他,像是想起他是谁一般笑了起来,“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优越感,忘记你从前是如何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了吗?莫不是换了身衣裳便觉得自己格外与众不同了?”   “你!季时玉,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何况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如今是顾客,你就该捧着我!”那少爷像是找到什么靠山一般高高抬着下巴,恨不得季时玉立刻就冲他跪下。   这姿态明显是来砸场子闹事,季时玉冷下脸,抬眸盯着他看。   一旁的阿喜都快吓坏了,他躲到丁卯身后,一副想上前却又不敢的样子,这些神仙打架,可别殃及池鱼啊!   “先生咱们要不要拦一拦?”   “怎么拦?咱们东家可不是会吃亏的,你瞧着就是了。”   “可他们人多,还是顾客,东家能行吗?”   “东家不行,那咱们就更不行了!”   阿喜想想也是,他们就是来做事的,东家若是都闹不过那几个少爷,那他们就算出面也只有被处置的份,还是老老实实躲着,若是东家闹不过,他们再带着东家一起跑就是了。   这样就很好了!   阿喜躲着看,想着随时找机会就把东家带跑!   然后,他就瞧见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只见季时玉扬手就直接甩了对方一耳光,他眉心轻蹙,眼底带着浓稠的厌恶,轻笑道:“许久不教训你,便真觉得自己要飞上天了?”   “你、你居然敢打我?”   季时玉没忍住笑出声,“巴掌都落到你脸上了,居然还问这么没脑子的话,你们家的大夫没给你开点药吗?”   “我不和你白费口舌,现在放下我的东西立刻走人,否则我就要报官说你在我这里故意闹事,你若是不信,便瞧瞧衙役是维护你,还是维护我。”   他本就是懒得和蠢人多费口舌,若不是这人偏要上赶着跳脚,他也不会动手。   即便是闹到县衙去,他都有得说。   那少爷没想到季时玉如今都落魄成这样了,居然还敢这样,可偏偏他最怕的,也正是季时玉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   “季时玉!你最好一生都顺风顺水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季时玉挑眉看他,语气森然道:“但你很快就会落到我手里。”   这样的隐患,必然得尽快解决。   饶是如此,对方手里都紧紧攥着香膏,将银子丢到柜台便带着朋友匆匆离开了,那架势不像是怕季时玉继续揍他,倒像是怕不许他买香膏。   季时玉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要他在镇上一日,就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总有人要落井下石,可他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东家威武!”阿喜猛地窜出来拍手叫好,“您也太厉害了,真的不会惹祸上身吗?咱们就是开铺子的……”   “我会怕他?”季时玉嗤笑一声,一巴掌就能甩走的人,能翻出什么名堂来?   丁卯笑着揉搓一把阿喜,“咱们东家可比那位少爷厉害多了,若是真没把握,自然不会轻易动他,你啊,还有得学!”   阿喜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你干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三十岁就想着当人家爷爷辈了!”   “瞧你瞧你,年轻人,动不动就生气。”丁卯半点没生气,继续说着打趣的话,将银子放进抽屉里,给刚才那位少爷记上一笔。   季时玉时常听他们拌嘴早就习惯,并没有分给他们太多心思,让他一直在意的是刚才那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曾经跟着他的小厮?   从前那些家仆,能跟在他身侧的自然都是心腹,后来季家发生这样的事,自然得将他们的身契归还,给了些银钱,将他们都放走了。   可若不是家中困苦,谁会去卖身为奴仆,若是真见到了曾经的小厮,只怕也不是在什么好地方。   “东家,您想什么呢?”阿喜偏头询问。   “没什么,我出去一趟,你们好生看着铺子就好了。”季时玉说罢就披好披风出门了。   镇上酒楼的伙计耳聪目明,若是有点风吹草动多少能听说一些,还是尽早去打问一番,左右戚山州也有要给他买仆从的打算,若能有顺心的人伺候,那自然再好不过。   他刚到飘满香的酒楼,伙计便来热情的迎接他,还想要去派人告诉他的朋友们,被季时玉给拦住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   端坐雅间内,他趁着伙计来询问他饭菜时将一块碎银放到桌上,轻声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打听。”   “季少爷您直说就是了,不用这么客气!”伙计哪里敢真收他的银子,眼神都没敢往上面瞟,“您说,要我给您打听啥?咱们飘满香人来人往的,什么事我们都能听一耳朵!”   “我想你帮我打听一下我之前的小厮,你见过的,今日有人跟我说曾在镇上见过他。”季时玉说。   伙计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位叫小满的哥儿?”   季时玉点头,眼睛紧紧盯着他,“你后来可曾见过他?或是最近有听说过吗?”   “前几日确实有见过他,他娘好似带着他去过集市,还买了些红布回去。”伙计说起这些事来还有点委婉,“瞧着他娘挺凶的。”   季时玉闻言瞬间皱起眉,小满说过他爹娘早就死了,当初也是为了能照顾弟弟才愿意卖身为奴,后来就被他给挑走了,哪里来的什么娘!   “那你帮我打听打听他如今在哪,这银子你拿着,只当是辛苦钱儿,饭菜帮我送到铺子里去。”季时玉沉声说着。   伙计见他脸色难看,不敢不听从,不知情的恐怕要以为先前那位小厮曾偷盗了他的东西。   将饭菜带回铺子里,阿喜和丁卯欢喜的不得了,就差围着季时玉跳舞了。   他没好气的把两人扒拉到旁边去,烤着火,将身上的寒意驱散,才拿起阿喜递来的碗筷准备吃饭。   奈何筷子还没伸进嘴里,就被匆匆赶来的伙计打断了。   “季少爷!我刚刚看到小满他娘带着他往牙人那去了!”飘满香的伙计喘着粗气,数九的天里硬是跑了一脑门的汗。   季时玉立刻站起来,饭也顾不得吃,就赶紧追出去了,伙计就在他身后跟着,时不时提醒他该往哪个方向走。   从掐牙人都是带着人到家里选,季时玉从没有去过牙人的地盘,只知道都是认钱的人,时常要买卖很多人。   跟着伙计指路追到牙人那,前院的伙计瞧见有人来,仔细打量着季时玉和酒楼伙计,像是在算计什么。   “你们刚才可有新来一位小哥儿?”季时玉深吸一口气询问,见对方不为所动,他直接说道,“我要买。”   那伙计立刻笑了起来,“那小的带您进去。”   季时玉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进去就能带小满回家,之后再让他把弟弟也接来照顾,不管他是要送弟弟去书院也好,成亲也罢,只要他在这里,就都能帮对方做到。   小满自幼跟着他,他们算是一同长大,偶尔还要他陪着睡觉,可那些突兀的记忆里更多是围绕着他自己的所闻所见,他嫁到崔家去后,小满没多久便为了护着他被打死了。   因着没有如今这些事,他自然也就不记得了,竟是靠那个砸场子的提及才想起来。   如果小满注定要成为奴仆,不如就还跟着他。   伙计带着他往里面走,季时玉自然也看到了许多被关起来待卖的人,他一一看过,都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人呢?”季时玉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带路的伙计,他有些无语的笑了一声,“你是要跟我兜圈子吗?”   “您不知道,咱们这刚来了一群小哥儿呢,得带您仔细挑挑!”伙计面上带着笑,内里却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一个个怎么都在找那个小哥儿。   季时玉懒得和他废话,他抬眸,清透的眼神好似带着寒光,“不要再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刚才牙人带进来的小哥儿交出来,否则我会立即派人巡检房。”   “你!您没必要这般啊!咱们这里的小哥儿多的是,何必为难咱们呢?”   季时玉静静看他几息,蓦地转身就要离开,他知晓牙人这里有很多都非自愿卖身,若是告到县令那里去,必然会好好彻查一番。   他怕小满已经被卖到别的地方去,如果不是久久等不到,他不会出此下策。   “季少爷留步!”姗姗来迟的牙人出面拦住他,顷刻间脸上就带起了谄媚的笑,“我这伙计是新来的不懂事,做事一板一眼的不懂变通,只是这事怪不得他,您要的人刚才就已经被崔家的管家给带走了!”   季时玉怒极反笑,抬手点点这牙人,且等着瞧吧。   他拂袖离去,只留牙人和伙计面面相觑,伙计有些紧张,“季少爷就这样匆匆离开,咱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那你以为得罪崔家便有好日子过了吗?”牙人抬手戳戳他脑门儿,“季时玉如今瞧着势头足,可终究不如从前,又如何能与崔家相提并论?”   季时玉自然知晓他们的想法,即便是之前季家还未落败时,也不会有人真敢和崔家杠起来。   他也知晓自己眼下没有和崔家抗衡的本钱,可小满他一定得带到身边。   季时玉从牙人这里离开,酒楼的伙计竟还跟在他身后,他一愣,“无需你再跟着我了,还是快去酒楼做事,莫要被掌柜的训斥。”   “无妨无妨,我已经和掌柜的告假,已然拿了您的银钱,就该做事才对,我陪您一起去崔家,若是不对,也好找帮手来!”铁柱拍着胸脯笑,方才可是拿了几两碎银,都顶他在酒楼做事两月的月钱了!   “辛苦你了。”季时玉朝他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去崔家了。   幸好一路并没有耽误太多功夫,就在崔管家即将带着人进去时,季时玉及时把人给叫住了。   “少爷!”   “季少爷?”崔管事眯了眯眼,看着朝他们快步走来的季时玉笑了起来,“季少爷可是找我们家公子?奴才这就去通报。”   季时玉快步上前把满脸错愕的小满拽到身后,他朝崔管事抬抬下巴,“你进去,他留下,去找崔智明吧。”   崔管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十分顺从的进了家门,想到季时玉急匆匆赶来,倒是真被他家公子给说准了。   这季少爷看似跋扈,内里却十分念旧,只要把曾经的小厮拉出来,他就一定会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啊。   “小满。”季时玉握住他冻得红肿的手,心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之前不是就让你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满满目悲怆的看着他,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季时玉当他是受尽委屈,顾不得他满身狼狈和灰尘,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他身上,他笑道:“你的身契还在他们手里,等我买回来,就能回家了。”   张春雨在崔家这些时日,多少也培养出几个心腹来,从门房那得知季时玉竟找上门来,他心下一慌,连披风都顾不得穿就赶紧赶过去了。   季时玉就是他最大的威胁,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镇上,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崔智明的夫郎,永远都只能做个男妾!   他步伐匆匆朝大门走去,迎面就和崔管家撞上,他皱眉,“急匆匆做什么!”   “雨夫人,门外有客人,老奴要去禀告公子一声。”崔管家向来瞧不上张春雨,言语间也并没多恭敬。   “哦?来者是客,不如先请进来。”张春雨说着就要继续走,却被崔管家一把拽住,而后将他拦住,他瞬间恼了,“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拦我的路?”   崔管事垂眸道:“老奴也是为您着想,你也不想公子生您的气吧?”   张春雨当然不想,也不敢。   他冷笑一声,只好看着崔管事离开,他刚要返回自己院子,就见地上落着一张叠纸。   他打开一看,竟是一分身契。   元满?   听着就像是哪家小哥儿的名字,这老东西莫不是给崔智明买了个更像季时玉的哥儿回来?!   思及此,他四下看了一眼,立刻小跑至大门前,就见季时玉站在檐下,身侧还有个乞丐似的人。   他稍稍走近两步,就听到季时玉在叫他小满。   “季时玉。”   “怎么是你?崔智明呢?”季时玉皱眉,“随便是谁来,只要把小满的身契卖给我就行,我即刻就走。”   张春雨眯起眼打量着他口中的小满,就是个乞丐一样的小哥儿,也没什么不得了,更是半点都不像季时玉,他这才稍稍放心。   他轻笑:“没想到季少爷竟会为了一个乞丐找上门来,他的身契就在我这里,给银子吧。”   “多少?”   “拿一瓶蔷薇水抵。”   那便是三十五两。   季时玉抽紧荷包抬眸看他,朝他伸出手,“身契给我,到时候你去铺子里取就好。”   “爽快。”张春雨也利索将身契递给他,并讥讽着,“季时玉我一点都不想在崔家门前看到你,此事就当做从未发生,赶紧滚!”   若换做平时,季时玉绝对要和他呛上两句,可眼下还是小满要紧,他将身契仔细收好,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张春雨呵笑一声,不过就是个乞丐罢了,至于这般护着吗?   眼看着他们走远,张春雨这才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悄悄返回了自己院子里,若是被崔智明知晓他把季时玉赶走了,恐怕要和他闹。   崔管家带着崔智明出来,大门前早就空无一人,他侧眸看向崔管家,“人呢?”   “这、刚才就在这儿!身契还在咱们手里,他怎么可能会走?”崔管家说着就要从袖口里拿身契,却摸了个空。   他顶着崔智明冷漠的视线跪在磕头,可他分明记得身契就在袖子里!   崔智明懒得和他多废话,将门房叫来问话,门房早就得了张春雨的指使,自然不会暴露分毫,只说崔管家进院没多久,季时玉就走了,拦都拦不住。   崔智明气急,直接一脚踢在崔管家胸口,他怒吼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为了引季时玉主动登门,他甚至不惜把一个下人给找回来,却白白为季时玉做了嫁衣,实在可恶!   手底下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戚山州那边没有任何进展,季时玉这里也得不到一点好处,实在是生气!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崔管家一味的磕头认错,却换不来崔智明的怜悯。   他死死盯着崔管家,若不是看在他在崔家几十年,早就将他拖出去赶走了!   崔智明深吸一口气,还是得从长计议。   季时玉带着元满回到铺子,阿喜和丁卯一看就震惊了,这是打哪领回来的乞丐,身上竟还披着东家的衣裳?   “后院的炭盆可还烧着?”   “一直烧着呢,东家需要什么,小的去做!”   季时玉看了一眼元满,轻声道:“去布匹铺子拿一身成衣和棉靴来,要厚实些的。”   阿喜只愣了一瞬就立刻去做了。   季时玉带着元满道后院,小屋不大,又烧着炭盆,是以很暖和,他轻声道:“你先在这里暖着,一会衣裳送来就能换新的了,你这身衣裳都薄得连丝丝棉絮都没有。”   元满干瘦的脸上挂满泪痕,声音也哽咽的难以成句,“少爷,我害你破费了,对不住你少爷……”   “没关系,一瓶蔷薇水而已,我这里多得很,你日后还跟着我可好?我如今虽然不复从前,但让你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季时玉说着笑了起来,“对了,我也已经成婚,我夫君很温和,对我也很好,你只当是做我的陪嫁,继续照顾我起居,怎么样?”   元满泣不成声,只一味的点头,“我愿意跟着少爷,就算吃不饱穿不暖都没事,只要少爷别再赶我走了,我不想离开少爷,除了少爷,没人再待我好了……”   季时玉笑着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那你跟着我,我还待你好,你就还像从前那样每日都帮我绣一方新帕子,你绣的帕子好,我用着喜欢。”   “如今的家里虽不如季家大,但也是够住的,家里还有夫君的弟弟和一位朋友,他们都很好相处,你会喜欢和他们玩的。”   “我知道你还要养弟弟,你若是愿意也能把弟弟接到家里来,左右就是多张嘴吃饭的事,家里住的下,你弟弟还好吗?我也许久都没有见他了。”   季时玉温声询问着,看向元满的视线格外关切和体贴。   可取名不能取太满,否则终究是物极必反。   “弟弟没了。”   季时玉瞬间红了眼眶。 第79章 仆从   元满的弟弟叫元宝。   从前元满跟着季时玉时, 他就经常在村里婶子的帮助下到季家找元满,小小的孩子总是要走两个时辰到镇上,就是为了将自己吃的菜团子拿给他。   有时遇不到, 小家伙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他总是乖乖的, 不会给人添麻烦,也不叫人为难。   “他怎么……怎么没的……”季时玉艰难问出这句,眼底缀着的泪也随着这句话落下来。   “婶婶说他是自己跳进河里的, 我不信。”元满木然说着, “少爷,小宝很听话, 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季时玉帮他擦去眼泪, 本想扯出一抹笑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哑声安慰着,“他很听话,很乖,他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己跳河。   多么荒谬的说辞。   且不说元宝熟识水性,但元满曾经叮嘱过他, 绝对不能只身去河边, 他那样听话懂事,不会做不到。   何况寒冬里, 河水都结了一层冰,比跳河更方便的法子多得很。   “少爷,都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你跟着难过。”元满迅速抹了把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我已经没事了,他去投胎了,去别人家做公子了!”   “是啊。”   季时玉轻轻应着,不知是感慨还是安慰。   屋外很快响起刻意加重的脚步声,间或发出几声咳嗽,都像是在提醒屋里的人有外人来了,不要再说小秘密了。   得到允准,阿喜推门进去,将一身厚实的衣裳轻轻放到椅子上,他低声道:“我都挑的最厚的,铺子里的伙计说要记账……”   “我知道。”季时玉说,“你去帮我准备辆马车,我们稍后就要回村里。”   “哎好!”阿喜赶紧应了一声便出去做事了。   马车是从马市租用来的,阿喜想着每日都这样租用马车不如直接买一辆,但这都是东家的事,他自然是无权干涉的。   季时玉带着元满回了家。   从他开始在镇上做事,几乎都是傍晚跟着戚山州回家,如今白日回来,听到动静的戚鱼和于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出来迎接,就见他带着一个陌生小哥儿回来了。   “嫂嫂?”戚鱼有些诧异。   “我是少爷之前的仆人元满,这次是回来伺候少爷的。”元满赶紧解释着,“这位就是戚少爷吧?这位是于公子。”   戚鱼瞬间脸红红,直接躲到季时玉身后,还从没有人叫过他少爷呢!   季时玉拍拍他脑袋,笑道:“以后要和元满好好相处。”   “我知道的。”   从外面看就能看出这宅院不错,进到院子里更是觉得整洁干净,虽然不如从前的季家,但也看得出这家宅是精心打理的。   家里的汉子不在,家宅是谁打理的自然不言而喻。   元满想到季时玉从前的日子,再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委屈少爷了。”   季时玉失笑:“不要说这样的话,若是被我夫君知道他又要多心了,家里空屋多,一会你自己挑一间住就是了。”   “少爷不用在意奴才,奴才会自己看着办的!”元满想到铺子里还没动过的饭菜,询问了厨房就要去做饭,“几位少爷还没吃饭吧,奴才这就去做。”   “小满——”   早就跑出去的人哪里还能听到他的话,季时玉只能由着他去,虽然他并非是要元满回来当牛做马,但若是事事都不让他做,恐怕也是要觉得不自在的。   再说对方伺候他惯了,确实更知晓他的喜好,也实在是方便。   戚鱼从前没被伺候过,自然也不知道被伺候的人该做什么,他就和元满一起在厨房里做事,时不时就要问几句季时玉从前的事。   “小少爷,您不要在厨房了,这里我来就好,我知道少爷的喜好,不会做错的。”小满轻声提醒着,“您的衣裳都要染上油烟气了。”   “没关系,我经常帮嫂嫂做饭,衣裳再洗就好了。”戚鱼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反正他就是很想和元满一起做饭,本来就该是他和于实做饭。   元满又心酸起来,少爷从前连碗筷都不用自己拿,如今都带自己做饭了,果真是不如从前了。   戚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伤心了,便只好继续帮他打下手,没一会的功夫五菜一汤就做好了。   三人坐在桌前看着站在旁边伺候的元满,季时玉有些无奈的再次询问:“当真不坐下一起吃?”   “奴才坐下不合规矩,少爷不用管我,我一会再吃也是一样的。”元满嬉笑着,总觉得少爷比以前更贴心了,但奴才就是奴才,哪里能和主子同坐呢?   于实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若是真叫他坐下,这饭也是不用吃了。   季时玉不好再勉强他,左右都是在家里,元满也只伺候着他,没人会给他委屈受,等他稍稍适应了,自然会自在。   元满就像从前那样给他夹菜盛饭,连汤都提前晾着,一并把戚鱼和于实也伺候了。   有用的惯的人在身边果然是方便的。   待都吃过饭,季时玉才应元满的要求带着他到季家去,他说自己依旧是季家的奴仆,就该去见见老爷和夫人云云。   他是一片忠心,季时玉当然不会拒绝。   元满对季家心存感激,看到季多林和李秀荷如今的模样又是磕头又是哭的,惹得季家人都有些好笑。   简单见过人后,元满就跟着回了戚家,心里却是惦记着另一件事。   “少爷,您也成婚许久了,孩子……”他神色有些复杂。   季时玉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在外人眼中,他们迟迟没有孩子,定然就是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无奈一笑:“不——”   “没有孩子,是姑爷的身体不好吗?可有找大夫瞧过?”作为忠心的贴身仆从,元满当然熟知少爷的身体状况,从前就身体康健,自然不会是少爷的问题,必然就是姑爷的毛病了!   季时玉没忍住笑了起来,这要是叫戚山州听到,怕是要发疯折腾他了。   “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们身体都好,只是如今还不要是要孩子的好时机。”纵然都是小哥儿,可说起这样私密的话来,还是叫他觉得不好意思。   元满不懂这些,不管是女子还是小哥儿,成婚后都要承担起生儿育女这份辛苦的,怎么能说暂时不要孩子呢?   但少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我日后每日都给少爷熬补汤喝,就熬少爷爱喝的清甜补汤。”元满笑声说着,可再不会有比他还了解少爷喜好了!   “那就辛苦你。”季时玉朝他笑笑,想做就做吧,伺候他总比去崔家那种吃人的地方好。   他将元满带回来的本意并不是要他继续伺候自己,元满于他而言是特殊的,愿意让他当做弟弟来对待,但有些时候,一成不变也并非是坏事。   他愿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戚山州在镇上没接到季时玉,从铺子伙计那里听说了今日的事,便带着他买回来的两人急匆匆赶回了家里。   看着眼前的漂亮院子,被买回来的两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村里还有这样的院子,也是好看的。   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家中的夫郎定然也是好相处的。   季时玉听到动静,刚要起身去迎他,就被元满拦住了,“外面天冷,奴才去迎。”   看着在身前恭恭敬敬行礼的人,戚山州就知晓是阿喜口中的元满,他应了一声,错开对方就进屋里了。   “阿玉。”   季时玉闻言笑弯眼睛,“你这又是跟谁学的?不都是季时玉的叫吗?”   “季时玉。”戚山州又坏心眼的改口,“事情我都听阿喜他们说了,不过也是巧,我今儿刚从牙人那领回来两个,原是想着一个伺候你,一个打理家中,没想到你先有顺手的人了。”   “你挑的?”季时玉眉眼弯弯,却刻意语带狐疑,“那我可得瞧瞧你挑的人如何,小满,让他们进来!”   一直在屋外守着的两人便在元满的示意下进了屋里,堂屋内温暖如春,便知这是烧了许多碳火换来的。   两人进屋便立刻跪在季时玉面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夫郎。   “抬起头来。”季时玉垂眸看着他们,只一眼便将两人打量个彻底。   跟在他身边做事,身条模样自然是次要,最要紧的是忠心踏实,若是眼珠子滴流转个不停的,不管多机敏他都不会要。   “奴才狗儿。”   “奴婢香秀。”   季时玉略有些嫌弃的轻啧一声,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总有长辈要给自家孩子取那种登不得台面的名字,若是要以此来羞辱他们,实则是自取其辱。   “难听的名字,以后叫花生,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狗儿……”   “是。”狗儿,也就是花生立刻应了一声。   季时玉看了一眼元满,后者立刻明白,像从前选奴仆那样,问几个问题,听他们回答的还算可以,便悄悄退到旁边了。   季时玉轻声道:“那便留下来吧,家里事情不多,也就这些人,好好听话做事就行,起来吧。”   刚叫他们起来,戚鱼和于实就过来叫他们吃饭了。   “今儿的饭菜想来是不够的,一会你们再自己去厨房做来吃吧,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做事。”季时玉说。   “是,夫郎。”   吃过晚饭,天色也彻底暗下来。   元满带着他们进了自己屋里,自家盖房,总是有诸多考量,暖炕又大又宽敞,睡他们三个当然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暂时也只能穿那些破旧的衣裳,破旧归破旧,但也干净,穿着不影响。   元满向来是唯季时玉最大,晚上睡觉时都不忘对他们耳提面命,一定要伺候好少爷云云。   翌日。   戚山州早早就起来,准备像往常一样做饭,可还未走进厨房就闻到了饭菜香,他走近一瞧,才发现是刚买回来的下人们正在厨房里忙碌,连洗脸的水都已经烧好了。   瞧见他来,元满立刻带着他们行礼,“姑爷好,饭菜做好了,我这就叫少爷起床。”   “去吧。”戚山州淡声说着,就开始盛饭,只当旁边的人都是隐身的,左右他将人买回来就是为了照顾季时欢他们,他的事能自己做。   花生和香秀只好默默躲到旁边,生怕会惹得他生气,恨不得连大气都不喘。   戚山州端着饭菜回到堂屋里,季时玉就闭着眼坐在镜子前,由着元满给他擦脸梳洗,那副姿态,让他真切感受到季时玉是少爷。   “戚山州,我若是说今日不想跟你同行,你会生我的气吗?”季时玉声音有些没精神,一直背对着。   “当然不会,若是不想去就在家中休息,天这样冷,我本身就不想你出门。”戚山州说着端起碗将粥一饮而尽,“既然都起床了,就吃完饭再重新睡,过来吃饭。”   “也不是很想吃……”季时玉声音还是很低落。   戚山州瞬间坐不住了,抬脚走到他身边,手摸上他额头边低头看他,“可是哪里不舒服?说不定是感染风寒导致——你的眼睛……”   季时玉闻言分外委屈的抬眸看他,原本透亮硕大的眼睛,此刻肿了起来,被眼皮遮住了一大半,看着可怜又好笑。   戚山州当即笑出声,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夜里背着我偷偷抹眼泪了?季时玉,从实招来。”   “不要再打趣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会瞎掉吗?”季时玉抱住他的腰,仰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越看越好笑。   戚山州轻轻抚摸他的眼皮,闷声笑道:“咱们去村医那瞧瞧,没受伤,该是没大问题,不过瞧瞧我也放心。”   “好哦。”季时玉靠在他怀里失落应着。   “吃过饭我们就去。”   季时玉不是爱哭闹的性子,再加上昨日虽然情绪不稳定,眼泪也没有掉很多,睡前更是轻松愉快,半点伤心都没有。   眼睛肿成这样实在没道理。   韩村医扒拉着他的眼皮看了又看,又给他号了号脉,笑了起来,“没事,大概是夜里睡觉姿势不好,将眼睛压到了,休息一日就好了。”   “那就好。”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季时玉眼睛变成这样,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去镇上,戚山州将他安顿好,便自己到县城去了。   季时玉最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眼下突然变成这样,当真是半点精神都没有了,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任由元满拿浸了凉水的布巾给他敷眼睛。   “少爷,村医可靠吗?不如我到镇上去请大夫来?”元满有些担心,只用冷水敷就能好吗?   虽说他在村里也是找村医看病,可少爷是少爷,哪里能随便找村医来看呢!   季时玉冷的浑身打颤,却还是强忍着,他深吸一口气道:“村医也是大夫,既然说没事,就定然没事,你是担心太过了。”   元满撇撇嘴,“少爷的事当然得担心!”   “好了,拿开一些。”季时玉觉得眼睛都没知觉了,他抬手摸了摸,眼周的皮肤都冷的冻手。   戚鱼和于实就在堂屋里坐着,戚鱼见季时玉身边一直跟着元满,不免有些吃味,他拽拽于实的袖子,轻声道:“下人不就是伺候的人吗?为什么他能一直在屋里,另外两个不可以?”   “下人也是分远近亲疏的,和亲戚一样。”于实抿了口茶水,轻声说着,“就好比你和季时玉是亲戚,和季岩峰也算亲戚,但远近不同。”   戚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笑起来,“于实哥,你懂好多哦!话都比之前多了,你脑袋的包包已经好了吗?”   于实一愣,面不改色地将茶杯放下,像往常那样木讷说着,“我是为了解释给你听,你懂了吗?”   “懂了,但是我也想和嫂嫂说话,还是不要说了……”戚鱼托着下巴叹息一声,“小满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呢,他们该好好说说话。”   于实眼神微动,侧眸打量着他,这孩子和他刚来时大不相同了,性格开朗许多,说话也很灵动,像是被宠惯长大的了。   虽然元满他们很少出门,可家里骤然多出三张嘴,自然也是瞒不住村里的,很快就都知道他家买了人回来伺候。   有些爱走动的便经常凑到一家去,讨论他们的铺子如何如何,得知季时玉铺子里的香膏卖二两银子,蔷薇水更是天价,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哪家正常人,敢卖那么贵的胭脂水粉!   戚有才家听说这事就更坐不住了。   当初愿意和戚山州断亲,无非就是闹成那样不好收场,再者也是难以在他身上捞到好处了,保不齐还要为他准备娶妻时的聘礼酒席,干脆就撕破脸皮了。   哪成想他现在厉害成这样,那家叫识玉的铺子他们也都听说过,里面东西昂贵,镇上的小姐们最是喜欢买那些东西充场面。   若真是这样,那戚山州家怕是早就赚疯了!   “不行,还是得再去一趟,这次我亲自去,到底当初有养育之恩,他如今日子过得红火,总也该照顾咱们家才是!”戚有才一想到那么多银子本该都属于他,他就觉得心口难受。   “前几次都被骂出来了,咱们能咋办?这死小子现在明摆着就是不理我们,真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田英也跟着骂,想起之前被季时玉赶出来的情况,她就窝火。   贾小梅和戚大志对视一眼,只觉得爹娘实在是脸皮厚,都被赶成那样了还非要去。   他们当然不是不想去要,这是要回来也没有他们的份,还不如大家都没有。   戚有才长叹一声,穿好衣裳就出门了,他必须得亲自去会会季时玉。   因为亲疏有别,季时玉那边有元满照顾着,花生和香秀就只负责家里的一些日常事物,近身的事暂时用不到他们。   因此,当戚有才来敲门时,只报上了身份,两人就毫无警惕的把他给请进院子里了。   “夫郎,院子里有一位先生,说是老爷的大伯,我瞧着有几分相似就放进来了。”花生说道。   “什么!大伯居然来了,肯定是又要说大宝哥活计的事,嫂嫂我去把他打发走吧!”戚鱼瞬间慌了起来,怎么戚家都是这样的亲戚呢,   闻言,花生和香秀就知道是办坏事了,瞬间吓的不敢再说话,生怕季时玉会恼他们。   季时玉缓缓睁开眼,淡声道:“小鱼,你带着花生和香秀去找里正,让他们熟悉路,告诉里正带上纸笔。”   “我们这就去!”   元满有些担忧道:“少爷,这位大伯很不好相处吗?他是长辈……”   季时玉冷笑:“何止是不好相处,自私自利丧尽天良的吸血虫,从前迫害我夫君和小鱼,如今见我们日子好过了,就又来打秋风,做他的春秋大梦!”   元满一听瞬间精神起来,这真是坏到没边的!   季时玉抬脚往外走,元满和于实赶紧跟上,生怕慢一步,季时玉就要被迫害。   戚有才站在院里四下打量着,眼底的贪婪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如果不是他的养育,戚山州能有今日吗?   “侄夫郎,你怎的还在家中,不到镇上的铺子里做事?”   “你来我家中,可是有事?”季时玉不理会他虚伪的关切,“如果是要说戚大宝活计的事,此事免谈,请立刻离开。”   戚有才瞬间瞪起眼睛,“哪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连家门都不许进,连口热茶都不给喝!”   季时玉眯了眯眼,领子的风毛遮住他小半截下巴,看起来暖和又漂亮,他冷笑一声讥讽道:“长者无道……我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你我两家并没有任何关系,若是要来打秋风,那真是找错地方了。”   “即便你不承认,可我依旧是他的长辈,你就该对我恭恭敬敬。”戚有才得意的笑了起来,“你对长辈不敬,可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便是你来求人的态度?”季时玉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跳脚,他心中富有诗书礼节,尤其是眼前这位粗鄙之人能比?   经他的提醒戚有才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本是不想吵架的,却不想看到这子高高在上的神态就来气。   他哼声道:“你们家那铺子不是很赚钱吗?就把我家大宝也带去赚钱吧,到底是一家人,你下人都买了这么多了,怎么好意思连这点小事都不帮?”   季时玉故作惊讶的看着,“你是谁?我为何要这般帮你?”   “侄夫郎,你可别犯糊涂,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说断亲就断亲,证据在哪里?”戚有才说着大笑起来,当初连断亲文书都没有,说出去谁会信?   季时玉不理会他,只盯着他身后的人。   就见程荣田气的脸色铁青,怒声道:“断亲文书在我这里!” 第80章 疑心   程荣田万万没想到戚有才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村里汉子总是不讲理,他是知晓的,却不知能这样!   自从村里得知戚山州家在镇上开铺子, 且生意不错后,戚有才家便总是来这里闹, 之前季时玉一直没有派人来找他,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也一直当做不知道,也是想看看这位小辈究竟能忍到何时。   却不想, 戚有才能无耻至极。   “当初是为了村里的脸面, 恳求州小子不要将断亲的事闹得太大,传出去对村里的名声不好, 很有可能妨碍哥儿姐儿嫁人, 他识大体,知道为村里着想, 你却如此不堪!”   “既如此,那我今日便将这断亲文书写来,你们两方签字按手印,日后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程荣田冷眼看着戚有才,“而且当初说好了的, 老死不相往来, 州小子不会求到你们,你们也别到他这里打秋风, 这才过去半年,话就都忘了吗?”   戚有才瞬间百口莫辩,他尴尬笑道:“不是,这都是家事,当初闹得难看, 话赶话就说成那样了,可哪里能真的断亲啊!到底养育他们兄弟两个那么多年!”   “胡说八道!你们家私扣我公婆遗产,当年我夫君兄弟二人的养恩早被你用银子抵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是要将别人的血都吸干吗!”季时玉气的浑身都在抖。   当初为撇开关系,戚家字句都分得清清楚楚,如今倒是又要将“血缘浓于水”这一话翻来覆去的在唇边咂摸。   实在是令人作呕!   “少爷消消气,这样的人不值得您生气,今日便彻底断亲,他以后都捞不到好处!”元满赶紧说好话哄着。   季时玉深吸一口气,看向里正,“您里面请,写完断亲文书,我们立即签字按手印!”   程荣田点头跟着他走进去,戚有才有些生气,可屋外这样冷,他也只好腆着脸跟着进去。   一进去就被屋内的装潢给震惊,屋里的摆件哪里是他们这些乡下人家能有的,竟还烧着炭盆……这可都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   只是眼下没人管他的贪婪,程荣田进屋就坐在桌前开始写断亲文书,势必将所有的条例都写清楚。   “我已经将这断亲文书写的清清楚楚,之后你便让州小子拿到县衙过目,如此便有了律法效应,若是再有人来打扰,就能直接将人带到县衙去!”程荣田分明是对季时玉说,眼神却始终盯着戚有才。   这是对他明明白白的警醒。   季时玉笑着接过断亲文书,利索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按手印,因着他是嫁来的夫郎,便让戚鱼也一并按了手印,等戚山州回来再按他的。   戚有才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竟然会闹成这样,他总说着家里人拖后腿,没想到如今倒是他扯后腿了。   可事已至此,即便他不想按手印也不成了。   他老老实实按了手印,拿着自己那一份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多谢里正主持公道,天寒地冻,辛苦您跑一趟了,我这里还有些茶叶,您带回家尝尝,若是觉得好吃,我回头再送一些给您。”季时玉说完,元满便立刻去拿了。   饶是程荣田是里正,家里还算不错,却也没有过仆从,如今见着他家里有三个,倒也是真觉得稀奇,像是真进了大户人家家里一般。   “这茶看着就不错,你和州小子都是有出息的,日后若是再有事就来找我。”程荣田没拒绝这份好意,何况他也想尝尝少爷喝的茶是什么滋味。   季时玉笑着道谢,亲自把他送出家门,这才将大门关上。   回到屋里,花生和香秀已经跪下了。   “我这里不兴动不动就跪这一招,不知者无罪,日后记得他的脸,若是再到家里来,断不许他进来。”季时玉沉声说着,“如今你们也已然知晓里正家在何处,若是日后再有突发情况便去找里正,他为人正直,村里的事都管理的井井有条,起来吧。”   “多谢夫郎。”   虽说气愤戚有才闹这一遭,但也因此有了断亲文书,也算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了。   先前戚山州退让,倒是让里正觉得愧疚了,也是好事一桩。   虽说断亲这事说出去不好听,但也好过总被人来打秋风,他更是直接让下人们在外走动时散出消息,省得村里人还觉得他们和戚有才家是一家。   戚家的戚,可是戚山州的戚。   只是戚山州此时并不太好过。   季时玉铺子营生最好,三五日就将之前借钱庄的钱都给还上了,之后戚山州便再次找到了县令,说起买宅院的事。   手底下的人开起生意红火的铺子,还是三家,就连要买的宅院还是之前因犯错事被他充公收回来的。   可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赵县令很生气。   “此事确实是草民有意隐瞒,我夫郎家有错在前,宅院是您收回的,我却要买回去,是怕您不同意,因而故意为之,实在没有坏心。”戚山州着急解释着,“如今银钱已够,就想着把宅院买回来,曾经的家近在咫尺却不能进,草民实在心疼。”   赵县令冷眼看着他,他并非是因为戚山州要将曾经的季宅买回去,只是气他隐瞒自己,倒显得自己像是那种不讲理的官。   “起来吧。”赵县令轻叹一声,“虽说季家之事严重,可终究也是无心之失,后来也尽力弥补,那几户人家亦是愿意私下了却,这才不曾下狱,本就是早已解决的事,又何须遮掩。”   戚山州听明白了,立刻直起身抱拳拱手道:“是草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大人莫要与小人计较。”   赵县令随意摆摆手,“罢了,你也是好意,只是为惩罚你,牙人那的价钱便要你自己说了。”   “多谢大人。”戚山州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不许他买季宅就好。   从县令书房出来,戚山州便迈着步伐离开,准备去找牙人买宅院了。   虽说这事早就和季时玉商议过,但突然买回去,他定然也会觉得惊喜万分,何况早些修葺一新,明年就能早早住回去了。   戚山州驾马车出了县衙,想到主街时常有乱七八糟的事,恐会耽误他的要紧事,就干脆直接绕路去牙人那里了。   牙人早知晓他近日会来,早早就告诉底下做事的伙计,若是他来一定要尽快通知。   “戚先生来了,我本想着您傍晚归家时再一并去镇上,没想到您来的这般快。”牙人笑说,“那咱们这就准备文书?”   戚山州想了想问道:“季家还有哪些宅院铺子是被县衙收起来的?”   牙人想了想回道:“再就没有了,那些铺子都已经变卖补偿给那几户人家,不过幸好县令跟我说过给您留着,不然就要卖给别人了,最近问季宅的人不少呢!”   “问季宅?”戚山州眉眼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谁也惦记着季宅?”   “好些人都来问过,其中当属崔家最为富贵了,不过因着有县令的告知,我也将他们给打发走了。”牙人说。   戚山州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这崔家也实在可恶,贪多贪足,家中分明宅院甚多,银钱颇丰,还非要和别人争抢。   何况,这崔家实在是险恶非常。   季时玉说季家遭此祸端都是崔家所为,他虽没有确实的证据,却也是相信他的话,毕竟当初的布料铺子东家,也是这样说的。   只可惜大家都没有确凿证据,否则就算不能把崔家拉下马,也必然能让他们脱一层皮。   不过,在没有十足把握将敌人一击击倒时,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崔家都那般富贵了,为何不直接花银子重新建造住宅,偏要买季家从前的?”戚山州满脸的难以置信,“总不能是要养外室了?”   “戚先生不去说话本子真是可惜了,养外室倒是不至于,崔公子至今也只有一位男妾,平日里洁身自好,不曾做过不守礼节之事,我也是听闻崔季两家从前似乎关系甚密,许是想为其留着?”   牙人也不知晓这些,有钱人家哪里会让他们知晓真正的原因,不过也就是瞎猜猜罢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只需要把分内之事做好就是了。   “说起来确实如此,我听闻原先季家好些铺子庄子都是在崔家名下,听说是故意给季家留着,想等他们回到镇上时再重新交过去。”牙人说着不由得感慨起来,“崔家当真心善。”   心善在哪里?   若是真和季家关系亲近,就该想办法帮他们,而不是等他们变卖家产时再将家产买回去,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戚山州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可就连县城的牙人都知晓镇上崔家的名声,可见这些人平日里都做了什么蛊惑人心的事,恨不得连县令的风头都抢去。   至于洁身自好?   能在婚前和张春雨搞在一起的,背地里不知玩的如何花哨,将这词戴在他身上,当真是侮辱了其他真正洁身自好之人。   “戚先生,文书是我之前就准备好的,你且看看,之后有空闲,我便带着你去季宅里面看看。”牙人笑着将房屋地契文书都递给他看,“您看过若是觉得没有问题,那就能签字画押到县衙明示。”   戚山州看的格外仔细,毕竟是要买回来给岳父岳母住的,之后的修葺事宜也得上心着。   “没问题,价钱也公道,只是修葺方面,可有适合的工匠?”   “戚先生若是信得过我,尽可交给我来办,只是修葺的银钱就得您来出了。”牙人尴尬笑笑,得明算账不是?   戚山州点头,“这个自然,那便有劳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两方签了文书,并要一起到县衙明示,牙人见戚山州都是自己驾马车,便招呼了自己的车夫来驾马车,毕竟他可不敢让戚先生做车夫。   牙人的车夫并没有想太多,直接顺着主街就走了,戚山州愣了愣,本想说什么,可走都走了,再绕路也是麻烦事,何况眼下事情已经办了一半,也不着急了。   却不想,马车刚行驶到主街没多久,就被冲出来的一道人影给拦住了。   “老爷,求您救命!求您救命!”   “怎么回事?”牙人问车夫。   车夫看着衣着单薄,跪在马车前的小哥儿,冲马车里说道:“是位小哥儿,瞧着像是有麻烦事。”   “不用管,正事要紧,咱们得赶紧去县衙,绕路吧。”牙人看了一眼戚山州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对,便催促着车夫,可不能叫别人耽误他们的正经事。   “是——”   “老爷!求您救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您就把我买回去,只当是买一条狗在身边做事伺候了!”   戚山州本是不想理会的,只是想到最近只要他从主街走,就总能遇着卖身葬父,或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但若是说没有起疑,他倒是还没有单纯到这种程度。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拦了。   一想到之前还有个与季时玉有两份相似的哥儿卖身葬父,戚山州就不愿意看到任何与他想象的人。   这手段也实在有些太低劣了。   “我没有银钱可以买你,你若是真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不如就跟那些讨债的走,至少会赏你一口饭吃。”戚山州连帘子都不曾掀开,嗓音冷漠的厉害。   若真是被逼无奈,也该去县衙说理,而不是在街边随便拦住一辆马车就要下跪求收留。   可外面的人就如听不懂他的话一般,只一味的磕头,全然不顾他们如今的处境,更是吸引了许多人瞧过来。   戚山州在县令身边做事,平日里总在县城走动,认识他的人当然不少,如今看到是他被纠缠,自然会下意识的多看两眼,也是想看看他是否会英雄救美。   戚山州被拦的无可奈何,且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若是他不出面恐怕要难收场了。   牙人有些尴尬,“这可怎么办?您来的时候没遇到吗?”   “我是绕路来的。”戚山州沉声说着,随后掀开了帘子。   牙人瞬间就明白了,恐怕就是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特意绕路,可惜车夫没想到这些,就直接走主街了。   最近主街上时不时就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竟是把这事给忘记了,可牙人也觉得古怪,怎么这戚先生的意思,好似是知晓他走主街就会被拦呢?   戚山州下马车走到那小哥儿面前,沉声拒绝,“我方才已然说的很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把你买回去,你若是有冤情,我倒是可以带你到县衙去。”   “求您收留,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什么事都愿意做。”小哥儿跪拽着他的衣摆,偶尔的低头确实有几分神似季时玉。   戚山州看得格外冒火,不知是谁故意弄出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也不想想,有谁会分不清自己的夫郎,将一个仅仅有些许相似的人带回家?   这不是人渣,是什么?   “你什么都愿意做,我却不愿意让你什么都做。”戚山州眼底的嫌恶都要溢出来了,他冷哼一声,“你若是纠缠,那便随我一起回衙门吧,左右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让你来这里拦我。”   戚山州可不是对谁都好脸色。   这边僵持着,不多时巡街的衙役就急匆匆赶来了,一见到戚山州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戚先生。   戚山州勾唇,看一眼跪在他眼前的人,意味深长道:“这位小哥儿当街拦路,造成县城混乱,不过看着似乎有什么冤情,就把身后追着他的那些人也一并带回县衙里去吧。”   “是。”   衙役们立刻就将地上的人扣住,另外两个则是把追逐这位小哥儿的人也给押住了,直接就要往县衙去。   戚山州正要重新回马车,就听得人群中有一道吼声。   “戚先生,他这么可怜,你为何不愿意收留他?”   “是啊戚先生,我们都知道你在县令身边做事,肯定没少赚,那为什么不愿意帮忙?”   戚山州收回步伐,看向人群,说话的人似乎已经躲进了人群中,他看不清究竟是谁说的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否是和这些人一伙儿的。   只是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   他看向人群,淡声道:“我为何要救他?难道就因为我在县令身边做事就必须得行善积德吗?他有手有脚,甚至能跑,县城富贵人家这样多,他谁都不拦,偏偏来拦我?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一问便知。”   “或许你们不知,先前我每次从主街相过,都会被这样的人给拦下,难道他们拦一次,我就该救一次吗?”   人群哑然无声,都知晓事情当然不能这么做,也不该这么做。   没人任何律法规定,卖身葬父就必须相助,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该对此指指点点。   何况县城富人那么多,这小哥儿就只知道扒着戚先生,谁知道他会不会有阴谋?   戚山州再次踏上马车,这次倒是没人再说什么了。   本该高兴的事,倒是平白闹了些不愉快,牙人坐在马车里大气都不敢喘,到底是他的车夫给添了麻烦。   戚山州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生气,到县衙后,先是去代今宵那里互证文书明示,两清后将牙人送走,才去堂上看情况。   赵县令也知晓最近县城出了好些卖身葬父的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对这种书向来不会过分驱赶,只要不影响其他百姓就好。   可今日衙役却说有人故意当街捣乱,还冲撞了戚山州,也是戚山州叫他们把人带回来的,那就值得商榷了。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草民……草民并无冤屈……”那小哥儿吓的要死,他只是拿银子办事,怎么就把自己给办进县衙了!   赵县令一听这话瞬间就怒了,“既然你无冤屈,那就要数数你的罪责,你在县城当街闹事,意欲何为啊?”   小哥儿浑身一颤,“草民不是有意的,草民只是想求戚先生收留,草民家境贫寒,今日得罪了债主,被追着打,不得已才想求戚先生的!请大人明查!”   “哦?”赵县令挑眉。   “不是这样的大人!是有人给我们银子,让我们追着他,做出打他的样子来,我们真的只是拿钱办事,没有想做任何犯罪的事!”被指认的债主们当即开始磕头,他们就是一群混混无赖,要是下狱就真的完蛋了!   赵县令眯了眯眼,“戚师爷,请将实情道来。”   戚山州便立刻将自己是如何当街被拦的全都说出来,并连之前被拦的事也一并说了。   赵县令不是傻子,当然听的明白戚山州这是被人给盯上了。   他看着跪地的小哥儿,沉声询问,“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居然敢在县城做出这样的事来,故意扰乱民生,本官绝不会轻饶!”   其实罚不了什么,但总是要吓唬他们一番的,若是回回如此,县城还如何治理!   小哥儿吓坏了,只一味的磕头,却是说连他也不认得那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对方是镇上来的,出手阔绰,还承诺若是此事办好就要给他更多的银子。   “你们既然不相识,又如何见面?”戚山州询问。   “每日都要在湖鲜楼后面的巷子里见,瞧着他的样子像是哪家的管家……”小哥儿磕头,“大人,草民真的不是有意的,您就饶恕草民吧!”   “先将人压下去!”   堂上没了外人,赵县令看向戚山州,“你小子这是得罪谁了,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你若是真敢把人带回家,恐怕你那位夫郎要把家给掀掉了!”   戚山州闻言苦笑起来,“夫郎眼里见不得沙子,我也不想大人为难,可若是能查到幕后主使,又能如何处置呢?”   赵县令轻叹一声,“你也知晓,这样的事终究没有危害到你,顶多就是口头教训几句,此举倒是能将你们给恶心够呛,自然若是换做色欲熏心的人,早就上套了。”   “既如此,训斥几声也是好的。”戚山州只能选择退让。   “若是如此,那就让人把他们放出去,顺便派人盯着,到时候直接将人扣押回来,不过我瞧你的样子,仿佛早就有怀疑的人了?”赵县令询问。   不过想来也是,能用这种法子恶心人的必然是他相识的人,且之前起过冲突。   戚山州大概能想到是谁,说起是镇上的有钱人,还有管家模样的人帮着做事,除了那家就再没有别人了。 第81章 风雪   之后的事自然就用不着戚山州操心了, 他将自己该做的都做好,便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了,偶尔还会和代今宵闲聊几句, 似乎全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忙碌的一日再次结束,因着最近冷的厉害, 季时玉这段时日都没有到镇上去,戚山州自然也无需再到镇上接他,直接赶回村里了。   今夜寒风刺骨, 即便是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森森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进, 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冻成冰。   他远远就看到了家门口的一抹亮光。   “戚山州!”季时玉瞧见他扬声喊着,身侧的元满提着灯。   “快些进屋里去!”戚山州朝他抬抬手, 甩了马屁股一鞭, 很快就冲到门前了,他利索下马, 小跑着到季时玉面前,“外面天寒地冻,还出来做什么!”   季时玉笑着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没有很冷,地瓜是刚烤好的, 我没有出来很久, 只是看着像是要下雪,就想出来迎迎你。”   “别说话了, 进屋。”   屋外寒风刺骨,张张嘴冷风都能灌进喉咙里,更别说是张着嘴闲聊了。   一进屋就被热气扑了一脸,香秀赶紧给他倒了杯热茶,热水灌进五脏六庙, 才感觉身上的寒意消散许多。   他将一直暖手的烤地瓜打开,剥皮,一口咬掉大半,香甜软糯的红薯都让他觉得满足。   “好吃吧?”季时玉又给他添了杯水,“我想着明日煮些地瓜吃,香香甜甜的,你去做事时还能带上几个。”   “随你,别累着就好。”戚山州说。   季时玉笑弯眼睛,得意的很,“我哪里能累到,家里这些人伺候着,我可清闲的很!”   “那就好。”戚山州笑笑着将地瓜递到他嘴边,“厨房做什么呢?”   “那当然是做我爱吃的!”   边吃边闲聊着,没一会的功夫厨房就将饭菜做好端来了。   桌前向来是不需要他们伺候布菜的,因此他们吃的时候,元满三人也就在厨房里吃了,谁先吃完就先到主屋那边伺候着,但每次都得轮换着来。   季时玉几人对此倒是不在意,只要他们需要时有人在身侧伺候着就好。   如今不用再洗碗,戚鱼和于实也是彻底没事做了,吃过饭就到屋里说话了,偶尔于实还会教他几个简单的字,因为被特意叮嘱过,所以戚鱼谁都没告诉。   主屋内,戚山州屏退下人,拉着季时玉坐到暖炕上,俊朗锋利的眉眼此刻柔和万分。   季时玉轻轻噘嘴,“怎么呢?笑得这样坏,不会又要玩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戚山州啧啧两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原来夫郎你每日都在想那样的事吗?”   “戚山州!分明就要怪你总做奇怪的事,既然不是,那你且说说,到底是要做什么,才会露出这般猥琐的笑容来!”季时玉冷哼一声,乜斜着他。   戚山州没忍住哈哈大笑两声,他盯着季时玉的脸,缓慢脱掉自己的外衣,很快一张信封便掉了出来。   季时玉下意识接起来,信封摸着厚厚的,像是很厚实的信。   “打开看看。”   季时玉顺着他的话将信封打开,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他还以为会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内容,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房契二字。   等他将这些内容全部看完,眼泪早已浸湿双眼,他没想到戚山州会在稀松平常的夜晚,把这些东西给他看。   “至少该挑个漂亮日子……”季时玉抹了把眼泪,将剩余的泪珠全都蹭到对方袖子上。   “可我觉得没有区别。”戚山州沉声说着。   于他而言,有季时玉的每一日,都是漂亮日子。   季时玉哼哼两声,“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将银子拿走的,真的把我家买回来了吗?那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呢?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啊!”   “我已经和牙人说过,他们答应我会尽快修葺,估计明日就会动工,你若是好奇,就先去看看。”戚山州捧着他的脸将他眼尾的眼泪吃掉,“反正你的家又回来了,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你爹娘?”   “我想着明日就告诉他们,早些知道就能早做打算,哥哥总是要起大早去卖卷饼,嫂嫂明年就要生产,想让她生产前就住进去,迎接新生。”季时玉越说越开心,嘴角上扬的过分。   “也好,那你自己看着办。”戚山州对此无所谓,“只是,若是你大哥提出将银子分你一半,不要拒绝。”   季时玉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大哥若是真给我,我会收下的。”   毕竟季时玉不是季家唯一的孩子,且他已然嫁出去,按理说娘家的事就不该再多管了,要管也该是季岩峰这个儿子来管。   但季家子辈关系亲近,不分彼此,季时玉做就做了,季岩峰若是要表示,也应该。   天色黑沉,时间却并没有很晚,暂时还没有困意的两人,便闲聊起日后的事,到镇上,到县城……以后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屋外寒风凛冽,伴随着呼呼风声,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怎么了?”戚山州问。   “姑爷,外面有敲门的,说是赵二,想求见姑爷和少爷。”元满扬声说着,寒风不住的往领子里钻。   戚山州和季时玉对视一眼,让元满把人请进来了。   不管如何,这时候顶着寒风过来一定不事小事,何况从前和赵二狗也无甚交集,戚山州也好奇他找来的缘由。   赵二在外面等了片刻,才被下人带着进来,一脚踏进温暖的屋里,整个人都好似活过来了。   “赵二,有什么事?”戚山州示意元满给他倒杯热茶,都请进来了,没道理不招待。   赵二身上的痞气消退,整个人就像是乡间最普通的汉子,看起来身体也结实很多。   他将茶杯捧在手里,有些不自在的喝了一口,尴尬询问道:“我知道你们在镇上和县城做事,今日厚着脸皮来也实在没办法了,我是想说,能不能帮帮我,帮我介绍个活计做?”   他从前名声不好,镇上那些富户人家根本不敢用他做事,哪怕是凿冰这样的活计都不用他。   如今他媳妇儿有着身孕,家里的粮食也只是勉强够温饱,但想补身体还是有些难,如果不是今日杨小草差点晕倒,他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求戚山州家的。   戚山州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改到这般,这般低声下气,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流氓气。   可见人一旦开窍,下定决心好好过日子,就真的能做出改变。   “我会帮你留意的,你别着急。”戚山州说,赵二到底没有得罪狠他,他也不是全然冷血冷情,若是能帮,拉一把也正常。   “多谢。”赵二连连道谢。   季时玉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家可还好?她最近怀孕可是没有胃口?我这里还有些酸杏干,果脯之类的,拿去给她吃吧,我嫂嫂有孕就爱吃这些。”   他说着给元满示意,后者便立刻打开柜子拿了两包油纸包出来,直接递给了赵二狗。   这种昂贵的东西,赵二狗哪里敢收!   他连连拒绝着,甚至站起身就要走,他若是收了这些,恐怕要被当成是来打秋风的了,这可不是他的本意。   “收着吧,也该为你媳妇想想。”戚山州沉声提醒他。   这些酸杏干和蜜饯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可若是能帮到养小草也算是好事。   赵二便没再推辞,接过了沉重的油纸包,羞愧万分的道歉又道谢,若是他当初早些好好过日子,也就不会这么凄惨了。   “很晚了,杨小草自己在家也不方便,你快些回去照顾她吧。”季时玉提醒着。   “谢谢,真的很感谢。”赵二道再次诚恳道谢,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眼泪都洒在了寒风里。   季时玉撇撇嘴,“倒是没想到他变化这样大,两个可怜人若是真心想过日子,生活不会过分刁难他们的。”   老天爷怎么可能真的不长眼呢?   “我明日帮他打听,你别操心这些。”戚山州重新把他带回暖炕上。   元满一看这样,便立刻退出去了。   季时玉躺在暖炕上,烧暖的炕腾着他的身体,汗液都浸在被褥里,他一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一手揪着戚山州的头发,偶尔发出一声婉转低吟。   无所适从的腿踩在他肩膀上,他双目湿润,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啜泣两声,踹他踹的更重。   “戚山州……你又作怪欺负我、呃!”   戚山州从那抬头,舔去唇边的液体,低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夫郎饱读诗书,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完再次埋头苦吃。   “个屁!”季时玉低喘一声,双腿紧紧夹着他脑袋。   耳畔是呼啸的风,风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戏曲中逐渐激昂的曲调,伴随着一声尖叫,风声停止。   可很快,风声再次响起。   ……   第二日,季时玉理所应当的睡到天大亮,浑身好似被马车碾过一般,稍微动动就能感觉到疼痛和酸胀。   “小满!”   “少爷,您现在要起床吗?”元满赶紧推开一道缝隙快步朝他走来,小心将床幔掀开,轻声询问着。   季时玉抬眸看他,见他发丝有些潮湿,哑声询问,“外面下雨了?”   “是下雪了。”元满笑了起来,“少爷真是睡糊涂了,这时节怎么可能会下雨呢?”   季时玉呵笑一声,可不是被戚山州给折腾糊涂了吗!   这个禽兽!大熊瞎子!   他本想坐起来,奈何手臂刚要撑着动,顿时感觉到一阵酸痛,“快扶我一把!”   “您放心些。”元满赶紧扶住他,生怕他再不小心摔过去,只是想到少爷这副模样都是姑爷做的,他也不免觉得有些脸红,“您若是起床,我这就去打水来洗漱。”   “我饿得厉害,先洗漱,让他们端饭菜来。”季时玉感觉胃都有些烧得慌,像是随时都要吐出来了。   元满赶紧搀扶着他坐到镜子前,自己则是到隔间的灶台屋里端热水来,给他刷牙洗脸,并将脂膏涂抹在他脸和手上。   看着自家少爷不复从前白嫩的手,元满又是好一阵心酸,他日后要想办法给少爷泡手洗脸!   这边刚收拾好,香秀就端着饭菜进来了。   香秀道:“饭菜刚热过,迎着冷风过来许是刚刚好的,夫郎先尝尝。”   “嗯,小鱼和于实呢?”季时玉偏头顺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今儿院子里格外安静,除了簌簌落雪声,再没有其它欢声笑语,若换做平时,定然能听到戚鱼不住的叫声。   元满道:“鱼少爷说河里结冰了,带着于公子去河边玩了,我想着有于公子在不碍事,就让花生跟着去了。”   “结冰啊……”季时玉想了想笑了起来,“那我一会也去瞧瞧,我还没见过河里的冰层。”   先前总是在镇上,若说院子水缸里的冰他确实见过,只是偌大的河岸都是冰层的景象,他确实从未见过。   元满不是很想让他出去,消瘦的脸上带着不赞同,“少爷,您身体不好,还是缓缓再去,如今正是冬日里,想何时看冰都能看。”   “初雪,该到外面瞧瞧。”季时玉笑说,“我穿厚实些不会有事的,衣柜里有一件风毛极好的浅色风衣,帮我拿出来,是池青送的。”   元满闻言立刻去拿,他还以为少爷回到村里后就和镇上那几位少爷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他们关系还是这样好,那他就放心了。   季时玉吃过饭,穿戴整齐,手上套着毛绒绒的手笼,里面还捧着热乎乎的小手炉,像从前每一个冬天那样,只要他出门,元满绝对要把他包的严严实实。   刚往外一站就感觉到冷风扑面,好似将脸都要吹僵了,可看到落到地面的层层雪花,又觉得趣致是多过寒冷的。   沙河村倚畔而生,不管是进村还是后山都是河流,季时玉夏日时就常去后山的河畔,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元满他们也都是头次到这边的河畔,只能搀扶着他跟着他,寒风刺骨,倒是也没打消他们的兴致。   “瞧见那边的人了!”元满突然喊着,“少爷您快看,咱们在这里也能瞧见,还是不到冰上去了,仔细再掉进去,那是要落一身病的!”   “我们就到河边看看。”季时玉朝他轻啧一声,“快些,不要在这里杵着,能看到什么?”   元满不敢再说话了,反正只要少爷不去冰面上就好。   冰层已经冻结实了,再加上冰面上还有一层雪,瞧那样子倒是不滑脚,但季时玉也不敢到上面去看,乖乖站在岸边,看着村里的孩童们在上面打转。   而于实则是木着脸被戚鱼拽着打滑,满脸都写满高兴(假的)。   季时玉看得发笑,拿那个木头脸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他也很好奇。   “嫂嗷——”戚鱼迎着寒风张嘴喊他,冷不丁就被灌了一嘴,偏头就开始疯狂咳嗽。   “你好蠢。”于实站起身,边说边拍着他的后背,想了想还是直接把他扛起来,安安稳稳带到季时玉眼前。   季时玉想带戚鱼方才那一声“嗷”就想笑,唇边笑意毫不收敛,摸了摸他的衣裳,“穿的倒是挺厚,玩够没有?”   戚鱼抱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肚子上,“嫂嫂,你是来接我的吗?那我不玩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手冷不冷?我怕你生冻疮。”季时玉问。   “不冷,入冬的时候就一直泡着你买的草药,还擦着脂膏,香香的,不过我这会手心出汗了,应该咸咸的……”   他说着竟是还直接舔了一下。   季时玉和于实同时闭了闭眼,真是无法入目。   “脏死算了。”季时玉轻叹一声,“好了,看样子的玩够了,那就回家吧。”   季时玉说着就要带着他离开,可一群人正要走时,突然就听到一声惊吼。   “救命!”   一群人瞬间循声望去,就见杨小草似乎是没站稳,满面惊恐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季时玉倒是想躲,可视线落在对方的腹部,又想到赵二昨晚顶着刺骨寒风到家里时的样子,他便一脚都迈不开了。   直接将怀里的戚鱼推开,张开双臂把杨小草接进了怀里,碍于惯性和臃肿的穿着,两人直接摔倒在地,但季时玉一直很小心护着她,自己当了靠背垫背。   “少爷!”   “嫂嫂!”   其他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扶他们,于实却是死死盯着杨小草跌过来的方向,那边还站着两个年轻的妇人,正有些心虚的看着他们。   季时玉被扶起来,他看了一眼杨小草,“你还好吗?”   “嗯多谢你……”杨小草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站着看看结冰的河,都会发生这样的事。   之前赵二跟她说少出门时她还不以为然,觉得只要小心就不会发生乱七八糟的事。   她是那样小心呵护着肚子里的孩子,那样来之不易。   季时玉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身上的披风早就沾满土,毛绒绒的手笼和暖和的手炉也已经滚到旁边。   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想要溜之大吉的两位妇人,他挑眉,“做了坏事的两位是准备跑到哪里去?别和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人推过来时手都没缩回去呢吧?”   杨小草可是有身孕的,她们怎么敢在这种地方推搡她?   “山州家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以为买了几个下人就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再说了,她这孩子也是媾和来的,生出来也是孽障!”   瞧瞧这副死不悔改的嘴脸!   就在季时玉还想说什么时,缓过来的杨小草直接冲了过来,照着说妇人的脸就甩了一耳光。   “你敢打我!”   “你心思恶毒,站在我旁边推我,不打你打谁!”   “哎哎!那边好像吵起来!快快快!”   ……   一群人都被拉到了里正家里,按理说这事和季时玉无关,奈何他看到那两位妇人推人了,自然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有身孕的人本就辛苦,再加上他嫂嫂也有身孕,若是也在不起眼的地方被人推了,他也是希望能有人作证的,这时候自然不能离开。   程荣田冷脸看着她们,“山州家的,你确定你亲眼看到她们推人了?”   “亲眼所见,且两人事后不知悔改,对杨小草腹中的孩子满嘴诅咒,我从未见过这般心思恶毒的妇人。”季时玉淡声说着,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若非我接了她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荒唐!”程荣田怒斥,“她有身孕,你们居然还敢做这种事!你怀孕的时候别人能推你吗?”   “看起来像是要一尸两命。”季时玉淡淡接话。   程荣田果然更怒了,甚至隐隐冒出冷汗来,“荒谬!被嫉妒蒙蔽双眼了!赶紧给我赔礼道歉!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们两家的孩子也别想嫁人了!”   “是啊,谁要娶杀人犯的亲戚?”季时玉再次补刀。   “对不起。”两位妇人被自家汉子摁着头道歉,如果不是碍于里正和外人在场,恐怕耳光都要落到脸上。   季时玉掀起眼皮白了她们一眼,从前当真是只在话本子里瞧见过,嫉妒别人有孕,就要害死她腹中的孩子,但那都是在大户人家争宠时的手段。   可眼下这场景,还真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根据里正的话到也能明白,这两人恐怕就是一直不能怀孕,被杨小草挺着肚子的模样给刺激到了。   实在可笑。   幸亏娘一直拘着嫂嫂不许她出门。   这场小闹剧伴随着她们的道歉以及保证之后会赔礼上门结束。   季时玉便赶紧回家了,衣衫都脏了没来得及换,再不换真是要难受死了。   “少爷您也真是的,怎么能接她,差点就要伤到自己了!”元满嘟嘟囔囔的,“您自己身体多娇贵不知道吗?她和您又没关系,为何要这样帮她!害得您穿着脏衣裳出门,实在是可恶!”   季时玉拍拍他手背,“别抱怨了,这可是做好事,若是来日我摔着,我也希望有人能扶我一把,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没错……”元满还是心疼他,“我打热水给您泡泡脚,姑爷回来之前您就在暖炕上歇着吧!”   季时玉笑笑,由着他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戚山州能不能早些回来。   风雪从晨起就一直不断,地面很快就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任谁也没想到初雪就这么大。   戚山州直觉这雪怕是要越下越大,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好在县令体恤,让他早些回家。   回去前,他还特意在铺子里买了好些点心零嘴,这雪下起来,真是要久久不能外出了。 第82章 风寒   回村的路倒是并没有很难走, 只是这一路上风雪不断,越往前走着,继续便越厚。   谁也没有想到, 初雪竟是卯足劲儿下,像是一连下出几年份的来。   为避免车夫不方便回家, 戚山州自己赶车回来的,风雪将他厚棉衣都给浸湿了,潮湿的贴在身上, 令他格外不适的同时还觉得冷。   好在临近晌午时他赶回了家中, 但积雪也早已没过脚背,若是不停下一夜, 怕是都要没过大腿了。   门前的积雪有清扫的痕迹, 可见知晓清扫也于事无补。   “姑爷回来了!”元满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赶紧上前迎他, “姑爷回来了,您快进屋暖和着,我来喂马就好!”   戚山州看他一眼,没和他多说话,便径直回了屋里, 下人想做事, 自然是该下人做的。   季时玉早就倒好茶水等着他进屋,戚山州在门前将身上的雪打掉, 略缓了缓才朝他走近。   “外面雪这样大,你这时候回来午后便不去了吧?快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拿干净的。”季时玉推着他走到屏风后面,他边拿衣裳边询问,“可要泡泡热水澡?我怕你感染风寒。”   “不用, 喝口热茶就行。”戚山州轻咳一声,接过他手里的衣裳穿好。   季时玉便没勉强他,却还是叫厨房烧了姜汤,这难喝的东西总得让戚山州灌一碗,否则真要是病了可不得了。   见他还买回来这么多糕点,季时玉便拿出一些放到桌上,其余的都放进柜子里。   吃过午饭,一群人便都在堂屋里歇着。   戚山州喝着姜汤,听元满对他告状,将那两位妇人形容的像是凶悍的恶鬼。   “摔着可有找韩大夫瞧瞧?冬日里骨头脆,保不齐就摔出病了。”戚山州皱眉询问,看季时玉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一跟我去韩大夫那看看,他到底上年纪了,不好让他在这种天里跑。”   “我没事,不需要看大夫,今日穿得厚实,旁边都是沙土,连块石子都没有,半点没伤到。”季时玉让他不用担心,他又不是什么易碎的花瓶。   戚山州皱着眉将姜汤一口闷掉,起身检查着季时玉的身体,摸摸胳膊摸摸腿,揉揉肩膀按按腰的,除了昨夜的酸痛,倒是真没其他的毛病,他这才稍稍放心。   “村里的人有些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日后躲着她们一些,省得她们盯上你。”戚山州提醒着。   “怕是全村的姑娘小哥儿都要躲着她们了,做出这样的事谁还敢靠近……”季时玉撇撇嘴,真不知是如何想的。   戚山州捏捏他脸颊,“这雪若是不停,明日怕是也不能去县城了。”   “果真吗?”季时玉瞬间喜笑颜开,“那你就在家陪我啊!明日真的不去吗?说话呀戚山州!”   “嗯,雪地难行,不方便到县城。”戚山州垂眸看着他笑,偏头就打了个喷嚏。   “定然是冻着了!”季时玉赶紧拽着他往暖炕边走,“你快上去躺着,我记得柜子里还有剩一些药,我让他们熬上,你歇着吧。”   戚山州握住他暖和的指尖,轻笑:“我哪里歇得住,你陪我小睡一会。”   “也好。”   季时玉说着将床幔放下来,并示意其他人都各自回屋里,主屋便只剩他们两个了。   他也脱掉外衣上炕,臀部传来热意,好似连酸痛都消减许多。   “我陪你睡会,要不要我唱小曲儿哄你?”季时玉抱着他笑声问着。   “随你开心。”戚山顺从的被他抱着脑袋,耳畔是对方平稳的心跳,很快阵阵小曲儿声就传进耳朵里。   冬日本就难起,来回赶路都费功夫,再加上被窝里实在暖和,身侧还有爱人相伴,不出片刻他就睡着了。   季时玉不敢叫他,帮他盖好被子,拍打他的手一直没停,直到他自己睡过去。   恍惚中,季时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暖炕似乎烧的有些太过了,致使他整个人都像是泡在热水中似的,不管怎么翻身撩被都热得直冒汗。   他坐起来推开身侧的戚山州,撩开被子,才觉得热意消减些。   “怎么会这么热……”季时玉嘟囔着,偏头看着戚山州,想看看他有没有觉得热。   可刚靠近一些就察觉到不对劲,这人似乎热得有些过分,他上手一摸,热意滚滚袭来,惊人的有些烫手!   “元满!花生!香秀!”   他挨个叫着人,自己则是快速穿着衣裳,期间还扬声喊着,很快几个人就都跑过来了。   “少爷,怎么了少爷!”   “戚山州发烧了,得赶紧去找村医,你们不知道在哪,我带你们去。”季时玉穿戴整齐,连脑袋上都带着宽厚的抹额。   听到动静的戚鱼和于实也过来了,听到季时玉要去,于实赶紧拦住他,自己带着花生过去请村医了。   季时玉便留下,给他敷着布巾,手都被凉水泡红了都没知觉,生怕戚山州会病得太厉害。   那会叫他喝了姜汤都没用,真是白叫他受罪了。   “少爷别担心,姑爷不会有事的。”元满本想接过他手里的布巾,却被拒绝了,“姑爷身强体健的,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季时玉轻叹一声,“越是身强体健,病起来便越难痊愈。”   方才他们出去时,他悄悄看了一眼屋外的风雪一直未停,院子里的积雪都快要没过第一个台阶了。   这样的天穿着湿衣裳回来,不病就怪了,早知道那会就该态度强硬些让他泡澡。   雪地难行,纵然穿着靴子衣摆也都湿了。   于实和花生带着韩大夫来看病,他一进屋先暖了暖手,这才走近给他把脉。   虽说就算韩大夫不说,季时玉也大概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症,只是听他说完心里更踏实一些罢了。   “只是普通的风寒,喝几贴药就好了。”韩大夫搓了搓说,“屋里倒是真暖和。”   季时玉微笑道:“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先前我病着时还留着一些药,那药可能给他喝?”   韩大夫想了想点头,“自然,都是治理风寒的药,能喝,你这里若是剩的多,我便少给你拿一些。”   “多谢您。”季时玉看了眼屋内的人,顺口说道,“还是劳烦您多拿一些,我屋里这些人都得保护好身体。”   “成!那就来个人跟我去,我这把老骨头可真是折腾不动了。”韩大夫有些无奈,总不好再让他来回跑吧?   元满立刻接话,“我跟您去。”   花生都已经知道韩大夫家怎么去了,那他也得知道,万一哪日轮到他跑腿呢!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香秀则是去厨房里端那会就熬着的药,还差些火候就熬好了,放在屋里熬也方便一会喝。   戚山州突然病倒,怕是也有平日里操劳太过的缘故,虽说到县令那做事看似清闲,可终究是要开回折腾,路程就很辛苦。   若是在县城有宅院,戚山州就无需这么辛苦了,平日里就能直接住在县城。   他手里的银子不少,将季宅买回来还有很多,再加上另外两间铺子的盈利,在县城买宅院自然也是能的。   只是他们少不得都得搬到县城去,他的铺子还在镇上呢。   不过他们早晚都会到县城去,早些买宅院也并不碍事,此事还是得合计一番。   汤药熬好,黑色的汤汁,单是看着都觉得苦涩,戚山州连姜片都不吃,喝这苦汁子也是遭罪了。   元满准备帮他把戚山州扶起来,手刚碰到他,戚山州就睁开眼睛了。   “你醒了,刚好汤药也熬好了,我正要喂你呢。”季时玉轻声说着,“不想别人扶就自己坐起来。”   元满便立刻松开他,碰都不敢碰了。   戚山州自己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季时玉,眼前的他好似有重影一般,看着有两三个漂漂亮亮的夫郎,他没忍住笑出声,“三个你……”   “真是烧糊涂了,张嘴。”季时玉将药碗递到他唇边,“难喝的很,你直接一口闷掉它!”   “喂我喝。”戚山州哑声说着。   季时玉抬眸看他,平日里粗壮结实的汉子,此刻竟是有些柔弱似的,连眼神都看起来有些委屈,好似今儿他若是不喂,对方就要哭出来。   他在心里叹气,难得看到戚山州这么脆弱的一面,既然他想让自己喂,那喂就是了。   “小满,去柜子里拿些饴糖来,蜜饯儿也拿来。”季时玉等他将东西都拿来打开,才开始喂药,喂一口药,就好喂一块蜜饯儿。   甜滋滋的蜜饯儿混着苦药汁子下肚,戚山州恨不得吐出来,可一想到是季时玉喂的,毒药他都能面无表情的咽下去。   一碗汤药下肚,戚山州感觉浑身直冒汗,身体更没有力气了,他紧紧拽着季时玉的衣裳,“夫郎,陪陪我?”   “陪你陪你。”季时玉拍拍他脸颊,“你先躺下等我。”   他将药碗递给下人,洗了洗手,才再次脱掉外衣躺回被子里,期间还不忘叮嘱他们将晚上的药也熬出来,晚饭一定要熬补汤。   他摸摸戚山州脸颊,亲亲他嘴角,“小满的补汤熬的很不错,我从前最爱喝他熬的,你晚些时候多喝点,很快就好了……”   “好。”戚山州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着他有些纤细的腰闭上眼。   季时玉不免有些心疼他。   他虽然比戚鱼幸运些,还有对双亲的记忆,可也是他最痛苦的根源,他要永久怀念幼时的温暖,在痛苦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舔一舔。   连让他示弱的时机都没有,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大概就是和戚鱼说不能娶他的时候。   季时玉轻轻拍着他后背,依旧小声和他说着话,说那些过去曾经之前发生过,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趣事,很快戚山州就沉沉睡去了。   他没起身,依旧抱着他。   从相识到现在,一直都是戚山州在照顾他,虽然说这样的话不好,但对方也病一次,倒是能让他体会到照顾病人的不易。   季时玉睡不着,便起身继续拿冷布巾帮他降温,时不时就要看看外面的情况,雪持续不断下着,看此情形,怕真是要下一日了。   只是照此情形,恐怕就要被困深山了。   “小满,你去地窖里拿些粮食拿到家里去,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或缺。”季时玉轻声说着,生怕家里有缺东少西的地方。   爹娘家里都有田,有一部分还落到了戚山州名下,就能避免赋税,剩的粮食自然也多,但也担心不够吃。   元满一听便立刻去做了,只是外面雪地难行,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生怕陷进去。   季时玉看着屋外漫天纷飞的雪花,莫名觉得有些寂寥,如果戚山州身体好了,还能去外面堆雪人。   这可是他们共同见证的第一场雪。   “夫郎,甜汤熬好了,您先喝一碗吧,二少爷和于公子的香秀已经送过去了。”花生端着碗进来,瘦弱的脸上带着笑,“小满哥熬的汤很香。”   季时玉轻轻点头,“你们若是私下开火,也该多喝点汤补补,家里东西都够。”   花生面露惊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着谢,实在是没想到夫郎这样好说话。   对村里人来说粮食就是最重要的,夫郎却舍得让他们也多吃一些。   小满耽搁了很久才回来,他怀里还抱着一包盖粮食的白布,还冒着热气。   “少爷我回来了。”小满在门口将身上的雪打掉,笑着跑进屋里,“大公子说家里的粮食够吃,不过还是将那些留下了,刚好夫人在烙饼子,让我等了一会,给我拿回来五张!”   饶是季时玉都不由得瞪大眼睛,“怎么拿了这样多?”   小满道:“夫人说多做一些吃起来方便,还要在蒸馒头呢,我想着少爷很久没有吃饼子了,就先带了回来。”   “先放进隔间的灶台吧,晚上刚好能拿来吃。”季时玉眼下还没有什么胃口,还是等戚山州醒了再一起吃。   元满笑着放到灶台上热着,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干脆进厨房做饭去了。   天色暗沉下来,风雪依旧摇曳,遍地白雪将夜色都照亮几分。   季时玉走近里屋,看着还在熟睡的人抬手摸了摸,该说不愧是身强体健的汉子么,似乎没有那般烫手了,呼吸也平稳许多。   “戚山州,该起床吃饭了。”他趴到炕沿,凑在他耳畔轻声说着,“你醒了吗?要吃饭吗?我们准备吃饭了哦?”   戚山州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落到季时玉身上,见他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才轻轻点点头。   饭当然是要吃的,这一并使得他浑身都没有力气,若是再不好好吃饭,恐怕都不能恢复了。   喝药睡过后倒是能下地了,也没有之前的难受失力感,戚山州就知晓自己好得差不多了。   “外面还在下雪?”他哑声询问。   “下着呢。”季时玉轻声回着,“积雪深厚,若真是要下一夜,明日怕是真就要没过大腿了,一直下着雪也不方便清扫,院子里的小路倒是清出来了。”   戚山州应了一声,能走人就好,省得季时玉连茅房都不愿意去。   吃过饭,两人坐在榻上闲聊着,家里买宅院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娘家,这一拖竟是拖到下雪了,出行都不方便。   “地窖里的粮食还多,都够咱们吃到开春了,肉若是不够再到屠户家买就是了,这些都方便。”季时玉笑说,“只是眼看着下月便到年节了,咱们总得买些年货,这雪还是赶紧消停吧。”   他说着竟是还在心里默算着日子,数着数着就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想起来被他遗忘的一件事!   若真是要过年,那戚山州的生辰也就快到了!   家里银钱都不缺,只是也得送对方生辰礼才是,他转眼就想到该送什么了,只是如今风雪不停,他也实在怕时间会赶不及。   “想什么呢?”戚山州抬手抚摸他的脸,“说不定明日雪就停了,再清理几日,日子还是要照旧过的。”   “我是想着赶集和庙会……”当然不好直接说出自己想送给他生辰贺礼。   戚山州笑起来,“再等两日,这次赶不到还有下次,集市来回都是一样的,不过冬日里倒是有冰糖葫芦,你爱不爱吃?”   “尚可,不算爱吃。”季时玉说着便想起了糖葫芦的酸味,还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   “我爱吃!”戚鱼猛地出声,“嫂嫂让哥哥给我买。”   季时玉瞬间笑弯眼睛,“给你买。”   戚鱼和于实一直都在很安静的玩石子,差点以为他们吃过饭又回屋里习字了。   欢声笑语过后便是安静,戚山州耳畔却忽的刮过一阵细微的声音,他下意识看向外面,只是隔着窗,也只是枉然。   “我好似听到门外有敲门声。”戚山州说。   “小满你去外面瞧瞧,看看是哪家的。”季时玉对他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毕竟对方耳聪目明,说听见有声音,想来是有的。   元满立刻匆匆跑去看,打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位陌生的汉子,衣着有些单薄,双手插|进袖口中,脖颈上围着一圈布,却并未叫他暖和起来。   “你是?”元满皱眉。   “我是他三叔,找他有点事。”戚庆有打着哆嗦,“能不能让我进去?”   一听又是亲戚,元满当即就要关门赶他走,却猛地想起之前少爷和他说过戚家的事,似乎并没有说这位三叔不好。   他犹豫片刻道:“您稍等,我得进去和姑爷说一声。”   没一会元满就跑着来把他请进屋里了。   得知是戚三叔来,戚山州隐约能知晓是什么事,三叔一家难过,救济不了别人,也就尽可能的不给别人添麻烦。   没在戚有才登门时跟着来讨要好处,可见他们是明事理的,但此时来,怕是遇到了难题。   “三叔喝口热茶。”元满将茶水递给他,对方接过时还能看到他粗糙的手满是裂口和冻疮。   “哎谢谢谢谢!”戚庆有赶紧道谢。   戚山州见他喝完茶暖和些,才开口询问,“三叔过来有什么事?有话就直说吧。”   最近的人都喜欢天黑之后到家里来,似乎是觉得这样就能安全很多。   “能不能借点粮食……”戚庆有说完这话,黝黑的脸好似变得更黑了,脑袋也垂下去了,“家里人多,口粮确实不太够了……”   他家人多,虽然也能种田,可吃的也多,还要交人头税,林林总总都是不小的开销,粮食不够那便更正常了。   哪个村子年年都有被饿死冻死的。   戚山州对这位三叔没有恶意,只是这样的事还是得问过季时玉才行,不是他自己能同意的。   季时玉轻轻点头,戚山州会看他,无非是心里想这样做,那他就没有拒绝的必要了。   之后戚山州便亲自去地窖给戚庆有拿了些粮食,半袋米,半袋面,还有一些菜,虽然听着不多,但在村里已经不算少了。   戚庆有看到这么多东西也很震惊,他来之前还以为只能要到几个馒头,没想到能给这么多!   “我帮你拿过去吧,小弟他们也都在长身体,尽量让他们吃饱吧,不够再来拿。”戚山州沉声说着。   “山州,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戚庆有感觉一张老脸都丢尽了,没有帮到小贝不说,竟还要来他家要粮食。   戚山州笑笑:“别这么说,三婶也帮过我。走吧。”   他将东西扛起来,和戚庆有一起回家了。   到三叔家后又是被围着好一通谢,能看出来他们最近都挺辛苦,各个都没什么精气神。   戚山州并没有想着和他们断绝来往,态度自然也没有高高在上,说到底都是亲戚,没有起冲突和龃龉,总是该好好相处的。   回到家时,季时玉早就将沐桶里放满热水,戚山州一进屋,就被他推搡着到屏风后面去泡澡了,若是再不仔细些,恐怕就又要生病了。   戚山州乖乖听他的,从沐桶出来时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气,结实的肌理都带着点蓬勃。   季时玉看的直咽口水,他清了清嗓子,将一杯热水递给他,“刚泡完得喝水,赶紧去被窝里,小心又要病……”   戚山州浑身热得厉害,他抬手捧住季时玉脸颊,拇指用力揉搓着他嘴唇,与他额头相抵,笑出声,“小色鬼?”   “我哪里是!”季时玉抬手拍在他胸口上,然后沉醉其中……就是很好摸呀!   戚山州但笑不语,将热水一饮而尽,紧接着将季时玉抱起来,把茶杯放到桌上,两人就摔进了暖炕里。   他热得厉害,一直抱着季时玉翻滚,不知是不是太上头的缘故,感觉眼前都有些眩晕,但身体却依旧很诚实的动着。   可直到睡着,他都觉得有件事似乎忘记了。 第83章 来客   一夜好眠。   季时玉睁开眼, 身侧的人早就不见。   他一边撑着腰坐起来,感觉某个地位有些隐隐作痛。   分明就病着,居然还要做得这么过分, 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看这样子也没把他当回事。   季时玉轻叹一声, 叫道:“小满,来扶我一把。”   话音落,就察觉到有道人影朝他走来, 迈着稳健的步伐, 脚步都很轻。   季时玉瞬间察觉到这人是谁,他掀开床幔, 就看到戚山州满脸含笑的看着他, 脸上半点病气都没有了。   “我来伺候你。”他笑说。   “雪还在下吗?”季时玉示意他搀扶着自己到窗边看看,“不下了。”   戚山州点头, “已经停了,他们都在屋外清理积雪,想着你快醒了,我便先进来了。”   季时玉眉眼间不自觉带上笑意,只要雪不再下, 那积雪很快就会化掉, 集市和庙会也就能重新去了。   得尽快买好他想要的东西,否则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阻拦就不好了。   盥洗完, 季时玉看着外面的积雪也动了念头,他拽拽戚山州,“我也想去外面清理积雪。”   戚山州垂眸看他,透亮的眼睛里映着雪色,他想做的哪里是清理积雪, 分明就是玩雪。   这样的小请求戚山州当然不会拒绝,陪着他吃过早食,将夹袄披风等等,一股脑的往他身上套,很快就被包的严严实实,露出的白嫩的脸,像是糯米团子。   戚山州没忍住笑起来,“走吧,带着你去玩雪。”   “哪里是我想玩,我可是要帮着清理积雪的,你好烦呀,怎么能误会我呢?我可是要帮忙的人——”   “别说话。”戚山州下意识捏住他嘴巴,紧接着抖着肩膀笑起来,“灌一肚子冷风要难受了。”   季时玉噘噘嘴,示意他松开自己,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隔绝冷风,瓮声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想捏我的嘴巴,你这人坏!”   “你第一日认识我?”戚山州轻笑一声,面对他的控诉倒是浑然不在意。   斥责跟撒娇似的,他会惊慌就有鬼了。   季时玉气急,想抬手揍他,又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当即蹲在地上,捧起一把雪就朝他面门丢过去。   “你要这么玩?”戚山州呵笑一声,看向他的眼神带有侵略性。   季时玉慌得转身就跑,可身后丢来的雪球可没放过他,球球都落到他屁股上,实在是恶劣的过分!   “呀!!!”他大吼一声,顶着飞过来的雪球,快速在地上揉了一个朝戚山州丢过去,可因为捏的太松散,刚丢出去就散开了。   季时玉面对雪球丝毫不慌,势必要捏出一个结实的砸戚山州,他的脸虽然没受迫害,但身上却早就被雪球给砸湿了。   “你让我砸一个吧好不好?”季时玉撇撇嘴,那双透亮的眼睛盯着他,“夫君,就让我砸一个吧~”   戚山州闻言将手上的三枚雪球丢掉,迈着步子朝他走近,眼底笑意满满,“你就这样耍赖皮?”   季时玉嘻笑一声,将手里的大雪球砸到他胸口,骤然炸开的雪球像是一朵冰花四散,有一些同样溅到他脸上,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还要玩——”   戚山州的话还没说完,一枚雪球就直接落到了他后脑勺,凉意瞬间就布满头,他转过身看着做了坏事就想跑的戚鱼,眼神格外温柔。   “夫郎,我们对他们两个,有胜算吗?”戚山州扭头问他,“或许他们也想和我们一起玩。”   季时玉眼睛一亮,“胜算极大!你牵制于实,我来欺负——不是,我来对付戚鱼!”   戚山州微微点头,“很不错的计划。”   戚山州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他捏起雪球来又快又结实,给于实打的满头都是雪花;季时玉更是战绩卓越,就差拽着戚鱼往他衣领里灌雪了。   四人吵闹着,倒是没影响清理积雪的人。   通向院子外面的路已经清扫出来,元满,他们正准备回去时,就看到了远处过来一道身影。   通往村里的路还没有开始清理,季时玉的意思是只要清理到季家门前就好,左右这种天气也不会再到别人家去,轻易也不会再有别人来。   因此那道陌生的身影就格外特殊。   这方向必然是冲他们这里来的,再往那边就直达后山了,谁会在这种天气进山?   “敢问,这里可是戚先生家?”来人扬声问着,脸都快要冻僵了。   元满警惕询问,“你是谁?哪里来的?”   来人站在风雪里,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他拱了拱手道:“我是镇上书院的,我叫周丰,戚先生认得我,恰好路过村里,想着来拜访一番,即刻就走。”   “先生稍等。”元满听他谈吐倒是有几分书生气,便转身进院子里回禀了,“少爷姑爷先别玩了,有位叫周丰的书生来拜访。”   周丰?   季时玉将身上的雪都掸掉,朝他点点头,“把人请进来吧,他可是秀才爷呢!”   元满最喜欢读书人,觉得读书人风姿绰约,听他这样说就赶紧去门口请人进来了。   凡是到家里来的客人无一不是感慨屋内多么温暖,周丰猛地被热气腾了一脸,感觉脸都缓和过来了。   “周秀才有失远迎。”季时玉眉眼弯弯,“这时候路过,可是要去拜访亲戚?”   周丰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是如此,近月来时常走动,不想背大雪困住,刚好今日雪停路过这里,听说戚先生就在沙河村,便想着过来拜访,只是空手而来,实在惭愧。”   戚山州道:“无妨,家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你来我们也分外荣幸。”   季时玉微微挑眉,似乎是全然没想到戚山州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仔细想想,对方似乎也很懂说话礼数。   看到他哪一面,就配哪一面。   “之前的事我知道你也帮过我很多,县令也说那事是我无心之失不予追究,且我预备着明年下场,期间不能出任何岔子,感恩之情无以为报,来日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大概是红气养人,周丰再不似之前初见时那样畏缩,整个人也带着些意气风发。   也是,能考中秀才就足以证明其本领,来日若真能中举,那便更不一样了。   戚山州轻笑道:“我可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若是真想帮忙,不如帮我寻一位需要银子的书生?我这弟妹们都想读书习字。”   周丰闻言神色微动,他微笑道:“确实有一位书生尚可,如今亦正需要银子,教他们想来也不成问题。”   “那敢情好,不如周秀才帮我们引荐引荐?需要到县城还是镇上?”季时玉急切问着。   “我。”周丰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教他们,戚先生和戚夫郎应该是能放心的。”   戚山州微微皱眉,“只是你又要准备下场,还要教他们……劳心劳力,我怕你忙不过来。”   周丰道:“只是教他们基本的读书习字,并不会影响到我,反而能让我静下心来,若是戚先生信得过我,便将他们带到县城去。”   “自然是信得过,只要不耽误你就好。”戚山州说,毕竟弟妹们只是想习字,也不是要去下场参考,哪怕是童生都能教得,何况是秀才。   “那是我白得便宜了。”周丰笑了起来。   季时玉倒是觉得这位周丰头脑转得这样快,保不齐真就是做官的料子,自然,前提是他能考中举人。   周丰当真只是路过这里,和他们浅聊几句,并见过戚鱼后就急匆匆离开了,他得趁着雪停尽快回家。   “我能教他。”于实突然说。   “你还记得多少?”戚山州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你若是舍不得,就跟着一起去,就当是帮忙照看他们两个了。”   让戚鱼和季时欢单独跟着周丰,他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毕竟再过两年,季时欢也就到说亲的年纪了。   于实木讷的脸上带着不满,自从来这里后,除去一开始嫌弃季时玉做饭难吃,他就鲜少露出明显的情绪来,如今倒是真稀罕了。   “那我跟着去。”于实拉着脸,还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戚山州闻言看向他,是错觉吗?   总觉得他的表述比一开始好很多,没有那股子傻劲儿了。   可见是在慢慢变好了。   “回头你去韩大夫那看看脑子。”戚山州突然说道。   季时玉瞬间瞪大双眼。   于实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在骂我吗?”   戚山州没忍住哈哈大笑,“不是这个意思,你之前脑袋受过伤,我看你最近似乎好很多,也该让韩大夫看看,若是真的快好了,等你恢复记忆,也好做打算。”   “你要赶我走?”于实皱着眉,满脸的苦闷。   “戚鱼,回头记得带着他去韩大夫那看看,或是等你们到县城后,一定要带他去医馆。”戚山州懒得和他多废话,不过看他都能犟嘴闹脾气,应该是快大好了。   戚鱼先前不知道于实还受过伤,听哥哥这样说赶紧连连点头,“我肯定要带他去看大夫的,到县城再看吧,县城大夫好!”   “你啊!”季时玉捏着他脸笑了起来。   到底于实经常陪他玩,关系倒是也不错,偶尔于实会犟嘴,也就戚鱼能哄哄他。   院内的积雪都清理到角落,没再影响走路,戚山州不知外面的路能不能走,但周丰都能回县城,想来是不影响他的,应该也能到县城去。   直到晌午,太阳悬挂当空,积雪见也逐渐化开,院内都是水,幸好之前铺了石子路,除了有些滑脚,倒是不会泥泞。   傍晚时分,吃过饭,季时玉和戚山州就带着东西到季家去了,不仅仅是要和他们商议季时欢习字的事。   “房契?”   季多林拿着文书看,字句都不敢漏,直到将正张房屋地契的文书都看完,才惊觉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季时玉笑道:“铺子赚了很多钱,我和戚山州想了想就把之前的季宅给买回来了,县令一直有帮我们留着。”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季岩峰轻轻叹息,他对家里的事操劳的太少了,没想到这样的事都得是弟弟来办,“咱们的宅院最少二百多两,你们竟然都不和家里商量。”   “事从权宜,也是怕会有意外,听牙人说好些人都盯着咱们的宅院要买,哪里还有商议的余地,自然是买了再说。”季时玉倒是没纠结大哥的态度。   这本就是好事,他们就算说自己两句,那也是嫌他没早早说。   季多林将文书递给季岩峰,文书上面明白写着价钱,他看了一眼就起身回屋里,很快就抱了一只盒子出来。   “这里有我最近攒的钱,你拿去,我身为家里的长子,怎么能让弟弟全部承担?”季岩峰轻笑,而且还是嫁出去,本可以不用在意这些的弟弟。   季时玉下意识看向杨雪梅,“嫂嫂……”   季岩峰道:“不是只有你想这样做,银子本来就是我和你嫂子商量过另存的一份,拿去吧。”   可季时玉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么多银子并不是小数目,如果在嫂嫂不同意的情况下给了他,很有可能会引起家里的矛盾。   杨雪梅冲他笑:“你大哥说的没错,就收下吧。”   而且杨雪梅看得更清楚明白一些,说些难听的,季时玉早就嫁出去,家宅到底是属于季岩峰的,给他一半银子,也是应该的。   听他们都这样说,季时玉才安心将银子收起来。   “对了,还有件事,我和戚山州找了位先生,想让小鱼和小欢儿一起读书习字,我想着多读书总是没错的。”季时玉说。   家里从没有觉得哥儿姐儿就不能读书的想法,否则他也不能读书习字,小欢儿之前学的那些就能捡起来了。   这话杨雪梅插不上嘴,只敢默默听着。   李秀荷一听倒是笑了起来,“那教书先生是在私塾里?还是人家上门来?”   “先生在县城书院读书,之后要准备下场,教他们就是顺便,所以我们得去县城。”季时玉说,“左右戚山州每日都要去县城,还有于实看顾着他们,不会有事。”   “那也好,小欢儿你明日就跟着去吧,你还没去过县城。”李秀荷扭头看她,直接就给她安排好了。   季时欢满脸笑意,她当然也是想去的。   将这些事都和家里说清楚,季时玉和戚山州也就不准备久留了,两人就直接回家了。   “既然要在县城,不如咱们就在县城安置,你觉得如何?”季时玉轻声询问着,“我是想着,在县令身边做事是长久之计,你来回折腾也实在辛苦,这不刚好他们也要到县城读书,也省得来回折腾。”   戚山州垂眸思索着,“那你呢?铺子都在镇上,我们若是都到县城,你该如何?”   他这般说,其实算是委婉拒绝。   毕竟来回折腾有什么麻烦的,他更宁愿每日都见到季时玉。   “我就带着他们在家里呀!”季时玉似乎是没明白他为何这样问,“铺子都在镇上,我自然要看着的,而且有小满他们帮忙,我不碍事。”   “我碍事。”戚山州眉心紧皱,“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我还没疯。”   季时玉愣愣,转而笑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都成婚很久了,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时刻粘着。”   戚山州闻言有些不满,“成婚都不到一年,你就对我厌倦了?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种负心汉?”   “什么?”季时玉瞪大眼睛,“这样的话可不好乱说的,我如何就是负心汉了?不到县城就不到,作何这般说我……”   “那就不到。”戚山州当即拍板。   除非他是疯了觉得日子太好过,否则怎么可能要跟他分开住?   季时玉拿他没办法,虽说他也不是很想和戚山州分开,但这样的想法由对方表达出来,就感觉令人格外欢喜。   不过这样就得辛苦他们每日都早出晚归了。   入夜后没再下雪,天气却格外冷,许是化学的缘故。   夜里戚山州没故意惩罚他,做完几次就带着他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黑着,季时玉也跟着爬起来了。   “要到镇上去?”戚山州轻声询问,“何不再等等,这几日最是冷的时候。”   “这两日铺子怕是都没开门,我得赶紧去看看,若是阿喜他们在,也得给他们些赏钱。”季时玉说,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可从来没有空手做的。   戚山州知晓他对下人向来大方,对铺子里的伙计就更是如此了,便没再多说。   一群人挤在马车里倒是还暖和许多。   季时玉到镇上就带着元满和香秀下来了,今儿轮到花生留在家里。   镇上街道的积雪也都被清理出一条小路,虽都说“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但街上铺子鳞次栉比,只要都清理,就能干干净净的。   季时玉特意转着看了三家铺子,门前都清理过了,他这才走进【识玉】里。   阿喜和丁卯看到他来都很高兴,“东家东家,我们还以为您最近也不来呢!这几日天冷,生意也没之前好了。”   “无妨,这很正常。”季时玉轻声说着,“可吃过早饭了?我让他们去买。”   阿喜和丁卯对视一眼,立刻笑了起来,“多谢东家!”   将他们的嘴堵上,季时玉又亲自去了趟布匹铺子,布料自然得他亲自来选。   掌柜的见他来自然是恨不得将最好的布料机给他看,“这批是染坊前段时间刚送来的,染织的很不错,是很贵气的颜色,摸着也很舒服。”   “那你帮我量一些,就按照你们东家的体量,多些没关系。”季时玉说。   “夫郎稍等。”掌柜笑眯眯的让伙计拿去量裁,原来是给东家做衣裳。   掌柜的一并连针线都拿给他了。   季时玉想着把这些布料都放进【识玉】里,左右戚山州白日就在县城,那他就在镇上缝制,应该很快就能绣好。   他将东西带回铺子里就开始忙活起来,戚山州的身量体型早就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因此处理起这些布料是非常利索,几乎没有需要犹豫的地方。   “东家,您要裁制新衣?看这布料的颜色是给戚先生做?”阿喜凑到他面前嬉笑着,“真是好料子。”   “铺子里客人少,你就有闲情逸致了?”季时玉懒得理他,“除了给他做还能有谁。”   阿喜便嘿嘿笑两声,觉得他们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季时玉是会缝制新衣的,但也确实许久未做,将布料裁剪好有点无从下手的意思。   元满做饭还行,但布料是昂贵的稀罕物件,他也没有能拿来练手的,从前都是随便给弟弟的衣裳打补丁,也不讲究好不好看。   他碰碰香秀,示意她上前帮着少爷。   香秀早就想说话,却有些不敢,但元满都让她帮忙了,她自然也就敢壮着胆子提建议了。   季时玉听完她的话笑了,“香秀很会做这些活计?”   “从前总要缝衣裳,所以会一些。”香秀将以前的事一句带过,她如今已经是戚家的下人,自然不能再提起以前的事。   季时玉微微点头,“做得不错,那你再帮我瞧瞧,这针脚是不是不够密?”   ……   刺绣活是很伤眼睛的,季时玉略绣一会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将料子放到旁边就站起来转转歇歇眼睛。   按照阿喜的话,这两日都没有人登门,但今日风雪停了,陆陆续续的客人也就开始登门了,不过来的都是丫鬟和小厮。   张口便是要多少货,结完账就要他们送到哪家去。   生意自然是得做的,季时玉让丁卯把这些单子都记下,再让阿喜一趟趟去送,只是这样一来铺子里就没有伙计了。   虽说此时他也在这里,还能让小满跟着一起送,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找人做这些事才行。   季时玉有些苦恼,不别的铺子里都是找伙计去送,但他不想找来那么多的伙计专门做这些事。   “或许有没有哪些人是专门跑腿的?”季时玉嘟囔着,“我记得有专人给县衙或者府城送东西仆役,或许我们也能找人做这样的事。”   丁卯就是算盘成精,一听这话直觉有生意能做,立刻哗啦啦的拨着键盘,“东家,请大胆说出你的想法,我觉得这会是赚钱的营生!”   “啊?”季时玉皱眉,“我是想着或许可以找人专门送货,镇上虽然有些大,但稍微跑两步就能到地方,且这活计也不需要读书习字,只要认路就好。”   丁卯笑了,“若是这样说,那镇上倒是有许多合适的人。” 第84章 乞丐   丁卯的意思是可以找镇上的乞丐们。   即便太平镇看似太平, 但也难以避免镇上许多街巷都有乞丐。   有些是从其他镇子逃过来的,有些是家破人亡没有本事养活自己的孩子,更有些是孤寡一生毫无生机的野汉……   季时玉一直都知晓这类人的存在, 毕竟集市或者庙会时,他们就会沿街乞讨, 若是能讨个三五文,就能够他们再活几日。   只是……   “倒不是我瞧不起他们,将这么重要的物品让他们去跑腿……”季时玉总觉得有些不妥。   最重要的是, 若是客人看到前去送物件的是乞丐, 季时玉都不敢想自己的生意还能否做下去。   即便他说让那些小乞丐收拾一番,顶多也就是用冷水洗把脸, 没有半点用处。   丁卯道:“只需要将东西安然送过去就好, 会不会见面又有什么要紧的?让他们将东西放下敲门就跑,先做起来, 等手里有银钱了,自然也就能干干净净的见客人了!”   “丁算盘,他们连吃喝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愿意花钱买衣裳呢?”季时玉无奈的看着他,哪里的乞丐会这样做?   丁卯一噎, 他这些年也是过得浑浑噩噩, 竟然将这些都忘记了,都去做乞丐了。自然是填饱肚子才最重要。   季时玉也确实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还得再稍稍考虑一下,仔细想想该如何将这件事推展起来,不能他们这样想就要立即这样做。   元满却道:“少爷不如去布匹铺子问问,有没有年久卖不出的布料,若是只能囤着浪费, 不如给那些乞丐做衣裳,旁人不仅要感念您的恩德,还能帮您做事了!”   到底曾跟着季时玉在镇上大开眼界,偶尔元满也还是能提出些不错的建议来。   破旧的布料根本要不了几个银钱,若真能做起来,不仅能帮他送铺子里的货,还能送别人家的。   夏冬两季是人们最懒怠的时候,不愿出门,可若是加价就能送上门,谁还会拒绝呢?   季时玉闻言笑了起来,“还是你聪明,你和香秀现在就去咱们铺子里问问,有没有这样的布料,叫他们都收起来我要用,回来之前瞬间看看那些小乞丐们的样子,我得和戚山州商量。”   “是。”   “丁算盘!虽然你的提议有些欠缺考虑,但总得来说是很不错的提议,给你涨月钱!”季时玉很满意的说着,身边都是能人的话,也很方便他做事啊!   丁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即开始混不吝地边叫少爷边道谢。   元满和香秀耽搁了好一会才回来,想来是那些乞丐的地方并不好找,毕竟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很有可能躲藏在什么地方了。   “少爷,我们已经和掌柜说过要那些卖不出去的旧布料,至于那些小乞丐,我们转着找了,但看到的并不多,他们确实有些可怜。”元满委婉的说着。   乞丐们当然是可怜的。   只是即便要用他们,也得用心思纯正的。   季时玉点头,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崔家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往年只要一下初雪,不是就会行善积德吗?”   那群虚伪的家伙,就是要接受所有人的感恩和叩拜,好以此来巩固崔家在镇上的地位,借此来掩饰他们做的那些恶事。   季时玉只是厌恶他们的虚伪,但施粥这种利民之事,他并不讨厌,到底是乞丐和吃不上饭的百姓占了便宜去。   “东家如果想见那些乞丐,不如就先崔家一步施粥吧?”丁卯突然说道,“反正都是做好事,百姓们可不会在意是谁做,只会在意他们能否填饱肚子。”   “很有道理。”季时玉点头,“就这样办吧。”   元满和香秀对视一眼,说道:“那我立刻就到粮店,顺便再借一口锅灶!”   “那我去借铜锣来——”   “不用,铺子里就有。”季时玉拦住香秀,“等小满把那些东西都借回来再说,会有人能看到我们要做什么,不用特意宣扬。”   香秀点点头没再出声,却是暗暗记着他的神色动作,那种气度,很值得她们学着。   施粥的米并不是越多越好,总有些会故意混进队伍里,抢夺真正需要那碗粥的人的粮食,令人恶心的行径。   元满让粮店的人把粮食送到铺子前,顺便让他们把锅子给烧起来,阵仗很足,再加上今日雪停,本就有很多人都出来走动,看到这场景,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要施粥了!‘识玉’的季少爷要施粥了!”   “季少爷?之前季家的那个少爷吗?他居然还会施粥啊?”   “施粥了施粥了!‘识玉’铺子施粥了!”   “……”   伴随着各种吆喝和叫喊声,很快铺子前面就排起了长队,还没开的米锅引得他们垂涎三尺,恨不得将锅子看穿,立刻将夹生的米刨进嘴里。   元满时不时就要掀开锅子搅和一番,米香就顺着缝儿溜出来,香的排队的人吞咽着口水。   不多时,米粥熬好,队伍瞬间安静下来,都盯着元满手里的勺子,希望他能给他们盛满满的一碗。   元满边盛,季时玉就站在旁边看着。   大概是还没有到啃树皮的时候,又或者是消息还没有传开,排队的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他也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之所以选择小乞丐,还是因为他们更好控制。   善事当然要做,可他真实的意图也不能落下。   很快,锅盖都压不住米香,煮熟的粥软烂香甜,香气就飘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排队一个个来,大家都有,不要着急!”元满边说边开始帮他们盛粥。   银钱很足,买的米自然也多,每一碗粥里都满是米,捧着碗离开的人都会自愿说一句谢谢季少爷。   长队渐渐变短,季时玉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看到的,直到长队消散,米粥堪堪见底时,才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瘸着腿拿着好两只破烂的碗跑过来,这是他能找到的全部了。   “你的碗盛不了多少,先给你盛一些,你先吃饱吧。”元满说着就盛了一小勺进他的碗里,再多就要顺着豁口和裂缝洒掉了。   大孩子看着粘稠的米粥咽了咽唾沫,摇摇头,“不能再帮我多盛一点吗?求求您了!再多盛一勺就行!”   “你的碗装不下,你可以吃完再过来。”季时玉突然出声,“勉强给你装下也只会洒出来。”   大孩子瞬间紧张起来,这些施粥的就没有好人,他如果再过来肯定要被拉出去打的!   听到季时玉这样说,他立刻端着两只豁口的粥碗跑了。   两碗粥,根本不够他们这一群人喝,但如果每个人就只喝一口,勉强是够的,更何况这粥很稠,一口能吃到很多粒米!   小瘸腿先让他们喝,自己最后再把碗底舔干净。   躲在角落瘦弱的小姑娘怯怯看着他,“哥哥,我们不能再去要粥吗?我好饿……”   小瘸腿有些为难,却还是严词拒绝道:“我们再去要挨打的,你忘记了,之前那个施粥的就找人打我们了!”   “大哥,我再去要一趟吧,小五和小六太小了,不能吃不饱!”眉心有疤的小男孩紧紧皱着眉,“只要我跑得快,他们就不知道咱们躲在这里!”   “……还是我去吧,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就赶紧跑到其它地方去吧!”小瘸腿说完就拿着两只碗再次跑了。   带疤的小男孩想追他却没追上,但他们像老鼠一样在镇上偷摸藏匿着,对太平镇十分了解,自然也知道那施粥的铺子在哪里。   他看向老三,“你看着她们,我去看看,如果老大我们都没回来,你们就赶紧跑,以后躲起来慢慢找吃的。”   施粥本就是善举,也有些没吃饱的婆子老头会颤巍巍的举着碗问能不能再来一碗,元满也都帮他们盛了   因此在看到那小瘸子又捧着碗来,他立刻将勺子放进锅子搅和着,“你来啦,我们少爷给你找了两个好的碗,你这两只就扔掉吧,你端着碗,我给你盛。”   他说着朝旁边放着的两只玩昂昂下巴,是很普通的素白大碗。   小瘸子却不敢拿,他不觉得这些人会有这么好心,镇上的富户们都是会吸血的,能把他们的骨头都啃完!   他还是把自己的破碗递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元满,元满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看向季时玉。   季时玉垂眸和他对视,“你用那两只新碗装,吃饱喝足就再来一趟,我确实有事要找你们帮忙,可听明白了?”   “你这个坏人!”小瘸子突然压低声音,“你就是想让我们做坏事!我不会为你做坏事的!”   季时玉轻啧一声,如玉的脸上带着不耐,“小小年纪耳朵就坏掉了?我铺子就在这里,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你一喊,大家不是都听到了么?我怎么敢让你们做坏事?磨磨唧唧像什么男子汉?”   “你!”小瘸子警惕的瞪着他,犹豫片刻,还是听他的话将两只新碗捧到了元满面前。   弟弟妹妹们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挨打也好,做坏事也好,只要能吃饱就好!   眼下事情已然办完,季时玉便示意元满收锅,至于锅里还剩的粥,则是先收起来了。   “明日还会施粥,若是有需要便可来这里等着,可若被我发现有能力者还要来蹭吃蹭喝,我定然会找衙役把他抓走!”季时玉扬声警告着。   总有些爱占小便宜的,连别人救命的东西都要抢。   因着施粥的善举,进铺子里的顾客反倒是多了起来,任谁都会想和这样的善人交好,否则崔家也不会在镇上声名远扬。   阿喜喜笑颜开的招待着客人,丁卯沧桑的脸上挂着笑,算盘敲的又快又响。   一波波的客人离开,做好约定的小瘸子还没来。   元满有些打鼓,“少爷,那臭小子是不是骗我们了?早知道就跟着他了!”   “再等等就是了,他总得和身边的人商议一番,就算不来也没事,只当是做好事了,也没错处可挑。”季时玉轻笑一声,那样的孩子们警惕心最强,等他们自己想来时,也就事半功倍了。   何况,君子论迹不论心,就算他是要利用他们,可前提不也是会给他们好处么?   他能猜到那些孩子恐怕正在商议着来与不来,那些乞丐当然不会是他唯一的选择,可有时候乞丐比正常人好用的多。   他们在镇上如老鼠般苟活着,定然知晓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喜立刻起身去迎接,“客人里面请,您想买点什么?”   “我找你们东家。”   听到熟悉又厌恶的声音,季时玉扭头看过去,就见崔智明带着张春雨进了铺子。   金钱养人,张春雨如今倒是真有几分富贵人家妾室的气质了。   季时玉莫名笑了起来,“崔公子又有什么事?”   “方才听说你在施粥?”崔智明语气温和,像是只是陪妾室闲逛,顺便和他说说话,“你果然是心善的。”   但只有季时玉知晓,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实际上藏着的都是毒蛇的毒液。随时都会要人性命。   季时玉闻言有些厌恶的皱起眉,“我为何要可怜他们?不过是要博个美名罢了,方才有许多客人都来我这铺子里买东西,银子可是好东西。”   “我还以为你往后也都要施粥了,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也是,你哪里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今日也是家中繁忙,明日我会安排施粥的,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崔智明越说越直白。   为了崔家的名声,这事是必然要做的,却没想到今日让季时玉抢先了。   他最好是无心之失。   季时玉垂下眼睛翻了个白眼,他轻啧一声,“都是做好事,你到底为什么觉得,你能做别人不能做?不买东西就赶紧走!”   张春雨自然是无意介入他们之间,上次偷偷把那卖身契给了季时玉,他就生怕遇到后对方再告诉崔智明,此刻只敢默默挑东西,连个眼神都不敢给。   而且他如今也是看明白了,他们之间就是崔智明一头热,季时玉都快烦死他了,但这话他可不敢说,不过对他也有好处就是了。   似乎是没想到季时玉会说这样的话,崔智明有些无奈道:“你总这样闹性子,我不过是怕你辛苦罢了,何况这样的事一直都是我们家在做,你突然做这些,难免会叫人说闲话。”   “除了你,还有谁会说?”季时玉冷眼看着他,视线转而落到张春雨身上,“你挑好了吗?”   “挑好了。”张春雨就知道这是不想聊了,赶紧将自己早就看好物件拿在手里,放到丁卯面前。   崔智明眼神微冷,但这里人多眼杂,终究是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对夫夫总是给他难堪,连戚山州那边都还没得手。   冷脸看他们离开,季时玉控制不住表情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直接在门口竖牌子,明确拒绝他们进来!   季时玉深吸一口气,“若不是我们如今不如崔家,何至于让他到我跟前来恶心我!”   “少爷别生气,咱们施粥又碍不着他们什么,就算要闹事,闹到县衙咱们也有话说!”   当初还在季家时就知道少爷和崔公子闹不对付了,只是没想到如今更是水火不容,也不知那崔公子是如何得罪了少爷!   “东家,他来了。”香秀眼尖看到不远处一直偷偷徘徊的小瘸子,“奴婢叫他进来。”   小瘸子早就将季时玉和崔智明说话的样子记在心里,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警惕的询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季时玉说,“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有手有脚会跑,我都要用。”   小瘸子咬牙,“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季时玉倒是挺喜欢他这性子,来往的顾客都在往他们这边看,他便带着对方到了后院的小屋里。   生着炭盆的小屋很暖和,小瘸子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暖意熏腾的他人也放松不少。   “我这铺子小,也不想再收伙计,需要有些人帮我跑腿做事,我说的可明白吗?”季时玉问他。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小瘸子觉得很奇怪,他们就是乞丐,除了偶尔会需要小乞丐送信,没有人会用乞丐的。   他们在别人眼里就是脏东西,是臭虫。   季时玉故作思索状,眼看他愈发没耐性,才淡淡一笑,“因为你们很好满足,吃饱穿暖不是你们最想要的吗?或者还有住的地方。”   或许他的方式有些麻烦,但用这些小乞丐反而能一劳永逸。   小瘸子闻言眼睛亮了亮,他就算再警惕懂事,做的所有事也都是希望跟着他的弟妹们能吃饱饭,如果有人能提供这样的帮助,那有什么不能做的?   而且只是跑腿,意味着他们以后也算是铺子里的伙计!   “我们有很小的孩子,她们没办法跑腿……”小瘸子有些底气不足,他处于弱势似乎没有和对方谈条件的资格。   “那就更好办了,就留在我这里做人质,你们老实做事,能明白吗?”季时玉没有刻意表现的好像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善人,他当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小瘸子明白了,反正这东家就是要用他们,还要把那些不能做事的弟妹都帮忙养着。   只是他不懂,这么简单的事不如找大人做,甚至可能比他们做的更好,偏偏挑选他们,看起来十分奇怪。   而且还认识那个崔家的笑面虎。   “你和那个崔家的说什么了?”他瞪着眼睛询问。   “给他骂走了,还能说什么?”季时玉没忍住捂唇干呕,“别提他,恶心。”   “我们做事,但是我们这样很脏……”   “没关系,回头我会将衣服做好给你们,到时候就好好做事吧,你们最近都住在哪?”季时玉问道。   小瘸子腿脚变换姿势,隐约有些想跑,却还是低声道:“就在那边的死巷子里,有很多木板和竹竿,我们就在那里。”   季时玉轻啧一声,这很糟糕了。   “我会尽快帮你们找个小院的,以后就都住在那里吧,暂时先把那些孩子都带来吧,这里至少比什么破木板要暖和。”季时玉屈起手指弹着他额头,“晚些时候就会有能住的地方了。”   “谢谢东家。”小瘸子想到合适的称呼恭敬喊着。   季时玉轻挑眉梢,倒是没多说什么。   之后便是开始准备这事,季时玉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子,如今差的也就是衣裳和住处,都是极好解决的。   只要去牙人那里租个小院子,再将布料拿去赶几身衣裳就好,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   和小瘸子很快就瘸着腿跑了,他要赶紧去和弟妹们说这件好事,只要他们以后都跟着季东家做事,就能有住的地方了,还能拿工钱!   很快小瘸子就带着一串孩子过来了,他们趁人少的时候偷偷跑进去的,生怕被别人看见再说季时玉的坏话。   后院的小屋很暖和,一群孩子蜷缩在炭盆前烤着火,倒真是相依为命了。   “少爷,我已经和牙人说好了,西巷子里有一处小屋,住他们这一群绰绰有余,破旧归破旧,但能遮风挡雨,租金也不高。”元满很快就跑回来了,镇上的事他也很熟悉。   香秀见他说完也赶紧说道:“我刚刚去布匹铺子找掌柜的说过,他说冬季腾不开手,如果让绣娘帮忙做衣裳,铺子里的成衣就没办法做了,奴婢想着或许可以拿到村里,让那些婆子妇人们做。”   “想法很不错。”季时玉挑眉,“就按你说的办。”   两件事很快就这样解决了。   小瘸子和他的弟妹们就乖乖听着,各个眼底都闪着奇异的光,此时的季时玉对他们来说就是星星月亮太阳,是最最明亮耀眼的存在。   傍晚。   戚山州驾驶马车赶到铺子前,戚鱼和季时欢跳下马车就急匆匆冲进铺子里。   “我三哥呢?”季时欢询问。   “东家有事在后院……”阿喜笑说,也不知道戚先生他们进后院会不会被吓到。   戚鱼和季时环就又冲进后院的小屋,推开门就瞧见满屋的人,季时欢有些愣神,“三哥,你要做拍花子吗?”   “季时欢,你又想挨揍?”季时玉抬着下巴吓唬他。   “嫂嫂,这是做什么呢?”   季时玉尽量直白的和他们解释着,戚山州听完点头,“倒是可行,其它商铺也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让他们去跑腿。”   季时玉眼睛一亮,对啊! 第85章 布施   回到家里。   季时玉和戚山州又仔细商议一番, 这活计是绝对能做的,按照戚山州的意思,他们是“识玉”的专属跑腿伙计, 但也能捞些闲差,也就是其它商铺有需要就能帮着跑。   这样一来, 他们还能多赚一些。   季时玉对他的想法很满意,太平镇不小,商铺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真能做起来, 对他们家里的铺子都是有好处的。   而且季时玉也想要在这镇上声名在外。   更是动了要将崔家比下去的心思。   就算他一时不能拿崔家如何,不代表他们永远都奈何不了他。   “若是真能做起来, 他们还能到别的镇跑, 只是要再多收些路费而已,不过要买你铺子里的东西的客人, 自然也都是有钱的,不会在意那些。”戚山州说轻声说着,他们反而更在意省事与否。   “这倒是。”季时玉点头附和,“我们先将简单的一点点做来,日后顺其自然就是。”   戚山州笑着捏捏他脸蛋, “说的不错, 明日晨起我和你一起去收衣裳,婶子们做衣裳很快, 更别提是小孩的身量。”   季时玉倚靠在他怀里,摆弄着他的手指,时不时就要扣扣他掌心的茧,轻声道:“我想着,家里不如再买一匹马?”   “嗯?是觉得如今的马车太拥挤了吗?”戚山州只想着冬日里能暖和一些, 却是将他的感受给忽略了。   “冬日里挤挤倒是暖和,只是如今家里人多,总有要同时用到马车的时候,而且还要再给你配车夫……”季时玉对他亲自赶马车的事耿耿于怀。   冬冷夏热,总是要遭罪的。   戚山州笑着亲亲他,“自己赶马车也不是什么辛苦事,而且若是真要车夫,对方要么住在家里,要么便是早起来接,晚上送咱们回来后,还要赶着马车走,也是麻烦。”   “话是这样说……”季时玉有些恼,干脆直接拿出桌下的膏药给他擦手,都已经生冻疮了,辛苦车夫有什么要紧的?   车夫本就是做这活计的,自然要比他们更懂得如何做。   “只是冻疮而已,年年都长的东西,早就习惯了。”戚山州轻声说着,“我看你有些没精神,尽早休息吧?”   季时玉闻言立刻就打了哈欠,眼底汪起水雾,白日操劳一整日,费事费力的,眼下被他这样一说,瞬间就觉得困意袭来,窝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戚山州就赶紧轻手轻脚把他抱上炕,对方自己找了舒服的姿势便睡去了,他则是将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好,这才揽着他睡觉。   …   季时玉到底还是没听他的,家里银钱充足,要买匹马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便直接在镇上找了两位车夫,将要紧的都和他们说好,两人也都同意来回跑。   赚钱的事,谁会觉得银子少?   再加上季时玉最近忙着跑腿的事不说,还要给戚山州做衣裳,做衣裳不是他的强项,做起来自然很慢,才特意预留出这么多时日来,生怕赶不及。   白日里,将那几个孩子安顿好,就让他们开始跑腿做事了。   季时玉和他们说的很清楚,除去跑腿固定的月钱,若是有客人愿意多打赏他们几个子儿,那都让他们自己留着。   因此他们做起活计来也很卖力。   起初有些客人看到他们穿着一样的衣裳还觉得怪异,更别提那衣裳胸前还绣着大大的“识玉”二字,更是显得可笑几分。   可听季时玉说完,就知道这些孩子是做什么的了,倒是也能省她们很多功夫。   季时玉坐在后院的小屋里缝制衣裳,如蓝三人就在屋里焖地瓜,小屋里溢满着地瓜的香甜。   “没想到你竟还能想出这法子来,倒也算是做好事了。”姜橙子边说边将如蓝伸出去的手给拍掉,“都没好呢,你不许乱作怪!”   季时玉轻笑:“自然也是为了生意,若是每逢天气不好时铺子里的生意也跟着不好,那还如何赚钱?有人送自然就能免除后顾之忧。”   如蓝点头,“这倒是没错,不过比起这事,我们反而更在意你施粥的事。”   他说着看向季时玉。   往年冬日初雪后都是崔家施粥,随着崔家日渐壮大,这也渐渐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没人会抢崔家的好名声。   但季时玉这样做了。   似乎像是要和崔家叫板,像是在说,凭什么你们能做,我不能?   “施粥的事?不是说过了么,只是要把那些小跑腿们给吸引出来,没有什么意图。”季时玉淡淡说着将衣裳递到江池青眼前,“帮我看看这里缝的对不对?”   如蓝:“这话哄鬼去,若是真想把那几个小鬼给吸引出来,只需要找几个乞丐问问,哪里用得着做出这么大动静来?”   江池青:“缝的是对的,你就按照前面的缝,慢慢来,不要着急。”   姜橙子:“不是,你们真的不吃地瓜吗?”   四个人各说各的,有种蹩脚的喜感。   季时玉倒是没再反驳如蓝的话,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很厌恶他,而且家里遭遇那样的祸事,我一直觉得和崔家有关。”   他不能将突然出现的记忆告诉他们,听起来像是中邪了,但直觉这种话还是可以说的。   气氛如他料想的那般冷寂下来,季时玉不免觉得有些难过,若是连他的朋友们都因为被崔智明的表明功夫欺骗而不相信他,真不知该说自己无能,还能崔智明太能干了。   “你终于发现了么?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假的人!”   “可不是?他弯着眼睛笑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怕不是在拿别人当傻子!”   “是如此,我每每瞧见他都不得不敷衍着,最烦见他,还不能撕破脸。”   “先前你和他有婚约我们自然是不好说什么,又碍于崔家在镇上的地位不能笑脸相迎,当真是累得慌!”   季时玉愣愣的看着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连他们都觉得崔家是大善人。   “我如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找补般说着。   “那又如何,你既然都觉得不对劲了,那崔家定然是做过什么,且我们本就不喜崔智明那副惺惺作态的虚假模样。”   “顶着那样一张脸,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阴狠,人都是越缺什么越显摆什么,瞧旁人给他们夸的,必然是他们缺少的!”   季时玉顿时笑了起来,“谢谢,我还以为连你们都被骗到了。”   姜橙子拍着胸脯笑,“谁能哄骗我们?否则你以为我们这些年家里为何都不曾与崔家做生意?自然是因为家里早就察觉到不妥。”   “这是好事,否则只怕来日崔家出事还要连累你们。”季时玉笑说。   他倒是没说“早知今日”这般话,毕竟事情已然发生,再多说其他也是枉然,何况如今幡然醒悟,定然也能找到对付崔家的方法。   约莫是前世吧,家里被打了猝不及防,如今倒是一切都来得及。   “不过,既然要施粥,那我们也来帮忙如何?”姜橙子灵动的眼睛转了又转,“或着你不做了,我们接上,总不能太平镇的好名声都让他一家占了去!”   “这话说得不错,难得你也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如蓝笑着打趣他。   姜橙子双手环抱,斜眼瞅他,“我可是心中有丘壑,内里有山河,岂能尔等通通知晓?”   季时玉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倒是没说错,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带着趣意。   三人闲聊着时辰倒是过去的也快。   临近傍晚时,戚山州如常带着他们到了“识玉”,铺子里倒是没什么人,那些小乞丐也都在铺子里盘算今日所得。   许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绣有“识玉”的衣裳,每个人看着也干净乖巧,再加上那些要香膏蔷薇水的客人也都富裕,偶尔倒是会多赏他们几枚铜板。   放到一起倒是也就有看头了。   季时玉看着年前一小撮铜板,面上有些嫌弃,“给我做什么?赏钱自己拿着吃饭,之后等你们赚到银钱,我可就不会再管饭了。”   “谢谢东家!”小疤脸率先道谢,赶紧将这些铜板都拢到他们跟前。   如今季东家管他们吃穿住,收得的铜板就能攒着,等之后发了月钱,就不用再让东家为他们操心了!   “该回家了。”戚山州走近说着。   “这就好。”季时玉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就要收拾,像往常那样叮嘱阿喜和丁卯一番,就牵着戚鱼和小欢儿走了。   小伙计们有些艳羡的看着他们,东家对他们都这么好,对弟弟妹妹肯定更好。   到铺子前,戚山州才知晓季时玉又买了马车,还租赁了两位车夫。   到家时,花生已然将家里一切都打点妥当,饭菜都做好了。   吃着饭,季时玉突然想起件事来,“先前答应要帮赵二看活计,有眉目了吗?”   这两日暴雪刚停,却像是耽误许久似的。   这事若是拒绝了,倒是好说,奈何已经同意了,若是没个说法,那真是不好看。   戚山州点头,“确实有帮他问,只是也得看他愿意不愿意做,一会吃过饭我去他那看看。”   “那我跟你去,上次杨小草摔倒那事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我阿娘说有身孕还是好少出门,她不过就是想出去透口气,谁知竟发生那样的事。”季时玉说着还有些后怕。   这事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必然得狠狠甩那些人几个耳光,还要把她们送进牢里去!   “嗯,娘说的没错。”戚山州默默肯定着,若是季时玉有身孕,他也会让对方在家里养着。   不过,想这事实在是庸人自扰,他根本就没——   不对。   戚山州突然停下筷子,他生病那两日似乎都没注意这些……   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季时玉肚子上,他轻咳一声问道:“你最近可有觉得身体不舒服?想吐?”   “我好着呢,说起想吐,之前是有一次来着。”   “哪一次?什么时候?”   季时玉见他这么着急仰着小脸乐起来,“在铺子里见崔智明那次,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我恶心哈哈哈……”   戚山州:“……”   想来应该没事,季时玉是小哥儿,小哥儿本就难生育,怎么可能因为那一两次就突然有了?   吃过饭,天色便彻底暗下来,夜里的风也冷的刺骨,到赵二家时,他们似乎没点着蜡烛,瞧着跟没人似的。   “有人在家吗?”季时玉喊道。   很快赵二就从屋里跑出来,着急忙慌的把他们请进去。   劳烦人做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能静静等着消息,就算带来的是好消息,那也得好好道谢。   戚山州没和他绕弯,直接说道:“县城码头有要抗包的,银钱看你自己能抗多少,也有户富户家里要凿冰的,每日五十文,还有家酒楼需要伙计,每月五百文。”   这是他如今能为赵二找的且他能做的活计,他既然说到对方这里来,就表示只要他去,自然就会用他。   当然,若是他表现不好,那也是影响戚山州的。   赵二也明白这些,眼前的活计并不难挑,若是他自己去询问,别说要他,怕是连话都不许他说就直接要把他赶走。   “酒楼,我去酒楼!多谢戚哥帮我这些,来日有机会定然报答您!”赵二郑重其事地说着。   “我不需你如何报答我,只要你能踏实在酒楼做事,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戚山州意有所指道。   不是他不信任赵二,这样的事换做任何人他都需要思量,如今愿意帮忙,无非是看到了他的变化。   只要赵二在酒楼老老实实的,不影响他的声誉,那就是最好的报答。   赵二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答应,“戚哥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抹黑!”   “那就好,那你明日就跟我去吧。”戚山州说。   “好,谢谢戚哥。”赵二笑意满满,态度也比之前更恭敬许多。   在他看来,戚山州夫夫,就和他的再生父母一般,村里再没有愿意这样帮他们的人了。   待他们走后,杨小草有些不解询问,“做伙计是最好的吗?”   “是,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在家里养好身体吧。”   抗包和凿冰看似能赚很多,但这活计并不稳定,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   可在酒楼里做伙计不一样,只要踏实做事,工钱虽然低一些,但至少是稳定的,有盼头。   第二日,赶到县城的队伍便又多添了一位。   刚出发时两辆马车随便坐,季时玉几人定然是要坐一起,赵二便和下人们一起坐,倒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下人,只是外人而已。   到镇上后再分开,戚山州的马车依旧不宽敞,不过也没必要两辆马车都过去,便挤着走了。   季时玉到铺子里就开始张罗今日施粥的事,从前这事都是崔家垄断,如今既然要对着干,便先行这样的小事做起吧。   今儿轮到花生烧过熬粥,他站在锅子前搅和着,面前排着长队,难免叫他有些紧张。   他看了一眼夫郎,随着对方点头,他也跟着吆喝起来。   如蓝他们早早就来铺子这边帮忙了,反正这样的事谁做谁落好名声,再说了,崔家难不成还真敢因为这样的小事就把他们几家一起扳倒吗?   这也实在天方夜谭。   来往的人自然能瞧见他们几个都在旁边盯着看,有些觉得他们是哗众取宠,有些则是感念他们心善。   千人千面,众口难调。   季时玉让小跑腿们一人喝了一碗,才让他们继续去送东西。   有眼尖的看出他们的身份了,意味深长的问道:“季少爷,你这铺子生意这般好,也该找些靠谱的伙计,若我没看错,那几个都是乞丐吧?让乞丐送贵重物件,您真敢啊?”   “我找的伙计自然靠谱。”季时玉掷地有声,“只要无人在背后放冷箭,我的伙计都能将客人需要的东西完好无损的送到。”   这话的意思便是,就算来日真出岔子,也定然是有人暗害。   说罢,他又扬声道:“我们铺子里的小伙计们是专做跑腿营生的,其他铺子若是有需要,也可找他们做事,如今他们有正经活计,还请各位不要依旧觉得他们是乞丐。”   还能帮别的铺子送东西?   这倒是稀罕了,他们只觉得哪家的伙计就该为哪家做事,竟然还能帮别人家啊?   虽然各家铺子嘴上没说,但心里却暗暗记下这事了,哪家铺子都会有偶尔人手不够的情况,若是能帮忙,他们自然也都会觉得方便许多。   施粥的队伍逐渐变短,今日倒是没有来这里浑水摸鱼的人了。   花生将锅灶都收好,清洗过后便还回去了。   原先借给他们锅灶的摊贩对他们也是不住称赞,这样的好人做好事,终究是不多了。   “你要施粥几日?”如蓝轻声询问。   “我想着三日便足已,若是时日太多,少不得会叫人盯上,该换你们了。”季时玉说,“或者你们稍等几日,我觉着崔智明要来了,他昨日就对我极尽威胁之语,实在过分。”   “莫要理他,他难不成还想把咱们都杀掉吗?这样的好事哪里就只能他做了?实在是跋扈。”如蓝提起他便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虽说他们几家都不如崔家,可若是真和崔家对上,也够他喝一壶。   姜橙子笑道:“咱们轮换着来做,也就几日的事,既然是做好事,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又没人不许他们崔家施粥?”   “那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季时玉挑眉。   这几日施粥,连带着铺子里的生意都好了许多,虽然看似人少,但小跑腿们却是越来越忙活了。   一连数日都是晴天,街道的积雪化的很快,只是也有一些会结成一层薄冰,害得季时玉两度差点摔倒。   阿喜挠着头连连道歉,将门前的薄冰泼上热水锄掉,并垫上一层沙子,也是防止有客人摔倒,那可是要赔罪的。   季时玉拍着胸口笑:“给我吓的……”   “少爷是不是伤到哪了?您脸色一直缓不回来?”元满有些担心,“我去找大夫给您瞧瞧吧?”   “无妨,就是被吓得不轻。”季时玉无奈笑着,他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元满不满噘嘴:“您从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自然是会被吓到的,您没事就好。”   在后院歇着缝制新衣,冷不丁小跑腿就冲进来了,他们各个脸上带着严肃,像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季时玉抬头,心平气和的询问道:“丢物件了?哪家丢了?”   “不是!”小疤脸摇摇头,头上的小鼓包都跟着晃,“我们刚才瞧见几个衙役到镇上来,便跟过去看了,发现他们是去崔家了!”   “崔家?”季时玉挑眉,“可有听到什么?”   小疤脸摇头,“没有,老大刚好在那边送货,我们就先回来了,一会等他回来再跟您说!”   话音刚落,小瘸子就回来了,他满脸潮红,面上还带着激动的笑。   “东家!崔家出事了!”   “详细说说。”季时玉把针线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崔家要倒霉,他当然得欢呼。   小瘸子道:“我听见衙役粗声粗气的问了很多,说有事要他帮忙调查,就把他和崔管家都带走了,不像是要他帮忙。”   “自然不是,若是需要他帮忙,该是来请他才对,而不是突然就把他给带走。”季时玉瞬间来了精神,“你们四处送货时多听听别人是如何说的,去吧!”   “好!”   他们从前做乞丐时就是到处听别人内院的事,也是想为他们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增添些意思,如今都能正大光明的听了!   另一边,县衙。   因着前几日积雪未消,直到这两日才继续审问卖身葬父的小哥儿和追他债的汉子们。   果真叫他们问出些东西来,都是花钱雇来的人,自然能通过威逼利诱让他们说出实情。   那“追债”的汉子们最慌,倒豆子般就把之前藏掖着的话全都说了,他们可是混混,让他们做这样的事,自然得弄清楚是谁指使的。   他们曾亲眼看见那老管家进崔家,倒真是如戚山州所料了。   “本官已经派人将他们带来,我倒是要仔细问问,究竟是为何要这般捣乱闹事!”赵县令气的直拍醒木。   戚山州垂眸转了转眼睛,低声道:“都是小人的错,从前和崔家公子有些龃龉……”   他说着便面带难色的将过去种种悉数告知,更是将无意间发现崔家暗中买了季家之前铺子田产的事也都告诉县令。   话点到即可。 第86章 致歉   能坐在县令位置的人, 自然是有头脑的,许多话都该是点到为止。   因为对方有自己的判断,也不喜欢别人将事情一股脑儿的全都塞进他耳朵里, 反而会适得其反。   赵县令从戚山州的话里隐约能察觉到什么,他没想到小小太平镇内里居然会有这些龃龉和龌龊, 若是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闹事,他必然得好好处置!   衙役们很快就把崔智明和崔管家一并带到了堂上,崔智明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上堂, 且还是以这样的嫌疑身份。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身边这个废物!   崔管家早就吓坏了, 他这些年年老,自从老爷不再管事, 公子做事便越来越不留情面, 越来越龌龊。   但他还是听之从之,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公子, 却不像如今反倒是害了他。   “将人都带上来!”赵县令一拍醒木,沉声说着。   很快那些人又被重新带来,那假装欠债的小哥儿和催债的汉子看到崔管家就立刻指认起来。   “大人就是他!就是这老头让我们这么做的!他给我们银子,说要我们帮他办事,只要演一出戏就能给我们很多银子!”   “是他!他亲口对我们说的, 只要我成功跟着戚先生回家, 就会给我更多!大人,我还有弟妹要养, 如果不是给银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两个哭诉着,直接将崔管家给卖个彻底,只是言语间丝毫没有提到崔智明。   戚山州皱了皱眉,对此有些不满,可他也不能篡改口供……   赵县令一拍醒木, 怒道:“如今认证具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智明知晓这种事不会判死刑,但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名,听到县令这样问后,他立刻沉痛的看向崔管家,“管家,真的是你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即便他不这样说,崔管家也会保他,可当他亲耳听到公子这样说,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望,他以为至少会有保护。   不过想想也是,公子也不是这样的心性。   他将一切都承担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瞒着公子这样做的,公子一直倾慕戚山州的夫郎,曾经还有婚约,我实在看不惯他们恩爱的样子,所以才会出此下策!都是小人的错!”   这话说的半点问题都没有,完完全全把崔智明给摘了出去。   可是!可是身为家里的下人,若是没有主子的指示,谁敢私自做这样的事?!   县令自然也知晓,即便他想帮着戚山州,可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能就直接确定崔智明就是幕后主使。   戚山州并没有多说什么,很识趣的往后退了两步,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崔智明就是害季家至此的人。   “既然你供认不讳,来人!将他带下去关押起来!”随着赵县令拍醒木,深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两侧的衙役立刻上前把崔管家带走了。   崔智明缓缓说道:“大人,既然已经水落石出,那是不是可以走了?”   “虽说此事与你并无太大关系,可崔管家到底是你家里奴仆,你御下不严,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必要登门致歉才可。”   这是赵县令眼下唯一能为戚山州做的。   崔智明宽大袖口下的手狠狠攥起,面上却格外谦卑道:“多谢县令提点,草民一定会登门赔礼道歉。”   “退堂!”   “单有疑心是绝对不够的,何况崔家在太平镇颇有声望,还是要有证据。”赵县令提醒道。   戚山州明白这个道理,他轻轻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那就好。”赵县令对此并不介意,若是真能找出证据来,他也好对崔家下手,“再有一段时日就要过年了,你今年刚成家,可要好好照顾夫郎。”   “是。”戚山州沉声应着。   晌午。   季时玉平日里都要到后院吃午饭,可今日为了能早些知晓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一直在前面吃。   绕是如此,饭菜香也不曾剥夺香膏和蔷薇水的清香。   因为事发突然,知晓崔家到底出什么事的人不多,来往的人那样多也都只是猜测,渐渐的,季时玉便没兴趣了。   “出现了!”   伴随着阿喜的喊声,他们立刻朝铺子外面看去,就见崔家的马车缓缓路过。   崔智明回来了,但是赶马车的车夫不是之前的崔管家了。   季时玉稍微一想就大概明白了,一定是有人状告崔智明和崔管家了,但崔智明这人狠毒无比,崔管家定然是为护着他回不来了。   至于罪名……想来也是不要紧的,否则恐怕连崔智明都回不来。   “真是无趣。”他微微叹息,垂眸吃起饭来。   衣裳很快就要缝制好了,这也意味着很快就要过年了。   季时玉看了眼铺子里的货物,似乎是不足以应对新年期间的热闹,还是要到县城去一趟,顺便带些礼物看看阿紫。   说做就做,给阿紫的东西他得亲自买。   “香秀跟我出去一趟。”   “是。”   季时玉迎着寒风朝各家铺子里走,他记得阿紫时常穿着一身紫色衣裳,偶尔领间还会戴一方纱巾,或许还能再给她买些其它东西。   紫玉镯,或是紫簪一类的。   他走近镇上最大的首饰铺子,进去后开始挑选起来。   阿紫喜欢紫色,那颜色也十分衬她,季时玉便挑选起来,“这条紫色的手帕能绣字吗?”   “可以的,您要绣什么?”   “这对紫色玉镯帮我装进锦盒里,还有那枚紫色牡丹步摇……”   很快面前就摆放了好几只锦盒,他将银子付过去,和香秀一起抱着离开了。   回到铺子里,他让花生备马,直接赶往县城去了。   闻香识玉的铺子生意依旧红火,县城的生意是要比他的铺子好很多,他光是知晓阿紫在赚钱,就觉得很开心。   有多多的银子,才能有多多的快乐。   “季少爷?您是来拿货吗?这样的事派人来告知一声就好,你何必亲自来?”伙计阿媛笑声说着,眉眼处却带着些疲乏。   季时玉笑道:“这是其一,阿紫呢?我给她带了礼物,她不在铺子里吗?”   阿媛神色未变,回道:“东家最近感染风寒了,不好到铺子里来,我会将您来的消息告知她的。”   “那我去探望她吧?”季时玉闻言有些担忧,“我也想知道她的情况,只是要辛苦你们带路了。”   “说来惭愧,东家一病就不喜欢见人,除了大夫谁都不见,家里的婢女也都只能趁她熟睡时进去照顾一二……”阿媛有些不好意思,“您的礼物,我们会代为转达的。”   季时玉微微点头,“好吧,定要告诉她我来过。”   “对了,我来还有件事,马上要过年,香膏和蔷薇水要再要一些,你帮我准备两次的量就好。”季时玉笑说,“你们东家风寒若是好些,记得派人通知我,我来看她。”   虽然不知晓阿紫为何不愿他到家中拜访,不过人人都有隐私,对方既然不愿,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阿媛闻言再次笑起来,一一应着他的话。   季时玉心满意足,本想着叮嘱完这些就离开,想着左右自己都到县城了,也该稍稍打听一些。   他顺势坐下,悄悄凑到阿媛面前,笑问道:“阿媛,你可知今儿衙役到镇上是去做什么了?”   阿媛心想终于知道问这个了。   她当即笑道:“您还不知道吧?戚先生竟是没跟您提过这些?听说是崔家的管家,想用美人计离间您二位的夫夫关系,被戚先生告知县令了。”   “竟然有这种事?”季时玉吃惊的瞪大眼睛,“那果真与崔智明无关吗?我瞧他都被放回去了?”   “季少爷,这样的话也就是自欺欺人,若无主子授意,奴才哪里敢做这样的事?”阿媛轻笑,继续低声说着,“不过是眼下没有证据,只能将他放走而已。”   这倒是和季时玉猜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没想到事情缘由竟是因此,这崔家实在是令人厌恶,竟还想用这种方式离间他们。   想来之前遇到过不少回,只是都被戚山州化解,这次怕是忍无可忍,便全都捅到县令那去了。   眼下县衙那边定然不安分,他还是不去触霉头的好。   和阿媛浅聊几句,便回镇上了。   这一来一去的又耽误不少功夫,衣裳只剩一点就能缝制好,也不着急,季时玉就干脆歇歇,等着戚山州他们从县城回来了。   他刚回来没多久,张春雨就带着帷帽来了,和他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知晓的怕是真认不出来。   季时玉却是一眼就看出他的身形和举止,皱眉道:“张春雨?”   “这样都能被你认出来,季时玉你和戚山州果然是有本事的,竟能把崔管家拉下马,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们,否则若是那位管家反应过来,知道是我将卖身契给了你,崔智明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低声说着,像是在掩人耳目。   季时玉狐疑看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想买东西就尽快,若是不买就赶紧走。”   张春雨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要他对崔智明厌恶,对他自身就有益的。   他笑道:“今日他被带走的事想来你也知晓了,县令勒令他要对你们登门赔礼道歉,他可是准备明日就上门的,我只是不想他又扑空,在家里对我大发雷霆,才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他如果真的要登门对自己来说,不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季时玉对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何况只是登门赔礼道歉而已,又不是要拿他的项上人头来赎罪。   “我可是将这事告诉你了,随便你如何吧。”张春雨哼笑一声,他有些按耐不住的得意着,“你们当初解除婚约是对的,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季家之前好些铺子田产都落到崔家了!”   季时玉稍稍冷脸,他当然知道这事,崔家想方设法把他们家弄落魄,不就是为了那些铺子营生吗?   就算知晓这些有什么可得意的?   等等!不对!   张春雨是如何得知的?这样有损名声的事,崔智明不可能明着做,那一定是张春雨发现了什么。   他是崔智明的男妾,在崔家畅通无阻,进入他书房查看也不足为奇。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他解除婚约只是因为对他并无感情,哪里会像你说的这么阴谋横出。”季时玉故作不信,言语间更是有些偏向崔智明的。   还说不说,张春雨就是个傻子。   被季时玉这样一说就着急了,他急道:“这是我——是我悄悄发现的,他书房的暗格里,有很多锦盒,有一只盒子里几乎都是你们季家的房产契子,我只是不想看你还对他留有信任罢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曾去过崔家数次,从未见过你说的这些暗格锦盒,你是怕他登门道歉后我会原谅他?你还能更恶毒一些吗?”季时玉略有些不屑的看着他。   似乎是被他的神情给刺激到了,张春雨有些恼怒,“你若不信我便拿一份给你看,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季时玉有些无语,懒得再和他废话了,转身不再理会他,示意阿喜招呼他,自己则是默默坐着喝茶了。   张春雨依旧暗暗提醒着,并扬言一定会说到做到,连东西都没买急匆匆甩袖离开了。   嗤。   蠢货。   季时玉没忍住弯了弯眼睛,不怪别人都说最是内贼难防,崔智明也该体会一番。   “夫郎,能信他吗?”花生小声问,他总觉得张春雨这个人不靠谱。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相信他,也不觉得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如果他真将这些东西递到我面前,那也是他个人所为,我可从未指使。”季时玉说着笑了起来。   花生张大嘴巴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很快就捂住嘴笑了起来,夫郎果然是聪明的。   如季时玉所预料的那样,崔智明很快就派人来告知他,说的有误会好解决,明日登门拜访。   季时玉不怕他会闹事,毕竟他究竟有没有指使崔管家做那些事县令心知肚明,让他登门道歉也是给他台阶下,若他依旧不识抬举,自然也不会再轻松放过了。   再者,即便崔智明捧着金银珠宝来,那也有原本就属于季家的一份。   他现在只想着张春雨能手脚麻利些,快些将一点点的实证都偷来。   若是不然,自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难免会让他自己有些恶心罢了。   可只要能让崔智明吃瘪,他就愿意做。   老时辰,戚山州他们到铺子前来接他,之后便回去了。   到家后,季时玉便立刻将崔智明要来的事告知了戚山州,戚山州也知晓,为此县令还特许他明日不用到县城,再加上后日就是休沐日,等于这两日都能在一起了。   季时玉很欢喜,便要元满再多做两个菜,好好吃一顿。   饭后,季时玉又和戚山州聊起“美人计”的事,才知晓那崔智明竟是想了那么拙劣的法子,分明就是把戚山州当色欲熏心的傻子整?   “他只当人人都如他一般?”季时玉哼笑一声,“竟想出那种法子来,不过你也该早些跟我说……”   “左右眼下事情都已解决,若是那是告诉你岂非让你平添烦恼?”戚山州笑着捏捏他脸蛋,“你近日似乎长肉了,抬头我瞧瞧。”   季时玉便立刻乖乖坐好,仰着头看他,“你好好看,我是觉得最近漂亮许多,我阿娘说圆润润的有福气,我先前一直吃不胖的。”   许是天生骨骼就纤细,季时玉从前也是很纤瘦,想来是秋冬贴膘够了,如今倒是真有肉许多,但还是瘦。   戚山州又捏捏他胳膊腿,“似乎只是脸上肉些,胖瘦都无妨,身体健康才是最要紧的。”   “这倒也是。”季时玉眯眼笑了起来。   这边正温馨着,屋内的另一角落却有些不和谐,戚鱼不断往于实手心塞小果子,换做平时,这可是只有季时玉才有的待遇。   于实依旧冷着脸慢慢吃着,连个眼神都欠奉。   季时玉朝他们那边抬抬下巴,凑到戚山州耳畔询问,“怎么了这是?”   戚山州也低声道:“鱼哥儿没白去镇上,还认识了其他读书的小哥儿,他叫人家教他念字,于实不高兴了。”   “啊?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季时玉只觉得他们有趣,“总不至于是觉得小鱼有了别的朋友就不跟他玩了?”   戚山州点点头,可不是么!   季时玉便笑的更灿烂了,还真是和小孩儿一样。   …   第二日。   因着不需要早起赶路,都到原本该起身的时辰戚家还安安静静的,只有鸡时不时咯咯几声,像是在下蛋。   下人们倒是早就养成早起的习惯,起床先到鸡窝里看,还真有枚鸡蛋,摸起来还热乎着。   花生拿干草擦了擦,又用温水冲洗一番,这才将鸡蛋收起来,看着满满一小盆的鸡蛋,他都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东家们今日想来是要晚些起,他们也不着急做饭,将院子内的一切事宜都规整好,屋檐和廊下也都清扫干净,眼看着时辰差不多,这才进厨房做饭。   饭菜做的很足,家里的地窖都满满当当的,看着都觉得要吃好几年了。   夜里睡得早,季时玉比戚山州还先爬起来,热乎乎的暖炕热得他满身汗,坐在炕头歇了歇才觉出汗落下去了。   他起身灌了口茶水,恰好元满进来看情况,看到他喝凉茶差点叫出声,“少爷!您怎么能喝凉茶!仔细伤着身体!”   “低声些。”季时玉皱眉,“饭菜都做好了吗?”   “快了,您若是饿了就先吃糕点垫垫肚子,我给您拿,顺便给您换壶茶水。”元满扶着他坐下就自己去做事了。   屋内暖和,尽管只穿着里衣,也并不觉得寒凉,冬日就该如此温暖,才让人觉得格外舒心。   “夫郎?”   “我在外面。”季时玉说着就朝暖炕走去,顺手将挂在旁边的衣裳给他拿过去,“你将衣裳穿上再起来。”   戚山州赤|裸着上身,后背和腰腹还有几道明显的抓痕,是前两日留下的,竟是还没好全呢。   腹部的那道疤如今看着倒是没那么狰狞了,只是每每见着,总让季时玉觉得不痛快,从而更加厌恶邻村的人。   戚山州快速将衣裳穿好,看见他还只穿着里衣,就知道他热,叮嘱道:“晨起衣裳得好好穿,只是你最近格外怕热,是热炕烧的太烫了?”   “我也不知,小鱼他们都没觉得热,应是我自己的问题。”季时玉说着还抹了把汗擦到戚山州衣衫上,而后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明儿就给你洗哈哈哈……”   戚山州拍拍他屁股,“我在家时何曾轮到你洗衣裳?再说还有下人在,他们自己多烧两锅热水洗就是了。”   季时玉微微点头,“我也知晓,好了好了,小满说饭菜要做好了,快些洗脸吧,我闻着他们做了许多好吃的。”   “说起好吃的,倒是许久没有给你做鱼吃了,一会打发了崔智明,我就去河边看看有没有人凿洞,年年冬日都有在河边卖鱼的,咱们也去买几条。”戚山州说。   他家夫郎得日日都吃爱吃的东西才行。   “那想来买着应是不便宜的,不过还是不要了,我最近不是很想吃……”季时玉说着噘噘嘴,“若是真想吃,就在镇上酒楼吃了。”   戚山州闻言摸摸他肚子,“可是不舒服?近日都吃什么了?季时玉居然会不想吃鱼?太奇怪了。”   季时玉忍着笑一巴掌拍到他手背上,嗔怒道:“你笑话我是吧?那我就要命你新年帮我做全鱼宴!”   “好,我做。”戚山州满口答应。   “别了别了夫君,我真的不想吃……”季时玉抓住他的手撒着娇。   戚山州也就是说笑,对方不想吃,他也不会特意做一桌子惹他生厌。   难得在家中休息,吃过饭,季时玉便开始考问戚鱼最近学的东西。   周丰先教他写自己和亲人的名字,这是初学者最喜欢的,能很好引导他们。   戚鱼没正经练过字,每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来写的是对的,只是只会写“戚鱼”、“于实”、“季时玉”,自然也是很不错了。   三字经倒是也能背上两句,可若是叫他写,也只能写出个“人”字来。   “底子倒是挺扎实,不怕学得慢,要学得踏实,反正也不需要你们考功名,慢慢来就好。”季时玉说道。   “少爷,崔家人来了。” 第87章 准备   崔智明来的时辰也很有讲究, 不早不晚,略坐坐都能留他吃午饭的时辰,只是他能顺利找到可见也是下过功夫的。   人是按照县令的意思来登门致歉的, 季时玉纵使再厌恶他,也得把他请进来。   崔智明看着眼前的院子, 瞧着是不错,没想到这汉子还能有这本事,不过到底不是在镇上买宅院, 也实在是不值当。   不过想想也是, 他们这样的人怎配在镇上买宅院?   “崔公子,我们少爷和姑爷请您进去。”   元满站到他面前, 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即便少爷不喜欢崔智明,他也得拿出做下人的姿态来。   崔智明瞥他一眼, 带着人走了进去。   屋檐下,戚山州和季时玉就静静看着他走进来。   崔智明一进院子便抬手示意身后的仆从们开始搬东西,眨眼间数不清的布匹和锦盒就全都放进院子里了。   他抬眸温和一笑,“戚先生,时玉。此次前来是奉县令大人之命, 特意登门致歉, 因我御下不严,竟是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实在是惭愧。”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一般人都会做足的姿态,但在季时玉这里,也是要分情况分人的。   “倒是有劳崔公子了。”他说着走到院子里,开始挨个翻看着这些锦盒。   明珠玉簪、翡翠耳环、珍珠项链、素色抹额和发带等等。   瞧着都是名贵的东西,还有些上好的山参补品, 倒是没有拿空箱子来敷衍他们。   崔智明看他微笑,“这是应该的,本就是我们失礼了,竟还闹到了县令那里,着实是叫人看笑话了,戚先生不怪吧?”   人前,他总是能屈能伸。   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戚山州就是县令身边的红人,竟也愿意因这样的事为难他,实在是可笑。   却不想想,崔家田产铺子如何多,为太平县赋税几何,成全了县令的好官名声,竟是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   戚山州沉默看他片刻,也学着他的样子勾起唇角,淡声道:“若崔公子日后都能管束好底下的人,自然就不会再闹到县令跟前了,否则县令忙碌之余,还要为崔公子处理琐事了。”   崔智明哼笑一声,“自然不会。”   “崔公子可要进来吃口茶?不过家中简陋,茶水怕是不能合错崔公子的胃口。”季时玉言语间尽是嘲讽。   崔智明身后的仆从们都有些怒意,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季时玉压住殴打,可崔管家的事就在眼前,他们谁也不敢没有命令就行事。   “是吗?”崔智明笑笑,“我对茶叶向来不挑剔,且既然是来做客,自然是客随主便,哪怕是清水,也得尝上一杯。”   季时玉瞬间冷下脸来,这人倒是越来越厚脸皮了,可见不能和他有丁点客气。   “你想吃,我却不愿意分你分毫。”季时玉冷笑,“季家到如今这般地步,若说没有你崔家暗中推波助澜我是不信,你最好日日求神拜佛,保佑我找不到证据,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下狱。”   “时玉,你这样是要与我撕破脸吗?”崔智明也跟着冷下脸,像是笃定他不会这样做。   但话已然说出口,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季时玉下巴微抬,眼底尽是阴狠笑意,“只怕你撕不起。”   崔智明对季家如今的情况了若指掌,不过就是在镇上有三两间铺子,和崔家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怎么可能与他抗衡?   可他说得这样认真,倒是叫他犹豫起来了,难不成季时玉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后手吗?   越是阴狠之人就越是多疑,崔智明掌管崔家多年,更是在镇上盘踞许久,是绝对不允许有无法掌控的事发生。   季时玉当初解除婚约就是如此。   虽说不曾改变他的计划,却让他失去了对季时玉的掌控,这让他耿耿于怀,格外芥蒂。   “既如此,那便日后见分晓吧。”崔智明深深看了他一眼,“今日登门致歉,望来日能好好相处,告辞。”   “慢走,不送。”   崔智明来这一趟连门都没进,更像是单单来送礼的。   季时玉可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他就是要让崔智明不好受,那他心里的气才能稍稍舒坦一点点。   “将东西都搬进去吧,过年时就能拿来送人了。”季时玉心满意足了,若是都变成现银,也能值百两有余。   戚山州笑牵着季时玉进屋里暖和,当即就开始分这些物件哪个送哪等等。   …   第二日戚山州休沐,正好也是镇上赶集日,赶集向来是赶早不赶晚,满院子的人都去也是难事,便叫元满和花生留下了。   “少爷,一定要给我买糖饼啊!求您了少爷!”   临走前元满还在哭哭求着,不带他去就已经很难过了,若是还不给他买糖饼,他真就要难受死了。   季时玉笑着答应,并表示连花生那份都会让香秀买好,这才赶到镇上去。   临近年关的集市总是热闹的,于实紧紧拽着戚鱼手腕,生怕他一眨眼就被人群给带跑了。   香秀则是跟在他们身后,趁停下时将元满和花生想要的糖饼买给他们。   过年要置办年货,米面倒是都不缺,只是肉还得再多买一些,家里这么多嘴巴等着吃饭,买少了可是要不够的。   “羊肉吃吗?”戚山州问,“这次倒是能多买一些煲汤。”   季时玉想了想羊膻味,连连摇头,他现在什么肉都不太想吃,半点胃口都没有。   “少买一些你们吃就好,我有菜就能过活。”季时玉笑说,他本来就不是很能吃肉。   戚山州想想也是,便少买了一些。   除去新年要张贴的东西,其余便都是些糕点零嘴糖葫芦,季时玉从前说不爱吃,可看着那通红的果子被糖包裹着,还是觉得有些馋嘴。   连带着给戚鱼买了一串,香秀几人也有份。   集市逛完,嘱咐摊主们将东西都送到铺子里,他们则是先带着方便拿的东西进铺子里了。   先前县城送的新货都到了,铺子里人满为患,好些小姐和少爷都亲自来买了,自然也就用不到小跑腿他们了。   季时玉将买来的糖块和零嘴分给他们,一并还有些衣裳,“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们手里都有些银钱,可是要省着些花,买了肉菜糖块,过年时吃。”   “多谢东家!”小跑腿们连连道谢。   再没有比东家还在乎他们的人了。   “新年期间铺子要关门到初五,在此期间你们就买些东西回小院里吧,明儿就休假了。”季时玉摸摸小瘸子的脑袋,“你是老大,得看顾着他们,莫要让他们走丢了,另外若是有空就帮我盯着崔家,明白吗?”   小瘸子赶紧答应,“东家放心。”   季时玉满意了,“去前院,今儿客人多,保不齐就有需要送货的,你们抽空再多赚一些。”   “好!”   铺子里人多,丁卯算账都算不过来了。   季时玉要了这么些,就是为着这几日卖,他扬声道:“明日就打烊了,到初六才会开门。因此今儿诸位多买一些,也会给各位算便宜些。”   闻言,她们便哄抢的更厉害了。   季时玉当然没有将所有的货都摆到明面上来,毕竟年后开门还会来很多客人,而且还有一些是要给甄家留着的。   原本以为是要送到东长街北巷甄家,可传话却说会派人来拿,就在这两日。   季时玉想起确实有段时日没见过甄小姐了,连这几日都没瞧见,可见是真的忙吧。   很快,铺子的货架上,东西几乎都被抢光了,就连平日里卖得最差劲的手帕和小物件,都没剩几个了。   蔷薇水依旧是限买多瓶,也不会影响之后的生意。   将铺子里的客人都送走,季时玉就让阿喜把铺子门给关上了,也该清算给他们的月钱和新年红包。   他一直信奉多给银子好办事,阿喜和丁卯也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光给阿喜这个伙计的月钱就有五两,更别提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动脑的丁卯了。   除去月钱,自然还有答应给他们的赏银和红包。   粗略算下来,单是他们两个拿进手里的银子就有近百两了。   有他们的,自然也有几个小跑腿的。   季时玉当然不会给他们太多,一人一两,太小的那两个只有二十文钱的小红包。   “拿着银子多买些肉吃,他们还小不能做事,二十文是我送的,日后可要好好为我做事,明白吗?”他严词叮嘱着。   真金白银可不能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小瘸子看了弟妹们一眼,一群高高低低的孩子们齐刷刷跪下磕头。   他们从前是乞丐,膝盖对他们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后来他们不是乞丐,膝盖便是表示诚意的忠心的用途。   季时玉对此倒是很满意,他微微点头,“起来吧,现在就去买东西准备过年吧。”   “多谢东家!”   眼看着他们离开,季时玉看了眼屋外的时辰,笑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也关店回家过年吧。”   阿喜立刻欢呼一声,“多谢东家!我娘还说要给我说亲事呢,有您给的赏钱,就能说个好姑娘了!”   “那就好。”季时玉自己过得很好,也希望身边人都能过得好。   收拾期间,在集市买的东西都送来,奈何马车就装不下了,又租用了辆马车,叫车夫给他们送回去了。   阿喜和丁卯把铺子的门窗检查数次,眼看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到集市上采购年货,准备回家过年。   这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市,到镇上买年货的人不少,但像他们这样另租一辆马车装物件的也实在是少。   回到家里,戚山州就指使他们将东西都放好,转身的功夫就不见季时玉了,他立刻追进屋里,就见他站在衣柜前。   “做什么呢?”戚山州询问,“衣裳不够穿了?”   “那倒不是,只是想着给嫂嫂送什么料子,她自己能穿戴,还能剩些碎布给小娃娃做小衣裳。”季时玉赶紧将话引起来,顺势将衣柜关上。   戚山州便顺着他的话说,“拿回来的布料不少,今日二十七,左右还有几日,你再挑挑就是了,不急呢。”   季时玉连连点头,“是呢,我还剩了些红色的布,到时候做小福包,给他们包银子。”   他们回来的不晚,也正是晌午时候,方才在镇上吃吃喝喝,此时倒是真不饿,便没让下人们做饭。   元满和花生就窝在屋里守着炭盆啃甜饼,香秀笑着给他们倒热水喝,倒也欢气的很。   “山州!山州!”   大门没关着,程三秋就跑进院子里吆喝起来。   在前面的香秀赶紧去迎,戚山州也已经出来了。   “三秋,有事?”他有些诧异。   “河边买卖鱼呢!岩峰哥让我过来叫你去看看,你要是空闲了,一起去啊!”程三秋笑呵呵说着,边说话白雾边从他嘴里飘出来。   戚山州想了想道:“行,那你进来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去。”   外面本就冷,程三秋和他又是同岁,平日里也能说到一起,自然就随着他的邀请进屋里了。   他家家境还不错,屋里也暖和,只是和戚山州家比起来,还是不如!   香秀赶紧给他倒茶,“三公子喝水。”   程三秋挠挠头,哈哈大笑:“咱们都是村里人,不兴这些,我就吃杯暖暖身子!”   “三秋哥,那鱼是怎么捞的?”季时玉询问,“就算能凿开冰层,一条条钓也费事吧?”   “哈哈哈要像你这样那是费劲,也是,你刚回村里过冬,不知道也正常。村里都是用草药药鱼,只是会让它们昏迷,在趁机捞。”程三秋笑说,也不会影响之后的食用。   季时玉恍然大悟,他倒是从没想过居然还能这样。   戚山州很快就换好衣裳出来,“走吧。”   “我也想去。”季时玉立刻站起身,“我带着香秀去,就在岸上看看。”   “行。”戚山州点头。   他们便一起到河边去了。   村里好些人都围在河岸处,走近还能看到冰层破了很大的洞,还有些人正捞着。   岸边的桶里鱼时不时还会甩着尾巴,看起来只是晕迷糊了,但没死。   季岩峰还挤在人堆里死死抱着一桶鱼,这都是他挑拣出来的肥美的鱼,能吃一整个春节的。   “大哥。”戚山州扬声喊了一句。   “在这在这!快来!”季岩峰挥着手应着他,“给我累够呛,我都挑好了!”   他家弟弟最爱吃鱼,可不是得挑着那些肥美的买,买少了还不行!   戚山州挤进去看了一眼他的木桶,确实都挺肥美的。   “只是阿玉最近不想吃鱼,我先前说多买些他不许,我只少挑一些狗家里吃就好,剩余的大哥拿回家给嫂子补身体吧。”戚山州说。   “这倒是稀罕了,他居然会不想吃鱼。”季岩峰也只是疑惑一瞬,便立刻答应了。   他们多买些,就算之后季时玉想吃了家里也有剩的。   戚山州便一并将这桶鱼都买了,季岩峰本想和客气一番,却被戚山州一句话给堵回去了。   “这次我买,日后若有其它的大哥买,在外面这样推三阻四有些不好看,有什么咱们回家关起门来说。”   “好兄弟!”   戚山州做事直,不爱在外面跟人推来推去,总觉得十分尴尬,不明白这种推脱到底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大方接受。   但自古以来所有人行事都是如此,也就是季岩峰真看他这个弟婿好,否则怕是也要吃心的。   季时玉只觉得这氛围热闹,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就连平日里最沉闷木讷的人家,也都在为买鱼而觉得开心。   回到家里才将鱼分来,戚山州只要了三条,倒是也够他们这段时间吃的了。   “大哥你回去,正好我们还买了些羊肉,你拿些回去给爹娘补补。”戚山州说着就要他们去地窖拿,恨不得将他们多买的东西都拿回去一些。   季岩峰看笑了,“我今儿要是都拿回去,你们回家时还拿什么?行了,过两天你们回家的时候想拿再拿吧,我走了!”   这话说得倒是也没问题。   戚山州想了想,还是把几包果脯给他拿回去了。   季时玉对这些全然不操心,吃着点心喝着茶,美滋滋的。   “夫君,我觉得这酸枣糕还挺好吃,也没多买一些。”季时玉胃口不大,可巴掌大的酸枣糕,竟是已经吃三块了。   戚山州明白他什么意思,“这事怪我,是我买少了,只是这几日铺子也都关门了,再忍忍可好?”   季时玉噘噘嘴,“好吧,那我少吃些就是了,不过也不能怪你,我也没有想到这酸枣糕这样好吃。”   “晚上吃什么饭?我叫他们先准备起来,天黑的越来越快,得抓紧时间做了吃。”戚山州问他。   “炒酸菜吧,我记得之前我娘拿过来的还没吃,还有酸豇豆,放上辣子应该会很好吃。”季时玉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戚山州想了想,“那就焖米饭,配着吃正好,肉呢?不吃鱼,总得吃点其它的肉,羊肉也不吃,猪肉还有一些。”   “排骨。”季时玉说。   “那就烧排骨。”戚山州立刻拍板。   做饭的事交代给下人,立刻就有人去做这事了。   晚些时候吃过饭,季时玉就挺着肚子瘫坐着了,戚山州便在旁边给他剥着橘子,省得弄脏他的指甲。   “肚子都圆滚滚了,还能吃下?”戚山州摸着他肚子忧心忡忡地问着。   季时玉张嘴,一枚橘瓣就进了嘴,他歪头不大高兴道:“这橘子也没什么东西,汤汤水水的进肚子里溜缝儿而已。”   戚山州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霸道道理,但他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随他的。   吃完一个橘子,肚子里半点缝都没有了,季时玉彻底不想动了,也开始后悔自己方才吃的太多了。   戚山州把剩的两瓣吃掉,时间皱起眉,这时候的橘子居然也这么酸,真是被那摊贩给骗了,说什么甜的齁嗓……   他赶紧灌了杯茶水漱口,再看向季时玉,对方好像就吃不出酸味儿一样。   “我想睡觉了。”他嘟囔一声。   “得稍微走走消食,否则要闹肚子了。”戚山州说着就伸手拉他,哪能真让他就这么睡着。   在这些事上,季时玉向来是拗不过他的,便只能顺力起来,两人手牵着手开始在屋里走圈圈。   季时玉并不觉得自己有消食,且腿脚也累得厉害,最近总是忙碌,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想去茅房……”他突然小声说。   “我把恭桶拿——”   “不行不行!”季时玉踮起脚尖用力捂住他嘴巴,“都没有睡觉呢,不能这样行方便,你背我去吧。”   戚山州没忍住笑出声,“偏要让我不方便?”   季时玉娇气抬下巴,“这是你身为夫君该做的,快些……”   戚山州给他穿戴好衣裳,这才背着他去茅房,一来一回就灌了一身冷风,也不知为什么偏要这样折腾。   自己夫郎自己宠,再苦再累都得受着。   刚想完,季时玉瞬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当即抬眸凶巴巴的看着戚山州,“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戚山州你说话!”   “什么?这都被你知道了!”戚山州胡作惊讶,手臂瞬间就被拧了一下,他不为所动继续说着,“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你是我的夫郎,不然我的巴掌都要落到你屁股上了。”   “你打我打的少吗?”季时玉抬脚轻轻踹着他的腿。   分明总会打他,还说得好像没动过他似的。   戚山州闻言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偏头笑了起来,季时玉瞬间脸颊涨红,翻身骨碌进炕的最里头,拿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半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了。   总爱拿被窝里那些事打趣他,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不逗你了,我去端水来给你擦洗,躺着吧。”戚山州拍拍他挺翘的屁股,起身去小偏屋里了,顺便看看灶火,烧的太旺,季时玉又该热了。   不过是片刻功夫,等他到屋里时季时玉早就睡着了,酣甜模样叫人不忍打扰,只是擦洗还是要的。   不然明日起来要闹性子了。   主屋的烛光很早就熄了,下人们见状也收拾一番进屋休息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睡太早的缘故,季时玉夜里竟是饿醒了,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戚山州,舔了舔唇,有点惦记酸辣豇豆的味道,他记得晚些时候吃饭好似还剩一些。   他点起一根蜡烛,立即小心翼翼穿衣裳,连斗篷的帽子都戴好,就蹑手蹑脚穿过屋廊进了厨房里。 第88章 生辰   “小满哥, 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夜里,花生突然惊醒,总觉得好似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家里日日都到处打扫,各个角落连耗子药都放了许多, 一只老鼠都没药死,反倒是浪费了许多粮食。   可见家里是根本没有蛇鼠的,那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花生越想越害怕, 可元满睡得沉叫不醒, 他就只能去叫跟他们隔着一道帘布的香秀。   “香秀,你能听到声音吗?”   “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声音, 一定是你听错了, 赶紧睡觉吧,夫郎叮嘱过了, 明日要早些起来做饭的。”香秀嘟囔着翻个身。   花生从前在家里时境遇不好,夜里总是会被拽起来,因此他对声音响动总是很敏感,他觉得如果不去外面看看,这一晚怕是都不要睡了。   “我出去看看。”花生说着就翻身坐起来开始穿衣裳。   香秀听他这样说, 自然也是睡不着的, 她也跟着坐起来,若是真有什么事,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两人点亮蜡烛,互相挽着手就出门了。   他们下人就在前院住着,声响自然也是从前院传来的,只是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贼人。   之前听鱼少爷说过,曾经有人偷到家里来, 被老爷好一番惩罚,如果这次又是贼人……   花生顺手将扫把摸起来,若是真有贼人,还能稍稍抵抗一下。   他们将院子检查一番,马棚鸡窝都没有任何动静,鸡都没丢,想来是没在这里偷盗,便继续边走边听动静。   “厨房那边好似有火光?”花生碰了碰香秀,两人瞬间急匆匆朝那边赶去。   厨房里虽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可只要是他们家里的东西就什么都不能偷!   两人思及此,瞬间大胆起来,一把将厨房的门给推开。   花生呵斥道:“什么人竟然敢偷到我们家里来!知不知道我们老爷是——夫郎?!”   …   戚家灯火通明,被吵醒的人都在主屋里守着,看着季时玉吃宵夜。   戚山州听到动静被惊醒,一摸身边没有人,瞌睡瞬间就尖叫着逃跑,他也直接跑起来开始满屋的找,却没想到他居然跑到厨房吃凉掉的饭菜。   惊慌消散的同时气愤也逐渐上头,大晚上的,要吃什么叫他就行,非要自己偷跑出去做什么!   外面又冷又黑,这要是摔着,别人也听不到动静,那不是找罪受吗?   可这些斥责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季时玉大概是真的饿狠了,就着米饭,将剩的酸辣豇豆吃都完了不说,还顺便吃了几颗腌小蒜。   “吃饱了?”戚山州看着他面前的空碗无奈询问,“还要不要再吃点?”   以为他晚饭吃了那么多就够了,没想到还能饿醒,看来以后得在烧暖炕的灶台上热着饭菜。   季时玉心满意足的擦擦嘴,“吃饱了。”   戚山州抬手示意,香秀和花生立刻将这些碗碟都端走,在厨房洗刷过后就没再过来了,毕竟他们看得出老爷和夫郎还是有话要说的。   屋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个,戚山州默默看着季时玉,“就不能叫我一声?”   “你睡那么熟……”季时玉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   “瞎找借口,就是因为我睡着才要你叫我,我要是醒着用不着你去就端来了!”戚山州嗓音还有些沙哑,语气却有些沉和重,“这么点小事,以后叫我一声就行,明白吗?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季时玉扁扁嘴,朝他伸出双手。   唉。   戚山州确实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现下吃饱了,该睡了吧?”   “就睡了……”季时玉往他怀里蹭了蹭,慢慢合上眼睛了。   真行。   戚山州失笑,吃饱就睡,真把自己当小猪了。   夜里没再折腾,倒是都睡到天亮了。   季时玉朦朦胧胧地坐起来,摸了摸并不觉得饿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他向来不是能吃很多饭的身体,这几日却是总吃很多,难不成是在贴膘吗?   “呀!”   看着身侧已经空荡荡的暖炕,他赶紧下地穿衣裳,差点就要忘记了,今儿可是戚山州的生辰!   “夫郎,您起来了,我们做好饭了,老爷也已经吃过了。”花生听到动静赶紧进来,就见他着急忙慌的,“您这是要做什么?”   “戚山州呢?”季时玉询问。   花生道:“屠户家里在帮村里杀猪了,里正叫老爷过去帮忙了。鱼少爷和于公子也去看了。”   那就不能穿他送的新衣裳了。   季时玉瞬间失力,花生赶紧扶住他,“我这就去端饭菜来。”   饭菜就在灶台上热着,许是夜里吃的太多,他此刻并没有很饿。   村里总是赶在年前才会杀猪,这样过年时就能吃上新鲜的猪肉,自然也不是谁家都能养猪的。   村里养猪的人家寥寥几户,屠户家的肉自然也是卖得动的,他们在镇上还有摊子,自然不愁卖。   季时玉是想出去看杀猪的,他还从没见过呢,可走到半路就听到猪的哼叫声,叫得他毛骨悚然,就不敢再去看了。   “小满,你去看看他这会在帮哪家杀,是不是快忙完了,我急着找他呢。”季时玉说。   “我这就去。”   元满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少爷不想看,他倒是有点想看,村里喂养的猪怎么也得有一两百斤吧?   没一会的功夫,戚山州就带着满身腥气回来了,元满在院子里给他倒着热水洗手和脸。   季时玉站在屋檐下不愿靠近他,闻到那股热腥味就觉得想吐。   “浴房也备好热水了,姑爷去洗洗吧。”   “好。”   戚山州绕过季时玉直接进了浴房,脏衣裳被元满拿到外面堆放着,否则在屋里就不散味了。   他好好把身上洗了洗,洗完又顺手拿起香膏擦了擦,是季时玉平时喜欢的味道,应该不会再闻到腥气了。   “元满,换洗衣裳没拿!”他扬声喊着。   话音刚落,浴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戚山州下意识以为是元满,竟要迈着步子往屏风后面躲。   季时玉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家里还是得有个小厮伺候你才行,年节过完,你记得去牙人那里看看。”   戚山州松了口气,转而又无奈笑起来,“那我方才叫了几声你都不应?故意拿我寻开心呢?”   “我来给你送惊喜。”季时玉透亮的眼睛好似闪闪发光一般,将怀里的衣裳郑重其事地递给他,“戚山州,生辰快乐,我也希望你平安喜乐。”   戚山州有些怔愣的看着他以及他递过来的衣裳,布料一看就知晓是铺子里最贵的那几匹,袄子看着也很厚实,一圈圈的风毛不用穿都知道得有多暖和。   季时玉继续说道:“我看你先前只穿褐色黑色那种不起眼的素色,但我觉得这匹藏蓝色也十分衬你,我缝制了许久,你穿上试试。”   “你缝的?”戚山州说着就拉过他的手又摸又看,倒是没有看到什么小伤口,“缝的这么好,我还以为是买的成衣。”   季时玉哼哼笑:“我绣工还算不错,从前娘为了拘着我不乱跑,就时常让我缝帕子,但我学艺不精,绣的时候还总错,所以耗费的时日也久。”   戚山州赶紧穿好干净里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袄子和外衣都套上,竟十分合身。   “你抬抬手臂,紧不紧?”季时玉问,“我早就发现你臂膀更结实一些,特意做宽了许多。”   “不紧,很合身。”戚山州说。他确实没想到季时玉连这些都会做。   季时玉帮他整理衣襟,稍微走远两步满脸笑意的看着他,果然是他选的布料和样式,穿在身上就像是哪家健硕的将军。   虽然糙是糙了些,可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一直都有好好照顾戚山州,比从前要好很多,模样更的俊朗。   他越看越满意,忍不住踮起脚尖去亲吻他。   戚山州当即搂住他腰身,扣住他后脑和他亲腻亲吻着,他轻轻碰碰季时玉额头,笑道:“多谢夫郎,这身衣裳我很喜欢。”   “那就好。”季时玉笑弯眼睛。   他总想着将真心再多付出一些,再多一些,生怕自己给的不够会让戚山州不好受。   戚山州捏捏他脸颊,银钱都是同赚的,想花随时可以取,但他不在意那些俗物,他娶季时玉的本心就是要呵护他,爱护他,对方有这份对他的心意,就已然很满足了。   “这么好看的衣裳,我过年再穿。”他说着就要脱下来放好。   “没关系,过年的衣裳我都已经买好了,是找绣娘定做的成衣,虽然不如我亲手做的心意。”季时玉笑说,过年节怎么能没有新衣裳呢?   又怎么可能让戚山州把一身衣裳穿三日?   戚山州便没再多说什么,左右这些事,他看着办就是了。   他是帮着杀完猪回来的,被帮忙的那家得送些肉意思意思,他着急忙慌的回来,肉都没拿,还是程三秋送来的。   “我不是说不要这些肉吗?那点排骨给我几根就行。”戚山州看着他手里的肥肉有些惊讶,农户人家就得吃油水重的才行,哪里能送人。   程三秋笑道:“你帮着杀了三头猪,这点肥肉算什么!你要是想要排骨,我再给你拿来!这你先收着,就不要再和我客气了,否则下次都不敢请你帮忙了!”   “行。”戚山州便收下了。   “瞧你突然穿这么板正,是玉哥儿新做的吧?”程三秋忍不住笑起来,“过年就是该穿亮堂些!”   戚山州只是跟着点头笑,并没有多说其它话,就更不会显摆这是他生辰得的礼物。   今儿都忙,程三秋送完东西就走了,想着一会再将排骨送来。   程家送来的肉肥,还有点板油,戚山州就拿去厨房让他们都炼油渣。   “油渣好吃吗?还油腻吗?”季时玉有点喜欢糊糊脆脆的东西,若是被油炸一下就好吃,那也稍微能接受。   戚山州道:“一会炼出来给你尝尝。”   季时玉点头:“那行,那咱们回屋里等着,你的新衣裳可不能弄脏呢。”   今日是戚山州的生辰,厨房里更是卯足劲做饭菜,恨不得把所有的厨艺都展示出来。   煎炸烹煮好一番忙活,因此中午这顿饭便吃得晚了,不过菜色却是好的。   家里有的菜和肉尽量都做了,半点没藏着。   饶是戚山州看到这桌菜都震惊了,“眼下就吃这么好,过年吃什么?”   “过年自然还有过年的吃法,你生辰好吃好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季时玉将他按在首座上,“一家之主,今日总能坐坐这位置吧?”   戚山州自幼就没了双亲,家里的座位如何坐都不在意,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季时玉主家,也不会惦记什么主座。   不过今日叫他坐,自然也不好推脱。   “咳……不用弄这些,我们直接开始吃饭,大家都累了,吃吧。”戚山州莫名有些不自然,从前没有过这样的庆祝,如今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季时玉看出他的不自然,当即接过话,“我早就饿了,小满你们也去吃,厨房的才都够吧?”   “放心少爷,我们够的!”元满知道季时玉脾性,给他们自己留的绝对够。   “好,你们也去吃。”   每日最稀松平常的对话,戚山州这才觉得好很多,示意大家动筷子吃饭。   戚鱼捧着碗迫不及待地夹着酥脆的虾,一口下去连虾壳都咬碎了,喷香的滋味在嘴里散开,别提多香了!   他边吃边问,“嫂嫂,我过生辰的时候也能这样吃吗?我的生辰就在十五,是元宵节!”   “嗯……那你想这样吃吗?”季时玉故作沉思,皱眉问他。   戚鱼眨巴着眼睛看他,紧紧攥着筷子说道:“我想……”   季时玉闻言笑了起来,“那当然可以这样做,这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嘿…嘿嘿……”戚鱼端起碗快速泡着饭,使得于实连给他添菜的机会都没有。   他当然没有错过小家伙捧起碗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水色。   他不得不承认,季时玉很会养孩子。   饱餐一顿,季时玉再次撑得懒得走动,吃饱喝足浑身都热乎乎的,赖在榻上抱着小圆枕来回揉搓。   “嫂嫂你得站起来走走,你这样会很难受,可能要吐的……”戚鱼有些担忧,“县城的大夫说过的,如果不动,食物就会在肚子里不动了!”   季时玉偏头干呕一声,被他说的有点想吐。   戚鱼却一点不自知,当即就嚷嚷起来,“你看你看!嫂嫂你快起来,不然我们刚刚吃的虾和肉肉都要吐出来了!”   他边说边拉季时玉,全然不曾察觉自己的话杀伤力有多重。   那场面真的不敢想,季时玉极力忍耐,却还是控制不住,捂着嘴猛地冲进院子里,蹲在檐下开始呕吐起来。   戚山州也一阵风似的跟过去,这戚鱼真是该挨巴掌了!   “我去叫村医!”元满急匆匆的跑了。   季时玉真如戚鱼说的那样吐了,他使劲推搡着戚山州,不许他看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而且多脏啊!   戚山州端来茶水给他漱口,轻轻拍着他的背,“怕什么,我还能嫌弃你不成?”   肚子瞬间空空,季时玉饿归饿,却是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否则就要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得先缓缓。   好在这几日冷归冷却是没下雪,元满很快就把村医给带来了,有些年岁的小老头大叔被他拽着跑,鞋袜都差点跑脱了。   村医长舒几口气缓和,又暖了暖手,这才去给他搭脉。   片刻后,村医问道:“最近可有什么不适吗?呕吐几日了?”   “没有不适,呕吐也是因为被恶心到了……”季时玉无奈苦笑,他可不是因为生病才吐的!   戚鱼窝窝囊囊的躲到于实身后,他说的就是实话,就说嫂嫂吐没吐吧!   村医微微点头,笑道:“倒是没什么大事,虽然才一月余,但从脉象来看,孩子很康健,不要担心。”   季时玉立刻看向戚山州,“你听,韩大夫都说我没事,现下你们可都放心了?不过韩大夫您刚刚说我怎么了?”   “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韩大夫言简意赅。   “哦,听见没,只是——有身孕了?!”季时玉瞬间瞪大眼睛,声音也扬了起来,“那我、那我怎么没有感觉呢?不似我看旁人有身孕不是都要吃酸吃辣还要吐?”   “这因人而异,体质不同,反应自然也不同,只是还未满头三月,事事都要小心些。”村医叮嘱着,知道他在做香膏生意,便又更多叮嘱了几句不能碰的香料。   季时玉满脸欢喜的去抱戚山州的手臂,用力摇晃悠以显示自己的开心。   他还心心念念着,没想到真的就有了!   村医也是满脸笑意,这对夫夫也算是要熬出来了。   送走村里,整个戚家都好似安静许多,一个个的都围着季时玉看了又看,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孩子。   季时玉看了一眼戚山州,他好像已经高兴坏了,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一味的给他端茶倒水。   “好了,眼下什么都瞧不出来,你们各自去玩吧,莫要在我这里守着了,烦得很。”季时玉将他们都赶走,主屋就只剩他和戚山州了。   他轻声哄道:“你别担心,我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最近我就不去镇上了,等胎坐稳了再出门。”   戚山州笑笑,“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觉得清闲,就回娘家玩。”   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不愿叫季时玉看出来,这些情绪他得自己来解决才行。   季时玉抬眸看着他,没再多说。   一下午,戚家都安安静静的,生怕闹出点动静来会影响季时玉养胎。   晚饭也是将中午吃剩的那些重新热过吃了。   主屋内安静又暖和,季时玉在榻上坐着看书,偶尔会考问守着炭盆煨芋头的戚鱼几句三字经,于实和戚山州则是就在旁边守着看着。   “时辰不早了,该去睡了。”戚山州沉声点着戚鱼。   “我不困啊,我还想再和嫂嫂玩一会,芋头都没熟呢!”戚鱼一脸无所察觉的说着,眼里都是他的芋头。   于实闭了闭眼,这傻东西,瞧不出气氛不对吗?   “困了,睡觉。”他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戚鱼瞬间急了,“芋头芋头!你不吃了呀!”   于实静静看着他,吃你个鱼脑袋!   戚鱼撇撇嘴,只好也跟着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袖子里掏出折好的纸来,哼哼唧唧的递给戚山州。   “哥哥,礼物。”他说完就拽着于实跑了,羞死了羞死了哈哈哈……   于实冷不防被冷风扑了一脸,脸都木了。   戚山州看着递进手里的纸张,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上面约莫是画着几根会直立行走的柴,还有粗糙的木屋架子,再就是写着他的名字。   前几日还只能写三个名字,现在会写第四个了。   虽然他是第四个,但一笔一划看着格外平整,比前三个都要好。   “他很有心了。”季时玉笑说,“虽然是初学,但日后还能更进步一些。”   戚山州笑着将这幅潦草如乱涂乱画的纸收了起来,想着来日等戚鱼长大了再拿给他看,怕是会丢脸死。   夜幕,戚山州将季时玉哄好,自己悄悄去堂屋了。   季时玉有孕,他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他连戚鱼都养不好,无法顾及到他的心情,他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做到做好一个父亲。   这很难。   “你不高兴吗?”   身后突然响起季时玉的声音,戚山州一抬头就看见他穿着里衣,有些无助的看着自己,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得他胸口钝痛。   “没有。睡不着出来坐坐。”他边说边朝季时玉走去,“你刚刚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你没在。”季时玉半真半假的抱怨着,“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你不喜欢我们有孩子吗?我觉得这样很奇怪。”   他总是这么坦诚直率,倒是衬得戚山州心思深沉。   “我只是有些担心,自己可能会没办法很好照顾你和孩子,这并不能表示我是不爱你们的。”戚山州捧着他的脸轻声说着,“但是我会做我该做的、所能做的一切,全部。”   季时玉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知道你能的,你不要害怕,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父母的,我们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就好,对吧。”   “对,你说的对。”   “戚山州,小鱼能平安长大你功不可没,所以不要害怕。” 第89章 新年   二十九这日是除夕。   元满几人早早就起来将春联都贴上, 门前也挂上了红灯笼,等到夜里点燃,就能亮一夜了, 瞧着别提多喜庆了。   季时玉一早就将给他们做的新衣裳给他们了,等他们初一的时候穿上, 新新净净的,也是好的开始。   戚鱼抱着自己的新衣裳来回跑,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晓他有新衣裳了, 想着晚上睡觉都要放进被窝里暖着!   家里人不多, 院子却不小,一起帮着搭把手, 就把家里给装点起来了。   早起和中午吃的都普通, 只等着晚些时候再吃好的呢!   也幸好这几日都没有下雪,天气也晴朗, 偶尔去外面透透气,还能觉得顺畅一些。   村里还没有人知道季时玉怀孕了,胎没坐稳之前,他甚至不准备出门了,因此透气时都是在家门前转一圈。   晚上吃过饭, 也是要守岁的。   屋子里亮满蜡烛, 院子里也灯火通明的,他们则是扎堆在屋里打马吊, 季时玉是玩这个的好手,把把都能吃能碰能糊,给戚鱼急的直跺脚,央求着元满替他玩。   “小鱼是不是连这一共几张牌都数不清呢?”于实看他都快掉眼泪的,忙笑着打趣他。   也正是这一句, 瞬间叫戚山州看出了不对劲。   于实向来都是木讷冷然的,脸上的表情极少,言语间也是带着些迟钝和稚气,可他此时竟能说出这么风趣打趣的话来。   戚山州就知晓,他约莫是快要恢复记忆,或者已然痊愈了。   只是迟迟不说,大概是还有什么谋略,不然就是在等手底下的人找到他。   关于对方的身份,当初也只是在军营里见过几次,偶尔也只有发布施令时能见到,毕竟对方比他们的地位要高太多。   在太平县看到他时,他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不然位高权重的公子哥,怎么会沦落到和乞丐捡食物吃?   戚山州把他带回来当然是有一定私心的,他特意叮嘱季时玉不用太捧着他,也是不想对方恢复记忆后觉得这是一场刻意的帮助。   但挟恩图报并不是他的真实意图,只是想着不论如何能结识这样的人,总归是有好处的。   何况,说到底他还是帮助了于实。   有句话不是说,论迹不论心吗?   于实也在一瞬间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下意识开始盯着其他人的表情看,让他安心的是,似乎并没有人意识到他说的那句话有什么不妥。   戚山州连牌都抓不明白,还试图让季时玉放水,夫夫两个就差凑到一起互相看牌了,元满则是满脸严肃想要赢……看起来他是无人在意的。   “戚山州!你没牌品!再央求我放你一马,你就去院子里守岁吧!”季时玉一巴掌拍到他手臂上,另一只手把他脑袋推的老远。   戚山州无奈,只能随便出牌,反正有一样的就留着,没一样的就丢出去!   吵吵闹闹的除夕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大年初一。   季时玉早早就睁眼了,他作怪捏着戚山州的鼻子,想让自己醒,又怪他醒的慢,就要故意闹他。   “别闹。”戚山州笑着攥住他的手,“怎么醒这么早?”   “今天过年,我睡不着。”季时玉往他怀里扑了扑,“戚山州新年快乐。”   戚山州拍拍他后腰,笑道:“新年快乐,我在屋里给你放了红包,你自己找找?他们怕是要来拜年了。”   季时玉瞬间瞪大眼睛,娇滴滴道:“你还给我放红包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总背着我做悄悄事呀!”   “去找。”戚山州抱着他坐起来,自己去小隔间的灶台上端水洗脸。   季时玉欢喜爬起来就开始满屋的找,他知道戚山州不会放在奇怪的地方,只要他按照平日里的习惯来,肯定是能找到的。   戚山州穿戴好走去堂屋,先把戚鱼和于实叫来,将衣裳和红包给他们。   他笑道:“早就准备好的,一人一套衣裳,还有红包。”   “哥哥嫂嫂新春快乐!”戚鱼立刻欢欢喜喜说着,顺便把属于自己那份给抱进怀里,还不忘提醒于实,“拿呀!”   于实以为自己是会张不开口,毕竟恢复记忆后,他每每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就觉得丢脸。   但戚家众人待他实在是不错,是难得的温情和欢快氛围。   “山州时玉新春快乐。”他木着脸说着,心里那张脸早就红的滴血了。   戚山州轻咳一声,将笑意压下去,他点点头,“本来就是给你们的新春贺礼,就算不说祝贺词也有,在自己家里不需要感到为难。”   于实立刻低头,这料子可真料子。   戚鱼摸着荷包红色布包捏了捏,他圆润的脸堆起笑,“哥哥,好像很多呀!”   “是吗?那都是你嫂嫂放的。”这点戚山州可不会随便邀功,“把他们也叫进来吧。”   今儿是春节,自然也得让下人们跟着欢喜的,元满早就知道会有他们的份,少爷从前在镇上时年年过年都会给他们准备礼物,虽然现在在村里,就算不如从前境况好,肯定也会有他们的份!   得知能进去了,元满立刻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各自都穿着干净的衣裳,面上也都打扮的利利索索,很有精神。   “你们夫郎说,这是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给你们定做的衣裳和红包,拿去吧。”戚山州朝他们抬抬下巴,示意他们看桌上的衣裳和红包。   花生和香秀惊喜归惊喜却是不敢众目睽睽过去拿,元满一看这样,当即决定给他们打样。   毕竟少爷很疼他,这些也都是给他们准备的,只要欢呼雀跃就好。   他率先走过去,挑了绣着他名字的红包,朝戚山州笑道:“多谢少爷姑爷!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花生和香秀见此也赶紧各自挑选了,紧紧抱着新衣裳,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似乎从记事起,他们就没有穿过新衣裳了,娘总是会捡些碎布给他们缝缝补补,日子能过,但过得太艰难了。   戚山州并不是很能应付这样的场景,便只能当做看不见,他轻咳一声,“各自换上新衣裳,一会去村里转转吧。”   “少爷他还没起身吗?”元满赶紧问道,“我们已经做好饭菜了。”   “他那里我来照顾,你们就别管了。”戚山州说。   戚鱼扬起笑脸,“那哥哥,我想和小欢儿姐姐玩,我和于实哥就先走了?”   “我还有话要和你于实哥说,你自己去。”戚山州说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于实一眼,后者立刻明白,也跟着应了一声。   戚鱼没有多想,就和元满他们一起出去了。   戚山州和于实互相对视,倒是谁都没说话,气氛尴尬成这样,于实再想装傻就有些好笑了。   他轻笑:“是昨晚的话叫你听出来了吗?”   “若说确定,那便是昨晚,但前阵子就有些怀疑了。”戚山州说着站起身,朝他拱手一拜,“见过小将军。”   于实也起身扶住他,分外感谢道:“不用和我说这些,倒是我该感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偶然救我,恐怕我还要如街边痴乞一般游荡。”   “虽不知您为何变成这样,但我们乡下人不会说好听的话,您把这里当自己家,等到家里来接就好。”戚山州沉声说道。   “山州,我是诚心谢你,我也很喜欢眼下的处境,在你们面前,我永远都是于实。”他真诚说道。   “戚山州?我的香囊找不到了!”   里屋突然传出季时玉的声音,于实朝他笑笑,示意他快些去,他则是追出门去找戚鱼玩了。   即便他们都不说,也知晓,从他恢复记忆开始,日后相见的时日就会越来越少。   戚山州走近屋里,就见季时玉已然穿戴整齐,腰间的香囊也怪的整整齐齐,半点丢了的迹象都没有。   他轻笑:“我找到了。”   “都听到了?”戚山州轻声询问。   “听到了,听着你们两个都快给对方跪下磕头了,我只好赶紧出声打岔。”季时雨说着笑弯眼睛。   戚山州捏住他的脸笑了笑,“那行,吃过饭咱们也去外面转转。”   “好!”   平日里家家户户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也就春节时才会清闲几日,出来转悠转悠。   小孩们则是拿着家里一年才会买一次的炮竹满街又跑又放,偶尔还要因为谁的炮竹更响而吵闹起来。   街上很是热闹,大概是和之前心境不同,季时玉如今看一切都觉得格外平和。   初一这日是不能拜年的,季时玉夫夫并没有到季家去,只是在村里遇着也会一起说话闲聊。   初一一过,村里就开始走动了。   沙河村虽然是搬迁来融合成的大村子,但是村里人几乎都是嫁在同村,稍远些也是附近的村子,因此各家各户都是串着走。   戚山州早早就起床把拜年要拿的东西都准备好,虽然离得这么近,出门走两步就能遇到,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之前说过的羊肉要带上,还有些好酒,点心,以及上等的布料等等。   季时玉则是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件水红色的夹袄,外面披着紫红色的斗篷,就连手炉套子都是红色风毛的。   两家关系亲近,倒是也没带着所有人上门,只带了戚鱼和元满,于实和花生以及香秀则是留在家里准备午饭,他们还是要回家吃的。   “爹,娘!我们回来了!”   “快进来!”   李秀荷早就知道他们快来了,时不时就要到外面看看动静,这不又出来,就刚好和他们碰上了。   “岳母。”戚山州叫人。   “秀荷婶婶新年快乐。”戚鱼乖乖说着。   “鱼哥儿新年快乐,进屋和小欢儿玩。”李秀荷轻轻拍着他后背,转而看向戚山州他们,“来就行了,家里又不缺这些,还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们留着吃啊!”   季时玉立刻说道:“山州特意多买了一些,就等着拜年的时候给家里拿呢!就留着吃吧,给嫂嫂补身体!”   “好。”李秀荷说着又嗔怪他一声,“你连包点心都懒得拿……”   “他身体不方便,娘咱们进去说吧。”戚山州赶紧开口,为他解围。   李秀荷哪里真舍得怪他们,带着他们进屋,屋里早就烧的暖暖和和的。   元满接过季时玉脱下的斗篷就退到旁边了。   戚鱼和季时欢人手两个红包,蹲在炭盆里看烤地瓜呢。   “对了,刚才说身体不方便是怎么回事?可是又病了?”李秀荷上下打量着他,倒是没发现他脸色不好,反而红润有光泽。   屋里这么多人,他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怀孕,那不明摆着相当于告诉别人,他们老做那种事么……   季时玉不好意思了,脸颊也涨的通红,连连摆手说自己没事。   李秀荷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跟爹娘有什么藏着的!山州啊,很严重吗?找大夫看了吗?村里如果不行,咱们到县城去看看!”   “娘,娘,您冷静,不是生病,就是和大嫂一样……”戚山州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开口帮他解围。   和杨雪梅一样?   季时玉能有什么是和杨雪梅一样的?   哦,能有孩子。   “怀了?”李秀荷这一声把正看烤地瓜的季时欢都给吸引过来了,“真的?你说说你们,这是好事,还藏着掖着!不像话!”   季时玉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但还是挺着腰板和他们说话,没做出那些扭捏躲藏的姿态来。   “韩大夫说刚一个月多,得小心些,不敢到处声张。”戚山州说。   季岩峰立刻搭茬,“这是对的,唉,前段时间不正是因为赵二家的杨小草有身孕,还被那些坏心思的婆娘们给推搡了。”   所以他现在都不让杨雪梅出门,谁知道哪家会不会藏着坏心?   “没错,小心点。”李秀荷也跟着点头,眼下孩子也有孕,也没有婆婆帮忙照顾,她只能多费心,“之后娘常去家里看你,以后多熬点汤给你送过去。”   “娘,您就别管我了,我们那都有人伺候,还有小满跟着,他最会做汤,您是知道的,嫂子这头才是最重要的,我这不着急呢。”季时玉边说笑边看了一眼挺着肚子坐着的杨雪梅。   见她神色依旧,这才稍稍放心。   说到底她只是嫁出去的孩子,哪里还能让娘家再这样为他费心?   李秀荷想想也是,杨雪梅都快生了,她再来回折腾也怕有个万一,便说道:“也好,等你嫂子这边儿一切都稳当了,娘再常去看你。”   “好!”   在娘家闲聊过,点心茶水也都吃过,他们便准备回家里了。   拜年本就是不在外面吃饭的,礼到人到就好,李秀荷就没拦他们,满含担忧的把他们送走了。   虽说有下人,可到底都是没生养过的,哪里比得过有经验的亲娘照顾着?   纵使她对杨雪梅亲近,可说到底是比不过亲儿子的,但她明白理儿,月份大的孕妇不能动气不能没人盯着照顾。   回到家里,下人们就开始准备饭菜了,季时玉除了不想吃那些肉,倒是没觉得多恶心,也不影响别人吃。   也算是好事了,肚子里的娃娃乖乖的。   之后拜年就没有数了,都是想去哪家去哪家。   戚山州想着里正也帮过他们许多,还是得走一趟的,拎着酒和点心就去了一趟,程家里孩子多,点心果脯都能吃。   再就是三叔戚庆有一家。   去他家时拿的东西就格外有讲究了,知道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季时玉叫他多拿些粮食去,那些点心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了,连厨房里攒着的鸡蛋也拿了一些。   戚山州皱眉,“鸡蛋留着给你蒸着吃。”   季时玉轻笑,“我才吃几个,三叔一家不坏,只是穷有穷的过法,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总送粮食不行,他家有几个孩子?”   “两儿,一女,一哥儿。”戚山州说,“老三成收还没成婚,家里穷,一直说不上媳妇儿。”   这意思是除了这个老三都成婚了。   按理说嫁出去的哥儿姐儿总该有聘金的,只是村里实在是不兴这些,给点米面也就成了,家里能做事的人不多,粮食收成就不够,赋税不够,吃都吃不饱。   “我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真想帮衬他们给粮食是远远不够的,倒不如给他们找些活计做。”季时玉皱眉说着。   “你别操心这些,我会和他们说的。”戚山州将他眉心捋平整,“我来解决,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季时玉和他对视笑笑,“那你快去快回吧。”   戚山州到了三叔家就直接把东西放下了,破旧的屋子在寒风里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听说当初三叔一家也挺得爷奶喜欢,也不知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灶台就在外面院子里,做饭都得顶着寒风,估计这灶台是这家里最暖和的地方了。   他看着烧火的妇人叫了一声,“嫂子。”   妇人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着他,“是州小子啊,你进屋歇着,爹娘最近有些不舒坦,在屋里呢,我叫他们!”   “大哥和三弟呢?”戚山州问。   “砍柴去了。”她脸上皮肤通红皲裂,手上也生满了冻疮,整个人都有些瑟缩的看着他,惊喜于他来,也慌张于他来。   戚山州点点头道:“今儿来拜年,我送了些东西来,刚好在做饭就做着吃,玉哥儿最近也难受,我就不进屋了,等大哥和三弟回来,请他们到家里找我一趟。”   “哎哎好,我送送你……”   “嫂子看着火吧,走了。”   人非草木,戚山州看到三叔一家那种境况,觉得悲凉的同时,也更厌恶戚有才一家了。   可不管亲朋,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谁也不能说戚有才当真做的是错的。   可从情理来讲,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   戚山州情绪不高,季时玉就知晓他定然是可怜戚庆有一家,这是理所应当的,凡心善之人,看到境遇糟糕的人都会觉得可怜。   “县城那样大,总有适合他们的活计,我不觉得你该别人的命运担在自己身上。”季时玉轻声说。   “那倒没有,只是有些感慨。”戚山州总是不愿轻易表露情绪,他希望自己在季时玉面前时永远都是坚强,结实,可靠的。   季时玉微微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好。”   没多久,三叔家的两兄弟就都过来了,只是他们来的有些不凑巧,和赵二撞上了。   看着赵二如今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整个人也没了从前那股流氓劲,倒真是值得托付的汉子。   再看看他们两个,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戚哥,我来你们这拜年。”赵二说,“之前多亏你帮我,带着点东西,虽然不贵重,但请别嫌弃,你这里有客人我就不多待了,小草还在家里等我,我就先走了。”   他一直都是有眼力见的,放下东西连屋门都没进,就笑着离开了。   赵二送了一只老母鸡,还有一瓶肉酱。   即便是这么点东西,在戚家两兄弟看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谁家能这样大手笔,直接送老母鸡!   “进来说吧。”看着他们单薄的衣裳,戚山州叹了口气。   一进屋戚成丰和戚成收就好似活过来一般,身体却依旧冻僵打着摆子。   “山州,你去家里拜年,我们上门也没能带东西来,真是不好意思……”戚成丰尴尬的说着,黝黑的脸上饱经风霜,丝毫看不出只是二十出头的汉子。   “坐吧,叫你们来时有些话想说。”戚山州淡声说着,“过完年县城有很多招工的地方,我希望你们能去试试,找个活计做。”   戚成收有点震惊,“五哥,我们哪能到县城去找活计,那地方都不要咱们这种人!”   戚山州皱眉,“哪种人?你不能踏实做事?还是要一辈子都在家里赖着,媳妇也娶不上?赵二如今的情况你们也能看到,我帮他在县城找的活计。”   “你帮一个外人都不帮我们?”戚成收瞬间瞪大眼睛,“他赵二就是个地痞,还不如我们呢!”   “是,可他现在就是比你们强,他知道日子过不下去就来找我帮他找活计,而不是跟我要粮。”戚山州沉下眉眼看着他们,“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如果想找活计,初五晨起来我家门口等着,如果没来,日后我也不会再借粮食给你们。”   戚成丰和戚成收沉默着走出戚家,可他们都明白,戚山州的话难听归难听,但都是实打实为他们好。   “走了?”季时玉从里屋出来。   “嗯,话已至此,他们如何想的就与我无关了。”戚山州笑笑。   做到这里,他已然问心无愧了。 第90章 证据   新年很快就过去, 戚山州也得准备到县城做事了,在这之前还得把季时玉先安排明白。   不过季时玉如今倒是也听话,这孩子来的确实悄无声息, 先前不知道还好,可如今已然知晓, 自然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乱跑,总要先安稳度过前三个月。   他如今是家里的重要人物,三个仆从都围着他转, 将戚山州的话全都记在心里了。   “我每日都会尽早回来, 你如果有事情办就交代给他们,不要自己做, 镇上那边我顺路会告知他们一声, 阿紫的铺子里也会去说,外面的事你全都不用操心。”戚山州叮嘱着, 生怕他会为铺子里的事着急。   “我分得清轻重,你也别担心我们。”季时玉说着轻轻拍拍肚子,“我做事,你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傻子。”   戚山州笑着亲吻他额头, “那我们就走了, 两辆马车都驾走了。”   “知道了。”   家里吃食都是够的,季时玉当然也用不着驾马出去, 若是真觉得烦闷,到娘家走走也就是了。   在门前将他们送走,季时玉眼尖瞧见了等着的戚家两兄弟,可见他们也是想得清楚明白了。   还没怎么着呢,年就过完了。   家里骤然没了几个人, 他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正不知该做点什么时,他突然想起件事来,或许他也可以想想那些记忆里是否有什么疏漏的,保不齐就能找到对付崔家的办法。   “小满,帮我拿纸笔来。”   “是。”   季时玉提笔却不知该从哪写起,而且周围三道视线注视着他,元满还识得几个字,若是叫他们瞧出不对劲来,那可就麻烦了。   “我想练练字精心,你们都下去吧。”季时玉说道。   “那我们把您的茶点备好,少爷若是有其它事吩咐,就叫我们,我们就在偏屋。”元满立刻说道。   从前少爷就有练字的习惯,也总是不许他们打扰,如今竟然还有,当真是勤奋!   花生和香秀见他这么积极主动,便也紧着帮忙,好在相处一段时间也确实了解了夫郎的脾性,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打扰。   待他们都离开,季时玉才静下心来从头开始想。   起初是因为家里最赚钱的茶叶铺夜晚失火,还烧死了几个看门的伙计,结结实实给家里打了个措手不及。   闹出人命的事都无法善了,耽误了茶农们的生意,赔钱;烧到了两边铺子,赔钱;那几家出人命的人家更是要赔大钱……家里变卖铺子田产,赔完钱也实在是没法在镇上待了,就回了村里。   期间大哥的腿也被地痞们打断,家中各种难处,再加上那些记忆刚涌入,季时玉也确实没能很好帮助家里。   若说不愧疚是假的,他如今也只能尽量弥补,想着把家里的铺子产业都重新买回来。   但根据张春雨所说,他们家的产业都结结实实捏在崔家手里,想拿回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除非崔家就此陨落。   那就得看看还能找到什么切实的证据,按照崔智明警惕的性子,做任何事定然都会留下只有他自己知晓的证据,还有他对外打造的好名声,直到如今都半点看不出,此人是流连花街柳巷的色胚。   或许可以先让他名声扫地,至少也会恶心恶心他,不然这样的人,就只会恶心别人吧?   以及,记忆里他和崔智明有婚约期间似乎也发生过什么事,他记得好像是镇上哪家铺子的东家要卖铺子,他准备买,可实际上是他故意设下圈套。   还有镇上的一家小赌坊似乎也出过事,但他不太记得了……   后来就嫁给了崔智明,然后就在新婚夜被他欺辱,后来更是被害死了。之后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好难,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轻易露出马脚来!”季时玉啪的一声将笔放下,写满字的纸看了半晌干脆也收起来了。   难不成真要寄希望于张春雨了吗?   对方那样不靠谱,不一定能找到崔智明放秘辛的地方,不过他既然能看到那些,想来也是能看到其它的,怕只怕,张春雨看到的,只是崔智明的让他看到的。   还是不想的好。   他倚靠着榻,歪歪扭扭的坐着,没个正经样子,倒是又有些困了。   眼皮张合,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了,他打着哈欠就往炕上躺,可刚躺上去,鞋袜都没脱呢,元满就进来传话了。   “少爷,张春雨来了。”元满看他躺在炕上,就知晓他怕是困了,便想着去外面把他给打发走,却被季时玉拦住了。   “让他进来吧,快些,我快困得睁不开眼了。”季时玉有些好笑的用力睁了睁眼,希望张春雨能带回不错的消息来,否则真的要浪费他睡觉的功夫。   张春雨一进来便自觉坐下,他这次来确实找到了一些证据,只是他想和季时玉谈条件,所以不会轻易给他看。   看他趾高气扬的样子,季时玉就知道他应是查看到一些事,只是能被张春雨看到,会是什么要紧的吗?   他可以刻意摆出这副架子来,无非是想等季时玉先开口,先落下乘,好以此来提出合作条件。   可惜季时玉也不是能被他轻易唬过的人。   对方不说话,他自然也不会说,左右这里就是他的家,哪怕是困了饿了,也都应有尽有。张春雨若是想跟他耗着,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不好奇我来这里的目的吗?”张春雨轻哼一声问着,简直不要太得意了。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季时玉轻笑一声,拄在桌上的手抬起按了按眉心,“我身体很不舒服。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走吧。”   张春雨瞬间着急起来,他赶紧拦住季时玉,“你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有必要这么给我难堪吗?我上次也说的很清楚,绝对会帮你把证据找到!”   “话是这样说,可从你来到这里,我看到的就只是一个总在挑衅我的人,拿到证据的方法有很多。我也并不是一定要跟你合作。”季时玉直接了当说着,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漫不经心。   他也只是在唬他罢了。   毕竟张春雨实在是蠢,他自己都上赶着来了,竟然还要故意在他面前拿乔,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吗?   张春雨冷哼一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他,季时玉接过一看,上面明晃晃写着收买的事宜,他仔细看,收买的竟是从前铺子里的伙计?   崔智明居然会收买小小伙计?   可当时的茶叶铺并没有出任何岔子,只有被火烧那一次。   那一次!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明白了,我能拿到这份东西,你应该能接受我的条件吧?”张春雨颇为得意的问着。   “你想要什么?”季时玉掀起眼皮看他,“我建议你掂量掂量自己,否则我也能让别人做。”   就算是要和他谈条件,也得顺着他的意才可,否则说再多都是免谈。   他若是会叫张春雨把他给拿捏住,那这十几年的书当真是白读了。   “我要孩子。”张春雨语出惊人。   季时玉下意识就以为他要自己的孩子,差点跳起来那骂人,忍住后才反应过来,这张春雨是急着再要一个崔智明的孩子。   但是他能怎么办?   逼着崔智明去他房里?   疯子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他对你的执念太深了,如果你肯教我你的一举一动,我就有把握怀上孩子。”张春雨只能这样说,只要他学足季时玉,就一定可以。   季时玉对此却存疑,张春雨经过当初的事早该不能生了才对,可他居然说的这样信誓旦旦?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该考虑的,只是让他学自己的举动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纵然有些恶心,可只要能拿到那些证据,忍忍就是了。   季时玉抬眸看他,“成交。”   张春雨瞬间松了口气,他呵笑一声看着季时玉,“你一定很得意吧?即便你嫁作人夫郎,可他还是想着你。”   “我对他不感兴趣,解除婚约也是我所提出来的。”季时玉扯着嘴角冲他冷笑,“你越是顺从他,他就越不会喜欢你。适当的反抗闹性反而会激起他对你的兴趣。”   张春雨没忍住嘲讽起来,“所以这就是他对你念念不忘多年的原因吗?”   季时玉偏头皱起眉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听到笑话般冷笑,“你在跟我说笑么?那当然是我本身就很好,你这种自卑没有尊严的人估计从来不会这样觉得吧?你说想跟我学一举一动?你不会真以为单凭像我的一举一动就能让他对你倾心吧?”   张春雨像是被戳中心事,当即拔高音量嚷嚷起来,“我、我又没说只做这些,我不是也在照顾他起居吗?我又不是什么都没做!我模样也不比你差!”   “瞧瞧你的样子?”季时玉淡淡打量着他,“你在崔家也经常有不如意就打骂下人吧?”   张春雨不说话了。   确实都被季时玉说中了,那些下人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到底如今算是合作,张春雨就算再想跟他吵,却依旧却做不到,而且对方从来都不是他能随意欺凌的,他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得到崔智明的心。   再跟季时玉算账。   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心思就是好看穿,一个眼神的转换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季时玉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赶紧端起杯子抿了口牛乳,蠢货啊蠢货。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张春雨愤愤看着他,不由自主的记下他喝茶时的样子。   “我看你是识字的,不如就每天看看书,不要再扯着嗓子胡说八道,也不要对他亲力亲为,端出态度来,就算不学我,也该看看别人家的夫人是如何做的,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粗俗不堪。”   这话可不是季时玉要借机嘲讽他,而是事实如此,哪家正头夫人会像市井泼妇一样到处扯着嗓子跟人叫骂?   若是这性子改不掉,一辈子也就是个妾室命。   “可他们瞧不起人,还总是对我说三道四,这如何能忍?”张春雨越想从前那些事越觉得生气。   “那些事你记得时日越久,就代表他们骂了你多久。”季时玉本不想和他说这些,但他怕张春雨生出变故来,被崔智明一诈就诈漏嘴,“你的嘴巴该严实些,三思后行。”   季时玉将杯子放下,身侧站着的元满立刻乖乖去添热牛乳,香秀则是将酸甜的点心递到他跟前。   张春雨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做不来季时玉这种姿态,对方是自幼经过金钱滋养的,但他没有。   他如何能学到对方的底蕴?   “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你的事我也会办好。”张春雨轻哼一声,“等我生了崔家的嫡孙,自然会感谢你。”   先来找你的麻烦!   季时玉只当他这话是出虚恭,半个字都不会信。   张春雨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包括说话的语气姿态等等,哪怕只是形似,他也要做到!   送走张春雨,季时玉没忍住笑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他为何会觉得等他将这些证据都拿到手,崔智明乃至整个崔家还活命有望呢?   得先忽悠张春雨将最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哪怕东窗事发,也有一定的机会能让崔智明下狱。   “恭喜少爷水到渠成,这张家的真是蠢,崔家竟然也会纳他为妾室?”元满嫌弃的皱了皱眉,“半点都比不上您。”   “但他能成为崔智明的妾也是有小聪明的,我教他那些都是空话,他就算做不到,也得乖乖给我送文书。”季时玉笑笑。   他将从张春雨那收来的文书统统放进只有他知晓的暗格里,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这些都是崔家的罪证。   张春雨自认为学得他的神态就能拿下崔智明,却也不想想,崔智明能找那么对和他神似的人去对戚山州使美人计,就足以说明以他的手段想找个替身完全没问题,可他没有那样做,说明他看中的不单单是外表。   可惜张春雨想不通。   这大概会是他最蠢笨的“学生”。   傍晚,戚山州几人从县城回来,厨房也早做好饭菜等着,见他们回来,立刻就端进屋了。   “今日在家都做什么了?”戚山州想着若是他觉得无聊,就在家里陪他几日。   季时玉却是笑了起来:“很有趣,逗了逗别人家的小狗,虽然张牙舞爪的想乱咬乱叫,但我一个眼神他就什么都不敢做。”   “那回头咱们也养一只,白天就你们在家里,是该养只小狗崽子看门,就有个动静还能听到。”戚山州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之前就说着养崽子,一直没有合适的,现在这事不能再拖了,就算买也得买一只。   季时玉也点头答应,家里就他们几个,偶尔午饭做多了就得剩,虽说是冬天,可总让下人们吃剩菜也不好。   有小狗的话就会好很多。   “行,我一会去问问。”戚山州说。   吃过饭,戚山州就准备出门了,季时玉却死活都要跟着去,屁股差点挨巴掌,闹不过他,就只能由着他。   季时玉裹的严严实实的,腿都快迈不开了,戚山州就只能扶着他,慢悠悠走着。   他们准备到里正家里问问,毕竟对方是里正,对村里的事都熟悉。   “这事问的巧,前头老李家的母狗前阵子刚好下狗崽了,你们去要就成,村里没人要这些张嘴吃饭的,没人养估计就直接扔了。”程荣田说着就要带他们去。   “谢谢程叔。”   老李家的狗崽确实没人要,而且还是黑狗崽子,听说他们想养,直接就塞了两只给他们。   抱着两只小黑狗崽子就回家了。   小小的东西总是好玩的,把小崽子交给元满他们,就立刻抱着去喂饭菜了。   回到屋里,戚鱼和于实早就回屋玩了,屋里就剩他们两个,季时玉便迫不及待的把白天的事告诉戚山州,边说边笑起来。   戚山州也没想到张春雨会那么笨,不过只要能拿到实证,回头就能拿着证据去县令那状告崔智明。   事情可算是有了进展,虽然没想到是从张春雨这里得到突破口,但总归是好事。   “等他把证据找齐,他想做崔智明夫郎的事就会彻底化为乌有,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季时玉笑说。   虽然张春雨不能嫁给戚山州他很高兴,但当初他做的那些事也实在很讨厌,既然偏要攀高枝,那就让他的美梦破碎。   “我从来不在意那事,也从未想过娶他。”戚山州说,“所以你不必将那事放在心上。”   季时玉被这话哄的开心的不得了,扑进他怀里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他听得出戚山州的言外之意,那时候不管是谁,只要不是他,对方都不会娶。   头三月最要紧,戚山州不能在家里陪他,就只能多买些吃食物件回来,只当是弥补他心中的愧疚。   和他抱完,季时玉就捧着果脯继续溜缝儿了。   吱呀吱呀——   门框发出牙酸的声响,季时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扬声喊着,“谁在外头,赶紧进来!”   戚鱼就猛地冲了进来,然后在炭盆前站立,双手不断互相摆弄着手指,面上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从前被欺负也不敢说的样子。   季时玉赶紧朝他招手,“怎么了这是?”   戚鱼小心翼翼扑进他怀里,戚山州眼睛瞬间瞪大,抬手就要拉他,被季时玉制止了。   “于实哥最近不好好跟我玩了,他是让我和小欢姐姐一起,他自己去玩。”戚鱼扁扁嘴,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于实哥明明就是他的好朋友,怎么能不跟他玩呢?   季时玉赶紧朝戚山州使眼色,后者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了,赶紧轻咳一声,帮着说话,“他可能只是有事,你不要无理取闹,这么晚还不睡觉,想挨揍?”   “呜呜呜哥哥要打我……”戚鱼眼泪瞬间涌出来,哭得可怜巴巴的,好朋友不跟他玩了,哥哥还要打他!   “我?我什么时候打你了!”戚山州说着站起身,撸起袖子就真准备打他了,“我现在就把你的话坐实了!”   季时玉烦的厉害,一边哄着戚鱼,一边还要拦着戚山州,“好了!不许打,也不许哭!大晚上的闹什么闹!”   这话看似是在说他们两个,实则是对着戚山州说的。   外面正找戚鱼的于实听到动静也敲门进来了。   一进屋就见戚鱼在哭,他当即急了,“怎么了?”   “他欠揍。”戚山州冷声说着。   “戚山州!”季时玉皱眉,“孩子现在难受着,你动不动就喊打像什么话!这事能怪他吗?他这么小懂什么?要怪也怪于实!”   于实微笑:“???”   怎么呢?他可是刚进来啊!   这恶夫郎!   “要不是你不带他玩,他能这样吗?”季时玉直接将黑锅甩过去,转头又对戚鱼说,“没事,你还能和其他小伙伴玩,你在县城不是还认识了许多朋友吗?没什么好哭的。”   “我没……”于实怕他怕的要死,张嘴要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窝窝囊囊的反驳一句,“我没不跟他玩!”   戚鱼闻言瞬间抬头看他,泪珠还在脸上缀着,瓮声瓮气的看着他,“果真吗?”   于实点头,“骗你是小狗。”   “那好吧,这是真真的实话。”戚鱼脸上的泪还没擦干,人就先嘿嘿笑起来了。   于实哥没说不跟他玩哈哈哈!   真好哄。季时玉撇撇嘴。   于实便赶紧上前牵着他离开了,这可真是该睡觉了,平日里也都是他看着戚鱼睡觉,这对夫夫压根不管弟弟!   季时玉笑着冲他摆摆手,转而看向戚山州,“他这是在和家里联系了吗?我想着总该查到他的行踪了。”   “应当是,不过他早些回家也好,他总在这里也不是好事,总得回去清算复仇。”戚山州说。   季时玉猛地想到什么,他小声询问,“你当初帮他,可是因为他的身份?”   戚山州大方承认,“一方面确实如此,但另一方面他人不错,帮一把合该如此。”   季时玉闻言笑了起来,虽然有心机,却心善不坏,这样的人是聪明的。   不过说起来戚山州还真是好运,冷不丁就救助了地位颇高的人,还曾因买衣裳布料就占得了几间铺子,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他遇着了。   季时玉弯着眼睛笑着,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那些铺子前世明明就是崔智明该吃下的,可这回,事情也分明没有变化……   怎么就叫戚山州得了? 第91章 早产   新年一过, 镇上各家铺子都开门,人们也开始走动起来。   姜橙子几人倒是从戚山州那得了新年贺礼,本想着让他把他们的礼也捎带回去, 却没想到后来直接见不到人了。   季时玉竟也迟迟不到镇上来,找不到人的三人, 就只能带着贺礼到沙河村家里找人,这次倒是见着了,也惊着了。   “真的假的?”姜橙子大惊, 视线落在季时玉的肚子上不停探究着。   这一嗓子给如蓝和江池青惊的直咳嗽, 身侧的小厮赶紧给他们递帕子。   江池青轻啧一声,“你低声些, 他本来瞒的好好的, 你这一嗓子吼出来,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姜橙子吐吐舌头, 丝毫不在意他的嗔怪,却还是轻声了些,“这是极好的事,我们这次倒是没有带给你娃娃的贺礼,不过下次会补上的。”   “哪里就用这么客气了, 往后他出生满月, 你们岂不是更要送不完了?”季时玉笑着拒绝,此时送实在没有必要, 只要这份心意就好。   四人熟知彼此心性,听这样说就知晓是实话,并非是和他们客气,就想着来日等孩子出生满月,再多送些就是了。   如今看着季时玉已然成婚孕子, 他们还没有任何动静,虽有些着急,但这事总归是急不来的。   何况他们就只有听从家里的份。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回,今儿就晚些回家吧?”季时玉笑着央求,“我这两月都不能时常出门,正苦恼谁陪我说话陪我玩呢!”   “这倒是好,年节刚过,家里都忙着生意,倒是无暇管我。若不是家里不允,我早就到处游玩了。”姜橙子说着哼笑起来,好似自己是如何洒脱的云游侠士。   如蓝吃着茶揭穿他,“你还云游?你父亲不是准备给你相看人家了?”   姜橙子时间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他,“我、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我、你、吓唬我?”   “你父亲都到我家吃茶了,言语间有提及你的婚事,听这意思是要说我兄长。”如蓝边说边看他的脸色,“若真是我兄长,你必然是无错处可挑的。”   如蓝的兄长端庄儒雅,虽不及崔智明在镇上的美名,却也是和善温柔的存在,先前也和姜橙子见过一两次,不算全然陌生。   姜橙子面颊顿时红了起来,说起婚事总是害羞的,可若是真说如蓝的兄长,似乎确实挺好的……   他们这些人说亲事,多半都是奔着利益和前程,可若真能和有好感的人在一起,那便更不同了。   季时玉几人相视,纷纷笑了起来。   倒是没想到姜橙子也是愿意嫁到如家去的!   “你啊你,这般轻易就叫人猜中心思如何是好?”季时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若真嫁到如家去,你怕是要被如蓝管一辈子了!”   姜橙子涨红着脸都不忘反驳,“他如何能管我一辈子,他也是要出嫁的!他嫁出去,这家里自然就轮到我做主了!”   “瞧你满口要嫁的,回家我便探听兄长的心意,若真是可以,定要成全你的心思!”如蓝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几人互相知根知底,知晓彼此的脾性,若真能亲上加亲,自然也是美事一桩!   江池青对此却格外不在意,他对嫁娶之事向来不热衷,也不觉得自己到了年岁就一定得家人了此残生。   说笑闲聊着,很快就到晌午了。   因着有客人在,下人们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做饭菜,生怕叫他们吃得不好,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元满从前和他们接触多,也还记得他们各自的口味,虽然具体的食物不太记得,但总不会出错就是了。   “许久不见,没想到元满居然还记得我们各自的口味。”姜橙子说着看向季时玉,“还得是你调教有方。”   “他做事上心,连带着另外两个也格外仔细谨慎,我倒是清闲很多。”季时玉夸起他来也不会吝啬。   时隔这么久,还能把元满找回来带到身边,足以见得季时玉对他格外不同,哪怕是小厮,也不是能轻易发落的小厮。   元满也赶紧接话道:“几位少爷和我们少爷才是情谊深厚,奴才自然得对少爷们格外用心,不敢怠慢。”   “知道你是好的,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季时玉笑说,冲他使眼色把跟着来的小厮也带进厨房里,虽然是小厮,却也没有饿着肚子伺候的道理。   元满闻言一喜,立刻就带着他们退下去了。   饭菜美味可口,这饭竟是如在自家吃得那般顺心,当真是能拉近关系,促进情谊的。   因为他们三个此时看季时玉的眼神就格外热切。   “若是暖和些来,还能带你们在外面转转,但是现在外面太冷了。”季时玉捧着热茶轻啜一口。   “冷就冷,穿暖和些就是了。”姜橙子就是人来疯,只要有一点苗头,他就想去做,“我们今年还没看过河冰,咱们去看看吧?再过段时间,恐怕就得化掉了。”   如蓝和江池青也有些意动,季时玉耸了耸肩,既然都想去,那自然是要去的。   都穿戴整齐,四人便立刻准备出门了。   姜橙子看了一眼季时玉身上的斗篷,下意识问道:“先前阿青给你那件有穿过吗?”   “穿过,还弄脏过,洗了就直接放起来了。”说起这事季时玉就无奈,一并将那日发生的事也都告诉他们了。   似乎是没想到村里会有这么明显的恶意,三人都有些吃惊。   倒不是他们嫌弃乡村百姓,只是有句话还是说得没错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如蓝皱眉,“那你这样跟我们出去,还是有些太危险了,不如还是在家里?”   季时玉笑了起来,“除了家里还没人知道,而且月份小根本看不出来,我也没有没有难受的反应,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忘记有孕了。”   “那咱们就快去快回,不耽误,也能安全些。”江池青说。   离河边虽然有段距离,但本就是为着散步出来的,只叫一位车夫赶了马车,等他们回来时再坐。   毕竟季时玉是最重要的。   虽然还在正月里,但做事的做事,在家的在家,这时候的河边是没有人的,反倒是叫他们舒心很多。   和面看起来还结着冰,但若是扔石头上去,岸边冰层薄弱的地方就会瞬间被砸破,导致他们连上冰层都不能。   “年前那段时间是最冷的,如果那会儿来肯定能到冰上去。”季时玉遮着脸瓮声说着,“现在咱们也就只能简单欣赏一下啦。”   姜橙子猫着身子在岸边捡石头,砸到冰层上,瞬间就滑了出去,他也跟着笑:“这不是也能玩吗?”   江池青皱着眉看他,如蓝则是直接提醒道:“你这手怕是不想要了,也不嫌冷,别年过完了你要生冻疮了,那可真就是活该了。”   “少咒我!”姜橙子猛地将手里最后一块石头扔掉,“如果是夏季,还能打水漂!”   他玩心最盛,由着他不再打水漂后,几人才坐上马车往回走,可刚从小路走出来,迎面就听到了元满的喊叫声。   迎着寒风,元满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季时玉。   杨雪梅要生了!   原是她想着帮李秀荷做点事,只当是走动助产了,却不想刚走动没两步,就突然觉得腹痛,羊水瞬间就破了。   季岩峰最近为了多挣些银钱,方便孩子出生后用,都是傍晚时候才回来,这么一来季家连能用的车马都没有,就赶紧找到戚家了。   元满道:“您别着急,里正夫人已经带着花生坐马车去接邻村的接生婆了,村里能接生的婆子大夫也都去了,我就是先来告诉您一声,好叫您有准备。”   “我知道我知道……”季时玉心慌的厉害,他也没想到嫂嫂会突然早产,这还有两个月才足月呢!   马车很快就到了季家门前,季时玉下马车时腿都是软的,他长舒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转而看向几位朋友,“家里出这样的事,确实不好再继续留你们,来日我到镇上请客赔罪。”   “我们之间不说这些,你快去看看伯母,不用管我们了。”如蓝握了握他的手,露出温和的笑来,“我们略歇歇就会自己离开,不用操心我们,跟你不会客气的。”   “好好,多谢!”季时玉说完就扶着元满进了院子里。   生产这种大事都是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没人会觉得轻松愉快。   如蓝几人回到戚家,如他们说的略歇歇就离开了,只是临走时还特意留了辆马车,想着回头有什么消息,也好叫车夫通知他们。   季时玉急匆匆回家,父亲就在院子里守着,娘则是在屋里和村里的婆子们一起看顾着嫂嫂。   “爹。”他轻唤一声,“外面天寒,我陪您进屋里等着吧。”   “我没事,你怀着孕怎么过来了?你回去,这里用不着你。”季多林哪里舍得他在寒风里站着,说了没两句就赶人。   季时玉一手拍着心口,一手捋着他后背,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也没事,大哥不在家,我怕嫂嫂心里没个着落,我也担心的很。”   季时玉听着屋里没什么动静,以为暂时没事,本想着走近再听听,却不想突然从里面传出一阵哀嚎来。   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躲到季多林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裳,冷天里出了一身的汗。   杨雪梅彻底发动了,很快就听到里面的婆子叫她用力,还有他娘说的孩子不重要等等的话。   不多时里正媳妇也带着这十里八乡最好的接生婆来的,本就是找的她,想着快到日子时再请到家里来住几日,没想到竟是提前了。   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屋里杨雪梅的声音不断,到后面声音都沙哑起来……   季时玉双脚都有些站不住了,被季多林扶着进了屋里,暖意扑面,他才觉得活过来一些。   天色昏暗时季岩峰也赶了回来,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心瞬间就揪起来了,当即就要冲进屋里去看,被出来的婆子给拦住了。   时辰就在焦灼中消逝。   一阵婴孩啼哭声撕破紧张氛围,让揪心的人都彻底松了口气。   “夫郎。”戚山州气都未喘平就赶紧来接他了,“季时玉。”   “嗯,我站不起来了……”他哭唧唧的看着戚山州,眼底的泪瞬间涌出来,就像是他生了一遍似的。   他不知道生产是这么痛苦的事,他总以为孩子进了肚子里,到月份就会自己出来,他把这些事想的太简单了。   戚山州赶紧搀扶住他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抚着,“别怕别怕,我来了,你嫂嫂应当是生了,咱们去看看?”   季时玉恍然,“是得去看看……”   杨雪梅拼命为季家和她自己生了个儿子,这对她自己而言也是件好事,往后就算三五年不生,至少有给季家的交代。   刚生出来的孩子皱巴巴的,像是一只刚捞出来的红皮老鼠。   季时玉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大哥也算是俊朗,嫂嫂也模样清秀,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像红屁股猴子!   “好嗤——”后半句还没说全,就被戚山州给捂住嘴了。   季时玉透亮的眼睛瞪着他,像是在说怎么敢捂他的嘴?   李秀荷笑道:“刚生出来的孩子都这样,再养养就好了,到时候就圆润可爱了。”   “嫂嫂呢?”季时玉问。   “她刚生完累坏了,你大哥守着她呢,不要咱们操心。”李秀荷当然是高兴的,头胎就是孙子,往后再生什么都行了!   她看了一眼季时玉,“你们也别在这里了,回去吃饭休息,等忙过这几个月,娘就多照顾照顾你,回去吧。”   季时玉跟着戚山州回了家,饭菜倒是都做好了,就是没人回去吃,还在灶台上热着呢。   吃过饭季时玉心有余悸的出神,幸好真是没出事,不然他怕是要吓死了。   戚山州将家里巡视一番,“你朋友来过?院外多了好些车轱辘印子。”   “今儿初八来瞧我,顺便来送年节的礼,节日都过完了,礼还没收完呢。”季时玉说笑起来,“接下来就该十五了,也是大日子,小鱼生日也在那日,倒是能好好热闹一番。”   “咱们给大哥家怎么随礼?”戚山州问。   杨雪梅如今生了,虽说是一家人,可到底还是不同的两个小家,合该送贺礼的。   季时玉闻言想了想道:“我早就让人帮忙打好长命锁了,其余的再去库房挑挑就好,左右都是好东西。”   “好。”   季家生产声闹了一下午,任谁都知晓季家的儿媳妇一举得男,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孙子,这可真是叫人羡慕,尤其是那些连怀孕都不能的!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不断到季家去拜访送礼,都想看看刚出生的孩子,也是顺便来蹭蹭孕气。   都是好意,也不能把人都拒在门外,只好请她们进来,可若是想看孩子,这暂时是不成的,至少得等到满月之后。   李秀荷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就叫别人忘记她是怎么和戚有才家对骂的了,有人想舔着脸进去看,被她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李秀荷气的□□的天里手里握了把扇子,“一个个就盯着别人家想使坏,我看满月也别办了,到时候直接办百天好了!”   季时玉稍微躲了躲,风都吹着他了,他无奈道:“娘别理她们就是,左右大哥这段时间不到县城,就干脆关起门来过日子好了,没个要紧事不给她们开门。”   “你说的有道理,回头就把门关了。”李秀荷把扇子放下,“再说说你,还乱跑什么?现在最不该操心的就是你了。”   季时玉嘿嘿笑:“我来给小侄儿送礼,之前特意打的长命锁,还有给嫂嫂的补品脂粉,娘您好好照顾嫂嫂。”   李秀荷嗔怪瞪他一眼,笑道:“还用你教训我啊?你把东西放下看看孩子就回吧,眼下还没过完正月,你就别到处乱跑了。”   “知道了知道了,您絮絮叨叨的烦不烦呀!”季时玉撇撇嘴,不顾对方生气就赶紧跑进屋里看娃娃了。   杨雪梅生孩子这样艰辛,叫季时玉也生出些害怕来,可很快就被新生儿的可爱给迷住,若是真能生个孩子出来玩,似乎也不错。   日子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戚山州提前和周丰说过要给他们请一日的假,因此戚鱼一大早就起来,欢欢喜喜的穿上漂亮干净的新衣裳,就像只花蝴蝶似的开始围季时玉转。   “生辰快乐。”季时玉拿出自己给他准备的小金锁,“平安健康长大就好,午饭你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给你做,在自己家里大胆一些。”   戚鱼摸着小金锁吧嗒吧嗒掉眼泪,他从来都没有这种长命锁,“哥哥有吗?小锁子?”   “有。”季时玉帮他擦掉眼泪,“不要为这样的小事掉眼泪,家里有银钱,不能买宫殿来住,但让你无忧无虑还是可以的,去玩吧。”   “我能和村里的朋友们玩吗?”戚鱼问。   季时玉微笑:“当然,你还能把给你买的糖果分他们一些,你的生辰,也该叫朋友们沾沾你的喜气。”   戚鱼瞬间瞪大眼睛,从小柜子里拿了些糖果就跑出去玩了。   年轻啊,真是不怕冻。   戚鱼分给小伙伴们的糖果更是笼络了他们的心,本就看戚小宝不满的他们,见到他后就更是没个好脸了。   若是从前,戚鱼还会帮他说好话,但上次热脸贴冷屁股被骂后,他就再也不喜欢这个侄子了,坏家伙!   “鱼哥儿,你小欢姐姐呢?”钟灵毓看着手里的糖果问着,“最近都没见她。”   戚鱼笑嘻嘻道:“小欢姐姐的嫂嫂生娃娃了,她在家里照顾着呢呐,钟家哥哥要找她玩吗?她最近不会出门的,我都没去找她呢。”   钟灵毓轻咳一声,稍大的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却是藏不住事的,刚起个话头脸就红了。   他也知道季家最近关门不见客呢,再加上他这段时日一直在用功读书,所以真是已经许久不见了。   戚鱼哪里明白他这些弯弯绕绕细腻心思,自顾自的和别的小伙伴们玩着,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就跟他们告别回家吃饭了。   按照戚鱼大着胆子的要求,午饭是按照戚山州过生辰那日的规格来的,更要紧的是,这是他首次提出这么大的意见!   整个人都激动兴奋的不像话。   家里就他们几个,戚山州和于实在县城里,做这么多菜,晚上指定要吃剩的,但是谁都没说什么,反正剩菜也能吃。   季时玉还特意让他坐在首位,享受一把“当家做主”的感觉,差点给孩子感动哭,抱着季时玉说要伺候他一辈子……   小小年纪,没吃酒,就醉疯了。   “嫂嫂点心多留一份吧,我要给于实哥吃。”戚鱼仰着小脸看他,今日是他的生辰,也要让对方沾沾喜气的。   “当然可以。”   欢喜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傍晚。   戚山州回来了。   戚山州自己回来的。   “于实哥呢?”戚鱼抬头,瞪着圆润的眼睛看着他,“他去茅房了吗?”   “他回家了。”戚山州直白说道。   季时玉了然,于实确实是该走了,他那些事早就该做决断,不能总在小小的沙河村。   只是都没和小鱼告别,还是挑这样的日子走,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受。   戚鱼眨眨眼,“回家?他原来是有家的吗?那他回家就能见到爹娘了吗?”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戚山州说,他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于实究竟还有没有爹娘,但回家就是回家。具体怎么样谁知道呢?   “哦,原来是回家见爹娘去了,那很好的,我都不记得阿爹阿娘的样子了,他还能见到,我也觉得很高兴。”戚鱼紧了紧怀里的点心,挤烂了都无从察觉。   季时玉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站在戚鱼的立场,于实确实是他的朋友,可反之,在于实看来,或许戚鱼就只是个在这期间打发晨光的小跟屁虫。   其中的情感不对等,完全没办法做出比较。   戚鱼也很乖巧,将点心放回柜子里,不吵不闹的,甚至还带着笑,似乎是真的在为于实能见到爹娘而高兴。   “他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季时玉也有些不满的询问,“到底我们曾在同屋檐下吃住。”   “走得急,他家老东西不行了,他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就连我都是收到他送来的信才知道。”戚山州沉声说着。   造化弄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第92章 消息   于实离开后, 戚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安静,分明就是中途来的朋友,在这里暂住数日, 竟是也能生出这么厚的羁绊来。   季时玉尚且如此,就更别提日日都和于实在一起的戚鱼, 他虽面上每日照旧欢欢喜喜的,但总归是不如从前欢快了。   很快出了正月,季岩峰的孩子也满月了, 因为暂时没有想到合适的名字, 就暂时先叫小名“小树”,听起来很稳重妥当, 希望他以后能长成大树。   季家商议过, 一致决定暂时不办满月酒,等百日宴时再好好举办, 现在本来就冷,孩子又小,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季时玉对此倒是很理解,而且嫂嫂刚出月子,也是需要休息的, 家里若是突然去那么多人, 虽说是恭喜,可到底也是打扰。   虽然在家里待着有些难熬, 但好在张春雨每隔半月就会来一趟,还会再送一份证据出来,反倒是有趣多了。   “你一直这样偷偷给我送东西,他不会发现吗?”季时玉对此有些不理解。   崔智明那种小人,心思缜密, 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东西不见了,如果真如此,很难说张春雨会不会为保性命而出卖他。   虽说他也不怕,只是说到底还是麻烦事。   “他哪里有心思管我?他最近很不得连家都不回,书房都不去,还会在意什么文书契书吗?”张春雨讥讽哼笑,对崔智明也是极其不满。   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要尽力为他诞下儿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崔家站稳脚跟!   季时玉眉眼微动,做出惊讶的神色看他,“他养外室了?”   “我倒希望如此……”张春雨说着冷笑起来,“他分明就是去了那种腤臜地,每日回来都带着一身独特的脂粉香气,起初我也以为是养了外室,跟去看才知道是招妓!”   虽说笑贫不笑娼,可真做娼妇的有哪个不被笑话嫌弃?   乡下人家是穷些,却也没有穷到去花街柳巷的地步,他言语间都是对娼妇的不屑,却全然忘记当初自己和崔智明苟且是如何令人作呕了。   他也没想到崔智明平日里看着洁身自好,可归根结底还是和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   季时玉耸耸肩,“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管得越紧,他就越烦你,下次帮我找点其它的证据吧?你要是再拿这些打发我的话,我会生气。”   “我、我也只是在那一堆里随便拿的,还有很多其它商铺的,你不要?”张春雨不解。   “我要别人家的做什么?”季时玉厌蠢的表情遮都遮不住,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活到现在的,可见当初和崔智明搅和到一起,竟然真是全靠美色。   实在是可笑。   张春雨撇撇嘴,“你们还真走运,他本来也是想要那几家铺子的,尤其是布匹铺子,还设计让铺子东家的儿子犯事,没想到居然被你们截胡了……”   他就像是漏斗一般,喋喋不休的往外倒豆子,季时玉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对啊,怎么刚好就让戚山州赶上了?   他不由得按照那日的思路继续想,如果戚山州早就知道那家铺子要卖,一切就合理起来。   但……他如何知晓的,这事就会变得诡异起来。   其实季时玉隐隐有一种猜想,毕竟连他都能有这样的机缘,那戚山州如果有的话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真如他想的那样,戚山州做的事就都能说得通了。   按照常理说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当初只是口头上说了说,可终究和张春雨有一层关系在,他回来后打猎赚钱,补贴家里补贴他,却从未想过补贴张家。   那些铺子的事就更奇异了,竟是直接拿下,为此他还特意日日都到那几家铺子去,比崔智明都要先下手,若是没有内情,他是绝对不信的。   毕竟崔智明那种人……虎口抢食,怪不得会一直盯着戚山州要离间他们。   “季时玉!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伴随着张春雨的一声怒吼,季时玉瞬间回过神来,他淡淡瞥了一眼暴怒中的人,一句话就将他的气焰全部熄灭。   “喊!喊得再大声一点!把村里人都叫来!”   “我在跟你说话,你突然不理我是什么意思,我还不能生气吗?”张春雨咬牙,硬是将怒意给压下来了。   季时玉嫌恶的看他一眼,“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春雨瞬间就又急了,猛地站到他面前开始絮絮叨叨着,“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谁都会有压不住脾气的时候,你没有吗?谁没有?”   “你就没有高雅一点的发泄方式吗?摔套茶具都比你这副泼妇模样要漂亮!”季时玉真是懒得多看他一眼,“元满,请出去!”   说完就立刻甩袖离开,进了主屋里。   他开始思索和这样的蠢货合作似乎是没有前途的,看来还是得用他之前想的下下策。   虽然会让他自己恶心一些,但是还是那个想法,如果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单凭张春雨,恐怕是绝对不行了。   思及此,他对元满招招手,冲他耳边低语几句。   季时玉在家不是喝汤就是躺着修养,很快头三个月就坐稳了,人也比之前更肉了。   他在家里实在是待的烦闷,一坐稳就开始到镇上走动了,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事,否则真是要闷死了。   “东家!您终于来了,您的病好了吗?戚东家来说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   见到他来,阿喜欢喜的都快掉眼泪了,从前日日都能见到动静,这次得有两个月没见,若不是知晓没可能,都要以为东家要丢下他们和那些小不点了。   季时玉有些嫌弃的看着他擦鼻涕,“这点小事都要掉眼泪,是不是男子汉了?话说回来,你阿娘给你说的亲事怎么样了?”   “嘿!我跟您说,当村里人知道——”   “又要开始吹牛皮了。”丁卯啧啧几声,引得阿喜恨不得揍他。   季时玉笑弯眼睛,“你继续说,别理他,他羡慕你呢!”   阿喜便将过年时发生的事告诉他,无非就是村里人得知他在铺子里做事,还很能赚钱,好些姑娘家都想跟他相看,但这次他有钱,轮到他挑别人了,就想慢慢挑个好的。   简而言之就是,还是没着落。   季时玉乐不可支,合着他白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只是他在家里憋闷太久了,闲话如今听着也是有趣的。   “这段时间镇上可热闹了,先前总来取货的甄家,说要搬到府城去了,最近就只剩看宅院的了。”   “还有一些不像话的讹传传出来,说崔家公子居然流连花街柳巷,成日里招妓,连那个妾室都不是正经来的!”   “……”   季时玉微微瞪大眼睛,好奇询问,“真的假的?这些都是哪里来的传言?我这阵子都没在镇上,竟是错过了这么多趣事?”   阿喜道:“甄家那边据说已经安置下来的,前段时间就派人来把家里的贵重物品都带走了,只留下了护家护院。至于崔家的事,只是听说有人亲眼看到那崔公子从花柳巷带回去个姑娘,那肯定是真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季时玉也不免跟着感慨几句。   毕竟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崔智明要真想再弄个红颜知己回去就更说得过去,只是那张春雨怕是会发疯吧?   铺子里人多眼杂,他们都不好说更多,倒是人来人往的客人们也多聊了几句,有知道内情的说出来的话便更露骨些。   “东家回来了!”   “东家东家……”   一群半大的孩子送完货回来,看到他来铺子里瞬间欢欢喜喜的跑过去,像是一群叽喳没完的雏燕。   季时玉顿时笑弯眼睛,“瞧着精神不少,新年过得好吗?”   “过得好!东家,我们还听说了一些事!”小瘸子满脸严肃的看着他,“咱们去后院说。”   “如果是要说镇上最最近的事我刚刚已经听阿喜说过了,还有其它的吗?”季时玉微微抬着下巴看他,“我再考虑要不要去后院。”   小疤脸立刻严肃点头,“有!”   季时玉也想知道他们都能探听到什么,便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的小屋里,一群人围坐在炭盆边,就开始纠结措辞,想着好好跟季时玉说。   “那个崔智明不是好人,传言都是真的,我们亲眼见他晚上偷偷到外面的小院里叫了那么多女的给他唱曲!前阵子还英雄救美,救走了一个好看的!”   “对,我们还看见他进了赌坊!但他却并没有赌钱,而是和赌坊的管事见了面!我感觉他连赌坊都想分一杯羹!”   “就是就是……”   季时玉听完笑了起来,“最近见的人越来越多,都会用词了……还有没有其它的?”   “其它的?哦哦对对,还有一件关于东家夫君的!”小酒窝低声说着,“他们都没见,只有我见了,我看见东家夫君曾经进过赌坊,好久才出来!”   “你又胡说八道。”   “东家夫君不是那样的人,你总这样,你的眼睛该去看看了!”   “东家夫君怎么可能会赌钱呢?他明明就在县令老爷身边做事,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东家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的眼睛坏掉了!”   季时玉沉默起来,他之前捋出来的时间线里,确实有崔智明和赌坊合作的事,也是这次的合作让崔家愈发有钱,还想着倚靠个外官。   至于后来有没有成功,他就不知道了。   那么,戚山州也会是因为这件事去赌坊吗?   他知晓戚山州的性子,断然不会做赌钱的事,他去赌坊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此时不告诉他许是因为事以密成。   他倒是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来日等戚山州亲口告诉他就是。   “做得不错,这些消息都非常有用。”季时玉毫不吝啬的夸奖着他们。   “我们、我们还会继续帮您留意这些消息的!”   “东家需要我们继续散播崔家的情况吗?”   “当然要继续,我们要让镇上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他们就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会做坏事!”小酒窝说道。   季时玉一听轻啧一声,“从刚才我就听出来了,你先前读过书?”   小酒窝点点头,不明白他怎么要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挺起胸膛。   “不错,平日没事就去丁先生那讨教学问,然后再交给你这些小伙伴们识的字越多越好。”季时玉笑说,“叫他声师父,再给他打壶酒,保管教你们。”   “多谢东家!”   “去做事吧。”   季时玉确实没想到镇上最近这么热闹,崔智明做的事也出乎他意料,看此情形,张春雨很快就会再次来找他,说不定还会带上更明确的证据。   他要的就是这样。   如季时玉所料想的那样,那姑娘刚被带回家时,张春雨在崔家大闹了一场,由崔智明给他的巴掌和断掉他的银钱开支结束这场闹剧。   他原以为崔智明就是在外面吃吃野味,没想到居然还会带回家里来,他最最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带回家里的妓子,模样虽不像季时玉,可神情举止却格外相似!   他才幡然醒悟,季时玉当初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要形似是完全没用的,崔智明就不是真看脸的人!   为了能更多接触季时玉,他就只能趁着他们在屋里时,悄悄去偷拿证据。   可这日他再去时,他惊讶发现里面少了很多!   张春雨瞬间背后一寒,难不成除了他还有另外的人也在打这些主意吗?   可这个家里除了他没有人和季时玉合作,若是崔智明自己要拿这些东西,肯定会发现少掉的那些,就会彻查到底,不可能隐忍不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让他细想书房外就已经响起脚步声,他赶紧将这些东西都归到原位,摆出一副正要离开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崔智明看到他的瞬间就皱起眉,看上他的眼神也格外鄙夷,似乎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将这样的人给纳进家里。   “我不能来这里吗?我虽是你的妾室,可到底是你的人,想见夫君也需要理由吗?”张春雨眉心轻拧,神情有些倔强和隐忍。   在他发更大的怒火之前,突然想到了季时玉的话,有些时候一味的发脾气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他瞬间改变了策略。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露出这副神态来,崔智明沉默片刻收敛了情绪,“我知道你的心思,等有空我会去看你,你若是想出门逛街就去管家那里领银子。”   “你以为我是为这些?”张春雨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受伤神色来,匆匆道谢就快速离开了。   被崔智明带在身侧的姑娘模样清秀,眉宇间却带着点冷意,看向崔智明的眼神也没有讨好,大有一种,随你怎么说怎么做,你要杀我,那我就死的冷然。   她也不曾因为崔智明对张春雨的和缓就吃醋,只是从头到脚都很淡,毕竟她就是这样学的。   “阿妍,你别生气,他跟了我许久,总是有情分在的。”崔智明看向她安抚着,“你知道我始终是最喜欢你的。”   “那是崔公子你的事,与我无关,奴婢身份低微,没有什么可误会的。”阿妍淡声说着。   分明就是全然不在意的话,听在崔智明耳朵里倒像是拈酸吃醋。   阿妍忍着他作乱的手,却不许他更近一步,她和崔智明说的很清楚,如果不能给她名分,她就绝对不会和对方越过雷池。   男人大概都是贱,就喜欢吃不着的,因此也愿意宠着她的性子。   “你说想看书,我这书房各种书都齐全,你自己来看就是。”崔智明笑说,“若是想看话本也可叮嘱管家去买。”   阿妍看他一眼,走到书架挑选一本简易的带图画的书,便在窗前坐下,她淡淡道:“我只会在这里坐着,崔公子其它物件,我一概不会碰。”   这副模样很有可信度。   崔智明料想她也不会做乱七八糟的事,就外出做自己的事了。   待他一走,阿妍立刻看向窗外,眼看着他走出院子,许久都不曾回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去翻暗格。   …   “算着时日,我们想着你最近就要到镇上来,本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   姜橙子几人算着日子季时玉也将胎象坐稳了,在家里那些时日令人很无聊无趣,他们便想着若是在就要和他好好玩玩,竟是真的在。   如蓝和江池青笑眼看着他们两个。   季时玉还记着他要请客的事,便笑道:“倒是也巧,先前说要请你们吃饭,今儿正好,那我来请客!”   “那我们可不会客气哦!”姜橙子美滋滋的笑起来,自己还乐了很久。   季时玉轻轻挑眉,看向如蓝和江池青,“他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有什么好事?”   姜橙子羞羞怯怯的笑了起来,甚至还害羞的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如蓝也笑着点点头,“之前同你说过的好消息,如今是正式定下了,所以季少爷,这顿就你请吧?”   “应该的。”季时玉笑弯眼睛。   还是在老地方飘满香吃的,一进雅间季时玉就将窗户打开往下看了看,倒是能将想看见的都尽收眼底。   “开窗做什么?这时候还冷,你若是冻着了可没办法吃药。”如蓝上前将窗户关上,怕他觉得憋闷,又留了道缝,“那稍微开一点,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们。”   季时玉心头一暖,笑道:“没事,我只是打开窗看看。”   按照各自的口味点好饭菜,四人便聊起彼此最近做的事情来,练了几帖字,看了几本书,又做了什么趣事等等。   季时玉最近做的事都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就只捡着能说的说了。   说完这些,他们也笑着谈论起最近的传言。   “我们家和甄家离得近些,听到的消息自然也多。听闻甄家甄蓁和府城的贵公子两情相悦了,因此就要在府城扎根了。”江池青轻声说着。   “甄小姐才貌出众,素来也温和娴静,希望她的夫君能好好待她。”季时玉轻声说着。   他们这些人,只能出嫁随夫。   诸多事,也是要看运气的。   如蓝倒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感慨,怕他是孕中愁思,便宽慰道:“你放心,她聪慧机敏,不会有事的。”   “不过崔智明的事反而更有趣吧?”姜橙子赶紧打断他们的情绪,转换话题逗他们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真是这样的人,幸好你当初没嫁给他。”   “这是自然。”季时玉轻哼一声。   一直捧着茶杯的江池青却说道:“那他最近一直说服赌坊东家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吗?”   “确实有听说,赌坊那种地方是暴利,他若是真和赌坊东家合作,那咱们几家怕是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姜橙子皱眉。   “直觉告诉我,他肯定不会成功的。”季时玉轻笑一声,戚山州既然也决定插手这件事,就绝对会比崔智明先要得手。   三人见他这般胸有成竹,只当他还留有后手,便没再多说什么。   从酒楼离开后,姜橙子得回家准备成婚事宜,如蓝和江池青也顺势离开了,毕竟如今季时玉身体不方便,他们也不能总一直拽着他聊天。   季时玉便回到铺子里,却不想刚进去就瞧见了熟人。   “阿紫?!”季时玉在元满的搀扶下快步走上前,他满脸欣喜,“你的风寒好了吗?怎么到镇上来了?该是我去见你的。”   阿紫眉眼弯弯,漂亮的脸略施粉黛,显得更加有气色一些。   她轻声道:“前阵子知道你在家里,我不好去那里打扰你,今日你夫君特意跟我说你到镇上了,我便想着来看你,准备祝福你好孕气。”   “我们到后院说。”季时玉笑着牵着她往后院走,边走边说,“我先前早就想去探望你,可是你的伙计都不肯告诉我你住在哪,你告诉我吧,我回头有空就去找你玩……”   阿紫被他牵着,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眼神明亮柔和,看着季时玉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像是愿意将所有的东西都捧给他。   季时玉扭头,她立刻笑弯眼睛,“等之后有机会请你去家里做客。”   “好啊。”季时玉带着她进了小屋,他忙给阿紫倒热水,“暖暖身子,都没想到你会来镇上找我,还带了那么多礼物,我很开心……”   “这么容易满足吗?那我以后再给你多留一些。”阿紫轻声说着。   季时玉顿时笑弯眼睛。 第93章 事成   张春雨跟新管家拿过银子就出门了。   很快就到了季时玉的铺子, 刚好看到他在铺子前把阿紫送走。   “她是谁?”   “关你屁事。”   季时玉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笑着朝马车那边挥手,直到马车消失不见, 他才转身朝铺子里走去。   张春雨却没恼,反而兴冲冲的赶紧追上去, 他笑道:“你之前教我的起作用了,崔智明今日特意叮嘱我跟管家拿银子外出逛街呢!”   “哦。”季时玉淡淡应了一声,对他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你如果不是要给我新的证据, 就不要在我面前晃悠了。”   “你眼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旧相识, 何必这样冷淡无情?”张春雨哼笑一声, 他如今尝到了“季时玉”的甜头,自然不会对他冷眼。   季时玉偏头上下打量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怀疑他发现我做的事了……”   “怎么回事?”季时玉皱眉。   张春雨立刻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告诉他,末了还肯定道:“所以我觉得他只是在按兵不动,只等我们露出马脚。”   听他说完季时玉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他不甚在意道:“崔智明此人阴险狡诈,他如果真发现什么肯定会严查崔家所有人, 怎么可能还会放你出来?”   “可那些东西就是有人动过!”张春雨微微拔高音量, 被来往的人一看,瞬间抿紧嘴巴。   这些话可都不能往外说起, 也不能叫别人听见,否则传到崔智明耳朵里,他怕是会死。   季时玉对他的家事可不感兴趣,何况崔家本就是他自找的,他最好是趁崔家还没落败时赶紧捞些好处, 否则来日一个子都不会留给他。   张春雨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一直说着让季时玉再教教他,今日他算是真得到了好处,就想来学更多。   奈何季时玉对他的态度不如之前,虽说一直都很差,可最近尤其。   “我买你的香膏总可以吧?”张春雨说着也没细看,直接就拿了好几盒香膏放到柜桌上,“帮我结账。”   季时玉这才冲他露出一抹笑来,“你既然觉得有用,就多用用,我也听说他带回去一个,不想让对方做夫人的话,你不能总这样没出息吧?”   “所以我来找你教我呀。”张春雨笑说。   “有来有往,我要的东西呢?”季时玉朝他伸出手,总不能对方上嘴皮碰下唇瓣,就想从他这里讨好处吧?   张春雨有些尴尬,“我当时正要拿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了,我就没拿……”   “那就下次再聊。”季时玉说完转身离开去后院。   张春雨还想再追,就被元满给拦住了。   他当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张春雨身上,那是蠢货行为。   元满追上去,低声询问,“少爷,他还会帮咱们吗?”   “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这都是小事。”季时玉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些,“你回头让小瘸子他们找几个乞丐在赌坊那边听听消息,别让崔智明抢了先机。”   元满心神一凛,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姑爷是绝对不会在赌坊赌钱的!   小两口各做各的事,本想着晚上回家后再碰一下,将彼此做的事坦言相对,却是没想到戚山州很早就来接他了。   “三哥。”   “嫂嫂。”   “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戚山州揽住他腰轻声问着。   季时玉笑着摇摇头,“我在家里这段时日养的很好,你无需担心我,只是我惊觉咱们这段时间似乎都是各做各的,晚上回去好好聊聊。”   “都听你的。”戚山州说。   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告别后就回家了。   比平日早,饭菜还没有做好,他们倒是也不着急,都回屋里歇息了。   戚鱼则是拿着纸笔在旁边的桌上练字,自从于实走后,他在家里就没有能畅快玩闹的朋友了。   但是没关系,他以后还会有很多朋友。   季时玉两人一碰,就将最近的事以及彼此做的事都互通了。   戚山州道:“你的方法是不是有些冒险?如果被崔智明发现,他肯定会发疯。”   “无妨,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张春雨先来找我的,而且我有把握在他来找我之前就先把他给扳倒。”季时玉扬起唇,露出狡黠的笑来。   “你心中有数就好。我这里你也不用担心。”戚山州胡乱扯着谎,“若不是刘勇大哥提前告知,我恐怕也不能这么早就做准备。”   季时玉眯了眯眼,眼珠微转,笑道:“那日后再遇到他,我们该请客的。”   “咳、好。”戚山州强装镇定的应着。   吃过晚饭,季时玉检查过戚鱼的学习后就让他回屋休息了,两条小黑狗也长大很多,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了。   小狗捉回来后,总是戚鱼和于实带着它们玩……   最近戚鱼瞧着内敛许多,整个人都像是无欲无求地苦行僧,小小年纪就已然诸多愁思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戚山州皱眉,他也不知道,毕竟于实真不可能一直在他们这里,“他现在早出晚归,在外面读书习字交朋友,还能低落?我看他是练字练的少了!”   季时玉抿唇,“你这样以后——惹我生气,也就练字去吧!”   他本想说,你这样以后怎么管教我们自己的孩子……幸亏是没说出来,不然对方恐怕要和戚鱼一样心情低落,还要独自夜间赏月了。   戚山州不说话了,要他练字,倒不如给他两巴掌来的痛快。   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何况男子却是多少会有些糊涂,戚山州已经算好的了,没必要揪着这些事不放。   两人又闲聊了些其它事,戚山州便要去沐浴了。   “这倒是稀奇了,从前都要赶着你去,如今倒是自己主动要去……有事情瞒着我?”季时玉扒着他手臂不许他走,言语间还故意打趣着他。   戚山州不敢再动,捏住他下巴挠了挠,“没有,你现在有身孕,我得万事注意些,你先休息,等我洗完打水给你擦。”   季时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松开手放他去了。   “花生。”   “夫郎您叫我?”   季时玉冲他点头,“你过来我有点话想问你。”   花生拍拍身上的灰再走近,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等着他问话。   “方才洗澡水是你烧的?”季时玉示意他低头,“你们姑爷最近洗澡的时候可有哪里不对劲?”   花生疑惑摇头,“姑爷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都是叫咱们把水放进去就走,不过最近要的冷水会多两桶。”   冷水?   季时玉瞬间明白了,他摆摆手示意花生退下,自己则是换了身衣裳去了耳房。   这么点小事都要瞒着他……   “夫郎?”   “我这才刚推门进来,你就知道是我?”季时玉见他认出自己,就没再刻意放轻脚步,他笑着走到屏风后,将炭盆也放置的离他近些。   戚山州靠着木桶看他,笑道:“怎么想着进来陪我?”   “你敢让我进去?水这样凉,我可受不住,你后背都长痘痘了。”季时玉轻哼一声,抬手摸着木桶里的水往他身上撩,“一会我让他们去村医那拿点下火药,这种痘痘又疼又痒的,肯定很难受。”   “很快就会好,用不着拿药。”戚山州也很无奈   他本就不是重欲的人,在季时玉身上却屡屡受挫……   “你当我想管你……”季时玉皱眉看着他后背的红疙瘩,“我再看看脑袋,头发里有没有?”   戚山州默默将头递过去。   季时玉扒着他发缝看了看,确实有很多火疙瘩,这得上多大的火气,真行!   “别在水里泡着了,回屋再说,你若是病了我照顾不好你的。”季时玉将布巾递给他擦拭,自己在旁边拿着衣裳烤了烤,伺候他穿上才回屋。   回到屋里,香秀也拿药膏回来了。   她道:“韩大夫说这药膏晚上擦一次就好。”   “行,看过小鱼你们就早点休息吧。”   季时玉将戚山州大块头按在床上,把绿绿的药膏擦到他的红疙瘩上,瞬间就觉得清清凉凉的   他又扯出一张洗干净的旧单子给他铺好,省得那些药膏把季时玉新换的床铺给弄脏了。   韩大夫给的药膏很管用,起床后戚山州就觉得痛意减轻很多,和季时玉道过别就带着戚鱼他们走了。   季时玉不急不慌的收拾好自己,才慢腾腾的到了镇上。   约莫是夫夫齐心的缘故,戚山州对崔智明下手倒是也利索,他似乎是从很早就开始盯着赌坊了,拿下赌坊的速度也要比崔智明快很多。   “此事,多谢县令大人成全。”   戚山州将文书拿在手里,恭恭敬敬对赵县令道谢。   赌坊的事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虽说也能拿下,但到底不会这么顺利,保不齐还会被崔智明横插一脚,生出诸多麻烦来。   赵县令笑道:“这些都是小事,你是自己人,帮你自然无不可,那崔家子不可轻信,日后你还是得小心些才行。”   “多谢大人提醒,不知大人明日可有空闲,夫郎说数月不见大人,该给您问好赔罪,大人可赏脸?”戚山州笑问。   “如此,那我就明日带着夫人去,也好叫他们相熟相熟。”赵县令也笑了起来。   这事便是谈妥了。   季时玉没想到其中还有县令的帮忙,听戚山州这么说,也知道只请客吃饭是没有用的,人情向来不是请客就能解决的。   “你有没有看过赌坊的账目?”季时玉想了想问道。   “看过,明账和暗账差的有些多。”戚山州说着皱起眉,“我和另一位东家商议过,尽量想办法补足之前差的,之后不再做暗账。”   季时玉指尖点着桌面,越来越急促,很快他就想到了办法,“这事交给我来办,我若是送给县令夫人一些香膏蔷薇水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毕竟巴结县令夫人是常事。”   “好。”戚山州轻轻抱住他,“如果没你,我恐怕真的会拎着箱子去。”   “你才不会呢。”季时玉娇嗔笑着。   就没有那么笨的人,谁会把要送的礼直接放进箱子里,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有猫腻吗?   翌日。   戚山州不需要到县衙做事,就和季时玉收拾妥当后,到镇上的铺子里拿了些香膏和蔷薇水,这才往县城赶。   他们比约定的时辰早到,进了酒楼就让叮嘱伙计先上招牌菜,茶水点心也通通备上,就算饭菜没上时,桌子都是满当好看的。   当酒楼开始上第一道菜时,县令和夫人也来了,时辰不早不晚刚刚好。   “见过县令大人,夫人。”两人齐齐行礼打招呼。   “自己人吃饭不兴这些,快坐快坐。”赵县令笑着招呼他们,扭头看向自己的夫人,“之前就和你提过的,山州和他的夫郎,两个小辈都很懂事。”   夫人看了一眼他们的准备,柔声笑道:“难得听你这般赏识一个人,可见他们是极好的,能帮衬你做事是好事。”   戚山州赶紧摆出那副憨厚的模样来,笑道:“都是大人教得好,跟着大人做事,受益良多。”   酒楼的伙计很快就将饭菜上齐,将雅间的门都关上,才开始说些更隐私的话来。   戚山州不是真傻,从县令这样配合他帮助他,再加上提起崔家时的口吻,就知晓就算没有新仇,想来也是有旧恨的。   他听得出,季时玉也听得出这是县令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也是在明确告诉他们,若是真要动崔家,只需要顺其自然的做就好。   无人会追究此事。   县令对戚山州本就满意,来吃饭也并不是要摆出上峰的架子叫别人捧着他,再加上有妻室在,谈话的氛围也没有很糟糕,算是其乐融融。   “今日和时玉聊的不错,往后有功夫就到家里来陪我说说话。”县令夫人拉着他的手眉眼都笑舒展了。   “都听您的,往后我多多跟夫君到县城,陪您解闷儿。”季时玉也跟着笑,他脸色微变,顺手将旁边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我们铺子里卖的香膏和蔷薇水,您用用喜不喜欢,如果喜欢我再叫人给您送。”   夫人闻言就笑的更开心了,这两样东西是都知道的,平日里家中胭脂水粉不少,她便也没有格外刻意去买这些东西,但东家都送到跟前了,自然是要收的。   她笑着接过,却发现重量似乎有些不对。   季时玉又赶紧故作苦恼道:“瞧我都忘了,这些男子也能用,因此给您带的分量多,我和夫君也没有什么能相送的,还请大人和夫人莫要嫌弃。”   得知有自己的份,再加上自己的夫人拎不动,县令便自然而然的接过了印着“识玉”盒子,握进手里的瞬间就知道里面绝对不仅仅是香膏而已。   但他并未多言,这是他应有的报酬。   将县令夫妇送走,季时玉和戚山州才松了口气,平日里关系再如何密切,说到底也是上峰与下属,不许拘礼也是要拘礼的。   “瞧着你没吃饱,咱们再吃一会。”戚山州看着满桌的饭菜还剩一半,自然是不能浪费的,“我再叫他们上几道新菜,我吃这些。”   “方才都是公筷,无妨。”季时玉轻声说着,“只要在太平县笼络住县令,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咱们这些百姓,不就是为一世的安稳吗?”   戚山州默默听着,边给他夹菜。   待季时玉放下筷子,戚山州才将饭菜都扒拉进碗里,左右就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今日不用做事,陪我转转,我想去铺子里见阿紫,顺便告诉她日后要常去给县令夫人送香膏去。”提起阿紫,他的眼睛都笑弯了。   若不是知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戚山州都要疑心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了。   “你就那么喜欢她?”戚山州不解,那姑娘就普普通通的。   “她很好,很漂亮很温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能感觉到她非常喜欢我!”季时玉偏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对你很好的兄弟吗?”   这确实不会。   阿紫对季时玉确实好过头了,就差把铺子都送给他了。   戚山州是不理解这种关系的,但季时玉高兴就好。   只可惜他们扑了空,阿紫不在铺子里。   季时玉如之前那样询问阿紫的住处,依旧被阿媛给打太极打过去,明摆着是不愿意告诉他。   他有些受伤,但想着只要阿紫没事就好,好朋友也不是要日日都见的,只要心近就好。   …   得知赌坊的新东家是戚山州,崔智明终于没忍住在书房内破口大骂,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凭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跟我争!他们怎么敢事事与我作对!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阿妍本在一侧伺候笔墨,见他发疯,只好蹲下将东西收拾起来放回桌上。   “公子无需生气,即便他们如何做,都比不过您在镇上的地位,他们只是取巧而已。”阿妍淡声说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竟是叫崔智明真的平复下来。   “你说的对!”崔智明深吸一口气,“我也不是只有这些手段,可若是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恐怕要一直跟我作对了!”   阿妍眉心微动,淡淡询问道:“公子准备如何做?我去将管家叫来。”   崔智明赶紧阻止她,“此次只之事管家是做不成的,还有可能打草惊蛇,你去将雨哥儿叫来。”   “是。”阿妍立刻放下墨转身离开。   张春雨本是要准备出门的,他最近一直很小心,生怕崔智明发现他偷进他书房的事,平日里也是学着季时玉的态度对他,谁知对方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允许他日日出门。   今日还未走出院门,就被新来的小贱蹄子给拦住了。   张春雨瞬间恼了起来,“你做什么?”   阿妍略有些嫌弃的看他一眼,冷声道:“是公子让我来找你,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这张脸吗?”   “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做出这副姿态来!你敢在夫君面前这样吗?既然要做狐狸就把尾巴藏起来!”张春雨每每见到阿妍都来气。   他觉得这个女人的神情姿态都和季时玉太像了,连骂他的样子都像,他不敢在季时玉那里发脾气,就只能将怒火全都散在阿妍身上。   阿妍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张春雨无能狂怒,却不敢耽搁,急急去书房找崔智明。   待听完对方的意图后,他瞬间愣在原地,“你是要我去做这种事?如果被人发现是要坐牢的!”   “雨哥儿你信我,如果你真的出事,我一定会保下你。”崔智明走上前将他揽在怀里亲吻着,“你信我,这段时间我虽然被外面的女人冲昏头脑,可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她没有名分,永远屈居于你之下。”   张春雨却还是摇头,他不敢做这样的事,一经查出就肯定会被抓起来,他怎么敢?!   “雨哥儿我心里有你,只要你将这件事情做好,我就抬你做夫郎,做崔家唯一的正君!”崔智明立刻将好处许给他,“我知道你在意你的爹娘,我还会给他们很多银子,为他们置办宅院。到时候镇上再没有任何夫人敢对你冷眼相待!”   张春雨被他许的好处冲昏头脑,他愣愣看着崔智明,满脸都是高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做夫郎吗?你知道我跟着你就是为了做你名正言顺的夫郎……”   崔智明拧眉,分外感动的抱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答应你做完这件事就会让你做夫郎。”   “……好,好,我做。我做!”张春雨从犹豫变为坚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只要能做崔家的夫郎,就能掌管整个崔家的后院中馈,他就能肆无忌惮的花钱!   那么多的银子,到时候都是他的!   见他答应,崔智明立刻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他,低声道:“去吧,将这件事办的漂亮些,我会给你应有的好处和名分。”   张春雨将瓷瓶死死握进手心,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   另一边。   从崔家出来的阿妍穿小路走到“识玉”铺子的后门,敲了几声,就有小豆丁把她给放进去了。   “你们东家在铺子里吗?”阿妍急急询问。   “东家去县城了,可是有要紧事交代?”阿喜低声询问,“出事了?”   最近阿妍常从后面进铺子,阿喜和丁卯也察觉到什么,便也彻底成了季时玉的“同伙”。   “防着张春雨,千万不要他碰任何东西!” 第94章 状告   。“阿喜, 来客人了。”   丁卯对着后面喊了一声,阿喜瞬间紧张起来,他此时还有些不明白阿妍的意思, 张春雨到底是客人,即便想碰什么东西, 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眼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阿妍冲他使眼色,低声道:“把我当客人, 请我进去。”   说完, 她就先从后院的走进铺子里。   张春雨没想到她也在这里,瞬间紧张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不爱这些脂粉香膏吗?”   “只许你来,我便不能来?”阿妍鄙夷不屑的打量着他, “我要去哪,只需要跟公子汇报,何时连你也要问我行踪了?”   见他又拿崔智明压自己,若是从前张春雨自然会生怯,可就在刚刚, 崔智明已经亲口许诺他, 如果此事做成就要让他做正君,他日后自然不需要再怕这个贱蹄子!   以后自己做了正君, 还不是他想如何教训这个女人,就如何教训!   “你不过就是个青楼出来的,夫君宠你几日不过是看你新鲜,没名没分的东西还妄想和我争吗?”张春雨眯了眯眼,看看她又看看阿喜, “你刚才怎么是从后院出来的?你该不会是……”   “自然是买香膏。”阿妍淡淡瞥他一眼,“这么大的铺子竟然连我想要的香膏都没有,我自然是不信的,当然要伙计再去库房找找!”   张春雨明显不信,他嗤笑一声,分外鄙夷道:“你这种青楼出来的货色,除了会到处勾引人,还会做什么?”   阿妍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缺心眼儿的东西以为她和这个伙计有染?   这倒是比疑心他们早就相识要好很多。   “张春雨,你该不会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会在没有名分之前就上赶着爬男人的床吧?”阿妍早就从季时玉那里听说过张春雨的事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戳人痛脚这种事她可是最会做了。   果然被戳中的张春雨瞬间怒从心头起,当即就要抬起手对她甩巴掌,却被阿妍给直接拦下。   她笑道:“你敢对我动手吗?你敢碰我的脸吗?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来的底气,但我尽可告诉你,你若是敢碰我,你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她说得掷地有声,竟是真将张春雨给唬住了。   毕竟阿妍近日如何得宠他都看在心里的,来日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恐怕就更不会让他好过了,就算他成为正君,没有夫君的宠爱也什么都不是。   前提是,他能先把这个女人拖下水。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就是了。”张春雨冷笑一声,转而看向阿喜,“你去帮我多拿些香膏来,我可不像有些人明明买不起,还偏要说这里没有她想要的。”   阿喜还记得阿妍的话,一时有些不敢乱走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就连来刚进铺子的客人们都因此吓一跳,却都没走,而是躲在角落看好戏了。   阿妍甩了张春雨一耳光。   她淡声道:“你的意思是崔公子苛待我吗?公子知道你在外这样毁坏他的名声吗?我虽是青楼出身可公子待我极好,我断然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这般诋毁他,即便你是公子的妾室。”   阿喜和丁卯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和欣赏。   这真是厉害人物了!   张春雨瞬间就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抬手就要打回去,却被阿妍给躲开了。   “你这个贱货居然敢打我!”张春雨恨恨的看着她,“我虽然是妾室,也比你个没名没分的的妓子好!”   “那又如何?公子终究宠我。”阿妍冷笑一声懒得再和他多说,“你若是要买就赶紧买,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吗?”   任谁也想不到崔家的妾室居然会和刚带回去的妓吵闹起来,凭白叫外人们看笑话。   这崔家向来重视名誉,闹成现在这样,真是不好看。   张春雨多少是了解崔智明的,当初宁愿孩子流掉都不愿意顶风把他接回崔家,就足以说明他如何看重名声,他今日在这里闹,定然会传到崔智明耳朵里,也会让他原本要做的事做起来更难。   一切的一切都怪阿妍这个贱人!   “这是怎么了?”   一道声音将刚才所有的焦灼和愤怒都劈开,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就见铺子的东家正盈盈走来,身侧还跟着他的夫君。   季时玉打量着他们两个,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吵闹起来,他笑问:“可是我这铺子没让两位满意?不然为何要在我这里吵起来,影响我的生意可不好。”   这话说的很淡定,神情和语气可算不上太好。   在场的都是家中有商铺的,谁会喜欢有人在自家的铺子里闹事,就算是常客,也会影响交情的。   “季时玉,是她先找事的!”张春雨像是告状般控诉着,在他看来,他和季时玉还是有些交情的。   虽然他要做害他的事,可他现在不是还没做吗?   “孰是孰非你心中有数。”阿妍冷笑一声,顺手从旁边拿了盒香膏,“既然给季东家添麻烦了,就买盒香膏做赔礼,我如今在崔家,手脚干净得很,不会让季东家为难。”   季时玉闻言眯了眯眼,笑着点了点头,让阿喜帮她结账。   眼看着阿妍走了,张春雨心里的恶气才稍稍疏散,只是此时铺子里人多眼杂,反而让他不好随便动手脚了。   再加上戚山州在这,这汉子他是知道的,眼尖手快,要是真发现他的动作肯定要一拳捣晕他,他可不敢。   便也学着阿妍的举动,买东西,道歉离开。   “让各位受惊了,在场贵客没人多送一份香膏,阿喜好好招待各位客人。”季时玉笑着冲他使眼色。   他和戚山州则是去了后院的小屋里,暖意让手脚的凉意缓和,倒是松泛许多。   没一会阿喜就进来了,将阿妍之前跟他说的话又复述一遍告诉他们。   季时玉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崔智明是以利驱动张春雨来他铺子里投毒,毕竟在崔智明那种疯子眼里,利益永远是最重要的,只要铺子开不下去,他们就没办法和他斗。   阿喜说完就离开了,他虽然不知道东家和崔家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但他既然是东家的伙计,自然得为东家考虑。   “他这是要来招釜底抽薪……”季时玉神色微冷,他不敢想,如果他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又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砍刀毒药等着他。   戚山州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针对崔家之事不能再拖,否则来日就得是我们吃闷亏了。”   “阿妍明白我的意思,她会想办法把那些收据都拿来给我的,到时候就算崔智明发现东西不见,也只会怀疑张春雨。”   季时玉自认他对张春雨还算温和,毕竟当初不过是一些小怨念,他从未想过真要像对待崔家那样对他,他知道张春雨一门心思是攀高枝,让他从高处坠落就是对他的惩罚。   可如今看来,对方已然有了谋害他的心思,就不能再轻轻揭过了。   “你只管吩咐我们做事就是,不要劳心劳力伤了身体。”戚山州叮嘱着,“县令那里我会提前商议好的。”   “我明白。”   张春雨无功而返,他原以为会被崔智明训斥一番,却不想对方只是叮嘱他下次再找好机会。   崔智明越是温和,他就越是觉得愧疚。   他一定得做成这事,否则他如何能对得起对方对他的好?   “你放心,我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将药下进去的,你相信我。”张春雨急急表忠心。   “我信你。”崔智明拉着他的手安抚着,“事情做成,我就把季时玉的铺子给你做,你不是也很想有自己的铺子吗?”   张春雨顿时感动落泪,他一定要做成这事。   阿妍在屋外将里面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怪不得东家要她立刻将所有的收据证据都偷出来,看来是要先从内部瓦解他们。   只是偷东西也是有技巧的,不能就急匆匆的进去,也不能只有她进过书房。   阿妍知道崔智明的规矩,哄好张春雨后他就进书房练字了,书房里的东西很多,那些收据证据或许对崔智明来说是罪不值一提的。   她便端着茶水进去了,一句话都不说,只在旁边站着磨墨,她越是安静恬淡,就越显得张春雨势力俗气。   “听说你今日和他吵架了?他就是个乡下来的,你和他计较什么?”崔智明淡淡询问着,心里却以为她是在拈酸吃醋。   阿妍道:“我自然是懒得理他,可他拿我出身说事不是明摆着在众人面前打你的脸吗?”   这事崔智明倒是没听说,只从下人那里得知他们今日有争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张春雨本身就是个蠢货,稍微有些姿色就被他用甜言蜜语给哄过来了,待事成之后,他就要将对方彻底踢开。   “是我错怪你了,你暂且忍忍,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先让你做我的妾室,等你生下一儿半女就会让你做夫人。”崔智明轻声说着,手也有些不受控的摸着她纤细的腰。   “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阿妍垂眸遮去眼底的厌恶,轻声说着好听的话,“我来这里只是为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崔智明立刻明白是自己唐突了佳人,笑笑不再说话,继续练字了。   茶水有些微凉,阿妍和他说了一声便去换茶水去了。   她特意绕过张春雨常去的地方,叫他看到自己,张春雨见她手里端着茶水,就知道她又要去勾搭崔智明。   “站住!把茶水给我。”张春雨冷哼一声走近她,“你成日里就只会这些做派。”   “只要公子喜欢就好,请让开,我还要去帮公子送茶水。”阿妍不和他争辩,抬脚就要走。   张春雨却还是拦住了她,硬生生从她手里抢过,而后自己端着离开了。   阿妍看着他的背影轻笑,好了今日崔家的“心腹”们都去过书房了。   …   张春雨最近一直在铺子里徘徊,早就知晓他要做什么,季时玉当然不会任他为所欲为,铺子里的小伙计们最近跑的更勤快了,进铺子里的客人就少了。   阿喜盯他自己自是盯得过来。   再加上季时玉也在铺子里,他还要亲眼看着张春雨是怎么自取灭亡的。   “你最近很闲?”季时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常和他说着话,“你很久没有帮我拿东西了。”   “他最近总在书房,晚上又要我陪着,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了。”张春雨随口胡诌着。   季时玉心知肚明,毕竟崔智明就算是去青楼招妓,都不会宠幸张春雨。   “是吗?我还以为你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看来他最近对你很不错。”季时玉轻笑着说。   “他最近确实很好。”张春雨有些得意的说着,像我们刚认识时的样子,“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毕竟你那会还在镇上,和他有婚约。”   季时玉眯了眯眼,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虽说他本身就不喜欢崔智明,可他也不允许别人做这种事来挑衅他。   他冷笑:“是吗?看来他最近许了你很多好处,有说让你为他做什么事吗?”   “你可要小心些呀!你忘记了吗?上一个为他做事的崔管家已经进了牢狱。”季时玉意有所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张春雨瞬间冷汗直流,神情也不自然起来,他轻咳一声,“他什么都没让我做,他只是对我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时玉掀起眼皮看他,嘴角勾出浅笑来,“你最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有什么小心思,最好在我面前收起来。张春雨,我比你想象的更要了解你。”   这番话吓的张春雨几乎是落荒而逃,他不确定季时玉是不是知晓了他的计划,还是说已经留有后招了,左右那些话一定都是在警醒他。   可季时玉怎么会知道呢?   待他一走,阿妍就从后门出现,将她拿来的所有东西都递给他,“你看看这些全不全,我将关于你家的都拿来了,如果有丢的,我再去拿。”   季时玉翻看一番笑了起来,“够的,有这些就能洗清之前的罪名,顺便将我们的商铺都拿回来。”   阿妍点头,“那就好,那我先回去,省得错过那场热闹。”   “好。”   季时玉偏头看向元满,“几位少爷那里准备好了吗?”   “他们说准备好了,随时等您的指示了,姑爷也派人传消息来,说已经让刘振伟带衙役来了。”元满说。   “那就好。”季时玉轻笑,“关门。”   “识玉”关门了。   这事瞬间就引起镇上商铺们的注意,都想要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时玉特意站在铺子前吸引所有人的视线,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早就准备好的姜橙子几人,冲破人群带着帽围和他站在一起。   “你们怎么过来了?”季时玉佯装惊讶的大声说着,“你们放心我已经报官了,衙役很快就会来,居然敢对我的朋友们下手,我绝对不会放过那贼人的!”   “季东家,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还闹到要报官了?”   “是啊,莫不是铺子里遭贼了?可最近也没什么人进铺子啊,都是你家伙计往外送!”   “季东家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季时玉眼光扫过他们,知道这些人看热闹居多,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怎么可能真的帮他想办法。   但他要的就是这些人看热闹的心思。   他厉声说道:“不知是哪个贼人,竟然在我送朋友的香膏中下药,经过伙计的检查,只有送给我朋友的有毒药,我已经报官了。”   起初人群们听着还有些紧张,生怕他们买回去的香膏也有问题,再一听只有他的朋友们受伤,就明白这事是冲着季时玉来的。   这下人群就更好奇了,到底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季东家,我们来了。”刘振伟得知是季时玉的铺子出了事,和县令打过招呼就赶紧带着衙役来了。   季时玉又将来龙去脉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知衙役,这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的铺子没有任何问题,他行得正站得直。   衙役们将屋内检查一番,竟然真的从角落里找到一小包东西,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   刘振伟立刻找了镇上的大夫过来,发现里面是会人脸部受伤的药粉,这便是赤裸裸的谋害了!   “最近常来铺子里的人都有哪些?我们会一一排查的。”刘振伟问。   季时玉微微皱眉,“最近顾客们需要的香膏都是我们亲自送去,若说来得勤的,也就是崔家的妾室张春雨。”   ……   张春雨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就进了县衙。   崔智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第二次进县衙的机会。   尤其这次县衙外还围着许多百姓,崔智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以为事情暴露了,可他问过张春雨,这蠢货还没做呢。   他们就被抓了?   “堂下何人?”   “草民季时玉,有证据状告崔家公子妾室张春雨,在我送朋友的香膏中下药。衙役也已经查明,近段时日,只有崔家买过此药。”季时玉沉声说着。   孙振伟立刻带着药铺的伙计上堂来,伙计从未见过县令,紧张的声音都在抖,却还是说明了事情缘由,就是崔家的小厮去药铺买的。   人证物证具在,张春雨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看向旁边的崔智明,“夫君,你说句话呀,事情不是我做的对不对?”   “大人,近段时日崔家妾室时常到我的铺子里,每每都是买一盒香膏就走,行径可疑,就连百姓们都说他来的古怪蹊跷。”季时玉说,“他从前就语出嫉恨之言,碍于他是客人不好多说什么,没想到崔家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张春雨大惊失色,“季时玉,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经常去的原因是什么你不知道么?分明就是你——”   季时玉淡淡看着他。   张春雨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不敢继续说了,那些话如果说出口,崔智明就更不可能管他了。   他只能吃这哑巴亏。   “张春雨,你可有话要说?”赵县令一拍醒木,冷冷看着堂下的人。   “大人,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经常去铺子里是因为我要买东西,可我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张春雨冤枉的很,“我真的冤枉啊大人!那些药、那些药是——”   眼看他要供出自己,崔智明冷声道:“大人,此次是我管教不严,没想到他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我回去就会一纸休书,与之划清界限。”   张春雨瞬间如遭雷击,这明明不是他做的,而且这和他们当初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当时明明说不管怎样都一定会保下他的!   他冷眼看着崔智明,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之前崔管家的寒心与可笑,他怎么会信这样的人?   从以前就该看出来他这个男人从未真正在意过他,用尽一切手段,也只不过是把他哄到手,现在即将威胁到他的利益,他就一脚将自己踢开了。   “大人,草民真的是冤枉的,草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即便从我身上搜出那药,可我还没有做,但不管大人如何判决,草民都愿意承担。”张春雨心如死灰。   如今证据确凿,就算他反咬崔智明一口也无法将他扳倒,而崔智明离开后竟然还会对他的家人下手,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承担。   季时玉冷眼看着他自我感动,他不会真以为自己不将崔智明供出来就能让他的家人高枕无忧吧?   按照崔智明的脾性一定会斩尽杀绝。   “大人明查,崔家妾室是乡下来的,怎么可能熟知药理?定然是有人指使。”季时玉淡声提醒着,“何况一直休书如何够?我朋友的脸不能摆烂,我铺子的声誉也受到了影响,崔家要如何弥补我所承受的这些?”   “季时玉!”崔智明咬牙扭头看他,“你还想要什么?!”   “大人草民只要公道,草民不信,凭他张春雨就能做到这些。”季时玉说。   戚山州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上堂的人都得跪着,就算他有身孕也不能幸免,何况外人还都不知晓。   赵县令想了想道:“崔家务必要对季时玉的铺子做出补偿,还要为他澄清作证还其清白,而姜、如、江三家少爷的诊金也得崔家承担,并赔礼道歉。”   “草民接受。”崔智明赶紧应声,这和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季时玉偏头看他一眼,他该不会以为这就完事了吧?   “大人,草民还有一事要状告。”   “你起身回话吧。”   “多谢大人,草民有多重证据在手,状告崔智明构陷我季家,收买了从前商铺的伙计放火,导致多人死亡,都是其所为!” 第95章 翻篇   崔智明感觉自己听错了。   他冷笑一声, 季时玉怎么可能会有证据?当初的事分明就做的很隐秘,而且那些证据都被他收在书房的暗格里,季时玉不可能会有!   季时玉见他不信, 当即将证据递过去,戚山州立刻快步走到他面前将证据递给县令。   阿妍给他拿的那些证据里有很多季家的, 但也有一些其他商铺的,季时玉都故意混着放进去,赵县令每翻一张脸色都更加难看。   “荒唐!”他猛拍桌面, 连醒木都忘记用了, 他早就知晓崔家一直以来的勾当,奈何没有任何证据, 如今证据确凿, 反倒是让他瞠目了。   桩桩件件都是崔家做的好事,竟然用这些龌龊手段戕害别人, 从而得利,实在是可恶至极!   “季家、陷害季家的几户人家、镇上张家布匹铺子、张家儿子……这些都是本官所熟知的,却不想竟然还有更多,你们崔家还要做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县令将醒木拍的作响,桌子都恨不得被他给拍塌,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没想到镇上的商户居然做了这么多坏事!   崔家的美名也传到了县城, 却不想往日里那个乐善好施的崔家,竟是这般阴狠狡诈,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崔智明如何也没想到季时玉竟然真的握住了他的证据,可那些证据他都是放进书房的暗格里,除了他没人知道!   如此,那便是家中生了暗鬼!   “草民敢问戚夫郎一句,这些证据是从何而来?”崔智明神色阴沉, 最好别叫他知晓内鬼是谁,否则他一定会将其五马分尸!   “如何所得,自然是凭本事。”季时玉可不会在此时拆穿,毕竟他还需要张春雨帮他指认崔智明,“你这是做得出,我为何不能做?”   “大人草民冤枉,这些证据都是他们在构陷于我!草民行善多年,怎会做出如此狂悖之事?还请大人明察。”崔智明咬死不松口。   即便证据确凿,他都要死不承认。   季时玉当然料到他会如此,他诡辩狡诈,恨不得将黑说成白,可季时玉却不会就此放过他。   “你说是构陷与你,那我便要问问,是谁设计陷害镇上布匹铺子张东家的儿子杀人?才使得张东家不得不变卖家产私了此事?又是谁收买我家茶铺里的伙计,让他们深夜点灯烧铺,致使死伤无数!”季时玉冷眼看他。   他还想逼问更多,但多数时候点到为止即可,他也致使发泄心中的怒火。   毕竟如今证据确凿,就算他想抵赖,也不会让他脱罪,顶多听她在这里胡搅蛮缠罢了。   “季时玉,你这分明就是诬陷!”崔智明目眦具裂,如果不是这里有诸多衙役,他恨不得扑上前将季时玉撕咬个稀巴烂。   “诬陷?我如何能诬陷你?上面是你的字迹,盖的也是你崔家的章,谁能诬陷你,谁会诬陷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季时玉说完冷哼一声,他双手拱拳,“还请大人为草民一家,为诸多的人户讨回公道!”   “大人,此事真的不是草民做的,都是之前的崔管家做的!他在崔家多年,想做这样的事简直就是轻而易举!都是他暗中做出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此刻证据确凿,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都推给别人,他眼下能想到的就是身边的亲信。   张春雨在旁边听他说这些,整个人如坠寒潭,崔管家分明早就被收押,看管起来,他竟然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即便这些事都是崔管家所谓那背后也一定舍不得崔智明的安排利用。   此时此刻,张春雨才彻底认清自己在崔智明眼中的位置,不过就是一个他随时会被推出去放弃的棋子罢了!   他知晓如果崔智明成功逃脱罪责,待他出去之后一定会彻查究竟是谁将这些证据交给季时玉,到时候别说是他,就连他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思及此,张春雨闭了闭眼,朝地上磕头掷地有声道:“大人草民冤枉,在。几家铺子下毒一事乃是崔智明所指使,他亲口许诺草民若事成,便会让草民做崔家的正君,草民的确是一时糊涂接过了此药,可我真的没有下毒。只是不知崔智明是否还将药给了其他人去办这事。”   “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背叛我!你——”   “闭嘴!”赵县令冷声呵斥,看向崔智明的眼神带着寒光和杀意,他冷冷道:“如今证据确凿,即刻将崔智明收押起来,并扣下崔家所有财产!张春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另一边,崔家的下人们经过阿妍的煽风点火,都去新管家那要了自己身契拿着包袱就跑了。   阿妍也趁机去崔智明的书房多带了些东西,从新管家那拿了些银子,利利索索的跑路了。   她在崔家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番大事做完,归来还是完璧,再没有比她还要聪慧的姑娘了!   张春雨被拉去行刑,崔智明则是被收押进牢里,只等着数罪并罚,判他个终身监禁。   戚山州是刑名师爷,抄家这种事得他带着衙役去做,刚进崔家,他便让人四处搜,自己则是带着新管家进了书房,根据季时玉的提醒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更多收据。   有这些东西在,就能随时查封崔家所有的产业。   衙役们在崔家各种搜查,最终搜刮出不少东西来,好十几个木箱堆在院子里,戚山州拿着管家给的库房单子一一对着,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原先季家的东西。   戚山州对两个衙役道:“季家这些都搬到我夫郎的铺子去,剩余的这些带回县衙里。”   “是。”   戚山州把崔家的新管家也一并带进了县衙,新管家对之前的事一概不知,只是家生仆所以崔智明才敢用他,他的身契也被放了起来,他只能跟着戚山州走。   名堂上,细数才知晓崔智明家底如何深厚,怪不得他还想用银钱贿赂府城的官员,想以此求得庇护。   只是如今天下被当初的摄政王肃清,没有官员敢在明面上收这般贿赂,便拒绝了崔智明,才使得他一直在太平县窝着。   县令将单子对照一番,发现并没有季家的东西就知道戚山州已经拿走了,他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当初季家是受人诬告,如今水落石出,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几日辛苦你和代师爷,加快速度将这些清理好,该收进库房的就收起来,该归还的就归还。”赵县令只是拿崔家的财产,又不是要拿所有人的。   戚山州和代今宵都明白他的意思,便抓紧时间规整起来,所有的单子都得代今宵比对,恨不得将他的眼睛看瞎。   …   镇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崔家在一瞬之间就被查封,镇上人一打听才知晓原来是由香膏牵扯出来的事,连带着把崔家做的龌龊事都给牵扯出来了。   镇上人才知晓,原来季家当初是被冤枉的。   劳累这一日,从县衙回来也不能清闲。   季时玉清点着衙役送进铺子的东西,看着熟悉的物件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等今日等了太久,也盘算太久,终于是将属于他家的一切都拿回来了。   也算是弥补了他前世识人不清的错事。   “东家,咱们铺子都要放不下了,崔家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吞了您家里这么多东西!”阿喜都急眼了,这么多东西,他几辈子都赚不出来,就被别人骗走了。   季时玉笑道:“没关系,能拿回来就是好事,原先自家的宅院也已经买回来了,牙人那边正在整理,过段时日就能搬进去。这些东西可以先搬过去。”   “那就好,那崔家的不会再出来了吧?”阿喜有些担忧,生怕他出来了再会报复回来。   “我朝有律法明文规定,他出不来了。除非大赦天下,只是自从十数年前新帝登基,再加上摄政王规劝,此法子早就被废除,不该出来的人永远都不会出来。”季时玉说着笑弯眼睛。   崔智明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也永远都不能再来伤害他了。   至此,往后的每个深夜,他都不用再担心有什么人突然出现对他拳打脚踢。   阿喜闻言立刻说道:“那我这就安排人把东西先送过去,铺子今日都不开了,就趁今日安排好吧。”   “好,辛苦你们了,我就先回——”季时玉话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腿脚都站不稳的要跌倒。   幸好元满和阿喜就站在旁边,立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少爷您还好吗?”元满扶着他坐下,看向丁卯,“丁先生,劳烦您去叫大夫过来,我们少爷身体不好。”   丁卯立刻放下算盘急匆匆走了。   季时玉晕眩的厉害,他这段时间没有任何的妊娠反应,有时候甚至察觉不到自己有身孕,这会大概是心力交瘁的缘故。   丁卯很快就带着大夫赶来,号过脉才松了口气,“夫郎身强体健,只是动了胎气,喝几贴安胎药就好,只是这段时间切勿动气,不出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劳烦您开药。”元满说。   阿喜和丁卯却是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这……他们什么都没听说,东家就有孕了?   有孕了还去县城辛劳,不怪要动胎气了。   “那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丁先生就好,明日我们会照常开门的。”阿喜赶紧说着,生怕他真有个什么事。   他立刻将车夫叫来备马,等元满拿好药就把他们送上车了。   “阿喜你再找个靠谱的伙计跟你轮替。”季时玉轻声说着。   “多谢东家,您休息吧。”阿喜连声道谢,遂又叮嘱车夫,“您路上轻些,我们东家身体不舒服。”   “得嘞!”   回到家里,元满顺手将药递给香秀,自己则是扶着季时玉进了屋里躺下。   “怎么了这是?”花生低声询问,“老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少爷动了胎气,喝药休养几日就好,你先去外面倒些温水进来。”   “好。”   季时玉只是有些累,肚子有些沉闷闷的痛,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崔智明的事动了胎气,就恨不得他立刻被斩立决。   他深吸一口气,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他的胎儿不好。   他忍着难受窝在暖炕上,热意将他包围,肚子也渐渐轻松起来,喝过安胎药后更是觉得好了许多,便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他再醒来时,外面天色早已昏暗,戚山州也已经回来,正坐在他旁边。   “醒得刚好,小厨房做好饭菜了,吃点?”戚山州在得到他肯定后才将他揽起来,“今日辛苦你了。”   季时玉却是笑了,“幸好都解决了。”   戚山州点点头,见他精神尚可,打消了让村医再来把一次脉的事。   镇上的事闹的很严重,季岩峰就在镇上做事,当然也听说了崔家的事,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更何况是季多林夫妇。   他们从未想过,一直以为交情尚可,且还曾有过婚约的崔家,居然就是害他们至此的罪魁祸首。   而这件事他们从未察觉不说,还是怀有身孕的儿子将此事处理妥当,还家中清白的。   李秀荷满心愧疚,得知季时玉动了胎气,就更是坐不住了,算着时辰等他们吃过饭就来家里看他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和你爹就算不能帮到你们,多少也能出点力气,还累得你受罪。”李秀荷抹着眼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的性子,事事都要自己扛着……”   “娘,我已经没事了,而且他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属于我们家的东西我也全都拿回来了,皆大欢喜。”季时玉轻声宽慰着,只要家里人都还好,就好。   李秀荷拍着他的手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只是以后和家里有关的事你都该跟我们说一声,爹娘不能看你独自操劳却坐享其成。”   “我明白,我都记下了。”季时玉笑说。   “你今日累着了,娘就不打扰你了,你们也尽早休息吧。”李秀荷说。   季时玉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原先的宅院已经收拾好了,爹娘随时都能搬进去,我想着在村里始终不方便,不如就趁小树百日之前搬回镇上。”   李秀荷想了想道:“那我和你大哥一家商量一下,若是搬回镇上,你嫂子娘那边也得想办法。”   “好。”   戚山州将她送走,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戚山州扶着他坐回暖炕,今日的事恐怕你们自己都得许久才能忘记。   “感觉今晚会睡个好觉。”季时玉轻声说着,眉眼间尽是灵动和温柔,“毕竟我盼今日盼了许久,你呢?”   “我?”戚山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季时玉双手捧住他的脸,对上他的眼睛,轻声说着,“你都看到了吧,我藏在袖口的纸。”   戚山州诡异的沉默起来。   看到那张纸只是意外,他原以为上面会写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起初刚打开那张纸时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上面的内容越看越心惊。   他才猛然意识到,或许对方和他是一样的。   那些滔天的恨意也许就来自前世无法消弭的怨念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戚山州有些疑惑,他似乎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来。   “从我写那张纸,开始只是觉得巧合,直到你开始接触赌坊,我就确定了。”季时玉有些感慨,“崔智明纵然狠毒,但他却是有眼力的,你竟然能在他之前先接洽赌坊东家,这本身就很奇怪。”   “原来是这样,还是你更敏锐。”戚山州笑着揽着他的腰。   季时玉当然知道戚山州要报复也是正常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才会将报复的心思不断放大。   就算不用赌坊,他们手里的证据也能将崔智明绳之以法,但戚山州还是故意拿下了赌坊,就是在给崔智明脸色看,也是在嘲笑他,败给了他看不起的乡野村夫。   此时再面对面,总有一种历经千帆的沧桑,他们从前各有各的苦,如今往后才是真的要好起来了。   “这些事终于能翻篇了。”季时玉眼底攒着眼泪,唇角却是上扬的。   “嗯。”戚山州轻应一声。   两人算是将话说开,从前那些记忆倒是能如玩笑话说出来。   戚山州的事再好说不过,不过就是张春雨和崔智明勾搭在一起,而后联手将他害死,便宜了那对奸夫淫夫。   可在季时玉这里看,崔智明到底也没有和张春雨在一起,毕竟即便是和他成婚,崔智明一直都是花街柳巷的常客,都能把人带到家里来的畜生,怎么可能真对张春雨有感情。   如今看来更是如此。   “他很会装模作样,人前便表现出一副乐善好施的样子来,人后就对我拳打脚踢,我自然是不会由着他欺负的!他打我,我就也拿茶杯砸他脑袋,他就更生气了,他生气的样子很丑,我很讨厌别人发脾气……你怎么了?”   季时玉正要和他讲述崔智明生气时的丑陋模样,不经意的对视,就瞧见戚山州红了眼眶。   这么健硕结实的汉子莫名其妙开始擦眼泪,季时玉也跟着红了眼眶,“你怎么哭了呢?怎么呢?”   戚山州随手抹了把眼泪,捧住季时玉的脸,轻轻帮他擦去眼泪。   他们对着哭的样子很蠢。   “怎么呢?”季时玉茫然看着他。   小哥儿眉眼精致,那双透亮的眼睛看向他时永远都带着光芒,他不卑不亢,有勇有谋,重情重义。   “我只是有些……心疼你。”戚山州皱了皱眉,眼圈再次湿润起来。   明明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有被好好对待。 第96章 来日   崔家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镇上百姓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但县令让衙役将告示张贴出来后,所有人更加震惊了, 这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都给抓起来了!   镇上各家都盯着崔家的产业, 想要像之前崔家对季家那样分一杯羹,却不想县令早就将崔家的产业扣下,若是想得, 就只能到县令那去了。   一般民不与官斗, 街道上看见衙役都觉得害怕,更别提是要和县令大人说话了。   一时间, 想要分食崔家的人就纷纷让夫人求到了季时玉面前。   季时玉是不想管这些的, 毕竟县令已然将所有的产业都带走,别的不说, 自然是想留用一些的。   他也知晓县官的俸禄,实在是不高。   送走了一茬接一茬的夫人们,他这才躲进飘满香去和如蓝他们见面。   三人这次对他更是诡异的尊敬,从进门到落座,一直都是他们亲自服侍着。   季时玉若是再有不明白的, 他真就的白活这些年了。   “说吧, 你们也想求我点什么?”他轻咳一声,一杯热乳茶就递到面前了, 他抿了一口,“味道不错。”   递茶的姜橙子顺势坐到他旁边给他捏着腿,如蓝和江池青则是一人半边肩膀。   季时玉微微点头,“不错不错。”   姜橙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轻声道:“季少爷, 我们伺候你伺候的好不好?”   “嗯哼,尚可。”   “听闻季少爷这几日繁忙,能抽空见我们想来是万分在意我们这些旧友的,我们确实有一事想请季少爷和戚先生帮忙,听说崔家的产业还没个着落……”   季时玉掀了掀眼皮,从鼻尖嗯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但你们想要自己找县令就是,何必来求我,我们就是普通百姓,哪里——哎哎?怎么回事?”   姜橙子将他手里的乳茶端走,如蓝和江池青也不再给他捶肩,三人抱臂看着他,那架势像是在说好脸给多了。   季时玉没忍住笑出声,“知道了知道了,但这事我只能尽力去撮合,只能从中引荐,其余的还是得你们自己谈,县令为人温和,确实是好官。”   “有你从中搭线,县令自然是要看你和戚兄面子的,我们也会好办许多。”姜橙子重新将乳茶递回去,“何况眼巴巴盯着的人多,县城商户怕是也有惦记的,人家近水楼台,我们自然也得想些法子。”   季时玉点头,“我明白,我只说县令也是要吃饭的,若是要某家商铺,条件可都是不同的,但也绝对不会割肉。”   姜橙子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用大钱办大事这道理。   “再给我捏会,肩膀酸的厉害。”季时玉抖抖肩膀,很快两双手就又凑过来了。   季时玉当然不会真的谁都不帮,只是任何事都有亲疏远近,他帮了别人,很难说他们日后会不会来恩将仇报,至少眼前这三人是不会的。   所以就算要帮忙,也得挑着人来帮。   县令要打理铺子是很麻烦的事,如果能有人帮他打理,或是直接开高价将铺子买走,对他来说就会轻松很多。   有戚山州和季时玉在从中做关联,县令无需担忧来买商铺的人是否品格低下,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出手抠搜,自然是将一切条件都谈明白了,才会将人带到他面前来。   别看姜橙子几人都是少爷,但做起事来也不含糊,正因为他们是小哥儿,来日要嫁出去,手里分的商铺自然是不如本家多的,可只要是他们自己谈成的铺子,那就是他们自己的。   因此没人敢不用心。   只是许多最赚钱的铺子县令都没主动给出去,若是有想要的,自然是要加价的。   季时玉和戚山州一时风头无几,可越是如此时,就该更低调些。   趁着家里人都有空闲时,帮着爹娘搬回镇上去了。   季家原本的宅院牙人早就清理干净,且一直派人打扫着,能直接住进去。   从前的厢房倒是都够住,只是真都住进来的话还是显得拥挤一些。   “爹娘还住从前的主卧,我和雪梅带着孩子在东厢房,小欢儿就还在从前西厢房的屋里。”季岩峰说。   从前西厢房都是季时雪姐弟妹三人一起住的,如今这样倒是也没什么变化。   季时玉点头,“那就好,之前送回来的东西都摆在库房了,就要辛苦爹娘再重新归整了,不过我想着既然回了镇上,一切都像从前就好,再到牙人那买些奴仆回来伺候。”   季岩峰点点头,看向他时格外欣慰,从前只知道闹性子叫家里哄着的小少爷,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不过你们准备如何?”季岩峰问,“你们在镇上两头跑似乎也不太方便。”   “不是还有崔家的宅院吗?”季时玉淡淡说着,自己倒是先憋不住笑了起来,崔家的宅院可比现在季家的大很多。   “你倒是想的周全。”季岩峰失笑,没想到他们打的是崔家的主意。   不过风水轮流转,从前崔家用龌龊手段害他们,如今也轮到他们倒霉了。   林林总总的东西总是多的,季家还要再收拾几日,季时玉和戚山州虽说是来这里帮忙,也就是戚山州在做事。   季时玉就在屋里和杨雪梅一起看着孩子,小娃娃现在还没白天,长开了些,比先前真是要好看不少,白白嫩嫩的,倒是没有很圆润。   “嫂嫂身体好吗?”季时玉轻声问着,他知道生孩子伤身体,也知道坐月子很重要,生怕家里没让她养好。   “嗯,我身体没事。”说起这些来杨雪梅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娘对我很好,连你大哥都挺懂事的。”   她没想到季岩峰个大男人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坐月子期间给她打水擦身体,还让娘每日都给她熬补汤喝,夜里喂孩子的时候也会陪着她。   她从前从没想过,自己嫁到季家来能有这种待遇,不操劳到死都是好事。   季时玉轻轻点头,他轻咳一声,“那婶子那边准备怎么办?还要在村里吗?”   刚才没有听到给杨雪梅娘安排房间,他才想着多嘴问一句,毕竟杨雪梅就那一个血亲了,如果再不照顾着,恐怕来日想照顾都不能。   “来前几日跟她说过,偏要住在家里,怎么说都说不动,实在是没办法。”杨雪梅叹息一声,“我想着让她帮忙带孩子,我和你大哥就做卷饼生意,家里那些生意有爹娘看顾着,将将够用。”   “嫂嫂,再过段时间回去,你就和婶子说镇上的开销大,家里没人帮着带孩子,做什么都得花钱买,她会愿意来的。”季时玉笑说。   杨雪梅眼睛一亮,赶紧和他道谢。   没多久戚山州就进屋来找人了,季时玉便跟着他出去了,剩下那些都是更琐碎的,娘家自己整理就好。   季岩峰笑道:“等你们搬崔家,我们再去帮忙。”   “好。”季时玉笑了。   “大哥。”戚山州突然叫他一声,“季家原先的铺子都拿回来了,你的卷饼如果还要做,不如就换成铺子吧。”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来回折腾,而且还能雇人,能轻松许多。   季岩峰本就有此想法,只是最近时日家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总是想着再稳妥一些,如今就连戚山州都来提醒他,可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戚山州和季时玉离开,转而去了原先崔家的宅院。   崔智明被判刑的当天,戚山州就找到县令明着跟他要崔家的宅院,不管是镇上还是县城的商户都是有房屋的,所以他们从未想过打崔家宅院的主意。   但戚山州不同,他始终记恨着崔家当初害的季时玉灰溜溜回到乡下的事,所以即便他要在牢狱里待到死,也还是要把他的宅院给霸占来,作为报复。   县令对他极为宽容,便也由着他去,并且是以低于市价的价钱将宅院卖给了他。   所以他们也早早就让人开始重新整修崔家了。   不过说起来崔家的宅院装潢的确实不错,崔智明更是会享受的,院内的池塘亭子都格外清新漂亮,因此并没有什么很值得修整的地方。   最最重要的便是将崔家的匾额换成戚家。   “戚东家,戚夫郎。”   看到他们两个院子,盯着工匠做事的牙人赶紧跟他们打招呼。   牙人不是之前把元满卖给崔家那个,恐怕也是戚山州暗里做了手脚。   季时玉微笑:“打理的很不错,我看匾额已经到了,要尽快装上,那个最重要。”   “是,匾额一会就换上。”牙人说,“匠人们都检查过了,崔家的暖炕火墙都好好的,只是这几日断烧了几天,让他们重新烧上吗?”   “不用,最近还是要在村里,待稍微暖和些才会住进来,先修整着,我之前说过的地方要加快,务必和之前不一样。”季时玉沉声叮嘱着。   牙人立刻说道:“您放心,您叮嘱的地方,我们最先修葺的,按照您所说的将里面的摆件都拿去当铺了,银钱都用来修葺。”   “那就好。”   季时玉虽曾嫁到崔家来,可就连他对崔家都不熟悉,他总是被控制着不许乱走,但更多时候是想动都动不了。   之前有次从后门出去,竟还因为一个躲藏的乞丐被发现了,从那之后崔智明就打他打的更狠了。   他没想到戚山州会将崔家的宅院买下来,回到这个曾经被暴力伤害过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会恐惧,可眼看着这里的寸土都按照他要求的而改变,就好像彻底打破了他之前所曾所承受的那些遭遇。   再没有人能来伤害他。   “改的怎么样?”戚山州轻声询问,生怕他会触景生情。   “一点都看不出从前的样子,我很喜欢,窗外即将栽种的花朵我也很喜欢。”季时玉说。   往后推开窗,就再也不是那张狰狞的脸和空洞的庭院。   戚山州轻轻揽住他,“那就好,往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将从前的记忆覆盖。”   “我知道。”季时玉打量着这里,伴随着睁眼闭眼的眨眼动作,彻底粉碎了过往那些糟糕。   他们的来日都会很不错。   看过戚宅后他们就回了村里,季时玉现在已经在显孕肚了,虽然穿的衣服还是不明显。但不管怎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回到村里,路过季家时家里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小院依旧干净漂亮,恐怕会觉得这里从没来过人一样。   “少爷姑爷回来了,饭菜已经做好了。”元满说,“鱼少爷在屋里做夫子留的课业。”   “叫他洗手吃饭。”   饭桌上将来日要搬到镇上的事告诉了戚鱼,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能住到镇上去,往后他就是镇上人了!   只是,如果他们去了镇上,那于实哥以后还能找到他们吗?   不过对方都回家了,应该就不会再出来找他们了吧。   戚山州看他一眼,淡声说道:“前几日还收到了于实的信,他说自己一切都好,让我们保重身体,还说如果有人不好好做课业,他日后就不会再来信了。”   “我有好好做!”戚鱼就知道他是在说自己,“你们回来之前我一直在做课业!周夫子新教的字和句我都有背会了,也知晓意思了,我三字经都学完了!”   “是吗?等下我要检查,如果你都能背会,就让你自己给于实写信,如何?”季时玉冲他说道。   戚鱼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行的嫂嫂,我行的!”   于实确实有来信,也有问及戚鱼的情况,并在信中道歉,还说等他那边一切正常后就会带着赔礼回来,只是并未提及他的课业。   但对戚鱼来说,就像是脑袋前有根胡萝卜吊着,他只要知道,于实是有记得他的就好。   季时玉检查了他的课业,练字的情况确实比之前好很多,一直在进步,《三字经》也背的很顺,里面每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之后他便拿着纸笔给于实写信了。   戚山州和季时玉倒是不在意他写了什么,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多半就是表达想念罢了。   季岩峰家的孩子很快到了百天,便在镇上办的百天,从前有很多和季家交情不错的人家,也有如今见季家得意就来结交的,左右来的客人很多。   季时玉和戚山州自然也要去的,他们早早就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去了,还带着戚山州看了他从前的小院,里面被家里打扫的和从前一样。   “我们不用去外面,爹娘怕咱们被缠上,就在我屋里躲一躲吧。”季时玉笑着打量着他的小屋,里面很多东西都被他带回了村里季家,成婚后又被他从自家带到了戚家,现在这里就空了。   爹娘向来不会轻易动他们的东西,就算有空缺,也不会拿额外的东西来补上。   季时玉觉得,他虽是小哥儿,却从未嫌弃过自己的身体,多半是爹娘疼他呵护他,从未让他觉得自己不好过。   日后她也要做这样的爹娘,不管是女儿还是小哥儿,孩子的出身总是无辜的。   “你还要继续在县令那边做事吗?”季时玉询问,“我自然是无所谓,只是想知晓你的意思,毕竟之前去县令那里是不得已,如今家里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了。”   “太平县自然是县令最大,这是毋庸置疑的,日子虽然好过起来,可终究根基未稳,何况才做这么短时日,难免会叫县令寒心。”戚山州说。   季时玉挑眉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铺子这些你照旧不用管,爹娘给我的铺子,我再请人做就好。”   戚山州越听越迷茫,“你爹娘给你铺子了?”   “瞧我这记性,我想着跟你说来着竟是忘记了,从前爹娘便说过我们出嫁都会给铺子田庄的,二姐姐嫁的远些就没要,只要了银子傍身,我和小欢儿是有铺子的。”季时玉笑出声,所以他手里的铺子又多了几个。   戚山州也是没想到夫郎竟是比他能干能赚钱,他笑问,“日后就全凭夫郎养着了,没每日都得给我新衣裳穿,饭菜也要顿顿不重样。”   “这些都是小事,你便是要要捐个芝麻官当当,家里银钱也是足的。”季时玉凑到他耳畔轻声说着,“以及之前崔智明未做成的事,我们未必不能做到。”   “这是何意?”戚山州学着他放低声音。   分明就在密闭的空间里,两人还要挤在一起咬耳朵。   当初崔智明就要发疯给府城的官员送银子,哪家官差敢明目张胆的收这个?   可若是换成货物自然是不同的,从镇上走的甄家即便到最后府城都得回来镇上找他拿货,可见外面人没有香膏和蔷薇水的。   有些时候,夫人们之间闲谈几句,也是能帮助自家夫君做成事的。   “你想将铺子开进府城?”戚山州惊诧。   季时玉也被他的话给惊到了,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想的只是利用和甄家的交情,借机相识府城的人物……可自家夫君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只是你这样说,我有些害怕。”季时玉紧张的掌心都冒了汗,抬手就直接全擦到戚山州袖子上了,“我觉得有些危险,府城那地方,岂是咱们能做的?”   “府城而已,有何做不得?人往高处走,我们即便想去也只是人之常情,这事儿此时终究还是要和阿紫商量。”戚山州说。   毕竟阿紫是他们的货商,若是阿紫来日无法在府城供货,终究的麻烦事。   季时玉觉得有些不妥,阿紫对他好过头了,他要是说去府城开铺子,恐怕得恨不得把配方给他带走。   “不好不好,咱们还是想其它法子,阿紫对我好,我不能真把她当摇钱树。”季时玉说,“这主意都没找于实靠谱些,无妨无妨,咱们如今在太平县也算是立足了,就先这般过着,日后的事顺其自然,诸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   “好,听你的。”戚山州说。   虽说是季家长孙百天,来往宾客众多,多数也都是想看看季时玉夫夫在不在,毕竟有求于人,自然连他们的家里人都得照顾到。   只可惜百天宴席竟不曾见这两位,虽说有些遗憾却不至于恼怒,毕竟来日总有相见之时。   晌午一过,外面的宾客就散得差不多,看着小家伙抓阄,再闲聊几句他们就走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单薄,季时玉的肚子便藏不住了,村里人才知晓他竟然已经有身孕了,之前竟是半点没瞧出来。   戚三叔家的日子如今也好过起来,两个儿子都在县城做事,月月都能拿银钱,虽然听着少,那可稳定着。   因此,戚庆有家的老三戚成收也说上夫郎了,虽然是夫郎,但至少比没有要好,说出去家里总是有打理的人了。   眼看着季家搬回县城,就连县令都说之前的事是受冤,还返还了许多铺子田产;戚庆有家日子也好过起来;赵二狗家亦是欢天喜地的等着迎接孩子出生……凡是和戚山州一家走近的人都得了好处,日子越过越红火。   戚有才羡慕嫉妒,恨的牙根都痒,成日里就念叨这些事,竟是突然急火攻心晕过去,当天就中风瘫床上了。   一家子急得想借钱给他治病,奈何这些年戚有才一家在村里名声不好,没几个人愿意借银子给他们,就连程荣田这个里正也只是出面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见没人愿意借钱也就离开了。   他一瘫,就得没日没夜的照顾着,田英也直接累病了。   戚大明平日里最得老两口疼爱,此时却半个字都不愿意出,还嚷嚷着要分家,毕竟这会分家说不定还能分到房子,戚大志一家平日里不说话,但该硬气的时候也不会退缩,戚大宝就更是废物,不愿意分家。   一家人就这么轰轰烈烈的闹了起来,当场就撕破脸皮了,叫村里结结实实的看了一场热闹的戏。   季时玉和戚山州却全然不在意这些,从前这些对他们不好的人,如今自然也不需要格外照顾。   如今天气暖和了,镇上的房子也装潢好了,他们正准备趁这几日天气好搬到镇上去呢,哪里会有功夫看他们扯皮?   得知他们要搬到镇上,相熟的人自然是要来送行的,看着戚家门前的马车和来往搬东西的下人,不得不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往后你们到了镇上,也要好好过日子,咱们沙河村的孩子是有本事的。”   “州小子,玉哥儿,家里多亏你们帮衬,来日常回家看看。”   “时玉,希望你来日平安生产。”   两人笑着和他们摆摆手,带着马车队朝镇上赶去了。 第97章 戚家   崔家的匾额换成了戚家。   原先镇上百姓还不知这是哪个戚家, 毕竟镇上戚姓着实不多,也就一位罢了。   不过眼随着季时玉和戚山州带着东西到戚家宅院前,镇上所有人都知晓是他们将崔家的宅院买下来了, 风水轮流转果然如此。   戚宅前聚集了很多人,都是在外面看热闹的, 毕竟“崔家”易主这么大的事,若是不来看看,回头说起来都觉得丢脸!   戚山州扶着季时玉往里面去, 眼尖的人才看出来他腹部隆起, 就知道他已然有孕了,还能在县衙状告崔家, 实在是厉害!   车夫和下人们将马车从侧门驶进去所有的包袱上都贴着字条, 哪里是哪里的东西,统统都有标记, 方便他们整理。   元满他先将主屋整理出来,让季时玉休息,其余的只要把东西放进各屋里就好。   下人们依旧住在前院,原先崔家下人多,前院的小屋虽然各个都小些, 但单人住也是够的, 因此元满他们也都很开心,三人不用再一屋住了, 还能放自己的物件了!   戚宅本就一直被修葺着,将屋内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戚宅便显得热闹许多,比之前的崔家要温馨许多。   “你在屋里休息,我去外面盯着。”戚山州扶着他躺下, 这样折腾着,季时玉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那我小睡一会,你叫厨房做饭,我醒来会饿的。”季时玉轻轻挠着他掌心的厚茧,嬉笑着用薄被盖好自己,“你快去吧。”   “好。”   戚山州起身离开,季时玉盯着他的背影看,对方按照他的要求,今日穿了一身蓝色,布料光滑针脚细密,再配上他修长健硕的身材,格外有气势。   倒真像是哪家的将军。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休息了,可得给他家夫君养的溜光水滑的。   家中下人们都格外懂事有眼力见,一上午的功夫就将整个宅子打理妥当,元满则是在厨房做饭熬补汤。   季时玉如今身体重,虽然胃口大开,但幸好没有严重的反应,只是觉得腥腻没胃口,倒是没像旁人那样吐了又吐,说起来还是体谅的。   季时玉睡梦中就闻到了香气,瞬间就睁开眼睛了。   戚山州刚将饭菜放下,转身就和他对上眼了,他不由得笑起来,“饿醒了?”   “嗯,饿了。”季时玉朝他伸出手,后者立刻紧紧扣住他双臂把他拥进怀里,抱着他坐到桌前,“你先吃着,厨房里还晾着汤,我去端来。”   “别,让他端。”季时玉拍拍身侧的位置,“你看着我吃啊。”   戚山州无奈,只好坐在他旁边陪着,他胃口极好,一点都不需要戚山州添菜添饭,吃的脸颊都鼓起来,嘴巴都快嚼不动了。   “慢点吃,我还能跟你抢?”戚山州失笑。   “你还敢说?”季时玉闻言瞬间瞪他,“上次的糖饼就剩最后一口了,你都不留着给我吃,让小黑狗吃都不说给我吃!”   戚山州:“……???”   戚山州按了按脑袋,觉得他实在是有些不讲理了,“你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的如何恶劣败坏了,糖饼就剩一口,你吃不下,还不许人吃,我可不是只能喂给小黑狗?剩点饼皮子,怎么可能留着给你吃?”   季时玉瞬间愣住了,他挠了挠脸,是这样吗?   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过他都不记得了,当然就说明没有这回事的,肯定是戚山州故意捏造的!   “骗人!”季时玉轻哼一声,“我可不信,我不记得的都是假话。”   “从前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戚山州自然是拿他没办法的,毕竟这样耍无赖的季时玉他也觉得可爱的紧。   元满将晾好的补汤送进来,笑道:“厨房竟还有些远,一路过来就凉了,怪不得这院子后面还有小厨房。”   “尚可。”季时玉喝了一口,热热乎乎的香而不腻。   “少爷,方才几家都送了拜帖,说明日就来登门相聚,几位少爷的我倒是都收了,还有几家商铺的没收,他们说晚些时候再来送一次。”元满说道。   “那些商铺可有说做什么?”戚山州问。   元满摇头,“不曾,只说是来拜访,说往后总有相识时,我想着约莫是要攀关系,不过也不曾给脸色。”   戚山州点头,“都拒掉,家里还没明清,再加上夫郎有身孕不便劳神劳力,更别提见客了,得好生养着。”   “奴才明白了。”   季时玉哼哼,“拿我做挡箭,你可真是好夫君。”   戚山州也跟着笑起来,“来日你若是不想见谁,也只管将我推出来就是,我就是夫郎的一条黑狗,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胡说八道。”季时玉皱着眉,忍痛将剩的一口汤给他喝。   戚山州也不知该不该笑,至少夫郎还是惦记他的,最后一口都舍得,天天叫他吃剩的。   等戚山州吃过饭,季时玉再睡不着了,干脆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想着将他们家到处都看个遍,连池塘里的鱼都喂了一会。   “我们家真好。”季时玉垂眸笑了起来。   “当然,白得的都是好的。”戚山州也跟着笑。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抖着肩膀笑个不停,这些自然都是他们应得的。   …   亲近之间自然是不用送拜帖的,但姜橙子几日就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就是要告诉外人,连他们想见面都得递帖子,别人自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登门后便再没那么多顾忌和束缚了,进了院子就恨不得把这里再重看一遍,毕竟和之前的崔家大相径庭了。   “你们改修的不错,半点都看不出从前崔家的样子。”姜橙子冲他竖起大拇指,“早就看他家不顺眼了!”   季时玉得意的扬起下巴,“让匠人们修葺了许久,有一部分还曾拆掉重建的,再稍微一整装,瞧着顺眼很多不说,布局更清朗了。”   “我们竟都没想到你打的是这般主意,不过他家这宅院着实不错,经你们修葺过后就显得更气派了,如今我们又都在镇上了,往后便能像从前那般常来常往了。”如蓝唇畔带着笑意,显然格外在意从前的情分。   若说起从前,他们的关系自然是再密切不过的,如今也不曾改变。   “这是自然。”季时玉摸着肚子温声笑起来,“不过橙子成婚我怕是不能去了,到时候会送上厚礼的。”   姜橙子赶紧接话,“这是应该的,往后你身体愈发重,自然是你最要紧,就算你要来,我都得拦你呢,礼到就好嘻嘻。”   江池青淡淡觑他一眼,“没羞没臊,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午饭就留家里吃吧,小满手艺不错你们是知道的。”季时玉笑着邀请他们留下。   元满的厨艺自然是没得说,他们之前都是有尝过的,本就是来陪他玩的,自然是能多留片刻就多留片刻。   晌午吃过饭,季时玉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姜橙子几人自然是不好打扰他休息,轻声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这一觉倒是没睡太久,他迷迷糊糊就被吵醒了,坐起来时竟还听到了戚山州的声音,他便蒙蒙喊了一嗓。   戚山州立刻进来了,“吵醒你了?你继续睡吧。”   “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季时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迷迷瞪瞪的眼神都是涣散的。   “没事,你先睡你的,等你睡醒再说。”戚山州看他这样好笑的不行,只能先把他给哄住,晚些时候再说。   被他哄着,季时玉歪头就又睡着了。   等他再惊醒,隐约还记得有什么事,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香秀进来小声提醒,他才知道戚鱼在县城惹祸了。   准确来说是他和季时欢和几位差不多岁的孩子们打起来了。   “没伤到吧?”   “打赢了吗?”   “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他的三连问都给戚山州磨的没脾气了。   县城要比太平镇大太多,孩童们自然也是什么样的都有,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吵闹起来,无非就是你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喜欢你之类的。   但打起来就有些过分了。   “那你们如何商议的?”季时玉瞬间有些着急,“缘由可都问清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口角相争,越争越急,两方就动起手来了,我都问清楚了,是其他孩子先动手的,推推搡搡的倒是没受伤。”戚山州连忙安抚他。   季时玉皱眉,对他说的话心存疑虑,“那晌午我怎么就被吵醒了?你凶他了?你不会是要他先去道歉吧?你没和小欢儿说这种话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戚山州无奈,“一连串儿的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个?”   “有没有要求他们道歉?”季时玉最在意这个,既然不是他们的错,就不该道歉。   戚山州道:“今日只是先将他们带回家,其余的事要明日再谈,至于道歉这件事,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打起来了,若对方知错跟咱们道歉,那他们自然也得道歉。”   “不行,没错。”季时玉皱眉,“先撩着贱,先骂人还先动手,我们吃亏吃到家了,还得道歉?”   “好好好,不道歉,不原谅,这事我来处理就好,你就别操心了。”戚山州现在最怕他出事,脾气本就不好,现在更是一说怒火就烧起来,恨不得把家给点了。   “你好好处理,不许叫他们受委屈。”季时玉冲着他手臂捶了两拳,以做提醒。   这本就不是大事,自然也很好解决。   再加上县城就没人不知晓戚山州是跟着县令做事的,自家孩子犯错不说,还得罪了县令身边的红人,哪里还敢要求他们道歉,就差登门赔礼道歉了。   戚山州自然是不允许的,只问过戚鱼和季时欢几人的意思,接受他们的道歉,若是能好好相处就相处,不能只当不认得,谁也不许再骂人打架。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季时玉见他们都没受影响,便也就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是偶尔会感慨,戚鱼似乎是越来越懂事了。   在镇上住着到底是方便许多,他有孕后就一直怕热,家里早早就开始用冰了,生怕他会在屋里热的难受。   阿紫得知他搬到镇上的消息,还特意派人送了搬迁贺礼来,是一架很漂亮的鸳鸯屏风,季时玉当晚就摆在了家里。   夜晚。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自有身孕后季时玉身边要是没他都睡不好,就算睡着了,稍微有点动静都会被惊醒,因此戚山州一回来,他就察觉到了。   戚山州也有些惊讶,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声解释着,“县令说最近会有大人物暗中外出巡视,县城这数月要管控的严格一些,大人想着如果刚好会到县城附近,刚好还能讨教一番。”   “那你们最近要忙碌起来了,若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可要躲着些,莫要叫人抓住错处,否则真是不得了。”季时玉细声叮嘱着,又想起什么问,“吃过饭没有?小厨房还留着饭,不过得你自己热热。”   “在县衙吃了一些,别操心我了,你继续睡吧,我洗洗就好了。”戚山州将衣裳挂起来轻声哄着他。   季时玉便没再说什么,原本是盯着他的背影看,渐渐就睡过去了。   期间睡得并不踏实,直到被揽进温暖的怀里,才彻底踏踏实实的睡过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季时玉的肚子也越来越笨重,再加上他虽然胖了一些,可和肚子相比,还是瘦条条的,看着很脆弱。   李秀荷一看这样可不行,就赶紧收拾收拾到家里看他了,家里没个过来人长辈就是不行。   “吃这么多,回头胎大你不好生,别总懒着,多走动走动易于生产,你也不想孩子一生出来就没阿爹吧?”李秀荷说着严厉的话吓唬他,说完后自己还要呸呸几下。   季时玉当然不允许,就只能听她的,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几圈,省得回头不好生,总是他自己遭罪。   家里也就李秀荷敢这样说他,换做戚山州,恐怕整个戚家都被他给拆掉了。   戚山州最近忙的不像话,李秀荷看这样子就干脆在家里住下了,她总是要陪着季时玉的,如今月份这么大,每日照顾着可怎么行。   “娘,嫂嫂那边呢?”季时玉有些担忧,不想因为他的事叫娘为难。   “我和你嫂嫂说好了,最近不能给她带孩子,但我也让她去牙人那买婢女婆子了,银钱都给她了,就随她安排了,眼下自然是你最要紧的。”李秀荷拍拍他,“如今也是热起来了,贪凉也得有度,就算没有身孕的时候都不能日日吃冰,更何况是有。”   “娘,您还是回家吧。”季时玉嘟囔着,觉得她有些絮叨。   李秀荷拧他手臂,“你当娘是为谁这么操心?你这一辈子,娘害过你?小没良心的!”   季时玉哼哼着笑起来,挺着肚子走得快了几步,时不时被踢两下,然后就得捂着肚子歇会。   也不知孩子在肚子里到底是如何过的,成日里对他拳打脚踢,幸好他的肚皮还光溜溜的,若是留了印子,他就要打死戚山州。   “阿嚏——”   戚山州重重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代今宵笑了起来,“戚兄莫不是风寒了?可要小心些,别传给你夫郎。”   “嗯。”戚山州应了一声,见代今宵和之前那段时日比起来更憔悴,人却是笑意不减,“你夫郎身体可还好?怀孕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他都好,现在我娘有人照顾,脾气也好很多,也有人照顾他,我在县衙做事也就安心些。”代今宵说着就笑起来,“后几个月时他总觉得腿抽筋,我夜里得给他捏着,不然整宿都睡不成。”   所以有段时间,代今宵眼下乌青很是明显。   “戚兄你夫郎是不是月份也大了?得多给他捏腿才行。”   “多谢提醒,可还有其他的你再与我多说些。”   “……”   代今宵告知他的也都是自家夫郎身上发生的,但他也不知是不是每个夫郎都会如此。   戚山州觉得不是,毕竟他家夫郎能吃能睡,腿就没有抽筋的时候,每日都很精神,可见娃娃在肚子里还是很乖的。   季时玉的反应来的晚,就在戚山州暗暗庆幸他没有代今宵说的那些事后,某天夜里突然就被他给踹醒了。   “我腿疼……”   “我看看,别动别动。”   戚山州捧住他的腿放到膝盖上揉捏拉抻,他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筋在跳动,他从前也有抽筋的时候,因此知道有多疼,只能更加卖力的给他揉捏着。   本就热的盛夏夜里,又闹这么一出,两人身上的汗止都止不住。   待他好些后,戚山州又打了盆热水来给他擦拭,换了干净里衣,才抱着他继续睡。   到了后面几个月,季时玉的肚子好像猛地就鼓起来了,夜里频繁的抽筋似的戚山州几乎夜夜都是坐着睡的。   “分房睡。”   “为什么?我做错事了?我哪里惹你不高兴,我改好不好?”戚山州一回家就听到这种噩耗,只能跟在季时玉屁股后面说好话,“夫郎,今日心情不好?看到我心烦?还是想吃什么?想去哪玩?”   季时玉认真摇头,“都不是,你看看你眼底下的乌青,这段时日就先分开睡,你这般疲累在县令面前做事,他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   “怎么就没关系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差事,当然得好好做事,现在这般器重你,你不好敷衍他的。”季时玉皱眉,元满扶着他,他自己则是一只手撑在腰后。   许是头胎的缘故,他还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肚子如今愈发圆滚,他说几句话都会觉得有些累,又是这般炎热的天,瞬间就出了一身汗。   “别急别急,我已经和县令告假了。”戚山州赶紧上前扶住他,“这段时日都能陪着你,县令通情达理,再加上县城最近格外安分,即便有些事要处理,有衙役们在也是够用的。”   “那你不早说!”季时玉照着他胸口捶了一拳,还害得他怪伤心来着。   “怪我。”戚山州扶着他慢慢往屋里走,却不忘使眼色给元满,叫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回主屋里去。   他可不要和季时玉分开睡。   就算不能在县令那做事,他都不可能和他分开睡。   有戚山州没日没夜的陪伴,季时玉心情倒是很不错,在院子里转圈圈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全然没有半点之前被娘逼迫的样子。   期间,乡下的田也得有人能看顾,最终也是给村里人租种了,至于租种给哪家则是程荣田亲自把关的,村里的事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很快入秋秋收,因为两家的田都不需要赋税,再加上他们出手大方,租种他们田地的人也都格外上心,倒是丰收了。   九月九这日,季时玉还惦记着登高的事,只可惜他出不去,就只能在家里踩踩台阶或是在床榻上踩两步,只当是登高过节了。   “我其实想坐到你头上……不是那种坐,是肩膀!肩膀!你在笑什么!戚山州!”   季时玉原本一本正经的说着,可戚山州突然笑了起来,神色也带着些玩味,瞬间就让他想起了小本本上的姿势,当即就红着脸对戚山州乱挠。   这个臭流氓,又在想被窝里那些事!   “夫郎,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说。”戚山州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分明就是你思想不纯,还要赖我,季时玉该打屁股。”   下人们早早就退出去了,这话可不是他们能听的。   “你还想打我,你敢吗?”季时玉牛气的冲他挺了挺肚子,这一挺可不得了起来,瞬间就感觉到痛意袭来,下面也湿漉漉的……   “戚山州!我、我好像不好了!”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戚山州扶着他躺下,又冲屋外喊了几声,早就在家里住下的接生婆立刻就被带了进来。   戚山州还想陪他,可也不知怎么的就被连拉带拽的给推搡出去了。   他愣在外面,双眼无神的听着里面的情况,季时玉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高,听得他心都快碎了。   下人们也没闲着,请大夫的请大夫,烧热水的烧热水,生怕哪步没接上就出大乱子了。   得知消息的季家也纷纷赶来,李秀荷进院就看见戚山州杵的跟木桩子似的,刚想拍拍他醒神儿,没想到一巴掌给人拍地上了!   李秀荷瞬间眼睛瞪老大,没见过这么碰瓷的!   “娘,我有点腿软……”戚山州撑着地站起来。   里面一声声的哀嚎好像扯着他的心脏,扯的他每闭眼祈求一次,眼泪就跟着掉一次。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当初生病脑子不清醒,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都怪他,都怪他………………怎么突然这么热闹,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哭声……   “呀!这么快?” 第98章 正文完   什么这么快?   戚山州还没有反应过来, 屋内季时玉的哭声就已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稚嫩的哭声,恨不得响彻云霄。   他被李秀荷扶了一把才彻底缓过来, 季时玉生了,他得赶紧进去看看。   可很快屋内再次传出一声惊喊, 季时玉的怒骂声再次响起,戚山州边问边想往里面冲,却被神色古怪的接生婆们给推搡了出来。   “还有一个!”接生婆们互相告知着, 准备着手接生下一个。   戚山州和李秀荷愣在外面, 刚刚那个还没看清楚就抱进去了,怎么就还有一个了?   李秀荷反应过来后就笑了起来, 她儿真是好福气的, 竟然是双胎,不管这双胎是什么, 都没人敢说他一句闲话!   有前面的打头阵,后面这个就更好生了,两个娃像是着急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外爬。   算上季时玉发动到生产,竟是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恭喜恭喜!是龙凤胎!大的是哥哥, 小的是妹妹。”   “龙凤胎?”李秀荷喜笑颜开, “好啊好啊!我儿子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戚山州却是早就冲了进去,床榻上的人面色苍白, 湿濡的发丝黏在脸上和脖颈,里衣也早就被汗水浸湿,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嘴唇都咬破了。   他小心翼翼走近,季时玉睁开眼看他, 嗓子哑的过分,“孩子呢?”   “娘抱着呢,你累坏了,休息一会吧,我陪着你。”戚山州轻声说着,帮他掖了掖被角。   季时玉牵起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来,歪头就睡了过去。   接生婆们也没想到会接生双胎,还是双双平安,这可是不得了的福气呢,来日说出去找她们接生的人都得变多!   戚山州做主给接生婆们发了赏钱,费心费力的活计得多给些银钱,保不齐来日就会用到她们,多给钱总是没错的。   两个孩子被安置在偏屋里被奶娘照顾着,清洗干净后被包在柔软舒适的包被里,两个瘦小的红脸猴子睡得很沉,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到外面的影响。   李秀荷脸上的笑都没下去,她也没想到一举得男不说,还有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之前的大夫不要再用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把出来,幸亏——呸呸呸,反正不能再用了。”李秀荷轻声叮嘱戚山州。   幸亏两个孩子都是好生的,否则没做足准备的他们,保不齐就会听到噩耗,可见那大夫医术不到家。   戚山州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术业有专攻,他也不知道医术高超的大夫是能把出双胎的,自然是李秀荷说什么就跟着点头。   “孩子们有奶娘看着,你去照顾小玉儿,我去厨房看看,刚生完孩子得喝点固本培元的汤。”李秀荷说完就急匆匆去厨房了。   戚山州看两个红皮老鼠一眼,叮嘱奶娘几句就去照顾季时玉了。   将床榻上的东西换新,给季时玉擦洗换了干净衣裳,戚山州就默默守在旁边陪着。   他的心此刻晃悠的厉害,像是被什么人给紧紧吊了起来,他时不时就要探探季时玉的鼻息,还要趴到他胸口听听他的心跳,每做完这一些,他的心才会平稳许多。   季时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入夜,顺畅的呼吸瞬间变重,还不等他彻底睁开眼,身上就压下一道身影来,以虚虚的姿势抱住他。   “终于醒了,身体难受的厉害吗?我把大夫请到家里了,我让他来给你看看。”戚山州轻轻摸着他的额头,温温热热的,倒是没像大夫说的那样烧起来。   “睡一觉感觉好多了,我有些饿。”季时玉知道他担心自己,自然是得先挑着好听的说,“等我吃过饭再让大夫瞧吧?”   “好。”   戚山州忙叫人把饭菜端进来,之前做的小木桌再次派上用场。   面前摆放着清淡可口的菜,都是季时玉平日里爱吃的,粥里面的虾各个硕大饱满,吃起来很嫩很香。   他吃了三个糖饼,喝了两碗虾仁蔬菜粥,才填饱空虚的肚子。   戚山州便立刻将大夫叫来给他号脉,大夫捋着胡子仔细号了号,笑道:“夫郎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刚生产完会有些体虚,养一养便好了,月子期间要格外注意休息,便再没有其他问题了。”   “那孩子呢?”季时玉这会才想起来他还没看孩子呢。   “孩子没事。”戚山州接了一句。   季时玉却是不理他,只听大夫的话。   大夫笑了起来,“夫郎放心,孩子也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孩子在腹中汲取养分,所以会有些瘦小,但养大些就没事了。”   “多谢大夫。”季时玉赶紧道谢,转而看向戚山州,“是两个啊!”   “是两个,你不记得了?一开始有一个,然后突然又说有一个。”戚山州依稀记得是这样的,毕竟他当时也很紧张,六神无主。   “两个啊……”季时玉又嘿嘿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是贴心的,没让季时玉受太多苦楚,很顺利的就出来了,起初哭过后就没再闹腾,哪怕是醒了饿了,也只会瞪着滴流圆的眼睛看着奶娘。   吃饱喝足,季时玉就要看看自己生的漂亮娃娃,被奶娘和李秀荷抱过来时,他先是惊讶娘还在这里,又惊讶两个娃真是丑……   “好难看,我不要看了……”季时玉将头扭到旁边,脸上的表情也格外耐人寻味,“我明明很漂亮,我很漂亮,我季时玉可是镇上公认的美人!是不是抱错了?啊!打我做什么!”   李秀荷收回手,脸上带着愠怒,“我打你都是轻的,我想一巴掌把你给打清醒,说话不着调,孩子不都是养养就好了?满嘴胡说八道,该打!”   “抱走吧,好看了我再抱……”季时玉嬉笑起来,“奶娘就一个吗?”   “已经找好了,明日就会过来,提前不知晓是双胎,不然就能提前安排了。”戚山州也有些羞愧,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做夫君的没做到位。   季时玉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无妨,往后饿不到就是了。”   “娘,时候不早了,您把孩子放下去休息吧。”戚山州看向李秀荷。   “就一个奶娘夜里不好照顾,我就跟着睡偏屋,好方便照顾。”李秀荷说。   季时玉皱眉,“那不成,哪能让您做这些,您快去休息吧,我白日睡了那么久也不困,我和山州也能照顾的。”   “你会啊?”李秀荷不听他们这些劝告,和奶娘招呼一声,两人就把孩子抱走了。   季时玉哼哼两声,好些话要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似全都在喉咙这堵着似的。   戚山州拍着他后背,宽厚温和的手掌让他冷静许多,嘴巴也不自觉的张开,开始叭叭起来。   “虽然现在真的长得很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再养养就是了,我又不会把他们丢掉。”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厉害,你也很厉害哈哈哈……”   “家里以后会很热闹了,我们要给孩子办满月酒吗?镇上能请的人不多,但是也会很热闹,孩子的名字取了吗?我们一起想吧?”   “……”   他嘴上嫌弃着孩子长得丑,却句句都没离开两个孩子。   戚山州垂眸认真听他说话,句句都有给出反应和回答,只是取名这样的事,还是得翻看些古籍诗词,总不好随便挑几个字就给孩子用。   生产本就是难事,耗费精气,季时玉嘟嘟囔囔的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戚山州也累,却格外亢奋,整整一夜都在主屋和偏屋连轴转,直到天快亮时,另一位奶娘也赶来了,他才回屋睡。   季时玉生产的事几乎整个镇上都知晓了,接生婆们一句“双胎”,就能引得镇上百姓削尖脑袋都想看看模样。   戚家大门却紧紧闭着,偶尔也只能看到有人从侧门进去,明摆着在这期间是不见外客的。   和季时玉交好的几位也只是送了礼物,并没有唐突登门。   直到季时玉做好月子,戚家的大门才打开迎客,但也不是举办满月酒,连递来的帖子都暂时拒绝了。   姜橙子虽然嫁到了如家去,却还是执拗的另备了一份礼物给季时玉和孩子,毕竟那是他未出嫁前就准备好的,如蓝和江池青也纷纷送上贺礼,这样的喜事,就没有人是不欢喜的。   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们早就长开些。   虽说是双胎,但模样还是很好区分开,小女儿的鼻子上有一颗红痣,儿子的则是在眼角。   季时玉时常去看他们,用他的话就是现在都长开了,长得很好看。   但戚山州知道,即便是一开始丑丑的时候,他也曾在夜里偷偷看过好几次。   “我们该取什么名字?不如就找大师算算?”季时玉觉得名字蕴含着双亲最真诚的祝福,得取个很好很好的名字。   窗外的戚山州随口道:“先把小名取了吧。”   季时玉皱眉,“不是已经取了吗?大团小团。”   “……这又有什么寓意?”戚山州说,“总不能是因为他们两个生出来一团团就这么叫?”   “那就叫小九和九九,九月九生的,这样总不会有错。”季时玉觉得很好,“那大名我们就再多翻翻词典,看看有什么好的诗词和寓意。”   戚山州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至少是有出处的,大名还不着急,咱们再想想就好。”   “对,我们再想想。”   季时玉逗着两个奶娃娃,左右是不着急的,来日还有许多时间能好好呵护爱护他们,即便不能取到饱含寓意的名字,只要有爱,自然也能平安成长。   戚山州忙着做更多的小玩具,等两个娃娃再大一些,就能拿着玩,谁也不用抢谁的。   头一回拥有这样的体验,自然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戚山州依旧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好好照顾他们,但他在倾其所有为孩子考虑,这已然是顶不错的了。   “戚山州,东西已经很多了,你别做了。”季时玉放下熟睡的孩子,走到窗前。   外面已经冷起来了,男人撸着衣袖正在锯弄买来的木头,顶着凉风,想要再多做些小玩意儿。   季时玉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伴随着锯木声,饶是他也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凉意却有些扑脸,闹的他睡不着。   “冷风会灌进去。”戚山州起身想要关窗,顺便将季时玉也关进里面。   季时玉却是朝他伸出双手,透亮的眼睛无比期待地盯着他,姣好的唇微启,“你把我带走吧,从这里,从这扇窗。”   戚山州闻言,瞬间丢下手里的东西,双手桎梏在他腋下,稍微用力就像抱孩子那般把他给带出来了。   身后的窗被关上。   窗前的两人在亲吻。   往后季时玉每每推开窗时,想到的都是在一片亮色中将他拥进怀里的戚山州,是宽厚的手和温暖的怀抱以及侵略和占有并存的吻。   至此,再没有能禁锢他的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