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咸鱼他为祸四方》作者:揽山   简介:   【段评开啦,欢迎来玩ovo下一本写《女装直播被室友发现后》,《误把暗恋对象当表白墙后》求收藏~】   突破金丹后,江思昭觉醒了自己的“前世”身份   ——限制级话本里的炮灰总受。   为了活着,他必须维持人设,洗干净随时等待被酱酱酿酿。   清冷徒弟夺得榜首,向他讨赏,   江思昭抿唇,思考片刻后,解开衣裳。   徒弟眼眸一缩,在他快要脱完时突然按住他的手。   他不解,但很快了然。   徒弟应该是喜欢亲手脱。   他冲人浅浅一笑,然后被红着耳朵的徒弟裹成了粽子。   江思昭:养…养胃攻?   同僚好友修炼遇阻,向他求教突破之法,说笑间提及双修一词。   江思昭眉心一动,径直躺下:“你来吧。”   好友:?   死对头魔尊要与他决一死战,但因为进不去玄灵山,只能在他外出时设计将他掳走。   醒来后的江思昭,见状顿时了然,   到xx了。   于是他又倒头睡下。   亲眼看着人醒来又装睡的魔尊:?   ……   好一段时间之后,江思昭惊讶发现他们竟都没有对自己酱酱酿酿。   昭昭不解,昭昭疑惑,昭昭还有点生气!   一群养胃攻,怎么都不喜欢他!   是要他死么QAQ   他不想死。   于是,在一个深夜,他病急乱投医,   摸黑主动爬上了最不会拒绝他的师兄的床。   -   师兄一向待他温柔纵容,但他却借此利用师兄,   他真是个白眼狼,又坏又蠢TT   事后,江思昭红着脸夺回师兄怀里破碎的小衣,羞愧离家出走。   途中又遇上了之前“拒绝”自己的人,他向他们诉苦,隐晦地说自己做错了事。   未曾想听完后,   高岭之花徒弟握住他的手心要与他结为道侣,同担罪责   好友诱他双修突破,说提升实力才能挽回错误   魔尊也闻着味上门,以魔后之位求娶他   江思昭:?让我想想…   -   江思昭始终良心难安,终于在某日偷偷溜回去向师兄赔罪。   夜色浓稠,他踏入师兄寝殿,下一刻万千禁制封锁房门。   “回来了?”   江思昭心跳咯噔,回头见一向稳重温柔的男人,手里正把玩着那晚他为了引诱穿上的肚兜,眼眸黑沉得令人心惊。   “师、师兄。”   万人迷娇气包咸鱼受x隐忍腹黑爹系师兄攻   【温馨提示】   1.划重点//“总受”身份为假,背景为正经纯爱修仙文(没错)   2.全员单箭头,只有一对双箭头   3.文案已截图(2024.6)   4.我流修仙背景,一些用词比较现代,例如“总受”等。   5.攻受均非完美人设,作者逻辑废剧情废,且没什么累点,创到你的话那我只能直线滑跪TT,不喜请及时止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成长 轻松 万人迷   主角视角:江思昭 裴长砚 配角:寂怀月 林修远 凤澜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总受勇闯纯爱区   立意:通过努力达成目标 第1章 玄灵山有一处禁地,名为独净山。  两个身着   玄灵山有一处禁地,名为独净山。   两个身着缟素衣衫的男弟子提着水桶路过,胳膊紧紧贴着,生怕一不小心触到周围结界,惊扰了在里面闭关的人。   其中一个男弟子望向隐在云雾之中的独净山,颇为感叹:“阿尘,你说无忧仙尊这次能突破金丹么?”   要说玄灵山十大难事,其中一事就是无忧仙尊修炼,数次闭关,次次失败,多年过去境界依旧停留在金丹。   “有掌门亲自护法,许是可以。”   “希望如此,这样下次吵架昆仑山的人就没法嘲讽咱们玄灵山实力不行,连仙尊都有没到元婴的。”言罢,男弟子把水桶扔给旁边的人,双手合十虔诚地为无忧仙尊祈祷,“仙尊你一定要争气啊!”   提着两个水桶的阿尘:……   玄灵山有四位仙尊,无忧仙尊是年岁最小也是境界最低的一位。之所以能混上仙尊的名号,完全是因为其是他们掌门最疼爱的师弟。   当年两人同为玄灵子座下弟子,玄灵子仙逝后,传位于现任掌门裴长砚。掌门大手一挥,划了整个玄灵山灵力灵石最充沛的山头给了江思昭,并赐封号无忧。   无忧仙尊人如其名,不喜修炼,性情倦懒随和,金丹的境界也是用各种名贵的丹药堆出来的,天赋属性可谓几近于无。偏偏最为废物的一位仙尊,座下的弟子却最争气。   远处传来靡靡鼓音,试炼大会步入尾声。   此次榜首依旧是寂怀月——无忧仙尊座下大弟子。   石台之上,月白衣衫的青年手执银剑,衣摆随风扬起,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长睫之下琥珀色眼瞳扫过人群,片刻又缓缓垂落。   第七十一日,师尊依旧未出关。   “恭喜寂师兄,连续三次夺得榜首。”   师兄师弟上前道贺,寂怀月幅度很轻地颔首,心里却想着旁的事。   师尊闭关前,曾许诺他只要夺得榜首,便会答应他一件事。如今试炼大会已经结束,他也夺得榜首,所以师尊你何时…出关?   与此同时,独净山结界波动。   后山处的寒潭烟雾缭绕,江思昭坐在寒潭中央,清秀的眉紧蹙。   丹田涌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愈演愈烈,好像被打散重造。   好疼……   他咬着唇,皓腕戴着的玉珠抵在心口,眼睫被泪水沾湿。   嘀嗒一声,一滴落到玉珠上。玉珠猛然颤动,放出一缕灵力,直直注入江思昭天灵。   天灵之上,一株小嫩芽悄悄探出头。   霎那间,江思昭脑中闪过一帧帧画面。   幻境里的人与他一模一样,朱唇秀眉,面若桃花。因为受伤,乌发散落肩头,眼尾含着绯红,却更加惹人怜爱。   他看到自己上一秒被一个凡人救下,下一秒因为喝了凡人递过来的水失去法力,被银链锁在塌上动弹不得。全身一缕不着,只能任由凡人的大手锢住他的腰窝,上下跌宕。   好不容易逃脱,被路过的仙人捡走,未曾想仙人对他也是图谋不轨。给他烙下合欢印记,迫使他不得不与其夜夜交缠。   不过仙人公务繁忙,偶有不在宗门时刻,傍晚合欢印记发作极其难捱,他受不住痛于是在仙人好友的哄骗下接受其“好心帮助”。   后来他从宗门逃出,不慎跌落魔域,又被魔族掳走,日日浇灌。   ……   江思昭倏地睁开眼,头顶的小嫩芽嗖地一下钻回身体里。他回想起方才脑中浮现的画面,清冷的双眸含着水光,惊慌失措地攥紧轻纱衣角。   年少时夫子曾说过,人于突破之际许能看到自己前世之事。   所以他方才看到的画面应是自己的前世。   江思昭虽不善修炼,但爱看话本,称得上一句博览群书。   他那被人神魔各种酱酱酿酿的前世完完全全与他前几日才看过的一本由花市工坊雕印的刻本剧情吻合。   这、这是……   他揉着手腕处的玉珠,胸腔不断起伏,豆沙色的唇一点一点咬紧。   他…他的前世身份竟是话本里被人神魔各种酱酱酿酿的炮灰总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寒潭雾气逐渐散去。   江思昭艰难消化完这个事实,从寒潭中站起身,向岸边走去。   轻纱笼住青年劲瘦的身体,腰身盈盈一握,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他披上衣裳,记忆恍惚,下意识往自己身下望去,皮肤瓷白无瑕,并没有出现各种红痕。   不对,现下并非前世。   江思昭晃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想法赶出脑后。   丹田灵力涌动,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小施法术,看到指尖灵力泛着金光,比之前盛了几倍。   他竟然突破金丹啦!   闭关两月多,玄灵山一切如旧。   突破时消耗太多,从独净山出来后江思昭直接跑去离这里最近的山头——掌门师兄的断念阁,睡了一觉。   但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他又回到前世,与突破时不同,在梦中他直接变成了前世的自己,真真切切地体验一番被各种酱酱酿酿。这种感觉极为真实,特别是当他半梦半醒间摸到身下被汗水浸湿的床单,脸蛋白皙透粉,睁开眼睛更加分不清今夕何夕。   静室房门从外推开,珠帘被撩起,珠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江思昭抬眼望去,玄衣男子逆着光走进,面容瞧不真切,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眉骨英挺,以及平直流畅的唇线。   好熟悉,手底下床单被抓皱,江思昭瞪大了眼睛,像那“前世”与他夜夜交缠的仙人的面貌。   每次耳鬓厮磨之时,仙人总爱哄他唤“夫君”,江思昭像被施了法似的脱口而出:“夫君。”   话一出,玄衣男子脚步一顿。   房门自动关闭,江思昭看清了男人的脸,紧咬的贝齿骤然一松。   两人目光相视,均是怔愣。   “师…兄?”   江思昭掐着手心,内心暗叫:怎么会搞混?!   裴长砚迈步走到软榻边,颀长的身躯将师弟挡的严严实实。江思昭身上只穿了件贴着身体的里衣,他顺手给人施了净身术,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素衣给师弟穿好。   一切如常,似乎没有听到江思昭方才的口误。   江思昭观察几秒见师兄无异,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还好没听到。   随后便安心享受师兄事无巨细的照顾,他素来懒惰,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师兄给穿过多少次衣服,早已习惯,也乐得接受。   江无忧安静地坐在床边,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等待师兄帮自己寄好腰带后,弯唇向师兄道一句:“谢师兄。”   “嗯。”裴长砚把玉佩挂到江思昭腰间,沉声问:“突破后可有不适?”   江思昭避开自己意外觉醒前世身世之事,眼睫微垂瞧着因为闭关太辛苦而饿得有些扁的小肚子,如实道:“其他都好,就是丹田…疼。”   “这里?”师兄抬掌覆在他的小腹。   “嗯。”江思昭点头。   师兄的掌心温热,手指因为常年握剑,起了一层薄茧,像揉面团一样在他丹田处搓动。若按照以往江思昭早就躺平享受,但后背还没碰到被褥,前世的画面又一股脑涌出。   只觉被师兄碰到的地方又烫又痒,江思昭眯起的眸恍然瞪大,抓住师兄的手腕,语气又惊又惧:“别…别碰我。”   裴长砚动作停顿,黑幽的眸古井无波,静静打量师弟。   片刻后他收回手,身影消失在江思昭的视线。   裴长砚走后,江思昭趴在软榻,又摊成一张咸鱼饼,心情却愈发苦闷。   不过不是为裴长砚突然离去而苦恼,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师兄稳重耐心,从没有与他生气一说;而是为自己那时不时冒出的前世记忆郁郁寡欢。   他不喜欢这种头脑昏沉,现实与幻想来回拉扯的感觉,还不如完全处于幻想中,省得他矛盾抑郁。   不行,他要想办法解决。   想此,江思昭翻了个面,但刚直起身又直直地迎面躺倒。   在寒潭待了两个多月,好久没睡过软榻了,躺会儿再想想办法。   就这样,他又摊回榻上,手腕处的红珠闪动,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   夜色浓稠,藏书阁烛火昏暗,守门的弟子用结界封好门,便消失在原处。   墙后人影显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小人探了探头,露出乌亮的眼珠,见外面无人才从墙角走出。   他一挥手就破开了男弟子布了一刻钟的结界。   江思昭:!   没想到竟会如此轻松,纵然无心修炼江思昭也小小地骄傲了一下。   哦,对了。   他现在不是金丹期的小咸鱼了,他现在是一只元婴期的厉害鱼!   咸鱼开心,咸鱼骄傲。   藏书阁空无一人,十排书架整整齐齐地填满了屋子。江思昭懒得一本一本找,便从袖中掏出两个小毛团,注入灵力催动。   小毛团噗叽一声滚到地上,江思昭小声对它们说:“去找清除前世记忆的古籍。”   小毛团唧一声,跳上书架,开始挨个寻找。   江思昭坐在凳子上,托着腮望向小毛团,监督他们。   不一会儿小毛团就举着几本古籍回来了,厚厚的一本放到案台,发出咚的一声。   于是江思昭又下令:“翻开。”   小毛团哼哧哼哧地翻到指定那页,另一只小毛团搬过来夜明珠。   借着亮光,江思昭看到两行字,正是清除记忆之法。   那么简单?   看完后他自信地打坐调息,按照古籍上的方法,催动灵力,嘴里振振有词地念了几句咒语。   指尖点了点眉心,一缕法力钻进天灵,江思昭皱了下眉,紧接着眼睫颤动。   意念归一,他在心中默念:正经修仙文,正经修仙文…不是话本炮灰受…   念了十遍,他有些累了,意识也开始昏沉,嘴里念的话莫名变成了:修仙文…炮灰受…   夜黑风高,皎月静悄悄地躲到云层后。   清晨第一缕光照进静室,敲门声吵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江思昭翻过身,躲开刺眼的光线。   寂怀月进来便看到卷在被褥里的咸鱼卷师尊,嘴角轻轻牵动,走到软榻边温声唤道:“师尊。”   听到男人的声音,江思昭脊背一僵,下一秒咸鱼卷开始不情不愿地往里挪动。   寂怀月知道师尊已然苏醒,不然绝不会动作,他便低声说道:“师尊,弟子已夺得试炼大会榜首。”   寂怀月抬眼注视着床上的江思昭,小心翼翼开口:“您可还记得曾允诺弟子之事?”   咸鱼卷登时蠕动一下,如同触发了关键词,江思昭思考片刻,认命般松开咬住的下唇,把被褥从身上一层一层剥离。   他坐起身,卷翘的眼睫掀起,漂亮的眸子里一片迷蒙,他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靠着软枕,望向面前朝自己讨赏的徒弟:“既如此,你想要何物?”   寂怀月抿了抿唇,冷白的耳根有些红,“弟子,只想要师尊一日时间。”言罢,瞧江思昭久久不语,又连忙改了口,“几个时辰也是行的。”   一日,几个时辰…一日……   如同触发关键词,在江思昭脑门来回旋转,不多时终于找到对应剧情。   江思昭恍然大悟,是了,他好像身在一本民间限制级话本中,那怀月所说……   可现在是清晨,他有些犹豫地问寂怀月:“你…确定要现在吗?”   白日宣淫,好像不太好。   寂怀月坚定地点头,为了得到师尊的奖赏,他日日夜夜修习,哪怕他的实力已在所有弟子之上,也不敢松懈一刻,生怕有分毫的差错。   江思昭却突然犯起难,就这样要身体交给别人了么?   正想着能不能避免,脑海中突然跳出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在这里,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有违背之意,惩罚自会降临汝身。”   !   江思昭一下熄了火,惩罚!   不…不做会死么?   “会。”   江思昭:!   他再也没犹豫地踢开毯子,抬头看了好几眼寂怀月。   还好,他这个徒弟光风雅正,样貌不俗,倒也不是很吃亏。   只是才睡醒,他…他还不是很想动。   希望一会儿可以快点。   或者实在不行也可以装晕,但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他装晕后估计也不会结束。   江思昭心事重重地解衣裳,最外层的轻纱被轻松褪去,只剩下一件里衣。   不就酱酱酿酿么,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过去了。   别怕,昭昭,你可是天赋异禀的总受。   江思昭心一横,在心里安慰自己。   寂怀月看着师尊的动作,面色闪过一抹迷茫,眼看师尊的手放在了里衣带子,轻轻一扯曼妙的曲线便会彻底暴露,他眼眸一缩,慌忙上前按住师尊的手。   “师、师尊。”原本淡红的耳朵已然变成血红。   江思昭不解地眨眼,小脑瓜缓慢转动,逐渐了然。   喜欢亲自脱么?正合他意,正好他不想动。   江思昭扬眉,唇角溢出咸咸的笑容,强行牵了牵唇,准备躺平。   然而与他料想不同的是,寂怀月拾起散落在一旁的衣裳,不熟练地套到他身上,耳根浮出不正常的红,“师尊,天凉。”   江思昭:?   他掀眼瞥去,窥见寂怀月红透了的耳垂,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劲。 第2章 午时,早课还没结束,至清峰男女弟子均在校场修习打坐   午时,早课还没结束,至清峰男女弟子均在校场修习打坐。   至清峰是整个玄灵山灵力最充沛之地,每年都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拜进来,哪怕至清峰的主人是玄灵山最废物的无忧仙尊。   得天独厚的环境足以让他们忽略自己的师尊是个金丹期,不,现下是元婴期的修士。更何况对他们来说,相比江思昭,他们的师尊更像是大师兄寂怀月。   而除去那三位仙尊,寂怀月便是玄灵山天赋最高实力最强的弟子,在一众弟子中的威望极高。   今日又是寂师兄带他们修习,石台之上,青年衣袂飘飘,一双凌厉的冷眸横扫台下,看到有人摇头昏昏欲睡,手指一弹。   竹叶如同利器击到小弟子额头,小弟子“啊”地叫了出来,抬眼对上寂怀月冷淡的视线,立刻低下头专心打坐。   然而专心不过半刻,小弟子又开始摇头晃脑。趁寂怀月在巡视另一片,眼睛偷偷睁开一道缝,瞄到了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像在偷懒的人。他瞪大眼正欲一探究竟,又被寂怀月的竹叶打到。   “师兄,有人躲在树后偷懒!”小弟子一惊,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旁边的梧桐树,先发制人。   果不其然,在他告状后,寂怀月的目光移到梧桐树,小弟子松了口气,也好奇地往旁边瞥。   “何人躲在此处?”寂怀月上前,银剑拨开灌木丛。   灌木丛后,江思昭抬头,见是寂怀月,又疑惑地环视四周,方发现自己传错了地方。   寂怀月一怔,后退半步行礼:“弟子怀月,拜见师尊。”   江思昭拍拍掉在衣裳的叶子,“不必多礼。”   还以为元婴之后,瞬移术法可以手到擒来,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无声叹了口气气,他本想传到膳房,结果不小心传到了反方向的校场。   后面的弟子听到了寂怀月喊“师尊”,顿时顾不上修习,他们有很多人自拜入至清峰还没见过江思昭,纷纷睁开眼睛往江思昭这里偷看。   这一看均是呼吸一滞,师尊与他们想象中的鹤发老头丝毫不同。   乌发红唇,黑亮的眼睛明镜般澄澈,浅青色衣衫素雅,腰上佩了一块羊脂玉佩,瞧着像是十八九岁的贵族小公子。   “专心。”寂怀月向身后喊了一句,清润的声音有几分威严,众弟子顿时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令人不适的视线消失,寂怀月又在两人周身步了隔音结界,才启唇问江思昭:“师尊来巡视?”   江思昭立刻摇头,巡视那么累,他才不会想不开   寂怀月掌心蜷缩,犹豫半晌道出心中猜测:“那师尊是来看弟子的么?”   江思昭抿了下唇,终是点了头。   “嗯,早课要何时结束?”   “一刻钟。”寂怀月回答。   眉心快速拧了下,一刻钟,有点太久了。江思昭遗憾地划去让徒弟给自己做饭的计划,转而对寂怀月说:“身上可有带瞬移符?”   寂怀月从芥子袋掏出一张瞬移符递给师尊。   “多谢。”江思昭勾唇道谢,离开前看到后面坐着的几排弟子,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有个师尊的身份。   寂怀月太过让人省心,硬是一个人撑起整座至清峰,没让他这个师尊废一点心。哪怕是在话本里,他们也是他的徒弟。   可惜虽然作为师尊,他的修为实在没法教给他们什么。   但是他可以提供精神上的支持!   就像现在,江思昭毫不吝啬地称赞寂怀月:“怀月,你很厉害。”   “至清峰离不开你,为师亦…没法缺了你。”   这话完全发自内心,他对每一个为自己咸鱼生活提供外在支柱的人都很是感激,无论是掌门师兄还是榜首徒弟,也真是没法缺了他们。   寂怀月瞳孔一缩,冷白的脸颊浮起薄红,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思昭,心脏突然不受控制。   “师尊…”   师尊说没法缺了他,是意味着他于师尊也是重要之人么。   或许,师尊也并非对自己只有师徒之情。   吹完彩虹屁后,江思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运作瞬移符准备离开。   “师尊。”寂怀月连忙上前挽留,一时焦急握住了江思昭的手背,温软的皮肤触到掌心。他身形一顿,紧张地观察着师尊的反应,见师尊没有嫌恶的表情,暗自舒了口气。   “嗯?”江思昭疑惑地抬眼。   “您明日会来么?”   明日是寂怀月的生辰,早上他去问师尊要的奖赏正是让江思昭陪他过生辰。   迟来的师徒情小小上头,江思昭暂时抛弃咸鱼本性,扑棱一下掀唇道:“明日申时我在灵镜台等你。”说完被瞬移符带到了一座小院子里。   刚一落地,就听到男人调侃的声音。   “什么风,把无忧仙尊吹到我这儿来了?”男人坐在凳子上,懒散地靠着身后的古树,见江思昭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凤眸上下扫了他一眼,轻嗤:“我们无忧仙尊到了元婴,还是用不好瞬移术?”   江思昭把瞬移符装进芥子袋,往男人那边走去。院里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满了刚做好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他诚实地应道:“有点难。”   林修远笑出了声,“难为你不惜用一张瞬移符也要来我院里蹭吃蹭喝。”   玄灵山上下几乎都已辟谷,只有江思昭和林修远的山头还保留着膳房,但并非是他们没有辟谷,而是两人都嘴馋,都爱吃凡间的菜肴。虽是修士,却像普通凡人一般生活。   江思昭这才会想起到林修远这里蹭饭。   林修远的厨艺甚好,各种凡间的菜式都能信手拈来,碗碗碟碟色香味俱全,摆满整张石桌。   江思昭吃得很开心,这个尝尝那个尝尝,很快就饱腹。用完膳后从袖中拿出帕子擦嘴,林修远却快他一步伸过来手,印着合欢花的丝绸拭去唇角的油渍。江思昭下意识地闭上唇,饱满的唇珠在帕子上印出形状,恰好蹭到林修远拂去的指腹。   柔软的触感一扫而过,林修远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意外,动作一顿,随后若无其是地收回手,把帕子塞进了胸口。   “谢谢。”江思昭眉眼弯弯,脸上绽出笑容。   林修远手抵着唇,咳嗽两声:“...无事。”   日头正盛,照得人暖洋洋的,差不多该午休了。   江思昭站起身,对林修远说:“谢谢招待,我不打扰了。”说完开始施法,心里默念至清峰,希望这次瞬移术可以成功。   “等等。”林修远拂手,一下掐灭了江思昭指尖微弱的灵力。   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被浇灭,江思昭有些生气。   可恶,他还要再费力施次法!   “你做甚么?”   江思昭鼓着腮,眼睛清透,瞪向身后坐姿闲散的人。   林修远指尖抵着太阳穴,闻言不咸不淡道:“无忧仙尊果真如传言一般绝情,用完就扔,来本尊这里白蹭一顿饭,连句好话都不说就急着跑。”   横起的秀眉一点一点抚平,桌上碗筷还没有撤去,就在方才他还在坐在林修远对面开心地用膳。江思昭不得不承认,林修远做饭真的很好吃,他低头又看到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吃完就跑,好像确实很过分。而且,万一以后林修远不让自己来蹭饭了怎么办!   一番斟酌后,江思昭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但由于用力太猛,被凳子边硌了下,疼得他皱起眉。   “怎么了?”   江思昭捂着屁股,泪眼汪汪:“你这凳子好硬。”   林修远:......   他无奈地扶额,吩咐人拿来一张软垫。   小弟子很快拿着垫子过来,林修远扬起下巴示意:“给无忧仙尊垫好。”   有了软垫,石凳坐起来就舒服多了。   “可以了吗?仙尊。”林修远手指抵着额,揶揄道。   “嗯,可以了。”江思昭心满意足地点头,余光瞥到桌上没洗的碗,内心涌起一阵惊恐,幽幽道:“你..是要我帮你洗碗么?”   林修远嗤地笑出了声,语气玩味:“怎么,仙尊是不想?”   何止不想,是万分不想!   他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师兄送来助他修炼的丹药。连衣服都很少自己穿,以前有师兄,现在还有师兄。虽然后来他住进了至清峰,与师兄也不像以前那般亲密不分。但同时他也得了一个让人省心省力的徒弟,咸鱼生活一如始终,如火如荼。   直到今日总算遇到滑铁卢,竟有人让他洗碗!   眼睛睁成两颗葡萄,浓密的睫毛缓缓颤动,似乎不相信,重复地问了一句:“真的要我洗碗么?”   林修远笑而不语,凤眸眯着,故意催促道:“本尊说一向说一不二。”   “再者,无忧仙尊来我这蹭饭少说也不下三十次,本尊只是让仙尊洗次碗竟都不愿么?”   江思昭捏着掌心,林修远在威胁他!   看来如果他这次不帮他洗碗,以后就不能来蹭饭了。   可是,江思昭目光移到盛着残羹的白瓷碗,内心陷入两难境地。   他真的不会洗碗……   如果每次来都要他洗碗,那他就要另寻其他能蹭饭的地方了,只是吃了那么久林修远做的饭,怎么都有些舍不得。   江思昭眼巴巴地盯住碗里剩下的一块红烧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下定决心对林修远说:“好吧,我帮你洗。”   没想到江思昭竟会答应,他只是一时兴趣随口逗逗人,林修远惊讶地挑起眉,正要伸手夺回碗,就听江思昭小声说:“谢谢过去你的款待,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不用做我的份了。”   林修远脸上笑意僵住,手掌往下圈住江思昭纤细的手腕:“你说甚么?”   灼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侵袭皮肤,江思昭垂落的眼睛恍然抬起,他与林修远对视,看到男人眸底翻涌的墨色。被烫到般视线小心地挪到手腕处,男人手臂青筋浮起,让人浮想联翩,小脑瓜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酱酱酿酿的画面。 第3章 江思昭:!!!  思绪莫名其妙地飘到未来林修远   江思昭:!!!   思绪莫名其妙地飘到未来林修远不会让自己用酱酱酿酿报答他蹭饭之恩吧。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好像真有可能。   不受控制地往林修远身上瞥去,攥住他手腕的手裹挟着强盛的灵力,与师兄相差不了多少的威压,让他难以动弹。   一看就很累,还不如让他洗碗。   “小声嘀咕什么?”林修远眯着眼睛,从下往上打量江思昭。   江思昭眉心一跳:“没什么。”   僵持之时,林修远的玉佩闪动光芒,他不耐地按住腰间,眉心重重一拧,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思昭,说:   “无忧,欠我的总要还的,不要心存侥幸。”   最后一句恰好戳中了江思昭的心事。   惊慌之余,他看到林修远的玉佩亮了,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玉佩是掌门师兄联系他们的方式,只要一亮,无论遇到何事都必须立刻赶往昭华殿。他也有一块,不过用的不多,因为师兄从来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寻他,有也会直接来至清峰寻他。他用不好瞬移术,去昭华殿要走一个时辰,有这个时间师兄都能来至清峰数十回了。   果不其然,说完后林修远便离开了。   江思昭休息了会儿,也走出棠院。   他一向心态好,只要事情没到眼前,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离开前他把身上仅剩的一张瞬移符放在了石桌上,作为没有帮林修远洗碗的补偿。   瞬移符,很贵重的!   与师兄和林修远他们不同,江思昭既不需要刻苦修行,也不需要处理宗门事务。仔细想来当初师兄给的他“无忧”的名头倒是一点没说错。   人生哪有比做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更让人快乐的事情?   江思昭步伐轻快地走回至清峰。   一夜无梦,塌上的人揉揉眼睛,翻过身接着睡觉。头顶的小芽沐浴着阳光,舒服得随风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江思昭猛然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日头正盛,还好约的时间晚,还来得及跑小厨房吃点东西。小嫩芽感受到主人的动静,瞬间缩回脑袋里。   他昨日答应寂怀月要陪他过生辰。   今日是民间的中秋,厨房里小弟子正在蒸糕点,腾腾的热气从灶台升起,香喷喷的气味扑鼻而来。   江思昭闻着味就跑过去了。   “仙尊。”厨房里的小弟子恭恭敬敬地向江思昭行礼。   “你这是在蒸东西?”江思昭凑到了过去,好奇地看到篦子上圆溜溜的糕点,软软的冒着香气,指尖忍不住隔空戳了戳,“圆圆的,这是什么糕点?”   小弟子解释道:“回仙尊,这是胡饼,今日是民间的中秋节,有食用胡饼这一习俗,故而弟子才蒸了些胡饼度俗。”   “你来自民间?”   “是,仙尊。”   糕点蒸的差不多了,小弟子把篦子从锅里拿出来,刚出炉的胡饼又软又香。他用帕子包好后递给江思昭。江思昭迫不及待地咬一口,胡饼是红豆馅的,软糯的红豆香甜可口,外面的皮也是入口即化。   “很好吃。”江思昭眼睛一亮,不吝啬地称赞。一边抱着胡饼啃,一边问小弟子,“你是新来至清峰的么?我好像没见过你。”   李沉舟点头:“弟子不久前刚拜入至清峰,师尊觉得我面生正常。”   “原来如此。”江思昭毫不怀疑李沉舟的话,整个至清峰他认识的弟子两根手指都数的过来,每次传人都要寂怀月提醒他。   李沉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思昭,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暗流涌动,直到江思昭疑惑地看他才收回视线。   “师尊,嘴唇。”李沉舟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唇角之处,眼睛却始终盯着江思昭。   “嗯?”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抬手拂去江思昭唇边的胡饼屑,粗粝的指尖避无可避地蹭了下江思昭的唇角。   熟悉的触感让江思昭一愣,他抬头看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的男弟子。   “怎么了,师尊?”   半晌,他移开视线,压下心底一瞬间浮起的猜测。   “无事。”   与寂怀月约定的地方是灵境台,江思昭走到地方时,灵境台空无一人。他就坐在一旁花坛边上静静等待。   灵境台上供奉着一块巨大的银石,据说这块银石可以测运势,灵根,以及姻缘,不过对检测的人有要求,必须是元婴期以上才能用灵力催动银石。而且催动一次需要耗费不少灵力,因此很少有人会来测。   噗噗两道声响从一旁传来,惊动了正坐着数蚂蚁的江思昭。   “大千圆满,破我之运,显像!”   随着那人念出咒语,江思昭也支棱起耳朵。   灵境台上,一位身着素青长衫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用灵力催动银石。   听他接下来念的咒语,这人应该来测姻缘的。   没想到真有人耗费灵力来测,江思昭又惊讶又新奇,虽然他已经元婴,但依旧很珍惜自己体内那一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灵力。   他这辈子应该是不会把灵力花在测姻缘之上了,因此他抓住这难得的偷看机会,与那人一起紧张地看银石上出现字迹。   偷看得认真,忘记隐匿气息,在银石出现字迹前,那人突然转过身,与江思昭相视。   江思昭:……   “江思昭?”   江思昭定定地看他两秒才想起这人是谁,玄灵山最后一位仙尊—南言。   “南…南言。”   南言站在原处,思即方才对视时江思昭眼底一扫而过的慌乱,提高声音:“你偷看我?”   江思昭下意识地摆手,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此处,而且是我先来的。”   南言明显不信,江思昭性格蠢笨,心中所想都表现在脸上,他冷哼一声,望着江思昭躲闪的目光,嘲讽道:“那倒是我扰了无忧仙尊的清净了。”   两人一向不对付,至少在南言这里,他们虽然位列玄灵山四位仙尊其二,但一直势同水火。   他看不上江思昭不思进取,堂堂一个仙尊,修炼多年才堪堪元婴。更想不通为何掌门师兄会如此无下限地纵容他,难道他不觉得江思昭丢他们玄灵山的脸吗?   江思昭大度地抿唇:“没有。”   南言冷嗤,不知江思昭是真蠢还是装听不懂他话中的嘲讽。   “师尊,南言仙尊。”   寂怀月匆匆赶来,他刚带师弟师妹们做完午课,连衣物都没来得及换,就往灵境台奔去。   看到寂怀月,南言的面色稍缓,他虽然看不上江思昭,但对江思昭这个弟子还是很欣赏的,微微颔首:“嗯。”   视线一转又看到站在花坛前的江思昭,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直襟长袍,豆沙色的唇微抿,牡丹花盛放的时节,他站在娇艳的牡丹花前,竟完全不输其颜色。   空有一张脸蛋的废物,南言在心中骂道。   江思昭打了个喷嚏,直觉告诉他是有人在念叨他。   不过他猜不到是谁。   “师尊,我们走吧。”寂怀月眼睛明亮,上前对江思昭说。   江思昭只能放弃继续偷看南言测姻缘,与寂怀月往山下走去。   从玄灵山结界出去那刻,无人注意到他腰身的玉佩放出微弱的一道光,一闪即逝。   寂怀月也是从民间拜入的玄灵山。据江思昭微不足道的了解,寂怀月好像是贵族出身,家世很好,从小到大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也不知道为何会放弃民间的富贵生活拜入玄灵山。   咸鱼江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就像他选择做一条咸鱼,也会有人选择做一条不断扑棱的卷王鱼。   “师尊,今日是民间的中秋节,京城街上很热闹,您想去逛一逛么?”寂怀月问道。   月色之下,他看到师尊的侧脸愈发柔和,握紧佩剑的手忍不住发汗。   江思昭对逛街并不热衷,准确来说他对一切需要耗费力气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但今日是寂怀月的生辰,他也不会扫兴。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用问我的意见,既答应了陪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寂怀月注视着身前的师尊,眼底压抑着看不分明的暗色,他确实有一处想与师尊一同去。   郊外护城河旁,有一处皇家墓地,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镇国公寂尧之墓。   “这是你的父亲?”   寂怀月点头,手摸着冰凉的墓碑,声音极低:“正是家父。”   江思昭无父无母,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亲人就是他的师兄。看到寂怀月神情低落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寂怀月,只笨拙地握住他的剑柄安抚。   “不要伤心,他只是变成了星星保护你。”   寂怀月心头涌动,微微牵动唇角,忍住回握师尊掌心的冲动,克制地说:“谢师尊。” 第4章 魔域,四方殿。  幽蓝的烛光照亮大殿,黑木……   魔域,四方殿。   幽蓝的烛光照亮大殿,黑木龙纹椅坐落高台,墨衣铠甲的男人懒散地靠在椅背,双腿随意交叠。   两个美娇娘一左一右侍立在两侧,葱白的手指捏起果盘里的葡萄,喂至男人唇边。男人启唇含住,葡萄在舌尖滚了一圈。另一位抱着玉盘的美娇娘连忙伸过手,葡萄皮被噗地一声吐到玉盘里。   “报。”   “何事?”男人懒懒地撩眼。   “尊上,那玄灵山的废物离开了玄灵山。”   闻言,男人登时坐起身,幽暗的兽眸忽明。   “离开了?他当下在何处?”   “民间,京城郊外护城河。”   “民间。”魔尊玩味地品着这两个字,不亏他一直派人盯着江思昭的动向,可算让他逮到了机会。   江思昭啊,江思昭,这次你可没有那么幸运。   “尊上,您要去寻那宗门废物?” 魔物多嘴问了一句。   凤澜横过眼,阴冷的视线扫去,一脚踹到魔物肚子上,嘴里挤出几个字,语气森然:“你也配叫废物。”   日头西垂,护城河边起了风。   寂怀月站起身,墓碑前整整齐齐摆放几盘水果,还有上好的酒酿。镇国公一生征战沙场,生前最爱烈酒,他与江思昭跑遍京城才寻到一种产自边疆的烈酒。   “辛苦师尊陪弟子这一日。”   江思昭脚边的衣衫沾上了风沙,他踢踢鞋,听到寂怀月的声音,抬起头:“无事。”   “师尊,我们回去吧。”   “好。”   很久没有如此奔波,他舒展下身体,抬眼望向天边红艳的晚霞抿起唇,忽地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脚步陡然停顿,江思昭面色一变,唇一点一点抿住。   玄灵山有一条规矩,任何人都不得无故下山。哪怕是仙尊也不行,如若有急事下山也必须向掌门师兄报备,经过批准方可离山。   好久没单独下山,他几乎忘记了这条规矩。   从小到大师兄几乎在所有事上都能纵容他,他不想修炼,师兄就搜罗各种无须修炼就能提高法力的丹药送给他,他嫌至清峰离昭华殿远,每次见面就都是师兄来寻他。偶尔有一次师兄抽不开身,需要他跑去昭华殿。夜深往返累,师兄就让他宿在就昭华殿的静室。   唯有这一条是师兄的禁忌,因为幼时他不小心从玄灵山后山跑了出去,差点被魔物吞掉,从此师兄便禁止他单独下山。   但他这也不算是单独下山吧…   师兄最...最多只能治他一个无故下山的罪名。   “怀月,你向师兄说要下山了么?”江思昭捏着掌,一脸心虚地看寂怀月。   寂怀月点头,眉心拧起:“弟子昨日向掌门说明了,师尊,您没有向掌门报备?”   江思昭呼吸微滞,明眸闪烁,小声说:“我...忘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后,寂怀月出声安慰:“师尊,我们赶在日落前回到玄灵山,掌门或许不会发现。”   耷拉的头微微抬起,江思昭听到寂怀月说:“弟子听说掌门今日与修远仙尊外出处理事务,眼下应该还没回到玄灵山,师尊,我们现在回去,或许能赶在他们之前。”   江思昭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摸到腰间的玉佩,圆溜溜的泛着凉意。突然反应过来玉佩没亮,说明师兄没与他通信,也没有发现他偷跑了出去。   “有理!”   江思昭站在原处等待寂怀月施瞬移术,一阵邪风吹来,寂怀月指尖的灵力熄灭。   江思昭疑惑地掀起眼皮,寂怀月皱眉正欲重新施咒,突然一团强劲的魔气席卷而来,他眼疾手快地拉过江思昭。两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江思昭没站稳,胳膊撑在身后的树干,被剐蹭了一下,袖子底下的皮肤瞬间泛起一片红。   “废物。”   中气十足的一声从风沙中传来,江思昭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注意在只自己火辣辣疼的手臂上。掀开袖子果然看到破皮渗血的伤口,嘴唇不自觉地往下撇。   “魔尊?”空气中烟尘散去,寂怀月看清了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想起方才被打断的瞬移术,眉间一冷,“尊上贸然现身,可是有要事?”   凤澜并不理会他,眼神轻飘飘地从寂怀月扫过,停顿在江思昭脸上,狂狷地挑起眉:“江思昭,你可让本座好找。”   冷不丁地被喊名字,江思昭小心放下撩起的袖子,袖口沾到伤口,泛起疼痛。   他蹙起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许久,迟迟没等来江思昭说话。   凤澜眉心一跳,提高声音喊道:“你不认识本座了?!”   江思昭想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方才依稀听到有人喊魔尊,那这形容浮夸的男人是:“你是...凤澜。”   凤澜无端舒了口气。但下一刻又听到他出声:“你寻我何事?”落至半空的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凤澜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思昭。情绪饱满的眼神极为复杂,七分气愤,两分幽怨,还有一分淡淡的忧伤。   然而江思昭只能看出他满腔的愤怒,绞尽脑汁思考自己与这人究竟有何过节,小脑瓜强制运转三圈,才堪堪想起一丝蛛丝马迹。   凤澜好像就是那个幼时他不小心跑到玄灵山外遇到的魔物。   幼时他在后山外的树林里捡到一只通体黑毛的幼犬。夫子说每一位修士几乎都有灵宠,师兄的是一只小狼,师父的是一只白鹤,但他还没有。于是小江思昭起了心思,从地上抱起幼犬要与他结契。   不过他不太会,左右摆弄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结契。幼犬身上的毛又厚又软,他的心思逐渐从结契转变成了撸毛。   凤澜,堂堂魔王之子,怎可能甘心任由一介凡人搓磨。   “幼犬”回过身,黑亮亮的兽眸盯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如果江思昭的手敢碰到他,他就一口咬掉这个凡人的手。   心里预设得很好,他张开想象中的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咬到江思昭的指尖。   “呀。”小江思昭喊了一声。   凤澜得意地哼哼,被他的利齿咬疼了吧,人类。   白嫩的小手被幼犬糊了一层口水,小江思昭嫌弃地抹到幼犬身上的毛上。幼犬似乎把他当做了磨牙棒,未发育好的乳牙不断磨他的手指。   “有些痒,小犬,你别磨了。”小江思昭轻轻戳了戳幼犬的耳朵。   凤澜瞪眼,看到江思昭完好无损的小嫩手,有些怀疑狗…不,魔生。   莫非这小孩不是凡人,他不信邪地又嗷呜一口咬上去,乳牙触及江思昭手指之前,被江思昭啪叽一巴掌推歪了狗头。   凤澜偏过狗头:?!   “不许再咬我了。”小江思昭一字一句地对凤澜说。   凤澜眼里冒火,瞪着江思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是他小瞧了这个凡人了。   小爪子积蓄魔气,虽然彼时他的法力并不像现在深厚,但这一点魔气足以让毫无法力的江思昭重伤。   他势在必得地噙笑,魔气积蓄成团,小爪子往前一推,直直往小江思昭腹部袭去。眼看就要击到,黑乎乎的魔气突然转了个弯,被江思昭腰间的玉佩吸收殆尽。   凤澜再次瞪大狗眼,感到不可思议地往上扒,爪子刚一碰到玉佩,哀嚎一声,又迅速缩回。明明看着冰凉的玉佩,却如同岩浆一般灼烫。   江思昭连忙把玉佩往怀里揣了揣。   这是师兄刚送他的生辰礼物,不能被幼犬碰坏了。   后来凤澜多次尝试,但无一意外都伤不了江思昭半分。他屈辱地躺在这个凡人小孩怀里,如同宠物一般,被摸遍全身的毛。   凡人好像没见过魔兽一般,对他的原身爱不释手。   见识短浅的人类,凤澜在心里冷哼,四肢却渐渐舒展。   他跌入外界多日,一直没合过眼,眼下嗅着小孩身上的清香,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闭上眼之前,凤澜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遇到江思昭,一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打败,变成最弱的兔子,踩到脚下。   只是后来他都没有再遇到江思昭,他派人调查,方得知这个凡人竟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但仙尊又如何,他可是魔族最强的魔物。于是,凤澜自信地从魔界飞到玄灵山下,决定直接上山去找江思昭一较高下,未料创业未半,崩殂于玄灵山结界。   他黑着脸一次次袭击,结界始终固若金汤,连一个小口子都没破开。   既然没法进入玄灵山,就只能选江思昭外出时与其比试。   他就不信江思昭永远不下山,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江思昭确实几乎不下山,偶有两次下山还是与裴长砚一起。   那两次凤澜强按住冲动,也没有贸然出手。他又不傻,从裴长砚手里把江思昭带走势必要花费好一番心力,而且极可能会失败。   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凤澜就这样一直等,等一个江思昭独自外出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这次江思昭下山,而且身边没有他那个讨人厌的师兄的时候了。   与裴长砚相比,寂怀月丝毫不足为惧。凤澜摆手,江思昭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刻看到自己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   凤澜的声音响起,穿透黑暗,显得异常幽深。   “江思昭,这次你逃不掉了。”凤澜狂妄大笑。   熟悉的台词如同一道利剑穿过江思昭天灵,头顶的小芽感受到阴湿的环境,不舒服地钻了出来。   这…熟悉的剧情。   “昭昭,你逃不掉了。”   两道声音在脑海盘旋。   江思昭的眸子睁大。   漆黑无光的山洞,滚烫的喘息…   这、这是……?! 第5章 再看凤澜冒着幽光的兽眸,江思昭打了个激灵,掌心无意   再看凤澜冒着幽光的兽眸,江思昭打了个激灵,掌心无意识地攥成拳头。   凤澜现出法器,是一柄上好的长枪,光影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长枪尖锋利,掠起墙壁滴落的水珠,飞溅到江思昭脚边。江思昭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望向身旁被长枪划破的墙壁,喉间吞咽,明眸瞪得浑圆。   怎么突然动手了?他还没说不同意啊。   可是...江思昭纠结地转回视线,落到面前浑身冒着黑气的魔尊。虽然他已经劝了无数次接受自己的身份,毕竟,身体与生命孰轻孰重他很清楚。   但真的到要走酱酱酿酿剧情时还是不适应。   见人许久不动,凤澜不耐烦地眯起眼,长枪脱手直直往江思昭身后的石壁刺去。   刺啦一声,刺耳的声音唤回江思昭的理智,他皱起眉头,听到凤澜的声音。   “江思昭,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凤澜上下扫遍江思昭全身,忽地嗤笑:“哟,你竟然元婴了。”   可恶。   江思昭听出了他话中讽意,他也是有脾气的,直接回怼道:“我早就元婴了,你才发现么?”   凤澜弯唇,似乎觉得好笑,肩膀颤抖不止。   “那你还真厉害。”   “你知道就好。”   凤澜歪头,转了转手腕,幽眸骤然认真,“既如此,便开始吧。”   这次他要一雪前耻,把江思昭变成兔子,踩到脚底。   随着凤澜说开始,江思昭缓缓呼气,终于强行说服了自己,松开了被咬得红艳的唇。   总归这一日迟早会到来,早来晚来都躲不掉。   他往身后看去,既然躲不过,他要寻一块舒服的地方躺下。   山洞废弃多年,地上都是污水,几只小虫子从他脚边爬过。   等等,虫子?!!   江思脑子一空,下一刻不经思考往凤澜那里跑去,嘴里又惊又怕地喊着:“有虫子!!”跑到凤澜身旁时被猛地攥住胳膊,凤澜眼神微惑,望着面色苍白的江思昭,觉得好笑又莫名其妙:   “你,堂堂一介仙尊,害怕虫子?”   江思昭惊惧,还没有从方才看到虫子爬过他脚边的刺激脱离。他从小就害怕虫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从当年的阴影脱离。   见状,凤澜起了心思,唇角勾起弧度。   或许他一会儿可以把江思昭变成一朵花,放在后花园里,再让人捉几只虫子放在他的花心。   那时江思昭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看。   凤澜想入非非,完全没有注意到洞口飞进一个人。   强盛的金光如同刃光照亮山洞,两人齐齐闭上眼睛。   “何人?”凤澜冷冷出声,没注意手劲,捏着江思昭手腕用力,留下一圈明显的指印。江思昭似乎没感到疼,只愣愣地望向那金光出现的地方。   山洞恢复昏暗,玄衣男子从天而降,直直站定在两人面前。古井无波的黑眸看到凤澜握在江思昭手腕处的手,激起些微起伏。   一道熔岩般灼烫的法力如同利剑击到手背,凤澜闷哼一声,迅速松开掌心。   “裴长砚。”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名字。   师兄的名字如同定海神针,江思昭睫毛抖动,掀眼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师兄,立刻噔噔跑上前扑到人怀里。   “师兄,你来救我了。”声音又低又轻,似乎还没有从被吓到的状态脱离,江思昭环着师兄的腰,如同抱住主心骨,卷翘的长睫垂落。   裴长砚面色没有丝毫松动,大掌覆在江思昭臂弯,漆眸深不见底,凝着凤澜:“人魔两界数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魔尊无故掳走我玄灵山之人,是要与本尊宣战?”声音明明没有情绪,却掷地有声。   凤澜死死盯住躲在裴长砚怀里的江思昭,纵然心里有火,迫于玄灵山的威压,不得不低头。但依旧不甘心,眼神充满桀骜不驯:“是本座鲁莽。”   可恶,下次本座绝不会放过你。   江思昭一抬头就看到凤澜对他做嘴型,依稀分辨出凤澜所说的话,心里扑通一跳,非常不争气地转过头,向裴长砚告状:“师兄,他说要非礼我。此次把我掳走,也是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活像打架没打过向大人告状的小孩,江思昭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凤澜一眼,看到他疑似阴谋没有得逞气急败坏的表情,锋利狂狷的面容几乎变成赤红色。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师兄没来,他可能就半推半就了。不,他已经从了。   左右打不过凤澜,而且还有那个“惩罚”在,还不如省点力气回去向师兄告状,尽快让师兄替他打回去。   想此,江思昭拢了拢衣服,为自己岌岌可危的清白叹了声气。   “江思昭,你——”   完全没想到江思昭竟如此歪曲事实,凤澜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裹挟滔天威压的金色法力,如同利剑向他袭去。   魔域,四方殿一片寂静。   咚的一声巨响,嘶哑的声音随之而后:“来人。”   侍卫从宫殿外进来,映入眼帘的是躺坐在地上,全身染血的凤澜。   “尊上!”   凤澜捂着肚子,银色的铠甲被灼出几个洞,黑色的血从里面流出。他呸地吐了一口血,被侍卫从地上扶起来,坐到身后的龙纹椅。   “何人将尊上伤至于此?”   凤澜若无其事地抹去唇边的血污,摆摆手让侍卫退下,避而不答。   “传巫医。”   侍卫立即往后退开两步,转身跑去寻巫医,半路想起什么,问凤澜:“尊上,可要将此事告知老魔王。”   凤澜眼色一凌,顺手拿过桌上的琉璃盏往侍卫狠狠砸去:“舌头不想要就给本座割了。”   要是被他爹知道自己去招惹别人不成,还弄了一身伤,他爹可能会在他痊愈后再用鞭子把他抽得皮开肉绽躺回榻上。   侍卫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跑去。   扔得太狠,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凤澜闷哼,面目狰狞地给自己施法止血。   另一边,江思昭跟着裴长砚回玄灵山。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被扔在民间的寂怀月,叫住师兄:“师兄,怀月还在山下。”   闻言,裴长砚站定,玄色的身影侧立。一瞬间,江思昭感觉自己就像被孤狼盯住的小羊羔,他不知所措地攥起掌心,迷茫地吐出两个字:“...师兄。”   “哪里。”裴长砚收回目光,沉声道。   “嗯?”   “你徒弟在哪?”   江思昭连忙回道:“京城,护城河外。”话落,腰间环上师兄坚实有力的手臂,他被往上一提,然后就到了护城河边。   寂怀月被困在凤澜的禁锢术里,眼下刚寻法子破开。江思昭与掌门一同出现在面前,他顾不上行礼,急切地上前问江思昭:“师尊,那魔尊可有伤到你?”   江思昭摇头:“没有,师兄来的及时。”   寂怀月这才反应过来,抬掌向裴长砚行礼:“掌门。”   裴长砚没应他的行礼,启唇淡淡说道:“至清峰峰主江思昭未经允许无故下山,今日起禁足独净台,不得任何人探视。寂怀月知情不报,险些酿成大祸,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禁闭三日,自去领罚。”   话一出,还没等寂怀月答话。江思昭连忙拉住裴长砚的袖口,向他解释:“师兄,此事与怀月无关,是我的疏忽,你罚我就行。”   闻言,裴长砚深深地看江思昭一眼,眼底讳莫如深。   裴长砚撇过玄衣,语气寒凉:“不得商量。”然后消失在原地。   傍晚,河边起风,此处只剩下寂怀月与江思昭二人。   “师尊,您不必为弟子求情。是弟子无能,才让您被魔尊掳走。”寂怀月眼眸微垂,回想起方才凤澜当着他的面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了师尊,懊恼之情攀上心头,头一回感到如此挫败。   往日在玄灵山向来只听过吹捧,称赞之词,却忘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要努力修炼,变强。   握着银剑的手逐渐收紧,寂怀月暗暗下定决心,要变得比掌门还要强。   江思昭没听清寂怀月说的话,他盯着师兄身影消失后的点发呆,这么多年除了幼时他不小心跑出玄灵山,还是第一次见师兄如此生气。   他虽无父无母却从未羡慕过旁人,师兄就如他的父母一般,永远记挂着他,把他的安危看得极重。这次是他的错,忘记向师兄报备,还撞上了魔尊,差点失了清白。师兄会生气也再正常不过。   回到玄灵山后,他十分乖巧地直接去了独净山。   独净台是独净山里的一个小院,虽比不上他的至清峰,但也是灵力充沛的静修宝地。   夜色浓稠,在外面折腾了一整日,早已疲累不堪。内室的软榻铺得整整齐齐,江思昭舒了一口气,啪叽一声坐到榻上。   环顾四周,这内室的构造竟与他在至清峰的屋子大差不差。   巧合么?   算了,不管了。   今日实在是累狠了,他在榻上趴了会儿,就受不住困直接合衣而睡。   深夜,房门被轻轻推开,玄衣男子走进内室,目光落在榻上熟睡的人。   月色透过窗户从上到下照遍江思昭全身,青年睡颜恬静,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窝在枕头,像是含苞待放的海棠,翘起的唇珠诱人采撷。   男人的身影移动,走到床榻边,影子渐渐弯折,最后与榻上的人重叠。 第6章 江思昭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好像在吃糕点,软软的糕点塞   江思昭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好像在吃糕点,软软的糕点塞了满嘴,险些堵住呼吸。他涨红脸,想要把糕点推出,却被强硬地堵了回去,如此一来一回,糊得整个唇都是。   日中,榻上的人悠悠转醒。   懒洋洋地伸了伸腰,江思昭撑起身体坐起,毛绒毯子从胸前滑落,露出白色里衣,薄薄的一层轻纱丝绸。   “嗯?”   江思昭疑惑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里衣,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因为太困,忘记脱衣服就睡着了。   难道是半夜打滚把衣服蹭掉了?   肯定是。   不作过多思考,他踩着鞋子下床,推开房门。   远处群山隐在云雾之中,几只白鹤从山间飞过,清脆的鸟鸣回荡幽谷,一派生机霎是修士向往的清修宝地。   除了江思昭。他又不想修炼,也看不出这里有何不同。   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少日?江思昭叹声气,放眼整座山好像就他一人,早知道要被关禁闭就把他的话本随身带着了,还能解个闷消磨时间。   裴长砚处理完事务匆匆赶来,小院里空无一人,撩开内室的帘子,只剩下凌乱的床榻。掌心金光骤然闪动,他感应到江思昭身上的气息,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院子外有一方小池塘,江思昭正蹲在池塘边,手里拿着一段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一下一下戳着池塘里的游鱼。裴长砚走到他身后,也丝毫没有察觉,指着鱼群里唯一一条黑色的小鱼:“小黑,你为何与别的小鱼长得不一样?”   小黑不只与别的小鱼长得不一样,胆子也异于常鱼的大,被江思昭的树枝戳到头竟也不躲不闪,红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江思昭。   江思昭提起一点兴致,一字一句地询问它:“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   小黑嘴里吐出一个泡泡。   江思昭眼睛亮起,接着兴致勃勃地问:“你是灵宠么?”   小黑这次没有立刻吐泡泡,而是歪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对江思昭点头。   江思昭:!   “你要和我结契么?”江思昭扔开了树枝,注视着小黑,开始吹嘘自己:“我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我师兄是玄灵山掌门,你跟我结契很有面子的。我还有很多有助修炼的丹药,吃下去就可以从小黑变成大黑。”   小黑听着嘴里不断吐泡泡,似乎在权衡利弊。   “你想要灵宠?”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江思昭一惊,回过身对上裴长砚古井无波的漆眸。   不知道师兄来了多久,有没有把他方才那一番几乎可以算作“狗仗人势”的吹嘘听了去。   江思昭脸热地抿唇,喊道:“师兄。”   “嗯。”裴长砚上前将人拉起来,目光落在池塘里惊慌逃走的小黑鱼,问江思昭:“想要灵宠?”   江思昭捏着掌心,点头:“我也想要一只像师兄的皓白一样的灵宠。”   闻言,裴长砚轻飘飘地嗤笑一声,看着小黑说道:“这游鱼品阶不高,怕是没法与皓白相比。”   小黑能听懂人话,闻言突然停下了逃窜,迎着滔天的威压逆流而上,游到江思昭旁边,鼓着腮帮子瞪着裴长砚。其余游鱼见状均停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向小黑投去钦佩的目光。   如果抛却他发抖的身体,哪条鱼不称赞他一句“勇士”。   许是同为“鱼类”,咸鱼江接收到了小黑莫大的勇气,含着水光的明眸望向裴长砚。   一人一鱼齐齐向裴长砚投去目光,颇有一种你不答应就磨到你答应的架势。   裴长砚无声叹气,面色颇有松动,但还是提醒江思昭:“这小鲤鱼属于最低阶的灵宠,与他结契对你修炼毫无益处。”   与修士的境界相同,灵宠也分为不同等级。灵宠借助主人的精血修炼,终生只能效忠唯一的主人,主人身死,灵宠随之寂灭。同样,每一个修士此生只能有一只灵宠。裴长砚的灵宠是最高阶的白狼,也只有最高阶的灵宠才能承受他的法力。   江思昭却不在乎灵宠品阶如何,他自己都不甚看重修炼,更遑论灵宠等级。   大抵是属性相同,他越看越觉得这小游鱼很合眼缘。管他等级如何,他就要与小黑结契。   “师兄,我境界也没有多高呀。”江思昭温声向师兄说道,眼睛亮晶晶的,“况且,师兄你不觉得小黑很像当年你送我的那块木牌么?”   提及木牌,成功勾起了裴长砚的回忆。   当年发现江思昭不甚跑丢,他与师父立刻放下所有事务去找人。彼时人魔两界还不似今日如此界限分明,经常有魔物到人间作恶。江思昭全身没有任何法力,一旦遇到魔物,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急如焚地寻了几个时辰,几乎找遍了所有江思昭可能去的地方却都一无所获,心一点一点变凉,他甚至想直接闯去魔域要人。所幸上天眷顾,在去往魔域的路上他发现了后山树林里的江思昭。   然而还没等心落到实处,他上前看到江思昭正抱着一只魔物,眼前顿时一黑。那魔物等级极高,应该是不小心中了幻术才睡着,然后被江思昭当成幼犬捡到。   心中后怕,不敢去想如果他再来得晚一些,江思昭会不会被这畜生撕碎。   他利落地将魔物收之乾坤袋,一把丢入时空裂缝,后怕地蹲下抱起地上的小人。江思昭似乎玩累了,幼犬被师兄拿走也没闹,乖顺地趴在师兄肩头,任由师兄把他抱回玄灵山。   那次之后,裴长砚就长了记性,在送给江思昭的所有东西上都设了一道术法,只要他催动灵力,就能立刻感应到江思昭的位置。   那鲤鱼木牌是第一件送予江思昭的“礼物”。   江思昭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很珍惜地把师兄送予的礼物贴身带着,无论是那鲤鱼木牌,还是后来的玉佩。   记忆回神,裴长砚眸光闪动,最后问了一遍江思昭:“修士一生只能拥有一只灵宠,你确定要这鲤鱼?”   江思昭与小黑对视一眼,然后坚定点头:“嗯,师兄我就要他了。”   金光从眼前划过,裴长砚将小黑从池塘里取出,放在玻璃缸里。江思昭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接过,裴长砚却把玻璃缸放到了芥子袋。   江思昭疑惑地眨眼,以为师兄是反悔了,连忙拽住师兄的衣角:“...师兄。”   裴长砚按住师弟往他袖口钻的小手,语气淡淡道:“既想要灵宠,就明日起开始好好修炼,你当下虽勉强突破金丹,但丹田虚空,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结契。”   江思昭眉心一跳,没想到他与小黑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却还要经历漫长的分离之苦。眼巴巴地看着小黑被师兄带走,不死心地挽回道:“师兄,可不可以把小黑先还给我,我会好好修炼的。”   裴长砚无情地拒绝:“等你修炼到能结契时,我自会将小黑还给你。”   师兄离开了,带走了他的灵宠。   江思昭耷拉着脑袋坐在院里,师兄一向说一不二,白日既然都那样说了,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只能通过好好修炼才能把小黑拿回来。   修炼。   江思昭叹声气,好陌生的话哦,他的修为境界都是靠丹药堆出来的,哪曾修炼过呢?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捧着脸枯坐到傍晚,师兄又来看他了,这次还带来了一个人。   “南言?”江思昭与南言相视,均在彼此眼里看到疑惑。   南言维持着表情,不可思议地望向裴长砚:“掌门师兄,江...无忧就是您说的那‘天赋尚可’之人?”   裴长砚面色不动,点了下头。   南言:……   今日掌门师兄突然主动去寻芳殿,说要拜托他去教一人修炼。能被掌门师兄亲自嘱托,一定是不凡之人。南言心生敬畏,试探地问他那人的天资情况,掌门师兄言简意赅地说了八个字:“天赋尚可,勤奋不足。”自动忽略后面四个字,南言当即正色。   掌门师兄是人魔两界最厉害的修士,能得他一句天赋尚可,想必此人一定不容小觑。   师兄把如此天资之高的人拜托给自己,足以彰显对他的信任与重视。于是南言怀着更敬畏的心跟着裴长砚一同来到独净山,一路走来心里甚至隐隐紧张,担心自己会不会教不好那人。   裴长砚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沉的眸从还在发呆的江思昭扫过,对南言说:“无忧虽然元婴,但丹田亏虚,灵力不足。丹药提升的境界到底不如踏实修炼。本尊要与修远赶往丹华宫商讨秋猎事宜,接下来的时日便辛苦南师弟教导无忧。”   南言虽然有一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但既然已经答应裴长砚便不会再反悔,更何况这是掌门师兄所托,他定不会辜负期望,向裴长砚颔首:“南言定不负所托。”   又留下嘱托了江思昭几句,裴长砚方安心离去。   “好了,别看了,师兄早走远了。”南言抱着胳膊,嘲讽出声。   江思昭这才不舍地收回视线,他莫名生出一种留守儿童的凄凉感,掀眼与面前的人对视,蔫耷耷地应声:“哦。”   南言眼底划过一道亮光,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望着江思昭,忽然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江思昭,师兄让本尊教你修炼,从今往后你可要听从本尊的话好.好.修.炼啊。” 第7章 晨光熹微,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巨响,震耳的声音不断……   晨光熹微,门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巨响,震耳的声音不断地攻击耳膜,伴随着地震,整间内室似乎都晃动起来。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江思昭皱着脸,把头从被褥里拔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窗外刚蒙蒙亮的天色,大脑宕机片刻,又直直跌入软榻。   “江思昭,限你三分钟内起床,不要让本尊亲自动手。”窗外南言抱着胳膊,朝着内室厉声喊道。   铁剑不断敲击木门,砰砰声不绝于耳。   终究是睡不下去了,江思昭认命般艰难地起身下床,推开门向南言走去。   “…早。”   南言哼了声,看着江思昭昏昏欲睡的模样,心头顿时生出恨铁不成钢之感,训斥道:“你如此懒惰,可愧对你这仙尊的身份。”   已经记不清上次那么早起是何时了,江思昭还没完全回魂,闻言呆呆地点头:“嗯。”   南言:……   心里火更大了,南言松开胳膊,将横在门口的铁剑收回,扔到江思昭脚边。   “你身体底子极差,今日起每天晨起绕着独净山跑三圈,不跑完不准休息。”   江思昭原还在垂着眼,缓慢地消化完南言的话后身形陡然一震,明眸睁成杏仁状:“三…三圈?”匆匆向远方一瞥,独净山虽不如玄灵山大,但老老实实跑上一圈起码也要半个时辰,三圈就是两个半时辰。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往屋子走去,他不要修炼了QAQ   看来他与小黑缘浅,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把小黑从师兄那要回来吧。   还没走两步,衣领被后面的人抓住,南言提起江思昭把他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江思昭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独净山,还是觉得他做不到,挣扎道:“南言,你向师兄说我不跟小黑结契了。”   “什么小黑结契?”南言皱眉,裴长砚只让他教江思昭修炼,并没有言明原因。他只当这是江思昭逃脱跑步的借口,冷酷无情地用法术把人定在原地,“现在刚辰时,巳时之前回到这里。”话落,他施了道术法,往江思昭背上重重一推。   “跑不跑还由不得你。”   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力量一直推他,江思昭苦着脸迈步向前跑,衣摆随风扬起,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   日头攀升,阳光穿透云层照拂青山。大地被镀了层暖光,灵植源源不断地散发灵力,环绕整个独净台。   坐在这小院里,全身都被四面八方的灵力温养,暖流疏通经脉,实在是修炼的宝地。   南言眸色暗下,把江思昭关在这么一处地方,知道的是禁闭不知道的是闭关修炼。   掌门师兄未免太过偏袒。   思索间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南言敛下情绪,抬眼望向朝他跑来的江思昭。   整整三圈,几乎是江思昭过去半年的运动量。   跑到南言面前时,他双腿一软,险些摔倒。撑扶着石桌,也顾不得硌,直接跌坐在凳子上,身体往桌面上一趴。   “现下已经午时,你太慢了,江思昭。”   南言觉得好笑,垂眸看着几乎半死不活的人,心里冷嗤:废物。   江思昭没力气应声,鼻口重重喘息着。额头几缕青丝被汗水沾湿,贴在粉红的皮肤上,眼前也起了水汽,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东西。   “休息一刻钟,然后去练习功法。”南言说。   江思昭依旧没应答,仿佛一张咸鱼饼瘫在石桌上,白嫩的脸颊被硌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南言饱含讽意地说道:“区区三圈,你就累成如此模样,足以见得身体底子之差,师兄辛苦寻来的丹药给你真是浪费。”   闻言,江思昭抬起头,脸依旧红扑扑的,认真地问南言:“你也想要么?”他心里升起一线希望,解下腰间的锦囊从里面掏出一颗丹药,递给南言,“我给你一颗,今天就不修炼了吧,好么?”   南言欲言又止,把江思昭的手推回去:“谁要你的丹药?本尊又不是靠丹药修炼的废物。”   江思昭紧抿唇,讪讪地收回手,把丹药装了回去。   不要就不要,他还不舍得给呢。   “嘀嘀咕咕什么呢?”南言眉心皱起,指尖在桌面点了点,“休息好了就与本尊过来修习功法。”   江思昭立刻拨浪鼓摇头,警惕地看着南言:“还不到一刻钟。”   南言勾唇笑道,“好,本尊就等你休息到一刻钟。”   话音刚落,江思昭登时懈力瘫回去,过了两分钟,他突然回光返照般扬起脸。   “我可以吃点东西么?”   肚子恰到好处地咕咕叫几声,他捂着小腹,可怜兮兮地自言自语:“不吃也行,但我可能会在修习功法的时候晕倒,影响了修炼进度,功亏一篑会很耽误你的时间。”   南言:......   数不清是第几次觉得无语,南言抱着胳膊,冷眸寒凉:“你没有辟谷丹?”   江思昭摇头:“没有。”怕南言不信,打开锦囊把里面的丹药都倒出来,“真的没有。”   不知道多少年前已经辟谷的南言自然也没有辟谷丹,独净山只有他们两人,要吃东西只能自己做。先不考虑江思昭会不会做吃的,等到他做好又要耗费一段时间。   南言眯起眼:“江思昭,你不会是在故意拖时间吧。”   江思昭连连摆手,解释道:“怎么可能?以前我每天都会吃饭的,不信你可以问师兄。”   南言冷哼:“给你半个时辰,自己去做。”   江思昭茫然地啊了声,“可是我...不会做饭。”   南言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冲人喊道:“能做就做,不能做去修炼。”   江思昭嘴角一点一点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可怜又委屈。   “那我们去修炼吧。”   南言胸腔起伏,垂眸睨着面前的人,他与江思昭果然八字不合,一遇到江思昭就像容易点燃的炮仗。   许久,他坐回石凳,忍耐着脾气说:“本尊再给你一次机会。”   围着独净山跑了三圈,体力几近消耗殆尽。江思昭现在又累又饿,肚子不断收紧,他学着师兄以前给自己揉肚子方式缓慢揉着,不过总不得要领,肚子空落落的怎么都不舒服。   “你可以帮我去至清峰找一个人么?”   “谁?”   “李沉舟。”   南言离开了,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男子,正是李沉舟。   一见到他,江思昭眼睛一亮,如果不是腿太酸太累他就跑上去接他们了。   江思昭坐在原处,视线追随着李沉舟,看他把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师尊,慢些吃。”   怕江思昭噎到,李沉舟连忙递过去茶水。江思昭抱着瓷杯喝了一小口,继续专心用膳。   “沉舟,你怎么知道是来给我送饭呀?”江思昭鼓着腮帮子,吞下鲜肉水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沉舟,好奇地问道。   他只让南言去把人带过来,但并没有说是来给他做饭,也没有让他送饭。   李沉舟唇角翘起微小的弧度,说道:“弟子猜测。”   他知道江思昭当下在被关禁闭,当南言以江思昭的名义寻到他时,便猜到了原因。   没有裴长砚允许,李沉舟不能在独净山久待,等到江思昭用完膳,他便收拾好食盒回去至清峰了。   彼时至清峰弟子刚下午课,寂怀月提着银剑与刚回来的李沉舟擦身而过。   “李师弟。”寂怀月喊住了李沉舟。   李沉舟停步,向寂怀月行礼:“寂师兄。”   “南言仙尊方才寻你所谓何事?”约莫一个时辰前,寂怀月看到了李沉舟与南言一同离开了至清峰,他隐隐猜测应该与师尊有关。   自江思昭被关禁闭后,他再也没见过师尊。虽说掌门一向宠爱师尊,应该不会伤害师尊,但他还是担忧,毕竟师尊是因为陪他过生辰才会触犯门规被罚关禁闭。也是因为他没用才让师尊被那魔尊掳走,险些酿成大祸。   寂怀月默默攥紧拳头,要是师尊此番遭受任何不测,他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寂师兄是想问师尊的事情?”李沉舟不卑不亢地平视着寂怀月,眸子幽深,仿佛能看透一切。   寂怀月没有反驳,听李沉舟如此说便能确定南言仙尊与他一同离去的原因与心中猜测大差不差。   “嗯,李师弟可有见到师尊?师尊他还好么?”   李沉舟闻言眼神微变,眼瞳仿佛深夜的天空晦暗,底下蕴藏着叫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寂师兄很关心师尊。”他启唇一字一句地说道。   寂怀月目光躲闪,避开了李沉舟锐利的视线,避重就轻道:“师尊是师父,身为徒弟理应关心。”   李沉舟嘲讽似勾唇,语气不咸不淡:“是师尊寻我,自然见到了师尊。”   寂怀月睫毛抬起,又忍不住问道:“师尊寻师弟你…”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沉舟打断了。   “师尊寻我自然是有要事吩咐。”李沉舟看着寂怀月失神的模样,声音冷静一针见血:“师兄是想问我为何师尊寻我却没有寻你?”   寂怀月沉默,清俊的脸微沉,仿佛被道破了心迹。   李沉舟内心冷笑,走到寂怀月身旁,压低声音,循着方才的话答道:“毕竟师尊怎么会寻一个连禁锢术都破不了的废物。”   寂怀月霎时面色一变。 第8章 夜幕降临,南言抱着胳膊站在一侧,江思昭奄奄一息地趴……   夜幕降临,南言抱着胳膊站在一侧,江思昭奄奄一息地趴在桌子上。   “江思昭,明日最好不要让本尊亲自喊你起床。”   经历了一天的痛苦折磨,江思昭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南言冷哼一句,随后转身离开了独净台。   晚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小院漆暗,夜色拢住院里小小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江思昭才扬起头,刚想起身,四肢的酸疼让他又跌回凳子。   他坐在小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揉胳膊。手指触到袖子底下的皮肤,不似之前那般光滑,一道粉色的伤痕歪歪扭扭地横在小臂,像一条毛毛虫,很丑。   心头哗地涌起一阵酸楚,江思昭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垂眼望着地面发呆,啪嗒啪嗒几声,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滴落到腰际的玉佩。   小院没有点灯,周围一片漆黑,腰间的玉佩是唯一的亮处。   江思昭抹了抹眼泪,摘下玉佩握在手心里,温热的触感给予他不少慰藉。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如今有些怪自己以前没好好学法术,现在连怎么催动玉佩联系师兄都不知道。   想跟师兄说他不要修炼,也不要小黑鱼了……   摆弄半天玉佩始终无动于衷,他吸着鼻子,又把它挂回了腰间。   风吹得有点凉,他站起身往内室走去,径直躺在软榻上合衣睡着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思昭就醒了过来,昨晚睡得很不舒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身上,醒来时全身都肿了,哪哪都疼。   南言来时看到坐在院里的江思昭,眼神闪过一缕惊讶,昨晚他虽然那样威胁,却还是没对江思昭能早起一事抱有任何希望。   “算你识相。”南言轻哼,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食盒嘭地放到江思昭面前,“快吃,吃完去跑步。”   江思昭原还在蔫耷耷地趴着,见状立刻坐直身体,打开食盒,里面都是一些他爱吃的糕点。   “你让沉舟给我做的?”   南言懒懒撩眼,不屑地说:“不然呢?本尊又不是还没辟谷的废物。”   江思昭自动忽略后一句,拿起糕点开始埋头一口一口地吃。美食暂时让他忘记修炼的痛苦,他专心地享受着香喷喷糕点,昨晚的阴霾从心头一扫而过。   吃饱后连跑步都没那么可怕了。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今天江思昭跑完三圈后也不像昨日那般半死不活,休息一刻钟就满血复活,继续跟着南言学习法术。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如此配合,南言反倒觉得十分不对劲。   中途停下休息,他狐疑地盯着江思昭,试图从他身上捕捉到可疑之处。   灼热的视线实在让人难以忽略,江思昭转过脸,疑惑地望向南言:“是有什么事情么?”   南言眯起眼睛:“你...今日怎地如此配合?”   江思昭反应了一会儿,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南言:“配合不好么。”   南言被怼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走远了。   “等等。”江思昭叫住南言。   南言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果然如此,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思昭:“说吧,又想要本尊帮你做什么?”   没想到被看透了想法,江思昭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小声说:“你可以教我传信的法术么?”   南言挑眉:“想告状?”   江思昭连忙摆手,解释道:“怎么会?是上次我被凤澜掳走,因为不会传信,险些...险些遭受重伤,若不是师兄及时找来,可能就此丧命。所以我想学习传信,这样下次再被人掳走,醒来后可以及时给师兄传信。”   南言半信半疑:“真的?”   江思昭重重地点头:“真的。”   左右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术法,南言便顺手教给了江思昭。江思昭学得极其认真,只让南言演示一次就学会了。   见状南言更加怀疑了,他反复教了好几遍的瞬移术和隐身术,江思昭始终都没学会。这传信术只讲一遍江思昭就学会了。   他有理由怀疑前面几个术法江思昭压根没认真学。   正想出声讽刺,抬眼看到江思昭布满汗珠的额头,白净的脸颊也沾了尘土变得脏兮兮的。南言动了动唇,最终强压下即将说出口的话。   又温习了一遍今日学习的术法,天色悄然暗下,南言依旧嘱咐了一番江思昭第二日早起。   素青身影方一消失,江思昭立刻解下玉佩,脑中回响起白日南言教他的口诀,向玉佩注入灵力。然后目不转睛地紧张盯着,只见玉佩闪动亮光,下一刻师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无忧。”   江思昭松开紧抿的唇,垂落的睫毛颤动,忍了许久的委屈一朝爆发,喉咙却发干得厉害,让他说不出话。   许久没等到回复,裴长砚眉心拧紧,声音染上一丝担忧:“昭昭?”   “...师兄。”江思昭捏着玉佩,哽咽道。   裴长砚此时还在议事厅,下面坐着不同门派的长老,他们在商谈关于不久后秋猎的相关事宜。   丹华宫富丽堂皇,气氛肃穆,裴长砚坐在主位,在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作为最强修士的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在众人心中,裴长砚冷静强大,手段雷硬。虽然是在座最年轻的掌门,却丝毫不显青涩,反倒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本尊与修远会把具体事宜交代给各位。”   话音刚落,玄衣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刚一离开,丹华宫便响起窃窃私语。   “裴掌门方才是与谁通信?瞧裴掌门那温柔细致的态度,轻柔耐心的声音,莫非是心上人?”   一群好事之人聚在一起,好奇地猜测“江思昭”的身份。   被他的形容雷得起了鸡皮疙瘩,一人反驳道:“应该不是吧,也并未听说裴掌门有道侣。”   “赵兄你这话说的格局小了啊,人家现在不是道侣不说明以后不是。再说你见过裴掌门对谁用那种语气说话,说不定人家就只八字差一撇,我看啊,这玄灵山八成要有掌门夫人了。”   “掌门夫人?”林修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了上去,他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眼见他们聊得越来越起劲,说的话也越来越荒谬,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断:“我们玄灵山要有掌门夫人了?”   他们不清楚状况肆意揣测,他却明白了然。   他离的最近,因此方才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玉佩里传来的是江思昭的声音。   属实笑话,江思昭怎么会与“掌门夫人”四个字有半分联系。   至于那裴掌门的心上人,更是谬言。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他却知道裴长砚此生怕是都不会有心上人。   见林修远凑上来,那人顺势搂上林修远的肩膀,冲他眨眨眼问道:“林兄,你是玄灵山的人,知不知道那刚才与裴掌门通信的人是谁啊?”   林修远轻笑:“当然知道。”   “哦?”   顿时,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住林修远。   林修远不紧不慢地推开肩膀上的手,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故意没直接说出,捻起两根手指反问道:“众位可知晓我们玄灵山的无忧仙尊?”   “知道啊。”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等等,方才裴掌门似乎称呼那人昭昭,我记得无忧仙尊的尊名好像是叫江思昭,莫非与裴掌门通信的人是无忧仙尊?!”   林修远打了响指,弯唇笑道:“还是郑兄聪明。”   “原来裴掌门的心上人是无忧仙尊!”方才搂着林修远的男子顿悟道。   林修远:……   他实在忍不住敲了一下那人的脑壳,清润的声音无奈又带着同情:“一直听说陈兄性格直率,如今一见果真如此。无忧与掌门同承一师,虽为师兄弟却更似亲兄弟,哪来的男女之情?”   被称作陈兄的人捂着脑壳,不死心地小声嘀咕:“师兄弟怎么了?历史上师兄弟结为道侣的还少么?你怎么就如此确定他们不是男女之情。”   林修远欲言又止,心里一阵不痛快,但也懒得再搭理他,暗自冷嗤。   左右他知晓两人是绝不可能结成道侣的,至于他们愿意说就随他们去,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第9章 丹华宫离玄灵山路途遥远,事情未商讨完,裴长砚没法直接赶回去。   ……   丹华宫离玄灵山路途遥远,事情未商讨完,裴长砚没法直接赶回去。   “师兄,我不想修炼了。”江思昭委屈巴巴地小声倾诉,“修炼好累,我每日清晨都要围着独净山跑了三圈,这独净山好大,我真的跑不动。还有那些术法也好难,我好笨,一个都学不会。”   裴长砚闻言面色逐渐舒缓,由于担忧紧拧的眉心松开,他耐心地安抚道:“不笨,不是学会了与师兄传信?”   提及这个,江思昭果真小小骄傲了一下,像翘尾巴的小猫等待夸奖,对师兄说:“传信的术法很简单,南言教我一次我就会了。”   又絮絮叨叨与裴长砚说了一些这几天修炼时遇到的其他事情,比如他如今已经是一条能够自行早起的鱼了,又比如南言虽然很严厉但也会给他带膳食。   “明天还要修炼么?”裴长砚问他。   玉佩握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江思昭又把它端端正正地挂回腰带。心里郁结早在他与师兄叽叽喳喳中从嘴里跑了出去,江思昭没抬头只是对漆黑的空气点了点头,低声回道:“要。”   裴长砚轻声笑了下,鼻腔发出的气音透过玉佩传到江思昭耳旁。   江思昭霎时炸了毛,“师兄,你笑我!”   “没有。”裴长砚维持着冷静的语气,但尾音的颤抖还是被江思昭捕捉到了。他嘴巴扁着,一下一下戳着玉佩,试图把玉佩当做师兄,“还说没有,我都听到了。”   裴长砚收回勾起的唇角,面容恢复冷峻,似乎方才那短暂停留的那一抹笑意仅是错觉。   “专心修炼,小黑快要化形,等你灵丹稳固就可与他结契。”   提及小黑,江思昭眼睛一亮:“化形?小黑要化成人形了么!”   “嗯。”   江思昭顿时开始猜测小黑是男妖还是女妖,人形会是什么模样,会像他的本体一般全身黑么,突然生出无限期待,修炼的劲头也更足了。   “师兄,我会好好修炼的!”   裴长砚眸底划过暗色,并没有因江思昭这一句承诺高兴半分。江思昭不想修炼他哄着人修炼,现在江思昭想要好好修炼他却有些兴味。   手边的玻璃缸被撞出响动,明明还没与江思昭结契却已经与人心有所感,小黑停止游动,两颗红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长砚,准确来说是他手里的玉佩。   裴长砚眼神幽冷,打量着玻璃缸里的小鱼,视线翻涌出一瞬间杀意。小黑虎躯一震,默默背过身游走了。   “嗯,好好修炼。”他温声对玉佩另一边的江思昭说。   掐断通信前,江思昭突然想起什么,对师兄说:“师兄,我能让我的一个徒弟来独净台么?”   摩挲玉佩的指腹微顿,裴长砚面色意味不明,似乎酝酿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风暴。   “过几日是秋猎,寂怀月需要代表玄灵山参加,近日正在加紧修炼,不能去独净山。”   小黑感受到身后浓重的威压,把自己缩在玻璃缸一角,生怕一朝被殃及变成了小鱼干。   “啊?师兄,我说的徒弟不是怀月。”江思昭缓缓说道,“是另外一人,叫李沉舟。他做饭很好吃,是至清峰的小厨子,师兄,可以让他来独净山么?”怕师兄不答应,江思昭放轻声音,温软的声音仿佛猫咪挠得人心里泛起痒,“师兄,我每天修炼好累的,如果再不吃不喝的话,很可怜对不对?还有这独净山好大,师兄你不在,每天南言走后就我一个,孤苦伶仃好可怜啊。”   裴长砚还是不说话,江思昭咬住下唇,继续添柴加火:“师兄,你快点回来好不好。”他蹲在小院里,垂眸望着脚尖,虽然这话说了很多回,却还是不好意思,“我很想你。”   裴长砚面色松动,许久沉声应道:“好。”   江思昭眼睫瞬间抬起,敏锐地感受到失踪态度松动,透亮的眼睛滴溜溜转动,他试探地说:“师兄,你让沉舟来独净山吧,等你回来就让他回至清峰,可以么?”   裴长砚无奈地叹气,昏暗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帘子上映出男人锋利英挺的眉骨。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底的冷意早已消逝不见,相反还透出些许散漫的光亮。   “可。”   江思昭登时欢欣鼓舞,脸颊显出小小的酒窝。   “那师兄别忘了与南言说一声哦。”   “不会忘,天色不早了,去睡吧。”   “嗯,我现在就去睡,师兄晚安。”   寈   “晚安。”   玉佩放出的光亮熄灭,深夜裴长砚给南言发去一条讯息,金色的法力无视任何禁制直接传到南言的宫殿。   夜色浓稠,又一道金色灵力悄悄穿过暗夜,仔细辨认飞去的方向是玄灵山,至清峰。   不亏江思昭昨日左磨右磨让师兄同意李沉舟暂住独净山,这一日三餐顿顿饱腹,连修炼都没那么难捱了。   “江思昭,可还记得昨日信誓旦旦地与本尊说不向师兄告状的人是谁?”南言抱着胳膊冷嗤,从上到下望着正在用膳的江思昭。   江思昭瞪圆眼睛,咽下嘴里的云吞,连忙解释:“我没有告状。”   “呵,那一大早传信让本尊带着李沉舟去独净台的难道不是师兄?”   江思昭正想出声反驳,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干巴巴地瞪着人,眼神没有任何气势。   虽然南言对他很严厉,但他从未向师兄说过他坏话,相反还夸赞了他。想着,江思昭有些伤心了,南言竟这般误会自己。   “仙尊,”李沉舟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南言,“这是谢师兄托弟子送予您的香囊。”   南言扫了眼李沉舟手里的香囊,皱起眉:“谢映?”   “是。”   南言眼神变得难以形容,仿佛那香囊是一件什么极具破坏性的法器,他没伸手接,只是对李沉舟说:“本尊不要,你还给他。”   李沉舟摇头,执意把香囊交于南言,两人僵持着,直到李沉舟轻飘飘叹声气:“仙尊,谢师兄平日对弟子多有照应,如今仅仅是拜托弟子送一个香囊,弟子都辜负其所托,属实有负师兄照拂之恩。”   “即便仙尊今日不接,弟子依然会向谢师兄说香囊已交付到仙尊手里,毕竟弟子实在不想辜负谢师兄,也不想让谢师兄失望伤神。”   南言眯起眼睛,看着面前高大冷静的男子,宽袖下的手蜷紧,“你在威胁本尊?”   李沉舟退开一步,恭敬行礼:“弟子不敢。”   南言胸腔起伏,望向李沉舟的目光冰冷。李沉舟不卑不亢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南言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香囊,转过身冷冷道:“告诉谢映,以后再做这些无用之事就滚出静默峰。”   时间还没到,南言就直接离开了独净山,小院里只剩下江思昭和李沉舟二人。   李沉舟一转眼正对上支棱起耳朵偷听起劲的江思昭。   …   看南言的身影走远了,江思昭方凑上去,好奇地问:“沉舟,那谢映与南言是何关系啊?”心头那一点被误会的伤心早被从天而降的八卦挤了出去。   没有人能拒绝八卦,咸鱼也不能。   “谢师兄是南言仙尊的徒弟。”   江思昭顿时眉尖扬起,从他们方才的交流可以推测,谢映多半心怡南言,原来是师徒之恋。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师徒,倒也正常。”   闻言,李沉舟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黑眸注视着江思昭。   “师尊觉得正常?”   “当然正常。”江思昭头头是道地分析:“南言虽然性格有些冷,脾气也不是很好,但人生的好看,法力又强,有人心怡他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谢映。”   李沉舟短促地笑了声,一时竟不知江思昭是在夸南言还是在借此说旁的什么,脸上笑意逐渐淡去,他掀眼望向江思昭:“如若谢映与南言不止是师徒呢?”   江思昭眨眨眼,有点没懂他这句话。   两人相视,李沉舟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如若他们曾经亲如兄弟呢?”   江思昭瞳孔逐渐收紧,小脑瓜也因李沉舟这句话,从普通师徒话本里的剧情跳转到限制级。   亲…亲兄弟? 第10章 自从得知南言与谢映的兄弟感情,江思昭看南言的眼神都   自从得知南言与谢映的兄弟感情,江思昭看南言的眼神都变了,总是好奇中带着点探究,惹得南言威胁他再看就罚跑圈。   江思昭只好偷偷地看,但他很快接受了他们超脱世俗的感情。毕竟这是在话本里,关于他们的感情甚至有一个专门的分类—骨头科。   不必见怪。   日复一日的修炼疲累,却效果明显。   江思昭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灵力比以前更加强盛。丹田处的灵力从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化成了涓涓细雨,浇灌着魂灵。   夜幕,月色似水,小院屋檐下灯火通明。   自从李沉舟来之后,这院到晚上再不是乌漆麻黑的了,他从至清峰拿来了几盏灯挂在房檐下。   与普通的灯不甚相同,这灯靠吸收阳光发亮,中心有个储存光的囊,一到晚上自动放出光亮,比平常的灯不知道亮了多少倍。   院子里还支起了锅炉,平日李沉舟就在这里做饭。   用完晚膳,李沉舟在一旁收拾碗筷,江思昭坐在梧桐树下打坐调息。   几片梧桐叶扬扬洒洒地飘落,天气入秋,吹来的风裹挟丝丝凉意。   小嫩芽噗噗从头顶冒出尖,像初生的孩童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世界。   它已经不是第一次钻出来,但只有这次在外面待得更久,不再像株娇弱的含羞草,一被风吹就怕得缩回去。   江思昭无知无觉地运转灵力,泛着淡淡绿光的灵力流经全身经脉,阻隔凉风吹来的冷意。   小嫩芽与主人共感,被暖呼呼的灵力温养,舒服地随风摇曳。   “师尊。”   江思昭睁开眼,头顶的小嫩芽抖了下身体,嗖地钻回脑袋。   李沉舟拿着一件大氅,“天凉。”   江思昭接过,没往身上披,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李沉舟,眼珠被灯照得乌亮。李沉舟顿了顿,随后了然地从芥子袋抱出一个箱子。   江思昭立刻从地上站起,与李沉舟一同蹲在木箱子旁,扒开看里面放着满满一箱有厚有薄的话本。   “辛苦了,沉舟。”江思昭冲李沉舟扬唇一笑,迫不及待地抱着箱子走进屋里。   房门关闭,李沉舟似是无奈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拾起地上的大氅走进另一间内室。   这些话本正是江思昭这些年搜罗来的“解闷神器”,其中有限制级也有非限制级。他毫无犹豫地从里面扒拉出一本限制级骨头科,打开窝在软榻上,开始津津有味地看。   故事的主角是一对亲兄弟,年幼时父母被魔族杀害,兄弟俩从此相依为命。后来哥哥争气拜入了当时万千人趋之若鹜的剑宗,此后一路修炼升级,最终坐上宗主之位。   而弟弟呢,相较于哥哥,他的人生更为简单纯真。父母去世时他还没有记事,因此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哥哥这一个亲人。弟弟无忧无虑,既没有天赋修炼也无上进心,每天开开心心在哥哥身边做一个挂件,写手对其所有形容整合成了两个词语“废物”“咸鱼”。   江思昭:。   可恶,感觉好像被内涵了。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翻了个身接着往下看。   变故发生在哥哥突破之后,本来是喜事,弟弟欢欣鼓舞地跑去祝贺,却得来哥哥冰冷的一句话:“以后不许喊我哥哥。”   弟弟委屈又心慌:“为什么?哥哥。”   哥哥面容冷硬:“剑宗容不得废物存在,明日起你跟着其余弟子一同修炼,修炼不成本尊便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看到这,江思昭忍不住握紧拳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弟弟没有灵根如何修炼?   明明是不想要弟弟了还要找个理由把一切错处怪到弟弟身上。   可恶的哥哥。   气得江思昭把话本往枕头上一扔,在心里骂了哥哥许久,才把话本重新捡起来。   可能是咸鱼的同病相怜,他不想看弟弟受苦修炼的剧情,就往后面翻了十几页,觉得差不多跳过去了,才再次躺好继续看。   未曾想这一跳就跳到了酱酱酿酿的剧情。   漆黑无光的内室,男子跪在软榻,月白色弟子服堆到小腿弯,青丝倾泻而下,铺满一整床春色。   他艰难回过身,眼眸盛满水光,握住男人粗壮的小臂,呜咽出声:“师兄,慢…慢些。”   师…师兄?江思昭睁大了眼睛,看到这个称呼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话本里男人的脸一瞬间被他填补成了师兄。   夜深人静,小嫩芽悄悄钻出,幽弱的绿光投到乌发,它探出头,注意被江思昭怀里的话本吸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嫩芽与主人维持相同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江思昭把话本丢出被褥,小脸通红,完全蒙进被子里。他拍拍脸,等到温度降下又抿起唇想到,他如今虽身处话本世界,竟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避开了酱酱酿酿的剧情。   莫名其妙的思绪涌上心头,倒也不是心急,就是觉得奇怪。   他看过一些话本,如果主角做出违背世界观的事情就会受到诸如雷劫,火刑等处罚,那他一直不走剧情会不会也受到处罚啊。   当然是会。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会死。   深夜,小嫩芽不舍地往地上的话本张望,这些日子它受灵力滋养,通体翠绿,尖尖也冒出了花苞,红艳的一点,如同点缀的碎钻。   昨晚看话本看到太晚,第二日修炼就遭了殃。   好不容易才撑过去,他像是被抽去灵气的灵妖,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   仿佛见到了江思昭第一天修炼完的模样,南言垂眸看了会儿人,轻嗤一声道:“明日本尊便不来了,你也不必再如此。”   闻言,江思昭垂死病中惊坐起,仰起头望向南言:“你有事要办?何时回来?”   南言挑起眉,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是觉得累习惯了,没跑够。”   江思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修炼结束了。”   南言抱着胳膊,轻飘飘地哼了声。他往后摆摆手,准备离开独净台。   “等等。”江思昭从身后叫住了他。   南言眼神泛着冷意,看着江思昭噔噔噔往自己跑来,然后塞进他怀里一个小盒子。   南言:?   江思昭抿唇,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符咒,里面有瞬移符,隐身符,还有一些你教过我的术法。”   “南言,谢谢你教我修炼。”江思昭发自内心地道谢,脸颊的小酒窝露了出来,小声说:“这些可能你都用不到,但我想用它来告诉你,我有好好地在学,你的辛苦没有白费。”   南言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盒子,表情微变。   麻烦。   把盒子收入芥子袋,眼里冷意消融,但面色依旧冷淡,快速说了一句“知道了。”旋即转身消失在原地,身影匆忙,仿佛落荒而逃。   没想到没有被拒绝,江思昭开心地回到院里。   晚上李沉舟带来消息说师兄回来了。还递给他一张师兄给的瞬移符,让他回玄灵山。   江思昭没接,气鼓鼓地在心里小声骂,师兄看不起他!   他现在根本用不到瞬移符好么!   越想越气,江思昭一把夺过瞬移符,施法直接去了玄灵山的昭华宫。   气冲冲地拿着瞬移符准备去还给师兄,他走在昭华宫的走廊,后院里灯光昏暗,空无一人。   师兄可能还在处理山门事物,江思昭冷静地想,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学会瞬移术,就算白跑一趟回去也很方便。   他重新施法,心里默念至清峰。   下一秒扑通一声响,他着石头从水里站起,伏在岸边咳嗽。   可恶的瞬移术。   眼尾飞出绯色,他皱着脸环视四周,刚换好的衣裳湿透,紧紧贴着身体,白花花的肌肤若隐若现。   “师尊。”   裹着潮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思昭挪动身体,抬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幽眸。   “怀月?”   脑海里不断回荡的声音变成现实响起,寂怀月瞳孔一缩,水面荡出层层涟漪。 第11章 山洞阴暗潮湿,水声流动,发出哗哗的回音。余韵波及衣摆,江思昭视……   山洞阴暗潮湿,水声流动,发出哗哗的回音。余韵波及衣摆,江思昭视线转动,停在面前的人。   “师尊,何时...出的关?”   寂怀月微抬着眼,琥珀色的眼睛闪烁,虽然是走在水里,却毫无阻力地往江思昭靠近。   “今日。”正想开口问寂怀月此处是哪里,却被青年坦露的胸膛吸引,寒潭之水泛起银光,打在他凸起的肌肉之上。条条纹路清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江思昭莫名感到脸热。   虽说爱美之人,人皆有知,但—   让一个总受看这种画面是不是不太好。   总觉得在暗示他。   他欲盖弥彰地别开脸,鼓起的唇珠紧抿。   寂怀月模样清俊,端方雅正,像小时候在师父屋里见到的君子兰。可谁能想到这“君子兰”竟然有那么一副好身材?   心里一动,他这些日子一直勤于修炼,会不会也练出了腹肌?   满怀希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可惜薄薄的一层,完全没有多余的肉,更遑论别的。   可恶。   寂怀月眼里闪过一缕落寞,他垂下眼,眼皮耷拉。   师尊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才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   江思昭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脑外,就见寂怀月低着头,下颌紧绷着,浑身充满丧气,许是因为在寒潭里待了许久,全身上下湿哒哒的,平白让人生出一种怜爱之情。   “怎么了?怀月。”江思昭关切。   “...无事。”寂怀月声音喑哑。   江思昭:......   身为师尊的责任感突然上头,江思昭暗下决心,今日他非要问清楚不可。他逆着水流上前,腰间的玉佩漂浮在水面,时不时发出亮光,但无人顾忌。   “怀月,你...”话还未说完,江思昭依稀看到寂怀月红红的眼眶,登时又惊又疑。   这是发生何事,竟能将寂怀月逼得要哭了出来?   但他并不觉得男子哭很丢人,在袖口里摸索半天总算摸到一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寂怀月略带疑惑地从师尊手里接过帕子,一抬眼看到江思昭湿透的里衣,眼尾的红蔓延到耳根,面色顿时变得不甚自然。   他一面害羞一面又在心里唾骂自己。   师尊待自己如此好,他竟然对师尊生出那种情感,妄图以下犯上。   外人对他最多的形容便是清雅端方,用尽最纯正的词汇去称赞他,他也并不负众望,一心沉浸于修习,从万千弟子之中脱颖而出。   而师尊就像一株鲜活的海棠从他一望无垠的贫瘠之地中破土而出,是唯一的亮色,也是最漂亮的亮色,即使格格不入,他也想留住这株鲜活。   寂怀月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温养这株海棠。   “师尊,怎地来了此处?”   江思昭也不知道,但他也不好意思在自己徒弟面前说说是因为他学艺不精,施瞬移术时出了差错才掉落此处。情急之下随意找了个理由,说:“…我来看看你。”   寂怀月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冰雪消融,心里浮起一缕缕暖意。   “你是在此处修炼?”江思昭又看了眼四周,分辨出这里应该是至清峰后山的一处山洞,“修习可还顺利?”   “嗯,弟子寻了许久方找到此处。”寂怀月点头道,与江思昭猜测相同,“至清峰后山清净,是修炼的宝地。”   不知是不是受寂怀月身上灵力的影响,虽然站在寒潭里,他竟丝毫不觉得冷,反倒有一股温润似雪的灵力从身上拂过,暖暖的。   “师尊要离开么?”透过头顶的小洞,寂怀月看到清透的月亮,按照往日师尊此时应当已经休息,纵然再舍不得与师尊独处的时间,他也不能让师尊与自己在此处熬夜,于是主动提出:“弟子送您回至清峰。”   时间有些晚了,江思昭也不想再重新尝试瞬移术,于是勾起唇角道谢:“辛苦怀月。”   “不辛苦。”寂怀月说道。   他求之不得。   话落,寂怀月往岸边走去,从水里跳出后稳稳落地。   石头旁有一堆叠放整齐的衣裳,他捞起衣裳穿戴整齐,连发冠都束得端正,又恢复往日的高冷端方。   “师尊。”   向水里的江思昭伸出手,江思昭握住寂怀月的掌心也从水里出来。   哗啦一声,寒潭水从衣服上往下滴落。   寂怀月眉头皱了皱,薄唇微抿,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件干净的素衣。   “如若师尊不嫌弃...”   “不嫌弃!”   从水里出来的那刻,寒风灌进衣服里,江思昭打了个寒颤。因为那寒潭里充满灵力,他方才不觉得冷。   还以为是他的法力已经能达到御寒的效果,没想到高估了自己。   江思昭一边等寂怀月帮自己披上衣裳,一边暗想。   衣服紧贴着身体,黏糊糊的还是不舒服,忍不住皱起眉想开口说我们快回去吧,下一秒却突然腾空而起。胳膊抵在方才目光所见紧实的肌肉,脑中首先跳出来的是竟然那么硬!   “怀月!”江思昭小声惊呼。   寂怀月胸腔颤抖,掌心湿润不断地沁出汗珠,他绷直下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师尊,这样可以快些回去。”他违心地说,卑劣地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私欲埋藏在心底,心跳如擂,暗暗祈祷师尊不要看出来,也不要拒绝他。   清冽的目光平视前方,不敢去看怀里温软的人,他在恐惧,恐惧师尊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江思昭思考片刻,相信了,随后安心地往后靠在寂怀月怀里,耳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靠了一会儿,又愈发觉得不对劲。   恰在此时小脑瓜涌现出一些片段,正是他前日的看过的话本剧情。   呼吸猛然一滞,江思昭小心翼翼地掀眼,卷翘的眼睫洒了一层月色,他犹豫片刻,出声道:“你是要和我酱酱酿酿么?”   他记得很清楚,话本里有这样一幕,漆黑的深夜,主角攻抱着全身淋湿的受走进内室。   画面一转,受被扔到软榻上,高大的男人欺身而上,然后便是一些酱酱酿酿的画面。   仿佛话本的剧情成了真,江思昭看看横在他腰间的手,又看看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   终于能确认,他的酱酱酿酿剧情也要开始了。   谈不上什么心情,只知道不能拒绝,因为会死。   “酱酱…酿酿?”寂怀月顿道,浓黑的眉尖蹙起,他不确定地重复,因为不甚明白这四个字是何意。   江思昭重重地点头,一双澄澈的明眸直直望向寂怀月,虽然他看似很镇定实际心里慌的不能行。   虽然已经无数次给自己洗脑,因为他不想被惩罚,也不想死……   但毕竟是第一次,真正到来时,还是无可避免地紧张。   见寂怀月一脸懵懂,江思昭只好先详细地向他解释了那四个字是何意。   听完后寂怀月整个人都熟透了,冷白的脸完全变成了红柿子。   “师…师尊。”   是他耐不住性子,还是被师尊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情感?   至清峰一切如旧,两人穿过结界,终于走到江思昭的揽月阁。   停在内室外,寂怀月脸上红意未消,目视前方不敢注视江思昭的眼睛。由于太过紧张忘记把人放下来,就杵在门口,胳膊横抱着还在盘算的江思昭。   一路走来的几分钟,江思昭又给自己洗了次脑,呼出一口气,指着内室的门说道:“进去吧。”   寂怀月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听到江思昭的指使,二话不说地推开门,把人抱进去。   一进门,江思昭就紧紧盯着自己那张铺着毛绒绒毯子的软榻。   按照预设的情境,一会儿他就要被扔到床上。会不会摔疼啊?他突然想。   寂怀月抱着他缓缓往前走,临到床边,江思昭突然闭上了眼睛,抖动的睫毛昭示着他紧张的内心。   要来了,要来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被轻轻放在榻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语速很快的一句:“师尊好好休息,弟子告退。”   然后看到一道清冽的身影从窗户跳出,称得上是落荒而逃,默默陷入沉思。   这叫什么?临阵脱逃?   突然想起这不是第一次被寂怀月拒绝,江思昭内心饱含复杂地在寂怀月身上加上了“不太行攻”的标签。   在话本世界,确实有一种攻的分类是“不太行”的性冷淡攻,虽然少见但依旧存在。   没想到看起来像是猛攻的寂怀月竟真的是不太行攻。   江思昭五味杂陈地合衣躺倒,翻身抱着枕头睡着了。   清晨,敲门声扰人清梦。   “何事?”江思昭揉着眼睛对门外的弟子说道。   敲门的人是李沉舟,他说:“师尊,掌门来见。”   “师兄。”江思昭小声咕哝,然后又听到李沉舟说他还带来了一个玻璃缸,里面装着一条小黑鱼。顿时清醒了,披上床头的素衣,踩上鞋就往外跑去。   天气入秋,院里的梧桐树叶泛起了黄。   唯一一棵还是全绿的梧桐树下,裴长砚端坐在藤椅之上,指尖捏着茶杯,微微侧头半抿。   “师兄!”江思昭欢快地跑过去,多日没见师兄,他就像与久别的亲人重逢,一下扑到师兄怀里,将后半句话说出口:“你回来啦。”   裴长砚面色不显,漆黑的眼神浮起温柔,如往常一般抬手抚平江思昭后脑勺翘起的发丝,方想开口,注意到江思昭身上穿着的陌生衣服,明显大一号的尺码,眼眸一点一点变沉。 第12章 “瞬移符用了么?”裴长砚拂去江思昭肩头的落叶,语气……   “瞬移符用了么?”裴长砚拂去江思昭肩头的落叶,语气很是稀疏平常。   “师兄你还说!”江思昭从腰间的小锦囊里掏出完好的瞬移符啪地一下拍到师兄胸前,声音凶凶的,像一只傲娇的波斯猫,“我早就学会了瞬移术,用不到瞬移符。”   “如此厉害?”裴长砚挑眉,循循善诱地问道,“昨日昭昭自己施瞬移术回的至清峰?”   掌面一点一点填平江思昭背后腰窝,稳稳地把人托在身前。这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动作,只要他一抬手,便能叼住江思昭微张的红唇。   江思昭先是轻哼一声点头,随后想起昨日不慎掉落寒潭之事,表情一顿。   他,是被怀月送回的至清峰。   一脸心虚地抬头,恰好对上师兄幽暗的眼眸。   视线寒凉,仿若吞噬人的黑洞,让人无所遁形。   心里咯噔一声,江思昭欲盖弥彰地埋头藏进师兄怀里,装成鹌鹑状。   “长本事了。”   裴长砚的声音带着轻微笑意,江思昭却敏锐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身后掌心的温热如有实质,透过白衣蔓延到里侧的皮肤。   从小到大他鲜有在师兄面前成功撒过谎,师兄好像有千里眼一般,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他。   江思昭抿了抿唇,窝在师兄怀里小声说:“好吧,昨晚是怀月带我回来的。”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之所以不想告诉师兄是因为不想让师兄觉得他是个笨蛋。   虽然他确实是个笨蛋,连瞬移术都会出错。   “哦?”裴长砚眼睛微眯,听江思昭娓娓道来昨日发生的事情,鼻腔传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哼。   “从寒潭出来后,怀月就把我送回了揽月阁。”江思昭述说道,说完仰头看裴长砚,见人面色无异方暗自舒了口气。   其实他还是对师兄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他昨日本来要和寂怀月酱酱酿酿,结果因为寂怀月临阵脱逃,最后也没做成。   裴长砚对此事不做评价,他一向不喜言辞,更何况是已然发生的事情。指腹按在江思昭腰间的带子,往上挑起,本就松垮的衣服只需要轻轻一动作便能彻底褪下。江思昭对此毫不知情,这衣裳实在太大太宽,穿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后日便是秋猎,你随我一同去。”   “嗯?”江思昭疑惑地掀眼望向师兄,不确定地说道:“我也要去?”   不怪他如此反应,往日无论是试炼大会还是与别的门派举行的切磋,裴长砚从未带过江思昭。   一是江思昭性子倦懒,去也只能当个挂件,二是裴长砚不喜江思昭在外露面。   “嗯,你也去。”   既然师兄都这样说了,江思昭只好点点头,但他事先与裴长砚说好他对秋猎一事完全不熟悉,可能帮不上任何忙。   裴长砚闻言轻声一笑,说并没有指望江思昭帮忙。江思昭听到后立刻攥紧拳头,挣扎着站起身,或许是因为动作太大,身上的衣裳随之从肩头滑落,掉到地上,刚要弯身捡起,被裴长砚拉到身前。   “脏了,不穿了。”裴长砚淡淡说,视线从始至终都没分给那衣裳一眼,他从芥子袋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蓝色长袍递到江思昭眼前。江思昭眼睛一亮,注意力转到蓝色长袍,小手摸到衣襟的花纹,雀跃地问师兄:“师兄给我买的新衣裳?”   裴长砚颔首,熟练给江思昭穿好衣服,戴好玉佩。江思昭乖巧地站在原地,裴长砚说抬手就抬手。他本就模样极好,就算什么都不穿也别有一番韵味。眼下穿着一身素养的淡蓝色丝绸衣衫,更像翩翩如玉的小公子,乌亮的杏眸充斥着天真,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   若给这信任加一个程度,就是哪怕江思昭以为自己是话本里被人神魔酱酱酿酿的总受,裴长砚也绝不会成为其中一个攻。   他与师兄如亲人一般,亲到何种程度?亲到以后他与道侣的结契典礼都要师兄主持。   秋猎当日,玄灵山外众弟子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裴长砚对众弟子简单嘱咐两句后下令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行去。   “去坐马车。”裴长砚对身后正好奇张望的江思昭说,未曾想一向娇气的师弟摇摇头:“师兄,我不用。”   他鲜有几次下山,上次还是陪寂怀月过生辰,不过只去京城逛了一圈,还是因为要寻酒肆才在京城街上走了一圈,一路上并没有时间仔细瞧,此番下山总算有机会好好看看民间。再说他现在与往日不同,在独净台日复一日的跑圈已经让他对走路没有没有那么排斥了。   闻言,裴长砚便没有继续说,从袖中拿出一个玻璃球,里面装着的正是江思昭心心念念的小黑。   不,现在应当叫大黑了,比巴掌还大的鲤鱼占据了一半空间,似乎心有所感,一双葡萄眼直愣愣地注视着江思昭。   哇!   江思昭眼睛亮起,从裴长砚手里接过小黑,忍不住惊叹:“几日不见,竟长那么大啦。”   手指隔空在小黑头上点了点,小黑嘴里吐出个泡泡作为回应。   “师兄,我现在可以和它结契么?”江思昭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   言罢,裴长砚便在两人身上布了道结界。   结界里恍如春日,梧桐枝叶葱绿,和风拂面,留下温暖的触感。   坐在梧桐树下,江思昭运转灵力,他全身被镀了层金色,丹田处灵力汩汩,其中一束注入到玻璃球。   小黑从玻璃球升起,悬浮在江思昭面前,周身泛着淡淡的绿光。灵力围着他转了一圈,随后被吸到灵识里,大抵是第一回不熟练,绿光如同无头苍蝇在它的灵识空间横冲直撞。小黑唧叫一声,拽着那灵力把它引到识海深处。   灵力交融,识海发出一道刺眼的光亮,亮光消失之后,识海出现一道印记,契约结成。   江思昭缓缓睁开眼,只见那玻璃球里空无一鱼,他疑惑地抖了抖眼睫,下意识地向一旁站着的裴长砚望去,眼神充满迫不及待。   “小黑呢?”   结契之时,他思绪良多。   那日听师兄说小黑已经能化形了,他会变成半人半鱼的模样么?看小黑的体型,应该是一条威猛高大的鲤鱼精吧,会和师兄的皓白一般大么,如果是的话就可以驮着他了!   然而还没等他得到师兄的回复,只听一道唧唧声从地上传来,他低头正对上一个小黑团黑乎乎的,像一块烤焦的馒头。   江思昭疑惑:?   江思昭皱眉:!   江思昭沉默:。   他不可置信地从地上捏起这块黑乎乎的馒头,声音颤抖:“你是小黑么?”   小黑团抖了抖身体,作为回应。   见状江思昭呼吸都慢了,他缓慢地转过脸向裴长砚求助,委屈巴巴的眼神明显写着:我后悔了。   裴长砚忍着笑,掌心从小黑身上拂过,只听噗噗两声,“馒头”上冒出两只葡萄状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江思昭,语气虔诚:   “主人。”   江思昭:……   事到如今也没法再反悔,江思昭温声应道:“你好。”   结契浪费了一些时间,两人从结界出来后,裴长砚直接带着人御剑飞了过去,赶上大部队。   此次秋猎由药宗承办,地点正设在丹华宫外的檀华林。一路上遇到不少别的门派弟子,到底是四年一办的盛会,几乎所有门派都来参加,清一色白衣的剑宗弟子,随遇而安衣着随意的符宗弟子,穿着鲜艳妩媚的合欢宗弟子,还有与玄灵山相对的昆仑山弟子。   檀华林外,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像是在争论何事。   “你踩我做什么!”   “呵,你哪只眼看到的我踩你,有证据么就空口污蔑人。”   “你…阿尘你别拽我,我要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来来来,谁怕你!”   裴长砚需要去商讨事宜,江思昭无聊一个人乱转,不知不觉就绕到人群后。前方两个男弟子吵了起来,一个来自他们玄灵山,一个来自昆仑山。   昆仑山弟子嘲讽道:“听说你们玄灵山还有没结婴的仙尊,废物教出来的人就是我站着让你打能打的过我么?”   “你骂谁废物!”玄灵山弟子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两步,纵然他们私下也有些瞧不起江思昭,但也绝不允许旁人侮辱他们玄灵山的仙尊。   当事人江思昭:。   可恶。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眼看争执不下要打起来,不知是谁在茫茫人海里认出了他,大声喊了一句:“无忧仙尊!”   众人巡声望去,窥见隐没在人群里的淡蓝色身影,连忙俯首行礼:“拜见仙尊。”   突然被众目睽睽,江思昭默了片刻。随后从人群里走出,停到那个方才骂他的昆仑山弟子身前。   男弟子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掌心攥紧,迟来的后悔与恐惧纷至沓来。   不管江思昭是何境界,也是玄灵山的仙尊,绝不是一个弟子能侮辱的。   “抬头。”江思昭说。   男弟子硬着头皮抬起头,脑门忍不住沁出汗液。   江思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指尖冒出一点幽绿的火苗,伸到男弟子眼前。男弟子登时闭上了眼睛,生怕下一刻那火苗就迎面烧来。   “睁眼。”江思昭又说。   男弟子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只见江思昭唇角微勾,漂亮的脸仿佛绽开的海棠。   “本尊早已结婴,看到了么?”江思昭下巴扬起,示意男弟子看自己指尖的小火苗。   既是对男弟子说,也是告诉在场所有人。   男弟子呆愣愣地点头,直到江思昭离去,眼神还久久停留在那抹淡蓝色的身影。 第13章 各大门派弟子在丹华宫外集结完毕,药宗作为承办门派,长老   各大门派弟子在丹华宫外集结完毕,药宗作为承办门派,长老年为负责主持开幕典礼。   秋猎是四年一度的盛会,丹叶林地势多变,是众多妖兽灵兽的匿藏之地,历时多日才寻得这样一处适宜举办之地。   此次秋猎一共七日,七日内所有进入丹叶林的弟子可以捕获妖兽,以猎的量最多者取胜。   但这量不仅仅是数量的意思,还要从猎的妖兽品阶评判。   丹叶林妖兽众多,品阶有高有低。品阶高的妖兽自然比品阶低的妖兽难猎,法力不强者稍有不慎甚至会因此受伤。   为了避免普通弟子受伤,在进入丹叶林前,各门派弟子会进行一场比试,决出最强的百人。只有最强的百人才有资格进入丹叶林。   年为一经宣布规则,台下四处骤然响起窃窃私语。   他们本就是各门派较出挑的弟子,抱着寻找机缘,提升修为的态度来参与秋猎。未曾想还要经过一番比试,比试不过还不能参加。那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肃静。”年为形容威严,长了一张严肃的国字脸,裹挟化神境的声音,如同穿过远古隧道,众人顿时安静。   身后弟子抱过来一摞竹简的签,年为沉着眉,接着道:“下面请各位弟子一一上台抽取自己的对手。”   话音刚落,弟子们又开始怨声载道。他们的宗门离丹华宫路途遥远,一路不停地赶来早已身心俱疲,还没休息片刻就要迎接一场比试,很难不起怨气。   年为对此视而不见,在他看来这届弟子灵根极其差劲,修炼如同蜻蜓点水,一笔带过,却又心高气傲,须得经过一番磨练,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嘴上虽抱怨着,弟子们却很自觉地排队上台抽取竹签。   没过多久,竹签被抽完,年为宣布比试开始。   丹华林机遇难得,上台之人也是用尽浑身解数。   年为看着他们仿佛菜鸡互啄般比试,重重地摇头,转身几步坐回位子上。   “太差劲了。”年为叹气,掌心握成拳重重锤在桌台,对身旁坐着的裴长砚惆怅,“一届比一届差劲,再也看不到能与当年裴掌门相提并论的弟子了。”   想当年裴长砚初初及冠,便跟着玄灵子身后前来参与秋猎。那时没人看好这个出生茅庐的弟子,也不曾想到他竟能以一敌百,用绝对碾压的实力打败所有人。包括当时被誉为天才少年的剑宗弟子宁柏,也是其手下败将。   秋猎之后,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裴长砚自此一战成名,让沉寂许久的玄灵山一路攀升,成为如今各大门派之首。   “比试刚开始,年长老不妨往下看。”   裴长砚面色未动,一身玄衣仿佛一尊冷沉的雕塑。视线在台下扫了一圈,最终精准地定位到在人群之后的江思昭。   “哦?”年为来了兴趣,“如此说来裴掌门是有看好的弟子。”   裴长砚轻声一哼,放下瓷杯,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兴许会有。”   比试如火如荼地进行,江思昭头一回参与这种事情,觉得新奇就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看。   “下一位,玄灵山寂怀月对符宗范务。”   怀月?   玄灵山来参与秋猎的弟子中有两个来自至清峰,一个是寂怀月,一个是李沉舟。   只见两位比试的弟子走上台,礼貌地拱手行礼之后,往后退开。   “范师兄,加油!”   “范师兄,打倒他!”   比试开始,加油声不绝于耳,可惜的是江思昭前面的人似乎都来自符宗,因此他只能听到有人替范务加油,这让寂怀月的气势一下就被压倒了。   江思昭越听越觉得寂怀月可怜,他玄灵山的弟子怎能落于下风!   况且寂怀月是他的徒弟,别人有的寂怀月也要有。   江思昭两只手团成圈放在嘴边,大声喊:“寂怀月,加油!”   虽然他已经很用力地在喊,奈何周围太过嘈杂,呼喊声很快隐没在风里,飘散得一点都听不见。   可恶。   江思昭停下喘气,旁边给范务加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他攥紧拳头。   不行,得另寻个法子。   远处南言被一个男弟子堵在柳树旁,那男弟子生的俊美高大,眼神却黑亮亮的,很像一种灵宠。江思昭瞄到了他们,灵光一现。   记得南言曾教过他传音的术法,江思昭捏了个诀,对手心的法力大声喊。法术把声音全部吸收,变为更大的音波输送出去。   登时,一句洪亮的“寂怀月,加油”盖过前方弟子的声音,响彻武场。   武场上两人较量一番,对彼此的实力有了约莫估量。寂怀月胜在法力强盛,而范务技巧更强,一直避免正面对上寂怀月。   两人一来一回拉扯,始终难分胜负。   寂怀月兀自盘算,手心握住的剑微微颤动,一句“寂怀月,加油!”穿过层层噪音传到耳畔,仿佛微风过境,耳膜震颤。   他转头往台下望去,恰巧对上江思昭乌亮的眼睛,掌心缩紧,心里仿佛有烟花炸开。   要赢。   寂怀月坚定地回过头,银剑被法力环绕,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上半空,白色灵力自周身往外迸发。   “那是…”台下这一遭动静惊动了年为,循着传音术望去,寻到人群之后的江思昭,瞧着这人觉得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最后去问身旁的裴长砚,“裴掌门,那是你玄灵山的弟子?”   裴长砚的目光也落到小人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白瓷杯。   江思昭的传音术很有效,不止盖过了符宗弟子的声音,也让散在不同角落的玄灵山弟子联合在一起,一同为正在比试的寂怀月加油。   “否。”裴长砚撩低眼,长睫拢住眸底情绪。   “不是?”年为惊讶地横起眉,严肃的国字脸更加方正。   他在台上看了许久,要说目前唯一两个能入他眼的便是这正在比试的两人。   特别是寂怀月,虽然身法尚且稚嫩,但若能经过好好栽培,假以时日也可独当一面。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寂怀月能心无旁骛地修炼,最好能断情绝爱。   年为凝着那为寂怀月加油的漂亮少年,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眉头紧锁,问裴长砚:“这少年莫非是寂怀月的道侣?”   裴长砚动作一顿,掌心的瓷杯放回桌面,咚的一声闷响。   “年长老将好奇心放在炼丹上,想必可以找到突破瓶颈之法。”   年为:……   “我玄灵山的无忧仙尊,年长老竟也不认识了。”他掀起眼,冷冷地瞥向年为。   “这,这是无忧?”年为惊讶,他知道玄灵山有一位无忧仙尊,却从没见过无忧仙尊的真实面貌。   没曾想这无忧与想象中的邋遢废物不同,竟还是个大美人。   心里莫名有个猜测,或许裴掌门不怎么把无忧带出来不是因为觉得丢脸。   “无忧……”   传说中连金丹都没突破的废…无忧。   裴长砚睨他一眼,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无忧已经结婴。”   年为愕然,随即尴尬地点头应道:“哦哦。”   与此同时,裁判宣布:   “玄灵山寂怀月胜。”   终于决出胜负,寂怀月拉起地上的范务,两人颔首行礼,这一局告终。   寂怀月迈下台阶,视线急切地在人群中流转。   江思昭还站在原地没走,仿佛有一片羽毛拂过心房,酥酥麻麻遍布全身,他加快了步伐,最后跑了起来。   “师尊。”   江思昭弯起眉眼,静静等待青年跑到他身前,托起他拱起的拳头:“恭喜你,怀月。”   寂怀月掌心发汗,剑收至体内,琥珀色的眼睛紧张地闪烁。   内心有一种冲动要喷涌而出,江思昭身上传来缕缕清香,呼吸忽地急促。   想要更多,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他启唇低声:“师尊,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思昭的喊声打断了。   “沉舟,加油!”   循着师尊的视线望去,原来是李沉舟上台了。   好不容易鼓足的气泡被扎了个口子,变成一张瘪瘪的薄膜。寂怀月垂目,把没说完的话吞回来肚子里。   “怀月,你方才说什么?”   寂怀月慢慢摇头,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又缩回原位,他整理好心情才出声,以防让人看出异样   “无事。”   江思昭没多想,开始给李沉舟加油。   有寂怀月在前,这次不需要他施传音术,玄灵山弟子自发地给李沉舟加油,喊声完全盖过了另一边。   江思昭满意地勾起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比试,暗暗为李沉舟紧张。   “李师兄,加油!”   正给李沉舟加油的玄灵山弟子闻声转身,一看竟是方才与他吵起来的男弟子,玄灵山弟子:?   “你吃错药了?”   “咳咳,我是慧眼识珠,李师兄一看就比那合欢宗的小白脸厉害好么?”   一旁的合欢宗弟子:。   “更何况李师兄还是无忧仙尊座下的弟子,无忧仙尊仙风道骨,教出来的弟子必不可能差。”   众人:……   你一个时辰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14章 “玄灵山李沉舟胜。”  胜负已分,江思昭颇为   “玄灵山李沉舟胜。”   胜负已分,江思昭颇为惊讶地望着台上浑身充满金光的青年,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每天围在后厨的小厨子李沉舟么?   原以为李沉舟只会做饭,没想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修炼高手!   李沉舟转回过身,对江思昭勾了勾唇角。   江思昭立刻收回惊讶的表情,眉角扬起,举起手对李沉舟束起了大拇指。   一边为李沉舟开心,一边又感到小小的骄傲。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师尊,并没有教给过他们什么术法,但他就是骄傲,他的徒弟真厉害!   李沉舟唇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   寂怀月见状默默垂下眼,心里的烟花彻底被凉水浇灭,只留下一点黑色的火星。   师尊很好,但是待每一位弟子都很好。   “无忧。”拖着懒散音调的一声从旁边传来,江思昭一看来人,无缘地慌了下,想装没听见赶紧离开,却被林修远提着衣领转了回来。   “往哪跑。”懒散的语气夹杂一丝愠怒,林修远低头伏在江思昭耳边,意味不明地弯唇:“一个瞬移符就想打发了本尊过去那么多日的操劳,仙尊你未免痴心妄想。”   江思昭合了合眼,当初林修远让他洗碗他善做主张用一张瞬移符相抵,此番怕是来找他算旧账了。   “你想要如何?”江思昭睁开眼,卷翘的睫毛如同小刷子隔空从林修远的鼻尖扫过。   准备好的说辞哽在喉头,林修远面色怔了怔,一时忘记拉开身位,依旧维持着把江思昭揽在身前的动作。   他垂目正对着江思昭又长又密的眼睫,手心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痒,驱使他抚上去。   “仙尊。”寂怀月俯身行礼。   “怀月?”林修远似乎刚注意到寂怀月,回想方才江思昭那惊为天人的传音术,面色露笑:“恭喜你。”   “不枉你师尊大费周折地施传音术。”明明是对寂怀月说话,眼睛却盯着身前的江思昭,狭长的凤眸微眯,仔细看有几分复杂。   江思昭:......   显然两人都记起以前因为当初林修远打断江思昭催动瞬移符,江思昭对他生气的事情。   江思昭动了动唇,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他并不是在针对某人。   “我早已结婴,加上南言教了我许多术法,怎能与旧日相提并论?”   闻言,林修远轻笑:“那你还真是厉害。”虽然他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说出的话却自带嘲音。   可恶。   江思昭攥紧拳头,开门见山:“你来寻我所谓何事?”   林修远挑眉,还没意识到江思昭已然生气,拉着他往外走:“跟本尊去一个地方。”   江思昭一口拒绝:“不去。”   林修远噙着嘴角,耐心道:“不问问是去哪就拒绝么?”   江思昭丝毫不为所动:“哪都不想去。”   脸上笑意僵滞,林修远直起身,表情变淡。   寂怀月连忙上前缓和气氛。   “仙尊,掌门不允许师尊私自外出,并非是师尊不愿。”   林修远皱起眉,他竟不知掌门师兄还给江思昭单独设了这一条规矩。   虽说江思昭是他们掌门师兄唯一的亲师弟,但这未免也看得太严了。   疑虑的种子在心底种下,他忽地笑出声,伸手拉了拉江思昭的衣袖,“是这样么,无忧?”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江思昭不想搭理这个逼自己洗碗,嘲讽自己,还用命令语气跟自己说话的人,遂转过脸不去看他。   短暂的几秒钟,林修远已经重新想好哄人的措辞。   “民间有一处地方名为江南,闻言江南盛景美不胜收,特别是傍晚,灯红酒绿,热闹非凡。本尊要去的地方正是此处。”   江思昭毅然决然。   林修远又说:“江南美食也是一绝,桂花藕,松鼠桂鱼,干炸响铃…(1)”   江思昭有所松动。   林修远给予最后一击:“如若仙尊陪我去,本尊便不再计较瞬移符之事。”   江思昭勉强答应。   他才不是为了桂花藕,松鼠桂鱼,还有干炸响铃什么的才答应呢,他是为了还人情。   江思昭说服了自己。   林修远会心一笑,恰巧此时李沉舟走到了几人身边,两人的视线很巧地对上,林修远眯起眼。   他对李沉舟稍有了解,曾听闻那么多天江思昭被关在独净山,一日三餐都是这人负责。   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沉舟,林修远嗤了一声,完全没将此人放在眼里。   禁闭才几日,江思昭那么多年可是一直来他那里蹭饭。再说这人看起来笨手笨脚的,能做好饭么,做的饭有他做的好吃么?   林修远没将人放在眼里,甚至还站在长辈的位子之上夸了他两句:“沉舟表现不错,颇有当年掌门师兄的风范。”   这已然是极高的夸赞了,谁不知少年裴长砚这几个字的份量,是能碾压天才的存在。   李沉舟谦卑地后退一步俯首:“仙尊谬赞。”抬眼目光落在林修远搭在江思昭肩膀的手,眼神闪动,视线意味不明。   “那本尊与你一同去向掌门师兄说?”林修远对江思昭说。   江思昭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林修远挑了挑眉,无奈地说:“好吧,如此本尊便等你的好消息。”   答应完林修远,江思昭又对李沉舟与寂怀月鼓励加嘱托了几句,他们二人已经基本能确定可以进入丹叶林参与秋猎。   嘱托大意是让他们注意安全,尽力而为,一定不要受伤。   夺不夺魁不重要,一定要全须全尾地归来。   虽说如果他的某一个徒弟能夺得榜首,他也会跟着沾光,但他还是觉得安全最重要。   “不要受伤好么?”江思昭看着两人,语气温润,明亮的眼睛专注又认真,倒是有几分师尊的模样了。   寂怀月,李沉舟均是感到心里一阵暖流流过,鲜有默契地一同后退行礼:“弟子,遵命。”   江思昭这才放心,目送他们穿过丹叶林的结界,然后跑去寻裴长砚。   比试结束后,长老们回到丹华宫。   正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球。年为捏指往玻璃球注入一点法力,巨大的球体上面钻出一缕烟雾,烟雾摊开,上面显现的正是丹叶林里的状况。   每一位弟子身上都带着一块琉璃牌,琉璃牌与玻璃器相连,让他们能随时看到里面的画面,以免发生意外。   腰身玉佩安静地悬在半空,裴长砚手背恰好碰到,丝丝凉意浸入皮肤,一如他冷沉的眼眸。   下一刻玉佩闪烁,耳边传来温软的一声:“师兄。”裴长砚面色未曾有一丝触动,似乎早已习惯。   几乎是刹那间,微不可查的风从丹华宫吹过,位子上坐着的人消失不见。   听药宗弟子所说,师兄住在宫殿最里面的院子,江思昭一路找去,总算找到这最里面的院子。   他方才与裴长砚传过信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师兄就会来寻他。   两条腿无聊地在凳子边来回晃荡,江思昭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师兄在哪里等。摘下玉佩正要再给师兄传信,房门被从外面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投落在地,发冠正好与他脚底影子重合。   “师兄。”江思昭掀起睫毛,随之放下手里的玉佩,从凳子上蹦下来往前跑到裴长砚身前,亮晶晶的眼睛仰起望向男人,“你回来啦。”   “嗯。”裴长砚淡淡地应道,把人腰间跑散的腰带解开重新系好,明知故问:“去哪里玩了?”   江思昭无知无觉地掰着手指:“师兄我今日去看了比试,然后在丹华宫外面逛了一圈,遇到有人与我们玄灵山的弟子吵架,帮他们吵赢了!”   “那么厉害。”裴长砚不吝啬地夸奖。   江思昭腼腆地抿唇,接受了师兄的夸奖。   他抱着裴长砚的腰,又细又白的胳膊露了出来,裴长砚把他的袖子捋到手背,遮住了凝脂般的皮肤。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江思昭总算想起正事,小心翼翼地撩眼:“师兄,秋猎要多少天啊?”   “半月。”   江思昭煞有其事地点头:“半月,还挺久的。”   裴长砚早已看出端倪,从善如流:“觉得无聊?”   江思昭先点头,随后又摇头,小心翼翼瞥了眼裴长砚黑沉的眸,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师兄看透,连忙转移话题:“师兄,怀月和沉舟的比试,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裴长砚说,“都赢了。”   作为师尊多多少少沾了点光,江思昭翘起尾巴,说道:“我的徒弟厉害吧?”   裴长砚沉默片刻,抚了抚江思昭发尾,淡声道:“嗯。”   “师兄,他们这样厉害,也有那么一点点是受我的教导,对不对?”说到这个一点点,江思昭心虚地伸出小拇指,小拇指再弯曲。   裴长砚:“……”   “对。”   得到肯定回应,江思昭呼了口气,竟真觉得这一点点存在,他接着说了下去,一点一点剥开外壳:“师兄,所以我也有一点辛苦,对么?”   裴长砚彻底明白了,任由师弟自作聪明地一点一点循循善诱,他继续表示肯定。   “师兄,我都如此辛苦了,可不可以要一个奖赏呀?”说完,怕裴长砚不同意,江思昭抱着他的腰身晃了晃。 第15章 裴长砚迟迟不应声,他坐在古木椅上,江思昭伏在他腿上,乌亮的眼睛……   裴长砚迟迟不应声,他坐在古木椅上,江思昭伏在他腿上,乌亮的眼睛执着地盯着他。   “师兄。”江思昭抓着裴长砚的掌心摇动,语调拉得绵长,催促地喊他。   他越着急,裴长砚就越气定神闲。   以为是自己的“辛苦”不够,江思昭添油加醋:“师兄,怀月和沉舟之所以能如此厉害,颇有年少时师兄你的风范,为我们玄灵山争光,我…我觉得我的功劳也不能忽略。”   话音刚落,清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江思昭懵懵地抬起头,撞上裴长砚深不可测的漆眸。   “跟年少时的师兄相像?”   江思昭反应了下,觉得与自己表达的夸赞徒弟的意思差不多,于是点了头。   年少时的师兄厉害,那跟年少时师兄相像可不是也说他们厉害的意思。   裴长砚冷嗤,指腹捏着江思昭的下颌,迫使他高高扬起头,脆弱的脖颈伸直,像一只天真漂亮的天鹅,对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还一点一点往陷阱靠近。   “想要奖赏?”   江思昭浑然不觉地点头:“想要。”   指腹粗粝,来回摩挲着江思昭两腮的软肉,虽然不疼却也不舒服,他动了动眉心,随后听到师兄冷冽的声音。   “昭昭长大了。”裴长砚垂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玄木发冠端正地束着发,他松开手,冷静也无情,“觉得师兄管的多,厌烦了师兄,那便遂了昭昭的愿。”   他几乎在江思昭说第一句话时便猜透了江思昭内心想法。   江思昭一听,彻底傻了。   师兄说的话是何意?不对,他哪有觉得师兄管的多想要摆脱师兄了?   裴长砚把掌心从江思昭手里抽出,江思昭顿时慌了,扑到师兄怀里,焦急道:“师兄你误会了!我没有觉得你管的多,也未曾厌烦你,我、我不跟林修远出去了!”   裴长砚不为所动,形容冷峻,似乎在度量这句话的真实性。   江思昭眼眸含着水光,私自外出本就是师兄的禁忌,他不该去触碰师兄的底线。   “师兄,是我一时贪玩忘了规矩,你罚我吧。”可怜巴巴地低头,一幅认错的孩童模样。   “罚?昭昭做错了什么要罚?”   江思昭捏着掌心,吸了吸鼻子,缓缓道:“不该用奖赏的说辞触碰师兄的底线,不该违反规矩,在没有师兄的陪同下与林修远外出。”   四周安静,仿佛身处无人之境。   江思昭惴惴不安地等待裴长砚发话,裴长砚却始终一言不发,取下江思昭后脑勺的白玉簪,墨发倾泻而下,柔顺地铺在蝴蝶骨。   江思昭一脸茫然,再度被挑起下巴,本就漂亮的面容变得更加秾丽。   “确实该罚。”   江思昭又吸了吸鼻子,身后腰窝被重重地按了按,一条粗壮有力的手臂从胸前绕到的腿弯。   他腾空而起,被师兄抱了起来。   “唔。”   睫毛惊慌扇起,师兄冷峻的侧脸近在眼前,他感到有些慌张,又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裴长砚重新坐回那张玄木椅,他被放在大腿上,手攀着师兄的肩膀,杏眸经过水光润洗,愣愣地盯着裴长砚绷直的下颌。   天真,可怜,委屈。   显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被翻了面,手抵在男人的膝盖,脸面朝地面,气血上涌,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师兄,不要!”他连忙抓着裴长砚的衣摆,半扬起头咬紧唇摇头。   终于知道师兄要做什么了。   幼时他性格顽皮总是犯错,但师兄总会一力担下,无论是戒鞭还是禁闭思过。那戒鞭足足有他的胳膊那么粗,几鞭打下来虽然是师兄也要养好一阵。   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一盏很重要的灯,据说灯里装着一只上古魔兽的魂灵,师父得知后大发雷霆。   江思昭从没有见过师父如此生气过,他几乎以为师父要把自己丢下山了,若不是师兄求情,以十五戒鞭作为惩罚,他大概早已被驱出玄灵山。   彼时他疏于修炼,体魄与凡人无异,十五戒鞭几乎能要去他的命。如若不是师兄挡在他身前,以“教导之过”揽下所有错,替他承受那十五鞭,江思昭怕是难活下来。   那晚狂风骤雨,江思昭站在屋檐下来回徘徊,鞋袜被泥水浸透,他被禁足在院子里,不能去看师兄。   雨水连成珠串,紧锣密鼓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在地面,雷声不止,在又一道闪电到来时,他总算等到了拖着剑往院里走的裴长砚。   “师兄!”   顾不得大雨,江思昭小跑上前,借着雷电的光,他看到地面上被染红的雨。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与裴长砚的血融于一起。   他哭着对裴长砚道歉。   明明是他惹出的祸,受罚的却是师兄。   裴长砚穿了一身玄衣,受伤再重也难从外面,身板挺直更具迷惑性,唯有不断从袖口往下流的血,才能窥见他此番属实受了重伤。   伸手在江思昭浸湿的后背抚了下,他把人按在怀里,鼻腔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江思昭的脖颈。   “...别怕。”   本想处理完伤口再来,但江思昭怕打雷。   雷音一声比一声响,江思昭忍着泪,攥着裴长砚的掌心,像抓住一块寒铁,没有一丝温暖。胸腔泛起酸楚,又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他哽咽着说:“师兄,我不怕。”   那次是江思昭帮裴长砚上的药,他掀开师兄的玄衣,后背没有一处好肉,有些伤口还与衣服黏在了一起,血肉模糊,极难撕开。   他一边哭一边给裴长砚上药。   终于上完药,裴长砚披上衣服,转身就见哭得小脸通红的江思昭,怕他发现还一直忍着声音小声哭。   手背抹了下眼泪,江思昭抽抽搭搭:“师兄,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乱碰东西了。”   虽然这十五戒鞭没有落到他身上,但给他的威慑力不比亲身经历差。   裴长砚肩膀绑了绷带,白色绸缎又被底下伤口往外渗出的血染红,印象中这是裴长砚受过最重的伤。   师兄不会因此丧命吧?   想法一产生他就仿佛被拖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无休止的恐慌将他吞没。   “师兄,对不起,你别死呜呜呜。只要你不死,要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   裴长砚听到竟轻声笑了下,“做什么都行?”   江思昭忙不迭地点头。   “过来让师兄抱一下。”   江思昭乖乖上前,被师兄揽在胸前。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抬起手回抱,两只小手放在腿上,很是乖巧惹人怜爱。   “知道错了?”   “嗯。”   近距离的接触,江思昭又嗅到裴长砚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睫毛抖动,沉重的负罪感快要将他淹没,他好像要溺死了。   “师兄,你罚我吧。”江思昭哽咽,睫毛挂着小巧的泪珠,鼻尖红红的。   裴长砚心里琴弦波动,回荡层层余韵,他启唇说:“好。”   当时想无论师兄罚他什么,他都会乖乖接受。于是当师兄让他趴在腿上,打他pp时,江思昭觉得羞耻却没有半分反抗。   幼时犯错师兄便是这般罚他。   江思昭闭上眼,给自己催眠其实他现在还是小时候。   但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如此谬言怎么可能说服自己,他垂死挣扎,试图向裴长砚撒娇换一种惩罚方式,被裴长砚无情拒绝。   裴长砚常年持剑,指尖覆了一层厚茧,每次打下来的触感异常明显。   频率也不固定,让人猜不透下一次会是多久之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师兄再把他翻回面,江思昭全身起了薄汗,里衣紧贴着身子,泪珠要落不落地挂在垂着的睫毛,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   帮江思昭重新穿好散乱的衣服,裴长砚指腹抹在江思昭咬得发白的唇珠,示意他松嘴:“与林修远去吧。”声音沉哑,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沉。 第16章 丹华宫常年四季如春,圃田里种着许多葱葱绿绿的灵植,   丹华宫常年四季如春,圃田里种着许多葱葱绿绿的灵植,有药宗的弟子蹲在圃田里采,见江思昭路过,起身向他问好。   江思昭微微颔首,动作间牵扯到屁股的红肿之处,面色霎时难看。   “仙尊,您怎么了?”弟子关切道。   “无事。”   担心这弟子再问下去,江思昭搪塞一句,便忍着不适捂住屁股迅速跑开了。   恰好碰到林修远在此处悠闲游荡,原正欣赏着丹华宫的美景,远远看到江思昭的身影,扇子一收放回袖口,迈步往前走去。   男人出现得太过猝不及防,江思昭来不及刹住步子,啪地一声撞到了林修远胸口。   “嘶。”   被这般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林修远皱眉,两指捏住人的衣领,将还在犯迷糊的江思昭拎到身侧,低头问他:“向掌门师兄说好了么?”   江思昭霎时回过神,深深瞪了林修远一眼,但配上他这张脸实在没有什么气势,反倒在像朝人抛勾子。   林修远咳嗽两声,想移开视线又硬生生忍住,没得到肯定答复肯定是没说成,他攥住江思昭手腕。边往前走边说:   “没说好?等着,本尊去帮你说。无忧,你向掌门师兄说是与本尊一同出去么?肯定没说吧,不然师兄肯定会答应。有本尊陪着,才不会遇到上次你被那魔尊掳走的情况.....”   被拽着往前走了几步,江思昭又感觉屁股隐隐作痛,衣物的布料来回摩擦,让他想起那一双粗粝的大手揉捏面团似的触感。   “无忧,无忧?”林修远的声音从耳边穿来,江思昭回过神,看到林修远噙着嘴角的笑,“倒也不必如此感动吧?耳朵都红了。”   “没有,没有红。”   林修远哼哼笑。   江思昭把胳膊从林修远手心里抽出,转身往反方向走去,“我已经向师兄说好,我们快走吧。”   “说好了?”林修远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与掌门师兄说的?”   “就...”江思昭及时抿上嘴,不愿意回答,“那样啊…”   他越是不想说林修远就越心痒想知道,像只小蜜蜂一直在江思昭耳边嗡嗡飞。扰得江思昭抬手在他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葱白的手指竖在林修远唇边,认真说道:“再说的话被师兄听到,你我都没法离开了。”   林修远果然被唬住了,手指捏起拉上嘴上的拉链,“是,仙尊。”   江思昭满意地点头,气势汹汹地迈出丹华宫,刚走出一步,回过头看林修远:“我们如何去江南?”   林修远牵起唇角,手搭上江思昭的肩,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仙尊恐高么?”   江思昭疑惑地蹙眉,刚想问问林修远此言何意,纤细的腰身环上一条有力的小臂。   呼——两人腾空而起。   是御剑飞行!   江思昭不恐高,还异常兴奋!   林修远把人稳稳放在剑身,江思昭踩了两下从脚底穿过的云朵,眼睛亮晶晶的。   小时候听夫子讲过有关御剑飞行的术法,但他怎么都不相信一把重千斤的铁剑可以变成木头那么大在天空中飞起来。   夫子说要用法术催动,但他那时不思进取,修炼偷懒,上课也撑着脸犯困,经常醒过来就发现自己靠在师兄的肩侧睡得极香,只知道要用法术催动,至于如何催催哪里,通通没学会。   彼时他做过最多的动作就是被吵醒后不好意思地擦擦流在师兄衣服上的口水,然后接着犯困。所幸裴长砚大度并不计较,下次江思昭再倒在他肩膀上也不会一巴掌把人拍醒。   因此,幼时的江思昭即使长在玄灵山日日修习,也丝毫没有长进,身体如凡人无异。更不必说御剑飞行的术法。   但他一日弄不懂那个问题就一日觉得有个结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于是起了心思去找师兄。   他知道裴长砚也有一柄剑,于是跑去找师兄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御剑飞行,却意外地遭到了拒绝。现在想来,裴长砚似乎从未在他面前唤出过佩剑,以至于他至今都不知道师兄的佩剑是何模样,也至今未弄懂该如何御剑飞行。   不过一刻钟,两人落地在江南城郊外。   林修远收剑,瞧江思昭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袖口,挑眉:“没飞够?”   江思昭诚实地点头,林修远心里一动,呼噜一把江思昭后脑勺翘起的发丝,慷慨道:“回去本尊带你飞个够。”   江南城一向被誉为民间第一大胜地,相当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商铺装潢雅致。街道常有公子小姐出行,身旁跟着几个侍从婢女伺候,很是气派。   “无忧,过来。”   林修远在江思昭额上点了一下,又给自己换了一副当地的行头。   江思昭顿时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第一次觉得林修远稳妥。   进城之后,林修远要带他逛街市,江思昭虽一心记挂着松鼠桂鱼,还是耐着性子与林修远走完了长街。   这般逛一遭,饶是他本来不饿,此刻也饥肠辘辘只想找家小馆子填饱肚子。   林修远却又被一个小铺子黏住了脚。   “无忧。”   江思昭装听不见低头看脚尖,头发被措不及防地揪了一下,他皱眉瞪向林修远。   林修远托着下巴打量江思昭头发上的发簪。   不错。   小贩也很会看眼色,滔滔不绝地夸江思昭戴得有多好看,几乎把江思昭夸成了天仙。   江思昭脸热,伸手要把簪子拿下来,被林修远制止了。   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包起来。”他满意地瞧着江思昭,十分认同小贩的话。   江思昭莫名其妙得了一个发簪,但并没有多高兴。   他只想赶紧填饱肚子。   “前面有一家卖当地美食的馆子,要去吃么?”   “去!”江思昭提起兴趣,往前迈的步子都大了点。   腰间锦囊突然晃动起来,挠着腰际的软肉。   有点痒。   刚想把锦囊取下来查看,一个小黑团噗叽一声从里面跳出,滚落在地。   “小黑。”江思昭朝着一蹦一跳往前蹦哒的小黑喊。   小黑似乎听不到他的话,闷头往前跳。   “怎么了?”林修远问。   “我的灵宠跑了。”江思昭愣愣地眨眼,他从没遇过这种情况,连忙抓着空的锦囊追了上去。   刚追了几步,小黑却突然停了下来。   “小黑!”   江思昭生气地走上前,正想弯身捏起不听话的小黑教训,小黑却化成小黑团,从他的手边擦过飞进了面前的店铺。   房檐挂着红艳艳的灯笼,牌匾上花边镶嵌,中间赫然几个金红色大字—花满楼。   花满楼。   !   话本里的花楼?!   江思昭睁大眼,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那黑不溜秋的蛋…?”   江思昭抿抿唇,逐渐直起身体,他把空的锦囊挂回腰间,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是我的灵宠。修远,小黑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进去。”   林修远静默,瞧着江思昭跃跃欲试探出的脚尖,欲言又止。   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字:“嗯。” 第17章 有了朋友支持,江思昭更加心无芥蒂,迈着轻快地步伐,靠近牌匾。   ……   有了朋友支持,江思昭更加心无芥蒂,迈着轻快地步伐,靠近牌匾。   “喂。”林修远从后面拍了拍江思昭,下巴扬起对着花满楼:“你真要进去?”   被他这一问,江思昭顿时开始犹豫,他的却有所顾虑一把拉住林修远的胳膊,凶狠地威胁道:“不许告诉师兄,我们是共犯。”   “共犯?”林修远嗤笑,第一次被人这般说,还怪新奇,“好吧,本尊姑且给你当一回共犯。”配合地没把人的手甩掉,任由江思昭将他拉进青楼。   与江思昭在话本里看到的形容大差不差,青楼里到处都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妙龄少女,还有流连的各色男子。   唯有一处不同,花楼中央有一个莲花池,中央升起木台,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垫着脚尖翩翩起舞。   周围不时响起欢呼声,□□声。   “二位爷,里面请!” 老妈妈扭着腰迎了上去,她是这家青楼的老鸨。   混浊的眼珠冒着精光,扫了江思昭一眼,看到他腰间的玉佩,顿时眼睛一亮,随手招唤来两个姑娘。   老鸨年过四十,记性却极好,一眼瞧出江思昭二人是头回来。脸上堆满猥琐的笑,向江思昭介绍:“二位爷头回来我们花满楼,给爷介绍一下,这是小翠,小柳。”   小翠小柳福身柔柔弱弱地行了礼:“公子。”   林修远被这一声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对老鸨说:“两间雅座,不用人伺候。”   有钱即是大爷,老鸨欢欢喜喜地接过,“诶。”然后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了。   “你那灵宠在何处?”林修远问江思昭,许久没得来答复,转头见他一直在盯着那莲花台上的异族少女,如此入神,连他凑到耳边说的话都没听到。   林修远眼神一暗,上前凑到江思昭耳旁大声喊了句:“原来无忧仙尊喜欢这样的人。”   “嗯?”江思昭愣愣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林修远:……   他深吸一口气,道:“还找你那灵宠么?”   江思昭点头,又接着往莲花台望去:“我已经发现他了。”   这下轮到林修远疑惑,顺着江思昭的视线,在异族少女的衣摆下发现一点黑团。   林修远:……   “无忧仙尊的灵宠爱好果真独特。”   江思昭:……   他也很意外。   与此同时,二楼锣鼓喧天。   老鸨大声宣布:“感谢各位爷光临,今儿竞拍的是秋烟姑娘,出价最高的爷可以与咱们秋烟姑娘共度一夜。咱们秋烟姑娘自来花满楼还没揭过牌子,今儿可是第一次承欢,还请各位爷疼惜~”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他们盯着莲花台上跳舞的女子,粘腻的眼神如有实质,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漂亮玩意。   不多时就有男子叫价,“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   价越叫越高,甚至抬到了五百两。   果真是青楼,鱼龙混杂,且奢靡之风最为盛行。   二人的雅座在二楼,无疑他们来此处的其中一个目的是把小黑带走。但小黑一直藏在那异族少女的裙摆之下,要带走小黑就必须要见到那异族少女,而要见到那异族少女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参与竞拍。   显然他们都想到了这种法子,林修远一抬眼便对上江思昭直勾勾的眼神,心里一颤。   竞拍的价格已经叫到七百两,甚至还有往上升的架势。若要拍下这女子,估计要个小一千两。   林修远哪还不懂,故意拖长音调:“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无忧。”   江思昭对钱没多大概念,但以他看话本的经验,一千两好像是不少。   一般是主角大手一挥装x的数目。   的确为难修远了。   江思昭叹声气,只能另想法子,“好吧。”   旁边的座儿一男一女调笑。   “爷,是奴家好看还是台上那人好看。”   “吃醋了?当然是爷的翠翠好看。”   “讨厌~奴家好看,爷还参与竞拍?”   女子团起掌柔柔拍了拍男人胸脯,男人哼笑,低沉的嗓音仿佛嗓子卡了痰,“翠翠不觉得爷一掷千金的样子英勇么?”   空气安静一瞬,紧接着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当然,爷最英勇~”   等到旁边安静,江思昭重新拾起方才的话,“修远,我们可以…”   林修远面不改色地举牌,打断了江思昭的话,“一千两。”喊完后,故作不知地望向江思昭:“嗯?你方才说什么?”   江思昭:可恶,好像被装到了。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加价,反之都在伸长脖子看二楼出价一千两的是何等人物。   最后也是让林修远以一千两成功获得与秋烟共度良宵的机会。   他下楼带走秋烟,两人一前一后离去,成功收获一堆男人的记恨,特别是方才在他之前叫价最高的男人。   他不甘心,上前拦住了林修远。   男人横起胳膊,上下打量着林修远,瞧他面生,眯眼:“阁下是城外之人?”   林修远不欲与他在此周旋,敷衍应了一声:“嗯。”便要带秋烟离开。   男人使了眼色,身侧的侍卫顿时上前,一左一右挡住林修远的路。   林修远面色一冷,“公子这是何意?”   男人得意狞笑,对林修远说:“介绍一下,本公子姓徐,江南王正是我的亲叔叔。阁下打个商量,我出一千五百两,你把秋烟让给本公子。我保证从今以后你可以在江南城里横着走。”   “横着走。”林修远语气玩味地琢磨,“公子如若能拿出一千五百两,何不方才堂堂正正地喊价,非要等在下用一千两带走秋烟,再用一千五百两与在下交换呢?”   油盐不进。   见被拆穿,男人目的暴露,威胁道:“阁下如今身在江南城,当真不愿与本公子交这个朋友么?”   林修远声音没有情绪,“不交。”说完,攥住秋烟的胳膊,强行从两个侍卫身边闯了出去。   老鸨也是个人精,等到林修远离去才扭着身体上前,又叫上几个漂亮姑娘,给那江南王的侄子顺气。   “大人莫气,那秋烟……”   另一旁,林修远带着秋烟去了老鸨准备好的厢房。   推开门,二人走进房。秋烟乖顺地坐到榻上,纤纤素手抬起,摘掉脸上的紫纱面罩,底下是天仙般的面容。她缓缓起身,随着动作,衣裳也一层一层落地,只留下最里层的轻纱,曼妙的曲线若隐若现。   “公…”刚要抬脚上前,便看到与她一同进来的男子不知何时蹲在了桌子前,正对着下底说话。   “我说,无忧你倒也不必这般…吧。”林修远哭笑不得地护着江思昭的手,将人从桌子底拉出来。   江思昭掀眼瞪他,抱怨:“你真慢。”   在林修远被困住脚上来前,他胡思乱想了许多。   桌子底光线昏暗,他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发呆,愈发觉得这一幕非常像话本里的某一类剧情。   熟睡的丈夫,还有在床上快活的两人。   念头一生,他又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因为他既不是熟睡的丈夫,林修远也不会和秋烟共度良宵。   秋烟眼看着突然从桌底下冒出的人,表情一瞬间没有维持住,“两…两位?”   江思昭连忙摆手:“不是!”   秋烟暗自舒了口气,随即挑起唇,柔软的腰肢仿若细柳。她强行忽略在场的江思昭,素手攀上林修远的肩膀,呵气如兰,接着道:“公子…”却被林修远一把拂袖甩开了。   秋烟:……   林修远脸色极其难看,他有严重的洁癖,如若被旁人的触碰甚至会过敏。   秋烟又将手顺势伸向江思昭,江思昭往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说不用。   扬起的唇角渐渐压低,秋烟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拢了拢衣襟:“二位花了一千两就是和奴家在这里来回拉扯么?”   “啊…不是,我们是来找小宠的。”江思昭解释道。   “小宠?”秋烟皱眉。   江思昭点头,往她刚脱下来的衣裙望去,果真看到底下有东西在蠕动。   他指着床边的衣服,礼貌问道:“我可以碰你的衣服么?”   被江思昭认真询问的语气逗笑了,秋烟抱着胳膊冷笑:“当然可以。”   来青楼的有几个好人,不过又是一个伪君子罢了。   他掀起衣服,小黑嗖地一下从衣服下面窜出,啪叽一声趴到秋烟赤裸的小腿。   江思昭顿时呵斥:“小黑,下来!”   小黑却扭过身不看他们了,反倒是秋烟捏起腿上的小黑团,放到眼前细细端详,半晌柳叶眉忽地蹙起,不确定地对着小黑喊道:“凌曜?”   “是我,微雨。”   微雨拧起眉心:“你怎地变成如此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   江思昭呆了,“你们…”   两人简单地交谈几句,微雨猛地把小黑揣进手心,还没待另一旁的两人反应过来。掌心施咒,她的额头现出魔族黑印,黑印冒出的雾气与小黑身体连在一起,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   林修远修为深厚,并没有受她的术法影响。   但…不好!   当林修远反应过来去看身侧的人,江思昭已然消失不见。   ……   只是眨个眼的功夫,江思昭就发现自己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   偌大的魔宫,幽蓝的光如同魂灵盘旋在烛台上方,宫殿安静如斯,只有杯盏响动的声音。   龙纹椅上,合眼休憩的凤澜感受到外来气息,兽眸睁开一条缝,垂落瞥见跪坐在地上的凡人。   不,他的眼睛上下搜刮,辨认出壳子底下人的真实面目,随即彻底睁开了。   凤澜猛地直起身,咬牙切齿:“江.无.忧。”   江思昭原还在打量四处,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往上头望去,对上一双闪烁着光芒的幽眸,心里陡然惊颤。   “凤…凤澜。” 第18章 “尊上。”  凤澜这才注意到拱手行礼的微雨   “尊上。”   凤澜这才注意到拱手行礼的微雨,凤眸微张:“微雨?”   “是属下。”微雨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全黑的骑装,头发束起高马尾,眉眼间的娇媚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干练冷淡。   她把小黑从怀里掏出,小黑噗地一下从手心里蹦出,八字眉深深皱起,听到上面传来的一声“凌曜”,立刻头朝下行礼:“尊上。”   凌曜和微雨都曾是凤澜的手下。十年前魔族的一场叛乱,凤澜的叔叔发动叛变试图篡位,两人在平叛归来的路上中埋伏流落异界,下落不明。   此后凤澜一直派人寻找他们的踪迹,却始终未果。   微雨从头到尾向凤澜讲述从流落凡间到遇到小黑的过程,小黑亦如实道来自己当初重伤掉落玄灵山,因为保命藏于无人的独净台休养生息,直到后来与江思昭结契,才得以离开独净台。   “结契。”凤澜眯起眼睛,视线剜向江思昭,“江思昭,是你要与凌曜结契?”   听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   小黑原是魔界之人,一直蛰伏在独净台,等待有人将他带出玄灵山,返回魔域。   江思昭紧抿了下唇,胸脯起伏,清亮的眼瞳暗了暗,“是我。”   “尊上,结契一事属下也是同意的。”凌曜连忙求情,他对凤澜与江思昭之间的恩怨颇有了解:“无忧仙尊如今亦是属下的主人,属下恳请尊上看在属下的面上,能放仙尊一马。”   凌曜当初之所以与江思昭结契一是为了得一份保障,虽然他本体是妖,不是魔,但以防万一被发现身份,他们也会看在他是江思昭的灵宠的份上不会除掉他。   二是他跟在江思昭身边也可以伺机寻找微雨,只有找到微雨才可以打开结界回到魔界。   但无论如何,他都辜负了江思昭对他的信任。   他的确利用了江思昭。   “哦?”凤眸把玩着琉璃盏,玩味道:“江思昭,要本尊放你一马么?”   江思昭默不作声,偷偷尝试给裴长砚传信,但他的法力不够穿过魔界结界。   搬救兵的法子不能用,他只能靠自己。   江思昭攥紧拳头。   江思昭下定决心。   江思昭毅然决然地点头。   他正经道:“嗯,需要你放我一马。”   打是打不过的,还是等师兄他们找到自己救他出去吧。   凤澜轻嗤,兽眸变冷:“来人,带无忧仙尊下去。”   侍卫闻声进殿,两个人高马大的魔物一左一右架着江思昭的两个胳膊,将人带下去。   “等等。”凤澜叫住他们,意味不明地弯唇:“给本座好好照顾无忧仙尊。”   “是。”   江思昭预感这好好招待必不会是字面意思,果不其然,当晚他向他们要东西吃,送来的膳食都是嗖的,压根无法入口。   忘记学如何辟谷了。   好饿…   好想回玄灵山…   深夜,江思昭饥肠辘辘地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给自己催眠。   他不饿,   他一点都不饿,   他真的一点都不饿。   饭食的香气从殿外飘来,似乎是烤鸡的味道,江思昭睁开眼,还以为是自己饿出幻觉了。   但香气越来越浓,且不受控制地钻进鼻孔。咕嘟,喉头吞咽一下。   魔宫的床榻与玄灵山不同,床板又硌又硬,躺着很不舒服。江思昭终是忍不住踩鞋下了床。   屋外夜色浓稠,他迫不及待往外走去。打开门,凤澜坐在院子里,面前摆满了一桌的饭菜,那发出香气的烤鸡摆在正中央,热腾腾的饭香钻进鼻子里,江思昭再次吞咽。   凤澜端起酒,狠狠饮了一口,掀眼望向站在门里的人,明知故问:“那么晚还没睡?看来本座的宫殿实在让你无法入眠啊。”   理智让江思昭没有走上前,他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有点骨气在的。   屋外的凤澜却变了脸色,他搞这么一出可不是为了吃闭门羹的,于是他大手一挥,原本被关上的房门再次从里面打开,江思昭再用力也没法再关上。   江思昭:......   最后使了一次力还是关不上,他放弃不管了,脱掉鞋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江思昭,起来。”   江思昭翻过身,面朝里。   “本座数三个数,不起的话...”威胁的话还没说完,江思昭便坐起身,眸色又凉又淡,他温声问道:“就如何?”   凤澜一下说不出话了。   两人隔了一条走廊相望,风砸到黑石雕像,发出窸窣叮响。   没看到预想中的乞求讨饶,凤澜感到烦闷,起身拂袖离去。   走到半路扭身放了句狠话:“江思昭,给本座走着瞧。”   江思昭:......   本以为他这般挑衅,第二日连嗖饭都没有了,没想到第二天送来的膳食出乎意料的好。   江思昭还以为凤澜让人在里面下了毒,谨慎地让送饭的侍卫先尝了一口,见侍卫没事才安心吃下去。   吃饱喝足后,他再次寻找出去之法。   凤澜一直派人看着他,他只能在魔宫走动,找了一圈别说如何出去,连个结界都找不到。   被关魔宫期间,小黑来见了他一次。不,现在应当叫凌曜。在微雨和凤澜的帮助下,小黑已经变回人形,是一个俊俏的男妖。   江思昭颇为惆怅,无疑他如今的处境是拜小黑所赐,但到底是自己辛辛苦苦结契的灵宠,他还是不忍心恨他,只是内心深处有些怨。   “仙尊。”凌曜自知有错,不敢上前,只敢站在屋外向江思昭俯身行礼。   江思昭背过身不去看他,心里酸酸涨涨,遭到背叛的感觉很难受。   凌曜,一只近身长近八尺的男妖,在江思昭面前仿佛犯了错的小孩,江思昭不应声他就不直起身。   两人这般僵持着,最后还是江思昭先忍不住,对外面喊道:“何事?”   凌曜这才缓缓起身,他是“小黑”的时候性格调皮活泼,如今变回原样反倒拘谨。   “主人,我可以进来么?”   江思昭闭了闭眼,说:“进来。”   凌曜进屋,看到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问道:“仙尊今日吃得可好?”   “尚可。”   “那就好,我已经将昨日给仙尊送嗖饭的侍卫调走了,往后仙尊可以安心用膳。”   江思昭捏着掌心,闻言动作一顿,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凌曜是凌曜,不是小黑。   他不能对他心软。   “您有什么需要可以与我说,我尽量帮您。”   “我想离开,可以么?”   凌曜沉默,他自不可能放江思昭走,就算是违背主宠间忠诚的契约也不行。   凤澜于他有再造之恩,他曾经发过誓此生都不会背叛凤澜。   早料到会被拒绝,江思昭轻哼了声,他对凌曜说:“你走吧,我没什么想要的。”   凌曜心里也不好受,但注定忠义两难全,他单膝跪在江思昭身前,低头说:“主人,您...您要是生气,可以用契约惩罚我。”   江思昭蹙了蹙眉尖,当初结契时师兄好像说过灵宠此生不可背叛主人否则会受到惩罚,但现在小黑背叛了他,就意味着他现在可以惩罚小黑。   惩罚小黑。   江思昭团起手,灵力在掌心蓄起,五指曲起,光线下指骨透着淡淡的粉色。   与此同时,丹华宫内,众长老依旧守在玻璃球前。   他们监视着丹叶林里每位弟子的一举一动。距离秋猎开始已经过去整整五日,收获最多的三人分别是玄灵山寂怀月,剑宗陈阁,药宗叶雪衣,第四名玄灵山李沉舟紧随其后。   “裴掌门果真教导有方,这寂怀月不出意外的话应是今年的榜首,位居第四的李沉舟也是修炼的好苗子。”   “我看未必,眼下寂怀月与陈阁一人往东往西,东边虽然妖兽众多,但都是中阶妖兽,而西边是那万古大妖的巢穴,如若陈阁能拿下这大妖的妖丹,定能一举反超那寂怀月。”   “照方长老这般说,雪衣也正往西边去,雪衣亦有机会夺得榜首。”   几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唯有裴长砚始终一言不发。玄衣的袖口宽大,无人注意到他藏在其下的掌心正摩挲着一块玉佩,指腹来回碾磨,像捏面团。有长老询问他的看法,裴长砚动作未动,启唇淡淡道:“乾坤未定。”   这话的意思便是让他们切莫过早下定论,秋猎总共长达十四日,目前还未过半,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成为最终赢家。   距离江思昭下山也过去五日,有林修远陪同裴长砚的确没有那么担心,但总怕会产生万一。   期间他借山门事务之由暂且离开。回到丹华宫寝殿后,他便施法探寻江思昭的位置。金色的光束从天空飞过,落到江南城内,但在他要进一步确定具体位置时,光束却停在一间青楼前不动弹了。   英挺的剑眉陡然压低,丝丝戾气从眼底渗出。   他再次施法,但法术依旧停在半空,与江思昭怀里的玉佩失去了联系。   江思昭不会在他面前说谎,说去了江南便是去了江南,即使改变路线去别处也会提前向他传信告知,所以失联的唯一可能是江思昭被人掳走了。   而他没法在江南城里探寻到江思昭的气息,也正说明江思昭已经不在凡界。   “掌门师兄!”   林修远匆匆赶回来,只有他一人更证实了裴长砚的想法。   那日江思昭被微雨带走,林修远尝试顺着他们消失的气息追去却未果。微雨不知用何方法完全隐藏了气息,林修远追踪多日依旧没找到他们去了何处。只能从微雨额心的印记辨认出他们绝非人族,至于是妖或是魔却不得而知。   林修远把情况快速地向裴长砚说明一番,裴长砚面色极冷,掌心收回的金光仿佛笼罩着黑烟,变得有些黯淡。   “掌门师兄,是修远之过,没有护好无忧。”   林修远呼吸沉重,想起多日前他信誓旦旦地对江思昭说一定不会发生意外,心里愈发苦涩。   裴长砚压去眸底汹涌,垂目望着弓身的林修远,视线寒凉如冰。   半晌,他启唇一字一句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本尊。”   他不该轻信旁人,更不该放江思昭走。   他的师弟就像笼子里娇生惯养的雀鸟,离了他一刻都活不了。 第19章 深夜,江思昭正要休息,门突然从外面踢开。  一个魔族侍……   深夜,江思昭正要休息,门突然从外面踢开。   一个魔族侍卫抱来一套衣服扔给他,“尊上找你,快换好衣服后跟我走!”   江思昭神情很淡:“不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一脸凶相,当即从身后抽出鞭子往他身上抽。   江思昭立刻施法还击。   凤澜他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他还打不过么?   一人一魔打得有来有回。动静之大,惊动了路过的凌曜,凌曜抬头见是江思昭的寝殿,脸色霎时一变,上前攥住侍卫的鞭子狠狠往地上一扔。   侍卫踉跄几步,刚要张口骂看到是凌曜又立刻弯身行礼:“参,参加凌大人。”   “滚。”凌曜冷着脸。   侍卫弯腰捡起鞭子,灰溜溜地退下了。   侍卫离开,凌曜上前,一脸关切道:“仙尊可有受伤?”   江思昭顺了顺气,反问道:“我受没受伤你不知道?”   凌曜闭嘴不说话了,低头暗自施法。   结契之后主宠可以彼此感应对方身体状况,他用法术小心检查一番江思昭全身,见没受伤方放下心。   “他来寻您所为何事?”   江思昭侧身坐在床边,闻言瞪了凌曜一眼。想起方才那侍卫的话,在地上找寻一番,从床底扒拉出已经沾上灰尘的衣服。   衣服只脏了点其余倒是完好,江思昭刚平复好的呼吸突然加快,他啪地一下把衣服扔回地上。   轻薄的一层的透明紫纱,开衩快开到大腿根,全身上下没有扣结,只有横在腰间的一条带子,还是系不紧的那种。   江思昭不可置信地看凌曜:“这是衣服么?这是衣服么!”手指着地上的一块布料,眼尾都红了。   凌曜倒是没那么惊讶,他毕竟是魔尊的左膀右臂,平日与魔界其他城主打交道,见过不少世面。   “尊上让您穿的?”他一下猜到。   江思昭冷哼,胸脯不断起伏。   反正他是不会穿的。   凌曜拾起地上的脏衣服,对江思昭说:“我去向尊上说给您换一套衣服。”然而还没等他出房门,凤澜便凭空出现,黑色铠甲悬立:“怎么?你也喜欢这衣服,也想穿。”   “属下不敢。”凌曜抱手。   “滚。”凤澜淡淡启唇。   凌曜只得听令往外走,步伐急促,手里还抓着那件脏衣服,生怕凤澜反悔似的。   凤澜收回视线,语气意有所指:“凌曜倒是对你忠心耿耿。”   江思昭冷哼反驳:“要真是忠心耿耿,我早就跑掉了。”   “跑?”凤澜噗嗤笑出声,他弯身凑在江思昭耳畔,轻飘飘地呼出气息:“痴心妄想。”   沙拉—布料摩擦的声音,新的轻纱紫裙铺开在床榻上。   凤澜命令:“穿上。”   江思昭硬气:“不穿。”   凤澜眯眼,指尖冒出的魔气环绕在江思昭全身,化成无数柄刀锋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   江思昭皱眉:“凶什么,我穿就是了。”随即抓住裙子,往身上一套。   非常违和的装扮,淡蓝色长袍外套了一件紫裙。   凤澜:......   “啧。”   他不耐地拧起眉,大手一挥直接帮江思昭脱掉了里面的长袍连带着里衣。   裁剪合适的裙子修身,腰带松散地系着,薄薄的一层纱遮住腰臀,前领齐胸,淡紫色仿佛盛放的薰衣草。   江思昭惊恐地一屁股坐下,他从没穿过这种衣服,师兄自也从不允许他这般装束。   太露了!   “不能这样穿!”   “本座瞧着能。”凤澜打量,视线落在江思昭僵滞的表情,笑容耐人寻味。他圈住江思昭的胳膊,不顾意愿地一把将人拉起,两人消失在屋里。   宫殿歌舞生平,舞姬翩翩起舞,一位魔族首领坐在台下,怀里搂着两个陪侍。   凤澜从半空出现,缓缓降落在昭示地位的龙纹椅。   黑色长龙的眼珠凸起,睥睨众生。   魔尊现,万魔跪。   魔族首领见状搂着人乐呵呵地向凤澜喊了一声:“尊上。”   凤澜并未计较此人的无礼,噙着嘴角淡笑:“多日不见,岸首领还是一如既往英武。”   岸涯哈哈大笑,大手粗糙,攥住侍从的纤纤腰身,就着将她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   江思昭立在凤澜身后,像一只漂亮的小花瓶,一动不动。   “这是尊上新得的宠物?”岸涯下巴扬起,饶有趣味地指了指江思昭,语气调笑:“是个人族,如此孱弱,能让尊上尽兴么?”   江思昭深呼吸,默默攥紧拳头。   他算是知道凤澜让他来的目的了,就是要看别人羞辱他。   方才听凤澜喊他岸首领,那这魔大概只是魔族小首领。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小首领竟都能羞辱他。   “放肆。”江思昭绷着脸,回忆起师兄教训人的方式,倒是有几分严肃的模样,他垂眼点着岸涯,“你可知我的身份?”   凤澜挑起眉。   岸涯一愣,一时被江思昭的气势唬住,但紧接着扑哧笑出声,粗浓的胡须吹起,盖住鼻孔。   气势再足,不过是个人族废物。   “哈哈哈哈,还是个小辣椒。”岸涯推开怀里的陪侍,高大肥壮的身体像是野兽,从座位腾空而起,一步一步往江思昭靠近。   每走一步,宫殿都要震上一震。   江思昭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剜着人,如若忽略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他看起来镇定非常。   “岸首领。”凤澜语气没有情绪。   岸涯停在原地,距离江思昭只有三步的位置,虽然他一直不服凤澜,但碍于魔尊的身份没有贸然上前。   “尊上,宠物不听话就得给点颜色瞧瞧。”岸涯笑道,狭窄的眼睛如同老鼠黏在江思昭身上:“不然忘了规矩可不好。”   “宠物再不听话,也只能主人训。”凤澜挑起眼与岸涯相视,意味深长地说:“越俎代庖才是忘了规矩。”   两道视线在隔空碰撞,无声无息地擦出呛人的硝烟。   凤澜一把揽过身旁的江思昭,坐到自己怀里,拍了拍他僵直的脊背。   “昭昭,告诉岸首领你的身份。”   江思昭心里一阵恶寒,但他很识大体地忍住恶心,暂时跟凤澜站在同一战线。   眼瞳瞥向岸涯,一字一句道:“本尊是玄灵山无忧仙尊,你岂敢放肆?”   言罢,岸涯突然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玄...玄灵山?   脑海闪过一些陈年片段。   曾经有一位浑身金光的修士下凡除恶,他亲眼看到他用剑指着一位魔族将领,在那位将领的惊惧面容下毫不留情地割下他的头颅,悬挂在四方城城墙,震慑八方。   至此,四方城之人再不允许出魔界。周围百姓感恩戴德,至今村里仍供奉着一尊名叫裴长砚的修士的道观。   岸涯永远记得那一日,裴长砚如何一人歼灭四方城数千只魔物。他当时重伤,全身魔气微乎其微,耗尽最后力气躲进了装满泔水的罐子里,才侥幸逃过一劫。   裴长砚就来自玄灵山。   时过多年,再次听到与他有关的名字,岸涯依旧忍不住心悸,向后踉跄一步,面色惨白。   凤澜何时与玄灵山的人牵扯到了一起?   本以为老魔王年事已高,不足畏惧,只有凤澜一人要坐稳魔尊之位属实不易。   但眼下凤澜似乎得了玄灵山的助力,这可如何是好?   “裴...裴长砚与你是何关系?”   没想到岸涯会认识他的师兄。   江思昭自豪地挺起胸脯,说:“裴长砚是我师兄。”   师兄果真厉害,名号竟都传到了魔界。   岸涯再也难起狎昵之思,嘴里喃喃道“师兄”,失魂落魄地跌回自己的座位。   裴长砚如此强大,他的师弟定也是不容小觑。   凤澜嘲讽般冷嗤,虎口卡着江思昭的下巴,强行抹掉他脸上盈盈笑意,“仗势欺人。”   江思昭鼓着腮,挣脱凤澜的桎梏未果。以为他是嫉妒,扬起眉说:“羡慕么?我有师兄你没有。”   凤澜:......   舌头抵了抵腮:“本座羡慕死了。”   江思昭灵机一动,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不羡慕。”   “哦?”   江思昭深明大义:“你认我当师兄,我的师弟就是师兄的师弟,以后你也可以喊师兄师兄了。”   凤澜无语:“你可真他娘的聪明。”   江思昭的确聪明,想得也很美。   如果凤澜认他当师兄,魔尊是他的师弟,那他岂不是就能在魔界来去自如。   轻轻晃了晃凤澜的肩膀,絮絮地劝说道:“当裴长砚的师弟欸,裴长砚,你真的不心动么?”   凤澜配合地相视而笑,随后嘴角绷直,声音寒凉:“不心动。”   江思昭:……   小手从凤澜的肩膀拿下来,他恨铁不成钢似地叹声气。   不识好歹啊。   自从得知江思昭是玄灵山的人后,岸涯便一直心不在焉地被美人喂着酒。   如今凤澜与玄灵山搭上线,这可如何是好?   心事重重地看完跳舞,岸涯起身向凤澜行礼:“多谢尊上招待,属下想起四方城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凤澜却没答应:“岸首领好久不来本座这里一次,那么急就要回去。四方城有何大事还需要岸首领亲自回去处理?”   岸涯掌心发汗,听凤澜接着说:“正好过几日要举办神祭,岸首领不妨多留几日,省得这来回折腾。要是折腾出问题,一时心急做错了事就不好了,岸首领以为呢?”   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计划败露,岸涯缓缓抬起头看凤澜,见凤澜面色无异,才暗自舒口气。   应是他想多了。   但话已至此,岸涯只得应下,“是,属下听令。”   至于凤澜与玄灵山之事只能另寻机会将消息传出去。 第20章 等到岸涯退下,江思昭从凤澜身上跳下去,萦绕许久的海棠香远离鼻……   等到岸涯退下,江思昭从凤澜身上跳下去,萦绕许久的海棠香远离鼻尖,凤澜下意识地勾了勾指。   江思昭语气肯定,乌亮的眼睛一动不动:“你在利用我。”像是躲在花丛里的小狐狸,从枝丫间探出一只滴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人。   凤澜轻嗤:“何以见得?”   江思昭:“你想用我的身份让岸涯忌惮。”   既被看出凤澜便也不再与人绕弯子,眉心缓缓舒展,像是慵懒的大猫眯起眼眸:   “便是利用了又怎样?”   就是看出,你又能耐我所何。   江思昭:……   小脑瓜转动,他恍然扬起唇腼腆一笑:“是你的话我不介意。”含着水光的明眸天真,惊为天人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人沦陷其中。   凤澜脸色僵滞,狭长的凤眼不可置信般瞪大,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骇人的话。   “你…你说什么?”   江思昭提高声音:“我不介意。”   只要你让我利用回去就好了。   下半句他没说出口。   凤澜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平息。   锋利的眉峰拧成死结状,目光惊慌审视,再三确认这是江思昭本人,不是旁人冒充,也没有被人夺舍。   他为何要这般说?   这话说的实在暧昧,感情经历为零的魔尊大人头一回遇上有人向他如此直白地坦露心迹,被搅得心急火燎。   甘愿被本座利用…难不成…难不成…不可能吧。   有些想法一旦冒了头便如同往稻草堆里丢了一个小火苗,哗地一下就燎原。   有何不可能?他以前如此喜爱本座的兽形,摸了整整一个下午都不愿松开。更何况是如今的本座,凤澜低头瞄了眼自己,他自认自己外形条件担得上魔族之首,以往的爱慕者更是无数。   莫非,江思昭也爱慕本座。   !   脑中的线砰地一声崩断,凤澜呼吸加重,若是江思昭也爱慕他,那此番到魔界或许是有意为之。   江思昭瞧着凤澜五颜六色的表情,疑惑道:“凤澜?”   凤澜撩起睫毛,底下眼神饱含复杂。   诚然,他与江思昭是不可能的。   他堂堂魔尊怎能与一届凡人修士混在一起。   但若是江思昭执意纠缠,他也最多只能给江思昭一个侍从的身份。   不知为何,凤澜心中无端生出愧疚。   江思昭再如何也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侍从的身份好像有些侮辱人。   凤澜五味杂陈:“江思昭,你可有想要之物?”   江思昭眼睛一亮。   上当了!   他立刻回答:“有的。”   似乎早已料到,凤澜颇为深沉地叹气。   “只要不太过分,本座都会尽量满足你。”   除了他的魔后之位,其余他尽量想办法。   没想到凤澜竟然那么轻松就上当了,江思昭开心地勾了勾唇,斟酌说辞:“你可以与我一同回玄灵山么?”   又一道重击!   凤澜刚平复的心情被搅得七上八下,这么快就带他回去见家长,简直得寸进尺!   “你就如此等不及?”凤澜语气含了一丝愠怒,他不明白江思昭怎能如此草率,还没得到他的回应,就要带他回去见家长。   这玄灵山之人,都如此不矜持!   而江思昭在魔界住了那么多天,每日像关犯人时时被人看着,只能在魔宫里活动,他实在想念玄灵山的生活。   想玄灵山,想师兄,想怀月和沉舟还想南言修远。他一时情难自抑,双眸浮出些水光,闷着声点头:“嗯,等不及。”   凤澜呼吸一滞。   “凤澜,你很好。我来魔界这些天虽然被一些人针对羞辱,但我知道都不是你的授意。你没有把我关进牢房,反倒还日日让人给我送饭。包括上次你把我掳走对我说走着瞧,后来也没有真的与我计较。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江思昭吸着鼻子,语气听起来很诚恳,他接着说:“虽然你刚才利用了我,但我愿意被你利用。”   凤澜哑口无言。   针对羞辱其实是他暗中授意,没有关进牢房用刑是怕日后与玄灵山为敌,至于没有真的计较也是因为他进不去玄灵山结界更没法再次把人掳走。   胸口仿佛坠着一块巨石,又闷又胀。   漫漫魔生中他第一次感到何为“良心不安”。   江思昭踢踢裙摆,扁着嘴小声说:“这裙子很…好看,但有些不太…庄重,我跟在你身边代表的是你的面子,还是要装扮正式一些。”   胸口的巨石堆成一座小山,彻底压垮了凤澜岌岌可危的良心。   “本座答应你!”凤澜大手一挥立刻帮江思昭换回了所有的装束。   江思昭顿时自在不少,脸颊两侧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   “谢谢你,凤澜。”   他真厉害,这次没让师兄来救他。   凤澜绷着嘴,鼻腔发出一声轰鸣。   突然想起什么,江思昭掀起睫毛,恰好凤澜也正看着他。江思昭一哽,随即浅浅一笑:“你前几日说要与我比试…”   凤澜打断了他,笑话,比试?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况且他爹从小就教导过他永远不要跟夫人论输赢,因为赢也是输。   “不比了。”凤澜很邪气地勾唇,“本座认输。”   江思昭:?   “你认输?”江思昭惊讶。   凤澜“嗯”了声,“怎么,你想比?”   江思昭快速道:“不想。”   “最近要举行神祭,等到神祭之后本座再与你一同回玄灵山。”   虽然很迫不及待,但江思昭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乖巧地点头:“好。”   “别撒娇。”凤澜轻咳一声,大掌盖在江思昭脸蛋。   江思昭:?   回头去向他爹讨教讨教,当年他是如何力排众议娶了一位凡人修士为魔后。   ……   神祭当日,魔宫外所有能叫的上名字的魔族都前来参加。   黑曜石柱分别竖立东西南北,巫祝站在中央的祭台,嘴里喃喃念着古老的咒语。   乌泱泱的魔群极具压迫,江思昭站在魔宫上方,纤挑的身影如同青松,脚踩霞光,伫立在神殿之上。   人生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魔物,江思昭坚持不过半刻,便忍不住往后退,恰好撞上凤澜的胸膛。   “怕了?”凤澜饶有兴致地挑眉。   江思昭嘴硬:“没有。”   他可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怎能被几只魔物就吓倒。   凤澜穿了一身黑色铠甲,长发高高束起,眉眼锋利妖邪,颇有当年一人挡万魔的气势。   少年魔尊横空出世,他是全魔族最英勇的魔。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害怕,江思昭强撑着站在凤澜身侧,并未转身离去。   神祭一年一度,是魔族最盛大的典礼,自第一任魔尊上位延续至今,从未间断。   无论人妖或是魔都向往成神,众生皆渴望入神界,但迄今为止,就连最强大的修士在步入化神境后便一直停滞不前,直到仙逝也未能成功飞升。   尽管如此,后世并未减少成神的热情,反倒更加痴狂。   神意味着权力,法力,还有操控命运的神力,神是不死的。   神祭是魔族向神的祷告。   数千年前仙魔大战,魔族溃败,是神救了魔族一脉。   仙魔孰正孰恶从未有过确切的答案,万物本性复杂,仙未必正,魔也未必恶,这是创世神定下的规矩。   仙魔和平共处,谁都能占据至高点,无论哪一族犯错都要接受惩罚。而惩罚只由创世神决定,不允许其中一方借着由头吞并另一方。   权力需要制衡,否则会天下大乱,神绝不允许哪一方被灭族。   “天神大人....”巫祝拄着一根流传上千年的拐杖,向上天念咒语。   江思昭看到凤澜弯身,他闭上眼睛,模样鲜有如此虔诚。   台下魔族也纷纷跪地,向天神行礼。   唯有江思昭格格不入,他愣愣地看看四周,丝毫没有动弹,像一个异类。   某一刻,他很想为了合群学凤澜弓身。最终还是忍住这种突兀的不适,毕竟是人家魔族的典礼,他在这行礼是怎么回事。   典礼历时三日,凤澜顾不上他,江思昭趁没人盯着,往魔宫外逛去,试图寻找出去之法。   稍一不留神逛远了,结界没找到,还闯进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前方是一片与魔域格格不入的竹林,空气中浮动稀薄的烟雾,如临仙境,不像是魔域倒像是玄灵山的后山。   差点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跑回了玄灵山,江思昭欢快地往前跑,随即想起这里是魔界,若是误闯了什么魔物的巢穴就不好了。他后怕地缩回脚,但已经来不及,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竹林深处幽幽传来。   “何人擅闯此地?”   江思昭下意识屏住呼吸,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不要…   但怎么可能?   一条藤蔓如同蟒蛇穿行草丛,嗖地一下缠住江思昭的脚腕,然后猛地收紧。   “唔。”   甚至来不及挣扎江思昭就被吊到树上,脑中气血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入目的是一个紫衣男子。   男人面貌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下颌线刀削般锋利,容貌阴郁冷峻,有一双与凤澜如出一辙的凤眸。   与凤澜相像,那边是:“你是凤澜的父亲?”   听闻上任魔尊老魔王依旧在世,不过一直避世不出,不会那么巧让他碰到了吧。   “人族?”   为了保命,江思昭连忙说起自己与凤澜的关系:“是,我是凤澜的人族朋友。”   “凤儿何时有人族朋友?”男子猛然掐住他的脖子,掌心收紧,手背青筋一根根泛起,语气阴狠地说:“人族,果然都是狡猾的骗子。”   脸颊涨红,江思昭扒拉着掐在脖子上的手,呼吸阻塞,面色极度痛苦。   “放开..我。”   挣扎间玉佩从腰间滑落,掉在地上。   男人随意扫了眼,紧接着表情变得古怪。他松开手,捡起地上的玉佩细细端详。   “咳咳...”   江思昭捂着脖子大口呼吸,脖颈处留下一道很深的红痕。   “你是玄灵山之人?”男人质问江思昭,压抑的声音有几分诡异的颤抖,他捏起江思昭的下颌重新打量他的面貌,最终与记忆里的小人对上。   男人呼吸急促:“你和玄灵子是何关系?”   江思昭不敢说谎,顿道:“玄...玄灵子是我师父。”   话一出,男人的眼神陡然偏执,幽深的凤眸翻起巨浪,指尖捏碎江思昭的玉佩。   顾不上脖子上的伤,江思昭心疼地伸手对着地上碎成粉尘的玉佩。   我的玉佩! 第21章 “你为何摔我玉佩?”江思昭也顾不上害怕,红着眼睛喃   “你为何摔我玉佩?”江思昭也顾不上害怕,红着眼睛喃喃道:“怎么这样啊......”   凤渊冷笑:“本座不仅可以摔你的玉佩,还可以把你摔成碎片。”   “摔吧!”江思昭也是有脾气的,破罐子破摔:“把我摔成碎片,我师兄定不会放过你。”   “你师兄?”凤渊眼珠转动,似乎觉得可笑,凑近对着江思昭说:“就算是你师父玄灵子,也无法奈何本座,你师兄真要是来正好可以被本座凑成两堆碎片。”   江思昭瞪着这人,胸脯起伏,像是被唬住了。   世间对老魔王的传言不多,只说他并非纯种魔族,而是人魔混血。年少时没有显现出魔族特征,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人族,以凡人的身份拜入仙门修炼。   因着是人魔混血,修炼天赋比普通凡人高许多,境界一路攀升。直到后来被人指认出是魔族。   彼时人魔对立,人族认为魔族是奸邪之物,凡遇上即格杀勿论。仙门更是痛恨魔族,   凤渊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魔族印记,长老当即下令逮捕,并宣布择期斩首示众。   墙倒众人推。平日对凤渊寄予厚望的师尊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不心疼这个弟子,只是失望又生气,竟被一个魔族蒙蔽至今。   凤渊是他的污点,是他仙门的污点。   一夕之间,本是光风霁月的仙门徒弟一朝沦为阶下囚。无人听凤渊的解释,也无人站在他身边。旧日所有被他纳为朋友行列的人都嫌恶地看着他,似乎他是世间罪大恶极之人,恨不得与他撇清所有关系。   唯有一人,那人不在他“朋友”的范围内,甚至平日完全与他对立。   说来可笑,当他陷于这般境地时,唯一站在他身旁的却是那“对立之人”。   不过无论那人如何奔走求情,凤渊的魔族身份足以让所有解释变得苍白。他救不了凤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压上诛魔台。   几百年后,新任魔尊继位,凤澜重新现世。   他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攻打仙门,有人说他是为了替自己报当年之仇,也有人说他在逼一人现世。   攻打当日,万千魔物闯入仙门,但不知怎地只围着仙门待了一晚,第二日又浩浩荡荡返回魔域,此后再也没犯过仙门。   有人猜测凤澜之所以攻上仙门是为一人,而那人正是当年帮他“逃走”之人,但只是传言,并没有人亲眼所见。   时过境迁真相是何只有凤澜本人知晓。   “爹!”   声音从竹林外传来,凤澜身上铠甲未退,大步往竹林这边赶来。   走上前看看被倒吊起来的江思昭,再看看他爹阴沉的脸,挥手解除捆着江思昭的藤蔓。   他爹平日就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疯魔样,凤澜便只觉是因为江思昭擅闯他爹的地盘才被他爹绑了起来。   江思昭感激地看了凤澜一眼,随后蹲下捡碎成渣渣的碎片。   这玉佩陪了他许多时日,如今说碎就碎,他万分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没有玉佩就没法与师兄传信,师兄还能找到他么?   思绪间碎片不小心划伤手,葱白如玉的指尖沁出血珠,怪碍眼的。凤澜皱眉,把人拉起来:“碎成这样就别要了。本座库房里比这好的多了,回头给你拿一个。”   江思昭是个念旧之人,给他的玉佩再好也不是这个了,他小声说谢谢,还是执着地把碎片放进锦囊里。   凤渊瞧着儿子对江思昭的举动,反问道:“凤儿,魔域何时允许人族来去自如了?”   凤澜暂时还没做好准备把他与江思昭的事情告知凤渊,避重就轻地说:“爹,他是被儿子带进魔域的,并非有意闯进此处打扰你。”   到底是活了好几百年的魔,凤渊一下便看出猫腻,余光轻飘飘扫过江思昭,杀意更甚。   人族果然很爱蛊惑人心。   凤澜内心讥讽,但他有的是法子对付人族。   “既如此,便让他留在此处。”   江思昭顿时一脸惊恐地对凤澜摇头。   他不要留在这里,会被摔成碎片的!   刚想出声让凤澜带他走,被凤渊预料到了意图,凤渊讳莫的视线布满寒霜。话语哽在喉咙里,他闭上嘴,往凤澜身边挪了一步。   用眼神向凤澜传达,带我走!快带我走!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一向思维跳脱的凤澜这次却完美地接收到江思昭眼神的意思,魔心跳动。   如此依赖他,果然是爱慕本座。   “爹,他就不留你这了吧,儿子与他有要事要办。”   凤澜凉凉地勾唇,他这儿子简直无可救药,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替人数钱。   说出的话直白又扎心:“他这个废物能办何事?”   江思昭:……   凤澜:……   可恶。   “本座要有这样的徒弟,早该逐出师门。玄灵子,是该死。”凤澜眸底涌动,咬重了“该死”二字。   又补了一刀。   “别骂我师尊。”江思昭皱眉。   这人真是,一直提他师尊作甚!   凤澜忽地狂笑,眼尾都笑出了泪。   他手一横,掐住江思昭的脖颈,语气疯魔:“本座说的有何错,你师尊是天下最.该.死之人。”   呼吸阻塞,江思昭脸蛋涨红,用力拍打脖子上的手,但也不过是隔靴挠痒,起不到一点作用。   “爹!”知晓他爹又犯病了,他有经验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强行掰他爹的手,不然惹怒了人,他爹一定会把江思昭掐死。   凤澜跪下求情:“请爹放过儿子的魔后。”   “魔后?”凤渊不可置信地望向凤澜,接着又笑了起来,“凤儿,你要娶人族为魔后?”   凤澜看着他爹,想说你当年不就娶了个人族修士,这么惊讶作何?   但他嘴上不能这样说,继续求情:“儿子不孝,请爹手下留情。”   江思昭觉得自己实在倒霉,好不容易结契的灵宠是魔尊的属下,就连迷路也能闯进这个坏人的地盘。   意识逐渐模糊,江思昭突然想,以他的身份,还以为会死在那档子事上。   没想到……   等等,会不会因为他一直没跟人酱酱酿酿才会导致今日灾祸。因为他违反了世界的剧情,天神降下惩罚,让他提早死期。   眼前起了水雾,他不想死。   天神大人,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走剧情。   “爹!”   凤渊冷嗤,猛然抽回手。   江思昭一时脱力,软着身体直直往下倒,被凤澜眼疾手快接住了。   凤渊背过身,突然感应到什么往远处看去,精致的眉心快速拧了拧。   他回头望向不争气的傻儿子和废物人族,话语意味不明:“凤儿,本座说过不再插手魔族事务,无论发生何事自行解决。”   言罢,身影消失在远处。   凤澜抱着江思昭回魔宫。   魔宫空无一人,空气中流动着死寂。   凤澜坐到龙纹椅,把江思昭放到身侧的榻上,紧皱着眉唤他:“江无忧。”   江思昭回过神,接着开始剧烈咳嗽。   情绪大起大落后人变得有些迟钝。   “唔。”   “来人。”凤澜一面扶着江思昭。   手没轻没重的,把人胳膊捏出几道红痕。   过了一会儿,无人进来。   凤澜心里涌起戾气,冲门外大声吼道:“凌曜!”   凌曜也未赶来,凤澜顿时意识到不对。用法术探向祭典,发现祭场早已乱做一团。   “尊上!”一只魔物匆匆跑来,跑到宫殿噗通一声跪地,“尊上不好了!”   凤澜心里一沉,隐隐有了猜测:“何事?”   “尊上,岸涯联合东,西两座城池首领造反了!现下他们,他们已经打到了魔宫外,凌曜大人和微雨大人正带人苦苦抵御。”   “造反。”凤澜怒极反笑,“不自量力。”   江思昭听了个大概,揉着被掐疼的脖颈,眼角包出泪花。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心力再感叹自己的倒霉,头一回来魔域就遇上叛乱。   “凤澜,”刚咳嗽完,声音不似往日清润,夹杂沙哑,“可以打赢么?”   凤澜狂妄:“本座从未输过。”   江思昭沉默一瞬,听凤澜慢悠悠地说:“输给夫人不算。”说话时唇角扬起,笑得有些邪。   江思昭:?   输给夫人?不对,谁是你夫人?   凤澜看他迷茫的表情,捏住江思昭的腮帮子,凤眸大猫似眯起:“江思昭,算上一会儿本座救了你两回,救命之恩仔细想想该如何报答。”   再者,本就是江思昭先爱慕他,以身相许倒是便宜江思昭了。   祭场早已乱作一团,两方人马焦灼对峙。岸涯一方筹划篡位许久,虽然如今比他们计划提前一段时日,但还是凭借人数力压凤澜一行人。   凤澜的人被拦在了祭场外,岸涯让人封锁消息,他们对造反一事完全不知晓。加上神祭还没结束,他们不能进入祭场,人数优势让凤澜这边的人很快落了下风。   然凤澜一人能挡千人,他加入争斗后很快扭转战局。   岸涯见势不妙,急忙用出杀手锏—囚魔塔。   刺眼的白光从塔里放出,凤澜随意地抹了抹溅到脸侧的血,完全没把此物放在眼里。   紧接着他感到周身魔气被塔吞噬时,脸色阴沉滴墨,剜向岸涯的目光淬了冰。   囚魔塔—仙门的法宝。   岸涯竟与外族勾结,好得很。   凤澜捂住胸口,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血,死死睨向正得意洋洋的岸涯,视线阴鸷饱含杀意。岸涯心里一惊,腿软下意识要跪地。随即想到凤澜很快不是魔尊,维持着僵硬的表情,冲凤澜挑衅地笑。   另一边江思昭坐在忘川河边,凤澜让他在此处等他。   也不知叛乱何时结束,江思昭叹了声气,他已经在此处等了一个时辰。   想回去偷偷看一眼,他还等着凤澜带他出魔界呢。   咚地一声巨响,一块黑漆漆的“巨石”从天而降,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到他脚边。   破碎的铠甲沾满污血,江思昭吓了一跳,上前看清这人的面貌,睁大眼喊道:“凤澜?”   不远处脚步声急促如同鼓点,是来追杀凤澜之人。   江思昭攥紧衣摆,慌乱间反应过来凤澜应该是败了。   快跑!   脑中跳出这个想法,他得快跑,不然落到那群魔物手里就完了。   他扭身逃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江思昭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咬着牙跑了两步。   可恶。   突然刹住步子,他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凤澜,接着往林子里跑。   魔物一直紧追不舍。   本来一个人跑就很累,还托着个昏迷的凤澜,大大降低了他的逃跑速度,被追上是迟早的。   江思昭此刻非常感谢过去逼他跑步的南言,不然他肯定坚持不了那么久。   咬着牙一直往林子深处跑,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本能让他逼自己没有停下。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到底还带着个累赘,很快魔物就追了上来。   江思昭苦着脸,连忙扒开一个灌木丛先把凤澜扔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这灌木丛下面竟藏着一个结界。   两人扑通落地。   江思昭惊呼,捂住砸疼的屁股环顾四处。   这里是一个山洞。   洞口处响起不轻不重脚步声。   心脏提到嗓子眼,江思昭拾起脚边的树枝对着洞口的人,身体剧烈颤抖。   男人的身影被小火苗映到墙上,黑漆漆的影子越来越近。   “何人?”寂怀月先注意到山洞里的陌生气息,冷淡的声音响起。   神经紧紧绷着,江思昭头脑一片空白,一时没辨认出这道熟悉的声音。   寂怀月把火光对着人,眉心愕然舒展,加快步伐上前:“师尊?” 视线再往下移,注意到江思昭屁股底下坐着的人,语气加重:“魔尊。” 第22章 火光映照下,江思昭脸越发苍白,嘴唇颤抖,一副受了惊……   火光映照下,江思昭脸越发苍白,嘴唇颤抖,一副受了惊吓的惊惧状。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寂怀月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   不是魔物,是怀月。   江思昭脱力地扔掉树枝,唇色惨白:“怀月。”   寂怀月心里一酸,全然没想到竟会在此处与师尊重逢,连忙上前扶起江思昭。   江思昭眼皮耷拉,一副失神模样,攀住寂怀月手臂站起。   陡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躺在地上昏迷的凤澜。   ……   寂怀月去附近的河边取了些干净的水,又摘了能吃的野果洗干净抱回来。   江思昭埋头啃食果子,干裂的嘴唇被汁水浸润。   “师尊为何会出现在此?”   接过寂怀月递来的帕子擦嘴,江思昭长话短说:“我不小心闯进了魔界,正遇上魔域发生叛乱,我就逃命逃到一个林子,然后掉进结界被传送到这里。”   “咳咳。”凤澜苏醒,撑起身体,往旁边吐了口血。黑色的魔血腐蚀了杂草,刺啦冒出黑烟。   囚魔塔里蕴含上古神力,他被神力所伤才重伤至此。   是他轻敌,没料到岸涯一众人竟与外族勾结。   幽眸暗流涌动,抬头对上江思昭投来的目光,又霎时松动:“江无忧。”   没等来江思昭回话,寂怀月站至两人之间,严严实实挡住了后面的人。   他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尊上。”   凤澜看向面前的男人,扶着墙壁缓缓坐起,双腿半曲,语气嘲讽:“又见面了,手下败将。”   寂怀月眼神陡然一冷,攥紧银剑的手缩紧。   从容不过片刻,凤澜又开始吐血,身上的铠甲在逃跑过程中掉了大半,只剩几片堪堪裹着肩头。   囚魔塔灼出的伤口不断冒黑气,他面色痛苦,强撑着仰头调息。   “师尊,秋猎今日便结束了,我送您出去。”   寂怀月余光扫了眼凤澜,今日并非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凤澜受了重伤,哪怕他赢也胜之不武,说不定还给师尊留下一个趁人之危的坏印象。   江思昭点头,“好。”   如同远游的人经历了一番挫折想回家,他现在很想立刻回玄灵山,回至清峰。   “江无忧。”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凤澜死死盯住江思昭离去的背影,仿佛要在上面灼出一个洞。   想不起之前是谁骂他太过心软,一辈子都成不了大器,当时他还反驳,现下只想穿回去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一句你看人真准。   “你救了我一回,现下我也救了你一回。”江思昭蹲到凤澜身前,一字一句说,“从此我们两清。”   凤澜摇头说不。   江思昭:?   是嫌他的恩情太小,比不上白日的救命之恩么?   “那不救了。”江思昭生气。   他就该在背着凤澜逃跑时把人强行弄醒,让他看看带着一个累赘逃跑有多么不容易。   衣摆被人扯了扯,江思昭绷着脸继续装严肃。   凤澜艰难喘息,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不用,本座救你是心甘情愿,不需要你还。”   这回答完全不在江思昭的猜测范围内,他顿时维持不住表情,饱满的唇珠一点一点抿起。   本以为会得到一句威胁的话,未曾想...心里突然有些懊悔,他方才不该对一个重伤的人那么凶。   江思昭语气稍缓:“你可以自己走么?”   凤澜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张扬地勾了勾唇角:“莫要小看本座。”   洞口处,寂怀月将二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鸿鹄剑剧烈颤抖,震麻了整个手臂,几乎要脱手。   “走吧,怀月。”   寂怀月猛然回神,睫毛掀起又垂,敛去眼底暗色,应道:“是,师尊。”   背在身后剧烈抖动的剑顺势收回体内。   天色渐渐变暗,远处晚霞染红半边天,三人影子拉得很长。   秋猎即将结束,丹叶林里仅剩二十个参与弟子,其他弟子要么因为受伤退出,要么因为连通外界的牌子丢失强制取消资格。   结界在入口,寂怀月带两人沿着一路做的标记往回走。   突然想起除了寂怀月,李沉舟也参与了秋猎,江思昭便问寂怀月:“沉舟还在丹叶林里么?”   寂怀月思忖,他自进入丹叶林便只遇见李沉舟一次。   “弟子不知。”   他们虽同为江思昭的徒弟,却不是很对付,并不像江思昭看到那般兄友弟恭,甚至平日暗暗较劲,自然不可能同行。   山洞位于丹叶林最里侧,距离结界出口还有一段距离。   凤澜被落得越来越远,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几乎脱离视线。   江思昭沉默片刻,对寂怀月说:“在此处休息片刻再出发。”   “是,师尊。”   凤澜扶着树干喘息,身上的伤太影响他的行动,否则他才不会让寂怀月这个废物落那么远。   刚想加快步伐跟上前面两人,一抬眼看到站在原地的江思昭。   “本座无事。”凤澜瞬间直起腰,摆摆手逞能:“往前走就是。”   为了证明自己往前迈了一大步,第二步还没伸脚便捂着胸口开始吐血,走一步吐一口,像是移动的抽水泵。   江思昭:......   凤澜:......   江思昭:“你死了我救不了你。”   凤澜强扯起笑容,面色更加苍白,终于认命就地坐下调息疗伤。   寂怀月在树下擦剑,江思昭蹲在河边玩水。   河水澄澈,水面映出江思昭的脸,用帕子擦过还是有点灰扑扑的,特别是两腮,沾了些粉尘和泥点。   他捧起水擦脸,水面激起层层涟漪,漂亮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江思昭深蹙起眉,下一刻竟看到水面的自己诡异地笑了起来,立即吓得跌坐在地,他揉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水润的杏眸瞪大,一株水草悄无声息地钻出水面,缠上他的脚腕。   噗通一声,他掉进水里,水面卷起漩涡。   “师尊!”   一柄长剑奔向河边,哗啦刺进水里,蹊跷的是河水仿佛一眼能望到底,水下竟空无一物。   屋内寂静无声,红烛燃起,风吹拂大红帐,桌台摆满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   房门吱呀推开,江思昭一激灵,一把掀开罩在头上的红布。   这是何地?   环顾四周,这里应是一间喜房。   是谁把他拉到这里?新娘子呢?   既然是喜房,应该有新娘子,是新娘子把他拉进这里么?   内心乱成一团,窗外脚步声骤然响起,如同敲响的晨钟,在耳边回荡。   男人身影从窗边掠过,停在喜房外,撩开门口帘子,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江思昭恍然,两手攥紧膝盖的衣物,脑子一抽,将掀开的布又盖回了头上。   二人身影吞噬在红烛之中,随着火舌摇曳。   男人不见颜色的眼睛微垂,散发出刺骨寒意。   “你只有一次机会,藤妖所在何处?”   江思昭心跳如擂,藤妖是谁?是那个把他拽下水的东西?   “说。”男人语气不耐烦。   自那日江思昭失踪,已经足足过去一周有余。   当日裴长砚亲自去往江南,很不容易才寻到这一线蛛丝马迹—掳走江思昭的是一只藤妖。   此后他几经辗转,几乎要将妖界翻过来才寻到气息相同的藤妖。   一路循着踪迹,最终发现那藤妖的巢穴就在丹叶林。   凌厉剑意从脖颈扫过,皮肤划出一道血痕。江思昭紧攥红色裙摆,藤妖在何处?他怎知藤妖在何处?他连自己如今在何处都不知晓,更何况藤妖?   男人的耐心消耗殆尽,金光化成丝线,江思昭感到脖子一痛,丝线紧紧勒住血管,只需稍稍用力便能让他肝肠寸断。   “找死。”李沉舟神情暴戾。   刺骨的寒意刺进脊椎,江思昭仰头张口呼吸,挣扎间盖在头上的红布掉落。   脸暴露在男人眼前,眼角晕出泪花,脸颊涨红泛紫,惊慌失措地大张着嘴。   两人均是一滞。   李沉舟瞳孔紧缩,连忙收了法术。他两步上前停在江思昭面前,浑身杀意未消,不可置信地凝着人。   怎么可能?   动作粗暴地捏起江思昭的下巴,扣住面庞,直到摸遍才确定不是易容术。   “沉舟。”江思昭捂着脖子咳嗽,“是我。”   面前男人浑身冒着金光,神情阴翳冰冷,与印象中贴心细致的小厨子没有半分相像。   李沉舟呼吸沉重,移开手掌,底下的皮肤被他捏青了,掐痕极其刺目。   面色依旧是阴沉沉的,盘问道:“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   江思昭又把对寂怀月的说辞向李沉舟说了一遍。   李沉舟低声喃喃:“魔界…”   怪不得…怪不得他把妖界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江思昭的身影,原来被掳去了魔界。   “沉舟…”   “沉舟?”   喊他几遍都没回应,江思昭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背,关切道:“沉舟,你可是受伤了?”   李沉舟压抑着汹涌,垂目闯进江思昭浮起水光的眼睛,多日的忍耐忽地豁开道口子。   后知后觉的恐慌化作洪水猛兽,终于找到发泄之处,争先恐后地迸发。   红烛未曾熄灭,暖光为小人镀了一层艳丽。他本就生的秾丽,朱唇皓齿,像一只漂亮又娇气的金丝雀。   李沉舟伸出手,指尖触碰江思昭的脸庞,又软又热。胸腔不断起伏,情难自抑地低声呢喃:“昭昭。”   江思昭眼皮一跳,睫毛从男人指腹扫过,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   “你…方才喊我什么?”   李沉舟像是听不到话,在江思昭惊慌无措的眼神中,卡住他的下颌,疯魔一般俯身咬了上去。   像环伺许久的恶狼终于脱下外壳,叼住垂涎多日的猎物。 第23章 江思昭下意识抗拒,手抵在李沉舟胸口往外推,却被反握   江思昭下意识抗拒,手抵在李沉舟胸口往外推,却被反握住按在身侧。下巴被紧紧扣住,他不得不仰起头,白皙的脖颈暴露出来,予求予夺的模样漂亮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第一次与人亲吻,感到呼吸被尽数攫取,要喘不过气了,偏偏李沉舟仿佛魇住了一般,发狠地咬他。   不知过去多久,江思昭终于使出法术往李沉舟身上一推。李沉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退几步,黑漆漆的眼里情欲未消,仿佛要把人吞噬进去。   江思昭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沉舟,他从没想过李沉舟竟对他有这种心思,胸脯起伏,质问道:“你做什么?”   李沉舟微微歪头,完全没有被质问的慌乱,形容轻松散漫。在烛光照耀下,江思昭的唇愈发红艳,水渍仿佛成了点缀的朱砂,将人衬得又纯又欲。   是他的杰作。   李沉舟唇角勾起,才不像寂怀月那个废物,面对江思昭的质问大方承认:“师尊,弟子心悦你。”   “你...”被李沉舟的直白惊到,江思昭眼睛瞪成杏仁状,气势不甚强地喊了声:“放肆。”   李沉舟敛眸,看到江思昭的脚腕,一道红痕横在上面,像是被东西勒住的印记。   “脚怎么回事?”李沉舟眉眼压低,脸色阴沉。   江思昭缩了缩脚,这是当时被凤渊用藤蔓吊在树上时勒出的痕迹,“被东西勒了一下。”回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向李沉舟。   眼下重要的是他脚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么?   是他无缘无故地被徒弟强吻了吧。   不过经历这一遭,他终于有点话本总受的体验感了。   等等,总受。江思昭突然陷入思考,他刚疑似因为没有遵守人设剧情被天神惩罚,在魔域滚了一圈,几次险些丧命。如果他现在再拒绝李沉舟是不是也算作违背人设。   ......   他望着自己身上的喜服,甚至已经给他创设好了酱酱酿酿的时机,只要他按照剧情走一切便会水到渠成。   温热的手掌圈住脚腕,江思昭被烫到般回神,掀眼望向半跪在身前的男人。金色的法术携着丝丝凉意,如同涓涓细流从他脚底流过。李沉舟低着头,梧桐木发冠束起墨发,英挺的眉骨皱立。江思昭感到恍惚,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至于为何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你为何会心悦我?”江思昭问道。   对李沉舟来说,他既不是一位合格的师尊,没给他任何修炼上的帮助,也不似南言那般强大有魅力。要说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生了一张还可以的脸。   李沉舟哼笑,反问道:“为何不喜欢?”   江思昭:......   喜欢的理由他只能找出一个,但不喜欢的理由那就多了。   他不想说的太明白,于是选择沉默。   “师尊漂亮,法力高强,还勤于修炼,平日对弟子帮助颇多......”李沉舟注视着江思昭,眼睛不眨地说道。   江思昭听得脸热,这...这真的是他么?   “...嗯,能问一下我平日帮了你什么?”江思昭自己都有些不信。   “自从来到至清峰,弟子的厨艺与日俱增。在独净台时,师尊每日辛勤修炼,弟子看在眼里,便暗暗以师尊为榜样。珠玉在前,若不是师尊,弟子也无法一夕之间突飞猛进,获得参与秋猎的资格。”   “真的?”江思昭被哄的心花怒放,没有注意到李沉舟的动作越来越放肆,灼热的手从脚腕往上移到了小腿肚,不轻不重地揉着下面的软肉,“这样说来,我真的帮助了你。”   “嗯。”李沉舟漫不经心地应道。   红烛将将燃尽,屋内光线昏暗,平添一分暧昧。   “师尊,我想亲你。”李沉舟抬头,注视着江思昭的目光沉沉,吐息灼烫。   大红床单被攥皱,许久未见的小嫩芽从后脑勺悄悄探出,只冒出了个头,小小的花苞绽开了一点。江思昭紧抿着唇,不知为何李沉舟身上的气息总是让他很放松,自第一次在至清峰见到李沉舟他便觉得熟悉,总会无意识地信任依赖他。   江思昭闭着眼,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但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慌乱的内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就是酱酱酿酿么?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他看过猪跑,话本里说是舒服的,就是有些累。   累点就累点吧,总比丧命好TT,江思昭乐观地安慰自己。   不似方才吻得那么激烈,但依旧很强势,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被品尝的猎物,先要经过一番舔舐,再被拆吃腹中。   烛光熄灭,红色蜡油滴满烛台,江思昭仰躺在榻上,大红喜服褪到肩头,潮湿的眼尾一片绯红。   时间过得很缓慢,李沉舟忽地直起身体,撩起被汗沾湿的额发,剑眉餍足舒展。   江思昭捏着衣服下摆,等待一秒,两秒,三秒…嗯?   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小心地睁开眼,却见李沉舟正转头注视着烛台。他也仰起头,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去,屋内漆黑无光,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李沉舟眯着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中,精准地对上那道黑沉汹涌的视线。   “昭昭,下次见。”李沉舟挑衅般对空气扬起唇,随后俯身在江思昭唇角留下虔诚的一吻。   言罢,他化成一束金光,钻入空气中回到那站在烛台之人的手心里。   江思昭还没反应过来李沉舟这话是何意,李沉舟便消失不见。   先是迷茫,再是无意识地松了口气,最后疑惑不解,还伴随着些许生气。   天时地利人和,还是没让他走成剧情。天神,你是在考验我么?   又遇上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江思昭自暴自弃地扯下散乱的喜服,黑暗之中头顶的小嫩芽完全钻出,小花苞汲取着四面八方袭来的灵力,花瓣经过一番催熟渐渐展开。   忽地感到一阵难耐,江思昭莫名很想与人酱酱酿酿,他紧咬着唇,清亮的眸浮起水光。   ……   他侧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身体正对着方才李沉舟消失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掀起大红窗帘,月色透过缝隙照进来。   烛台后的人影若隐若现,江思昭吓得一惊,弹射坐起。   与此同时,哗的一声,红烛重新燃起,烛光点亮喜房。   男人的玄衣被风吹起,他站立在原地,漆眸晦暗冰冷,视线一寸一寸地覆盖江思昭全身,仿佛一尊黑色雕像。   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师…师兄。”看清男人的面容,江思昭惊道。   身体一半被烛光照耀,一半隐没在黑暗。裴长砚听到体内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嘲讽又或是挑衅,不过不重要了。   所有理智均已溃败瓦解,他从名为师兄的躯壳破茧而出,化成张牙舞爪的野兽,叫嚣着嫉妒。   “李沉舟”发现江思昭那刻,他便也知晓了,所以立刻抽身赶来。   他看到了全过程。   裴长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惊慌的师弟,指腹摩挲着他红肿的唇,太阳穴青筋跳动。江思昭一面羞耻,羞耻被师兄发现了他方才的模样。一面又委屈,好像在外面打架失败的孩童终于等到帮自己撑腰的家长,他感到嗓子发干,唇珠在裴长砚手里滑动。   “师兄,你终于来了。”   裴长砚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像以前一般把师弟搂在怀里温声安慰,也没有说受何委屈师兄帮你做主。反倒那一双波澜不惊的漆眸愈发的黑,愈发的沉。   体内的“李沉舟”,这个他亲手造出的分身,还在不知死活地向他挑衅。   裴长砚感到可笑,他当然知道师弟的唇有多软,亲起来有多乖,腰只需轻轻一揉就化成一滩水。   无情道难修,一朝不慎便会道心破碎,全身法力功亏一篑。   一面是师尊的谆谆教诲,“长砚,你是玄灵山未来掌门,无情道法最适合你修炼。”   一面是师弟的满心依赖,“师兄,你问我以后想去哪里?你当了掌门,我肯定就在玄灵山呀,师兄在哪我在哪。”   两者原毫不冲突,直到突破大乘之时,他差点迷失在幻境之中,无情道心早已在他刻意压抑中有所动摇。   “李沉舟”因此应运而生,他无所顾忌,与他相似,却不完全相同。“李沉舟”是为江思昭而生,是他的分身,亦是他的心魔。他是分担裴长砚欲望的载体,却没有他身上的职责,也不需遵守规矩。   江思昭体内难耐未消,滚烫的呼吸忍不住加重。裴长砚又一直不说话,他觉得委屈,像被宠坏的孩子突然失去溺爱,他受不了师兄的冷暴力,眼底涌起小水坑,泪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   很快师兄的脸变得愈发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李沉舟的残影,下意识地小声喃喃:“李沉舟?”   紧接着嘴巴一痛,裴长砚按在那破皮的地方,强行唤回江思昭的意识。   “喜欢李沉舟?”裴长砚声音沉沉,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波澜不惊的脸裂出缝隙,面色阴沉恐怖:“不是说只喜欢师兄?”   江思昭眉尖紧蹙,后脑勺的小嫩芽肆无忌惮地往外探,芽尖结出的花苞在裴长砚灵力的滋润下缓缓绽开,是一株漂亮的海棠。   意识模糊,听不懂师兄的话。他很难受,感到体内一阵空虚,亟待需要灵力填补,海棠缠上裴长砚的手腕,江思昭张着口求救般地一声声喊“师兄”。   裴长砚终于注意到了这朵颤颤巍巍的小花,眸光闪动,想起多年前的一晚。   浑身滚烫的江思昭,窝在他的怀里,额上的花妖印记若隐若现,小芽饥渴地吮吸着他的灵力。   时过多年,竟开花了。   他指腹抚动着花苞,惩罚似地强势揉搓。理智在江思昭一声声灼热的师兄中渐渐回笼,取代的是清醒的嫉妒。   他厌弃着“李沉舟”,又无休止地嫉妒他。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一人,但裴长砚超脱伦理的占有欲,还是让他无法平息看到那一幕时的暴怒。太阳穴青筋跳动,他需要做些什么掩盖这些肮脏的痕迹。   很快,他想到了。   裴长砚粗粝的掌心拨开海棠的花心,声音沉哑:“昭昭,授粉了。”   江思昭浑身颤栗,想推拒说不要却又被支配到失声。 第24章 最近的江思昭是个小倒霉蛋。  大抵是魔域的   最近的江思昭是个小倒霉蛋。   大抵是魔域的风水与他相冲, 他总怀疑他的运气被留了一部分在魔域没带走。自回到玄灵山后,他的修炼愈发不顺,不仅原来会的术法一应忘了干净, 新学的法术也不知从何处开始, 好像一朝回到修炼前。   在埋头努力了一个时辰,打算去昭华殿的江思昭还停在揽月阁,他收回指尖微弱的小火苗, 气鼓鼓地扯了下唇角。   得, 一朝回到解放前。   终于理解话本里那些天才失去仙骨沦为废人后为何会黑化了。   瞬移术用不了,他只好重新采用最原始的法子——走去昭华殿。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他跑后厨拿几个中午没吃完的糕点揣兜里然后开心地出发了。   今日是众弟子测灵根之日, 大典在昭华殿外召开。灵根是区分人妖魔的东西,只有修炼之人才有, 而不同灵根的修炼派系不同, 像寂怀月是水灵根,修炼的术法属于水系术法。裴长砚是金灵根, 修金系术法。   而江思昭...暂时未知。   仔细想来, 他当年来玄灵山之时师尊似乎并没有给他测过灵根, 一晃多年过去江思昭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灵根。这也是他为何那么积极, 走也要走到昭华殿的原因—他想知道自己是何灵根。   他会像师兄一般也是金灵根么?或者如怀月是水灵根。罢了,不管哪种灵根,只要不是土灵根就行,听着土土的,不太好听。江思昭期待地想。   到地方时大典还没开始,弟子零零散散地往武场走, 见到江思昭均纷纷停下行礼。江思昭与他们打完招呼后,轻车熟路地摸到昭华殿里。预料之中, 裴长砚并不在殿里,他平日事务繁忙,连有时去至清峰看江思昭都是忙里偷闲。   路途遥远,一路走来脚酸酸的,江思昭蹬开鞋子,躺床上休息去了。   还是玄灵山的床榻软,睡得舒服,久违地滚了两圈,又摊成一张咸鱼饼。   静室里漂浮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是昨夜燃的香料,气味还没来得及散去。不过不难闻,江思昭懒得起床开窗,在香气中浅眠。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幼苗从脑后钻出,小花苞呈现开放的状态。娇艳的海棠形容旖旎,花瓣皱巴巴的,仿佛遭受过惨烈的蹂躏,花心都合不拢了。   香气参杂着灵力,“海棠”吸收着四面八方的灵力,花瓣渐渐被抚平,舒服得来回摇晃。一不留神,吸收的灵力过多,它又长高一寸,花色变得愈发鲜艳秾丽。   江思昭皱着眉,他梦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梦里他变成了一朵小花。   被舔舐,揉搓,最后在花苞颤颤巍巍地吐出露珠时,他半睁开不甚清明的眸子,醒了过来。全身起了一层薄汗,衣服汗津津地贴着身体。   睡得大概一刻钟,距离大典开始还有一阵。   江思昭嫌弃地脱下外衣,从柜子里抱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这衣服都是裴长砚给他备用的,以前他经常来昭华殿住,为了方便裴长砚就把江思昭在至清峰的所有东西在这里备了几份。   静室后是一间小屋子,用帘子与外面隔开。里面放着一个超大号沐浴的木桶,木桶旁边的墙上有一处机关,与后山的温泉连通,按下后温泉水便从管子里流到木桶里。放了几分钟,木桶放满热乎乎的温泉水。江思昭脱完衣服,摸着桶沿下到水里。   呼——   白生生的胳膊撩起,水顺着凝脂从臂弯滑落,发出清脆细响。   画面被墙壁上的机关捕捉,无声无息地传送带书房的镜子里。   裴长砚正在批阅各个山峰送来的折子。   案台的铜镜闪烁,他停笔目光从手下的竹简移到铜镜。   漆眸极具侵略性,一寸一寸地扫遍画面各处,从少年发丝滴落的水珠到水下若隐若现的玉足。   小雀模样的机关眼珠滴溜溜地闪动,偶尔放出忽明忽暗的光。   它挂在江思昭头顶的墙壁上,只要江思昭抬头便能发现这一个明显但又违合常理的机关,但他却一次没注意过,只是低头专心地一边玩水一边沐浴。   “掌门。”   裴长砚大手一挥,铜镜恢复平静,垂眸望向下面的弟子:“弟子可都到齐?”   “是,南言仙尊和修远仙尊也已经到场,眼下都在外面武场等候。”说完,弟子顿了下,“无忧仙尊似乎…没来。”   “下去吧。”裴长砚面无表情地拂去竹简上的墨迹,笔尖久久在一处停留,墨汁从狼毫滴落,形成一道很深的黑印。   大典召开,玄衣被风吹起,在主位落座。   “参见掌门。”   乌泱泱的弟子排成整齐的队伍,纷纷俯身行礼。   无论是人亦或是仙魔均有权力一词的说法,在实力为尊的修仙界,裴长砚代表着最高级别的权力。   因此,魔界才如此忌惮玄灵山。   南言,林修远立在掌门身侧,也弯身行了礼。   “起身。”裴长砚语气没有波澜,似乎早已习惯居于众人之上。   余光捕捉到队伍最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唇角微不可查地翘起,又很快恢复如常。   一不留神洗了太久,等他穿好衣服往外走,大典已经开始。   江思昭狗狗祟祟地徘徊在队伍最后方,伺机而动。   台上弟子正在宣布规则,他不可能趁着大家都在认真听讲的时候贸然跑上台。   武场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大的银石,弟子们依次上台,将灵力注入银石,银石能够显示出他的灵根属性。   江思昭跑回去换了一套弟子服,顺带着把头发用簪子盘起。   案台上有化妆的胭脂,他混着不同颜色每个都抹了一点在手指上,然后啪啪往脸上拍。   在胭脂的装点下,少年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现在的他好像修炼走火入魔,白净的脸呈现出五颜六色的模样,两腮还没涂匀,更像是走火入魔了。   江思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妆容,他简直是天才,这样肯定无人能认出他。   他混入队伍里,跟随其他弟子一同上台。   好巧不巧后面的弟子正是他至清峰之人,故作不经意实际早已被江思昭发现地瞥了他好几眼,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出声:“您是师尊…无忧仙尊么?”   江思昭:?   他不明白。   他至清峰的弟子是四座山头最少,能在数千人之中精准地与他至清峰弟子站在一起并且被认出来,他也是“幸运”。   江思昭扯起唇角,对身后的弟子摇头,压低声音说:“秘密行动,莫要声张。”   弟子顿时紧张,小鸡啄米般点头。   “放心,师…仙尊!”   江思昭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加油,为师看好你。”   弟子激动地瞪着眼睛,回去就告诉阿尘,他被师尊夸奖了!!!   江思昭转回头,心里五味杂陈,他最近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怀疑是因为上次剧情没走成,有人在暗戳戳地惩罚他。   唯一的破除之法应该就是和别人酱酱酿酿,看来这事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   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想起那晚临阵逃脱的李沉舟。   可恶,为何这个世界会有那么多不太行攻,一个寂怀月,一个李沉舟。   亦或是…因为都不喜欢他,才会用临阵逃脱的方式拒绝他。   江思昭紧抿着唇,忆及往日与他们的相处,好像…的确…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他这个师尊当的实在不太称职,没有教给他们什么。   怀月和沉舟都是君子之辈,平日对他事事恭敬,应是迫于他的身份。   江思昭叹声气,默默反思几秒,将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第25章 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台,很快到了江思昭。  他戴着……   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台, 很快到了江思昭。   他戴着身后弟子友情赞助来的面纱,挡住了如同走火入魔般五颜六色的半张脸。这下更难认出来了。   “把手放上去。”站在银石旁的男弟子说。   江思昭期待地搓手,按在中央的凹槽。   银石发出刺眼的光亮, 先是呈现青翠的绿色——木灵根。   他是木灵根!   男弟子宣布道:“木...”然而还没等他说完, 银石忽地颤抖,绿色转为乌黑,凹槽处出现一道裂痕。浑浊的黑气盘旋在银石上方。   !   男弟子与江思昭对视, 两人均是一愣。   “这...”江思昭不知所措地收回手, “不是我弄的。”   男弟子皱着眉,冷声质问:“你来自哪座山峰,师尊是谁?”   “至清峰, 师承无忧仙尊。”   “说谎!”男弟子拔出剑,指向江思昭:“至清峰来参与大典的弟子共一百人, 你身后的男弟子是第一百个, 你究竟是何人!”   江思昭愣住了,这...这么倒霉的么?   男弟子耐心耗尽用, 剑拨开了他的面纱, 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男弟子深吸一口气, 死死睨着江思昭, “你…是妖?”   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不对,他不是妖啊。   江思昭有口难辩,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身后弟子见台上的人迟迟不结束,纷纷竖起耳打探,依稀听到“妖”的字眼。   “妖?”   “你也听到了?师兄说这弟子是妖。”   ……   眼看事情要闹大,江思昭连忙摆手, 袖子在脸上呼噜一通,胭脂被擦掉点儿, 解释说:“我不是妖,我是至清峰无忧仙尊。”   男弟子不信,剑往前移了一寸,江思昭呼吸一停,吓得不敢动弹。   “大胆妖物,还敢冒充我玄灵山的仙尊!”   南言扬起下巴问林修远:“这是闹哪一出?”   林修远正思索着一会儿回去做什么膳食,注意全不在大典,见状搪塞一句:“起冲突了呗。”   裴长砚不在场,林修远又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南言难对他抱何希望,兀自飞下去一探究竟。   男弟子叫来几个人抓住江思昭。   江思昭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要这般对自己,明明他都已经说了自己是无忧仙尊!   灵根没测成还被当成犯人一般审讯,况且无论怎么解释,他们都觉得他在说谎,打死认定他是扮成“江思昭”模样的妖。   这几天一直憋着的情绪有了发泄口,他冷着脸甩开他们,生气地说:“别碰我!”   男弟子油盐不进,从袖中掏出捆妖锁,施咒绑住江思昭。捆妖锁一碰到江思昭立刻收紧,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大胆妖物,你混入我玄灵山有何目的!”   落地便听到这一句话,弟子们看到南言纷纷行礼:“南言仙尊。”南言颔首,走到被捆妖锁绑住的江思昭面前,审了他两秒,眉尖蹙起:“江思昭。”   江思昭正气着,鼻腔发出一句冷哼,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南言。   南言:?   “发生了何事?”   男弟子一一把江思昭刚才测灵根,银石产生的异动,还有他脸上疑似妖族印记的事情告诉南言。   南言闻言沉默半刻,施法探入江思昭体内,灵力转了一圈,起初并没发现异样,直到探到一束幼苗,恍然闪烁。   幼苗正处于休眠状态,茎部藏着一个完整的妖核,泛着幽绿。   南言表情微变,收回法术,对众人说:“还不快给无忧仙尊解绑。”   “仙尊!”男弟子不相信,言辞急切:“捆妖锁只能困住妖物,此人一定是扮成无忧仙尊的妖物,仙尊莫要被他蒙蔽!”   南言哽住,掌心久久未能平息。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江思昭是妖。   隐隐觉得那么多年江思昭妖族身份没有暴露出来,其中一定是他们掌门师兄在暗中操作。   虽然不明白掌门师兄为何要把一个妖族留在玄灵山,但...江思昭的身份绝不能在此时暴露。   南言眸色冰冷,暗中施了道术法,捆妖锁松开落地。   男弟子见状,依旧不死心:“仙尊,这,一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江思昭晃了晃被绑疼的手腕,向南言到道了声谢,兀自下台离去。   走之前看上面师兄的身影不在,他迈下台阶,心脏肿胀泛着密密麻麻的酸。   原本打算今晚住在昭华殿,现下改变计划直接回至清峰。   空山新雨后。天气清凉,后山的石阶残留小水坑。   江思昭走一步踢一下小石子,小石子往下滚,砸进小水坑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真倒霉。   这个时辰弟子们要么在上午课,要么在参加大典,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   走累了他就坐石头上休息一会儿,看看玄灵山下的风景,飞鸟穿梭在云雾之中,清新的空气灌进身体里。   江思昭突然想,自己要是会御剑飞行就好了,他不能离开玄灵山但可以绕着山峰飞几圈。   想着想着他蠢蠢欲动地伸出脚,脑海里回忆起以前师尊给他讲的幼鹰学习飞行的故事。   幼鹰在跳下悬崖那刻会激发潜能,挥动翅膀学会飞行。带入自己,江思昭试探地用脚尖点了点空气。   身后突然横过来一条手臂,紧紧捂住口鼻,把他从悬崖边抱了回来。   “谁...放开!”江思昭一脸惊恐地挣扎,而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啧”,还没来得及分辨就感到眼皮一重昏了过去。   昭华殿内安静,琉璃瓦经过山雨冲刷,放出银色光晕。   南言让林修远一人盯着大典,自己则孤身来到了昭华殿。   今日雪华宗主突然造访,裴长砚不得不提前离开,南言站在殿外等待雪华宗主出来,向他颔首打招呼:“林宗主。”   雪华宗主是个女中豪杰,瞧着娇弱实则雷硬。   上任宗主仙逝后,面对底下一群觊觎宗主之位的豺狼虎豹,她表面示弱,暗中与他们周旋,一一揭发他们过往做出的腌臜事,仅仅一月便将所有心怀不轨之徒驱逐宗门,坐稳了宗主之位。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点向外著称,她生平最恨妖族,她的哥哥就死于妖族之手。   南言掌心蜷缩,与雪华宗主打完招呼便走进议事殿。   “掌门师兄。”   “何事?”   案台放着几盒丹药,方才雪华宗主送来的礼物——上等妖物的妖丹,对修为大有裨益。   南言看了眼,将今日江思昭上去测灵根暴露妖族身份之事告诉裴长砚。   果不其然,裴长砚脸色顿时变了。   “师兄,无忧是妖?”南言疑虑万千。   裴长砚为何要隐瞒江思昭的身份?   玄灵山对弟子身份不设忌,甚至连半魔都有,只要不违反门规,无故伤人便可。但裴长砚却一直对外说江思昭是人,莫非是因为只有人族身份才能成为玄灵山仙尊?   裴长砚没做应答,沉默许久后,问南言:“今日在场的弟子有多少?”   南言疑惑,但还是老实地答道:“一共一千三百一十。”   裴长砚放下狼毫,黑眸落在南言身上,视线波澜不惊:“加上你与修远,一共一千三百一十二。”   南言愕然,内心隐隐不安:“师兄,你要...”   “下去吧。”裴长砚没有做任何解释。   南言只好离开,脸色很不好。   心里约莫有了猜测,今日的掌门师兄属实颠覆过往他对其的认知。   简直…简直是个疯子!   刚一出昭华殿,一位白衣弟子上前堵住他的去路。   “兄长。”谢映等候许久,肩头淋湿一块,黑亮亮的眼睛注视着南言,仿佛一只大型犬。   南言很没有耐心地说:“在外面喊本尊师尊,寻我何事?”   谢映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鬼鬼祟祟地上前凑到南言耳边说:“兄长,无忧仙尊也是妖么?”   呼吸灼热温着脖颈,南言冷脸往后撤步,与谢映拉开距离。   “你关心他作甚?”   谢映闻言眼睛一亮,“兄长,你吃醋了么?”   南言:......   “没有要事就滚去修炼。”   谢映连忙拉住南言的袖子,眼皮耷拉着,可怜巴巴地说:“兄长,我不问了。”见南言面色松动,又得寸进尺地补充道:“玄灵山妖族弟子很少,我想着如若无忧仙尊也是妖族,往后我便可以成为兄长的左膀右臂,替兄长分忧。”   南言沉默半刻,冷眸看向谢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甩开谢映的手,径直离去。   谢映站在原地,注视着前方的身影。掌心摊开放到鼻尖,残留的清香飘进鼻腔,乌亮的眼睛泛起亮光。 第26章 一睁眼,又是漆暗潮湿的山洞,水珠沿着墙壁滚落啪嗒啪……   一睁眼, 又是漆暗潮湿的山洞,水珠沿着墙壁滚落啪嗒啪嗒地往下滴。   眼皮一凉,水珠打到眼皮上, 江思昭动了动眉, 湿漉漉的睫毛黏成几簇。   环视四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玄灵山后山的山洞。   没出玄灵山就好, 江思昭舒了口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他仰起头循声望去。   是一个半身赤裸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他, 后背遍布伤疤。   嗯?   江思昭皱眉,看到男人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衣裳, 健硕的身躯暴露出来, 肌肉颇有纹理。   ?!   想起自己正是被这人迷倒带到山洞里,与话本里如出一辙的一幕,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剧情?!   那么突然!   察觉到动静, 凤澜偏过头探向身后, 江思昭来见状顾不上惊讶, 连忙倒头躺下。   他是一名敬业的总受,不管事发有多突然,都能沉稳应对。如果忽略他捏得死紧的拳头。   凤澜:?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与江思昭的心跳声同频共振,他在心里数着步子,直到凤澜停到他身前,脚步声停止,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江思昭呼吸一滞,内心惊呼:这叫什么?有心栽花花不成, 无心栽柳柳成荫。   抖动的眼睫似是翩跹的碟,他无暇思考方才凤澜有没有看到他醒来的样子,紧张地一直在心里碎碎念。   凤澜动了动唇,看着江思昭极其拙劣的装睡,欲言又止。   “江思昭。”   嗯?   江思昭停下念叨,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别装了。”凤澜撩起眼皮。   江思昭:?   他睁开一只眼睛,从下往上入目的便是凤澜八块端正的腹肌,诡异地停驻几秒。   见状,凤澜顿时挺起腰,花枝招展地扬起唇。   “羡慕本座么?”   江思昭抬眼瞥他一眼,羡慕是不羡慕的,因为见的太多了,就是觉得有点累。   凤澜顺势坐下,胳膊一挥,披上衣服。   江思昭:......   “等等。”   凤澜疑惑挑眉,幽眸闪烁:“嗯?”   江思昭与人对视,看他那不含一丝浑浊的眼睛,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   “...无事。”他闭上眼睛,没眼看。   有时候觉得他身处一个假的花市世界,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罢了,他再另想办法吧。   “你怎么溜进来玄灵山的?”   “本座自然有的是法子。”凤澜云淡风轻地回道。   他才不会告诉江思昭是因为他当时受重伤,魔气微弱才钻空子进来的。   穿过结界的那刻,他呆立在原地许久,依旧不敢相信过去忌惮那么久的结界竟如此轻松地穿了进去。   后来他研究许久,得出结论这结界是个欺硬怕软的东西。   已然不对凤澜抱有酱酱酿酿的希望,江思昭友情提醒:“趁师兄没发现,你快些回魔界吧。”   凤澜却听出了话中的嫌弃,攥住江思昭的胳膊,幽暗的凤眸眯起。   “你觉得本座拿不出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江思昭皱着眉说:“魔界正处于叛乱,小...凌曜他们还留在魔界,你不回去主持大局么?”   不是觉得他拿不出手就好,凤澜面色稍作舒缓,他沉思片刻:“有理。”   “你放心,本座一定会夺回魔尊之位。”   凤澜的眼神认真,江思昭只好礼貌地回应一句:“那你...加油?”   雨后初晴,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山洞,恍然变得明亮。   怀里被扔进一块玉佩,经光线照射,黑龙花纹泛光。   江思昭愣了下,然后听凤澜说:“江思昭,本座定会回来接你。”   漫漫魔生第一次向别人许下承诺,凤澜的语气别扭,手背在身后,掌心发汗。说完还没等江思昭回复,便化成一团黑雾,消失在洞口。   江思昭:......   好迷惑的一通发言,比那小弟子说他是妖还迷惑。   玉佩看起来很贵重,江思昭只能暂时给凤澜收着,准备下次有缘再见再归还给他。   至清峰常年灵力旺盛,当年裴长砚亲手种下的梧桐苗在灵力滋养下,不知不觉长成了参天大树。   近日江思昭极爱躺在树荫里看话本,今日看的话本剧情是狐妖与书生,经典的人妖殊途桥段。   妖?上次测灵根时那小弟子是不是就污蔑他是妖。   一想起当时大庭广众被捆住的场景,江思昭生气地合上话本,没心情再看了。   他怎么可能是妖?他要是妖的话,师兄怎么可能不告诉他。   心里留下一个疙瘩,不上不下怪难受,江思昭扔下话本,起身去另一座山头,他要找师兄问个清楚。   昭华殿寂静无声,夜色降临,降下沉沉阴影。   裴长砚今日闭关,下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江思昭却不知晓,照常往里走,门外的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拦住。   “仙尊留步,掌门正闭关,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闭关?”江思昭疑惑,“师兄怎地这个时候闭关?”   “弟子不知。”   “师兄有说何时出关么?”   “未曾说过。”   江思昭若有其事地点头:“本尊知道了。”随后继续往昭华殿里走。   “仙尊!”弟子上前两步拦在江思昭身前,重复道:“掌门吩咐不允许旁人打扰。”   闻言,江思昭转过脸,澄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男弟子,男弟子瞬间垂下眼,不敢多看。   “我也是旁人么?”江思昭温声问道。   男弟子为难地结巴,江思昭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出了事本尊担着。”   “这...”   江思昭绕过男弟子,他并非不知轻重,既然裴长砚在闭关,他自是不会去贸然打扰。转换方向去了偏殿的静室,这是师兄给他留的住处。   按照往常,师兄应该会在揽月阁闭关,偏殿距离揽月阁有一段距离,他住在那里是不会打扰他的。江思昭暗暗想道。   月色似水,清凉的山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响声。院里空无一人,四周寂静,唯一的身影投射到地上的小水坑。月光分割黑暗,整座昭华殿唯有偏殿完全被月色包裹,沿路走来也是一片光亮,不需要打灯。   吱呀一声,江思昭推开静室房门,与往日不同,不知是谁把窗子关了,里面漆黑不见五指。皱了皱眉,他施法点了一个小火苗,近日修为倒退,火苗的光极其微弱,不过足够让他看着路摸进里屋。   突如其来扑通一声巨响,房门被风吹得自动关闭。江思昭心里咯噔,黑暗能放大人的恐惧,他隐隐不安。   以往来这里,屋内都是一片光亮,唯有这次。   不正常,两百分的不正常。   江思昭谨慎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双手背在身后摸索,碰到门闩后就往外拉,然而拉不动。   房门死死关着,仿佛被设了一道结界。   这更坚定了他内心的想法,江思昭紧抿着唇,敌不动他不动。维持着靠门的动作许久,腰有些酸了,他小心地动了动身体。   扑嗒,门闩被他不下心碰掉,掉在地上晃动,发出明显的声响。   江思昭一惊。   “滚。”   沙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穿透黑暗,如同利剑饱含杀意。   江思昭再一惊:!   果然是有人。   他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便转身要离开,门上的结界被撤去,轻轻一拉便拉开一个口子,下一秒又被一股强力强行按了回去。   江思昭:?   他用力拉了下门,房门又变成紧闭状态。   “想走?”   灼烫的呼吸喷洒在耳旁,男人胸膛贴着江思昭的后背,从前面看仿佛把江思昭圈在怀里般。   “不…不是你让我走的么?”江思昭下意识地小声反驳,内心的警铃敲响,他能感到身后男人身上强势的威压。   可能只比师兄的修为低一点,江思昭暗暗揣摩,这个评价可谓很高了,毕竟在他心里裴长砚是当今世上修为最高的人。   也更让他不敢轻易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喜提掐脖子。   身上在魔界受的伤刚刚好,要不是有师兄给他的生肌丸,他就要留疤了。留疤多难看,他才不要。   江思昭小心守护着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男人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着。   “为何来此处?”男人哑着嗓子,也正是这比往日更低沉的声音才让江思昭没有第一时刻认出他。   江思昭耳朵束起,若说前两句话太过简短,语调太冷他才没认出,而这句话让他真真切切地辨认出了身后的男人。   “师兄?”江思昭眼睛瞪得浑圆,想到师兄如今正在闭关,扭过脸:“师兄,你出关了?”   脸转过一半被裴长砚虎口卡住,滑腻的皮肤像是糕点,裴长砚感到牙痒,指尖来回摩挲着腮帮子处的软肉,眼眸漆暗,盯着鼓起的两腮。   如同被猛兽盯上的小羊羔,江思昭隐隐不安,师兄的状态不太对,莫非是走火入魔?!   他顿时焦急地问道:“师兄,你还好么?”   裴长砚眉心跳动,这次人数太多耗费他不少心力,加上近日他道心不甚平稳,如此一番动作下来丹田稍有亏损。   可他就是不容许江思昭的身份有一丝暴露的可能。   同时消除多人记忆有违天理,但他必须要这般做,哪怕遭到禁术反噬。   “来寻我何事?”裴长砚吐出一口气,淡淡道。   见裴长砚又恢复如初,江思昭舒了口气,没有走火入魔就好。他这才问出疑惑:“师兄,那日我去测灵根,那小弟子非说我是妖。师兄,我不是妖吧?”说着,他停顿下来看裴长砚的反应,等裴长砚点头才接着说:“所以,是银石出了问题。”   “嗯。”裴长砚漫不经心地应声。   注意力全落在江思昭不断张合的薄唇,上面的咬痕已然完全消失不见,黑眸涌动,浓稠的占有欲快要溢出。   早知那晚他该多衔起舔一舔,还有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软尖。   左右,江思昭也不会记得。 第27章 被抵在门前,凸起的棱硌得人难受,江思昭不老实地扭动身体   被抵在门前, 凸起的棱硌得人难受,江思昭不老实地扭动身体。他这一动,裴长砚按在他小腹的手往下挪到了腰窝。   囊袋里凤澜的玉佩含着魔气, 与裴长砚指尖的灵力相冲。   裴长砚很快地拧了下眉, 手背贴着圆润的玉佩,问江思昭:“这是何物?”冷峻的面容落下沉沉阴影。   隔着一层布,玉佩的形状完全显现。   江思昭低头, 如实道:“哦, 这是凤澜的玉佩。”   指骨一下一下敲击玉佩,裴长砚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他送予你的?”   江思昭抿唇思考, 片刻后摇头:“不是,是他不小心落在了我这里, 下次见面我会把玉佩交给他。”   裴长砚从鼻腔哼出一声“嗯”, 不知对这回答满不满意。   “如此便好。”裴长砚垂眸,仿佛忍耐到极点。他摸索到江思昭腰部, 指骨分明的手探入, 一把扯下囊袋, 扔到窗户边的案台,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别人的东西不可乱收。”他厉声道。   江思昭隔空看向自己近日刚置办的囊袋,有些不舍,但师兄都这样说了,他只能忍痛割舍,神情掩盖不住失落。   “我记住了,师兄。”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月光照不进屋子,一旦安静下来就变得压抑。   裴长砚从袖口拿出一个淡青色海棠花纹锦囊, 挂在江思昭腰间,他忍着胸腔汹涌,罕见地开了句玩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江思昭一下高兴起来,耷拉着的眼皮俏生生地掀起。   不得不说裴长砚真的很了解江思昭,不仅记得他所有的喜好,还多年如一日地在某事某刻送上小惊喜。   江思昭娇气却很好哄,不开心时只需要简单的一个物什,或是一块漂亮的木牌,或是一件新衣服,都能让他忘掉不愉。   摸着锦囊上的花纹,江思昭抱了抱裴长砚,脸颊两侧浮现小小的酒窝,一扫方才的阴霾:“谢谢师兄。”   他拨了下锦囊,与前几日裴长砚修好的玉佩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裴长砚垂眸,目之所及皆是躲在他玄衣之下的师弟,耳旁突然响起两道声音。   一道声音蛊惑他,把昭昭留在这里,他是你养大的,理应与你共沉沦。   另一道声音又让他放走昭昭,昭昭是你师弟,你怎能对他做出这等荒唐事情,你忘记师尊临终前的嘱托了么?   荒唐。   裴长砚内心冷笑,再荒唐的事情他都做了。   第二道声音越来越弱,那块印着黑色龙纹的玉佩被扔到案台,魔气经过裴长砚的手被完全净化。   江思昭成年之后,裴长砚曾撞见许多人明里暗里向师弟示爱。   小孩子心性幼稚虚荣,那时的江思昭如同一只初入丛林的漂亮小雀,娇气又爱攀比。   娇气是因为有人宠着他,爱攀比是因为他他知道不管比什么,裴长砚都不会让他输。   虽然在他的教导下江思昭不会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但难免有有心之人,故意哄骗江思昭收下信物。事后再拿着从江思昭这里交换的物什找上裴长砚,向他求娶江思昭。玄灵山重诺,信物重如千金,甚至可以说是见信物如见人。   要多亏彼时的江思昭尚且稚嫩,不通人情世故。听说与别人结为道侣就要离开玄灵山,再也见不到师兄,与那哄骗他之人说的一点都不一样。立即改变说辞说那信物是被这人骗走的,并非他主动送予。   事后裴长砚看在两派合作的面子上,给了他们一些补偿,把人打发走了。   此事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裴长砚待师弟不都似以往亲近。   恰逢玄灵子仙逝,按其遗言由裴长砚继位掌门,山门积压事务亟待处理,裴长砚一时没顾上江思昭。   而江思昭看似高贵冷艳像只波斯猫,实际是个敏感的娇气包,还极爱胡思乱想,以为师兄终于是嫌他烦了,所以才不理他,每晚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软榻偷偷抹眼泪。却又始终不敢上去问,生怕得到那个令他害怕的回答。   长那么大,师兄弟俩第一次“冷战”那么久。   或许不该叫“冷战”,应该说是“僵持”,一个没想好该如何决定,一个不敢上前。   直到一天晚上,江思昭花妖印记成熟。仿佛无数根针扎向全身脉络,他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凭着本能,他跑到师兄的昭华殿,一把扑到裴长砚怀里,哭着喊难受。   江思昭是妖族之事,裴长砚早已知晓,甚至他对江思昭的了解超过江思昭本身。因此他没有半分惊讶,像往常一般把灵力注入到江思昭体内。但与以往几次不同的是,江思昭并未没有得到的缓解,反而像个小火球一般一边往他怀里拱,一边哼哼唧唧地喊难受。   清冷的双眸含着水光,依稀听到裴长砚问他哪里难受,江思昭咬着唇,抓住师兄悬在半空的手放在心口,小声道:“这里疼。”他缱绻地感受到男人身上久违的体温,如同即将溺死的天鹅,大口掠夺着空气。   他心好疼,他不喜欢师兄对他冷淡。这种感觉好像他曾经修炼偷懒,师尊为了让他静心修炼把他关进小房子。   小房子又黑又小,只要他一开始分心便会发出刺耳的响声,这给年幼的江思昭留下很深的心理创伤。   师尊不让师兄去看他,但师兄会偷偷地来,他像是话本里无所不能的英雄,不知怎么在这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找到机关,打开后出现一个小口与外界联通。   他委屈巴巴地把手从小口伸出去,扯了扯师兄的衣角,闷声说:“师兄,我想出去。”   他不喜欢修炼,因为这些术法他学起来很困难很费劲。有时他都怀疑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别人学起来很容易的法术到了他这里难如登天。   裴长砚拍了拍师弟的小手,低声说:“好。”   江思昭也不知道他这句好是何意,但有了裴长砚的陪伴,他并不那么害怕了,在心里计算着日子等师尊把他放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算几天,师尊就派人把他接了出去,但师兄却消失了一段时间。   裴长砚对他的疏远甚至比让他待在那个小黑屋里更害怕。他从小无父无母,跟在师兄身旁长大,师尊仙逝后,如果连师兄都不要他了,那他真是孤身一人了。   花妖印记成熟后,江思昭每年都要经此一遭,裴长砚一开始能用法术帮他缓解,后来发现不管用了。   浑身滚烫的师弟在他怀里来回扭动,像只不通人性的小宠,身体蹭来蹭去。   其实难耐是正常的,裴长砚也知晓该如何帮他,他抱着江思昭来到偏殿后面的温泉,施了道术法,温泉变成了寒潭。   他该把江思昭放下去,但师弟脚尖刚一碰到寒潭水便缩了回来,太凉了他受不了。   江思昭似乎意识到裴长砚要做什么,含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鼻息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裴长砚喉结,天真却又引诱着人。   裴长砚喉结滚了滚,眼眸翻起惊涛骇浪,随时能把人吞噬进去,他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帮花妖授粉。   彼时的裴长砚还不像如今强势悖逆,事后他给江思昭穿衣服,瓷白如玉的皮肤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他顺手用法术抹了去,顺带着江思昭的记忆。   荒唐之事,理应不该存在。   江思昭不知何时昏了过去,下唇被咬得破开了小口,有血珠沁出来又很快被卷走。   裴长砚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处产生片刻异动,立刻调息固元。   就这一回,他暗暗发誓。   事实证明,离经叛道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后来,不止想要授粉,他想把江思昭种在这里。   “师兄,你今晚要在这里睡么?”江思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裴长砚回道。   送走裴长砚后,江思昭把窗子打开,月光照到床尾,他躺到床榻上睡着了。   夜色沉寂,无人注意到一缕光束透过窗户,飞进屋里。   没有任何声音,凤渊走到床榻边,深幽色的凤眸忽明忽暗。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地熟睡着,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凤澜脸色骤然一暗。   即便他不与江思昭算蛊惑凤澜之罪,江思昭也该死。   玄灵山层峦叠嶂,隐在云雾之中,凤渊望向窗外,瞳色诡异,眼底生出一种久违的情绪。   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   凤渊大手一挥猛地关上窗子,将外面的风景完全遮住。   “唔...不要。”江思昭突然出声,眉心深深皱着,似乎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   凤渊思绪一转,唇角诡异地翘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面上划过疯狂之色。   死并非世间最痛苦之事,比死更折磨人的法子多了,他最不过清楚。   片刻之后,凤渊弯身,食指点在江思昭眉心,紫色灵力顺着指尖注入江思昭脑袋。   相比于死,他更愿意看到一个人无时无刻地深陷于恐惧不可自拔,日复一日,莫大的惊恐会将他吞噬,连死都成了奢望。   但只要有那人在,江思昭便永远不可能会死,凤澜很清楚这一点。   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看着那人最在意之人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他一样。   凤澜眼底浮起癫狂之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之后,江思昭蜷缩起身体,他梦见自己被绑到一根巨大的石柱上,下面一片混乱。   “师兄!”江思昭慌乱地在人群里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修远!南言!”   声音很快淹没在打斗声中,他想施传音咒,像之前给寂怀月加油那样,但怎么都施不好。   人魔两界交战,数日的鏖战,地面尸横遍野。   江思昭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颗头颅从他脚底飞过,血溅到他的衣摆,他面色煞白。   “师...师兄。”江思昭简直要被吓哭,声音颤抖,“怀月,你们在哪啊?”   话音刚落,他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色弟子服,是寂怀月!   “怀月,怀月!”江思昭用尽所有力气向远处那个正持着剑的青年喊道,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那根空荡荡的石柱。   以为寂怀月看到了自己,江思昭激动地挣扎,下一刻却看到寂怀月又转了回去。江思昭愣住了,很快他又发现了林修远和南言,但无论他采用何种方法,他们都仿佛看不见自己一样。   他甚至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了凤澜,他穿着旧日的银色铠甲,立在魔群之中,同样看不到自己。   两军交战,始终无法分出胜负,江思昭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人倒下,当话本里的战争变成现实,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渺小。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场只剩下他认识的那几人还活着。   见状,他竟然庆幸地松了口气,随后他身体一僵,终于受不住嚎啕大哭。   他怎么能如此自私!   有些东西他越是不想记起就越是能记起,他突然想起过去师尊对他的教诲——修仙者当以天下为重,守护世间安稳是每一位修士的职责,可以弱小但绝不可有私心。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江思昭,看到下面的人了么?本座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只能留下一个人。”   “现在,选吧。”   江思昭哽咽着摇头:“我不选!”   “呵,好,那他们都会死。”   江思昭感受到手里被塞进一个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他颤抖,下意识地扔开匕首。那人冷笑,在耳边蛊惑他:“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兄,杀了他们,你师兄就能活着。”   “师兄...”江思昭愣愣地往下面望去,果然看到熟悉的玄色身影,脸上泪痕斑驳,有血溅到脸颊,留下一道印记。   江思昭嘴唇发抖:“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   “既然如此,本座便让他们都丧命在此。”   幽冷的声音仿佛鬼魅,江思昭看到南言倒下,接着是林修远,寂怀月......最后只剩下裴长砚。   江思昭像是被吓傻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他却毫无知觉,瞪着眼看地面的人发呆。   “昭昭。”   师兄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   江思昭眨巴通红的眼,裴长砚的脸变得清晰,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师兄。   “师兄。”江思昭鼻尖粉红,瓷白的脸蛋留下两道深深的泪沟,像惊吓过度的小动物。   裴长砚视线落在他手心的匕首,江思昭见状瞬间甩开,想向师兄解释什么,却看到裴长砚嫌弃阴沉的表情。   “江思昭,你不配为本尊的师弟。”   “不是的,师兄...”江思昭语无伦次,裴长砚却猛地握住他的手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随后倒在血泊里。   江思昭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匕首怎么都扔不掉,鲜红的血刺眼,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杀了师兄。   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啊,就剩下你了呀。”   江思昭低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为何?”那人嗤笑,“当然是因为你违背了规矩,所以才会遭此惩罚。”   规矩?   仿佛触发了关键词,江思昭眉心一跳,逐渐恢复镇定。   对,他身处在限制级话本里,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走成酱酱酿酿的剧情。所以,天神才对他降下如此惩罚。   天色熹微,光线点亮房间,几只小雀从窗前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声。   江思昭缓缓睁开眼,睫毛变成几簇,经阳光一照,依稀能看到未干的泪珠。   是梦。   被褥被他蹬掉,堆在地面乱作一团。   很真实的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仙尊,您醒了么?”门外男弟子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进。”   男弟子走进屋:“仙尊,掌门派人送来了膳食,问您要不要现在用?”   江思昭垂着眼,还望着地面上影子发呆,闻声仰起头,兴致不高地问:“师兄?”   男弟子脸上闪过一缕不自然,但想起那人的嘱托,硬着头皮点头:“是。”   “本尊知道了。”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踩着鞋子下床,脑中浮现出梦境中的画面,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男弟子将江思昭引到院外的亭子里,石台上放着一个巨型食盒,数了一下足足有十层。   江思昭:?   “确认是师兄派人送来的么?”   男弟子咳嗽:“呃,仙尊您先用着,弟子突然想起掌门有事找,先退下了。”   说完,还没等江思昭回复,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步伐匆忙生怕被江思昭叫住。   江思昭:......   一层一层地打开食盒,发现每一层都是他爱吃的菜,甚至还有之前去江南吃的地方菜。   昭华殿外,林修远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梧桐树下,见男弟子往这边跑来,连忙上前。   “怎么样,无忧收了么?”   男弟子如实回复:“回师尊,收了是收了,但无忧仙尊好像发现了我们骗他。”   林修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男弟子的头:“你如何与他说的?”   “...就是像师尊您教我的那样说的啊。”男弟子委屈。   “得了得了,下去吧。”林修远摆手。   “弟子告退。”   等到男弟子走远,林修远翻墙走进昭华殿,隐藏身形偷偷溜到小亭子边。   江思昭已经把每道菜都从食盒里端出来了,但也仅仅是端出来,从碗筷的干净程度来看,是一点没动。   林修远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他做的不合胃口?   不对呀,他明明记得以前江思昭最爱吃这些菜了。又或是还是在生他的气?   林修远眉骨压低,脸上笼罩些许阴郁。   想当初他信誓旦旦地向江思昭承诺一定不会让他出意外,结果还是把人弄丢了。   一想起江思昭一身伤地被师兄抱回来,他便心脏钝痛,陷于深深的自责之中。   忍不住叹声气,林修远默默转身准备离去,他实在没脸见江思昭。   “修远。”   嗯?   林修远愣了下,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下一秒又听到江思昭喊了一声:“修远。”   “是你给我送的膳食么?” 第28章 林修远疾步移到江思昭身前,隐身术撤去,身形骤然显现……   林修远疾步移到江思昭身前, 隐身术撤去,身形骤然显现,吓江思昭一跳。   江思昭表情疑惑, 惊讶地看着林修远:“修远?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偷看你。   林修远在心里回复, 随即见江思昭一脸疑惑,眉头紧锁,意识到不对:“你方才不是对我说话?”   江思昭小幅度地点头,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他只是见这菜式熟悉, 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谁想到竟然真把林修远喊来了。   林修远:......   靠。   大意了,他听江思昭喊他的名字, 便下意识地以为江思昭看穿了他的隐身术。   林修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悔自己未免太过大意, 凭江思昭的境界怎能看穿他。虽然这般想, 他却没说出口,顺势在江思昭对面坐下, 看了一圈, 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个, 还合胃口么?”   “嗯。”江思昭回道, “合胃口的。”   林修远无声舒口气,然后掀眼对上江思昭直勾勾的视线,心里咯噔一声。   “修远,你为何要借师兄的名义给我送这些?”   林修远动了动唇,按照他的性格若是江思昭如此问他,他会大方地笑笑, 挑眉说“本尊想。”但眼下他看着江思昭,就想起他伤痕累累的模样, 是他的疏忽才会让江思昭遭此劫难。林修远扯起唇角,想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却怎么都做不到。   “你用膳吧,我不打扰你。”林修远快速说道,逃跑一般翻墙离开了昭华殿。   留江思昭一人独坐在亭子里,望着林修远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对劲。   每年临近腊月,玄灵山各座山头都会陆续举办大考。所谓大考即是考察弟子们这一年的修炼成果,作为至清峰峰主,江思昭也是其中一位主考官。   天空下起小雪,细密的雪花扬扬洒洒飘落,地面银装素裹。   江思昭裹着一件大氅,坐在雪地里,毛绒绒的帽子戴在脑袋上,像是个大雪球。凉风吹过,他碰了碰冻得通红的鼻尖。   大考长达四个时辰,这段时间他要一直坐在台上监考。   “师尊。”   寂怀月从后面走来,见到与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的三角饭团,琥珀色的眼睛不自觉浮起一丝温柔。他弯身往江思昭怀里塞了一个毛绒抱枕,抱枕里放了发热的圆球。   “抱枕?”江思昭眼睛一亮,把手埋进抱枕里,冰凉的小手被抱枕烘得暖呼呼的,顺带着身子都感受到一阵暖意。   他往里挪了挪,给寂怀月留了一块地方,手拍拍垫在地上的毯子,示意寂怀月坐下。   寂怀月心里涌动,行礼:“是,师尊。”   在江思昭身旁盘腿坐下,寂怀月握起拳头放在膝盖,脊背挺得很直。   “你考完了?”江思昭问他。   “嗯。”寂怀月沉声应道。   毯子原就只够一个人的地,现下坐了两个人。寂怀月低头看到月白色衣摆与大氅交叠,指尖发烫,那些压抑着的情感偷偷地往外泄,随着相接的衣摆小心地触碰着江思昭。   “你冷么?”江思昭注意到身体僵硬的寂怀月,下意识问道。随即想起他这个徒弟最是爱嘴上逞能,比如之前在寒潭里,他明明看到寂怀月眼眶泛红,明显哭过的模样,却怎么都不承认。便没等寂怀月回话,把抱枕分给了他一半。   寂怀月看着递过来的抱枕,怔愣片刻,抬眼望向江思昭。等到读懂他眼神的意思,被烫到般掌心蜷缩。   为了方便携带,抱枕并不是很大。   寂怀月唇缝抿成一条线,笼罩在衣袖下的手伸出,随即放在了江思昭的手旁边,手背无可避免地接触。   “你要不要先回去?”江思昭出声。   寂怀月迷茫地撩起眼,江思昭手指着他的耳朵,语气关切:“耳朵都冻红了。”   寂怀月猛然攥紧抱枕,毛绒绒的海绵皱作波纹状。   “师尊,我...不冷。”寂怀月低声道,连“弟子”的称呼都忘了。   江思昭:......   到底是年轻,还真是爱逞强。   啊球!   雪越下越大,江思昭忍不住打了喷嚏,好冷!   他从芥子袋里掏出毛毯,一半披在自己身上,另一半披在寂怀月身上。   好近,依稀能嗅到师尊身上传来的淡香。   寂怀月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听江思昭小声喃喃冷,只一个劲地小鸡啄米似点头。   “师尊。”身后传来李沉舟的声音。   “沉舟,你也考完了。”江思昭扬眉。   距离大考结束还有约一个时辰,没想到寂怀月和李沉舟竟然都考完了。   他至清峰果然人才辈出。   李沉舟走到两人身侧,淡淡扫了眼寂怀月身上的毯子,随即向江思昭玩笑似地说:“师尊果真偏心,弟子明明是与寂师兄一同考完,师尊却只顾得上看寂师兄。”黑眸灼烫,伴随着汹涌,让江思昭想起丹叶林的那晚。   虽然只是亲了下,远远不到酱酱酿酿的程度,但江思昭还是觉得脸热,并且诡异地产生一种被捉奸的荒唐感。   “没有偏心。”江思昭违心地说,“方才是在说笑。”   李沉舟意味深长地轻笑。   “寂师兄,掌门寻你。”   寂怀月捏起衣角,心里生出疑虑:“掌门?”   李沉舟面色不改地点了下头:“是,方才你走的太快,掌门派来的人没找到你,只好让我转告于你。”   闻言,寂怀月只好掀起毯子,起身时动作一顿,把毯子完完整整地裹在江思昭身上。   做完还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师尊,天凉。”   寂怀月拾起剑离开了,在场只剩下江思昭与李沉舟二人。   李沉舟敛眸,把视线从寂怀月背影收回,无声冷笑。   “还说不偏心?”李沉舟注视着江思昭的侧脸,讽刺道:“寂师兄在时,师尊又是分毯子,又是递抱枕。到了我这里,只有师尊的背影。”   江思昭呼吸一慢,挪动身体,启唇小声道:“你又不冷。”   自从上次丹叶林一见李沉舟就好似变了一个人,相比眼下这个强势咄咄逼人的男人,他还是更喜欢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厨子。   心里这般想着,嘴里不自觉地说出声,猛然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思昭连忙解释道,暗骂自己嘴快。   这话多伤人啊。   闻言,李沉舟眸色一闪,小狗般凑了上去。他坐在江思昭身侧,语气难以抑制地激动。   “你当真喜欢之前的我?”   江思昭:?   江思昭迟迟不回复,李沉舟急了,大掌覆在江思昭手背拉进怀里,急迫地问他:“是么?师尊。”   江思昭低头看了眼被抢去的抱枕,沉默片刻,怎么会有人听到这种话不生气反倒瞧着怪开心的呢?   在李沉舟灼热视线下,江思昭闭着眼点了点头。   “是,我...为师觉得修炼者还是话少一些的好。”   李沉舟勾起唇,握着江思昭的小手,微凉的嘴唇在他手心印下一吻。   江思昭:!!!   他慌乱地抽出手,盛着水色的明眸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李沉舟,质问道:“你做甚?!”   李沉舟大大方方地承认:“亲你。”   江思昭:!   他说的是这个么!   他鼓着眼睛,白皙的脸颊涨红,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听起来没有一点气势:“你...放肆。”   “是,弟子放肆。”李沉舟餍足地注视着江思昭,云淡风轻地重复道。   “你...沉舟,你不能这样。”   “为何?师尊,弟子说过心悦于你,亲心悦之人有何不可。”   被李沉舟的谬论噎的说不出话,江思昭眉心拧起,忽地想起那个梦境,渐渐变得安静。   “你心悦于我。”他说。   “弟子心悦于师尊。”李沉舟重复。   江思昭松开紧蹙的眉,脱下毯子放回芥子袋,他唤来一个刚出考场的弟子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   男弟子很紧张,不敢轻易坐下,直到江思昭对他说:“为师有急事要处理,你可以帮我在此处监考一段时间么?”   “是,师尊。”   安排好监考的事情后,江思昭带着李沉舟来到揽月阁。李沉舟探究地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琢磨江思昭此举何意。   吱呀——江思昭往外环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方小心地关上房门。   “你坐到床边。”   李沉舟听话地坐到软榻上,摸着身下温热的床褥,淡淡的清香飘进鼻腔,他眼眸一暗,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   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江思昭在心里默念:现在酱酱酿酿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了三界和平,为了不让梦境里画面变成现实,他必须要与人酱酱酿酿。   为了世界和谐而酱酱酿酿。   这样一想,他竟觉得自己有些伟大。   思绪停驻,江思昭鼓起勇气,走到李沉舟身前,小脸严肃:“接下来,我要对你做一些大人的事情。”   “大人的事情?”李沉舟挑眉,指腹拨开江思昭紧咬着的唇,掌心按在他的后腰处:“是弟子想的那种事情么?”   江思昭依旧绷着脸:“差不多。”   言罢,还加了一句:“不愿意的话推开我就行。”   不愿意?   李沉舟笑出声,他可求之不得,伏在江思昭肩头,黑眸盯住面前瓷白的软肉,呼吸喷洒而出。   “那一会儿师尊可不能喊停。”   江思昭眨眼,攥起拳头,这次明显下了狠心:“不会!”   虽然不知道江思昭为何突然这样做,但送到嘴边的人,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大氅落地,轻薄的里衣如同块透明的纱,青年容貌姣好,身形若隐若现。   李沉舟呼吸加重,刚埋下头,一道金色的符咒阻止了他的动作。眼神陡然变冷,情欲被滔天寒意取代。李沉舟想要挣脱那人的束缚却无法,只能任命般叹气,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帮江思昭穿好。   迟迟没有动作,江思昭睁开眼睛,看到被包裹严实的身体,与李沉舟对视:?   李沉舟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对不起,师尊,弟子、可能、不行。” 第29章 江思昭:。  裴、长、砚。  识海里,李沉……   江思昭:。   裴、长、砚。   识海里, 李沉舟面目扭曲,对着虚空中的金法术破口大骂,他知道另一边的裴长砚一定正看着他。   金色烟雾静静地盘旋在识海上空, 如同裴长砚古井无波的漆眸, 隐而不发。   李沉舟扯动唇角,却被迫在法术的控制下,再次加重语气重复道:“弟子、不行。”   江思昭:“…我听到了。”   倒也不必重复两遍。   意味深长地叹声气, 江思昭退开几步, 眼神变得五味杂陈。   原只是猜测,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可惜了,那么年轻朝气的一个青年。   “你放心,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江思昭轻拍李沉舟的肩,让他放心。   李沉舟微笑, 眼底寒凉:“多谢师尊。”   江思昭弯唇, 回以温和的笑容,见状宽慰他道:“其实, 不行也有不行的好处, 沉舟, 你可以去修无情道, 应该进步很快的。”   李沉舟:……   随即想到什么,他冷哼道:“师尊,怎知我修的不是无情道?”   江思昭惊讶:“你修的是无情道?!”   不是说无情道的人各个冷心冷情,活脱脱一座冰山,哪有李沉舟这般又是表白又是亲他的。   李沉舟看出江思昭眼里的惊讶,缓缓道:“不是。”   修无情道的另有其人, 他在心里补充道。   挑起的眉逐渐抚平,江思昭抿唇, 执着地劝说:“如此的话,你可以去尝试一下无情道的,沉舟。”   李沉舟哭笑不得,说:“不用尝试,弟子修不了无情道。”   “为何?”   李沉舟垂眸,伸手拉过江思昭的胳膊,掌心覆在他手背上,按在胸口。英俊的眉眼注视着江思昭,一字一句道:“弟子已有心悦之人,一见到他这里就动,怎么修无情道?”   有力的心跳如同小锤子扑通扑通砸在手心,江思昭刷地一下小脸变得通红,语无伦次:“这…哦。”   屋外下起鹅毛大雪,棉花团似的雪花落满梧桐树,房门打开,冷风吹进屋里。   江思昭裹着大氅,从屋里出来,像是白色的雪球噔噔噔地在雪地里滚动。   白皙的脸蛋绯色未消,半途停下手碰了碰侧脸,还是烫烫的。   长那么大,向他表白表露心迹的人不少,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般直白的人,灼热又强势,烫的他心焦。   “江思昭。”   有人喊他,江思昭停步,望向远处走来的南言,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   “南言。”江思昭把视线从谢映身上收回,问南言:“是有什么事么?”   多日不见,南言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冷淡模样,江思昭莫名在心里念叨:这才是修无情道的人。   “你怎地在此处?”南言看着从揽月阁跑出来的江思昭,皱眉道:“大考结束了?”   每年至清峰都最晚举办大考,他们那边刚结束南言就来寻江思昭。按理说这个时间江思昭应该在监考,结果却在揽月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江思昭,你又在偷懒。”南言语调极冷,抱着胳膊,视线打量江思昭。   江思昭把头往大氅里缩了缩,被南言支配的感觉又回来了。   谢映看了一圈,及时站出来解围:“兄长,无忧仙尊应是有事才暂时离开的。”   言罢,江思昭向谢映投去感激的目光,谢映冲他笑了笑。   “就你话多。”南言冷冷训斥道。   江思昭借机连忙转移话题:“南言,是师兄寻我么?”   玄灵山规矩森严,每次大考结束,裴长砚都会把他,南言,林修远召集在昭华殿,让他们汇报大考情况。   南言轻哼,没说话便是默认,径直转过身离去。   后面江思昭与谢映相视一眼,谢映似是有些无奈,“仙尊莫要误会,兄长他一向如此面冷心热,并非有意针对你。”   江思昭表示理解,在独净台的日子他已经见识过南言的性格,一开始觉得很难接触,后来发现只是有些傲娇,仔细想来还挺可爱。   “不会。”   两个严格意义上素不相识的人,在南言身上达成了莫名其妙共识,距离一下拉进。   感受到两道视线齐刷刷地从背后投来,南言皱眉,脚步停下一刻后突然加快。   谢映无声勾唇,乌亮的眼睛浮现温柔。   “兄长其实还是挺关心仙尊的,一见雪下大了就带着弟子来至清峰。”说着,谢映指着南言腰际的鼓起的芥子袋,对江思昭说:“那里就装着给仙尊带的御寒衣。”   闻言,江思昭眼眶升起热汽,舔了舔冰凉的唇,问谢映:“真的?”   谢映重重地点头。   两人边走边聊,一见如故,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从南言聊到修炼,若不是江思昭修炼不行,定会毫无保留地给谢映提供指导。   很快,话题飘到了江思昭最好奇的地方。   “阿映,你与南言...?”   谢映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弟子爱慕兄长。”   江思昭闭上张成鸡蛋形的嘴唇,“理解。”   第一次碰到没有打击他的人,谢映感动得泪眼汪汪,激动出声:“你懂我!仙尊!”余光瞥了眼南言冷漠的背影,完全没有因他这句话产生任何触动,谢映耳朵耷拉下来,声音压低,“但...兄长不喜欢我。”   气氛顿时从热烈降到冰点,江思昭见状拍拍谢映的肩膀,他不知道南言的心意所以不能擅自用“南言可能也喜欢你”来安慰谢映,这对南言不公平。   但还是宽慰道:“加油,期待你可以追到南言。”   谢映重新鼓起信心,坚定地望着南言的身影:“借仙尊吉言。”   昭华殿说远不远,不知不觉他们便来到了殿门口。裴长砚立在屋檐下,今日他换了一件衣裳,素色长袍翩翩如玉,玄木发冠端正束起,黑靴脚边蹭到些雪,贵气中不乏温润。   江思昭见状愣了下,随即往前跑去,直接超过了前面的南言。   南言:......   “师兄!”   裴长砚把人拉到屋檐下,拂去江思昭肩头的雪,声音低沉:“冷么?”   江思昭拨浪鼓似的摇头,还把手里的抱枕伸给裴长砚看,漂亮的眸子亮亮的。   “我有这个。”   裴长砚面色温柔,虽然一眼便看出这抱枕里的发热球,还是很耐心地问道:“这是何物?”   江思昭立刻给师兄解释,一只手从抱枕里掏出,抓住裴长砚的掌心放到抱枕的棉花里。温软的触感如同师弟的小手,裴长砚不自觉唇角一松,然后听江思昭说:“神奇吧,师兄,这是怀月送我的。”   笑意顿时僵住,裴长砚眉眼一沉,声音没有起伏:“寂怀月?”   “昂。”江思昭无知无觉地给师兄体验着发热抱枕,嘴上还叽叽喳喳地念叨:“回头问问怀月这发热球是怎么做的,我想给我的衣服里也塞一个。”   “衣服里。”裴长砚咬着字,听起来像是在笑。   “嗯,感觉会很暖和。”江思昭期待地想。   有了这东西,他的小腿再也不会整个冬天一直冰凉了。   大抵是疏于锻炼的缘故,江思昭有些体寒。特别是一到冬天,身上无论穿多厚,小腿和脚都捂不热,就连睡觉裹在厚被子里也不行。所以以前天冷时他都跑去昭华殿与师兄一起睡,与他冰渣子般的身体不同,裴长砚像个坚硬的火球,把脚伸到师兄小腿间,很快就热了。   不过后来裴长砚继位掌门后,经常晨昏不分,忙起来时甚至可以几天不休息。但江思昭不能不睡觉,于是一到冬天裴长砚就去给揽月阁布御寒结界,今年雪下得突然,本想今晚去至清峰,没想到江思昭已经不需要他的结界了。   “师兄。”南言后一步上来。   “终于来了啊,南言。”   屋内,最先到的林修远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声音缓缓走出。   “修远。”许久没见林修远,江思昭叫了他一声。   林修远脸色一滞,浑身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收了回去,向江思昭点点头,正经地喊了声:“无忧。”   南言噙着嘴角轻哼,上下扫视老实的林修远,嘴上毫不留情:“几日不见,修远仙尊竟变成了人。”   林修远勾起唇,皮笑肉不笑:“南言仙尊不遑多让。”下巴扬起指了指外面站在雪地里的谢映,“弟弟还在外面拎着雪,不让他进屋么?”   南言微笑,眼眸清冷:“本尊的徒弟,不牢修远仙尊费心。”   林修远故作姿态地挑起眉:“什么?不是南言仙尊的弟弟么?”   南言冷着声音:“林修远。”   剩余的一对儿师兄弟静静看着两人斗嘴,对此早就司空见惯。   “修远。”裴长砚的声音打断了二人,漆黑的眸底没有波澜,“大考可还顺利?”   林修远这才收敛,但还是对南言翘了翘唇角,南言翻眼懒得再搭理。   二人依次汇报大考情况,与往年大差不差,总有几条想浑水摸鱼的小鱼以为作弊无人发现,不过现下已经被林修远和南言按门规关进小黑屋禁闭三月。   很快轮到江思昭,他如实告知裴长砚自己缺席了一段时间,但具体原因没说,因为不太好意思TT。本想等裴长砚盘问再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未曾想裴长砚竟然没问他。   难道师兄没听到?   直到结束,裴长砚还没问他。   江思昭默默垂下束起的耳朵,师兄大抵是真没听到。   裴长砚还有客要见,汇报结束便让他们离去。   江思昭也跟着往外走,外面寒风猎猎,手刚掏出就冻得立刻缩回袖子里。   空荡荡的袖口,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的抱枕呢?   江思昭连忙跑回殿内找自己落下的抱枕,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最终疑惑地立在原地。   抱枕不翼而飞了。 第30章 深夜,一道幽紫色光划过天际,落到揽月阁前。……   深夜, 一道幽紫色光划过天际,落到揽月阁前。   凤渊立在雪地里,拂袖一挥, 挡在揽月阁前的金色御寒结界显现出来。   结界浮动, 凤渊先是愣了下随即冷笑出声,眼底折射出阴冷的光。   玄灵子啊玄灵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凤渊浑身冒着黑气, 无视金色结界直接抬脚跨进院里, 进入那刻和煦的暖风拂面而来。结界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并且散发着热气,把揽月阁衬得恍如春日。   穿过房门, 凤渊走到床边。榻上鼓起一个小包,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睡得正熟。   这些日子凤渊一直待在玄灵山没走, 为的便是亲眼看到江思昭被虚无的恐惧折磨疯魔。未曾想不知那个环节出了差错,江思昭并没有如他料想那般变得不人不鬼。   想来也是, 江思昭此人如同张白纸, 被人护得没见过世间险恶, 一眼就能看透。他既没有权力欲望, 也没有心结执念,要找到最能牵动他心绪之事并非易事。   凤渊重新施咒,裹着黑气的灵力钻入江思昭眉心。   不过,只要是人,那就一定会能找到弱点。   灵力进入识海,沿着记忆隧道往前探, 很快发现了堵在拐角处的黑色疙瘩。   凤渊唇角微勾,便是此处, 他毫不留情地将灵力注入小疙瘩里。   与此同时,江思昭翻了个身,眉心蹙起,表情变得痛苦。   凤渊满意地离去,因此没注意到江思昭又渐渐抚平的眉眼。   幻境里,依旧是仙魔大战。江思昭被绑在柱子上,静静注视着下面的激烈的交战。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知道这并非现世。   未来发生的事情未来再说。   冷静下来之后,江思昭闭上眼不去看,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尸体头颅乱飞的场面还是挺具冲击力的。   鏖战之后,就到江思昭的“选择”阶段了,为了让这场梦赶紧做完,江思昭毫无犹豫地说:“我选师兄。”随后便静静等待“裴长砚”对他表达失望,握住他的手自杀的剧情。   像是在戏台上演戏,江思昭是兢兢业业走剧情的戏子,他毫无波澜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师兄”。   上次被吓得太狠,一时未反应过来,他的师兄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那种句话呢?更不用说做出拿着他的手自杀的事情了,师兄才不会舍得。   盘旋在搬空的烟雾看江思昭一脸平静,猛地飘到他身旁,语调阴冷仿若鬼魅:“江思昭,你不害怕?”   闻言,江思昭沉默,而后配合得皱了皱眉:“怕。”   黑雾:……   它绕着江思昭转了一圈,随即在他耳边低声道:“既被你发现,本座便直接告诉你,你眼前看到的并不是现实。”   江思昭无声缓了口气,他就知道。   “但若是你一直这般,不久就会变成现实。”黑雾桀桀笑道,隔空提起血泊里的“裴长砚”,把他放到江思昭面前,下一秒血肉炸开,“你的师兄也会这样嘭地一声,碎成渣渣。”   滚烫的鲜血溅到江思昭侧脸,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是一个与裴长砚一模一样的人在他面前炸成碎片,若说一点都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江思昭攥紧拳头,强作镇定地道:“师兄他如今是三界第一,何…何人能伤到他?”   黑雾捕捉到江思昭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化作裴长砚的模样在江思昭面前转了一圈又恢复原样,他模拟着裴长砚的声音,语气低沉诡异:“昭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况且你也不想让我死,是么?昭昭。”   黑雾不知疲倦地变成寂怀月,林修远他们的模样,在江思昭面前“死去”,不断攻击着江思昭的心理防线。   江思昭眼睫颤动,心里筑起的堡垒变得岌岌可危,半晌,他轻轻合上眼,回复方才黑雾的话:“是,师兄。”   师兄于他如同至亲,如果真发生这种事,他拼上性命也要护住师兄,就像以前师兄护他那般。而寂怀月是他的徒弟,他有责任要保护他......   江思昭垂着眼,睫毛沾湿,一副失神的样子。   “我要做甚么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桀桀桀。”黑雾满意地看着江思昭的反应,浮在他耳旁故意道:“做甚么?昭昭,你应该知道的啊。”   恐惧一半来源于未知,它就是要这般囫囵回复,让江思昭为此伤神,困在迷雾里苦苦折磨自己,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如此,它的目的便达成了。   黑雾狂笑着飘散飞走。地面的尸体化为虚影,幻境扭曲,变成一片虚无。   江思昭站在原地,唯一一处亮光站在他身上,似是被无数双眼睛看着,他捏着汗湿的掌心,心里有了打算。   不就是寻个人酱酱酿酿么?感觉不是很难。   从小到大向他表露心迹的人那么多,应该...有人想和他酱酱酿酿吧。   或者实在不行,他强来也要成功,只是有些对不起那人TT。但他也是没办法了,如果天神真的降下惩罚——仙魔大战,彼时血流成河,绝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画面。   -   清晨,一个小弟子提着食盒风尘仆仆从另外一座山头赶来至清峰。   “无忧仙尊醒了么?”   寂怀月刚带师弟师妹做完早课,琥珀色眼睛打量着外山的弟子,谨慎地问:“师弟来自哪位座下?”   男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行了个虚礼,“寂师兄,我来自鸢榷峰,师承修远仙尊。”他举起食盒给寂怀月看,“这是我家师尊给无忧仙尊做的膳食。”   视线在食盒上停驻两秒,寂怀月动了动唇,接过:“师尊还未醒,等他醒了我会交予到师尊手里。”   “多谢寂师兄。”   本要去后山静修的寂怀月提着食盒,转了个弯绕到揽月阁,他承认自己有私心。这些日子江思昭的膳食一直由李沉舟负责,每日晌午他都能看到李沉舟去师尊房中送饭,偶尔被他撞见几次。彼时他正向师尊汇报近日至清峰事宜,李沉舟丝毫不见外地坐在师尊身侧抵着腮歪头看着师尊。不知是否是他心里脏污,总觉得李师弟看师尊的眼神不甚正常。   按照往常,江思昭应该要到日头将要升到最高时苏醒。寂怀月便坐在揽月阁外的小亭子里静静等候,等了一会儿又耐不住闲,唤出本命剑,在院里练起了剑。   昨晚又做了不甚美好的梦,第二天江思昭从疲惫中苏醒,一看时辰比平日早起了大半个时辰。他又直直躺下想睡个回笼觉,但一躺下脑中又浮现昨晚梦境的画面,心里藏着事,实在很难睡着。   烦躁地合衣坐起,江思昭揉了揉脑袋,墨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头顶还翘起一缕。   大雪停了,揽月阁温暖如春,不用再穿着繁冗的大氅到处跑了。平复好心情后,江思昭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淡蓝色长袍,穿好出门。   院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眼前闪过剑影,江思昭停在原地,迈出去的脚默默收回。   剑影缭乱,青年英姿飒爽,一招一式直指青天,浑身透着意气。   寂怀月练得认真,许久后方注意到门口的江思昭,眼神恍然一亮,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收回剑鞘。   啪啪啪——   江思昭海豚状鼓掌,寂怀月小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师尊。”   “好漂亮的剑法。”江思昭不吝啬地夸奖。   寂怀月注视着江思昭,唇边带着丝丝笑意:“师尊教的好。”   这下轮到江思昭不好意思了,他帮江思昭拂去肩膀上的落叶,转移话题问道:“可是有事寻我?”   寂怀月点头,拿起放在石桌的食盒递给江思昭,江思昭疑惑地接过。   “这是...修远?”   会给他送膳食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李沉舟,一个是林修远。他不会猜是李沉舟,因为李沉舟一般不会把食盒交予旁人,那便只有林修远了。   “是,修远仙尊派人送过来的。”   江思昭接下,暗自盘算回头得亲自去找林修远好好聊聊,一直这般猫捉老鼠似的躲着他也不是办法。   心里隐隐能猜到林修远为何一直躲着自己,大抵还是因为上次江南一行,他被小黑带去魔界,林修远心有愧疚。   万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林修远,心思竟如此细腻。江思昭暗忖,那他这时要是去找林修远双修,说当成江南一行的补偿,林修远会不会同意啊?   念头一生,又立刻被江思昭甩出脑袋,他不能那么自私,况且万一给林修远这心思细腻之人留下一生的阴影就不好了。   一到冬天,江思昭就变得更加倦懒,平常还会在至清峰逛逛,这下连揽月阁都不出。每天裹在被子里,要么看话本消遣时间要么睡觉,偶尔兴起还会练习术法,不过练不了多久就又躺下了。   这几日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同一个梦,还是仙魔大战,再恐怖的场景几次三番地重复也变得不是很吓人了。他托着腮数梧桐树的叶子,等待那个假扮“裴长砚”的人出现,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倒,然后黑雾会出现。   “江思昭,看到了么?你在乎的人都会一一抛下你死去。”   黑雾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江思昭面无表情地把它从耳边赶走。   黑雾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又飞到江思昭另一只耳朵旁边:“他们、嘭地一声炸成碎片,桀桀桀。”阴冷诡异的声音四面八方环绕。   江思昭总算有所反应,皱起眉望向黑雾:“看到了,能安静一下么,你好烦?”   黑雾:?   在空中停顿片刻,它虽然没有五官,却能看出一瞬间的迷茫。   江思昭懒得理会他,他正在思索对策,小脑瓜不停地转圈圈,但绞尽脑汁都没想起合适的人选。   突然有些后悔那些年没多跟师兄一起下山历练,没积攒什么人脉,认识的人仅限于玄灵山这几个人,但都被他排除在外。   鶄   重重叹声气,到第二天,李沉舟来通报说裴长砚让他现在去昭华殿。   “师尊与那魔尊关系很好?”   江思昭正穿着鞋,听李沉舟问他,仰起头疑惑:“凤澜?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李沉舟靠在柜子,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直起身体:“师尊还没回答我,与那魔尊关系如何?”   质问的语气让江思昭听着很不舒服,他含糊地答道:“还行。”随即跳下床,不管李沉舟问没问完,直接打开门跑了出去。   昭华殿外摆放着许多箱子,大大小小浩浩荡荡两排,玄木箱子绑着红绸,看起来像是话本里娶亲或是赏赐的场面。   江思昭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去。恰巧旁边有一个穿着弟子服的人从里面出来,他上前问小弟子:“这箱子是谁送来的?”   小弟子低头看看被江思昭碰到的衣袖,幽紫色的凤眸划过暗色,淡淡摇头:“不知。”   “但应是送予无忧仙尊的。”小弟子停顿片刻,补充道。   “送我的?”江思昭惊讶地扬起眉,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人会送给他这种东西,他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满满一箱的夜明珠,很是刺目,江思昭眨了眨眼,赶紧合上了。   身后的小弟子也看到这满满一箱的夜明珠,面色愈发阴沉,仿佛能滴出墨液。   好得很,凤澜。   虽然魔界盛产夜明珠,但要搜寻出那么多色泽如此纯正的夜明珠,势必要花费一番心思。   若不是顾及自家傻儿子目前在身后的房间里,凤渊真想立刻把江思昭原地挫骨扬灰,让他再不能蛊惑凤澜。   昭华殿里,凤澜坐在椅子上饮茶,大抵是人逢喜事,眉梢上扬,连一向不爱喝的茶都品出几分甜味。   自那日与江思昭分别后,他便重返魔界。彼时魔宫被岸涯一众小人占领,凤澜蛰伏在暗处,之后与一直等候他的微雨与凌曜汇合,几人带着仅剩的不到一百人杀回魔宫。岸涯之所以嚣张,全因手中的囚魔塔,当日凤澜被囚魔塔重伤逃走后,他们后来虽然没有寻到凤澜,但对囚魔塔的威力很自信,凤澜就算没死也半死不活,没法再对他们造成威胁。他们便渐渐放松警惕,直到一日岸涯兴起派人去取囚魔塔,想研究它究竟为何拥有如此大的法力,却发现囚魔塔不翼而飞了。   而后便是凤澜带着一众人闯进魔宫,多日不见凤澜又变成了原来那令人畏惧的模样,邪气的唇角微勾,凤眸冒着阴狠的光。   “岸涯,你好大的胆子。”他的手里放着被偷走的囚魔塔。   岸涯下意识地跪地,双目恐惧瞪着,刚说出一个字,头颅便落地。   只花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凤澜重登魔尊之位。之后又耗费一些时间肃清岸涯余孽,等到魔界回归正轨,距离他与江思昭分别已经过去了三月,想起分别时江思昭的模样,他第一次感受到魔心跳动。   像去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凤澜张罗微雨与凌曜帮他想法子,该带些什么东西去玄灵山,许久未见江思昭肯定很想他,说不定还在怨他离开那么久,他要送些什么东西哄人。   微雨与凌曜也没有感情经历,但尊上有难,二人连夜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第二日向凤澜建议,直接送东西,最好贵重一些,显得他们尊上对那人的重视。凤澜一听觉得可行,于是便搜罗那么一大堆宝物,最后还是微雨拦着他说无忧仙尊性格淡泊,太多的话会让他觉得我们认为他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伤了他与尊上的感情,凤澜这才停下搜罗,第二日搬着几十个箱子去了玄灵山。   “尊上是说有人族与魔界之人勾结?”   裴长砚端坐在台上,黑眸凉薄,玄衣袖中指腹捻着玉佩。   凤澜拿出囚魔塔,望向裴长砚,语气不咸不淡:“这应是你仙门之物。”   裴长砚注视两秒,伸手将囚魔塔悬在半空,金色灵力检查一番。   “不错,确是囚魔塔。”   两人正交谈着,江思昭走进殿内,先看了看台上的师兄,裴长砚骤然掀眼瞥向他,浓黑眼底带着探究。没缘由的,江思昭心头咯噔一声。   “江思昭!”   凤澜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江思昭往一旁望去,凤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身前。   男人身姿挺拔,深灰色长袍内敛,很衬身形,不似如初见那般穿着冷冰冰的铠甲。   趁江思昭愣神的片刻,凤澜伸出胳膊一把揽过江思昭按进怀里,嗓音靡靡:   “本座来接你了。” 第31章 江思昭:?  凤澜不管不顾地抱完人,又伸手   江思昭:?   凤澜不管不顾地抱完人, 又伸手包住江思昭的手,带着他转身面向裴长砚。动作之快,让江思昭还没反应过来, 一仰头对上了裴长砚讳莫如深的黑眸。   江思昭:!   “你先松手。”江思昭心里一咯噔, 连忙甩开凤澜的手,但又被凤澜捉回了去。凤澜安抚地按了按手里柔软的手心,只当江思昭还在怨他来得那么晚。   “是本座的错。”凤澜低声道, 他紧紧圈住江思昭的手放在胸前, 语气认真:“任凭你打,本座绝不还手。”   江思昭更加迷惑了,他一边挣扎一边喊道:“谁要打你!”最后发现凤澜力气跟头牛一样, 便放弃了挣扎,眼睛瞪圆凶狠地望着凤澜, 表达着抗议。   凤澜咳嗽, 幽眸不自然地闪烁:“你师兄还看着,别撒娇。”   江思昭:?   话音刚落, 金色灵力从台上袭来, 强行分割了两人。凌厉的威压灼烧着手背, 凤澜下意识地松手。   与江思昭互通心意之后, 凤澜看裴长砚也没有之前那般深恶欲绝,毕竟算是自己的大舅哥。   “裴掌门,本座此次造访除了归还囚魔塔,还有第二件事。”凤澜不记打地捉住江思昭的手,微微颔首,态度诚恳谦逊:“无忧数日前便已与本座在魔界私定终身, 外面是本座迎娶无忧的聘礼,恭请笑纳。”   话一出, 大殿安静如斯,风雪被隔绝在门外,只能听到沙沙的声响。   江思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私定终身?什么聘礼?他怎么听不懂?!   “私定终身。”裴长砚话语含笑,盯着台下的江思昭,“是么?无忧。”   江思昭顿时摇头:“师兄,我不是,我没有!”随后瞪向凤澜,“凤澜,你不要乱说。”   凤澜眉角压低,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递予江思昭:“本座之前说过会赔你一个更好的,但你不愿意,本座只能用羊脂玉做了一模一样的还你。父君那日并非有意为难你,不过你放心,你与本座成婚后,有本座在,父君定会将你当儿媳妇看。”   江思昭低头一瞧,这玉佩果真与之前被凤渊捏碎的玉佩一模一样,他没忍住伸手碰了下。紧接着感受到背后一阵寒意,登时缩回手,移开眼:“我不要,你拿回去。”余光小心翼翼瞥着裴长砚,之前那没被摔碎的玉佩正是师兄送予他的,也不知道师兄认没认出。   小动作被裴长砚尽收眼底,裴长砚总算启唇出声:“尊上误会了。”   “此物是本尊与无忧通讯的法器,并非什么贵重之物,整座玄灵山也不只是无忧有。”   凤澜皱眉,回想起之前玉佩被摔碎时江思昭伤痛欲绝的模样,没有完全相信。   江思昭见状连忙附和:“嗯嗯,凤澜,这玉佩只是通讯之物,不重要的!”   裴长砚瞥他一眼,接着道:“至于定情信物,更是无稽之谈。尊上有所不知,本尊这师弟性子马虎,有何让尊上误会的地方本尊代他赔不是。”   “不必。”凤澜面色微沉,他内心隐隐不安,掌心贴着没送出去的玉佩,感受到丝丝凉意:“无忧说过想成为本座的魔后,本座此次便是来接他回魔界。”   闻言,裴长砚很轻地笑了声,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的人。   “无忧,你向尊上说过此话?”   “没有!”江思昭拒绝得很快。   他不会也不敢向凤澜说过这种话。   虽然他想过与一人共度一生,但那人只能是玄灵山之人。话本里说了不能远嫁,难以想象他要是与玄灵山之外的人在一起,吵架吵不赢受了委屈,都没法立刻报信回去让师兄帮他找回场子,这得多难受啊。   “江思昭。”凤澜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思昭。   灼热直白的视线硬生生把江思昭看心虚了,他抿了抿唇,小脑瓜转了几圈,硬生生想起来自己当时好像为了让逃出魔界,对凤澜说了一些可能会引发误会的话。   但事已至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凤澜回去,更不能当他的魔后。   江思昭紧抿住唇,小声说:“...对不起。”   凤澜深吸一口气,见江思昭如此模样,哪能猜不到自己是被骗了,想他堂堂魔界之首竟被一个人族玩弄于鼓掌之中。   过去种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江思昭,你好样的。”   凤眸闭了闭,凤澜拂开宽大的袖口,鼻息呼出一口浊气,迈步离开大殿。   江思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不说话。但他当时也是没办法了,他被强行掳到魔界,那里大多数魔都欺负他,他也只是想早回去而已。   想此,江思昭掀起眼睫瞄了凤澜一眼,这一眼直接落到凤澜红红的眼眶,心里的负罪感顿时攀升。   江思昭虽然很爱哭,但看不得别人哭。正是因为爱哭才能深切体会到每一滴眼泪内含的酸楚。   他…是把凤澜惹哭么?   他真可恶TT   小手无措地握成一团,他垂眼望着腰间新的玉佩,猛然想起什么。   对了,凤澜的玉佩还在他这里。   趁凤澜没走,得赶紧还给他,不然就没机会了。   慌忙取下锦囊,翻找两圈却都没找到。   “在找这个?”裴长砚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江思昭掀眼,看到面前的龙纹玉佩,下意识伸手想够。下一刻玉佩腾空飞走,消失在裴长砚手心里。   “师兄。”浸润水光的杏眸可怜巴巴地看着裴长砚。   外面一阵搬箱子的声音,凤澜是真被气狠了,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带着几十个箱子打道回魔界。   江思昭声音更微弱,在裴长砚说话之前抢先认错:“师兄,我知错。”   又惹了一个大乱子,虽然他也是被迫,但不小心欺骗别人感情也是真,还让人千里迢迢地从魔界带着一大堆东西赶来。   裴长砚冷哼,笑声饱含讽意:“认错倒是快。”   他的师弟也是厉害,以前只是招惹别的门派弟子,这次直接领个魔尊回来。   “昭昭,师兄是否太过纵容你了。”裴长砚语气寒凉,指腹掐着江思昭的两腮,强硬地挑起下颌,“想当魔后?本尊成全你,亲自把你送去魔界可好。”   江思昭神色低落,闻言心里忍不住泛起委屈。   他是做错了事不假,但他也不想啊,被掳去魔界后,他每天都想念着玄灵山。但凤澜一直关着他,他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只能每天战战兢兢地寻找机会,一边忍耐着被羞辱一边还要遭受那些魔物的针对。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江思昭扁着嘴,无声地淌眼泪。   裴长砚皱眉,揩去江思昭脸颊的泪珠,声音低沉:“哭什么?”   江思昭吸了吸鼻子,小巧的鼻尖涌起绯红,他小声嘟囔:“忍不住。”   似是无奈,裴长砚叹声气,上前把江思昭揽在怀里,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师兄的错。”他说,“要是师兄早点找到昭昭,昭昭就不必受此委屈。”   裴长砚这一说,江思昭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水龙头似的不停往下滴,白皙的脸颊两侧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泪痕。   他双手抓着裴长砚的衣摆,一字一顿地说:“师兄,我不当魔后。”   说着,江思昭仰起头,与裴长砚相视,杏眸经眼泪润洗,愈发澄亮。   丹田处传出细响,裴长砚面色未动,沉声道:“好,不当。”   得到答复后,江思昭闭着红肿的眼睛,把头埋进师兄肩膀。后背被裴长砚的大掌安抚地拍着,哭过之后脑袋不甚清醒,呼吸渐渐变缓。   睡去前,江思昭小声喃喃:“要当也是当玄灵山之人的道侣,师兄,回头我跟人双修后,你别忘了帮我筹划结契大典…”说梦话似的,前言不搭后语。   裴长砚却听懂了,掌心的动作停顿,随后往下移到师弟腰间。   腰身盈盈一握,他一只手都能握住大半。裴长砚黑眸翻涌,隔着衣服重重揉了下江思昭的腰,怀里的人顿时发出哼声,猫儿叫似的绵长。   怀里的人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里,裴长砚盯着那微张的红唇,想也未想俯身含住。饱满的唇珠像粒红樱桃,被舔舐得冒着水色。   裴长砚呼吸沉重,哑着声音命令道:“昭昭,张嘴。”   嘴里被强硬地推进来一块糕点,又软又热。江思昭似蹙非蹙着眉,梦里他正在品尝这块糕点,但每次想张口咬住,糕点都会从他的舌底滑走,然后又灵巧地跑到他的舌尖。   裴长砚睁着眼,视线一寸一寸地扫遍江思昭的全身,横在身下的右手移到上方,熟练地挑开淡蓝色衣袍的腰带。   衣裳落地,江思昭彻底陷入熟睡。   -   虽然在昭华殿睡了一觉,但到了晚上江思昭依旧很困。不仅困还有点累,好像白天没睡一样。   江思昭把这归结于哭了的缘故,毕竟哭也是一项很累的运动,他就是哭累了才会不小心在师兄怀里睡着的。   想明白后,江思昭安心地仰躺在软榻,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一如过去那么多天,他又做了那个梦。不过今晚的梦有所不同,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朵小花,地上的尸体变成各种各样的虫子。尸体复活,密密麻麻的虫子大军朝自己飞来。   江思昭直接被吓得面色惨白,偏偏他现下是一朵不能移动的小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虫子围绕自己飞动,还时不时在他的花瓣上停留几秒,绿色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一阵头皮发麻,江思昭直接被吓醒了。 第32章 不行,他要立刻去找人双修!  这梦不能再做   不行, 他要立刻去找人双修!   这梦不能再做了QAQ   江思昭掀开被子下床,被子上的毛蹭到手心,黏软的触感让他想起方才虫子从身上爬过的感觉。他顿时一脸惊恐, 下意识地甩手, 脚底被落地的毯子绊到,噗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唔...”   江思昭坐在地上,屁股传来一阵疼, 他探身碰了碰, 感觉里面好像青了。摊开手心,细腻的皮肤也被地给蹭破,留下一道红痕。   可恶。   江思昭扁着嘴, 眼泪汪汪地扶着床站起。不知是不是眼花,他仿佛看到无数只虫子在他面前爬, 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整张床。   江思昭:!   “呜——”   吱呀一声巨响, 夜色浓稠,披着衣袍的人光脚从揽月阁跑出, 雪地印出不深不浅的足迹, 蔓延至山下。   屋檐上, 凤渊立在半空, 手心托着一团黑雾,凤眸微垂,注视着往远处跑的小人。小人跑得太快,中途还踉跄得摔倒在雪地,但很快又撑起身体往前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凤渊唇角牵起弧度, 随即毫不留情把黑雾投向江思昭,江思昭看到身后追他的小虫子长出了翅膀, 哗啦一下往自己飞来。   怎..怎么回事?好多虫子。谁能来救救他...   江思昭被莫大的恐惧吞没,脚底踩到冰碴,伤痕处冒着血,他顾不上疼,拢着衣服就往昭华殿跑。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跑,被吓得狠了,心里只有一个要跑的念头,只是无意识地觉得昭华殿的方向是安全之地。   -   昭华殿空无一人,夜色笼罩,江思昭穿过走廊,跌在静室外,一边淌眼泪一边敲门:“师兄!师兄!”   裴长砚正在打坐调息,进行到关键时候,被外面的噪音打断,黑眸不耐烦地睁开。   何人竟敢擅闯昭华殿。   正想大手一挥,设下阻隔结界,江思昭的声音传来:   “师兄,救我.....”   裴长砚快速拧了下眉,登时起身往外走,一打开门外面的人就跌进了怀里,像是抱了块儿小雪球。裴长砚摸着江思昭冰凉的身体,眉眼一沉,将人抱进了屋。   裴长砚一边用法术给江思昭疗伤,一边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江思昭把身体往师兄怀里缩了缩,被魇住般嘴里喃喃好多虫子,露在外面的眼睫被沾湿,剧烈颤抖着。   “虫子?”   裴长砚往门外看去,随即意识到什么,指尖落在江思昭眉心,一缕黑气被牵引出来。他打量着手心的黑气,漆眸情绪涌动。   玄灵山禁术——幻怖。   中此术者,会陷入幻境,幻境由其人内心恐惧而生。   因为有违人道,所以被玄灵山立为禁术,目前没有解除之法。裴长砚只能先暂时清除江思昭关于虫子的记忆,他知晓江思昭为何怕虫子,很快找到他幼年时的那段记忆,然后清除。   身后的小虫子忽然被一个大口袋吸走了,江思昭渐渐安定,但嘴里还喊着冷。他跑得太急,身上就一件单薄的里衣,连鞋都忘记穿。   裴长砚用毯子把江思昭裹住,心疼地托起他的脚,指腹经过之处放出灵力,给他疗伤。   伤痕一一抹去,又恢复平日漂亮小巧的模样,血管分明的皮肤透着淡粉,。   裴长砚心中一动,俯身吻住光滑的脚面。怀里昏睡的人似乎感受到痒,脚趾往里瑟缩,然后被强势地拉过去。   第二日在昭华殿的静室里醒来,江思昭迷茫地环视四周,记忆逐渐回笼,昨晚关于虫子追赶他的画面历历在目。   莫大的恐惧蔓延至心头,江思昭闭着眼试图将那些画面甩开脑袋,但怎么都忘不掉,像是黏在他脑子里一样。   裴长砚撩开帘子走进屋,入目的便是跪坐在床上摇头的江思昭,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坐到床边,眉心紧皱:“头疼?”   江思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点点头,懒洋洋地靠在裴长砚胸前,闷声道:“嗯,不舒服。”   裴长砚将灵力注入江思昭额心,昨晚等江思昭睡熟后他又把清除的记忆送回到了识海里。幻怖可怕就可怕在只要它存在就会一直寻找人内心的恐惧源头,一个源头消失,它便会附着到另一个源头上。即使他把虫子的记忆消除,幻怖也会将另一个江思昭害怕的东西放大变成幻境。   江思昭缓了缓呼吸,手捏着裴长砚的袖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脑袋好些。   “好了,师兄。”   见人的面色好些,不似昨夜那般惨白,裴长砚收手,外面弟子端着做好的粥点进来。他接过手,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喂到江思昭嘴边。江思昭听话地嗷呜一口喝掉,暖呼呼的热汤流进胃里,面色渐渐恢复红润。但还是怕,于是一手抓着裴长砚的衣服,一边喝粥。   一碗粥点下肚,裴长砚放下空碗,起身往外走,衣摆被人从后面拽住,不轻不重的力度。   “师兄,你去哪里?”江思昭仰起头,乌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裴长砚,像是怕被人遗弃的小宠,可怜见的。   很久没见师弟如此依赖自己,裴长砚满眼惆怅,但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一日找不到幻怖的解法,江思昭一日便要受此折磨。他包住江思昭的手,放进被子里,本想说让他自己玩会儿,但江思昭看起来实在可怜,轻叹声气,对江思昭说:“我让李沉舟来陪你,如何?”   师兄看起来真有要事处理,不然绝不会把自己丢在这里。   江思昭鼓着嘴,退而求其次地点头:“好。”   “那师兄你办完事,要快点回来。”   裴长砚很轻地笑了声,对江思昭的依赖很是受用,他应声:“嗯。”   不过一刻钟,李沉舟抱着一个大箱子来到昭华殿。   “师尊。”   江思昭正窝在窗边,数梧桐树上的鸟窝,听到声音回过身。   李沉舟把大箱子放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江思昭好奇地伸头看,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摞各式各样的话本。他眼睛一亮,望向李沉舟:“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李沉舟弯唇:“弟子寻思师尊会觉得无聊,便把这些话本也带了来,给师尊解闷。”   不得不说,李沉舟此举做到江思昭心坎里了,他现在确实需要做些事情转移注意。   发自内心地冲李沉舟勾了勾唇,江思昭上前扒开箱子,从里面随意拿出一本话本就躺回了床上。   李沉舟无奈地轻笑,随即退出静室,还贴心地帮江思昭把门给关了,营造一个足够安静的看话本环境。   “弟子就在门外,师尊有事喊我。”   房门关闭,李沉舟转过身,方才还如沐春风的面容顿时变得阴冷,黑眸涌动杀意。   世间通晓幻怖禁术的人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他一个一个找过去,定能找到那给江思昭下咒之人。   找到之后,就地格杀。   金色法力划过天空,院外的人身影消失在远处。   脑袋的疼是一阵一阵的,江思昭把毯子披在身上,裹成团小包。话本放在膝盖上,他看完一页往下翻一页。   黑雾蜿蜒起伏,钻进窗子飘到江思昭耳旁。   “江思昭。”   诡异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江思昭捂住耳朵,濒临崩溃边缘,对黑雾喊道:“你不要再来了!”   黑雾见状发出桀桀的小声,语调忽高忽低听起来越发瘆人,“本座得来啊,你还没做让本座满意的事情,本座怎么舍得走。”说着,他碰了碰江思昭的脸颊。   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晚的虫子,江思昭咬着唇,额头沁出汗珠。   满意的事情?是让他与人酱酱酿酿么。   黑雾环绕着江思昭,把人骚扰到几乎奔溃才心满意足地钻出昭华殿,回到凤渊手里。   凤渊低头看着黑雾,意味不明地冷笑,半晌他收回法术,背过身望向远处山脉。   玄灵子啊玄灵子,本座真好奇你看到本座用你玄灵山的禁术伤害你最疼爱的小徒弟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幽紫色身形隐没在云层,凤渊又不见了踪迹。   许久后,江思昭才发觉黑雾早已消失,他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蜷缩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苍白的面色只有被咬破的唇露出一点红。   箱子里有很多话本,他扒拉出一本讲述双修的,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   临近深夜,裴长砚踩着厚厚的雪层从后山回来,鞋底蹭到泥土,全身裹挟着寒意,玄衣落满了细碎的雪花,在进入昭华殿前尽数消失。   静室内没有点灯,四周漆暗无光,窗帘严丝合缝地挡住外面的月光。   关上房门,里面十分安静,只有强忍着放轻的呼吸声。裴长砚在门前站了会儿,无形中与里面的人僵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黑暗里,帘子里外的两人均无法视物,但偏偏都知晓彼此的存在。   “昭昭。”裴长砚沉声道。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床榻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裴长砚感受到一条纤细的胳膊环住腰身,他剑眉压低,灼热的大掌捏住身下赤裸着的胳膊,神情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师兄。”江思昭眼睫抖动,他紧紧抱住师兄的腰,生怕裴长砚把他甩开,嘴唇紧咬着,白皙的脸蛋红透,“是我。”   裴长砚当然知道是江思昭,他垂眸视线一寸一寸打探着师弟,试图寻找出江思昭此举何意。   那黑雾时不时地来骚扰江思昭,终于达成了目的,江思昭内心彻底崩溃。   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的,感觉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了。他嘴唇发抖,他闭着眼,恐惧掩盖了羞愧。   他也不想利用师兄,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第33章 把头深埋进师兄胸前,江思昭小手往上摸索,碰到裴长砚   把头深埋进师兄胸前, 江思昭小手往上摸索,碰到裴长砚腰间的衣带,颤抖着扯开。   江思昭, 你真是小白眼狼, 师兄待你如亲弟,你却仗着师兄对你的纵容,不知羞耻地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江思昭强忍着眼泪, 一边扯衣带, 一边羞愧地在心里向裴长砚道歉。   师兄,请原谅我。   “昭昭。”男人压抑着粗喘声,按住江思昭不断动作的手。   今晚江思昭的一举一动都脱离他的掌控, 虽然这一幕早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上百回,但落在现实里定然事有猫腻。   两只手被师兄紧紧禁锢, 动弹不得。江思昭眉尖紧蹙, 紧咬住唇,他用力挣脱桎梏, 一鼓作气地解开裴长砚的腰带, 生怕再停顿一秒好不容易积蓄起的勇气就此作废。   “师兄, 不要拒绝我。”江思昭仰起头, 漂亮的眸子盛着水光,可怜又诱人。   夜色寂静,漆黑无光的静室,无人能窥探到这荒唐的画面。   江思昭摸到裴长砚垂下的大掌,白藕般的手臂向下伸去,颤颤巍巍地捉住那灼热的掌心, 放进怀里。   布料绵软,从未碰过的陌生触感从掌心传来。裴长砚垂眸, 入目的是赤红色肚兜,古井无波的黑眸惊起巨浪。   ……   “学坏了。”   头上传来男人沉哑的声音,飘进耳里,散发出灼灼热意。   烛台就在身后,只需抬手便能点燃,偏偏裴长砚此刻却抽不出手,他也不想点灯,黑暗能包容一切。   江思昭脸蛋要烧起来般,他拽着盖在身上的玄衣,手指指骨泛着淡粉,玄衣被抓出几道褶皱。   他像个雪人,快要被烤化了。   晶莹泪珠从眼角滑落,江思昭可怜兮兮地跌进师兄怀里,忽地想起什么,堪堪丧失的意识回笼。他睁开眼睛,双手攀住裴长砚的肩颈,唇珠颤着,不熟练地引诱道:“师兄,抱。”   这些都是他从话本里学来的东西,他想师兄千万千万不要拒绝他,哪怕他的行为很是刻意。   他知晓“引诱师兄”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能鼓起勇气做一回,不成功便会彻底失败。所以只能想尽法子增加成功的机会,甚至不惜病急乱投医地用话本里那些不入流的法子。   裴长砚眸光闪动,掌心从肚兜下抽出,指尖带出银丝。江思昭羞得别开脸,不去看那物什,身体忽地腾空而起,他被师兄抱了起来。   夜色沉沉,金色结界凭空出现,封锁这间静室。四面蜡烛恍然燃起,一时屋内大亮。   ……   亮光将他的勇气驱散大半,江思昭仰头对上裴长砚黑沉的眼眸,占有势让人心惊。   他像是被猛兽盯住的小羊羔,迟来的恐惧席卷而来。   脖颈浮起绯红,泛着密密麻麻的痒意。“师...师兄,我知错...”江思昭可怜兮兮地下意识认错,试图安抚被他撩拨得快要暴起的猛兽。   裴长砚紧盯着身下惊慌失措的小羊羔,耐心地启唇问道:“认何错处?”态度不紧不慢,如若忽略他青筋跳动的额角。   “我...”江思昭结巴,怎么都没法将那句话说出。   “无错为何要认。”裴长砚轻哼,粗重的鼻息令人心颤。见江思昭不说话,他欺身上前,指腹玩弄似地捻住肚兜带子,语气不容拒绝:“要认错还是要师兄?”   说完等待几秒,江思昭迟迟不应声,他抽身站直。   江思昭急的眼泪要出来了,眼看裴长砚起身仿佛要离去,他心一横上前环住师兄的腰身。   “要、要师兄。”   话音刚落,双手被攥住压到头顶,他顺势平躺到床榻,墨发如同瀑布铺开,漂亮的眼眸闪过惊慌之色。   师兄。   唇珠被叼住舔舐,堵住了将要说出声的那句师兄。皱作一团的肚兜被扔到地上,江思昭起初还用手拢着,后来再也顾不上了,纱帐落下掩盖一室之春。   第二日太阳堪堪落山,静室外的结界才被撤去。   屋内温暖如唇,江思昭乖顺地趴在裴长砚肩头,脸蛋白里透粉,他闭着眼正在熟睡,浓密的长睫垂落,任由裴长砚将他抱到里屋擦洗。   白皙的肩头遍布红痕,往下看密密麻麻地一直蔓延到胸口,裴长砚伸手指腹顺着那红痕移动,半刻后江思昭身上的痕迹全部消失。   裴长砚低头亲了亲江思昭的脸颊,指尖最终落在他的眉心,寻到识海里关于昨夜的记忆,毫不留情地清除。   -   临近傍晚,昭华殿灯火通明,有敲门声响起。咚咚咚的声响扰人清梦,毛茸茸的被褥翻动,然后变平。   被子里伸出一条细白的胳膊,江思昭揉着眼睛缓缓坐起,窗外月色照进屋,投在床边形成圆的光圈。   “师尊。”   是李沉舟的声音,江思昭皱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今天师兄很忙,所以才让李沉舟来昭华殿陪他。   “进。”江思昭对门口喊道。   李沉舟推门而入,掀开帘子看到刚醒的江思昭,后背靠着抱枕,神色恹恹,明显是被累狠了。   老畜生。   李沉舟俯身行礼,唇角淡淡笑意,心里痛骂裴长砚。   折腾了人整整一天一夜,他看着江思昭疲惫的神色,眉间皱起,心疼地上前问:“师尊,可觉得身子不适?”   江思昭下意识地以为李沉舟在问他关于黑雾的事情,先是面色凝重地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李沉舟不能帮他,告诉他无非徒增一个人的烦恼。   李沉舟重叹声气,眉宇压低,识海里他对面前的金色的灵力冷声骂道:“裴长砚,你个敢做不敢当的老禽兽,把昭昭折腾成这样,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清除记忆的事情直接告诉昭昭!”   金色灵力纹丝不动,半刻后吐出一个泡泡结界把李沉舟的声音隔绝在外。   李沉舟冷笑:很好。   “沉舟,什么时辰了?”江思昭往外张望。   李沉舟按捺住内心的躁动,温声回复道:“回师尊,刚戌时一刻。”   院外空无一人,张望许久也不见个人影。江思昭失落地收回视线,薄红的唇紧抿:“好,我知晓了。”   看来师兄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他要一个人面对昨夜的梦境。   脑袋浮现出虫子大军,江思昭眉心皱成一团,连忙将那恶心的画面甩出去。   “沉舟,师兄有说他今晚还回不回昭华殿么?”他可怜巴巴地望向李沉舟,不死心地问道。   李沉舟见状,心里又气又心疼,他上前走到床边,英挺的眉骨压低,一副受伤的模样。   “师尊这样问,是存心让弟子嫉妒么?”   江思昭没懂,疑惑地眨了眨眼睫,抬头对上李沉舟的眼睛,涌动的黑眸让他恍惚一瞬。   好像师兄。   李沉舟叹声气,坐到床边,掌心覆在江思昭手背:“师尊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当然是真不知。   江思昭启唇刚想说出,又被李沉舟打断。   “弟子心悦师尊,师尊却一直在弟子面前提另一个男人,是存心让弟子心伤么?”说着,李沉舟握住江思昭的手,放在胸腔,急躁的心跳扑通扑通地敲击在江思昭掌心。   江思昭被烫到般想收回手,却被李沉舟紧紧攥住,他慌乱地喊道:“放肆。”惊慌的语气完全没有气势,反倒因为一丝沙哑显得愈发性感。   李沉舟垂眼,神情落寞,被伤透了的模样。过了会儿,他又主动松手,低声喃喃:   “师尊可真是无情。”   江思昭揉着手腕,注视着面前的李沉舟,等待许久李沉舟依旧低着头,眼尾浮起一丝绯色。   心里咯噔一声,这...他不会把人惹哭了吧?!   江思昭歪头想看李沉舟是不是真哭了,下一刻李沉舟主动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江思昭欲盖弥彰般急忙转头移开视线。   李沉舟勾唇无声轻笑,他试探着握住江思昭的手,笑容勉强:“无事,心悦师尊是弟子一人之事,与师尊无关。师尊也无需有负担,是弟子执意要喜欢你,纵然...纵然师尊并不喜欢弟子,弟子也甘之若贻。”   语气真挚,字字恳切。反倒让江思昭觉得自己真是个无情之人,青年的感情炙热,从不吝啬表露爱意,每当他往后退一步,李沉舟就想尽办法让他再挪回去。   一时忘记挣脱李沉舟的手,青年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挨到江思昭的身体。   “弟子不求与师尊在一起,只求师尊能给弟子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江思昭脱口而出。   “一个追求师尊的机会。”   江思昭又止住了话,他捏着掌心,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青年总是能找到让他心软的法子,经过方才那一遭,江思昭很是担心如果他立刻拒绝的话,李沉舟是不是会哭。   江思昭有个小秘密——他最看不得别人哭,别人一哭就会把伤心的情绪转移到他身上,他就会与那人一同哭。   因为太过丢人,江思昭一直死死保守着这个秘密,连师兄都不知道。   李沉舟见状,从袖中拿出刚做好的桂花糕,勾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江思昭的注意瞬间被吸引了去。   李沉舟勾着唇,一字一句道:“师尊,弟子蠢笨,不会什么追求人的法子,能做的只有这些不入眼的膳食,但求师尊不嫌弃。”一边说一边把桂花糕喂到江思昭嘴边。   江思昭一个没忍住嗷呜咬了一口,糕点口味清甜,软软糯糯入口即化,他舔了舔唇,被香迷糊了吃完一口又低头咬。   最后被哄得话都没听清就点了头。 第34章 昭华殿最里面的犄角旮旯有一间闲置的静室,打开房门,裴长砚解……   昭华殿最里面的犄角旮旯有一间闲置的静室, 打开房门,裴长砚解开面前透明的禁制,踏进结界进入另一方天地。   四周昏暗, 大大小小的黑曜石悬浮在半空。每一个黑曜石都记载一道禁术, 他一一寻过,玄灵山禁术共一百二十一道,最后停在最后一块黑曜石前, 数字也停在一百二十。   恰好少了记载幻怖那块。   李沉舟翻遍了玄灵山, 排查了包括所有可能知晓此处的人,均无所获。   禁术之所以被称作禁术,修习该术法之人必定会遭受不可逆的反噬, 严重者可以走火入魔。   裴长砚注视着那原本该放着“幻怖”的区域,目光幽深, 袖口下指腹摩挲着玉佩。   从李沉舟的探查结果来看, 给江思昭下咒之人并非玄灵山之人。   那便只剩下一个人选。   黑曜石光亮此起彼伏,裴长砚静默, 玄衣被冷意吞噬, 半晌, 身影消失在原处。   江思昭左等右等等不到师兄回来, 只能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蒙在被子里睡觉。毛绒绒的被褥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像是小动物巢穴,他躲进里面,试图通过此举隔绝那团黑雾。   但黑雾早就在他的识海里扎根,眼下又迫不及待跑出来骚扰一番,直到把江思昭惹到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 裴长砚裹着风雪,从外面赶回来。   屋内依旧是一片漆黑,裴长砚站在原地,听到被褥被掀开的窸窸窣窣,随之响起噔噔急促的脚步声,那条又细又白的胳膊又与昨夜一般环上腰身。   裴长砚轻叹声气,黑眸闪动,细看有无奈的情绪。   江思昭羞极了,像只小鹌鹑把头往裴长砚怀里藏。肚兜贴着玄衣,来不及褪去的凉意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刺激皮肤,他忍不住瑟缩,胳膊却执着地抱着裴长砚。   “昭昭,先松手。”   还没来得及开始“引诱”,就遭到了拒绝,江思昭迷茫地仰起头,豆沙色的唇被咬得通红,紧接着心里涌起无休止的委屈。   “师兄…”   怎么会这样啊,话本里不是说很少有男人能拒绝他这样做么?   裴长砚决绝的语气刺痛了江思昭的心,他甚至暂时忘却了羞愧,伤心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师…师兄竟一点都不喜欢他…   念头一生,江思昭无措地抖着眼睫,全身好像被寒潭吞没,只剩下透彻骨子的冰冷。   “师兄…对不起。”他小声地对裴长砚道歉,语速极快掩饰着什么似的,随即拢着肚兜,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他待不下去了,再多待一刻都要被淹死。   手刚碰到门闩,又被男人一把圈住,江思昭伤心极了,下意识地甩手,力度太大一,啪的一声打到裴长砚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让两人都愣了神,江思昭霎时变得慌乱,仰起脸望向裴长砚:“师兄,你没事吧!”他仔细打量着师兄的俊脸,生怕刚才那一掌留下什么伤痕。   “无事。”裴长砚说。   见裴长砚并没有生气,江思昭才放下心,随即收回手。余光瞥到自己身上唯一一件穿着的肚兜,脸变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只把后背对着裴长砚,蝴蝶骨棱角分明,裴长砚眼睛眯起。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江思昭啪叽拍拍脸蛋,重新想起今晚的目的,拳头紧握,他心一横猛地回过身,用话本里教的最重要的一招,往裴长砚怀里撞去。   温软的身体像是块糕点,还冒着热气,裴长砚下意识地揽住身前的人,粗粝的指尖划过赤红色的带子。   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师兄。   江思昭闭着眼在心中默念,他很清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己只能鼓起一次的勇气,不成功便成仁。   长久后,头上传出一声轻叹。   裴长砚语气不明,似是心疼:“昭昭,你受不住了。”   江思昭疑惑地抖了逗眼睫,没理解师兄的意思,什么受不住?小脑瓜转了一圈,他愕然地反应过来,莫非...莫非师兄是在说他受不了酱酱酿酿么?   江思昭蹙眉,不服气地回怼道:“都没试过,师兄怎知我受不住。”   师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裴长砚先败下阵,他伸手小臂绕到江思昭腿弯,稳稳当当地把人抱起。   “不许喊累。”   江思昭抱着胳膊,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闻言嘴硬挑衅道:“师兄,也是。”   裴长砚被气得笑了下,原本念着昨天折腾太久江思昭身子可能还没调整过来,今晚让人好好休息。这下看来完全是他多虑,师弟还能生龙活虎地向他挑衅,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把人扔到床榻里侧,裴长砚居高临下地望着全身不着思缕的江思昭,黑沉的视线让人无所遁形。   “师兄之过。”男人声音沉哑,手解下江思昭头上的发簪:“没让昭昭尽兴。”   江思昭疑惑地掀眼,刚要张口问这句话何意,就被男人堵住了唇。   一室春色。   天色亮起又暗,裴长砚帮师弟洗好身子,抱着人重新回到了屋里。   江思昭早已沉沉睡下,无知无觉地被人放进被子里,白藕般的胳膊露在外面,遍布的红痕触目惊心。裴长砚轻柔地托起,也塞进被子里。   这回裴长砚并没有消除江思昭的记忆。第一回他念着师弟性子害羞,之所以做出这等大胆之事怕是一时受何蛊惑,清醒之后定会躲他,他便想等查出是何蛊惑江思昭,再将记忆还回去。未曾想师弟又做了第二回,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   裴长砚断定如若他再将人的记忆消除,明晚他回来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他虽不介意陪师弟玩一玩这种游戏,但那蛊惑之物像是根鱼刺横在他喉咙里,一日弄不清便一日不得安心。   凡是涉及江思昭之事,裴长砚向来再仔细不过,不容许有一丝错处。   裴长砚拨去挡在江思昭眼睛上的额发,想起昨晚把人弄得狠时,他趁机询问那蛊惑之物。江思昭当时意识不甚清醒,最是无法撒谎之时,他俯身凑近,从呜咽声辨认出两个字“黑雾”。   黑雾——幻怖。   正印证他的猜测,他召回李沉舟,让人在此照顾江思昭,自己起身离去。   要寻到解除幻怖之法,还得找到那施咒之人。   而这施咒之人......   “凤渊。”   玄灵山后山,金色灵力横在结界前,挡住了凤渊离开的路。   幽紫色烟雾幻化成人影,凤渊立在半空,凤眸淬着阴冷,凝视着突如其来的裴长砚。即使被抓包,他也未有半分慌张,气定神闲地降落在地面,紫色衣摆随风扬起。   裴长砚右手执剑,冷峻的面容波澜不惊,两人相对,他淡淡地说:“本尊与凤渊前辈无冤无仇,为何无故伤本尊之人。”   凤渊闻言竟冷笑了声,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总爱学玄灵子装深沉的人族小弟子,年纪轻轻就爱穿一身玄衣。他当时还说此人必成大器,如今看来他的眼光不假。   “裴长砚。”凤眸眯起眼,“竟是你。”   裴长砚不为所动,银剑顶部泛着寒光,直直指着凤渊,薄唇微启:“烦请前辈移去幻怖。”   不知是被“前辈”的称呼逗笑或是因着别的什么,凤渊一时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花。   “裴长砚,不愧是玄灵子的弟子。”凤渊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寒凉,凤眸酝酿着疯狂之色,他一字一句道:“虚伪的模样如出一辙地让人作呕。”   裴长砚眼底划过暗色,凌厉的法力从凤渊脸颊擦过,击到后面的梧桐树,嘭的一声巨响,梧桐树拦腰折断,倒在凤渊身后。   裴长砚冷嗤:“师尊一生光明磊落,倒是前辈,罔顾师尊信任,为提升境界不惜骗取师尊灵丹,最终至师尊于死地。”   一字一句敲在凤渊心头禁忌之处,他神色阴鸷,死死凝望着裴长砚:“光明磊落,呵,是表面光风霁月实则背地觊觎师父,还是为了复活无妄那个废物,不惜用禁术催动结魂灯。”衣服下胸脯起伏,凤渊面目狰狞,掌心积蓄滔天杀意。   裴长砚眉心拧起,冷静地看凤渊宣泄般怒吼,记忆随着凤渊的话回到百年前。   无妄是玄灵子之师,裴长砚少时听师尊提过几回,每一次都是说无妄祖师是千百年来最有望飞升的修士,但天妒英才,飞升雷劫前遭遇一场意外葬身无妄海。师尊的话语或有遗憾,或有伤痛,但远远不到爱慕之情,更遑论觊觎。   玄灵子确实使用禁术催动结魂灯,却从未说过是为何人结魂,并且那结魂灯也早在百年前不甚被江思昭打碎。他还记得当时为了替江思昭承担罪责,领下十几戒鞭,才没让师尊将江思昭赶下山。事后他去问师尊可有补救之法。师尊却说事有因果,一切皆有定数,碎了说明结魂灯本不该存在。   而后他亲眼看到师尊毁去结魂灯残骸,此事至此结束。   后来,玄灵子仙逝,临走前召来裴长砚嘱托了他三件事——一是执掌玄灵山,二是顾好江思昭,三是人魔永不相犯。   前两件事裴长砚都能理解,其实不用他说裴长砚也一定会做好。玄灵山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定然会仔细掌管。而江思昭是他最疼爱的师弟,更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但这第三件事,裴长砚隐隐能猜到,师尊虽看着心冷实则最为重感情,不然也不会将一支断裂的木簪保留至今。他跪地发誓应下,抬起头时发现玄灵子已然离去。   玄灵子非寿终正寝,仙逝之时正当壮年,裴长砚隐隐觉得师尊的早逝与那结魂灯有关。他心有猜测,或许从结魂灯被打碎那刻,师尊的寿命便进入倒计时。   特别是当他收拾师尊遗物时,发现了一件来自魔界的物什——印着黑色龙纹的玉佩,那玉佩就藏在师尊枕头下,纹路经过日复一日的抚摸变得光滑。   黑龙纹玉佩世间仅有一块,象征着魔界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当时魔族首领是魔尊凤渊。 第35章 午时一刻,江思昭悠悠转醒,如往常般从被子里坐起,身下传来一   午时一刻, 江思昭悠悠转醒,如往常般从被子里坐起,身下传来一阵痛, 他捂着屁股又泪眼汪汪地跌了回去。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冰丝绸里衣, 透过衣服,他低头看到里面深深浅浅的红痕,从胸口蔓延到大腿根, 触目惊心。   大脑宕机片刻, 随即眼睛瞪大,他迅速拉过被子蒙住头,躲进被窝里。   记忆回笼, 眼前闪过昨晚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他不知羞耻地穿着肚兜去引诱师兄,师兄先是拒绝了他, 然后被他强制抱住酱酱酿酿了。   两只手心捂住眼睛, 无休止的羞愧后知后觉蔓延至心头。   勾引师兄。   他、他怎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江思昭翻了个身,想起昨晚若不是他最后硬着头皮强抱住师兄不让他走, 师兄一定会离开。   一时间羞愧与别的情绪夹杂在一起, 江思昭又想淌眼泪了。他很清楚师兄对自己只有兄长之情, 从小到大都拿他当亲弟弟疼, 但眼下他却亲手毁去了与师兄多年的情分。   也正是算到师兄对他纵容,定然不忍心拒绝他,江思昭才会把算盘打到裴长砚身上。   这与话本里描写的恩将仇报的小白眼狼有何区别。   被子里空气稀薄,江思昭掀开被子,漂亮的明眸盛满水光,他望着屋顶, 额发被汗沾湿贴在两鬓。   李沉舟推门进来,他端着刚做好的粥食, 走近看到床上江思昭紧闭着眼痛苦的表情,眉心紧锁,把托盘放到一旁,大步上前扶起江思昭,“头痛?”   江思昭没骨头似地靠在抱枕,一脸心死,闻言面色一顿,他缓缓睁开眼,识海里的黑雾不见了!   果然是因为他跟别人酱酱酿酿了么?   目的达成,江思昭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仿佛在深渊里找到了一条绳子,他只要顺着绳子往上爬便可以逃离深渊,但爬出去后发现又到了一处沼泽。   黑雾不见了,师兄也被弄丢了。   江思昭摇头,随即想到什么,倾身抓住李沉舟的胳膊,神色急切:“沉舟,师兄呢?”   李沉舟眼底一暗,但见江思昭实在焦急,把江思昭的手放进被窝里,淡淡回道:“掌门他有要事办。”   江思昭这次没那么好哄,他注视着李沉舟,追问道:“什么要事,竟要办那么久?”   李沉舟叹声气,没看出江思昭此时的异样,只当他太过依赖裴长砚,端起粥食搅动,舀起一勺喂到江思昭唇边,耐心地启唇说:“掌门并未告诉弟子,师尊,你睡了那么久,先吃点东西,嗯?”   “那师兄有说何时回来么?”江思昭囫囵咽下汤勺里的粥,问道。   “并未。”   闻言,江思昭彻底没有心思用膳了,红肿的唇一点一点抿住,他捏紧掌心。   不愿见他,师兄…果然是讨厌他了么?   也是,经昨晚那一遭,他现下在师兄心里的形象定是一个养不熟的坏白眼狼。   江思昭无措地捏着手指,他轻轻拂开唇边的木勺,躺进被子里背对着李沉舟,闷声说:“沉舟,我不饿,你先出去好么?我想静一静。”   李沉舟总算看出江思昭的异样,并且隐隐觉得这异样与那老禽兽有关,他放下白瓷碗,对着江思昭背影说:“师尊,心情不好?”   江思昭没应声,李沉舟知晓自己猜对了。   “是因为掌门?”   江思昭身子动了动,他又猜对了。   空气久久安静,李沉舟总算起身离去。   大雪之后,天气转春,至清峰上新一轮的灵植冒出了小芽。   “师尊。”   揽月阁里,江思昭坐在案台前,手下是刚送来的折子。   这些折子记录着至清峰过去一月发生的各项事宜以及弟子修炼情况,每月底都会送到江思昭这里过目批阅。但有寂怀月在,江思昭从没对此操过心。   一到月底,寂怀月便会腾出几天空去揽月阁批阅折子,这日他照旧来,未曾想会看到这一幕。   江思昭正握着狼毫,往折子上写。   鲜有见到这一幕,寂怀月没忍住凑近,往折子上一看,上面写了一个实心的圆。   寂怀月沉默片刻,委婉出声:“师尊,这是在看折子?”   依稀记得江思昭上次看折子还是他拜入至清峰的第一年,第二年活儿就落在了他身上。   江思昭蹙了蹙眉,狼毫悬在折子上方迟迟不知如何下笔,直到墨水往下滴在折子上形成一圈深色墨迹,他叹声气将狼毫放回砚台。   他果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仙尊。   “怀月,你来了。”江思昭耷拉着耳朵,勉强地扯起唇角,冲人浅浅一笑。   寂怀月敏锐地感到师尊现下心情很是低落,上前走到江思昭身后,弯身长指落在方才墨迹形成的地方,“师尊,可是觉得此处有问题?”   江思昭低头瞄了眼,正想要摇头,上方传来青年冷冽的嗓音。   “师尊果真聪慧,弟子起初看时并未发现此处不妥。至清峰后山灵力充沛,一直荒着确实浪费,不若移栽一些灵植到此处,还有助于在后山修炼的弟子。”   寂怀月语气认真,江思昭闻言低头仔细去看那折子上的字,果然是说至清峰后山之事,他眼睛亮起,掀眼与头上的寂怀月相视,头顶阴霾一扫而过。   “那…我帮到你了是么?”   寂怀月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点头:“多亏师尊教导。”   江思昭抿了抿唇,开心地撤离,把位置腾给寂怀月。   这样看来,他并不是一点点用都没有。   寂怀月批阅折子,江思昭就卧在一旁的美人榻看话本,天色放晴,暖光透过窗子,一派岁月静好。   寂怀月做事效率很高,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所有折子,他放下狼毫起身,回过头发现江思昭不知何时趴在案台边睡着了。   恬静的睡颜对着窗户,阳光照到他眼睫上方,漂亮的弧度像是镀了金的小扇子。寂怀月站在亮光处,为他挡住了光线,江思昭动了动眉心,脸换了个方向继续小憩。   琥珀色的眼睛闪烁,寂怀月立在原地,仗着无人发现,肆无忌惮地垂眸看着师尊。胸腔里仿佛有羽毛扫过,轻轻柔柔地飘浮,留下一阵酥麻的余韵。   “唔…”   江思昭蹙眉,藏于唇缝间的唇珠水渍反光。寂怀月直起身体,耳根愈发的红,冷白皮肤染上绯色,愈发明显。 第36章 荒唐一夜之后,江思昭没脸再面对裴长砚,随便从衣柜里翻出……   荒唐一夜之后, 江思昭没脸再面对裴长砚,随便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穿上,往至清峰跑。临走时, 他瞄到床尾床头那件破败不堪的乳白色小衣, 红着脸做贼似的把小衣塞到看不到的地方才离去。   一晃几日过去,他心急火燎地在至清峰等待师兄办完事来寻自己算账。未曾昭华殿那边始终没有半点动静,甚至都没派人来带句话。   江思昭从惴惴不安到心如死水, 最后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师兄大抵是不愿再见他了。   “师尊。”   下完早课, 寂怀月来寻江思昭。   “怀月。”   寂怀月端端正正地行礼,目光在江思昭唇珠停留片刻,面色闪过一瞬不自然。   “师尊, 弟子明日要下山执行任务,带师弟师妹修炼事宜师尊可要另寻他人?”   闻言, 江思昭愣了下, “执行任务?师兄让你去的么?”   “是。”   江思昭彻底伤心了,明明有时间派发任务, 却没时间与自己说句话。   江思昭垂了垂眼, 问寂怀月:“执行任务要去多久?”   “回师尊, 历时一月。”   一月。   江思昭兀自盘算, 一月并不是很久,况且师兄眼下不想见他,与其留在这里讨嫌,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等师兄消气再回来向他赔罪。   但师兄要多久才能消气,江思昭心里没底, 也有可能师兄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这不,已经过了那么多日, 师兄一次没来寻过他。   “怀月,我能跟你一同下山么?”   寂怀月颇为惊讶:“师尊,为何突然想要下山?”   江思昭没法把这件荒唐事告诉寂怀月,找了个借口搪塞:“有事。”   见状,寂怀月不再问了,他看江思昭耷拉着耳朵的模样,心中一动说道:“师尊这次下山可是保密行动。”   江思昭点头:“嗯,目前只有怀月你知道。”   寂怀月抿了抿唇,脑袋里好像炸开了烟花,他沉声道:“弟子定会守口如瓶。”   江思昭勾起唇角欣慰一笑,接着道:“怀月,我不与你一同走,明日太阳落山时我们在山下第一个村落汇合。”   “师尊是怕连累弟子?”   两人相视,显然都想起上次因为江思昭偷跑出去忘记报备,二人一个被关禁闭一个去领了罚。   寂怀月想说他不怕被连累,与师尊同甘共苦的好事他求之不得。江思昭却执意先走,这样中途一道还能解释是偶然相遇,回头不会连累寂怀月受罚,虽然彼时有可能他已经被师兄逐出了玄灵山。   另一边,裴长砚从虚境出来,一百二十一块黑曜石目前全部归位,他用法术封锁了入口。   从探查的结果看,凤渊还没离开玄灵山,但离不离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不作乱,他可以大发慈悲让凤渊多待几日。   百年前的恩怨经过时间磋磨,留下的痕迹快要消失不见,唯有当事之人永远刻骨铭心。   身影消失在原处,裴长砚施法,前一刻从昭华殿迈出,后一刻踏进至清峰。   夕日欲颓,揽月阁被晚霞笼罩,窗前的小铃铛被风一吹,发出叮铃铃的轻响。   丹田处又传来异动,裴长砚置之不理,抬手推开房门,静室温暖如春,江思昭的话本翻开放在美人榻。大概在他来之前,师弟还正躺在榻上看话本,裴长砚目光柔和,往帘子后面探去。   “昭昭。”   没有回应,裴长砚指腹微顿,掀开帘子走进去,软榻空空如也,师弟没像他预料得那般躺在上面。   金色灵力从窗户钻了出去,划过半空,最终停在山下的结界处。   他心心念念的师弟正在破结界,半身已经穿过了玄灵山。   裴长砚收回灵力,黑眸墨色翻涌,风铃还在叮铃铃地响,一阵风吹来,铃铛静止在半空。   聒噪。   裴长砚目不斜视,身影划过山脉,落到山门结界处。   江思昭纠结地捏着腰际的玉佩,到底要不要把它留在玄灵山。   带走的话师兄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但不带走的话,江思昭低头看着这块陪了他几个月的玉佩,他重新把它挂回腰带上。   不行,他舍不得TT   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左右现在师兄不想见他,说不定看到他主动离开还能消消气。   江思昭扁着嘴,可怜巴巴地往山下走,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过来。   他现在彻底是孤身一人了。   山外刚入春,冰雪消融,地上坑坑洼洼。江思昭穿了件天水碧长袍,前不久裴长砚刚送他的新衣服,他仔细挑着路往前走,生怕脏泥蹭到衣摆。   裴长砚缓步跟在江思昭身后,望着前方小鸭子似的师弟,心里的怒气被抚平少许。   是他要把师弟惯成这般娇气的模样,偶尔让他耍耍性子,倒也可爱。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干投落到地面,树影婆娑。左右也走不远,裴长砚跟在江思昭身后,像是跟着浮标的一叶船舟,缓缓往前行。   距离最近的村落还有一段路,江思昭走累了,就在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上面休息一阵。   眼看要正午,裴长砚抬眼望向远处的玄灵山,再往前走就要到民间了。   休息个差不多,江思昭从石头上跳下来,玉佩砰的一声撞击到衣服,然后掉落在地。   江思昭蹙眉,连忙上前想拾起玉佩,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抢了先。   男人一身深灰色长袍,银色发冠戴在头顶,长相矜贵冷峻。   江思昭望着他拎着的玉佩,上前道:“谢谢。 ”说完,伸手要把玉佩拿回来,男人忽地收回手把玉佩放到了袖口之中。   江思昭不解地眨眼,小手悬在半空尴尬地攥了攥空气,“公子?”   男人撩起眼皮,明知故问:“何事?”   江思昭指着男人的袖口,不厌其烦地说道:“你方才捡到的玉佩是我的。”   “嗯。”   嗯?   然后呢?   江思昭静静等待男人把玉佩还给他,没曾想男人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空气安静几秒,男人又出声道:“想要?”   江思昭点头:……   我的玉佩你问我想不想要?   男人轻笑,鼻腔发出轰鸣,黑眸注视着江思昭:“那便过来亲本公子一口。”冷沉的语调轻佻上扬。 第37章 亲、亲一口?  江思昭目瞪口呆,一时不敢相   亲、亲一口?   江思昭目瞪口呆, 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这瞧着矜贵清冷的人,怎地说出的话像个登徒子!   男人唇角淡笑收敛:“不想要?”随即背过身, 佯作离开模样。   江思昭登时急了, 上前拦住男人,秀气的眉皱成弧线:“你...换一个要求。”   男人抬眼,注视着江思昭, 一双黑眸深邃沉静, 将所有情绪都藏得完好,只露出点点威压。江思昭无意识地抿着唇,莫名觉得这男人有一丝熟悉, 特别是眼下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他的心思全部看透。   “既不想要, 便莫要耽搁时间。”   闻言, 江思昭瞪大眼睛,什么不想要, 他算明白了, 这人明摆着就在戏耍他。   可恶。   江思昭攥紧拳头,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男人, 不像他们仙门之人,倒像是民间之人的扮相。   凡人,那便好办了。   虽然江思昭不想以强欺弱,但师兄说了受欺负时可以用武力还回去。以前在玄灵山都是师兄帮他撑腰,但今时不同往日,往后他要学会适应没有师兄, 没有怀月,没有修远, 也没有那些会帮他的人的生活。   想此,他鼻子一酸,用出一点法术在指尖点了个小火苗,压低语气恐吓道:“不还我的话,我就用火烧死你。”   裴长砚:......   裴长砚轻飘飘地瞥了眼这颤颤巍巍,仿佛被风一吹就会熄灭的小火苗,无声叹气,他这师弟生性单纯,若是真一人在外,怕是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眼见男人不为所动,眼神中还充斥着赤裸裸的嘲讽,江思昭彻底生气了。他缩了缩掌,犹豫片刻后闭着眼把火苗往男人身上扔。   哗啦一声,火舌从男人衣摆处烧起,往上蔓延。   场面太过惨烈,江思昭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眼,未曾想映入眼帘的不是男人被烧焦的身体,而是……   “你不是凡人?!”   男人非但毫发无损,还显得气定神闲。他敛了敛眸,掌心浮起比方才江思昭使出的小火苗大数倍的一大团火焰,冷峻的面庞藏在火焰后,忽明忽暗。   江思昭后退半步,心里一惊,他怎么那么倒霉,还碰上个法力高强的坏人。   裴长砚唇角扬起,笑得有些轻佻,他缓步上前,身上巨大威压让江思昭忍不住后退。   两人一进一退,直到把江思昭逼得手抵在身后树干上,退无可退,身形拢在男人衣袍里。   江思昭吞咽,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他突然后悔今天出门。   此处距离玄灵山有一段距离,寂怀月要赶来还需要一会儿,师兄已经彻底对他失望,应该不会来救他的,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怎么办?   江思昭不知所措地捏着掌心,心里一动,突然想起方才男人的话,垂了垂眼睫,啪叽一口亲在男人脸颊。   裴长砚一愣,低头望着眼睫颤动的师弟,听他说:“我…我亲了,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么?”   裴长砚面色松动,声音在江思昭这一意料之外的举动中变得有些沉:“这玉佩于你如此重要?”   江思昭先是沉默,随即点头:“嗯,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送于我的东西,很重要。”又强调了一遍它的重要性。   视线落在师弟那一张一合的红唇,裴长砚眯起眼,目光逐渐幽深。   “心上人?”   江思昭被烫到般瞪大眼睛,晃了晃毛茸茸的头,他没有心上人,但想来师兄应该比心上人还要重要。   裴长砚退开身,拂袖转过去,背影面对着江思昭。江思昭眨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男人周身突然笼罩一层阴影,散发着冻人的寒气。   “看来这玉佩也并未如此重要,阁下一吻便能相抵。”   江思昭:?   他有点弄不清男人所想了。   但亲都亲了,他得把玉佩要回来。   “既如此,公子究竟要如何才能把玉佩还给我。”   “阁下此去何处?”   怎么突然跳转到这个问题,江思昭疑惑,但觉得告诉他也无妨,老老实实地说:“山下。”   “具体。”   江思昭摇头:“暂且不知。”   “阁下是玄灵山之人?”   “是,你问这作何?”江思昭皱眉,看着男人的打扮,心里浮起一个猜测,恍然道:“你莫非要去玄灵山!”   裴长砚不置可否。   江思昭眼睛亮了亮,早说不就好办了!   江思昭一副看透了的表情,对裴长砚说:“公子此去是要参加玄灵山大选吧?”   所谓大选即是招收弟子,玄灵山每四年举行一次大选,各界人员均可参加,通过考核则可成为玄灵山弟子。算算时间,大选就在最近一月,因着玄灵山在修仙界无独有偶的地位,各界之人对选拔趋之若鹜,更有许多境界已达金丹后期也会前来来参加,只为了一个玄灵山弟子的身份。   “不瞒公子说,我与玄灵山有一点点关系。”江思昭斟酌措辞,边说边往男人袖口瞄,裴长砚看透不说透,只静静看着师弟在他面前表演。   “你知晓玄灵山的无忧仙尊么?”江思昭望着裴长砚,眼神中略显期待。   裴长砚配合得回道:“是那年岁最小的无忧仙尊,江无忧?”   江思昭拍手,眼睛亮亮的:“对,是他!”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便能看到尾巴高高翘起的模样。   没想到他也那么厉害,江思昭按捺不住内心的小骄傲,名声传得那么远,连山外之人都听说过。   江思昭挺起胸脯,清了清嗓子,语气压不住的雀跃:“公子不知,那无忧仙尊正是我的师尊。”   裴长砚惊讶地挑起眉,启唇道:“阁下竟是无忧仙尊座下,失礼了。”   江思昭鼻腔轻哼一声,满脸写着:你也知道失礼!   “玉佩可以还给我了么?”江思昭伸出手,白嫩的掌心对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垂眸扫了眼,想起这掌心温软的触感,还有被过度使用后布满红痕的靡丽,指腹泛起了痒,下意识地想摩挲东西,却捏了个空。   “自己来拿。”   裴长砚拿出玉佩,举高放在半空,视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面前蠢蠢欲动的师弟。   可恶。   江思昭控诉地瞄了男人一眼,认命般上前,在距离男人半步的位置站定,随即踮起脚尖伸手够那半空中的玉佩。   就差一点。   江思昭心切玉佩,手扒着男人的手臂,脚尖堪堪离地,总算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玉佩。然而还不等他高兴,身子没站稳往前倾斜,径直摔进了男人怀里。   男人的手臂紧实有力,稳稳地揽住他的腰,温度顺着衣物灼烧后背,江思昭愣愣地眨眼,伸手推男人的肩。   “放开。”   男人嘴角噙笑,掌心按在凹陷的腰窝,英挺的眉扬起,注视着江思昭:“投怀送抱?”   江思昭在他怀里像是小鸡仔,毫无挣扎之力,意识到这点后,江思昭不再白费力气。但男人这一句堪称调戏的话,又让他动了起来。   方才他为何会觉得这人矜贵儒雅,简直活脱脱一个流氓!   江思昭再次后悔今天离开,若是在玄灵山哪有人敢这般冒犯他,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此举,一定会让师兄关小黑屋或者逐出玄灵山的。   江思昭欲哭无泪,可是现下不是在玄灵山。   这人法力比他高强,他还不敢激怒他,只能屈辱地握紧拳头,任由这人像摸小宠般,掌心在他后背摸摸蹭蹭。   虽然越界,但没有非常越界。   直到男人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衣带,江思昭顿时惊慌,声音颤抖质问:“你…你要做甚?”   裴长砚弯唇,“阁下以为呢?”说着,手往里探了探。   江思昭快被吓哭了,身子来回地扭,不是吧,他才刚出来两个时辰,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花市世界,遇到这种事情好像是正常的。但是……   “不行!”江思昭挣扎,强装气势:“你不能这样做,你若是动我,我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你。”   裴长砚挑起眉,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师兄?”   “我师兄是玄灵山掌门,他,他最疼我了,如若我在你这受了欺负,他会废了你的。”江思昭说着,心里泛起了酸,默默补充了最后半句:虽然那是以前。   裴长砚目光柔和,把玉佩从江思昭手里拿过来。江思昭一时没注意,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玉佩又被抢走了,他嘴角一扁,欲哭无泪。   “这玉佩是你师兄所赠?”   江思昭闷声回道:“关你何事?”被男人一来二去地玩弄,他又惊又气,偏偏又不敢真的生气,生怕激怒了这人。   裴长砚轻笑,把玉佩挂回了师弟腰带上,江思昭偷瞄着男人的动作,见状视线一顿,再抬起恰好撞上男人浓稠如夜的黑眸。   “若是本公子没猜错,阁下应是玄灵山的无忧仙尊。”   江思昭小声哼哼,别开脸。   “无忧仙尊此次下山是有要事?”   “无忧仙尊”的身份给了江思昭底气,他抱着胳膊,硬气起来:“与你无关。”   裴长砚托着人的屁股,闻言往上托了托,江思昭惊呼,连忙回道:“当然是有要事。”语气越来越弱,听起来可信度不高。   裴长砚眯着眼睛,打量着怀里低着头的人,江思昭被盯心虚了,一时忽略了视线的熟悉之感。   “有何要事?”   江思昭抬头,皱眉道:“这你也要问?”   男人目光平视,深黑的视线让人无所遁形。江思昭再次不争气地怕了,实在是这眼神太过有威慑力,有一种他不说就会被原地办了的压迫感。   “就…本尊的徒弟要下山执行任务,我不放心,就陪着他一起。”   话一出,男人视线变得更加凌厉。粗粝的指腹捏住怀里人的后脖颈,江思昭被强迫着抬头,与男人对视。   “徒弟?”裴长砚语气寒凉,浑身笼罩着冷沉的气息,江思昭心里咯噔,若说前面只是在故意吓唬,眼下好像要跟他动真格的了。 第38章 交接好至清峰事务,寂怀月就往山下赶去,正好在日落之前抵达了……   交接好至清峰事务, 寂怀月就往山下赶去,正好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汇合的村落。   江思昭坐在村口的石墩子,等候已久, 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听到动静抬眼,从石墩子上蹦了下来。   “师尊,等候多时。”寂怀月俯身行礼, 银剑背在身后, 他今日没穿弟子服,一身素雅的银色长袍,端的一副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模样。   “无事。”   “那师尊我们直接出发?”   “等等。”   寂怀月站住脚, 疑惑地望向江思昭。江思昭一脸纠结,但最终还是屈服于男人的威胁之下。   “怀月, 我们此行可以多带个人么?”   “师尊是要…”   寂怀月话还没说话, 树干后走来一个陌生男人。男人周身拢着巨大威压,法力深不可测, 望过来的眼神如同某种猛兽, 酝酿着敌意。   江思昭及时地拉住男人袖口, 把他往一旁拉, 然后对寂怀月说:“怀月,此人…是我的好友。”   寂怀月颔首,半信半疑:“敢问前辈来自哪个门派?”   江思昭一时哽住,余光瞥了男人一眼,示意男人自己圆。   裴长砚启唇,语气淡淡:“合欢宗。”   合…合欢宗?   江思昭瞪大眼睛, 被风呛住了。   “咳咳。”   男人面色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觉这个身份有何不妥。   夕阳西下, 三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原定的二人之行,因着裴长砚的加入变得拥挤。   魔界大乱时,人魔两界结界有所松动,虽然后来被裴长砚一众长老重新补好,但依旧有几只魔物趁机跑了出来。寂怀月此次下山的任务便是寻出这几只逃跑的魔物,如若它们扰乱人界便就地格杀。   茫茫人界,要寻到几只魔物绝非易事。   派发任务时裴长砚一同把指物针交于寂怀月,有指物针在手,便能直接探出魔物隐藏之地。   山洞里,寂怀月正用法术催动指物针。   “昭昭。”男人的声音响起,打破山洞里的寂静。   江思昭一激灵,差点以为是师兄在喊他,怒目圆瞪:“不许这般喊我。”   裴长砚弯唇,声音不咸不淡:“昭昭。”   可恶。   江思昭攥紧拳头,挪动身体背对男人,打不过他还躲不过么。   寂怀月探出第一处魔物隐藏之地,把指物针收回芥子袋,回到山洞正看到一站一坐的两人。   “师尊,前辈,我们出发吧。”   “好。”江思昭率先回复,站起身往山洞外走,把男人摔在身后。   皎月攀升,夜色静悄悄的,三抹不同颜色的光划过天际。   第二次来到江南,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得热闹繁华。江南是富庶之地,堪比天子脚下,民风淳朴,即使是在深夜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条条河流如同丝带,盘绕着整座城池,沿路灯笼火红,照亮街道各处。红棕色船头舞姬舞袖,伴随着鼓音,往河流深处行驶。   上次没来得及好好玩就被掳到魔界去了,这次江思昭看着河里的缓缓游动的小船,眼睛都直了。   但现下显然不是玩乐的时候,他是来与寂怀月一同执行任务的。   江思昭强行移开眼,随即感受到一左一右投来的两道灼灼的视线。   江思昭:。   “弟子会尽快处理好事情。”   江思昭尴尬地摆手:“…不必。”   裴长砚一声轻嗤,对寂怀月说:“你先行一步,本公子与昭昭晚点与你汇合。区区几只魔物,寂小友若是应付不来,那便真是有辱你师尊之名。”   话一出,剩余两人均沉默。   江思昭忍不住出来护犊子,睨了裴长砚眼:“辱不辱,与你何干?”   裴长砚一愣,眼睛眯起:很好。   寂怀月抿了下唇,拱手向江思昭行了虚礼:“前辈所说不错,弟子一人足矣。”他抬头短暂与裴长砚交换了眼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销烟。   寂怀月接着道:“师尊与前辈可在此等候,弟子处理完魔物立刻赶回与你们汇合。”   寂怀月意已决,江思昭便没有多挽留,只嘱咐几句,大意是让他以安全为重。实在遇上棘手之事,及时传信。   寂怀月心里流过暖流,沉声应道:“弟子听令。”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处。   巷口只剩下江思昭与裴长砚二人。   江思昭虽然不敢反抗男人,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   笑话,抢了他的玉佩,还再三威胁他,嘲讽他的徒弟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对他有脸色。   江思昭绷着脸,察觉男人在看他,还默默背过身把头脑勺对着他,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但落在裴长砚眼里就变了种意味。   一串糖葫芦出现在面前,糖浆在灯笼的照耀下泛着亮光。江思昭眼睛一亮,顺着拿着糖葫芦的手往上看,是男人那张讨人厌的脸。   “做甚?”江思昭强迫自己不去看,冷着语气明知故问。   裴长砚不说话,耐心地举着糖葫芦。南方的天气温度高,很快糖浆开始融化往下淌,江思昭心疼地看着那滴落到地上的一小片糖衣,终于忍不住败下阵。   从男人手里接过糖葫芦,贝齿咬掉最上面的红果,江思昭餍足地舔了舔唇角沾的糖衣,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睁开眼就对上男人幽深的目光。   心里一咯噔,江思昭顿时压平两颊的小酒窝,顿道:“我是…看不过你浪费粮食。”   裴长砚勾唇,没说话。   本想支开寂怀月便将江思昭弄晕带回玄灵山,但看着师弟开心的模样,裴长砚突然改变了主意。   自从他继位玄灵山掌门,山门事务繁忙,他抽出陪师弟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再难像以前那般不时带着人去凡间玩几圈。   他知晓江思昭很向往凡间生活,以前就经常缠着他下山玩乐。   “师兄,若是我们以后离开了玄灵山,我想在凡间找一片竹林,就像话本里描写的那样,师兄做饭我添柴。”   裴长砚敛眸,两指并拢从丹田处划过,平息内里的躁动。   既然来了那就不能白来,街市热闹,江思昭一边啃红果一边逛,汁水将唇瓣染的亮滋滋的。心情舒畅,连被讨厌的男人欺负都不计较了。   “公子想要坐船?”有人上前搭讪。   江思昭停步,礼貌地拒绝。   那人不死心,合上折扇往手心一敲:“公子莫与本少客气,实不相瞒,这江南城主是本少的叔叔。只要公子愿意,整个淮河的船,都可供公子玩乐。”   话说到这里,江思昭再听不懂就对不起过去那么多年看的话本。   他抿唇淡笑,眉眼像是含苞待放的海棠,男人不禁看直了眼。   “多谢好意,但在下有要事在身,不易在此逗留。”   “人生短短几十载,有何要事比得上当下快活。”说着,男人上前欲握住江思昭的手腕,被半中间突然横过来的手臂打落。   很大的力度,男人面目狰狞,捂着手背,险些叫出声。   “来人!给本少拿下二人。”   侍从听令,上前将江思昭二人团团围住。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凶狠地瞥着江思昭,眼神赤裸裸得猥琐。   事发突然,江思昭很快地拧了下眉心,暗暗思索对策。   以他的法力,打跑这几个凡人应该不在话下。但大庭广众下用法术,定会被别的凡人说他以强欺弱,若是不慎败坏了玄灵山的名声,实在不值当。   怎么办?   “给本少活捉此二人。”   侍从突然上前,江思昭放弃挣扎,不能让他一人毁了玄灵山的名声。   男人见状得意狞笑,窄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粘在江思昭身上。   江思昭不去看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耳旁传来一声冷哼,他下意识地抬头,然后被攥住胳膊,身子一轻。   再睁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淮河小船上。   河灯围在小船边,缓缓流动。   “不是会法术?”裴长砚深深注视着江思昭,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为何不反抗。”   “你凶什么?”江思昭捏着手指,声音却没什么气势,他忍不住往河里的花灯瞄。   裴长砚面色稍沉,虎口卡住师弟两颊,动作强硬地把脸转回来:“江思昭。”   委屈一下冒出头,江思昭心里泛酸,甩开男人的手。   “你又没有门派,当然可以肆意妄为。”江思昭蹲在床尾,河里倒映着他漂亮又有些忧郁的脸,清润的嗓音低缓:“师尊从小教导我要惩恶扬善,救济苍生,虽然以我的境界,注定会辜负他。但师兄说了再弱小的人也有他的价值所在,我达不到守护世间的价值,但我不会用法力作恶,这便是我的珍贵之处。”说及师兄,青年的眼睛亮起,毫不掩饰地崇拜。   “若是我今日用法力将那几人打跑,被有人心看了去,他才不管我使用法力是为何,一定会造谣说修士恃强凌弱。若是我不慎被人认出了身份,那损伤的便是我整个玄灵山的名声。”   裴长砚动容,没想到一向没心没肺的师弟竟会有此觉悟,但他却不觉高兴。   他宁愿江思昭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是我考虑不周。”   江思昭轻哼,又跑过去看河灯了。不多时,裴长砚也上前与江思昭坐在床尾,他伸掌,一株海棠花形状的河灯飞到手里。   江思昭从他手里接过花灯,男人的面容被灯笼照亮,变得有些柔和。他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对裴长砚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裴长砚明知故问,鼻腔发出一声轻笑。   衣摆交叠,两人身影倒映在船板,远处鼓音阵阵,伴着暖风拂面。   江思昭抱着河灯,脸颊被染红。   “谢谢你今日为我解围。” 第39章 小船漂到河中央,将上流的河灯远远甩在后面。……   小船漂到河中央, 将上流的河灯远远甩在后面。   正合江思昭的意,他蹲在床边尾,小心翼翼地把点燃的河灯放到水面, 河灯晃动, 顺着河流缓缓前进。   旁边一对儿少男少女同乘,女娘刚放好河灯起身,郎君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问女娘:“洛洛, 你方才许的什么愿?”   女娘拂开小郎君的胳膊, 两腮桃红,娇嗔道:“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好洛洛。”   “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偷偷告诉我, 不叫老天爷知道。”   ......   江思昭竖起耳朵,河灯稳稳当当地往前, 趁还没走远, 他赶忙闭着眼,在心里许了个愿望。   凉风猎猎, 衣摆被吹起, 碰到裴长砚的小腿。   “许的什么愿?”身后, 裴长砚的声音响起。   江思昭抿了抿唇, 学着那小郎君的说辞:“不能说,否则就不灵了。”   裴长砚眉骨英挺,掌心金光渐渐变暗,他说:“求天不如求我。”   江思昭疑惑地瞥他:“你?”   “不然你随便说一个心愿,看本君能否帮你实现。”   江思昭依旧不信,这等狂妄之言连师兄都未必自信说出, 更何况区区一个合欢宗弟子。   他没当回事,随口一说:“既如此, 那我想要一百两银子,可以吗?”   江思昭伸出手,兴致勃勃地望着裴长砚,亮晶晶的眼睛兴味。   裴长砚勾了勾唇角,冷峻的面容似是冬雪消融,掌心在半空绕了半圈。   嘭的一声,木箱落地的声音。   江思昭回头,箱子打开,里面装着整整一箱的元宝。   江思昭:!   “你.....”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裴长砚。   裴长砚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弹指一挥间就变出一箱金元宝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从哪里弄来的?”江思昭还是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溜溜:“不会是从别人库房偷来的吧?!”   裴长砚笑了下,碰碰江思昭的后脑勺,示意他往后看。   元宝闪烁,变成了石块。   ——原是点石成金的术法。   江思昭松了口气,不是偷别人的就好。   “还想要什么?”裴长砚问。   江思昭先是摇头,随后想起什么,眼睫刷了刷。   “你会御剑飞行么?”   裴长砚挑眉,完全没预料到的心愿,他伸手揽住江思昭的腰,脚尖点地,二人腾空而起。   江思昭瞪大眼,耳边呼呼的风让他回过神,他低头看到脚底踩着的银剑,从惊讶变成欣喜。   哇!   裴长砚的小臂紧紧贴着师弟腰线,触感柔软,一只手便能握住。江思昭抬脚踩了踩剑身,河面花灯变成无数个发光的星星,连成一整片星河。   泛着金色光芒的长剑划过天空,小船抵达岸边,小郎君激动地握住女娘的手,指着夜空:“洛洛,快看,有流星!”   女娘抬眼,流星转瞬即逝,不过她看到了。   “嗯。”   小郎君乐呵呵地笑:“洛洛,阿娘说一起看过流星的两人注定会相爱,那我们......”   女娘惊慌地移开眼,柔柔地把手从小郎君掌心抽出,“谁要与你相爱。”   夜幕西垂,云层透过亮光,天色悄然亮起。   长剑落地,化成一道光钻进裴长砚丹田,他脚踩着地,怀里是熟睡的江思昭。   玩了一整晚,临近清晨,江思昭总算熬不住了,小鸡啄米地点头,额头一下一下碰着裴长砚的胳膊,最后彻底摔进人怀里睡着了。   裴长砚停步,黑眸注视着熟睡的师弟。   唇瓣微张,脸蛋白里透粉,倒真是对人不设防。   知道他玩累了,裴长砚并没有闹他,找了一处山洞休息。   洞口用结界严丝合缝地封锁好,裴长砚撩起衣袍盘腿而坐。   江思昭坐在他大腿上,身子靠着他的胸口。感受到动静,小声呢喃句什么,换了个动作趴在裴长砚肩头。   裴长砚坐得端正,掌心在师弟后背安抚地拍了拍,也合上了眼。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时,第二日江思昭悠悠转醒,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枕着男人睡了一晚。   男人的手还搭在他身侧,胳膊虚虚拢着腰身,一个极其亲密又强势的动作。   江思昭吓得站起,头撞上男人下巴,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哼。   “不好意思!”   江思昭掀起眼睫,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眸,大抵是被吵醒的缘故,冷沉中夹杂一丝不耐烦。   心里顿时警觉,江思昭身体僵硬,暗暗担心男人不会要暗杀他吧。   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片刻,后背又被男人的手压回去。   “还早,再睡会。”   说完,他就被当成了抱枕。   男人的脑袋埋进他的肩颈,呼吸拂过耳畔,有些热,也有些痒。   “…哦。”   江思昭按捺着乱动的想法,听着男人规律的呼吸声,眼皮逐渐变重,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已经下午,腿根好像有个东西在动,硬硬的,硌得他难受。   江思昭低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芥子袋。   裴长砚也醒了过来,低头扫了一眼,眉眼稍沉。   “是怀月传的信。”江思昭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小竹条,念道:“他问我们在何处。”   把小竹条装回袋里,江思昭惊讶地自言自语:“竟然那么快就处理完了魔物。”话语中毫不掩饰地赞叹。   “区区几只魔物,身为至清峰首座弟子,若是那么久都处理不好,倒真是毁坏玄灵山名声。”   这话江思昭不爱听,他瞪了男人一眼,眼神轻飘飘的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勾子似让人心痒。   “你说这话,是觉得我教不好徒弟么?”   裴长砚沉默,垂眸与江思昭对视。   可恶。   江思昭握拳,瞬间变了脸色,牵了牵唇:“我说笑的哈哈。”言罢,他起身要从男人怀里出来。   不尴不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二人与寂怀月汇合还没有缓解。   江思昭一面害怕男人,毕竟这人法力高强,之前还欺负过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想和男人结交朋友,他并非无心之人,经过昨日,再也不能只把男人当成一个爱抢人玉佩的登徒子看待。   矛盾的情绪持续到他忽然发现玉佩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身上。   何时还了回来?   江思昭在手里把玩一圈,确认玉佩完好无损,攥着玉佩噔噔噔跑到裴长砚面前。   “何事?”裴长砚淡淡道。   熟悉的语气让江思昭一愣。   迅速把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他舔了舔下唇,看到男人冷峻的下颌,一时又忍不住退缩。   “…无事。”江思昭转头,后脑勺对着人,纠结片刻又走了。   裴长砚气笑了下,伸手拎住江思昭的衣领,一把将人放回自己身前。   江思昭蹙眉,挣扎道:“你做甚?”   “应是本君问你要做甚?”裴长砚稍稍倾身,黑眸平视着江思昭。   江思昭被看得脸热,一时胆大,手捂住男人的眼,把他的脸转了回去。   “师尊。”   寂怀月寻好下一处魔物窝藏地,收好指物针回来。   “下一处在哪里?”江思昭搭着寂怀月的掌站起身。   温软一触即分,寂怀月无意识地收拢手指,试图留住什么似的。   “岭南。”寂怀月答。   岭南地形复杂,是为落后贫瘠之地,因此最适合魔物窝藏。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圣女昨日恩赐的料子,生病的穿了药到病除,不生病的长命百岁呐!”   顿时,一群人上去哄抢。   “掌柜的,这是圣女亲赐么?”   “当然!我邻居家表哥舅舅的远房亲戚是城主的幕僚,昨儿圣女出世,就赐了三瓶圣水。我那邻居家表哥舅舅的远房亲戚得宠,城主赏了他半瓶,小人觍着脸上去要了一小点,这不全洒料子上了。”   “掌柜的,这一匹多少钱?”   “十两。”   很快,小摊上的布匹一售而空。   寂怀月站定,指物针直指布料摊。   这座城池诡异,整座城上方笼罩着一层黑雾。方一进入,指物针便开始摇摆晃动,直到现在才停下。   掌柜激动地数着银子,他头一回卖那么多钱。   果然,在越城,圣水人人趋之若鹜。   “师尊,有蹊跷。”   二人相视,寂怀月走到铺子前。掌柜看到他,摆摆手:“料子卖完了,明儿再来。”   寂怀月从袖中拿出一块元宝放到案板,掌柜顿时直起身,眼睛都直了。   “公子这是?”   寂怀月说:“两个问题,圣女是谁?圣水又是何物?”   掌柜的谨慎地打量寂怀月,“公子不是城里人?”   寂怀月没答,指骨在元宝上敲了敲。掌柜犹豫片刻,还是败在金钱上。   他探出手够到元宝,迅速藏到胸口。   “公子既是城外人,不知道圣女倒也正常。”展柜拢了拢袖,环视四周,“不瞒公子说,这圣女是越城供奉的守护神,每月都会出世为越城恩赐。而这圣水是由圣女精元所化,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效。”   “圣女是何人?”   展柜的讪讪地笑:“公子,这个小的是真不知道。”   “不过,小的可以打包票,整座城里,唯有一人知道圣女的真实身份。”   寂怀月看他,展柜压低声音:“越城城主纪威。”   百年前,岭南还是由三座城组成。直到纪威祖父纪彰谋反篡位,将当时邬城城主逼得自尽,自己坐上了城主之位。   纪彰好战,上位后一南一北先后征伐,一举吞并了另外两座城。   三城合一,即为越城。   处处都是蹊跷之处,寂怀月指尖碰了碰案板,上面有圣水残留的气息,放到鼻前轻嗅。   圣水无色,味道甘甜,又有些发涩。   江思昭也跟着在指尖抹了点,放到鼻子前闻。   “好像凤澜身上的味道。”他喃喃道。   话一出,顿时一左一右两道幽深的视线向他投来。 第40章 深夜,城主府无人的角落,三个黑影悄然出现。   深夜, 城主府无人的角落,三个黑影悄然出现。   寂怀月原要一人进去,奈何江思昭不放心。   这越城上下处处透着诡异, 特别是城主府, 被浓重的黑雾笼罩,活脱脱一个魔物聚集地。   三人隐匿气息,翻过城墙, 偌大的院中竟无一人所在。   属实诡异。   瘦长的人影掠过灌木丛, 伴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三人正色。   身穿蟒纹衣袍的男人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一间屋子前, 推门进去。   寂怀月手里指物针剧烈转动,指向男人消失的厢房方向。   如若他猜的不错, 那蟒袍男子应是越城城主——纪威。   “师尊, 前辈,你们且在此等候, 怀月进去一探究竟。”寂怀月收了指物针, 对二人说。   江思昭:“注意安全。”   “是。”   寂怀月转身, 化成一道银光从门缝钻进屋。   夜晚寂静, 小院里除了他们无一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思昭靠在墙边,玩着灌木丛的叶子,忽地出声:“对了,还没问你姓甚名谁?”   他在这人面前好像是透明的,而他对男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萧见。”裴长砚说。   江思昭点点头,暗自盘算回头有机会势必要去问一问合欢宗有没有一个叫萧见的人。   干等着有些无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们合欢宗,都是靠双修修炼的么?”   他听说合欢宗修炼靠的是采阳补阴,通过双修吸取对方阳气以补足自身。   但此法对于被吸取方有风险,如若吸取方太过贪心,则会造成被吸取方元气消耗过甚,更甚者有生命之胁。因此,修习此法的合欢宗弟子一生会和许多人双修,而那些人往往是法力高强之人。   就...挺符合限制文的世界观。   不小心揪掉两片叶子,江思昭连忙收回手,抱歉地碰了碰树枝。   裴长砚挑眉:“差不多。”   江思昭瞪大眼睛,有些惊恐地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那你...”   “本君除外。”   江思昭无端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双修”了。   但他很快抓住疑点,刚松懈的肩膀挺起。   “身为合欢宗弟子,你为何除外?看你法力不弱,如若不是和很多人双修过,怎么会到这种境界。”   江思昭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偷偷瞄了男人一眼,高大挺拔的身躯,极具压迫的眉眼,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下面的那个。   除非,“你骗我,你不是合欢宗之人!”   裴长砚散漫勾了勾唇,伸手握住江思昭指着他的手指,压在掌心。   他慢悠悠地说:“本君未曾骗你,正因为本君与合欢宗修炼功法有悖,此行才会转拜玄灵山。”   江思昭还是不信,“你都修炼到元婴了,才发现自己不适合合欢宗功法?”   言外之意,要么是又当又立,要么就是在骗他。   裴长砚面不改色:“实不相瞒,本君是被人诓骗去的合欢宗。”   “啊?”江思昭蹙眉。   小手被男人握住手心摩挲,一时忘记抽出。   “本君确实与人双修过。”   江思昭轻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裴长砚无声弯眉,深邃的眼眸涌动,蕴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不过那人是利用本君,”裴长砚淡淡说道,“睡了本君就跑。属实可恶。”   说着,指腹按了按江思昭的虎口。   江思昭抿了抿唇,这剧情怎、怎么有点熟悉。   心跳咚咚咚地攀升,像是小石子一下一下磕着地面。   没等他做出回应,裴长砚接着道:“他没告诉本君身份,本君只能凭那晚他留下衣物上的气息,判断出是合欢宗之人。”   紧绷的心倏地松懈,江思昭舒了口气,差点还以为萧见是在说他。   “...这样啊,所以你就去了合欢宗?”   “嗯。”   这一声从男人鼻腔哼出,低沉磁性,伴随着温热的鼻息。   江思昭小心翼翼地掀眼:“那你找到他了么?”   裴长砚回得漫不经心:“找到了。”   “找到了?”江思昭神色惊讶。   找到了,你还跟着我们作甚?!   裴长砚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盯着面前的人,极具压迫的眼神,直逼得人忍不住心里一咯噔。   “是找到了,但他似乎不愿意与本君回去。”裴长砚唇角勾起很小的弧度,似笑非笑,“本君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人弄晕带回去。”   江思昭:!   这就是在合欢宗待过的人么?一出口就直通某话本。   莫名对那人生了一种名为同病相怜的情感,他试探地劝萧见:“这...不好吧。”   萧见英气逼人的眉峰挺起,反问道:“有何不可?引诱本君与他双修时倒是不计后果,利用完本君就跑,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以为呢?无忧。”   江思昭吞咽。   男人眼神锋利,投来的视线饱含深意,有一种师兄正在质问他关于那晚的事的感觉。   打住!   甩开脑袋里荒谬的联想,江思昭不敢再看男人,心虚道:“...是啊。”   师兄也是这样想的么?觉得他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不对,看萧见的反应他应是喜欢那个合欢宗弟子的。   师兄就不一定了,师兄只把他当成亲弟弟,怎会对他生出那种情感呢?   江思昭抿唇,眼皮耷拉,翁里瓮气地对萧见说:“你把人弄晕时,记得下手轻一点。”   “哦?”   江思昭幽幽地抽出手,把虎口对着男人:“红了。”   裴长砚笑了下,两指并在一起从那被他揉出来的红痕掠过。红痕消失,又是白嫩嫩的皮肤。   一阵邪风吹过,灌木丛弯折,杂乱的树影扫过墙面。   裴长砚眼疾手快地把人拉到身后,那邪风是从走廊尽头的厢房里吹出。   厢房晃动,仿佛有何东西出世。   “怀月?”江思昭也察觉到不对,指着那快间晃动的厢房:“怀月还在里面!”   裴长砚眸色寒凉,对江思昭说:“在此处等着,本君进去寻寂怀月。”   言罢,不管江思昭同不同意,他伸手在江思昭身旁设下一圈结界。   “我和你一起去!”   江思昭拍拍结界,男人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邪风席卷,院子里的牌匾凳子什么的乱飞。   江思昭捧着脸,蹲在结界里,静静望着外面兵荒马乱。   一开始还担心凳子会砸到结界,后来发现这结界上设了一道术法,可以让所有靠近的物什原路返回,渐渐放下心来。   萧见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弟子。   他摸着牢固如铁的结界,隐隐的威压让人肃然起敬,恐怕还是个元婴后期的强者。   那间厢房还在晃动,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从门缝钻出,直直往结界冲去。   结界放出法力与白光对峙,江思昭一惊,眼睁睁看着白光被结界的法力冲破,反弹到另一间厢房。   心不上不下的,他看着寂怀月和萧见在的那间厢房,脸上浮上担忧之色。   那么久过去,不会出事吧。   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他法力没有他们高强,但好得也是个滥竽充数的元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江思昭决定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若是他们都没回来,他就去找他们。   想着,试探地探出脚,还好,这结界不能进但能出。   裴长砚没想过江思昭竟会进来寻他。   在他心里,师弟是朵娇贵的花,只需被保护。   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江思昭竟然会站在他身旁,说与他一同面对。   这圣女身份成迷,但绝非人族。   方才他进来之时,正巧看到寂怀月与那越城城主一同进了圣女布下的阵法。   白光是阵法感应到外来气息自动放出的攻击术法。   这阵法裴长砚从未在典籍中看过,他亦无法确定里面到底有何危险。   两人站在圆形罩里,四周是虚无的黑,他们似乎到了一处密境。   “回去。”裴长砚面色稍沉。   江思昭固执地摇头:“怀月是我的徒弟,我要来救他。”   两人对视,谁都不想往后退一步。   事到如今,他也无法把江思昭送出去。   城主府处处冒着蹊跷,罢了,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反倒安全。   裴长砚移开视线,打量着这处密境。   “寂怀月给你传的信还在么?”   江思昭愣了下,反应过来萧见是在对他说话。   他翻开锦囊,拿出小竹条:“给你。”   裴长砚施法将上面残留的气息提取出来,嘴里念咒,银色的光束飞出掌心,往密境里侧飞去。   “怀月在里面?”   一口一个怀月的叫的亲热,裴长砚垂眸从那张合的红唇扫过。   江思昭发现自己突然说不了话了,他瞪圆眼睛,焦急地指着自己的嘴。   萧见,我被圣女的法术禁言了!   裴长砚伸手,指腹从柔软的唇瓣抚过。   江思昭以为他是帮自己解除禁言,感激地冲萧见抿唇一笑。   刚要开口道谢,“谢谢”二字抵在唇边,依旧说不了话。   “安静些。”   江思昭瞬间蹙起眉尖,震惊地看着男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眼尾泛红像是小勾子,挠得人心痒。   萧见,你......?!   裴长砚大发慈悲,安抚地摸摸江思昭后脑勺,说道:“过会儿帮你解除。”   内心久久不能平息,这叫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背刺...不对,当面刺我。   一刻钟过去了,江思昭依旧抱着胳膊,幽怨地望着面前施法的狗男人。   可恶。   又抢他玉佩,又不经过他同意就把他禁言,还威胁他。   多罪并罚,不可原谅。   可恶,你会后悔的。   江思昭硬气地攥紧拳头。   气不能白受,等从这里出去他就想法子报复回去。   到时候就算求我也没用,萧见。 第41章 裴长砚不知道自己在江思昭心里已经被锤了五六遍。  银光   裴长砚不知道自己在江思昭心里已经被锤了五六遍。   银光还在往密境深处飞, 二人紧随其后,很快发现了前方悬浮的洞口。   裴长砚觉得蹊跷,伸手将江思昭揽进怀。   “抱紧我。”   江思昭一愣, 仰头正对男人下颌, 看他神色严肃,只能不情不愿地拉住男人袖口。   洞口白光刺目,他下意识地闭眼, 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   圆球罩穿过结界, 天色恍然亮起,眼皮上有光线划过。   江思昭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竹林前, 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萧见。”江思昭对空气喊了声。   无人应答。   萧见会来救他么?   江思昭不安地捏着手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竹叶簌簌, 有了上回在魔域的教训, 他不敢贸然上前。   生怕又不小心擅闯了何方神圣的巢穴,小命不保。   “有小蚂蚁跑进来啦。”   蜿蜒起伏的声音从竹林里传来, 听起来似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江思昭心跳如擂, 警惕地没发出声音。   但整片竹林都在青年视野范围内, 他很快被找到了。   “抬起头。”   江思昭睫毛抖动, 下意识缓缓抬起头,入目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青年。   青衣宽大,腰带松松垮垮地垂在腿间。衣袍敞开,里面只穿着件亵衣。   江思昭一激灵,慌忙移开视线。   “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小蚂蚁。”青年玩味地倾身,凑近江思昭的脸, 细细打量。   “好漂亮的人。”他发自内心赞叹。   江思昭屏住呼吸,不失礼貌地回复:“谢谢, 你也很…好看。”   青年被逗得咯咯笑,环着的胳膊放开,攀上江思昭的肩。   “我喜欢你,要不要做我的奴仆?”   江思昭怔住,转头望向青年。   青年面色认真,似乎完全不觉得这句话很侮辱人。   “阿柒。”低沉的男声传来,青年烦闷地耸耸肩,回头对竹林深处的男人说:“你好烦。”   话虽这般说,他老老实实地把胳膊从江思昭身上收回。   青年赤着脚,往竹林里走。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指着江思昭。   “小蚂蚁,跟过来。”   敌人实力不详,江思昭只能先乖乖地跟上去。   “你叫什么?”   “江思昭。”   “我叫宁柒,你可以叫我阿柒。”青年容貌昳丽,回头对江思昭吐了吐舌头,“或者跟他们一样喊我圣女也行。”   后半句像是块巨石,砸在江思昭心里的湖泊,激起无数层波浪。   江思昭:!   圣…圣女?!   “很惊讶么?”青年笑了下。   得确惊讶,圣女怎么是个男子?   江思昭想不通。   青年冲江思昭勾了勾唇,眼神饱含深意:“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疑虑持续到跟着宁柒进入一处山洞。   说是山洞,但更像是一间小屋子。里面东西齐全,有桌子,有床榻,还有珠帘……   宁柒一迈进屋,一团黑雾席卷而来,包裹住他的身体。宁柒似乎早已习惯,胳膊戳了戳黑雾,让他松开些。   江思昭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人一雾,敏锐地感到那黑雾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变得充满攻击性。   好像随时都要袭击他。   忍不住后退半步,他看到宁柒调整姿势,把黑雾往身下按。   “你吓到阿昭了。”   黑雾变换形状,顶端凸出手臂大小的触手,往青年衣服里钻。   青年仰起脖颈,眼前浮起一层水雾,完全不在乎还有江思昭在场。   喘息此起彼伏。   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江思昭脸红得滴血,又惊又羞。   这…这他还在呢!   他尽力屏蔽五感,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高昂。   青年微睁开眼,看到背对着他的江思昭,颤抖地魅惑道:“小…蚂蚁,你要不要一起来?”   江思昭欲哭无泪,他这是误入了什么剧情里?   “真的…不来么?”   “不了!”   啊——他不纯洁了—   等等,他本来好像也不纯洁TT   洞口被死死封锁,江思昭逃不出去。   他就像话本里偷窥主角攻受酱酱酿酿的路人。   唯一不同的是话本里的路人是主动偷窥,他是被迫的TT   等到动静停止,江思昭已经挪到了洞口,一脸严肃对着冰冷的墙面,似是在面壁思过。   清心咒在心里不知来来回回地念了多少遍,要多亏以前师兄还监督他背过几句。   青年大汗淋漓地躺在黑雾怀里,今日结束的比往日都要迟。   他捂着突起的小腹,凤眼瞥了眼黑雾,幽怨道:“你好凶,会怀孕的。”   “那就生下来。”   “生出来会是个什么东西?人,魔,还是妖?”   “随你便可。”   洞口处江思昭悄悄竖起耳朵,听到两人的对话,惊讶地瞪圆了眼。   怀孕?男子怀孕!   这种设定他只在话本里看到过。   有些写手脑洞极其大,为了满足私欲,会给总受设定一个阴阳体的身份。   拥有阴阳体的受体内有可怀孕的器官。   宁柒是阴阳体。   越想越心惊,还是他一直生活在玄灵山,见识太少,导致很多时候都忘记自己身处的世界是限制文的世界观。   江思昭汗流浃背,看来同一个世界同为总受也会有不同的参差。   “小花瓶,你怎么躲那里去了?”青年嗓音沙哑,语调透着骨子里的懒。   知道是在喊他,江思昭重重吸了口气,转过身往里挪了挪。   他偷偷地抬了下眼,瞄到那黑雾又化成了烟雾,环绕在青年身侧,像是话本里守护珠宝的恶龙。   青年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手指对着江思昭勾了勾,“过来。”举手投足间满是诱惑。   江思昭:TT   直觉告诉他不能上前。   “嘶。”青年痛呼,巴掌扇到腰侧的黑雾,“滚开。”   凶完,青年又对江思昭笑:“没吓到你吧,阿昭。”   江思昭勉强地牵起唇:“没有。”   黑雾一直呈现护犊子的姿态护在青年身侧,就算被宁柒噼里啪啦地打他巴掌,也只是生气地钻宁柒衣服,并没有离去。   江思昭试探询问:“阿…阿柒,你有见过跟我一同进来的那个男人么?”   “你是说那个大蚂蚱?”   江思昭:……   这什么形容词,他是小蚂蚁,萧见是大蚂蚱。   “是。”   宁柒眼神变得玩味,“他是你的玩具么?”   “玩具?”   宁柒让江思昭凑近,在他耳边小声道。   江思昭脸唰地变红,连连摆手:“不是!我们是朋友!”   “朋友也可以是啊。”青年天真地看着江思昭。   江思昭简直要窒息,他算是遇到正儿八经的总受了。   几句话不离酱酱酿酿。   宁柒望着江思昭一脸羞愤,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阿昭你还没有玩具!”   “…嗯。”江思昭下意识应道,说完一脸惊慌,“你…你要做甚?”   宁柒仔细地打量着江思昭的脸,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新鲜,他还没有过那么漂亮的玩具。   “阿昭,你做我的玩具怎么样?”宁柒上前执着江思昭的手,兴致勃勃地问道。   江思昭一时哑口无言,寂静的山洞里响起低吼声,黑雾猛地向他袭去,又被青年身体挡住。   “纪威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但阿昭我必须要。”青年语气冷了下来。   黑雾发出一声嘶吼,随即转换方向,飞回了洞里。   山洞只剩下江思昭和宁柒大眼瞪大眼。   宁柒毫不掩饰对他的痴迷,江思昭痛苦地蹙眉,他的法力完全不敌宁柒,很快被一种香气迷倒。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池塘里,水面泛起一圈一圈涟漪,不断向他靠近。   “阿昭!”   一时不慎,青年将他扑倒,湿漉漉的发悬在敞开的衣襟,往下滴水。   江思昭眸子睁大,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紧急刹车:“阿柒,你先下来,我…不行!”   宁柒歪头,反应了一会儿,凤眸轻蹙:“为何不行?”   “因…因为我也是下面的那个。”说话声越来越小,江思昭觉得这话难以启齿,但为了守住剩下一点的清白,只能实话实话。   宁柒沉默,光顾着高兴得了一个漂亮的玩具,他竟忘了这一点。   “那大蚂蚱应该是上面的吧?”   刚放下的心猛地提起,江思昭连忙回道:“他有道侣。”   “是上面的啊…”宁柒若有所思。   每一句话都在突破他的认知。   “阿柒,你不是有那黑雾了么?为何还要寻别的…玩具?”   宁柒眉眼结了层霜,眼里魅惑一点一点褪去。   “一个玩具怎么够?”他反问道。   江思昭:……   打扰了。   两人坐在岸边,江思昭拢着衣服,侧脸对着宁柒。   宁柒一阵心痒,对江思昭说:“阿昭,我做你的玩具怎么样?”   江思昭:!   “阿柒,我…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江思昭脸颊羞红,今天发生的事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宁柒赤脚踩着红色的亵衣,闻言遗憾地叹声气。   池塘位于山洞后面,比人高的灌木丛围着一圈,隐蔽性极好。   麻雀从半空飞过,停驻在灌木丛的枝头,绿豆大小的眼睛转动,将下面的风景尽收眼底。   外面男人踩着枯叶,停在竹林前。   大手一挥,笼罩在竹林上空的黑色结界浮现。   宁柒离开了。   等衣服晾干,江思昭也穿好起身离去。   他偷偷在竹林里转了一圈,试图寻找出去之法。   一无所获。   只能讪讪地回来,看能不能说动宁柒主动放他出去。   异想天开,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他猜测宁柒留他是想要收他当“玩具”,但他显然没这个作用,应该会放他走吧……   思索间走到洞口,此起彼伏的喊叫从里面传来,江思昭收回来脚,红着脸又转身跑开了。   不愧是限制……   背后忽地探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鼻口。   江思昭一脸惊恐,嘴里发出呜呜的气音,挣扎间被身后的男人拖到山洞后面。 第42章 江思昭张嘴一口咬在男人的虎口。  男人重重掐了   江思昭张嘴一口咬在男人的虎口。   男人重重掐了下江思昭的脸, 厉喝:“松口!”把手从江思昭牙里挣开,虎口出现两道血淋淋的牙印。   好疼。   江思昭捂着脸,脸蛋的皮肤本就娇嫩, 被男人这一掐直接红里透青。   他泪眼花花地抬头看绑架他的男人, 肿起的两腮缓慢挤出两个字:“纪威。”   纪威按着虎口的伤口,粗眉横起,表情凶悍。他身长八尺多, 站在江思昭面前宛如一座小山。   江思昭隐隐发怵。   纪威人高马大, 兽眸死死盯着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把人吓死。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声音与他人长得一般粗犷。   纪威不是凡人, 周身法术的威压幻化成无数剑,密密麻麻地刺着江思昭, 让他无法动弹。   “我...我是一名修士, 外出游玩时,路过此处不慎被卷入这里。”   纪威眯起眼, “在我城主府中游玩, 你当我傻?”   他歪头忽地想起什么, “你跟那小子是一伙的。”   江思昭一激灵, 顾不上脸疼,水汪汪的眼睛真挚地看着纪威:“什么那小子?”   “还装。”纪威面色骤冷,但瞧着江思昭没什么威胁,便懒得出手,只是警告道:“我不与你计较来此处的原因,安分地待着, 要是被我发现有歪心思,下场...”他捏碎江思昭腰间的玉佩。   羊脂玉碎成齑粉, 被风一吹飘散在地面。   江思昭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白色的粉末从眼前飘落,如同他碎成渣渣的心。   身体仿佛静止片刻,直到男人从他身侧离去,他才缓慢地蹲下。   嘴角压低,呈现悲伤的弧度。   我、的、玉、佩。   他终究没有护好它。   手摸着与泥土混在一起的粉末,寒意蔓延瞳孔,强忍着眼泪,望向男人离去的背影。   纪威果不其然去了山洞,不过他被结界隔绝在外,只能站在洞口,试图寻找破除结界之法。   江思昭从他面前经过,完全没受结界影响,径直穿过去。   纪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震惊道:“你为何?!”   困住他那么多年的结界,就这样被这小鸡仔破除了!   江思昭回头轻飘飘地瞥他一眼,牵了牵唇角,眼神中毫不掩饰地嘲讽。   “给我等着!”   纪威攥紧拳,活脱脱一头暴怒的狮子,但也只能在结界外无能狂怒。   山洞里气氛安静,还有些其乐融融。   “阿昭!”   宁柒一见江思昭,就从黑雾怀里跑了出来,热情地抱住江思昭。   江思昭身体一僵,但还是没挣脱青年的怀抱,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前面的黑雾。   果不其然,它又切换成攻击状态,怒吼音一声高过一声。   宁柒对它视若无睹,冲江思昭扬唇笑。看到江思昭脸颊的伤口,面色一冷。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摇摇头,小声道:“无事。”   但这副坚强的模样分明写着:   他被欺负了。   但他强忍着不说。   谁看了都没法不心疼。   宁柒见状语气变得阴狠,纵然江思昭不说,他也能猜到。   “阿昭,你别怕。是纪威伤的你么?”   江思昭讶然地掀起眼睫,“原来他叫纪威。”   宁柒松开江思昭的手,青衣被风掀起,九条白毛尾巴从下面探出。   是妖。   江思昭眸子睁大,宁柒是九尾狐妖。   “妖与灵宠相似,分为不同品阶,鸟雀虫鱼为最次等品阶,豺狼虎兽为中等,白狐、九色鹿等稀有之物为最上等。”   传闻上等妖兽出世,代表该地区即将出现重大灾祸。   白狐生,灾祸临。   那越城人所说的圣女恩赐,其实是提醒。   圣女每出世一次,便代表距离灾祸来临的日子越来越近。   江思昭心惊,刹那间宁柒瞬移到洞口。   纪威正用真火烤着结界,试图将其融化。   一道凌厉的攻击术法袭来,他反应很快地闪身避开,法术砸到身后的竹子。   嘭的一声巨响,竹子拦腰折断,齐刷刷的一排倒在地上。   纪威横过眼,看到是宁柒,杀意顿时褪去。   纪威巴巴地上前走到宁柒面前,粗犷的声音压低,努力变得柔和:“阿柒。”   后一步出来的江思昭听到声音,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宁柒抄起手,利落地扇了纪威一巴掌。   纪威先是愣住,在江思昭以为他要还手时,捉住宁柒的手怜惜地揉了揉:“我皮糙,下次别用手打了。”   江思昭:?   宁柒浑身冷意未消,看着纪威左脸的红印,愈发不痛快,于是又在他右脸补了一巴掌。   这下顺眼了。   纪威傻呵呵得乐,完全不在乎被宁柒打的这两巴掌:“阿柒,你今天怎么肯出来见我了。”   宁柒不答,冷冷反问:“你敢打阿昭?”   “阿昭?”   纪威这才注意到宁柒身后的人,对上江思昭没有情绪的眼神,登时心里一咯噔。   “阿柒,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小鸡仔,呸,阿昭是你的人。”纪威焦急地解释,生怕宁柒因此又赶他,“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对他出手。”   言罢,为了让宁柒消气,他对着脸邦邦给了自己两拳。   这两拳完全没收着力,血从嘴角流出,他满不在乎地抹开。   宁柒命令道:“向阿昭道歉。”   纪威也自然能屈能伸,威胁江思昭时的嚣张完全消失,他对江思昭说:“阿昭兄弟,实在对不住啊。”   舔狗。   江思昭面色淡淡,勾了勾唇,在心里骂道。   视线在宁柒与纪威之间来回移动,他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替江思昭还回那一巴掌后,宁柒冷酷地甩开纪威的手,转身往山洞里走去。   纪威慌了,连忙追了上去,却被结界隔绝在外。   “阿柒!”   宁柒完全不顾身后的呼喊,黑雾在洞口盘旋多时,若不是有宁柒束缚,恐怕早就向纪威袭去。   宁柒走到黑雾里,黑雾顿时切换形态,环绕在他身体各处。   白狐的尾巴隐没在黑雾之中,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纪威要接我走,滚开。”宁柒拍拍黑雾,说。   黑雾发出低吼,声音压抑痛苦,如猛兽丧偶般凄厉。   江思昭仿佛在那一团黑的脸上看到了一片晶莹。   “不和他走,难道与你一直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   宁柒很了解黑雾,即使它不说话,也能猜到他吼声里蕴含的意思。   “为、何?”黑雾扭曲。   “我是白狐,妖族最尊贵的品种,陪你一程已是恩赐,莫要再痴心妄想。”   眼下的宁柒冷漠无情,与昨日的热情似火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宁柒用法术将黑雾驱逐出身体,脚尖点地,临走前不忘带上江思昭。   江思昭就这样来了又走,穿过虚无密境,重新回到城主府。   刚一落地,纪威屁颠屁颠地追上来。   “阿柒,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   宁柒掀眼,“不行么?”   “行!太行了。”纪威背过手,召来人吩咐:“收拾一间上好的厢房,快去!”   “是,城主。”   等到仆从退下,宁柒隔空点了点纪威,“你也出去。”   纪威扭扭捏捏的不出去,甚至开始胡言乱语:“阿柒,你要不要用膳?这舟车劳顿的,后院有个私汤……”   “滚。”宁柒言简意赅。   纪威灰溜溜地退下。   城主府恢复如旧,仆从在外面收拾杂乱的院子。   宁柒坐在主位,似乎在发呆。眼睫垂着,形成一小片阴影。   江思昭抿了抿唇,温声问道:“阿柒,你为何要向他那样说?”   这个他不言而喻。   “他欠我的。”宁柒意味不明地说,凤眸注视着蜡烛的灯芯。   不知死活的飞蛾撞了上去,瞬间被火舌吞噬。   江思昭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但他一时猜不到。   “阿柒,你知道跟我一起的那个男子,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去哪了么?”江思昭小心翼翼地询问。   宁柒笑了下,“萧见,和寂怀月?”   江思昭:!   “你怎么知道…”   宁柒弯唇,指尖点了点太阳穴,语气毫无波澜:“我可以读出你脑中所想。”   江思昭:?   江思昭:!!!   江思昭瞪圆了眼,宁柒…可以读心?!那他这些天的所有自以为是的想法都没逃过宁柒的眼。   酱酱酿酿还要人在旁边看着助兴,是不是不行?   玩具?这样说来,师兄也算做我的玩具……   不愧是海棠受,就知道不只有一个攻。   舔狗纪威,有本事跟宁柒嚣张!   ——江思昭抱住脑袋,想原地升天。   “他们在城主府外。”宁柒说。   结界只能困住法力高强的人,所以裴长砚才会被隔绝在外,而江思昭就安然无恙地穿过虚无密境,闯进了竹林。   好死不如赖活着。   江思昭调整好心态,一脸正经地对宁柒颔首:“好的。”   说完,他捂着脸落荒而逃。   宁柒被逗笑了,瞳孔变浅,最后完全变成白色。   有意思的小蚂蚁。   -   一直跑到院外,江思昭才放慢脚步。想起方才社死的画面,把脸埋进掌心搓了搓。   等到温度降下,他才继续出发。   城主府外,远远看到两个男人,一灰一白彼此间隔了几米远。   江思昭毫无障碍地走出城主府,裴长砚率先发现他,三步并作两步把江思昭拉进怀。   江思昭愣愣地放下手,转而拍打男人的后背:“…要呼吸不过来了!”   裴长砚呼吸沉重,放松了力道。   金光在江思昭身体各处巡视两圈,发现没有任何伤处才回到他的掌心。   “师尊!”寂怀月姗姗来迟。   江思昭把自己从萧见怀里拔了出来,对寂怀月说:“可有受伤?”   寂怀月摇头:“并未,师尊呢?”   “也没有。”   话音刚落,江思昭被身侧的男人捏住两腮,强行闭上嘴。 第43章 江思昭蹙眉,一把拂开萧见的手,训斥道:“别动手动脚   江思昭蹙眉, 一把拂开萧见的手,训斥道:“别动手动脚。”小勾子似的眼神在萧见身上转了圈。   看来是没有受伤,还有闲心逗弄人。   趁两人僵持, 寂怀月侧身挤到江思昭身前, 笔挺的身躯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感谢前辈前来营救,弟子代师尊谢过前辈。”寂怀月弯身行礼。   裴长砚不得不后退半步,袖口底下的指腹来回捻着圆形玉佩。   江思昭有恃无恐地冲他扬唇一笑。   很好。   裴长砚似笑非笑:“不必, 都是朋友。”   想起之前男人欺负他的种种, 江思昭拉回寂怀月,故作惊讶:“原来我们是朋友啊,既如此, 怀月你快收回刚才的话。”语调上扬,特意咬重“朋友”二字。   江思昭虚握着他的小臂, 寂怀月视线不经意间从那只雪白的皓腕划过, 紧抿了下唇。   “师尊,怎会从城主府出来?”   江思昭把自己在竹林里的奇遇告诉了两人, 当然, 省略了某些难以启齿的东西。   “......然后我就与阿柒一同出了竹林, 回到城主府里。”   “师尊果真厉害。”寂怀月赞叹。   被夸地小小骄傲了下, 江思昭矜持地回道:“运气罢了。”   寂怀月摇头,正经道:“掌门曾教导,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师尊担得上这一句称赞。”   寂怀月都说到这份上,江思昭只能不好意思地应下,卷翘的睫毛扇了扇。   既是师兄所说, 那肯定有理在其中,   掌门本人站在一边, 静静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周旋,牙尖抵住腮,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不愧是他教出的人。   一个师弟,一个弟子。   “圣女是只狐妖?”   沉默许久的男人突然出声,江思昭下意识掀眼,恰好撞击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心跳忍不住快了几拍。   萧见注视着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沉,重复道:“是么?”   江思昭甩出脑袋里荒谬的猜想,点头:“是,阿柒是狐妖。”   “传闻狐妖降世,此地必有重大灾祸降临。”寂怀月语气严肃,看着江思昭:“师尊,这灾祸会不会是魔物入侵?”   越城藏着许多魔物,城主府更像是魔物聚集地。   但蹊跷的是,他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一只魔物。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魔物察觉到他们的来临,于是躲了起来。   另一种是他们在酝酿一场大的行动,此刻的躲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越城位置偏僻,地形多变,即使被魔物入侵,尸横遍野,也很难被别的城池察觉。   等到入侵的消息穿到各大宗门,越城必定早已沦陷。   “若真是如此,魔族其心可昭。”寂怀月严肃道。   话音刚落,刺耳的鸣声划过天际。半空白狐奔过皎月,天色恍然变暗,呈现风雨欲来之势。   裴长砚大手一挥,及时在三人身上套了护体罩。   两个护体罩,他与江思昭一个,寂怀月自己单独一个。   江思昭被迫与萧见挨在一起,形势紧迫,他懒得计较。   看到半空中飞跃的白狐,眉间浮起忧虑之色:“阿柒他要去做什么?”   裴长砚盯着白狐,手里玉佩被把玩到温热。他低头看到江思昭空荡荡的腰间,脸色一沉。   “你的玉佩呢?”   江思昭愣了下,手摸到空荡荡的腰带,心也随之一空。   他低声喃喃:“丢了。”   “丢在何处?”裴长砚锲而不舍地问。   江思昭不想说,反问道:“你问这个做甚?”   两人对视,气氛变得紧绷。   这人当真讨厌。   江思昭吸了吸鼻子,本来玉佩碎了就伤心,还一直问。   十万个为什么么?   腰带被挑起又放下,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细响,江思昭低头发现男人把一块圆形玉佩挂到了他腰带上。   上好的羊脂玉清透,隐隐冒着灵气。   眸子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你…”江思昭嗓子发涩,才骂过萧见,自己就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这是何意?”   裴长砚语气低缓:“替本君保管着。”   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春日轻风,裹着适意的温热,江思昭莫名红了耳朵。   许久,他小声应道:“…哦。”   裴长砚喉结滚了滚,目光从师弟泛红的脸颊移开。他半仰起下巴,看到半空白狐留下的灵力,陷入思索。   白狐此举的意图并不难猜。   作为上等品阶的妖物,白狐灵力纯正,其精元无论是对人、妖或是魔,都大有裨益。   而“圣女”白狐每一次恩赐下来的圣水,皆由他精元所化,对魔物有极大的吸引。   他们对圣水虎视眈眈,并不顾一切地夺取。   如果宁柒机智,定会借机在圣水里掺上一种东西——此物可以标记魔物,让他随时掌握魔物动向。   裴长砚所料不错,宁柒化为原型,在越城转了一圈。   暗处漆黑的洞穴冒出几双幽绿的兽眸,魔物蠢蠢欲动,盯着半空中奔跑的白狐,口水从利齿间流出。   四处魔物纷纷倾巢出动,往城主府——宁柒最终停下的地方袭去。   波云诡谲,正是深夜,城中百姓均在各自家中酣睡。   岭南贫瘠,不比京城繁华,也不比江南富饶。   当生活困苦,他们便会更信服鬼神之说,因此坚定地信任圣女是庇佑越城的守护神。   江思昭永远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   皓月当空,白狐立在城主府屋顶,底下群狼环伺。数不清的魔物死死盯着白狐,兽眸猩红,随时要把白狐撕碎。   江思昭往裴长砚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细微颤抖,“好多魔物。”   这些魔物状态不甚正常,仿佛被激发出魔性般,不顾一切地往白狐扑去。   裴长砚瞳孔微缩,与他所料无异,宁柒得确在圣水里掺了东西,不过不是标记魔物的东西,是激发魔物狂性的东西。   此法凶险,却能一举除去城中所有魔物。   魔物间魔气会相互影响,当一只魔物发狂,会引得它周围所有魔物魔气紊乱狂躁。   此番下来,城中所有魔物都会陷入发狂期。   裴长砚黑眸微眯,事有因果,他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江思昭往地面看去,一个背着行囊的仆从不知为何从城主府跑了出来,看到成群的魔物,登时吓得跌倒在地。   喊声惊动了附近的几只魔物,他们齐齐往那个凡人扑去。   仆从目瞪欲裂,嘴里求救泣不成句。   江思昭心跳猛然提起,来不及反应,就飞了下去,一把拉过吓晕的仆从。   魔物扑了空,立刻转身朝江思昭攻击。   魔物在眼里逐渐放大,下一刻萧见攥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回了结界里。   魔物撞上结界,被金色的法术击退落地。   萧见身姿挺拔,像是座小山,挡住了所有袭来的危险。   江思昭心跳如擂,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脱离。   许久,他垂眼,心有余悸地轻声道:“多谢。” 第44章 魔物越来越多,受白狐灵力干扰,魔物全被激发出狂性,……   魔物越来越多, 受白狐灵力干扰,魔物全被激发出狂性,不要命地向白狐扑去。   “会死吗?”   半空中光团越来越黯淡, 白狐快要耗尽了精元。   他想救宁柒。   江思昭捏着掌心, 可是眼下他自身难保,谈何能力救别人。   “会。”裴长砚回道。   万物皆有命数,白狐生于天地, 受万人供奉, 如今为护百姓身死倒也是死得其所。   江思昭紧抿了下唇,道理他都懂,但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宁柒死, 他做不到。   “作甚?”‘裴长砚一眼便看出江思昭的意图,声音不觉严厉, “你去只会是送死。”   江思昭拂去萧见的手, 一字一顿道:“不能见死不救。”   他相信若是师兄在此,一定会支持他的做法。   修士当以救死扶伤为准则。   “回来。”裴长砚望着江思昭的背影, 面色阴沉, 像是砚台里的墨水。   江思昭没心情理会他, 救人这种事情一向是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一不留神就会丧命在此。   他猛吸一口气,不给自己留后悔的机会,直接跳了下去。   “江思昭。”   身后男人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江思昭无暇顾及, 站稳后躲到树后。   白狐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结界破碎, 远处飞来一道黑烟,紧紧包裹住白狐。   魔物一齐扑到白狐身上,利爪撕向白狐,却被黑雾死死挡住。   与此同时,江思昭闭着眼,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出:“魂灵,召!”   主宠契约生效,下一秒,面前出现黑衣铠甲青年。   “仙尊?”凌曜被契约召来。   江思昭眼睛一亮,来不及解释,指着半空中数千只魔物,“快,小黑,让他们停下。”   凌曜面色严肃,“这是…岸涯余孽。”   当初岸涯叛乱,凤澜带领他们杀进魔宫,直捅岸涯一众反贼老巢,而其余孽则逃窜到四处。   追查许久不得,没想到竟聚在此处。   凌曜从腰间取出化魔镜,用法力催动:“收!”   夜色涌动,众魔被强行吸进化魔镜,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成功了!   江思昭激动地看着魔物一点一点消失。   清脆的一声响,结界彻底破碎,裹着黑雾的白狐从半空降落。   江思昭上前查看白狐伤情,黑雾将白狐护得很好,宁柒身上竟无一处伤处。   凌曜蹲下,用法术探察白狐,对江思昭说:“仙尊莫要太过担心,白狐是因为灵力消耗太大,暂时陷入昏迷。”   “谢谢你,小黑。”   “护佑仙尊是小黑的职责。”凌曜勾了勾唇,微不可查的笑意一闪而过。   黑雾盘旋在白狐身旁,守护着昏迷的白狐,烟雾较之前变得微弱。   凌曜一开始没在意这黑雾,直到感受到他身上与凤澜如出一辙的魔气,悍然后退,跪地行礼:“属下凌曜,参见尊主。”   江思昭:?   裴长砚从后面走来,江思昭心有所感下意识回头,与男人对视。   男人漆眸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短暂的片刻,裴长砚便淡淡地移开眼,望向那几乎不成形的黑雾,心里定论成型。   江思昭抿了抿唇,起身上前,主动对萧见说话:“你别担心,我没有受伤。”   他知道萧见是担心他的安慰,才会阻止他下去。   江思昭心里一暖,揪了揪男人的袖口,温声道:“我有分寸。”   “是本君多管闲事。”   江思昭:......   他环视一圈,突然发现寂怀月不见了,又连忙问:“怀月呢?”   裴长砚动作顿了顿,冷声道:“不知。”   与此同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寂怀月从城主府飞出,落到江思昭面前:“师尊。”   “你去了何处?”江思昭关切道。   “回师尊,弟子发现有魔物侵入城主府,便去解决他们了。”寂怀月不卑不亢地应道。   天色恢复平静,风卷去残烟,日头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凌曜在屋内为白狐疗伤,江思昭几人坐在院里等候。   “没想到那黑雾竟是魔界尊主的残息。”江思昭惊讶道,望向两人:“那岂不是和师尊一般大。”   裴长砚饮了口茶,神情若有所思。   江思昭突然心生想法,“古籍记载魔界尊主于百年前陨落无妄海,但其残息却在百年后的越城被发现,那师尊会不会有一线残魂尚在人世?”   寂怀月沉思后应道:“有可能。”   城墙后,幽紫色烟雾亮了一下,随后划过天际,隐没在云层里。   江思昭低头盘算,如果师尊真的尚在人世,那他得想办法将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告知师兄。   而且师兄知道的话,说不定看在他立功的份上,就不生他的气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头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色漩涡,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思昭仰头,看到一身赤红色衣袍的男人穿过漩涡,降落到地面。   幽蓝色的凤眸像是火焰,凤澜在一众人中精准寻到江思昭,直直地凝视着人。   江思昭心里一咯噔,躲是来不及躲了,他故作轻松地牵起唇角:“凤...澜,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在玄灵山,凤澜浩浩荡荡地带着几十箱嫁妆向裴长砚迎娶江思昭。   屈辱的画面历历在目。   凤澜眼底闪烁,冷冷地移开视线。   恰巧凌曜从屋里出来,“属下参见尊上。”   “人在里面?”凤澜开门见山道。   “回尊上,是尊主的一缕残息。”   “残息?”凤澜整理袖口,“死了一百年还能留有一缕残息,该知足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赤红色的衣袍,腰间束着龙纹腰带,相较以前平添几分矜贵。   江思昭忍不住抬眼看他,不为别的,凤澜的黑金腰带挂着的羊脂玉佩,竟与他那块被凤渊捏碎的一模一样。   凤澜动作顿了片刻,与凌曜一同进屋。   魔界尊主是创造魔域之人,在凤渊之前执掌魔族,后来因故葬身无妄海。魔界无主,陷入一场长达几十年的混乱,直到凤澜横空出世,将魔界统一成为魔尊。   宁柒醒了,江思昭立刻起身要去看他,走到门口被从里面出来的凤澜挡住。   江思昭礼貌地对人勾唇微笑,侧身从人右边绕过过去,凤澜却又往右边挪一步。   江思昭:?   “我要...”江思昭刚提高声音,对上凤澜好整以暇的眼神,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可以让一让么?”   凤澜冷嗤,“本座要说不可的话,无忧仙尊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江思昭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理亏,他忍了。   凤澜低头看到江思昭戴的新玉佩,短促笑了声:“无忧仙尊果然很擅长玩弄人的感情。”   这话江思昭没懂,蹙眉道:“什么?”   凤澜轻挑地拨弄江思昭的腰带,指骨在玉佩上敲了两下,“又是何人被无忧仙尊骗的团团转,寂怀月?还是那个废物修士?”   废物修士?是说萧见么?   但不管是哪个,他都没有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好么!   “没有。”江思昭硬气地说,“我才没有骗他们。”   凤澜挑了下眉,兽眸涌动,“那便是只骗了本座。”   被捉住了命脉,江思昭又一下瘪了气,小声说:“......对不起。”   凤澜冷笑,讽刺地回道:“一句对不起就像打发本座,未免想得太美。”   江思昭眉心皱起,他都道歉了还要他怎么样?况且这事又不全是他的错。   越想越委屈。   “我是骗你了,但你就没有一点错么?”江思昭点了点凤澜的小臂,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他喋喋不休地控诉道:“你把我关在小黑屋里,还故意让人欺负我,给我嗖了的饭吃,要不是小黑,我就饿死了。哦对,你还让你的侍卫拿鞭子打我,要不是我会点法术,可能就被打死了。”   凤澜拧起眉:“本座何时让侍卫打你?”   江思昭抓住重点,愕然瞪大眼:“你果然让侍卫给我送嗖饭了。”   “啧。”凤澜叉着腰,挺拔的身躯把人完全笼罩在胸前,语气有些不耐烦,“本座问你话呢,江无忧。”   “还有本座没有让侍卫打你。”   江思昭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睛,注视着凤澜,他横抱胳膊,完全不信凤澜的解释。   “就算不是你指示的,但你魔界的侍卫打了我是事实。那鞭子足足有我小臂那么粗,打在身上很疼,你知道么?”江思昭把袖子捋到臂弯,两指比划在胳膊上细腻的软肉,睁眼说瞎话:“伤口足足有那么长,险些留疤,留疤多难看啊。”   凤澜眉头紧锁,掀眼瞥向江思昭,江思昭蹙着眉,眼底浮起若有若无的水色。   “可还记得那侍卫是谁?”凤澜嗓音阴冷,问江思昭。   江思昭放下袖子,大度地摇头说:“不记得了,而且伤已经好了,便不与他计较了。”   凤澜盯着江思昭,忽地眯起眼:“江无忧,你莫不是在诓本座。”   江思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咬着字眼一字一句道:“我拿这个诓你做什么,嗯?凤澜。”   当然是让本座......   凤澜垂眸望着眼前的人,阳光洒落在他卷翘的眼睫,怎么有人睫毛那么长那么密?   指尖泛起痒意,凤澜伸手快速屈指弹了弹江思昭的睫毛,小扇子扑扇扑扇,像被惊动的蝴蝶。   凤澜噙着嘴角,若无其是地收回手:“罢了,本座便信你一次。”   江思昭站在原地,在心里痛斥这个可恶的人,不知道对人动手动脚很不礼貌么?   凤澜往前走了几步,停步瞥向身后的人,“还看不看狐妖了?”   “看。”江思昭噔噔噔地跑上去。   两人走进屋,宁柒早已苏醒,眼下正靠在床头与另一个男人说着话。   黑衣披在肩头,拢着青年纤细的身形,他冷着脸对站着床边的男人说:“滚出去。”   江思昭这才看向那陌生男人,男人长相冷峻,额心有一道深红色印记,面对宁柒的冷言冷语像块木头杵在一旁。   凤澜象征性地对男人拱了拱手,江思昭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男人是黑雾,不对,现在应该叫魔界尊主。   “阿昭。”看到江思昭,宁柒的面色缓和,态度与对这魔界尊主完全不同。   到底是师尊辈的人,江思昭对他隐隐发怵,顶着来自远古期的威压,问宁柒:“阿柒,你身子好些了么?”   “好些了。”宁柒饶有兴致地望向凤澜,“阿昭,他是你的玩具么?”   江思昭呼吸一滞:!   “不是!”江思昭连连摆手,向宁柒介绍道:“他是当今魔尊,凤澜。”   宁柒点了点头,看江思昭的眼睛更加明亮,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厉害啊,连魔尊都能收做玩具。   江思昭:……   你也挺厉害,能让魔界尊主当备胎。   见宁柒已无大碍,二人便退出了屋。关上房门,凤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玩具是何意?”   江思昭身形一顿,回头看着凤澜解释道:“就是夸你厉害的意思。”   凤澜眯眼:“当本座傻么,夸本座厉害为何要带上你?”   江思昭眼睛都不眨,脱口而出:“当然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凤澜紧抿了下唇,视线扫着江思昭的面庞,许久才缓缓移开凤眸,鼻腔发出一声轻哼。 第45章 为了感谢白狐舍命护佑越城,城主纪威暗中操办了一场规……   为了感谢白狐舍命护佑越城, 城主纪威暗中操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祭祀大典。典礼上他将白狐如何舍命抵御魔物,防止魔物入侵越城的事迹宣之于众。   宁柒事先不知晓此事,被仆从带到祭祀台时, 看到台下乌泱泱的男女老少, 漂亮的面庞突然变得紧绷。   往日“祈福”只有城里有头有脸之人前来参加,这是白狐第一次面对全城百姓。   所幸纪威人高马大地站在他身前,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无人捕捉到他面上划过的一瞬间不自然。   “这便是我们越城的守护者——宁柒。”   纪威浑厚的声音响彻整片区域, 他笑憨憨地看着宁柒,一副求夸的表情。   宁柒瞪他一眼,小声嘀咕:“自作主张。”   “阿柒, 感谢你护住了越城百姓。”纪威发自内心道。   宁柒抿了抿唇,“不过交易, 何必言谢。”   纪威笑笑, 没说话。   百年前宁柒找上他时,与他做了一场交易。   他需要城主府后面的竹林, 而作为回报他会用白狐之力护佑越城百年安全。   “我们不需要妖物当保护神!”   台下不只谁先喊了一句, 如同扔了个火苗进去, 顿时起了燎原之势。   “妖物滚出越城!”   台上两人均愣住, 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宁柒面色一滞,脚边有烂白菜烂鸡蛋砸来,他不动声色地攥紧拳,转身离开了嘈杂的祭祀台。   躲在房顶上凑热闹的江思昭,将一幕尽收眼底。   他也没预料到这一幕的出现,他只知道那晚白狐为护越城, 一人挡住成千上万只魔物,险些被撕成碎片。   “他们怎么这样...”江思昭蹙眉, 眼底隐隐发怒,望向萧见:“因为阿柒是妖么?”   裴长砚收回视线,启唇解释道:“在人神魔妖各界中,凡人力量最小,所以他们会忌惮其他族群。一只普通品阶的妖物便能杀死一整个村落的人,魔物更甚。更何况白狐做了那么久的“圣女”,他们更有理由相信白狐潜伏如此之久是为了统治越城,而不是拯救越城。”   江思昭义愤填膺:“但阿柒用命护住了越城是真,怎么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这样对阿柒?”   裴长砚嗤笑,似乎在嘲弄师弟的天真。   “未曾发生不代表没有可能。”   江思昭更气了,“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只有阿柒是人族或是修士,他们才会对阿柒感恩?”   裴长砚残忍地应道:“是。”   江思昭从小在玄灵山长大,玄灵山不忌弟子种族,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一视同仁。他自然无法理解这些百姓为何会排斥妖族。   殊不知除却玄灵山,整个修仙界对妖族也不甚友好。   很多妖物生来便是为修士提供对修炼大有裨益的妖丹。   “可恶。”江思昭攥紧拳头,望着远处声势浩大的人群,“他们不欢迎阿柒,自然有欢迎阿柒的地方。”   裴长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喊住江思昭:“你要带白狐去何处?”   “当然是玄...”话没说话,江思昭猛地闭上嘴,眉心忧郁地皱作一团。   差点忘了,他现在说不定都回不去,又谈何带宁柒回去?   江思昭苦兮兮地改变说辞:“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的。”   裴长砚:......   “为何不回玄灵山?”   江思昭扁着嘴,能回的话他会不回去么?   “本…本尊自有打算。”   “整个人界都无妖物的容身之所,你莫不是要带宁柒去妖族?除了妖族普天之下,有哪些位高权重之人会接纳妖物。”   江思昭紧咬住唇,阿柒之所以会到人界想必是有不能回妖族的原因,但……   “你说的不对。”江思昭注视着萧见,一字一句地反驳道:“我师兄,玄灵山掌门,便不会如此。”   言罢,江思昭跳下屋顶,往城主府中走去。   凤澜恰好刚从里面出来,老远看到江思昭往院里跑,当即调转方向截住了人。   他上下扫视面前蹙着眉的人,“急急忙忙地做甚?”   江思昭正在气头上,闻言冷声道:“与你无关。”   强硬的态度更加激起凤澜的好奇心,他严严实实地堵住江思昭的去路。   颇有一副你不说他就不让开的架势。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三遍:不跟幼稚鬼计较。   而在江思昭心里已经成了幼稚鬼的魔尊凤澜还在为江思昭竟然没有出声骂他而惊讶,心头莫名空了一块。   他接着刺激江思昭:“江无忧,本座问你话呢。”   “你见阿柒了么?”   “白狐?”凤澜朝屋里扬了扬下巴,“屋里,你找他做甚?”   江思昭稍稍放下了心,杏仁状的眼睛鼓起,问凤澜:“尊主也在里面么?”   “当然。”凤澜猛地压低了眉,凑近江思昭,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江无忧,你敢打尊主的主意?”   江思昭瞪他一眼,眼尾像是小勾子,凤澜这话属实荒谬。   “你竟这般想我,我只是想问尊主是不是在陪着阿柒。”   凤澜面色稍缓,抓住了重点:“发生了何事?”   江思昭一字一句将祭祀大典发生的事情告诉凤澜,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   太过分了,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向宁柒扔东西。   凤澜若有所思,但他并不对百姓此举感到惊讶,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凡人忌惮妖物,与忌惮魔族一个样,无非是一群弱小的废物聚在一起,从不想着变强,反而害怕强大的存在。”   眼珠转了一圈,凤澜垂眸饶有兴趣地盯着人,“本座的魔域不歧视妖物,要不要来本座这边?”   江思昭轻飘飘地抬头瞥向凤澜,因为他这一番话陷入思索。   “魔界…当真能像对待魔物一般接纳妖族么?”   凤澜挺直腰板,笑容狂狷,唇角张扬地勾起。   “莫要忘了,本座是魔尊,一声令下谁敢不听从?”   江思昭狐疑:“真的??”   当然是把真的想把你骗去魔族好好磋.磨一番。   凤澜笑意收敛,剑眉横起:“本座一言,重于九鼎。”   江思昭有些心动,但还是谨慎地说:“我考虑考虑。”   总觉得凤澜不怀好意。   “考虑什么?宁柒肯定是要与尊主回魔域,你也一同去,本座均视作座上宾。”   江思昭伸手拍向凤澜的胸口,稍稍用力往后推去,不为所动:“我考虑一下。”   魔物全被除去,越城之行宣告结束。   民间一共有三处魔物窝藏点,江南,越城,最后一处是京城。   解决完潜藏在京城的魔物,寂怀月的任务便完成了,彼时江思昭也要盘算自己究竟何去何从。   最好的情况是师兄不生他的气了,亲自下山把他接回玄灵山。   江思昭忍不住翘起唇角,但又想到最坏的情况,笑意瞬间消失,唇角抚平渐渐往下。   最坏的情况,他变成没人要的流浪汉,以四海为家。   “师尊,我们明日出发去京城。”   江思昭捧着脸,正陷在苦恼之中。听到声音,有些提不起兴致地应声:“好。”   寂怀月掌心放在膝盖上蜷了蜷,犹豫片刻才出声:“师尊不想离开?”   江思昭放下托着腮的手,白嫩的小手扑在石桌,他扇了扇眼睫:“不是。”   寂怀月沉着呼吸,试探问道:“师尊有心事?”   江思昭沉默。   寂怀月正襟危坐,腰板挺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光。   “如若师尊不嫌弃,可告知弟子,弟子愿为师尊排忧解难。”   江思昭心里流过暖流,薄唇微抿,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   “谢谢你,怀月。”   吱呀一声,院里一间厢房的门打开。   两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先是一身黑衣的魔界尊主步伐不稳地走出,再是只披着件亵衣的宁柒冷着脸让那魔界尊主滚。   寂怀月只看了眼就慌忙背过身,耳朵冒着滴血似的红。   不为别的,宁柒全身上下只穿着件宽松的亵衣,除了重要部位别的一律都暴露出来。   江思昭对此见怪不怪,余光瞥见寂怀月脸上非常不正常的绯色,有些惊讶地用指尖隔空点了点:“怀月,你这里好红。”   说完,那处的皮肤变得更红了。   江思昭眨了眨眼,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涌上心头,“怀月,你是害羞么?”   寂怀月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绷直,面对江思昭的询问讨饶地低下眸。   不说话便是默认。   江思昭觉得新奇,看过那么多话本,都是下位容易害羞,还很少发现容易害羞的上位。   “阿昭!”宁柒大喇喇地走到两人身旁,在江思昭身侧坐下。   另一侧寂怀月端坐,活像根木头。   宁柒的眼神落在这根笔直的木头,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望向江思昭:“阿昭,这是你的玩具么?”   他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江思昭直接打断:“不是。”   “寂怀月,我的徒弟。”他向宁柒介绍。   宁柒眼睛亮了亮,殷切地问寂怀月:“阿昭的徒弟,你愿意……”   寂怀月目不斜视,眼神一分一毫都没往宁柒那看。   江思昭按住宁柒的手,小声说:“阿柒,你别逗怀月。”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摸清了宁柒的脾性。   宁柒虽然逢一个好看的人就问要不要做他的玩具,但只仅限于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把那人收做玩具。   像是在故意气某个人。   宁柒果真挪回了灼热的目光,对江思昭说:“阿昭,你明儿是不是要走?”   “嗯。”,江思昭甜丝丝地抿唇道,“阿柒,我会想你的。”   “那你有空要来魔域看我。”宁柒也极为不舍。   “好。”江思昭重重地点头。   宁柒忽然变出几个酒坛,放在桌上。   “既如此,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嗯?”江思昭望着比自己头还大的酒坛,有些犹豫:“阿柒,我没喝过酒。”   宁柒豪迈地拍拍酒坛,余光往寂怀月那瞄了一眼。   “无事,我也没喝过,况且喝醉了还有你徒弟在,不怕。”   江思昭:…… 第46章 “尊上。”凌曜单膝跪地,声线平直禀告,“尊主的魂灵……   “尊上。”凌曜单膝跪地, 声线平直禀告,“尊主的魂灵飘散在魔界东西南北四处,只需要一一寻来, 尊主便可恢复如初。”   “嗯。”凤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铠甲, “明日启程回魔域。”   “是。”   一声清脆的罐子摔碎的响声,凌曜往城墙外探去。   “这...似乎是无忧仙尊。”   凤澜收下铠甲,掀起眼皮:“与你无关, 滚下去。”   凌曜顿时正色, 拱手行礼:“是,尊上。”   月色如水,轻柔的风拂过院里, 带来些许凉意。   “两、两个怀月。”   江思昭面色酡红,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一旁坐姿不慎端正的寂怀月。   “两、两个阿昭徒弟!”   宁柒与江思昭并排坐在一起, 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酒坛, 齐齐望向寂怀月。   寂怀月拳头紧握,放在膝盖骨, 他启唇再次试图阻止两人继续喝下去。   “师尊, 宁前辈, 天色不早, 剩下的明日再喝如何?”   过去的一个时辰,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如何一点一点变成现在神志不清的模样。中途试图劝阻一二,却得到二人一齐的训斥。   一个是师尊,一个是狐妖前辈。   哪一个都惹不起。   他便坐在一侧,默默盯着二人莫要摔倒。   酒坛里装着上好的桃花酿,据宁柒所说这酒是二十年前埋到地里的, 如今要离开了他正好拿出来邀江思昭一同品鉴。   “阿昭,你好漂亮, 我喜欢你。”   宁柒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江思昭,话虽如此,凤眸却不掺杂一丝情欲。   大抵世上真存在一种东西叫缘分,无需任何理由,也无需任何契机,相遇的那刻便对对方产生好感。   “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宁柒眯眼,凑近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人。   江思昭缓慢地抿了抿唇,半晌冲宁柒甜甜地勾起唇。   “那说明我们很有缘。”   “有缘。”宁柒琢磨着这两个字,眼睛亮起,“喜欢和阿昭有缘。”   说完,他搂着江思昭的小臂,身子不可控制地前倾,红润的唇贴近。   江思昭怔愣,胳膊突然被人往一侧拉去,他一时没坐稳,直直地跌进寂怀月怀里。   与此同时,一团黑雾席卷而来,裹住宁柒,又随着风飘散了出去。   身侧的板凳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江思昭眨眨眼,小声说:“阿柒,不见了。”   寂怀月心跳如擂,怀里温软的身体像是块热乎乎的糯米团子,鼻腔充满淡淡的花香,他的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骨青筋凸起。   将江思昭扶正,安顿在凳子上。寂怀月撤身一步,冷冽的声音有一丝不稳:   “弟子冒犯。”   江思昭喉咙火辣辣的,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他皱着眉小声喊:“水,想喝水。”   寂怀月凑近一步才听清江思昭的话,二话不说去房里拿茶水。   “师尊在此处等候片刻,弟子去拿水。”   江思昭乖巧地点头:“好的,怀月。”   寂怀月不舍地收回眼神,快步往房间里走去。   云层遮住月亮,天色突然变暗。   地面出现另一道影子,先是头,再到上半身,最后是靴子。江思昭用脚踩了踩,那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你是...?”江思昭仰头辨认着来人。   杏眸盛满水色,雾蒙蒙的一片,花了好一阵才勉强看清人。   “凤澜。”   凤澜浓眉拧起,嫌弃地扫视着面前的醉鬼:“一身酒气,真臭。”   江思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眉角蹙成小尖尖,他抬起袖子放在鼻尖嗅,喃喃道:“明明是桃花的味道。”   “什么?”凤澜轻嗤。   江思昭有些生气了,把胳膊伸到男人唇边,“哪有很臭,这是桃花的味道,不信你闻!”   凤澜挑起眉,不情不愿捉住伸过来的胳膊,掌心很轻易地包住这一圈细胳膊。   他啧了声,“比本座的戟还细。”   江思昭不耐烦地催促:“快闻!”   凤澜痞坏地勾唇,埋头在那泛着淡香的胳膊,重重吸了口。   江思昭紧张地抖眼睫:“臭么?”   “臭。”凤澜违心地说道。   江思昭瞬间扁了嘴,如遭雷劈,他抱着头,“你…你闻错了!”   “凤澜,你重新闻。”江思昭眼尾泛红,细密的水珠涌起。   他怎么会是臭的呢?一定是凤澜闻错了。   凤澜眯起眼,盯着江思昭两腮的软肉,随着说话微微波动,虎牙一阵痒。   “是不是本座闻的地方不对?”   江思昭陷入沉思,眼下他只想证明自己不臭,因此完全没看到男人眸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你这袖口沾了泥,所以闻起来才是臭的。”凤澜指点道。   竟是如此。   他就说,他不可能臭的!   江思昭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袖子上黑乎乎的一小块。   “依本座来看,你这里应该没有沾泥,应该闻这儿。”凤澜的指尖落在江思昭的脖颈,狭长的凤眸翻起汹涌,仿佛盯住猎物的猛兽。   “这里就是不臭的么?”   凤澜不满地缩掌,手里的细胳膊好像一折就断,他又连忙松懈力气。   “本座怎知,闻闻不就知道了。”   喝酒的缘故,江思昭脖颈处白皙的皮肤被染上绯色,愈发娇俏可爱。   江思昭有些犹豫,依稀记得有人教导他,这里不能给别人碰。   送到嘴边的肉,凤澜岂会让他飞走。   他眼眸一暗,不再与江思昭周旋,指尖挑起起人的下颌,直接往人脖子处咬去。   “啊。”江思昭浑身一激灵,泛着凉意的皮肤被叼起细细碾磨。   他在被品尝。   下意识挣扎身体,两只手却被男人按在举到头顶,他惊慌失措地瞪着眼睛,许久才被松开。   “你、你——”   屁股被托住,江思昭坐在凤澜的小臂上。两人距离极近,他脑瓜一白,扬手打了凤澜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大,但有些措手不及。   凤澜被打歪了脸,面色停顿,邪笑逐渐收敛。   “江无忧。”   江思昭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他把手背在身后藏起来,顿道:“师…师兄说过,这里不能让旁人碰。”   凤澜皱眉,隐隐从这句话品出些别的意味。   视线往下移到江思昭的嘴唇,唇珠被酒水浸润变得水亮亮的,诱人采撷。   凤澜眼神变得促狭,方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彻底抛之脑后。   “江无忧,这是你欠本座的。”他语气突然变得凶狠,兽眸发出幽蓝色的光。   江思昭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人,感受到嘴巴一痛,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   咸腥的泪水在唇齿间流转,凤澜眉心一跳,舔了舔唇,直起身发现面前的人快要哭成了泪人。   “不行…呜呜”江思昭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师兄不会原谅我了……”   “别哭了,江无忧。”凤澜被哭声扰得心烦意乱,魔心又开始上窜下跳。   江思昭哭得愈发伤心,说话都一抽一抽的。   “师兄,不要我了,玄灵山,回不去了。”   凤澜烦躁地啧了声,用袖子给人擦眼泪,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气,给江思昭脸上擦出几道红印。   “裴长砚不要你?跟本座回魔域就是。”   “不行。”回得很快。   江思昭还是哭,快要把过去那么多天积攒的委屈一同发泄出来。   凤澜没辙了,压着声音哄道:“倒是跟本座说说,裴长砚为何不要你?”   江思昭吸了吸鼻子,被提到伤心处,眼泪变成了掉线的珠串子。   “我利用了师兄呜呜,我是白眼狼呜呜呜呜”   凤澜眼珠滚动,利用?莫非是吸取了裴长砚的法力。   怪不得再相见,江思昭变成了元婴,原是借助了裴长砚的灵力。   “好了,别哭了。不就一点灵力,裴长砚竟如此小气,做师兄的,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依本座来看,他这玄灵山掌门也是要做到头了。”   话一出,江思昭哭声停止,抬头瞪向凤澜。   “不许你说师兄!”   凤澜:?   “江无忧,本座大发慈悲哄你两句,跟本座蹬鼻子上脸,嗯?”凤澜拍拍江思昭的两颊,鼓起的软肉手感极好,又伸手捏了捏。   江思昭泪眼花花地还口,“那你…非要大发慈悲…”   凤澜气得提起一口气,小臂一松,把人扔到地上。   栏杆很硌,江思昭捂着屁股,愈发讨厌罪魁祸首。   可恶的凤澜。   “师尊。”   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江思昭往凤澜身后看,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寂怀月招手:“怀月。”   欣喜的语气与方才形成鲜明对比,凤澜眉头紧锁,环抱着胳膊凝着面前的人。   衣衫拢住纤细的身形,朱唇微张,杏眸比星子还亮。   真他娘的想把他撕碎吃下去。   寂怀月面色微沉,虚握拳头对凤澜行了礼:“魔尊。”   凤澜懒得答应,对江思昭说:“江无忧,今夜的仇本座记下了。”   说完,身影消失在原地。   寂怀月眼底暗了暗,上前将江思昭从栏杆上抱下来。   肩膀处衣衫散乱,寂怀月若无其事地将其整好,触到丝绸的指尖发烫。   “困。”江思昭喝累了,也哭累了,打了哈欠,眼睫扑扇随时要合上。   寂怀月注视着师尊略微红肿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拢了层纱,叫人看不真切。   “弟子服侍师尊安歇。”   说完,不等江思昭回话便抄起胳膊,将人横打抱起。   夜色浓稠,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江思昭被放到榻上,头一沾上枕头,就无知无觉地沉睡过去。   寂怀月站在床边,久久未离去。   侧脸没在黑暗,青年下颌紧绷,他扶正斜散的发冠,又突然自暴自弃地摘下,放到桌台。   师尊,为何不是他的。 第47章 京城的繁华与江南相比多了一分庄重。天子脚下,天潢贵胄,象征……   京城的繁华与江南相比多了一分庄重。天子脚下, 天潢贵胄,象征地位的轿撵从街边经过,百姓纷纷退让两侧, 以防冲撞。   江思昭好几天没看见萧见, 直到他们准备出发离开越城,消失的萧见又突然出现。   “你怎么回来了?”江思昭惊讶,本来还以为这人终于玩腻走了。   “你很希望我走。”萧见声音没有起伏。   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伤人, 江思昭连忙舔了舔唇, 回道:“没有。”   三人一同出发去往京城。一路沿着小路,行了半天的路,总算到达城里。   京城很大, 比越城还要大。   听说京城繁华,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寂怀月拿出指物针, 针尖一路指着前方, 几人穿过街道,最终停留在一栋庄严的府邸前。   江思昭念出声牌匾上的字, “蔺府。”   当今摄政王蔺恒的王府。   “你们是何人, 胆敢在摄政王府前鬼鬼祟祟, 脑袋不想要了吗?”侍卫拎着刀上前驱赶三人。   冰冷的刀尖直指面中, 差点刮到脸。   江思昭一惊,小步往后退,嘴里小声念叨:“真凶。”   没礼貌的人,最讨厌了。   对京城的印象一下不好了。   寂怀月上前,从袖口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侍卫。   “劳烦几位, 把这个拿给蔺伯父过目。”   侍卫不耐烦地接过,两人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 看到玉牌上赫然的“寂”,面色顿时收敛。   “在这等着。”   侍卫拿着玉牌跑回府,不多时出来了三个人。一个年级稍大些,矮圆的身材,看着像是王府的管家,另外两个都是侍卫。   管家殷切地迈步走到寂怀月身前,弯腰行礼:“奴才参见世子。”   寂怀月颔首:“一别多年,伯父可还安好?”   “回世子的话,一切安好。王爷,他亦一直记挂着世子。”   寂怀月在前面与管家说话,江思昭和萧见跟在他们身后。   “早知道怀月是贵族出身,没想到和摄政王还有关系。”江思昭忍不住叽叽喳喳,“这王府好大啊。”   摄政王府修建得富丽堂皇,单单院子就有三个揽月阁那么大,不愧是京城第一府。   萧见扫了一眼,兴致缺缺。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京城之事解决后,可想好要去何处?”   江思昭顿时皱眉,眼睛瞪圆冲萧见凶道:“好端端地提这个干嘛!”   萧见冷峻的面容露出点和煦,“不然去本君的府邸如何?”   “你的府邸?”   “嗯。”萧见简短地答复。   江思昭等待他继续说一些关于府邸的事,比如在哪,大不大,住的舒不舒服,有没有小院子。   萧见却故意与他作对一般,沉默着不说话。   江思昭忍不住了,“你的府邸在何处?能…能住的下我么?”   萧见闻言,脸色逐渐恢复冷沉。   “为何不回玄灵山?”   又是这个问题。   江思昭不想跟他说话,总是戳他痛点,背过身用后脑壳对着人。   “王爷在里面,世子跟老奴来。”   寂怀月掩住袖口不断颤抖的指物针,跟管家进去。   摄政王虽然被寂怀月称一句伯父,今年也不过二十八,他坐在案台后,九尺身材拢在官袍,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英气逼人。   书房燃着檀香,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男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指腹按在珠子拨动,发出细响。   这...莫非就是话本里描写的京圈佛子。   江思昭偷看一眼,捂着嘴巴,担心被发现连忙垂下眼。   “怀月拜见王爷。”寂怀月行礼,“贸然拜访,望伯父见谅。”   蔺恒站起身,眼瞳约过弯身的寂怀月,直直盯住后面的人。   江思昭脖颈一凉,风捅进衣袍,他拢了拢衣服。   奇怪,刚刚还没风。   “不必多礼。”蔺恒上前,扶起寂怀月。   凑近时身上冰冷的气息卷过,江思昭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位是?”   寂怀月介绍:“是侄儿的师尊。”   蔺恒不苟言笑,语气却听起来变得温和些,阔气地说:“原是怀月的师尊,仙君大驾,有何需要与本王说,摄政王府一律满足。”   江思昭颔首,态度礼貌:“谢谢招待。”   “仙君倒是与本王见过的仙人不太一样。”蔺恒眉眼露出笑,唇角却一如既往地平直。   “哪点不一样?”江思昭被勾起好奇心。   “神秘。”蔺恒启唇,清俊的面容不苟言笑。   让人总想扒开了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像外面长的那样...香甜可口。   三人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蔺恒派人安排三间上好的厢房,给他们的一应用度也全是最好的。   江思昭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了屋里有皇室工匠打造的琉璃盏,来自西域的丝绸布匹,还有一只关在金笼里的小雀儿。   小雀儿羽翼很漂亮,但完全被驯服了,即使笼子敞开,它也只是站在栏杆上吱吱地叫。   蔺恒入仕时受过护国公寂尧提拔,护国公葬身边疆时,蔺恒亲自带兵去前线接回护国公的躯体。   彼时寂怀月已然拜入玄灵山,家父身亡一事很久后才传来消息。他很感激蔺恒对寂府的关照,哪怕在政见上他不甚认可蔺恒。   蔺恒治国有方,当今圣上很看重他。唯有一点,手段过于残忍,素在民间有“修罗”之称。   指物针指着前方,寂怀月眉宇升起一丝凝重,望着前方蔺恒离去的身影,薄唇微抿,思绪陷入漩涡之中。   ......   傍晚,江思昭正愁要不要喊上人去外面用膳,摄政王府的仆人送来了吃食。   “快过来。”老管家对身后拎着食盒的仆人喊道。   “仙君,这是王爷特地命厨子为仙君做的膳食。”   “辛苦。”   江思昭坐在小凳子,看着仆人从食盒里一盘一盘端出没见过的菜式。   ——哇。   老管家弯腰,殷勤地介绍道:“这些都是皇家菜式,望仙君笑纳。”   皇家菜式,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   江思昭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刚要动筷,外面走来一个男人。   “江思昭。”   语气微沉,无形之中散发出隐隐威严。   江思昭胳膊停顿在半空,邀请萧见:“萧见,你要一起吃么?”   萧见垂眸瞥向老管家,老管家非常有眼色地弯身退下。   “别动筷,带你去外面吃。”萧见说。   江思昭不解,并且极为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皇室菜式。   “那这些呢?不吃很浪费的。”   “不过俗物。”   这话江思昭不爱听,什么俗物,明明是好吃的东西。   况且,他还没尝过皇室膳食!   “我不去。”江思昭说。   “御剑飞行去。”   江思昭眉毛挑起,舔了舔唇珠。   萧见又说:“有糖葫芦。”   江思昭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快走吧。”   萧见转身,漆眸散漫的笑意一闪而过。   老管家从院里出来后,直接去书房禀告。   “他可收下了?”蔺恒抖了抖宽袖,身形如鹤,伫立在窗前。   老管家浑浊的眼珠滚动,人精似的,“禀王爷,仙君收是收下了,但...”   “但是什么?”蔺恒眉骨皱挺。   老管家方才虽然退出了,但一直躲在墙后观察江思昭和萧见的一举一动。   “老奴看到那位萧公子让仙君莫要动筷,然后仙君竟真的一口未动,与萧公子一同外出了。”   蔺恒的侧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太分明。   香炉里传来的檀香缭绕,缠在男人身侧。   “滚下去。”   老管家慌忙磕头退出书房。   与萧见在外面玩了一通,江思昭拿着一串糖葫芦,开开心心地回府。   嘴巴红通通的,有糖渍残留。   “昭昭。”   江思昭怔愣,下意识地回头:“嗯?”   软帕拂过嘴唇,他羽睫扇动,手里山楂上裹着的糖掉了一块到手背,亮晶晶的一小片像是琉璃瓦。   男人熟练地将帕子折叠成方形,指腹捏起江思昭手背的糖块,重新擦干净。   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   气氛又开始不对,江思昭紧抿下唇,眉心纠结地蹙起又松开。   “萧见,你不要这样。”   心头涌上一点异样,江思昭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在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下,他知道他不能跟萧见这样。   “为何?”裴长砚好整以暇地盯着师弟血珠模样的耳垂。   江思昭奇怪地看向男人,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渣男。   “就是...跟我不清不白的。”江思昭直白地说,“你有道侣,我们这样不合适。”   “为何不合适?”   江思昭目光变得难以置信,为何不合适,萧见竟然问他为何不合适?!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试图挽救渣男的思想,耐心道:“萧见,假如我有道侣,然后我再与你卿卿我我,纠缠不清,你会怎么想?”   “你想我如何想?”裴长砚折起帕子放回袖里。   “当然是看清我的渣男面目,然后躲得远远的啊!”   “渣男。”裴长砚唇齿间琢磨着这两个字。   “明明有道侣,还要与另一人纠缠,不是渣男是什么。”江思昭义愤填膺,“渣男就是坏人,在话本里没有好下场的!”   裴长砚闷声嗤笑,“那睡了本君,第二日不打招呼便跑了,又叫做甚么?”   “渣男?”男人上前一步,身形严严实实地将师弟拢在影子。   提及此,江思昭顿时没了底气。   “你不要转移话题。”   “昭昭如此反应,莫非也做过此事。”   江思昭顿时心里一惊,心虚地喊道:“我没有!”   最后也没有跟萧见说通这回事,江思昭躺在软榻翻过身,心里想罢了,他以后多躲着点人就是。   眼皮变重,渐渐合拢。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散了江思昭刚酝酿好的睡意。   “谁呀。”江思昭披了件衣裳,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青年,讶然:“怀月,那么晚可是有要事?”   寂怀月双拳垂在身侧,紧攥着一枚玉牌,掌心凹陷,依旧无所察觉。   “师尊……”青年声音沙哑,眼尾泛起点红。   突然上前半步,将娇小的人按在怀里。   被措不及防地按住,江思昭小声惊呼:“怀月。”   寂怀月的衣服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寒意,鼻腔呼出的气潮湿,江思昭不敢动弹,感受到青年微微发抖的身体,思索片刻,小手抬起在寂怀月的后背轻抚。   清润的嗓音如同天籁,驱散黑夜里的迷雾。   “不怕,师尊在。” 第48章 夜晚天气凉,江思昭下床披了件薄衣裳。风灌进身体,凉飕飕的,忍不……   夜晚天气凉, 江思昭下床披了件薄衣裳。风灌进身体,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拍了拍寂怀月的肩颈:“先进来, 怀月。”   寂怀月不舍地松开怀里温软的身体, 睫毛垂落,在眼睑处形成一小片阴影。   江思昭牵着寂怀月的手背,把人带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隔绝了外面窥伺的目光。   屋里没有板凳, 江思昭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只能把寂怀月拉到床边让他坐到床上。   四周装饰崭新,整整齐齐的放在原位, 还像搬进来的模样。   江思昭早就学乖了,没有乱摸乱碰别人的东西。   “怀月, 发生了何事?”   寂怀月五指微蜷, 小指勾住师尊的手,琥珀色的眼睛暗了暗,   “师尊可知晓这京城的魔物藏于何处?”   江思昭确定道:“摄政王府。”   白日他看到了寂怀月的指物针指向摄政王府。   “师尊所说不错。”   寂怀月缓了口气, 掌心隐隐发抖。   江思昭连忙攥住他的手, 像师兄安慰他那样小手按住寂怀月的掌心。   “魔物是王爷么?”   寂怀月心里宽慰些, 在江思昭关切的目光下点了头。   “伯父于我寂氏一家有恩,当初父亲去世,是伯父亲自将他接回京城。”寂怀月声音低沉,话语间藏着悲伤。   江思昭听着感到揪心,蹙眉道:“怀月,那指物针会不会有误?”   寂怀月牵起唇角, 对江思昭淡笑:“指物针是掌门赠予之物,因是不会出错。”   江思昭尴尬地摸鼻梁:“师兄给的呀, 那确实不会错。”   寂怀月目光闪烁,眉宇涌起惑色一闪而过。   “怀月,那我们此行是要收了蔺恒?”   寂怀月下颌绷直,略显艰难地咬重字眼:“是。”   江思昭抿了下唇,亲自杀了一个于自己有恩的亲人对于怀月来说无异于弑父弑母。   寂怀月是正人君子,端方雅正,在至清峰这些年从未失去礼数。   在寂怀月心中,礼义是最重要的二字。   江思昭不意外寂怀月还是会选择处理掉蔺恒,他甚至觉得哪怕他的父母被魔物入体,寂怀月依旧会一视同仁。   只是这对一个青年来说,不,是对任何人来说都极其残忍。   “万一蔺恒没做过坏事呢?”江思昭突然出声。   师兄曾说万物生灵没有绝对善恶,魔不一定是恶,仙也不一定是善。   是非论迹论心,不论种族。   “如若蔺恒没做过坏事,哪怕他是魔物,也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杀害他。”江思昭振振有词。   寂怀月怔愣,内心久久骇然。   他一向知道师尊心善,但从未想过师尊竟会有此觉悟。   “可魔物生性贪婪好斗,极有可能为祸世间。”   江思昭勾起唇,末端扬起漂亮弧度。   “怀月,你也说是极有可能。”   寂怀月也忍不住淡笑,“弟子愚昧。”   江思昭伸手,两指并在一起置于寂怀月唇边,摇头道:“为师的怀月才不愚昧。”   黑夜里杏仁状的眸子是唯一的光亮。   寂怀月感到脑中仿佛有烟花炸开,阴霾一扫而过,抑制不住的情绪涌上心头。   “师尊,等京城之事解决,弟子有话想对您说。”寂怀月喉结滚动,乌亮的眼睛直直注视着江思昭。   江思昭没多想,宽慰道:“好。”   人一旦被纵容便忍不住想要更多。   “师尊,弟子...到时能问师尊讨个赏么?”   寂怀月身体因这句话无法抑制地颤抖。   江思昭愣了愣,大方道:“可以。”   前车之鉴,跟另一个满脑情爱的徒弟不同,寂怀月虽然也生在这个世界,但心思单纯,分毫对他没有酱酱酿酿的想法。   从江思昭屋里出来后已是三更天,寂怀月关上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帘子后的人就完全熟睡,当真对人不设防。   房门紧闭,寂怀月攥紧拳,对着门眼睛闭了闭,似乎在为自己的妄念懊恼。   师尊待他如此之好,他竟对师尊生出见不得人的心思。   半刻后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幽暗,哪见方才低沉的模样。   师尊那么好,一定会原谅他的。   对么?   昭...昭。   只是在心里念师尊的小名,寂怀月便感到胸腔发热。   云雾朦胧,他拎着银剑走出院外,迎面撞上了漫步的蔺恒。   “伯父。”寂怀月愕然,弯身行礼:“伯父刚处理完公务?”   蔺恒换了一身宽松的深蓝色长袍,青松从背部蔓延至领口,枝条张牙舞爪像是触手。   蔺恒点头,语气沉重:“近日蛮族不安分,屡次越界试探我燕国底线,朝中无人实在让人忧愁。”看着寂怀月的眼神惆怅,蔺恒叹声气:“若是护国公在世,燕国何至此境地。”   提及护国公,气氛顿时沉闷。   “护国公一生骁勇,为国献身,实乃忠勇之辈。”蔺恒拍拍寂怀月的肩膀,“怀月如今在玄灵山,做的也是惩奸除恶,护佑众生之事。护国公在天之灵,也能死而瞑目。”   寂怀月低眉苦笑:“希望如此。”   “本王无眠随便走走。”   “怀月告退。”   “嗯。”   寂怀月离开后,蔺恒又在附近徘徊几圈,直至天光微泄,第一缕光照透过云层,男人的身影方消失在原处。   “江思昭。”   依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江思昭艰难地翻身,两条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又压在被褥。   眼皮很重,压根支撑不起。   门外的声音消失,江思昭头一歪又蒙进被子里睡去。   他感到又困又累,仿佛回到了在独净台跑圈的日子,压根不想起床。   裴长砚无声无息地从窗子飞进屋,掀开帘子走到床边,视线扫落在床上鼓起的小包。   小包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少年的羽睫安静地垂落,脸颊红扑扑的,唇瓣微张,明显又睡了过去。   莫非昨晚玩晚了,才消耗至此。   裴长砚俯身,想此并没有把人喊醒,探出手往上提了提被子,盖住人的胸口。   目光一寸一寸地侵略,从白皙的脖颈,往上移到红润饱满的唇珠,指腹磨过鼻尖,最后落到正中央的眉心。   金色的灵力流出指尖,注入江思昭脑袋。   昨晚发生之事在面前铺开。   裴长砚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冷。   灵力收回,大掌往下盖住江思昭下半张脸,激得身下之人忍不住皱起眉,但依旧漂亮。   裴长砚垂眸凝着师弟,启唇低语:“昭昭,与师兄回去。”   毫不意外没有得到回复。   不过不重要。   五指缩起,法术从体内发出。   “萧见。”   金色的灵力顿时收回。   江思昭懒洋洋地打哈欠,睡眼惺忪,男人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他抬起胳膊,袖口从小臂滑落,露出白瓷般的皮肤。   裴长砚下意识地抓住,将人从床上拉起,鼻间嗅到一阵清香。他单手抱起江思昭的腰,刚睡醒的人又香又软,喉结滚动。   江思昭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   裴长砚掂量下怀里的香团子,肌肉紧实的小臂硌到江思昭下面的软肉,江思昭顿时眼里泛起泪花,拍打男人的肩膀。   “萧见,放我下来!”   裴长砚声音低哑:“否。”   好久未曾这般与师弟亲近,男人食不知味地嗅着师弟的气息。   又不管不顾地碰他!   江思昭眼睛撑得浑圆,气鼓鼓地瞪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狗男人简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你忘记你合欢宗的道侣了么?”   江思昭企图唤醒男人最后一丝理智。   提起这个,裴长砚漆眸恍然变沉,眉目间流露出的寒意让人心里一咯噔。   “你...”江思昭气势变弱,结巴道:“先放我下来行么。”   裴长砚意味不明地轻嗤,指腹重重地从江思昭的唇角抚过,触感粗粝,如有实质。   江思昭泪眼汪汪地抿住唇,可怜见地望着男人,眼神中写着几个字:放过我吧。   却不想这种模样更能激起男人心里的欲念。   “亲我。”   “好啊,亲你就亲...”江思昭鼓起腮,猛然反应过来不对,这渣男疯了么!他来回晃动男人的脖子,“萧见,你清醒一点,我是江思昭,不是你的道侣!”   裴长砚眉骨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攻击耳膜,呼吸灼烫,喷洒到江思昭颈侧的皮肤,激起骨子一阵酥麻。   “昭昭。”   江思昭想捂住耳朵,太过熟悉的称呼,萧见的声音又跟师兄很像,他一听就下意识地想顺从。   “你别这样喊我。”   “那喊你什么?”男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散漫的笑意从眸底一闪而过,“思昭,无忧,还是仙尊?”   每喊出一个称呼,都让他的骨头变得酥麻一分。   江思昭耳朵热热的,掌心抵住男人的嘴,“不要说了。”   “跟本君回去。”   “嗯?”江思昭抖动眼睫。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人不厌其烦地重复:“昭昭,跟我回去。”语气命令不容置疑。   江思昭脾气上来了,连师兄都没这般命令过他。   萧见凭什么强迫他。   “跟你回去?你家有大院子,有能乘凉的梧桐树,有摸起来软乎乎的毛毯,还有做饭很好吃的小厨子么?”江思昭抱着手臂,男人的沉默让他来了底气,他越说越得意:“连这些都没有,还想我跟你回去?”   “萧见。”江思昭松手,一边说一边指尖点着男人的胸口,狐狸似地扬起眉,“你未免想得太美。”   知难而退吧,狗男人。   裴长砚轻笑出声,“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这些你就会跟本君走。”   江思昭表情一滞,内心有些抓狂。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这...这些是基础。”江思昭撑着气势道。   “本君当然知道是基础。”裴长砚握住在胸前作乱的小手,掌心包住,“无忧仙尊千金之躯,是本尊高攀。”   江思昭尾巴翘起,“哼,你知道就好。”   外面响起敲门声。   “师尊。”   是寂怀月。   裴长砚眉尖压低,气势倏地一冷,周身释放滔天的威压。   江思昭慌张地拍男人的手臂,“是怀月,快把我放下来。”   裴长砚定定地注视着人,眼底渗出的寒意阴森恐怖。   迟迟没有回复,门外寂怀月疑惑,按照往常师尊这个时辰早就醒了,今日怎地...   难道?   寂怀月心下暗叫不好,“师尊,您在屋里么?”   还是没有回话。   “弟子冒犯。”   房门吱呀地响,江思昭惊慌失措地催促男人:“怀月要进来了,你快放我下来!”   他低头瞄到自己现在衣衫不整的模样,要被寂怀月撞见他与萧见搂搂抱抱,他就是跳进黄河水都洗不清了!   “亲我。”   江思昭心一横,闭着眼飞快在男人唇角吻了下。   “可..可以了吧。”   少年嘴唇紧抿,面若桃花,眼底浮起水色,懵懂又无措地望着人。   可怜见的。 第49章 寂怀月推门而入,江思昭半靠在毛毯里,正伸手够床尾的……   寂怀月推门而入, 江思昭半靠在毛毯里,正伸手够床尾的衣裳,听到声音往帘子外看。   “怀月?”   寂怀月撩起帘子大步走进屋, 琥珀色的眼睛注视江思昭几秒, 方缓缓出声:   “师尊。”   江思昭微微歪头:“怀月你寻我何事?”   余光不受控制地往窗边瞄,见人离去提起的心才落回实处。   “是蔺恒,”寂怀月后退行礼, 说道:“师尊, 蔺恒今日早朝回府后乘马车去了城郊,经弟子昨日打听,摄政王府的人说蔺恒每月月末都会去趟城郊, 但所为何事却不曾知晓,只知晓回来后王爷像变了个人。此举蹊跷, 特来禀报师尊。”   江思昭若有所思:“那我们偷偷跟上去瞧瞧。”   江思昭:“等我穿好衣裳, 我们就出发。”   寂怀月:“是。”   寂怀月极有眼色地上前帮人拿起床边的衣袍,江思昭伸手想接过, 寂怀月抿了下唇突然改变了主意。   “师尊, 弟子服侍您。”   江思昭没觉得哪点不对, 毕竟在以前师兄经常给他穿衣服, 便坐在床榻,任由人动作。   寂怀月低眉,把衣袍披到江思昭肩颈,托起他的一只胳膊套到袖子里,另一只手也穿进去。   衣裳穿到身上后,寂怀月弯身帮江思昭系腰带, 小臂拢住细腰,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短暂停留半刻,在腰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寂怀月声音微哑。   “谢谢。”江思昭礼貌地道谢。   弟子之幸。   两人一同从屋里走出,刚把脚迈进院子,便传来一声冷嗤。   江思昭循着声音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萧见。   方才这人欺负他的账他还没跟他算呢!   江思昭冷哼一声,故意别开脸假装看不见他。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朝三暮四的渣男!   “怀月,我们走。”   江思昭完全无视人,气势汹汹地从萧见面前经过,没理会萧见一句。   寂怀月扫了眼角落里的萧见,猜测师尊与萧见之间定然发生了不快。   真是件不坏的事。   他对萧见点头,随后提着剑跟上江思昭。   有指物针在手,他们直接锁定了蔺恒的位置。跟着指物针一路走到城郊,果不其然发现了站在漠河边的蔺恒。   两人躲在灌木丛后,江思昭盯着蔺恒的背影,小声道:“他这是在作甚?”   蔺恒立在漠河岸边,如同一尊黑色雕像,垂眸凝视着汩汩流动的河面。   起风了,男人衣摆猎猎,官袍上的青松刺绣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从衣服里跑出。   寂怀月摇头:“且往下看。”   江思昭耐着性子盯着人的背影,眼前忽地重影,他揉了揉眼睛,那青松竟真的从衣服上跑了出来。   黑色印记悬浮在蔺恒背后,青松的枝条往四处延长,足足长成半人高。   “树妖。”寂怀月语气凝重,过了片刻,又改变说辞,“不对,是半妖。”   他连忙从衣服里掏出指物针,银色的指尖直直指着蔺恒。   “是半魔半妖体!”   曾经有古籍记载,妖可有三种形态,半人半妖,半魔半妖,纯种妖物。其中,半魔半妖最为罕见,因为妖魔灵力相冲,其结合体鲜有能活过成年。   但从蔺恒的境界来看,他是一只成年后期的半魔半妖体。   “何人在此?”   诡异的声音传来,寂怀月神色一凛,连忙拉着江思昭的胳膊,躲开了袭来的攻击。   寂怀月眼疾手快地在两人身上设下隐身术,蔺恒转身,看向空空如也的身后,冷眸刮过四周。   江思昭屏住呼吸,他隐隐觉得蔺恒能看到他。   阴森的兽瞳透过屏障,窥视着人的灵魂。仿佛在打量入侵者的猛兽,一旦有任何异动,便会立刻上前将其撕碎。   蔺恒移开眼,重新望着一望无垠的漠河,不知对谁说了句:“退下。”   “半魔半妖体,”江思昭坐在栏杆上,两条腿晃荡,问寂怀月:“这是何物?”   寂怀月凝重:“典籍记载,半妖半魔体是妖魔结合之物,蔺恒能修炼至如今,想必是高阶妖兽与魔物的结合体。”   江思昭若有其事地点头,他很关心的一点是:“怀月,半魔半妖体厉害么?”   如果很厉害的话,他们不会打不过蔺恒吧。   江思昭越想越心惊,眉心蹙成小尖尖。   寂怀月弯唇,安慰道:“师尊放心,我有分寸。”   江思昭定了定心,脸颊两侧浮现两个小酒窝。   “好,我信你。”   “半妖半魔体为天地幻化之物,非简单的妖魔结合体。”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二人齐齐往外探头。裴长砚缓步走到江思昭身侧,阴恻恻视线剜过,将师弟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接着道:“其虽叫半妖半魔实则为妖物,修炼之时不甚走火入魔,故而称半妖半魔。”   江思昭听得一愣一愣,望向萧见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惊艳。   裴长砚移过脸,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江思昭连忙捋平嘴角,面色变得严肃。   萧见,你一点都不厉害。   “前辈,您说半妖半魔为妖物,但是为何其身上会有魔物气息?”寂怀月问道。   裴长砚垂眼,姿态居高临下。寂怀月下意识低头,这威压竟堪比掌门。   裴长砚淡淡道:“身为至清峰首徒,学艺不精一愧对师尊,二愧对师门。”   寂怀月脸蛋涨红,薄唇抿成一道线。   从小到大接受的均是溢美之词,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训斥。   江思昭看不下去了,“世间典籍千万,总有顾不到的一点,况且怀月还年轻,往后修习的东西肯定比你多。”   “年轻。”裴长砚嗤笑,重重地咬着这两个字眼,“荒谬。”   江思昭撩眼看他,又想起白日这狗男人欺负他的画面,他打不过只能嘴上发泄:“怀月今年刚二十一岁,年轻是事实,反倒是你,看起来应该几百岁了吧,仙君。”   很好。   裴长砚额角跳动,努力忍耐着骨子里的暴虐,袖口下掌心不断蹂躏羊脂玉玉佩。   寂怀月胸腔滚烫,仿佛有暖流流过,他艰难地将视线从师尊背影移去,对裴长砚拱手行礼,姿态谦卑:“前辈教诲的是。”   “敢问前辈,蔺恒身上的魔族气息可是因为吸食了魔物才会产生?”   裴长砚气息沉了沉,若不是寂怀月是他玄灵山弟子,他此刻早已出手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丢到九霄云外之外,让他此生无法靠近江思昭。   “人族有一道禁术,可以通过夺取比自己法力高强者的法力来增加自身修为,此高强者不论人妖魔。蔺恒本体为妖,之所以变成半妖半魔体应是借用此禁术,吸食多个魔物的魔气所致。”   寂怀月谦逊弯身:“多谢前辈赐教。”   午时,小院阳光清透。今日是农历六月初一,小暑,日头比昨日盛了不少。   院里有棵巨大的柏树,枝叶繁茂,远远望去像是个毛绒绒的绿球。   江思昭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全身热的疲软无力,没骨头似地趴在桌面。红扑扑的脸贴着琉璃瓦,瞬间如同凉水浇在脸上,带来一片清凉。但这种清凉维持不久,琉璃瓦都被他捂热了,他不情不愿地挪动身子,又换一块儿地方趴。   “救命…救命——啊。”   “闭嘴!”   隐隐约约听到人的喊声,江思昭睫毛一抬,耳朵贴着桌面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   声音又消失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啊!”   非常清晰的一句,这下江思昭听清了。   他站起身,分辨出这声音是从墙外传来,随后鬼鬼祟祟地挪到院外。   院外,身着官袍的蔺恒坐在太阳底下,身前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   男子身上伤痕累累,皮肉绽开,鞭打的痕迹遍布全身,又添了新伤往外渗血。   江思昭皱了皱眉,看到蔺恒身侧的侍卫上前一把将人踹倒。   “丞相派你来本王的王府?”蔺恒居高临下地凝着人,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男子不断磕头求饶:“小的…小的也不知对方是何人,那人挟持了小的家人,只让小的去摄政王府当侍卫,一年后便让小人与家人团聚。小的…小的自那之后便没有见过那人,没有出卖王爷——啊”   “剜去他的眼睛。”   “啊啊——”   院里回荡着男子的惨叫。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当本王傻?”蔺恒冷道,眼瞳阴森,他摆摆手,身侧的影卫上前,手起刀落砍掉男子的头颅。   血溅了满地,临死前男子的表情异常惊恐,空洞的眼睛瞪到最大,仿佛面前是洪水猛兽。   江思昭:!   这是撞上审讯现场了?!   突然有些理解京城之人为何会称蔺恒为“赛修罗”,这也太吓人了叭……   江思昭没多做停留,小心挪步,转身偷偷离去。   吱呀清脆一声。   脚底踩到枯枝。   江思昭身形僵滞,呼吸不自觉停了一瞬。   “什么人?”   江思昭闭了闭眼,懊恼地拍拍脑门。   要被自己蠢哭了呜呜。   提着刀的侍卫靠近,脚步声愈来愈重。   “是我。”   江思昭从墙角后走出,故作镇定地走到蔺恒身侧,拱手行了虚礼:“王爷。”   蔺恒眼眸盯着人,视线幽冷,像是蛇信子舔舐人的脸蛋。   江思昭袖口下的手按着掌心,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不怕不怕,昭昭,被发现也没什么的,反正他又没法把我杀了。   “仙君是在散步?”   江思昭顿时顺着台阶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你这王府修的好大好漂亮。”还不忘拍一拍马屁。   蔺恒意味不明地嗤笑,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背影严严实实把江思昭罩在身下,极具压迫感。   “本王正巧无事,便陪仙君一同走走。”   不要了吧TT   江思昭心里哭泣,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挣扎道:“王爷不用处理公务么?”   “不急于一时。”   无论如何是推拒不得了,江思昭只能跟在蔺恒身边,与他一同在王府散步。   “怀月在玄灵山修习如何?”蔺恒就像是在问自家孩子在学堂表现的家长,寒意收敛几分,“有无给仙君添乱。”   紧绷的心松懈一分,江思昭中肯地评价:“怀月,很让人省心。”   “仙君方才都看到了?”   江思昭缓慢地掀了掀眼皮,“嗯…”随后猛然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蔺恒却弯起唇短暂地笑了声,幽瞳注视着江思昭。   “那你怕本王做甚?” 第50章 “我才不怕你。”江思昭硬着头皮说。  蔺恒……   “我才不怕你。”江思昭硬着头皮说。   蔺恒嗤笑, 语气多了一分玩味:“哦?本王倒是第一次听有人不怕本王,仙君果然不同凡响。”   江思昭:......   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我...本尊还有事, 便不陪王爷了。”江思昭说, “失陪。”   随后也不管蔺恒同不同意,转身跑开了。   一股脑跑回屋,房门关闭, 往被子上一趴, 汹涌的睡意又袭来。   上下眼皮仿佛在打架,他往被窝里拱了拱。   奇怪,明明刚起不到两个时辰, 怎地又困了?   江思昭疑惑地想,但很快无暇思考, 意识模糊进入熟睡状态。   日头西垂, 天色被晚霞染红,红了半边天。   “师尊, 师尊。”   有一道声音钻进神识, 江思昭动了动眉心, 渐渐苏醒。   两眼一睁看到是寂怀月。   “师尊近日为何如此嗜睡?”寂怀月一脸担忧, 一回生二回熟地弯身服侍师尊宽衣。   江思昭懒懒地打了哈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说完没骨头似地往旁边的墙上一靠。   系好衣带,寂怀月直起身,看着浑身疲倦的江思昭,说:“师尊,弟子为您检查身体。”   说到这个, 江思昭如同被触发了关键词,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极大。   “什、什么, 检查身体?”   寂怀月面色凝重,在江思昭震惊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师尊,弟子怀疑摄政王府有问题。”寂怀月环视一圈,“师尊住的屋子可能也有问题。”   道理江思昭都懂,但是、为何突然跳到了检查身体。   刚从睡梦中醒来,江思昭脑瓜还没完全恢复清醒,手绞着衣角。   但是他曾经已经遵守过花市世界的规矩了啊...   那晚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像是块泥巴,被师兄翻来覆去地磋磨,最后实在受不住晕了过去才逃过一劫。   虽然事后回味起来是舒服的,但是很耗费时间,而且相当得累。   眼下的处境怎么看都不适合做这档子事。   江思昭咬着唇,嘴角一扁,望向寂怀月:“不检查了吧……”   寂怀月耳朵一红,不放心地说:“师尊只需要坐着便可,弟子检查很快。”   “很快...么。”江思昭半信半疑。   但转念一想寂怀月心思纯正,几乎不会产生欲念。   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定然是被人带坏了!   江思昭连忙问:“怀月,你来之前见了何人?”   寂怀月愣了下,老实回道:“弟子去向前辈请教了半妖半魔体相关之事。”   江思昭冷笑。   好啊,原来是萧见。   “除了半妖半魔体,他可有向你说一些别的事情?”江思昭接着问。   越想越觉得正确,萧见还是合欢宗出身,怀月哪是他的对手!   寂怀月疑惑师尊为何突然关心起他和萧见的谈话,但还是一一汇报给江思昭。   期间,他趁江思昭不注意,将灵力注入江思昭手心。   灵力在师尊身体里游荡一圈,可疑的是并未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寂怀月敛了敛眸,莫非是他误会蔺恒,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此番无论有没有发现蔺恒做出伤人之事,他都要将他收服囊中。   与魔有关之物均至奸至恶,不应当出现在世上。   竟然没有任何关于酱酱酿酿的言论,江思昭愕然地扬起眉,质问寂怀月:“他就说了这些么?”   寂怀月收回手,点头:“是,一字不落。”   难道是他错怪萧见了?   江思昭暗忖,随即听寂怀月说:“师尊,今日弟子得到消息,燕国皇帝中风晕倒,命在旦夕。蔺恒作为摄政王,按理说应当入宫探望,其却未得陛下召见。”   江思昭顿时被转移注意。   “难道燕国皇帝知道蔺恒的身份?”   他记得之前在越城时,萧见说过凡人很惧怕妖族和魔族。   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手握重权,理应是皇帝最信任之人。然而在他临终前却让人封锁消息不让蔺恒进宫,这足以说明一切。   来不及想检查身体的事,江思昭从床上跳下来,问寂怀月:“蔺恒呢?”   “蔺恒在朝中眼线无数,虽然陛下有意封锁消息,但还是走漏了风声,蔺恒刚刚坐马车往宫里去了。”   隐隐觉得今晚或许就是断论蔺恒究竟是好还是坏的时机,江思昭正色:“既如此,我们便跟上去一探究竟。”   这决定着他们到底要不要将其像前面的魔物那般一同收服。   两人悄然离开摄政王府,刚翻过城墙,萧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萧见守在门口的青松前,衣袍裹挟一层寒气,不知在此等候多久。   看到江思昭,他黑眸一亮,难掩激动地迈步上前。   “又见面了,昭昭。”   江思昭:?   这人是抽风了么?   “别这样喊我。”   被凶了萧见也丝毫不生气,反倒弯起唇,视线一寸一寸地描摹着江思昭五官,仿佛真的好久未见一般。   带着灼意的眼神如有实质,江思昭心里发毛,背过身面向街道尽头。   摄政王府的马车往前疾行,马蹄踩踏石板路,发出嗒嗒的重响。   “咱们快些跟上去。”   寂怀月应道:“是。”   两人隐去身形,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萧见也施法瞬移到江思昭身前,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江思昭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江思昭深吸一口气:“能别这样一直看着我么?”   萧见闷笑,冷峻的面容短暂地化开,黑眸浮起散漫碎光。   “你好看,本君实在忍不住。”   江思昭紧皱眉头,不禁担忧地想这人不会被夺舍了吧,一夕之间变化那么大。   萧见似乎意识到这一点,主动解释:“过往是本君不对,本君如今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昭昭,本君心悦于你。”   “咳咳咳——”   江思昭吞咽,不小心被口水呛到,脸咳得通红。   “你...你说什么?!”他震惊地看着萧见,手在他发直的眼睛前摇了摇,“萧见,你看清楚,我是江思昭,不是你的合欢宗道侣!”   “合欢宗道侣?”李沉舟短暂沉了沉眼,随即反应过来在心里骂了句:老畜生,还合欢宗道侣,闷不闷骚?!   自从裴长砚这老畜生下山陪江思昭后,李沉舟便化成裴长砚的模样,留在玄灵山替他处理门派事物。   直到昨日雪华宗主造访,雪华宗主境界深不可测,饶是裴长砚也要忌惮三分。他不得不以真身出示,只得让李沉舟暂时接替萧见的身体。   李沉舟思索着要如何向江思昭解释合欢宗道侣不存在这回事,但想了半天发现如何解释都不通,萧见的身份裴长砚这老畜生杜撰出来的。   罢了。   见人消停,江思昭刚缓了口气,下一刻手被人牵起包住,一气呵成地放到心口。   “道侣一事不是你想的那般,本君其实并无道侣。”李沉舟语气认真。   躁动的心跳敲击手心,灼热,直白地向他表露心迹。   江思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一时忘记把手抽出,仰起头细细打量着面前英俊的男人。   “你...好像我的一个徒弟。”   李沉舟心跳得更快,眼睛偏执地注视着面前的人。掌心往心口压去,仿佛要把江思昭的手按进胸腔里,最好能把他的心拿出来让江思昭瞧一瞧。   看那心脏上面是不是刻着江思昭三个字。   “那还真是巧。”李沉舟嗓音微哑。   李沉舟胸腔滚烫,垂首虔诚地在江思昭手背印下一吻,灵魂越过躯壳,臣服在他的神明脚边。   江思昭杏眸闪烁,望着面前低头的男人,一时之间竟忘记反应。   马车进入皇宫,三人被皇宫布下的禁制挡在外面。   寂怀月前去探察,顺着护城河一路摸索,总算寻到一处入口。   匆匆赶回去恰好撞见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   一瞬间所有礼数尽数崩塌。   师尊和萧见…   不,师尊是被强迫的!   他大步上前拉住江思昭,强行把师尊从李沉舟手里夺回来,银剑划破寂静,直逼李沉舟的脖颈。   “放肆!”寂怀月脸色极其难看,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剑尖泛着银色的光。   李沉舟收拢掌心,试图留住残留的余温,但气息很快飘散,手掌紧攥成拳。   “呵。”李沉舟笑意阴冷。   不自量力。   他垂眸满不在乎地扫了眼距离脖子只有一寸的剑尖,手往前一推,寂怀月一时不察被击退半步。   银剑插在地面,划出一道半米长的口子。   寂怀月完全无平日温润端方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睛猩红,剜着李沉舟,一字一句道:   “对师尊无礼,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定叫你付出代价。”   李沉舟忍不住笑出声,回想起在至清峰时这人也总跟他抢江思昭,明明心思与他一样肮脏,却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光风雅正的样子,以为谁都看不出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正好,旧账新账今日一并算了。   李沉舟唤出本体剑,冒着金色灵力的长剑在空中绕了个凌厉的剑花,指向寂怀月。   寂怀月也拔出剑,两人针锋相对。   “停——”   江思昭站到两人之间,左手摸向寂怀月的剑,右手往李沉舟的剑上探。   两人均面色一顿,不约而同地收回剑。   “伤到了么?”   李沉舟顿时上前,捉住江思昭的手,仔细检查一番,见没有被刺到方渐渐放下心。   江思昭把手从男人掌心抽出,隐隐冒着寒意的杏眸睨了李沉舟一眼,李沉舟没脸没皮地倒不觉得什么,视线跟随着江思昭的动作转动。   江思昭气息微沉,转身面对着寂怀月。   “怀月,你方才在作甚?”   语气没有情绪,明显生气了。   寂怀月低头,立在江思昭面前,八尺多的身高,明明比江思昭高一头,却仿佛犯错的孩童,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师尊飘过来的衣摆。   “弟子...知错。”   “知道何错?”   江思昭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听不出情绪,脸蛋异常的冷。   寂怀月垂了垂眼,久久不做声。   江思昭见状叹声气。   “怀月,为师以为你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寂怀月脸色一白。   坐观整座至清峰,唯有寂怀月最让他省心,可今日他真真动怒了。   明明是来处理蔺恒的事情,却无缘无故跟人兵剑相戈。   江思昭默默反思,是否是因为他太好说话,所以虽为天下为数不多的仙尊,却在任何人面前毫无威信。   “萧见。”想此,江思昭横眼望去,“寂怀月是本尊的徒弟,你若要伤他,先过本尊这关。”   李沉舟闻言,本还在幸灾乐祸师尊只训斥寂怀月不训斥他果然是更喜欢他,笑意来不及收回僵滞在唇角。   垂在两侧的掌心攥紧,指甲嵌入掌心,留下血痕。   可我也是你的徒弟。   李沉舟只能在心里念道。   一个是自己的徒弟,一个勉强算是自己的朋友,江思昭不偏不倚地都敲打一番。   “怀月,可寻到进入皇宫之法?”   寂怀月敛去眸底晦暗,抬眼间又恢复平日的模样。   “回师尊,护城河与皇宫连通,且未设禁制,可顺着河流进入皇宫。”   “好。”   江思昭率先往护城河走去,指尖在空中绕了一圈,便化作一缕幽绿色的光亮钻进护城河。   顿时,原地只剩下寂怀月和李沉舟。   两人相视,彻骨的寒意在两人之间散开。   李沉舟勾了勾唇,脸上却笑意全无:“此事结束,本君等着你,寂怀月。”   寂怀月锋芒毕露,冷冷道:“怀月,奉陪。”   两人一先一后钻进护城河,护城河通往御花园,落地后三人心照不宣地施了隐身术。   皇帝病危,整座宫殿笼罩一层阴沉的气息,太监低着头匆匆从他们面前行过。   “快,快!耽误了王爷的事有你们好看!”领头的太监催促道。   “王爷?”江思昭沉思,“是蔺恒么?”   “应当不是,在皇宫他们不会称蔺恒为王爷,会唤他为摄政王。”在场只有寂怀月最了解燕国,他一一解释道:“当今陛下膝下共育有五子,除却夭折的大皇子和四皇子,还剩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其中,三皇子最得圣心,其母又是当今最得宠的王贵妃,一年前三皇子被封为太子。而二皇子被封了成王,只有最小的五皇子因为尚未及冠暂时没有封王。方才他们称呼那人为王爷,说的是三皇子。”   江思昭皱着眉听完,好复杂好乱,什么三皇子五皇子的。他深沉地抿唇,说:“既是三皇子,那便与我们无关。”   寂怀月打断:“师尊,可知三皇子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坐上太子之位凭借的是何人之势?”   “正是摄政王,蔺恒。”   李沉舟看不过去了,推开寂怀月的肩,挤到江思昭面前。   “解铃还须系铃人,依本君看,管他三皇子与蔺恒是何关系,找到蔺恒才能发现根源所在。”   李沉舟说的在理。   说蔺恒蔺恒到。   江思昭心有所感,掀眼望去,果不其然发现了刚从马车下来的蔺恒。   “是蔺恒!”   马车停在翊坤宫外,皇后寝宫的牌匾用大红金线绣制而成,气派威严。   寂怀月拧起眉,语气添了一丝厌恶:“蔺恒此刻不该出现在此。”   “他该在乾清宫。”   言罢,他不管不顾地瞬移上前,与蔺恒一前一后迈进了翊坤宫。   “怀月。”   江思昭来不及喊住他,只能快步跟了上去,他一去李沉舟自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守在外面。   三人一同进入翊坤宫。   话本里描写的还是保守,一国之母的寝宫不仅仅是地位的象征,还是朝代兴旺的映照。刚进去扑面而来的庄严与尊贵,装束森严,江思昭匆匆环视一眼。   但很奇怪的是四面宫殿均用金锁封住,而且偌大的宫殿竟无一个婢女侍从。   不是说皇后仪仗很气派么,怎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江思昭疑惑,来不及多想,跟着寂怀月走进了内殿。推开殿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更让他大惊失色。 第51章 银色锁链拖地,一个女子跌坐在地,白色的长发拢着全身,形如枯   银色锁链拖地, 一个女子跌坐在地,白色的长发拢着全身,形如枯槁, 白骨般的手捆在铁环之中。   女人听到脚步声, 缓缓仰起脸,眼窝深深凹陷,皮肤像是枯树。   “你来了。”   沙哑的声音低缓。   “今夜, 陛下殡天。”蔺恒垂眸望着女人。   女人先是呆滞, 随机猛然起身,张牙舞爪地向蔺恒扑去。   “蔺恒,你不得好死!”   蔺恒神情淡漠, 闻言轻声哼了一声,弯身虎口卡着女人的下颌, 声音宛如鬼魅:“不得好死?寂如烟, 你好好看看不得好死的是谁?”   一道凌厉的剑意划破长夜,蔺恒反应极快地侧身, 但还是被法力蹭到, 耳垂划出一道血痕。   “何人偷袭?”   寂怀月拎着剑落到宫殿中央, 女人癫狂的神色一顿, 随即瞪着眼,看着寂怀月的背影嘴里喃喃:“怀月…是怀月么?”   “姑母,是我。”寂怀月上前扶起女人,琥珀色的眼睛笼罩一层寒冰,剜向蔺恒:“蔺恒,你欺君罔上, 谋害皇室,桩桩件件, 死不余辜。”   蔺恒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嘲讽出声:“好一个死不余辜。”   寂怀月被愤怒冲昏头脑,银剑指向蔺恒,一字一句道:“我今日便要替天下行道,将你诛杀在此。”   蔺恒不甘示弱,脊背的松柏印记透露出来,半人高的树影投在墙面,枝干化作触手与寂怀月的剑相对。   “怀月。”   江思昭慢半步进来,方才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转头看着地上的女子,先上前将人扶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寂怀月。   “师尊,是蔺恒将我姑母囚禁于此,残害至这般模样。”寂怀月紧握着剑。   江思昭心有疑虑,总觉得这事蹊跷。   寂怀月说蔺恒待他一家很是照拂,连护国公的身躯都是由他亲自前往边境护送到京城。   “蔺恒为何要囚禁你姑母?”   寂怀月神色阴冷,视线如有实质刮着蔺恒,恨不得立刻将其挫骨扬灰。   步入京城的那刻,他便知晓蔺恒在派人偷偷监视他们,所以寂怀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住进摄政王府。   但令他意外的是,蔺恒竟然是潜藏在京城的魔物,如此下来,直接去摄政王府一举两得。   “因为蔺恒想谋权篡位!当日他领兵去往边境,并非是想接回父亲,他想确认父亲是否真的战死。”寂怀月咬牙切齿,直到昨日他才真正调查出护国公死因,“父亲的死讯是蔺恒的人透露出来的,但据军医说我父亲当时只是受伤昏迷,蔺恒趁父亲昏迷让人将他放进棺材。   “一百零八颗钉子,将棺材完完全全封死,生生将我父亲捂死在棺材里!”寂怀月堪堪丧失理智。   这些天在京城,寂怀月一直调查蔺恒的半妖半魔身份,顺着蔺恒身上的魔气找到一户人家里。   他装作官府的人前去拜访,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女子,女子有身孕,挺着肚子将他迎进来。   寂怀月低头看袖口里的指物针,针尖竟指着女子的肚子。   他用法术探查,发现女子虽是人,但肚子里怀的是魔族血脉。   顺着这条线,寂怀月套出话,这女子的丈夫是个工匠,给很多大户人家打过橱柜家具。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平凡幸福,直到几月前工匠离奇失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至于为何失踪,寂怀月心里隐隐有了定论。   他问女子:“你可知你丈夫是魔族。”   女子脸色顿时惨白,听见此话毫不惊讶,她跪在地上求寂怀月:“公子,你知道我男人去了哪里对不对?”   寂怀月将女子扶起,不忍心让女子守着无妄的期待,说道:“你丈夫回不来了。”   女子嘴唇发抖,忽然瘫坐在地,嘴里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让他去……”   寂怀月捕捉到重要词汇,忙问道:“去做什么?”   女子捂着脸痛哭,她实在憋了太久了,一股脑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   “几年前,有人找上我们,让我男人帮他打一个棺材,他们给了我们很多钱,还让我们对此事保密,如若被别人发现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我们总觉得这事蹊跷,心里不踏实,我男人就趁人不注意,偷偷看了眼那棺材里躺着的人……”   寂怀月心跳如擂,血液都凉了几分,他猛然攥住女子的手腕,“那躺着的人是谁?”   女子抽噎,“护国公,是战死的护国公。”   “我男人上前发现护国公还尚存呼吸,护国公还活着,却被人钉死在棺材里……”   护国公战死边境的消息整个京城都知晓,在百姓心中,护国公是燕国的英雄。   寂怀月踉跄几步,女子的话像是惊雷砸进湖面,激起惊涛骇浪。   事已至此,蔺恒也不再隐瞒,大方承认:“护国公当时的确没死。”   寂怀月攥着剑柄的手颤抖,红着眼:“蔺恒,你能有如今地位全凭仰仗我父亲,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害他!”   “天真。”蔺恒冷嗤,眉间划过暗色,冷声道:“寂怀月,你一身轻松地拜入玄灵山,不问国事,怎知大厦将倾。燕国皇帝昏庸无道,信任阉人,可用之才杀的杀,贬的贬,连小小蛮族都能多次挑衅。本王身为摄政王理应匡扶正道,挽大厦之将倾。”   “护国公忠勇,却不懂变通,竟然妄图用真心感化皇帝,可笑。”蔺恒掀了掀眼,“帝王之家怎会有心,寂如烟,你不是最清楚?”   寂如烟死死瞪着蔺恒,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若不是你非要入宫,主动把寂家的一个把柄送到皇帝手里,护国公不会那么早死。”说着,蔺恒忽地牵起唇角淡笑,“往事已矣,过了今晚燕国改朝换代,本王……”   蔺恒停顿片刻,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不,是朕,必将还天下一个盛世。”   “痴心妄想。”寂怀月注视着蔺恒,声音阴森,“区区魔族胆敢谋图我大燕江山,做.梦。”   银光一点一点从寂怀月身体钻出,环绕在剑身,在月色照拂下,银光隐隐发黑。   李沉舟原还在看戏,见状连忙将江思昭护在身后。   江思昭看到寂怀月身上发黑的灵力。   “不好,怀月好像走火入魔了。”   李沉舟瞥了一眼,胳膊横在江思昭身前,不让他过去。   “别管他了,这是寂怀月的家事,你管不了。”   道理江思昭懂,可是寂怀月是他的徒弟,前途一片光明,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走火入魔,多日努力毁于一旦。   蔺恒没有反驳寂怀月那句他是魔族,左右在这些凡人眼里是妖是魔没有区别。   他露出原身,松柏的树枝化作触手抵挡着寂怀月的袭击。   半妖半魔体比纯种妖魔法力都要高强,更何况蔺恒不止吞了一只魔物,寂怀月很快败于下风。   碗口粗的藤蔓刺向寂怀月的面中,寂怀月不甘心地抹去嘴边的鲜血,垂眼自嘲一笑,他此生活的甚是失败。   修为不精,愧对师尊。   未曾手刃敌人,愧对家族。   一抹淡蓝色身影瞬移到身前,寂怀月猛然仰起头,看清师尊的背影,瞳孔愕然一缩。   江思昭小小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挡住所有的藤蔓。   “蔺恒,你敢杀他。”江思昭冷着脸,浑身泛着幽绿色的灵力,法力裹挟寒意,逼得蔺恒不禁后退半步。   蔺恒先是惊诧,下一刻看到江思昭身上的妖力,笑出了声。   怪不得。   “仙君,你也是妖。”蔺恒语气含着一丝玩味,打量着江思昭,很快判断出:“还是只花妖。”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江思昭便忍不住将人占为己有。   原来是同类的吸引。   江思昭抿唇,眼里闪过一瞬惑色。   “什么花妖?”   “蔺恒!”李沉舟上前,凌厉的法术割断了蔺恒一条藤蔓,蔺恒忍不住踉跄,眉宇升起一丝狠戾。   李沉舟手里托起真火,黑眸涌现杀意,蔺恒弯唇,恍然大悟。   “玄灵山的无忧仙尊是妖族。”蔺恒笑出声,兽曈闪烁,渐渐呈现出与江思昭身上如出一辙的幽绿色光,“滑天下之大稽。”   江思昭闻言忍不住后退,蔺恒是何意?   他…他是妖族? 第52章 丧钟准时响起,北燕帝驾崩。太子突发恶疾当晚暴毙,二皇子丧父……   丧钟准时响起, 北燕帝驾崩。太子突发恶疾当晚暴毙,二皇子丧父心痛,皈依佛门此生不入皇宫, 唯一健在的五皇子尚且年幼, 不足以继承大统。   摄政王以勤王之由,领兵入皇宫,圣上遗诏将皇位穿于摄政王蔺恒。   蔺恒携遗诏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改国号为南燕, 自此北燕落幕。   有旧臣质疑陛下遗诏是否真实,以死相逼,拥立五皇子为新帝, 不过都被蔺恒私下处理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皇宫外, 江思昭听到城墙里传来的鼓音, 今日是蔺恒登基之日,大典隆重, 鼓音一声盖过一声。   寂怀月垂了垂眼, 暗暗握紧拳头。   “怀月, 我们离开吧。”   蔺恒之事复杂, 他虽为半妖半魔体,却未曾用过法术害人,反倒他用禁术吞噬了潜藏在京城作恶的魔物。   朝堂波云诡谲,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不同。   “师尊。”   噗通一声,寂怀月转身跪在江思昭身前, 腰板挺直,江思昭吓一跳, 连忙扶住寂怀月的手要将人拉起来。   寂怀月松开掌心,冷冽的声音隐隐发颤:“师尊,国恨家仇,弟子需得留在京城,往后便无法侍候在师尊身侧。待弟子报完仇,弟子亲去向师尊赔罪。”   江思昭蹙眉,但他没有阻挠寂怀月的决定。   寂怀月并非稚嫩的孩童,他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那我等怀月的好消息。”江思昭轻松地牵起唇角,将寂怀月扶起来。   寂怀月眸光涌动,胸腔发烫,他执住江思昭的手,苦苦压抑的情绪如同洪水倾泻而出。   “师尊,我……”   江思昭耐心地询问:“何事?”   寂怀月咬紧牙关,这一别不知道要何事再与师尊见面。   他知晓觊觎师尊的人有很多,此番他一与师尊分开,那些人定会趁机而入。   “师尊,弟子…弟子心悦你。”   寂怀月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   江思昭缓慢地眨了下眼,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放才听到的话。   “你说甚么?”   覆水难收。   寂怀月目光灼烫,一字一句道:“师尊,弟子心悦你。”   “情之所起,自此无可自拔,望师尊原谅弟子冒犯。”   但原不原谅也都冒犯了。   这回听清了,江思昭紧抿了下唇,脸颊发热。   “怀月,你年纪尚轻,并非所有感情都是情爱,你可能是认错了罢。”   寂怀月急切:“师尊,弟子没有认错。”   一千多日的梦魇,次次都是那晚与江思昭共处寒潭的场景。   每次醒来都是全身发汗,忽略不了的绮想占据心脏,又酸又胀。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许是即将分别,寂怀月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单膝跪地,仰头注视着江思昭,仿佛揭掉了最外层的壳,目光毫不掩饰灼热。   “师尊,如若弟子能安然归来,弟子斗胆恳求师尊与弟子结为道侣。”   江思昭表情一顿,将手抽出,清秀的眉尖随之紧蹙。   拒绝之意明显。   除去合欢宗之人,修士一生只能有一位道侣。   人生大事,自然不能含糊论之。   他不能耽误寂怀月。   寂怀月垂眸,长睫掩住一闪而过的暗色。   “弟子唐突。”他低声说。   江思昭又忍不住心软,毕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徒弟。   “怀月,道侣的事先不提,你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道侣…之事到时候我们再说。”   跟自己徒弟说这两个字,江思昭都觉得烫嘴。   寂怀月知道这是师尊最大的让步,见好就收,膝盖直起,从地面站起。   “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寂怀月注视着面前的人。   光线眷顾着他,像是话本里下凡的仙人,来拯救世间苦难。   “师尊,可否等待弟子一年。”寂怀月说。   他实在怕,怕在他不在师尊身边的日子会有人捷足先登。   所以卑劣地用承诺给师尊套上枷锁,想要多留师尊一年。   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江思昭答应了:“好,一年为期。”   鼓音靡靡,回荡整座皇宫,在庄严的乐声中,寂怀月对着江思昭离去的背影,弯下脊背。   “弟子,拜别师尊。”   ……   无人的林间小路,两道身影缓缓移动。   江思昭侧脸凝重,仿佛漂亮的瓷器出现一道裂痕,愈发刺目。   “那么舍不得寂怀月的话,怎么不跟他一同留在京城?”李沉舟冷嗤。   江思昭闻言,掀眼瞪了李沉舟一下。   “你怎么还跟着我?”   李沉舟勾起唇角轻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江思昭移开眼,抿了抿唇,彻底败下阵来。   他开始思考自己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光环,能让周围的人无脑地喜欢上自己。   寂怀月,萧见……哦,还有一个李沉舟。   想不通。   难道他们都是只看脸的渣男。   江思昭虎躯一震,猛然停下步子。   “萧见,你为何会喜欢我?”   李沉舟一顿,随即扬起唇款款说道:“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原因。”   江思昭不信,虽然他暂时没有喜欢的人,但也知道之所以喜欢上一个人定然是有理由的。   就像谢映之所以喜欢南言,是因为南言刀子嘴豆腐心,傲娇得可爱。   “渣男。”江思昭淡淡启唇。   李沉舟:?   “我怎么就渣男了?江无忧,你说话要有依据。”   江思昭轻哼,将李沉舟的话还了回去。   “渣男就渣男了,哪有那么多原因。”   李沉舟:……   气得勾了下唇,他胳膊横在江思昭腰前,上前一步,完完全全挡住江思昭的去路。   “江无忧,别的先不说,你想好要去哪了吗?”   “自然。”江思昭拂去李沉舟的手,深沉地说:“本尊早有打算。”   李沉舟被勾起了兴趣,“哦?倒是说说是何处?”   江思昭目光闪烁,含糊其辞:“本尊不告诉你。”   去何处李沉舟不在意,准确来说是裴长砚不在意,他们只想知道江思昭回不回玄灵山。   其实只按李沉舟内心所想,江思昭就算不回玄灵山又如何,左右他能陪着人一直玩闹。   但裴长砚不行,他肩负掌门之职,注定此生无法离开玄灵山。   丹田处金色烟雾流动,李沉舟察觉,在心里低骂了句闷骚。   江思昭唇线平直,在李沉舟玩味的眼神里,说:“不回。” 第53章 迫于某个老畜生威压,李沉舟问江思昭:“真的不回玄灵山?”……   迫于某个老畜生威压, 李沉舟问江思昭:“真的不回玄灵山?”   江思昭态度强硬:“不回。”   语气决绝,显然已下定决心。   “不回就不回罢。”李沉舟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转而对神识里的人说:老畜生,我可帮你问了, 昭昭自己不想回去, 没办法。   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   远在昭华殿的男人坐在高位,李沉舟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男人玄衣拢着沉沉阴影, 掌心把玩着一块圆形玉佩, 指腹从上面碾过。   “禀掌门,雪华宫主辰时离开了南厢房。”   裴长砚启唇吩咐:“继续盯着。”声线寒凉,裹挟着滔天冷意。   “是。”   男弟子退下了,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孤零零一道身影。   风吹动窗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高位之上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原处。   细柳林荫, 江思昭坐在石板上,脚底是波光粼粼的池塘水。   去哪呢?   魔域?   不行不行。   凤澜此人说话不能全信, 他还记得上次这人把他关在魔宫里不让他出去, 还让侍卫欺负他的事情。   更何况人在屋檐下, 他做什么事都会束手束脚的。   万一凤澜一个不高兴把他关进地牢了怎么办?   江思昭两手托腮, 脚尖踢了下水,溅起一束小水波,面色越发凝重。   想了一圈,竟找不出除了玄灵山更好的去处。   江思昭懊恼,可是……师兄消气了么?   腰际玉佩闪烁。   如果没消气的话,他回去也会被师兄赶出来的。   但万一呢?   师兄那么疼他, 江思昭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万一师兄已经消气了呢?   但如果消气了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接他!   他咬住下唇, 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师兄却是还没消气。   噗通一声。   往池塘里扔了一块石头。   怎么办呀。   离了玄灵山,他好像真没处去了。   心烦意乱间,萧见朝他走来。   “萧见”现在虽然与他一道,但他知道“萧见”迟早会离开,回去找他的合欢宗道侣。   到时候他真就自己一个人。   万一遇上个坏人,也再没人能救他了。   怀月留在了京城,凤澜靠不住,萧见会离开,师兄更是直接不要他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远离了他。   江思昭紧抿了下唇,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造成这种情况的是他自己,怨不得别人。   罢了。   他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江思昭深呼吸,将眼泪强行憋了回去。   他暗自给自己打气,曾经他有个心愿,想学话本里的隐士高人,在凡间找一处清静的竹林隐居避世。   现在不正是实现愿望的好时机?   手指勾了勾发尾,他开始畅想。   就这样,先寻一处小竹林,再搭个小木屋,在院里种一棵梧桐树,这样四季他可都以躺在梧桐树下看话本。   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江思昭牵起唇角,总算给自己安顿好了去处。   但在找小竹林之前,他还需要偷偷回趟玄灵山——拿话本。   整整一箱子话本,其中有很多还是孤本,废了好大一番力才搜罗来。   他有些舍不得。   除此之外,还可以顺便偷偷看一眼师兄还生不生他的气。   如果还是生气生的很严重,他就悄悄地去然后悄悄地离开,不打搅师兄。   江思昭扇了扇睫毛,如果生气生的一般般严重,他就想办法去给师兄道个歉,然后再离开。   如果不生气……这个不太可能。   嘴角顿时往下一扁,在心里好一通安慰自己,才鼓足勇气从石板上跳下来。   下一站——回玄灵山。 第54章 江思昭走到“萧见”身前,问他:“萧见,你吃糖葫芦么   江思昭走到“萧见”身前, 问他:“萧见,你吃糖葫芦么?”   李沉舟挑眉:“糖葫芦…?”   这等甜腻之物,他自然不感兴趣, 但如若江思昭想吃, 跑一趟不是什么难事。   “你想吃?”李沉舟笑了声,散漫的笑意之下是无尽的独占欲。   江思昭已经打算不回玄灵山,往后他们会一同生活, 一直在一起。   他, 和江思昭,永远在一起。   光是起了一丝念头,李沉舟胸腔就的不得了, 好像有一团火灼烧心脏,里面的熔岩随时要喷发。   他不介意永远用萧见还是李沉舟的身份示人, 江思昭需要他是谁他就是谁。   他本就为江思昭而生。   江思昭捏了捏手指, 秾丽的面庞划过一抹纠结,在李沉舟好整以暇地目光下点了下头。   “等着。”   李沉舟转过身, 正欲离去。   “萧见。”江思昭喊住了他。   “还有别的想要之物?”   江思昭从锦囊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块花瓣形状的木牌, 是淡粉色的, 通体透明纹路栩栩如生。   “送你。”   李沉舟接过,指腹抹过上面规整的纹路,低头看了一眼,唇角淡淡的笑意顿时收敛。   “这是,你的真身?”李沉舟脸色严肃,虽然江思昭不回话, 心里也有了定论,“江无忧, 你把真身切下来做木牌?!简直胡闹,真身这种东西能随便毁坏的么?”   江思昭舔了舔嘴唇,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委屈。   李沉舟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额头,语气缓和:“对不起,我不该凶你。来过来我看看你的元神,还能不能修复回去……”李沉舟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木牌,试图寻找把他安回江思昭身体里的方法。   虽然李沉舟快要心动疯了,但这木牌他要不得。   真身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萧见,这木牌不是我的真身,是我用本体幻化出来的。”江思昭总算出声解释。   李沉舟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看着江思昭,“你学会控制本体了?”   江思昭垂了垂眼,温声道:“那天蔺恒说我的真身是花妖,我就自己尝试了一下变成原身,误打误撞成功了。”   “这木牌你收下。”江思昭心里有事,对李沉舟说,“当我感谢你过去相救之恩。”   李沉舟敏锐地眯起眼,隐隐预感江思昭话里暗含深意。   “江思昭,你该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江思昭心里一紧,上前推着李沉舟的后背,“我想吃糖葫芦,快去买。”   李沉舟轻笑了声,左右他能一直感知江思昭的位置,“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江思昭连连点头:“知道了。”   日头西垂,晚霞染红了大半天。   李沉舟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思昭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萍水相逢,不管如何,萧见陪了自己一路,那木牌就当作给萧见的告别礼。   多日没用过瞬移术,江思昭努力了三四次才施咒成功。   睁开眼,熟悉的装饰映入眼帘,鸦青色窗帘,印着漂亮花纹的衣柜,还有摸着软乎乎的丝绸毛毯。   一切都告诉江思昭这里是至清峰。   江思昭半是惆怅半是忧伤地在床边坐下,掌心摸着像是毛绒绒的毯子,心里仿佛在流泪。   ——还跟以前一样软一样暖和。   这才过了多久,他已经不敢想象睡在上面一晚能有多舒服了。   江思昭克制住往床上躺的欲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挪到别处。   环视一圈,屋里的陈设还跟他下山前一模一样,连那天忘记收回去的话本还展开一半放在窗边的美人榻。   等等,话本?   对哦,他是回来拿话本的。   江思昭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站起来,思索片刻,随即弯身往床底下望去。   他记得他的话本藏在床下面。   床板下只有一双靴子,并没有装着话本的木箱子。   江思昭疑惑地直起身,不在床底下,那会放在哪里呢?   灵光一现,江思昭拍了拍额头,清润的杏眼微微瞪大。   啊。   不会,不会被师兄丢掉了吧。   他对师兄做出那档子大逆不道的事情,师兄回过味来气愤想要罚他但找不到他的人,退而求其次把他的东西扔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思昭沮丧地坐回了床上,脸上的绒毛垂着,看来师兄是真的很生气,连他的东西都容不下。   ……   天色渐晚,左右也找不到话本了,江思昭就在至清峰休息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再离开。   光线昏暗,风吹起窗帘,沉沉阴影笼罩整座屋子。   床榻鼓起一个小包,浅色被褥下闪烁着光点,微弱的白光朦胧,像是氤氲的雾气,又湿又重。   一夜无梦。   江思昭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被屋外嘈杂的声响吵醒,卷翘的眼睫从被子扫过,迷蒙睁开眼。   “谁啊……”   嘴里呢喃一句,脸颊白里透红往枕头里拱了拱,随即猛然反应过来捂住嘴,撑起身体坐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思昭茫然无措地攥着被子,心扑通扑通地跳。   怎么办?   男弟子拿着扫帚,照常进来打扫,照掌门吩咐,里面一应物品都不能挪动,只打扫一下外屋落的灰尘就离开了。   江思昭松了口气,从衣柜后出来,差点以为要被发现了。   以防万一,他没在里面待太久,从窗户离开。   一步三回头地往他的小院里看。   但再舍不得也得离开。   他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等师兄亲自来赶他。   江思昭嘴角往下一撇,恰巧旁边经过几个弟子。   “确定是掌门亲自下的吩咐?”   “还能有假,掌门说了至清峰凡是无忧仙尊之物一应搬离至清峰。”   江思昭顿时站住了脚,悄悄跟上了这几个男弟子,他施了隐身术不怕被发现。   “搬离至清峰?那无忧仙尊回来后住哪?”   对啊,师兄为什么要把他的东西搬走,是要扔掉么?   江思昭捏着掌心,眼睫茫然无措地抖了抖。   “不知道,掌门如此吩咐定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搬就是。”   江思昭一路跟着几个弟子回到了至清峰,目睹他们拆掉他的小床,搬走他的衣柜……还有过去师兄送他的所有的玉佩。   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了,一股酸涩劲涌上心头。   师兄,那么讨厌他么? 第55章 江思昭不信邪地跟上那几个搬东西的男弟子,一路沿着至清峰下山   江思昭不信邪地跟上那几个搬东西的男弟子, 一路沿着至清峰下山,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来沉。   后山有个池子, 是专用来熔化废弃物的法器。   他们去的方向就是那里。   师兄是让人把他的东西都烧掉么?   江思昭全身发凉, 胸腔里的东西一刀一刀被凌迟。   一抬眼又看到男弟子手里拎着的匣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他过往最喜欢的玉佩。   心脏又被刺了一下。   江思昭忍住眼泪,转身往昭华殿跑去。   素青色长衫猎猎, 像是一阵风, 小人淹没在云雾之中。   他向师兄认错,只要师兄把那些东西还给他。他带着它们跑得远远的,此生不会踏足玄灵山。   昭华殿森严, 银色的牌匾赫然悬挂在房梁之上,江思昭跑到殿前, 门口竟无人把守。   疑惑地蹙了下眉, 但他没多想,手搓了搓泛红的脸蛋, 然后直接迈过台阶进到院里。   多日没回来, 昭华殿陈设一如既往。朱红色的栏杆, 走廊穹顶印着金色的梵语, 院里空无一人,一道透明结界在闯入者迈进那刻便自半空降下,滔天的威压向外散发,驱逐别的外来者。   靴子踩到石板路上,一声一声清脆又轻细的响声,与远处的摆钟相互映衬。   江思昭走到一间静室前。   呼呼——   跑得太快, 他站定喘了会儿气,等到气息平稳, 伸手摸到房门。   冰冰凉凉的古木渗出丝丝寒意,江思昭紧抿了下唇,根根分明的睫毛微不可查地抖动。   害怕QAQ   江思昭放下手,小声叹了口气,开始在心底安慰自己。   害怕什么?   师兄又不会伤害他。   但师兄讨厌他。   呜。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要那些东西。   江思昭打了退堂鼓,站在门口踟蹰不定。   噗地一声,左边突然出现一个披着黑衣服的小人,他指着江思昭,与江思昭一模一样的脸蛋异常的冷:“裴长砚不在乎你,他现在讨厌死你了,你眼巴巴地凑上去不是讨揍么?”   江思昭嘴角顿时往下一撇。   右边又蹦出来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小人,魔法棒指着黑衣小人,“你说的不对!师兄怎么可能会揍昭昭,师兄以前最疼昭昭了!”   江思昭眉眼弯了一下,附和地点头。   黑衣小人生气了,“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他还疼昭昭么!还疼的话都过了那么久怎么还不接昭昭回去,承认吧,裴长砚不会原谅昭昭了!”   小人头顶的天使光环暗了一瞬。   “你…不是这样的,师兄…师兄。”   黑衣小人发出的意的笑声,“听我的,回去吧昭昭,师兄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   “昭昭,你都来到这儿,不要轻易放弃啊。”   “好了,别吵了。”江思昭甩甩脑袋,两个小人噗的一下消失。   他仰起头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垂在身侧的拳头攥成一团。   来都来了。   小白人说的对,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不能白来。   就算师兄一点气没消,他也要试一试。   更何况师兄风光霁月,他不会因为己欲对自己动用私刑。   他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江思昭深呼吸,胸腔里扑通扑通,往前推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条不宽的缝,紧接着咚咚合上。   江思昭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捏在一起的掌心细微发抖。   “江思昭。”   低沉压抑的一道声音从里屋传来。   不是江无忧,也不是无忧,更不是昭昭。   印象里师兄就这样喊过他几回,每一回都是他犯了大错。   江思昭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差点腿脚一软直直摔倒,他小声给自己打气,艰难地走上前。   “师…师兄。”声音又轻又抖,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裴长砚坐在床边,一双纯黑色的眸子如同某种巨型猛兽,死死注视着面前的人。   房间里光线昏暗,江思昭看不真切师兄的脸,但大概知道是一副什么表情。   也幸亏看不清,他才没吓得跌倒,想跟木头杵在裴长砚面前。   “师兄,无、无忧知错。”   “知什么错?”   江思昭咬着下唇,怕得惨白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浮现一丝诡异的艳丽,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四周寂静,一丝细小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他听到师兄身上玄衣摩擦的声音,脚边的影子渐渐伸直,江思昭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嗤。”裴长砚短促地笑了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下,重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砸到江思昭心里。   江思昭眉心皱成一团,余光瞥见师兄袖口出现的一抹艳红,面色一怔。   这、这是……?   还能等他想完,裴长砚已然走到他身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小人完完全全笼进影子里。   “江思昭。”裴长砚又喊了声这个名字。   霎时,江思昭无心猜测师兄手里拿的是何物,眼睫抖了抖,圆润的指尖嵌进掌心。   他能感受到师兄在看着他。   如有实质的视线一寸一寸侵略他的全身,危险性极高,好像饿了多日的皓白突然被从笼子里放出来,而江思昭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猎物。   裴长砚不说话,只是垂着眸打量着师弟,好像要把过去多日的缺失一同弥补回来。   江思昭受不住了,珍珠大小的眼泪一颗一颗从脸颊滚落。   一边说一边哽咽,“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引诱你,我是小白眼狼,对不住师兄过去多年教导,更对不起师兄的照拂,师兄你罚我吧。”   裴长砚不说话,过了片刻———   “不,师兄你别罚我了,我现在就走,我会离开玄灵山,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师兄面前。”江思昭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对裴长砚道歉,一副可怜死了的样子,“师兄我跟你保证,今天之后你再也不会见到我。”   “不会见到你?”裴长砚冷峻的面容出现裂缝,他抬起江思昭哭花的脸,指腹按在一滴眼泪上,嘴里挤出几个字:“江思昭,你妄想。”   江思昭哭声停了一下,师兄竟然这般讨厌他,连他离开都不能消气么?   还是只要他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师兄就不会满意。   裴长砚拧了拧眉,脸色阴沉,声音又冷又低。   像是在下达命令,也是降下宣判。   “昭昭,你走不掉的,你要一辈子陪师兄留在玄灵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说着,他将手里的衣物扔到床上,一条大红色肚兜从江思昭视线里划过。   江思昭先是绷了绷嘴,小脑瓜迟缓地运转试图理解师兄话里的意思。但很快被把砸到榻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杏仁状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这…这是……那天的小衣! 第56章 “看到了?”裴长砚漫不经心地掀眸,“那件小衣。”  江……   “看到了?”裴长砚漫不经心地掀眸, “那件小衣。”   江思昭脸蛋涨红,又诱惑又羞耻,师兄, 师兄怎么还留着, 还拿在手里……   空气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思昭捏着手指不说话,要他怎么说嘛?   QAQ   裴长砚耐心消磨到极点,指尖扣住江思昭两腮, 在他茫然羞怯的眼神中, 俯身咬住那红樱桃般的嘴唇。   “师、师兄!”江思昭瞳孔一缩,吓得忘记反应。   裴长砚拧起眉,声音沉哑:“安分点。”   “不能这样……”江思昭眼睛瞪得浑圆。   气息被男人强势剥夺, 心跳惊惧跳动,几乎要昏厥。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 师兄是他的兄长, 他怎能和兄长做这种事情?   一次已然是犯了滔天大罪,绝不可重蹈覆辙。   但师兄显然不这样想。   裴长砚像是听不到他说话, 一味在他口腔攫取, 嘴巴好疼。   “呜呜呜……嘴巴疼。”   裴长砚不耐地睁开眼, 入目的便是江思昭哭红的脸蛋。   豆大的泪珠练成串从脸颊滚落, 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副要伤心死了的模样。   “哭什么?”   一边冷声训斥,一边给江思昭擦眼泪。   “你还问。”江思昭委屈地呜咽。   裴长砚唇角勾起,顿时了然。   “不想给师兄亲?”   江思昭眼眶红了一圈,闻言不可置信地瞧着裴长砚。   这还是他的师兄么?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轻浮。   在他心里,师兄一向克己复礼, 从不逾矩,是他最为敬佩崇拜之人。   裴长砚见状笑意收敛, 袖口下肌肉分明的小臂揽着江思昭的后腰,在他玉珠般的耳尖处吹出一口浊气,沉冷的声音染上几分哑。   “昭昭想当掌门夫人么?”   江思昭怔愣,根根分明的睫毛僵滞在半空,扑哒一声泪滴滚落,他难以置信地重复:“掌门…夫人?”   唇瓣被咬破,往外渗着血丝。   裴长砚眼眸一暗,指腹抹去那一丝红艳,沉沉道:“小时候不是要当师兄的妻子,怎地大了胆子倒跟针尖一样小了。”   这是胆子小问题么?这简直荒唐!   “师兄,你是不是在故意这样说?”江思昭鼓着腮,眼皮薄薄的一层,尽变成红色,“是惩罚我、我之前引诱你。”   所以才故意这般报复我。   好像也不算是报复。   但总归不是好事。   说话声音很小,语气又轻,像是某种小动物在耳边叫唤。   裴长砚倒很意外江思昭竟会这般想,视线一寸一寸将师弟罩在眼眸底,深邃的眼里占有欲要将人吞噬。   “否。”   江思昭茫然,既然不是,那为何要拿这种事情吓他?   小脑瓜里浮现出一个荒谬且不可能的猜测。   师兄,会不会已经原谅他了,所以没把那件事当成事。   怎么可能?   师兄以前才不会这样对他。   江思昭耷拉眼皮,卷翘的睫毛垂落形成一小片阴影。   见状,裴长砚无声喟叹。   罢了。   “昭昭,为兄心悦于你,非是兄弟之情,是想要与你结成道侣的那种感情。”   他垂眸望着江思昭,没道出那些见不得人的欲望。   想把人关起来,关到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   不给他穿衣服,每天醒着只能承欢。   哪也去不了,哪也无法去,衣食住行皆要喊师兄。   连哭都只能可怜兮兮地喊师兄。 第57章 “听元应说你今日未曾进食?”裴长砚撩开帘子,从外面进来,余   “听元应说你今日未曾进食?”裴长砚撩开帘子, 从外面进来,余光瞥到小木桌上一口未动的吃食,冷峻的脸沉了沉。   元应是他的亲信弟子, 原是负责昭华殿上下事务的总管, 此番江思昭回来被他指派专来侍奉江思昭。   江思昭不想说话,头扭到床里侧,一双明瞳对着墙面发呆。   自从他被裴长砚关进这个他从未在玄灵山见过的小院, 已经足足一日不吃不喝, 也不说话,只卧在榻上对着墙生闷气。   裴长砚轻叹,迈步上前, 手背碰了碰桌上的膳食。   刚端来不久,还是热乎的。   “昭昭。”   江思昭睫毛抖了抖, 依旧憋着不语。   “把东西吃完, 师兄带你出去。”   江思昭猛然睁开眼,翻过身望向裴长砚, 男人正端着吃食看着他, 漆眸讳莫如深。   他有几分狐疑, “真的?”   男人面不改色, “师兄何时骗过你?”   这话有几分可信,江思昭撑着身子坐起,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几声响叫,他低头捂住肚子,眉头深深蹙起。   唔……   被强行抛之脑后的饿意汹涌席卷,江思昭不假思索地嗷呜一口吞掉裴长砚喂给他的粥食。   “蟹粉酥, 吃么?”   “吃。”   裴长砚从盘子里拿出刚出笼的蟹粉酥,皮还酥着, 咬掉一口,里面的馅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好吃得让江思昭有些后悔,早知道先偷一个垫垫肚子了……同时又有一阵诡异的熟悉浮上心头,这蟹粉酥有点像一个人的手艺……   吃得有些急切,裴长砚见状端起酪浆,江思昭埋头喝了咕嘟一大口,酸酸甜甜的,霎是好喝,没忍住又咕嘟一口,最后扶着裴长砚的小臂将这一碗酪浆喝得一滴不剩。   裴长砚眼底一暗,用帕子拭去师弟唇瓣沾上的水色,转头将空碗放下。   “我…我吃好了。”江思昭捂着鼓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师兄的脸色,提醒他道。   裴长砚让元应进来将碗筷撤下,元应收拾好离去,屋子里又只剩下师兄弟两人。   “外面冷,先穿衣服。”   江思昭没多想,只要能让他出去,穿几件衣服都行,他立刻掀开被子要穿衣服,屋子里暖,全身上下只着一件薄衣,纯白的轻纱下身形若隐若现。   衣服……衣服呢?   他一觉醒来就在这里,鞋子衣裳都被收走了,只给他留了件里衣,这也是他一整天没迈出屋子一步的原因之一。   正当他思索要不要从芥子袋里拿一件出来,裴长砚已经拎着衣裳,对他说:“过来。”   江思昭捏了捏手指,看向师兄手里的新衣服,看起来是刚置办的,款式花纹都跟旧衣不一样。花纹是用蚕丝绣制,更精致漂亮。   犹豫片刻走上前,在裴长砚身前坐下。   像过去一样,让师兄帮他宽衣。   但心境却今非昔比,等裴长砚帮他挂好玉佩,江思昭别扭地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兄。”   裴长砚闻言动作一顿,指尖从衣带划过,紧接着伸手托起师弟的臀,将人放在小臂。   “啊……”   江思昭惊呼,感受到屁股底下硬邦邦的肌肉,小脸一红,喊道:“放我下来!”   裴长砚置若罔闻,就这般将师弟抱出了房间。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有人的话看到他这个样子,他无忧仙尊的面子往哪搁?   江思昭挣扎着想下来,他不要被人看到啊,身体不断扭动。   怀里的人哪里都软,像只滑腻的小鱼胡乱扑腾,裴长砚按捺住施定身术的念头,扬手在江思昭身后拍了一巴掌。   江思昭倏地静止,像被施了定身咒,瞳孔不可思议般一点一点阔大,师兄…师兄怎能打他那里……   他不死心地又扭动一下,然后又被扇了一巴掌。   “听话,昭昭。”男人声音沉哑,波澜不惊的眼底酝酿着风暴,平生让人听出几分威胁。   江思昭认命般捂住眼睛趴在裴长砚肩头,彻底放弃了挣扎。   讨厌死了师兄。   再也不理你了QAQ   院里空无一人,一颗巨型梧桐树坐落在院子一角,还有一个石桌三两个石凳,怎么看怎么像至清峰。   但与至清峰不同的是,这小院完全与世隔绝,院子外是看不清的云雾,像是被一圈结界包围。   裴长砚把人抱到梧桐树下,对江思昭说:“天气冷,只许待一刻钟。”   江思昭:?   “我要出去结界外面,不是去这个屋子外面。”他指着结界语气急切道,试图给师兄解释清楚。   裴长砚掀眸,“不得商量。”   江思昭顿时扁了嘴。   他从方才用膳到现在期盼了许久,一直等师兄把他放出去,结果师兄却只只把他放出了屋,让他只待在院子里。   “讨厌你。”   裴长砚骤然拧起眉头,垂眸凝着师弟:“这话收回去。”   江思昭却在此时硬气起来,愤恨地瞪着人,两枚杏仁大小的眼睛浮起一层水色,不断闪动。   “你把我关在这里,还……凶我,我讨厌你。”   他又惊又惧地跑回来向师兄赔罪,本以为最多不过是被赶出玄灵山,谁曾想师兄竟然把他当犯人一般囚禁了起来。   以往纵然他犯下了再大的错,师兄顶多打他几下手心或是其他地方,就连上次私自下山也不过是在独净台修炼几日,何时到过被囚禁到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境地。   还不如把他赶出玄灵山……   江思昭睫毛垂落,也好过被当成犯人。   读取完师弟心里所想的裴长砚:……   金色灵力无知无觉从江思昭后脑勺传回掌心,裴长砚面色稍缓,珍重地捧起师弟的脸按在肩窝。   “没把你当犯人。”语气有几分无奈。   江思昭掀起沾湿的眼睫,闷声道:“那关我做甚?”   裴长砚叹声,“没关你。”   江思昭顿时坐直,扬起脸跟裴长砚相视,一脸倔强细数他的“罪行”:“没关我为何只让我待在这个小院里,没关我为何不让我出去!”   裴长砚声音陡然一沉:“这里与你的至清峰一般无二,师兄也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待在这里有何不好?亦或是外面有何物让昭昭如此留恋,连师兄都不想要。” 第58章 空气变得粘稠,裴长砚深深看了江思昭一眼,纯黑色的眼瞳沉静,   空气变得粘稠, 裴长砚深深看了江思昭一眼,纯黑色的眼瞳沉静,像是被阴翳笼罩, 拓出沉沉阴影。   他一挥手, 面前的透明结界出现一道裂缝,背过身声音卸了力道:“你走吧,昭昭。”   “过往皆是为兄之过, 从今日始, 你想做之事一切从心,我亦不会再约束你。”   江思昭急了:“师兄……我不是…”   裴长砚不为所动,往前走身影逐渐消失在原处。   院子一下变得空落落的, 连同胸口里也一片空荡荡。   江思昭停在原地,指尖微凝, 清润的瞳孔划过一道恍然。手背垂在身侧, 风一吹碰到腰间羊脂玉佩,细腻圆滑的触感冰凉凉的, 上面的裂缝早已被修复完好。   蜷起的五指缓缓松开, 他强按住心底涌起的冲动, 一步一步往结界外走去。   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冰晶般的盐粒砸到衣服上,不一会儿便落满肩头。   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江思昭停在原地,浓密的眼睫垂落。   明明师兄已经如愿放他走了,他缺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   踢了踢石块, 他低头看到脚上的靴子,脸色微变, 觉得那悬在心底的巨石更重了些。   这靴子还是他刚突破时师兄送他的其中一件礼物,鞋底是由万年妖兽的皮炼制而成,不仅踩着舒服还有调息安神的功效,花纹也是他最爱的海棠花样式。   他平素最爱这双靴子,连离家出走都是穿着它走。   想此,江思昭紧抿下唇,掌心按在心房,不知怎地这里跳得极其厉害。   结界外通往玄灵山下,不知不觉间他走到山门,两个弟子把守在门口,看到他连忙弯身行礼。   “拜见无忧仙尊。”   江思昭点了点头回应:“不必多礼。”   “仙尊这是要下山?”男弟子见江思昭一人,好奇问道。   “嗯。”   “不知无忧仙尊要去往何处?”   “……我也没想好。”   江思昭正情绪低落,并未发觉这两个外门弟子不合规矩的“好奇心”。   “仙尊怎地刚回就要下山,莫非是有要务在身?”   江思昭牵了牵唇角,低声道:“要务又怎会落到我头上。”   师兄知他性子倦懒,山门事务极少分配与他,即使是不小心落到了他身上,他也不必为此劳神,师兄会帮他做。   “那仙尊便是要下山玩乐。”男弟子胸有成竹道,他看着孤身一人的无忧仙尊,突然想起数日前无忧仙尊与弟子一同下山不甚被魔尊偷袭,再数日前无忧仙尊与修远仙尊一同下江南,结果被人掳走失踪多日才被掌门带回来,忍不住提醒:“仙尊一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外面不少魔物出没,先前掌门下山便一时不察被魔物袭击,加上为了寻…元气大伤,仙尊还是小心些好。”   “你说什么?”江思昭怔了怔,质问男弟子,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师兄…元气大伤?”   怎么可能!方才他见还是好好的,怎会元气大伤!再者,是何等魔物竟然能伤到裴长砚!   男弟子见状吞吐道:“仙…仙尊竟不知此事?”   江思昭眼眶微红,一时心急喉头哽了哽,听到男弟子娓娓道来:“几月前仙尊被人劫走不知去向,为了救回仙尊掌门将玄灵山一应事务交给南言仙尊,自己亲自下山去寻仙尊。未曾想苦寻多日非但没有救回人,反而中了魔物之计,身受重伤被迫返回玄灵山……”   眼前蒙了层水雾,江思昭嘴唇发抖,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师兄并没有生他的气,也没有不要他,一直不来接他是因为身受重伤无法赶来。   师兄待他心如明月,他却那样伤他,还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怎么能这样……   男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思昭转身往山上跑去,“仙尊……”   声音飘散在风中,裹挟着片片雪花,与江思昭的身影一同化成虚无。 第59章 从山门外跑回小木屋,这条路似乎异常得长。  江思昭站定喘息……   从山门外跑回小木屋, 这条路似乎异常得长。   江思昭站定喘息,脑海回荡方才男弟子那番话。   师兄,因为救他元气大伤。   他挺直身体, 猛然推开门, 走进院子。   梧桐叶簌簌,发出沙沙的细响。远处天色昏暗,小院里萤火虫灯笼一个接一个亮起。   一道几不可察的光从他脚边掠过, 江思昭心有所感般回身往外望去。   山下的一草一木栩栩如生, 与记忆中模样相差无几,仿佛一根长针穿过神经,太阳穴钝痛, 他蹙了蹙眉,甩开心里异样, 迈进了静室。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幻境。   “师兄。”   “师兄…”   “师兄……”   静室里安静如斯, 江思昭找遍了每间屋子,都没发现裴长砚的身影。   他又惹师兄伤心了?   一定是, 不然师兄不会躲着不见他。   坐在软榻边, 江思昭看着脚尖, 清瞳含着些许无措, 掌心无意识缩紧,攥皱身下的床单。   他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明不久前还在怨师兄关他,差点要与师兄决裂,现在只剩一腔酸涩。   大约他就像多年前师尊说的那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做不好一件事。   本来回玄灵山是为了拿话本,顺便向师兄道歉赔罪, 如今话本找不到了,师兄也更生他的气了。   QAQ   或许,他就不该回来。   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默默地消失在所有人面前,这才是皆大欢喜。   纤瘦的双腿焦躁地来回摇摆,江思昭浑身笼罩阴翳,头顶的海棠又悄悄冒了出来。   娇俏的叶子蔫哒哒地拢着,花色也比平常黯淡许多。   往后几天,裴长砚像是从江思昭的世界里消失一般,任由江思昭在幻境里自生自灭,没出现看他一刻。   江思昭从一开始的“明天再想法子”的逃避心理渐渐变成“师兄怎么那么小气,还不给他台阶下”的委屈心理,最后恢复本性。   罢了。   顺其自然吧。   左右这里什么都不缺,他也早在被关进这里的第一日学会了辟谷,饿不着冻不着,可以跟裴长砚一日一日这样耗下去。   然而裴长砚还没丝毫动静,江思昭便失了耐心。   整整五日,没人跟他说话,没有话本,也没有任何解闷的小玩意。   整座院子,除了他,无一活物。   他要闷!死!了!   急得在梧桐树下团团转,江思昭灵机一动,正想使主宠诀把小黑召来说说话,一道凌厉的掌风扇灭了他指尖的小火苗。   !   江思昭抬头,撞进男人深邃无光的漆眸,羽睫如同扇子上下扑闪。   “师兄。”   声音很小,被风一吹就冲散,他团着掌心学南言的模样对裴长砚作揖行礼。   裴长砚一身玄衣,威严肃冷,语气不容抗拒:“起身。”   江思昭心脏又一酸,嘴唇殷红,翕动片刻又紧抿起。   师兄何时通过这般语气同他讲话。   是终于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积攒多日的委屈如同洪水冲塌了早就岌岌可危的防线,江思昭捏着掌心,圆润的指尖深陷在肉里,印出几个月牙状印记。   决裂就决裂,他、他还不稀罕!   “师…裴长砚。”鼻尖通红,他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抬起头与裴长砚对视,哑声道:“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第60章 “再说一遍。”  “裴长砚,我…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再说一遍。”   “裴长砚, 我…我不要做你师弟了。”   裴长砚气息沉重,一贯波澜不惊的面色森然,几近要将人吞噬。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江思昭嘴里听到这种话。   谁教坏了他?   “话收回去。”裴长砚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 太阳穴凸凸跳动, 眼神阴森恐怖,“听话,昭昭。”   不做他的师弟了?   妄想。   江思昭用手捂着眼, 指缝湿润, 强撑着哽咽道:“不……”头一回对裴长砚这般反抗。   他不想淌眼泪的,但控制不住。胸口里仿佛有个囤水的小球,每当心脏发酸时, 就会挤出一点从眼底泌出。   “讨…厌你。”   裴长砚稍滞,脸色越发难看。伸手将人按进怀里, 眼睛轻阖了阖, 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褪去所有阴冷。   “师兄的错。”强压着额头两侧不断跳动的青筋, 裴长砚语气低沉, 似是无奈:“抱歉, 昭昭。”   他冲动了。   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 却偏偏要晾他几日。   他的师弟最为娇贵,这几日的冷落一定让他受尽了委屈。   但他必须让江思昭牢牢记住,有些底线此生不可触碰。如若他再像往日那般不痛不痒地罚他,他以后还会不打招呼往外跑。   江思昭从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握紧拳头锤裴长砚的肩膀。   哭了许久都没停歇,一副要把这些天所有委屈都宣泄出去的架势。   裴长砚任由他在怀里作乱, 只要江思昭不跑,任何事都能由他来。   江思昭包着满眼的泪, 抽哒哒地痛骂:“裴长砚放,放开我,我现在就要离开……”   裴长砚顺着他,“是师兄不对,让昭昭受委屈了。”   江思昭:嘤   “你罚我可好?”   江思昭:嘤?   裴长砚目光认真,完全没有说笑之意,大掌抚了抚江思昭的后背。   “留下吧,给师兄一次弥补的机会。师兄任你惩治。”   江思昭止住哭声,泪眼汪汪地低头盘算,眼圈由红转白。   师兄所说何意?   罚他?罚师兄?   从小到大裴长砚一直居于长辈之位,教导他是非对错,善恶分明,是掌管奖惩规矩的上位者。如今突然把“生杀大权”交于他手,光是听到“罚师兄”三个字,江思昭就很不争气地感到了兴奋。   江思昭瓮里瓮气地说:“怎、怎么惩治都可以么?”   “当然。”   江思昭咬了咬下唇,呆立在原地。裴长砚从袖中取出一块四方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别急,慢慢想。”裴长砚说,指腹拨动唇珠,江思昭下意识松嘴。   水色润洗后,杏眸愈发澄澈,蚕翼般的睫毛抖了抖,想了许久也只能想到:“那我要师兄给我念话本。”   裴长砚一怔,显然未料到这个回答。   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太容易了。   他的师弟最是心软,能想到最严重的惩罚竟然是让他念话本。   “好,想听哪本?”   “好多。”江思昭趁机打听:“原本我床底下放着有一箱子话本,每晚给我念一本,念完为止。”   裴长砚也没拆穿,一一应下。   当晚,他便携其中一本走进内室。   江思昭已经沐浴好,全身穿着一件蚕丝薄里衣。若有若无的清香弥漫在屋里,他裹着小毛毯,像只糯米团子呆坐在榻上,只露出两只鹿眼,俏生生地盯着门口的人。   裴长砚胳膊夹着一本半厚的话本,深棕色的封皮,如若不是江思昭很清楚那一箱话本都非正经书籍,真以为师兄拿着典籍来给他上课来了。   在榻边的木凳子坐下,裴长砚打开书,最上面“风月绮闻录”五个字暴露出来。   “数百年前,天地尚为一体,一只白狐自混沌诞生……”男人嗓音醇厚,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情绪时高时低,抑扬顿挫,令人声临其境。   江思昭一开始盘腿坐着,后来听得太过投入,从坐改为趴,两手垫在下巴上,眼珠一动不动。   “男子言:白狐,我心悦于你,可否与我一同回敬亭山?白狐拒绝不给男子留一丝念想:我不喜你。男子心伤,不敢相信过去种种皆是一人自作多情,欲挽留白狐:不可能,白狐,如若不喜为何要舍命相救?白狐闻言诡异一笑:因为…你像他啊…男子大骇,无法接受过去白狐对他的好皆是由于另外一人,突然想起几日前一位远游的老修士路从此过,曾送予他一个囚妖塔,被嫉妒冲昏头脑,将白狐关进了囚妖塔。”   “囚妖塔能褫夺白狐灵力,在塔里白狐与凡人无异,双手被锁链禁锢,全身丝缕未着,日日夜夜被迫在男子身下承欢……”裴长砚注视着床边的小包,眼神意味不明。   江思昭:!   “停一下,师兄!”   裴长砚将话本盖在膝头,江思昭翻了个身,小包缓缓竖起,里面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快速拿过话本放至眼前。   从白狐拒绝男子那里就不对了,话本里压根没出现过囚妖塔。书页上明明白白写着男子被拒绝后便失魂落魄地下了山,何来囚禁白狐,与白狐日夜颠倒的剧情!   江思昭愠怒:“师兄!”   裴长砚面不改色:“没看清。”   江思昭:……   这是没看清的原因么?谁没看清能平白无故编出那么一大段剧情!   他往前蠕动两下,正想出口训斥,鼻子嗅到一股呛人的酒味——正来自裴长砚的袖口。   师兄喝酒了?   江思昭半仰起头,闯进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裴长砚也垂目望着他,细看有几分散漫之色,又湿又沉,让人瞧不真切。   “你喝醉了么?”江思昭试探出声。   裴长砚指尖抵着额头,并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准确来说是凝着他。   江思昭伸手在裴长砚眼前晃了晃,细嫩的小手泛着馨香,刺激得人心痒。   一瞬间,裴长砚以为自己醉了。   一手捉住江思昭的手心,放在鼻尖轻嗅,淡淡的海棠香如同某种香料,越闻身体越燥热。   忽地垂下那只沾满酒水的袖口,裴长砚将少年的手心往下移到胸口,吐息灼烫无比,“昭昭,变花给师兄看。”   “变花?”江思昭先是茫然,紧接着瞳孔一缩,猛然从床榻弹起:“师兄你知道我是妖!”   他紧紧执住裴长砚的手腕,再次重复:“师兄,你知道我是妖。”   裴长砚神态松散,指尖在江思昭额心点了下,海棠花纹逐渐显现,似乎真醉了,手在江思昭后脖颈捏了捏:“是,师兄的小花妖。”   江思昭惊疑,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终于有了发泄口:“你既然知晓我是花妖,为何…为何要骗我是人族?”   “人,妖,有何不同?”裴长砚掀眼,“昭昭,你想当人?”   江思昭哑口,“不。”   脑海浮现出过往,怪不得凡是深入灵核的术法,裴长砚都不让他学。   怪不得他没测过灵根。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告诉所有人我是人族?”   骗了世人,也骗了他。   “昭昭,你是愿意成为万人敬仰的仙尊,还是一个疲修炼之苦,受皮肉心智之累的小弟子?”裴长砚声音低沉,仿佛从远古传来,很残忍却又正中江思昭弱点:“无忧,师兄希望你永远无忧,妖又如何?只要师兄在一日,你便是一日是无忧仙尊。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心生烦扰,如若你不想当妖,为兄便想法子帮你变成人可好?”   江思昭眼皮耷拉,鼻音很重地点头:“不用了,师兄。”   师兄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想当一个饱受修习之苦的玄灵山弟子。   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   他又没害人,就算是妖,也是一只好妖,比许多人都强多了!   江思昭哄好了自己,但想起一件事,又扁了嘴,手扯了扯裴长砚袖口,试探道:“师兄,你真不嫌弃我是妖?”   裴长砚无奈,大手一挥,少年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江思昭:!   海棠躺在裴长砚掌心,指腹抚过花苞,引起一阵战栗。   江思昭涨红了脸。   师,师兄怎能碰他那里?   裴长砚很轻地笑了声,冷峻的眉目不自觉染上几分温情,“会开花么?”   开花?   笑话,怎么可能不会?   江思昭莽着劲,噗噗两声,叶边又结出几个小花苞,随着凉风卷过,一个接一个绽开。   白粉的海棠盛放,花瓣娇嫩,脆生生地摊开。香气弥漫,钻进人的鼻腔。   “很厉害。”裴长砚不吝夸赞。   江思昭翘了翘芯,几不可察的哼声消散在夜色。仿佛看到容色秾丽的少年环着胳膊,傲娇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小猫儿似的对人炫耀爪子。   深夜,皎月当空,小院幽静,晚风轻柔拂过。   海棠不知何时化成少年,手枕在男人膝头,墨发倾泻而下。   裴长砚用手一寸寸描摹少年睡颜,睫毛垂落,半拢着深不见底的眼瞳。   妖本性崇尚自由,如若不加以约束,迟早会跑得无影无踪,这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若江思昭不是至清峰无忧仙尊,只是玄灵山的一个小弟子,他会无时无刻生出逃走之心。   “仙尊”二字不仅是头衔,也是“使命”,只要他是“无忧仙尊”一日,他便要永生永世陪着裴长砚守护玄灵山。   哪怕死去,魂灵也会被他种在昭华殿前,永远不得离开。 第61章 江思昭最近在修炼。  没错,就是在修炼。 ……   江思昭最近在修炼。   没错, 就是在修炼。   自从确定自己是妖,他便去寻了一些适宜妖族修习的法术,找准方法后, 修炼突飞猛进。   一举突破元婴初期, 到达元婴后期。   呼——   他在院里打坐调息,再次运气,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丹田游移, 周身泛绿, 后脑勺的小嫩芽已经开出完整的花。   至清峰一切如旧,弟子们看到他回来并未多惊讶。   原本每日能接触江思昭的只有寂怀月,李沉舟几个“关门”弟子, 他们连江思昭的面都见不到,遑论他离开归来。   “师尊。”李沉舟走进院, 对江思昭弯身行礼:“修远仙尊前来拜访。”   “修远?”江思昭扶着李沉舟的小臂起身, “他在何处?”   “议事厅。”   议事厅,林修远坐在古木凳上, 手捏着一具茶杯, 时不时垂首抿一口。   身旁的小弟子极有眼色, 看茶杯里没茶了, 立刻拎起茶壶倒满。   “嘶。”林修远痛苦地咽下,瞪小弟子:“你要烫死你师尊?”   “弟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林修远没好气地讽刺,“烫死本尊,你就出师了。”   小弟子低头,不敢回话。   方才只记得要给师尊添茶,忘记控制茶水的温度。   滚烫的一口开水, 险些给林修远烫哑。   林修远深吸气,余光瞥见门口的人, 连忙摆手让小弟子起身退到旁边。   “修远。”多日不见,江思昭仿佛变了个人,但仔细一看,脸上每一处并未发生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   “咳咳。”林修远抵唇,从袖中取出四方木盒,推至江思昭身前,“你来了。”   江思昭打开木盒,里面是两块顶漂亮的小石头。石头通体透明,乍一看很像某种宝石,也像是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何物?”   “送你。”林修远大方地扬唇。   江思昭眼神发直,饶是他见过不少宝物,也不禁感叹这石头真的好漂亮。   幽紫色的光从里面透出,在最外层形成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小光圈。棱角被处理过,摸起来冰凉圆滑,不扎手。   把每块石头都摸了个遍,江思昭把石头放回盒子,还给林修远:“石头很漂亮。”   林修远:?   漂亮你怎么不收着?   江思昭接着说:“一看就是贵重之物,我不能要。”   林修远:“贵什么重?原就是送你的小物件,不要便扔了。”   江思昭沉默。   师兄说过不能乱收别人的东西。   两人僵持,木盒不偏不倚地摆在桌面中央。   江思昭:……   “败给你了。”林修远重重叹气,掌心在木盒上方拂过,“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珊瑚制成的小物件,装饰的物什罢了。”   “珊瑚?”江思昭捕捉到重要词汇。   “昂。”林修远说,“前阵子下了趟海,海里有很多珊瑚,瞧着好看,便取了一些制成宝石。”言语停顿,林修远随意地拍了拍肩头,“这不听说你此番闭关,修为突飞猛进,想着用此物当做无忧仙尊突破元婴的贺礼。”   江思昭咬了下唇,“贺礼啊。”   “不然呢?”林修远手指碰了碰江思昭额心,“谁闲着没事给你送东西?收下吧,无忧仙尊。”   江思昭只好收了。   把小石头放进储物袋,江思昭想起问:“你何时去下了海?”   “一月前,正巧昨日回来听南言说你出关,连口茶都没喝,就来玄灵山给你送石头。”林修远眼睛亮亮,期待地问:“你就没什么想对本尊说的?”   “感谢记挂?”江思昭勾唇笑了笑,恍然意识到不对,笑意僵滞:“我何时闭关了?”   “什么何时,你不是一直在闭关?”林修远心生疑窦,正色道:“一年前,掌门师兄对外宣布你在独净台闭关,不准任何人打扰。”   一年前,江思昭离开玄灵山的时日。   “怎么,你那时没在闭关?”   江思昭团了团手掌,感受到脉搏一点点加快,半晌摇头:“不,我是在闭关。”   林修远盯着他惊疑的面色,兀自陷入思忖。   傍晚,李沉舟端着膳食,敲响内室房门。   刚蒸好的蟹粉小笼,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拒绝的话抵在嘴边又被压回去,江思昭用竹筷夹起一个小笼,配上李沉舟调制好的蘸料,满满一大口,唇齿留香。   “好好吃。”江思昭不吝夸赞,让李沉舟也坐下:“沉舟,你也来尝尝。”   李沉舟大马金刀地在江思昭对面坐下,只有一副筷子,他好整以暇地开口:“师尊,没筷子。”   江思昭:“……”   李沉舟一脸期待,“你喂我。”   江思昭不语,只是快速吞掉两三个小笼,然后把筷子塞进李沉舟手里。   “自己吃。”   李沉舟无声叹息,“师尊,要不你再吃几个?”   他对食物丝毫不感兴趣,这小笼到他嘴里也是浪费。   “你吃。”江思昭盯着剩下几个小笼,“我不吃。”   李沉舟弯眉,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喂到江思昭嘴边。   饭香钻进鼻腔,他一个没忍住咬了下去。   “再吃最后一个。”江思昭鼓着腮,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拒绝那么美味的小笼,以为李沉舟还在拘束,他把筷子往外推:“剩下的你来解决。”   李沉舟见好就收,一口三个小笼,两秒解决完。   虽然辟谷和吃饭的结果都是不饿,但两种的感觉还是有区别的。辟谷是不会感到饿,但也不会感到饱。而吃饱则是一种从里到外,发自内心的满足。   吃饱喝足后,江思昭启程去昭华殿。   他有事情要问裴长砚。   夜幕降临,昭华殿鲜有在此刻还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大殿一片明亮,似乎有客拜访。   门外有弟子把守,江思昭走到他们身前问:“师兄在会客?”   弟子拱手行礼:“是,仙尊。”   “谁啊……?”江思昭伸长脖子,往里面眺望。   “雪华宗主,林宗主。”   雪华宗主。   唔……这个不熟。   江思昭遂放弃偷偷溜进去的想法,乖乖在外面守着,等他们谈完事,再进去找裴长砚。   皎月西移,殿里烛台没有熄灭之势。   月色如水,自天际倾泻,坐在台阶上的少年身上镀了层寒意。少年手托着腮,头往前一点一点,蚕翼般的睫毛垂着,睡意与理智对抗,眉心不自觉蹙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总算悠悠清醒。   江思昭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冷如冰的桃花眸,女子站在阴影处,面容叫人瞧不真切,只能看到她隐隐探究的视线。   “林宗主。”裴长砚从殿里出来,似乎早已发现江思昭,对林移介绍:“这是我玄灵山无忧仙尊。”   “无忧,过来见过林宗主。”   江思昭登时起身上前,对林移颔首:“林宗主。”   林移依旧凝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不自觉让人心里发慌,江思昭抿了抿唇,随后向裴长砚投去求救的目光。   正巧林移颔首回礼,“无忧仙尊。”   江思昭猛然松了口气,两人打完招呼,林移告辞离去。   江思昭心有余悸地拍胸口,一边跟裴长砚往后院走,一边自言自语嘀咕:“我跟林宗主是素不相识吧……”   但她方才的眼神好凶,感觉要把人剥开吞掉……   裴长砚手背在腰后,玄衣笼罩一层月华,薄唇平直,浑身疏离冷峻。   “这几日修炼得如何?”他问江思昭。   江思昭立刻甩去脑袋里的恨海情天,回复道:“比以前好多了,我突破了元婴初期,还学会了不少术法。”   比如瞬移术,这个总算能熟练掌握。   裴长砚面色不惊,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他转回身,稀薄的金色灵力从江思昭掌根注入,刚从脑袋里钻出的小花苞嗖地一下钻了回去。   随着江思昭的境界上升,他身上有关妖族的印记会一点一点显露,直至完全冲破封印,变成一只真正意义的花妖。   江思昭浑然不觉,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望着裴长砚:“师兄,无忧有一事困惑。”   “言。”   江思昭深呼吸,犹豫片刻开口问:“你为何要对外宣布我过去时日都在闭关?”   这话问得委实心虚。   因为师兄也不知晓他过去时日究竟做了何事,裴长砚只知道他离开了玄灵山,但不清楚其实是他主动离家出走。   个中真相只有他自己知晓。   在外界眼里,他在闭关。   在师兄眼里,他是被人劫走了。   而事实却是他主动离开的玄灵山,既没闭关,也没被人劫走。   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之后不敢承担后果的逃避罢了。   时隔许久,再次提到那件事,江思昭还是羞愧难当。   他、他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引诱师兄,简直大逆不道!   但不管怎么说,那晚之后,那扰人厌的黑雾消失不见了。他也再不用担心,如若不跟别人酱酱酿酿就会受到天神惩罚。   覆水难收,只能感激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把那晚当做他在耍小性子,不过是过火了一些,事后气消了此事就此别过。   想及此,不用裴长砚解释江思昭便恍然顿悟,如若师兄对外但无虚言,那才是不给他留退路。   他这个引诱兄长的“罪人”会彻底被驱逐门外,让天下人耻笑。   师兄对外说他消失的时日是在闭关,便是表明不再与他计较当日之事,此事翻篇,淹没在时光长廊里,唯有二人见证。   裴长砚不语,正考量该用何种语言让师弟安心。   腰间突然环上两条胳膊,江思昭一顿感动,泪眼汪汪地靠在男人胸脯,哽咽道:“师兄不必说了,无忧明白了。”   裴长砚:“……”   少年刚沐浴完,身上泛着淡淡的体香,胳膊里侧软肉白嫩,像只慵懒的小猫趴在人胸前,两只水洗过的杏眸无辜又可怜。   知晓做错事后,一时之间能想到的补偿人的法子也只有用猫爪子在人身上挠两下,撒个娇让你别生气了。   裴长砚喉结滚了滚,身影立在台阶之上,不怒自威的黑眸垂着,脸上拢出沉沉阴影。眉骨锋利,嘴唇薄削,当真应了江思昭在民间听到的旁人对他的形容,“英俊无双,不容肖想”。   唔…?   江思昭恍然回神,低头往下看:“师兄你的玉佩硌到我了……”   裴长砚吐息微灼,任由江思昭把他的衣袖扒拉开。   少年动作猛然一顿,江思昭颤抖地松开手,把袖子重新盖回去,另一只手掌缓缓捂住眼睛,露出的耳尖发烫。   哪有什么玉佩?分…分明是…… 第62章 日光明媚,光线透过云层,至清峰像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清透   日光明媚, 光线透过云层,至清峰像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清透的阳光遍布大地。   “师尊, 今日午时的膳食有桂花乳酪, 粉蒸炙肉还有红烧狮子头。”   李沉舟照旧拎着刚做好的饭菜敲响了静室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江思昭缓缓睁开眼,瞳仁恢复清明, 刚打坐完浑身灵力较先前更盛。他踩着鞋下床, 额心出现一块绯色的小花印记,妖异,秣丽, 忽明忽暗。   李沉舟进门便被这块象征着妖族身份的印记吸引注意,将食盒放到桌面, 指尖几不可查地往下轻触。   小花印记越变越暗, 最后完全消失。   江思昭浑然不觉,如往常般在李沉舟的服侍下用膳。   李沉舟递筷子, 喂水, 还时不时给江思昭擦擦嘴。   师徒二人均丝毫不觉得此举过于亲密。   李沉舟说了:“弟子服侍师尊理所应当。”师兄也说没有问题, 宗门事务繁忙, 他没法时时顾及江思昭,便让李沉舟贴身伺候江思昭。   再者,于江思昭本身而言,寂怀月走后,他的确需要一个弟子顶替原先寂怀月的位置。   不同的是,寂怀月不会像李沉舟那么...“贴心”, 事事都如此“周到”,连偶尔他深夜失眠, 都能及时出现,给他读话本入眠,渗透到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太细心了,总让他产生一丝熟悉之感。不是那种相识许久的熟悉,是他觉得李沉舟很像一个人。   想法很荒谬,偶尔会从他脑袋里掠过,却又因为实在没有任何道理,即使时时出现也并未留下很深的痕迹。如掉落湖面的小石块,只会在刚掉下去的几秒钟泛起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   完全不同的样貌,几乎相反的性格,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相似之处。   要硬说有哪点像,恐怕只有都是男子,名字都只有三个字。   实在很荒唐。   李沉舟怎么会是师兄呢?   他又不是没见过二人同时出现。   江思昭抿唇。   他亦不想李沉舟是师兄,李沉舟就是李沉舟,虽各方面与师兄相比相差甚远,但他只是他。   师尊教的道理,人无完人,如果仅仅因为他比不上另一人,便否认他的存在,这是万万不可的!   想着,江思昭用帕子擦拭手指,状似随意地出声:“沉舟,你觉得掌门如何?”   李沉舟一怔,随即应道:“掌门是玄灵山主心骨,乃吾辈之楷模,弟子很敬佩他。”   江思昭牵起唇角,眼皮盯着瓷白细嫩的掌心,语调很轻地笑了声:“怪不得,原是以师兄为楷模。沉舟学得不错,有些地方确实有几分像师兄。”   李沉舟心里咯噔,一瞬间还以为江思昭猜到了他的身份,手背青筋鼓起,连着手腕处的脉搏一声一声砸着心脏。   心跳如擂,他紧紧握住拳,后撤半步弯身行礼:“沉舟愚钝,不过是东施效颦。”袖口遮掩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垂落,面色愈发黑沉,仿佛能渗出墨液。   如若被江思昭发现他是裴长砚造出的分身,他一定会被立刻销毁寂灭,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丝痕迹。   无人会记得他的存在,“李沉舟”如同抽出的丝,一点一点从江思昭记忆长廊剥落。   李沉舟缓缓仰起眸,深深地看了江思昭一眼,眼瞳如同拍打海岸的巨浪,他是困在孤岛的人,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人吞噬进去。   “沉舟?”江思昭并起手指在李沉舟眼前晃了晃。   李沉舟胸脯重重起伏,压下心底不应有的欲念:“弟子在。”   他只是一个分身,是裴长砚见不得人的欲望投射,没有灵魂,没有意志,只是另一个人的千分之一。   自嘲地低笑,李沉舟释怀地直起身,面对江思昭,腰板挺直,像是一尊遗世独立的浮雕。   “师尊,我......”   “为师错了!”江思昭抵住李沉舟的唇,瞳仁闪烁着几分不知所措,他急道:“对不起,沉舟,我不该那样说。”   明明知道不该那样试探,却还是说出了伤人的话。   沉舟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期,怎会愿意听到自己像另一个人?   哪怕像的人是师兄也不行。   换位思考,若是有人说他学得有几分像另一人,他心里定然也是不舒服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一朵花,东施只是一个爱美的女子,却被后人当成笑话言论。   他怎能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江思昭一急就眼红,与眉尾末梢连成一串绯色,“沉舟,我...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解释的话不成字句,“我只是觉得你很细心,像...”言至此突然戛然而止。   越瞄越黑。   江思昭闭嘴,一双清润的眸子含着些微水色,像在寻求李沉舟原谅,直勾勾地看着人。   极招人疼。   短暂的两分钟,李沉舟已然换了一副脸色,心里的不安被另一种更为酸软的情绪取代,如释重负地喟叹。   他的师尊啊......   不怪老畜生当心肝护着,就是他此刻也想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呈到他面前,任凭他揉捏蹉跎。   李沉舟不说话,江思昭心急解释道:“你是你,师兄是师兄,我从未将你们混为一谈。”   混为一谈?   若是让裴长砚听到这话,会不会一气之下让他灰飞烟灭啊....李沉舟突然萌生想法。   他这个分身何德何能在江思昭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李沉舟张扬地勾唇,颇为恶劣地笑了。   没有东施效颦,没有混为一谈。   “师尊不必多言,弟子知晓师尊用心良苦。掌门境界弟子此生恐怕难以企及,师尊之所以如此说全然因为对弟子寄予厚望,想让弟子效仿掌门,到达掌门的境地。”李沉舟注视着江思昭,眉梢微微挑起,“弟子说的对吗?师尊。”   伤人的话被李沉舟理解成激励之言。   江思昭深沉地掩了掩眉,鼻腔哼出一声:“唔。”   “师尊,待我真好。”李沉舟情难自抑。   实在无言面对此刻徒弟向他袒露心迹,江思昭含糊地应了句。   “弟子往后一定会好好向掌门学习,争取早日赶上掌门,超越掌门。”李沉舟挑唇。   “那你加油哦。”   “弟子定会全力以赴。”   取代掌门。 第63章 午膳后,李沉舟去后山练功。  江思昭想起还有事   午膳后, 李沉舟去后山练功。   江思昭想起还有事要找裴长砚,便捏了个瞬移诀一人来到昭华殿。   守门的小弟子上前行礼,“拜见无忧仙尊。”   江思昭开门见山, 等小弟子起身后下巴点了点殿里, 问:“师兄在里面吗?”   “掌门在议事厅会客。”小弟子答。   “会客?”江思昭思忖,瞧着灯光明亮的昭华殿,转头看小弟子:“又是雪华宫主?”   “是林宗主。”   江思昭若有所思, “雪花宫主何时来的玄灵山?”   “七日前。”   心头起了莫名的念头, 江思昭眉尖往下蹙了蹙,问小弟子:“她每晚都与师兄像今日这般议事么?”   “是。”   “本尊知晓了,你下去吧。”   小弟子退回院里, 像根木头守在门前,地面只剩江思昭一人的身影。   雪华宫主与师兄究竟在商议何事?   江思昭往殿里张望, 视线被结界挡住, 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越看不到越好奇,仿佛有只钩子横在上头, 江思昭一口咬住, 沿着杆往上爬, 只想看到里面的风景。   啾啾——   一只灰色的小胖鸟拍拍翅膀, 停在江思昭脚边的石头。   江思昭眼睛一亮,有了!   他闭眼捏了个变形诀。   只听噗噗两声,   原躲在墙角后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小胖鸟。   一白一灰两只小胖鸟并排站在石头上,白色的比灰色小一圈,羽翼也更漂亮, 柔顺华丽,亮晶晶的像镶了碎银。   “江思昭”骄傲地拍拍翅膀, 向小灰鸟炫耀羽毛。小灰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思昭”,绿豆大的眼珠一动不动,眼神充斥毫不掩饰的惊艳。   “江思昭”昂首挺胸地在原地走了半圈,正想扑扇翅膀飞走,小灰鸟从后面扑了上来。   像只小山压在“江思昭”身上。   “啾!”   放开我!   “啾啾啾。”小灰鸟很激动。   我喜欢你,跟我□□吧。   “啾啾!”   妄想!   江思昭气得眼红,用法术把身上的小灰鸟击倒,爪子撑着地缓缓起身,他拍了拍羽毛上的灰,对小灰鸟怒斥:“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你是鸟,我是人…我是妖,兽妖殊途,你怎能对我起这等狎昵之思!   小灰鸟歪头,圆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似乎在思考何为人各位妖。   江思昭扶额,心想自己跟一只六识未开的小胖鸟计较做甚。   又对小灰鸟说了一些诸如安分守鸟类的话,才拍拍翅膀起飞。   昭华殿外面的小院没设结界,江思昭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飞到殿墙一扇窗前,再往里飞——啪叽——   脑袋撞上窗户上的结界,小白胖鸟被弹飞,往后咕噜噜滚几圈才堪堪稳住身形。   “啾,啾啾!”   嘶,好疼!   江思昭泪眼花花地揉了揉脑袋,面前结界闪过一道凌厉的金光,似乎在警告外来入侵者。   师兄竟把他当做“外来入侵者”。   江思昭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劲,不死心地凝着面前的结界,暗中盘算该如何通过。   越阻止他进入,他越要进去一探究竟。   小白鸟绕着昭华殿飞了一圈,想找寻结界的漏洞。   但这结界是裴长砚亲手布下,怎会有漏洞?   此法行不通。   江思昭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落在殿外的台阶,红豆大小的眼珠咕噜噜转动。   有了!   他从芥子袋拿出一块师兄送予他的玉佩。   玉佩里藏了一股师兄的灵力。   他将这股灵力取出变成一个小圆形罩,自己躲进去,再操纵小圆形罩穿过窗户。   成了。   小白鸟跳出圆形罩,江思昭爪子落地,他躲在珠帘后,翅膀悄悄扒开帘子往里看。   大殿之上,裴长砚与雪华宫主分坐两侧。   江思昭屏息偷听了会儿,什么修炼,什么求生,什么丹药的,他没听出什么门道,只当两人是在闲谈。   既只是闲聊也设一层结界,未免也太小题大做。江思昭扁着嘴p在心里诽谤。   他拍拍翅膀,更没心理负担地往殿里飞去。   “听闻无忧仙尊近日突破了元婴初期。”林移突然道。   裴长砚不动声色地应下,“无忧本就天赋上承,近日勤奋了些,自然能够突破。”   飞到一半的江思昭闻言快速拍了两下翅膀,身后的鸟尾巴也往上翘了翘。   哼。   林移恍然掀眼,回头往某处望去,利剑般的视线如有实质投到小白鸟身上。   一道凌人的剑意直逼面门,江思昭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另一道法术捆住爪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最后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捏住,连同翅膀一同被禁锢。   江思昭:“啾!”   林移目光讳莫如深。   裴长砚将小白鸟装进袖口,神色一如既往冷淡,“自家小宠,一时顽皮飞出了笼子,惊扰了林宗主。”   “无妨。”林移收回视线,羽睫遮住眼底晦暗:“既是小宠,裴掌门可要看管好了。”   裴长砚不语,接着方才的话题:“林宗主既已做好打算,本尊便不再相劝。只是需告诫林宗主一句,此法凶险,百年来未有过先例,事后是何结果林宗主需一力承担。”   林移秾丽的面容恍然扭曲,她弯了弯唇,声线愈发寒凉:“自是如此。”   袖口空间狭窄,江思昭仿佛滚在榻上,全身上下蒙在被窝里,翅膀下爪子下都是柔软的床单。   “啾啾,啾啾!”   好热,快放我出去!   话音刚落,袖口猛地往上一掀。   小胖鸟咕噜咕噜,像在床单里荡秋千,等到衣袖平稳,在里面摔了个屁股蹲。   “啾……”小胖鸟呆坐在原地,翅膀不知所措地拂了拂脑袋,“啾啾……”   好疼……   顾不上其他,江思昭此刻只想从这个巨大的黑网里出去,他撑着身体做起,拍了拍网面,喊道:“啾啾,啾啾啾啾啾!”   师兄,是我,快放我出去呀!   不多时,有光的地方伸进来一个东西。   “啾?”江思昭小碎步蹦上前,低头看到是师兄的手掌,眼睛顿时一亮,“啾啾,啾啾啾!”   师兄,快把我拿出去!   没等师兄先来捉他,江思昭主动跳上裴长砚的手掌,脑袋讨好地蹭了蹭腕骨。   “啾啾啾啾啾!”   师兄我好了!   如预想那般,裴长砚将小胖鸟从袖子里托出来,又噗噗两声,小鸟化成少年人形。   江思昭搂着男人的脖颈,乌发倾泻垂在腰际,他两只膝盖跪在男人大腿上,一双清润的眸子盛着些许笑意,愈发明亮。   他笑意盈盈地注视着男人:“师兄。” 第64章 裴长砚维持着方才与人交谈的姿势,背脊端正挺直,睫毛垂落   裴长砚维持着方才与人交谈的姿势, 背脊端正挺直,睫毛垂落,深不见底的眼瞳映着腿上的少年。   遒劲有力的小臂横在少年腰后, 只需轻轻一抬便能把人捞捞禁锢在怀里。   裴长砚却始终未有动作。   江思昭转头瞄到殿外的身影消失, 才彻底放松,扭回身体:“师兄,最近很忙么?”   裴长砚启唇:“尚可, 无忧又想要做甚?”   江思昭顿时拉下脸, 气得眉心紧蹙:“我不过是问一问,关心师兄,师兄竟当做我是别有所求?”   说着, 就要从裴长砚身上下去。   裴长砚总算有了反应,胳膊托着江思昭的屁股, 一把将人抱在胸前。   “啊!”江思昭惊呼, 因为害怕掌心紧紧抵着男人的肩颈,生怕摔下去。   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 江思昭一怔, 好像之前也有个人这般戏弄过自己。   是谁呢?   没给江思昭思考的机会, 裴长砚垂眼, 寸寸视线肆意侵略着师弟秾丽的脸,怀里温软的身体在灵力的温养下彻底变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诱人采撷。   裴长砚黑眸闪动,突然喟叹一声:“昭昭长大了。”   从惹人爱怜的少年长成了摄人心魂的妖精。   追溯至上古时期,花妖属于魅妖一族,如今他不再约束江思昭用妖族术法修炼, 江思昭原先的妖族本性逐渐显现。   这般坐着很不舒服,硌屁股。   江思昭眼眶无意识地分泌泪珠, 水润的杏眸毫无气势地瞪着人:“师兄,放我下来。”   “不放。”裴长砚回得很迅速。   江思昭有些生气了,生气的同时想起自己闯进来的初衷,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涩蔓延心头。   一委屈就容易口不择言,“为何不放我?师兄怕不是认错了人,我不是林宗主,没有林宗主那么聪明那么厉害,能为师兄分忧。师兄不放的应是林宗主,关我何事?”   “胡言乱语。”裴长砚眉头紧锁,声音越发寒凉:“昭昭,是否是师兄太过惯你,让你什么话都说得出!”   惯?   江思昭眼尾霎时红了一片,冷声道:“那从今以后不要你惯了,你既早已烦我,为何不让我下山离开!”   “离开”二字是裴长砚的禁区,偏偏江思昭恃宠而骄亦或是浑然不觉,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裴长砚逆鳞。   江思昭红着眼,挣扎道:“裴长砚,松手。”   “不松。”裴长砚面色阴森。   体内那个声音又开始叫嚣,把他关起来,让他只为你一人所见,不给他穿任何衣物,整日雌伏在你身下,做任何事都只能颤抖得喊师兄让他代劳。   男人的大掌在身下绕了个环,江思昭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睛骤然瞪大,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裴长砚胸脯重重起伏,眼里浓重的欲望再也控制不住,他掐着江思昭的下颌,太阳穴青筋跳动,嗓音森然如同坠入冰窖:“昭昭,这是你自找的。”   大手一挥,四周陈设霎时变化。   光线昏暗,似乎处于一片虚无之中,周围一片漆黑,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个巨大的由上古玄木制成的温床,金色的藤蔓从床头缠绕至床尾,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裴长砚横抱着师弟,一步一步走向温床,将熟睡的少年放到榻上。   少年身体甫一沾床,金色的藤蔓如同通了人性,缠上少年莹白的脚腕,一路往上到腰肢,将少年禁锢在榻上。   裴长砚坐在床边,指腹顺着藤蔓游移的地方一处处抚去,抵在江思昭唇边,往里重重探去。   他没有用法术强行将师弟唤醒,就这般等师弟苏醒。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也丝毫不急,慢条斯理地查看着师弟身上的每一处。   男人发冠端正,全身装束威严一丝不苟,只有一只修长的手从袖口伸出,端方正直得模样完全不像在做这种狎昵之事。   反观江思昭,却远远没有那么冷静。   裴长砚并未封住他的五感,少年面色酡红,双眸紧闭,露出的长睫细细抖动,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像在经历何激烈之事。   终于,少年受不住似睁开眼,被蹂至红肿的薄唇微张,胸腔不断起伏。   他迷蒙地往前望去,依稀看到男人的身影:“师、师兄。”   男人沉沉应道:“嗯,师兄在。”   江思昭对自己的境地浑然不觉,脑袋昏沉沉的很难受,伸出胳膊等师兄将他抱起,头无力地趴在男人肩颈,环视四周疑惑道:“这是何处?”   裴长砚未答,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少年后背。   以为师兄没听到,江思昭仰头:“师兄?”   “幻境。”   幻境?   江思昭愕然,连忙问师兄:“我们怎么掉到幻境里了?”   说着,他指尖攒动,尝试施法寻找幻境出口。   “师兄!”江思昭低头看着空无法力的掌心,脸色霎时惨白:“我的法力不见了!”   他辛辛苦苦修炼了数日才积攒的灵力一丝都没有了!!   似乎忘记几个时辰前与师兄的争执,抬头见裴长砚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江思昭急的扒拉他的袖子。   一边扒拉一边在他耳边喊道:“师兄,你快看看自己的法力还在吗?”   裴长砚将师弟的手包在掌里,另一手摸到他的小腹,没有方才鼓,他启唇问道:“想用膳么?”   惊叹师兄竟然这个时候还能问他要不要吃饭,江思昭跪在床边,不断摇晃裴长砚身体,尝试唤回师兄理智:“师兄,师兄!我们被困住幻境里了!”   “我知道。”   “知道怎地如此镇定?”   裴长砚深深望着眼前的少年,乌发倾泻,朱唇红润,一双清润的眸子含着几分紧张。   睡着时再乖巧也到底不如苏醒时生动。   裴长砚喉结滚了滚,眼眸晦暗,鼻腔涌出的气息愈发灼烫。   江思昭忍不住瑟缩,手从师兄身上拿回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师,师兄?”   他看清了男人眼里的欲望,却不懂这是何意。   脑袋飞速运转,突然想起了与师兄的争执。   那点隐隐约约的害怕顿时变为生气,江思昭抱着胳膊,秀眉一拧转头冷冷地对师兄说:“你走,我不要你。”   猎物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裴长砚好整以暇地与人周旋:“不要我,要谁?”   江思昭蹙了蹙眉心,赌气地说出几个人的名字:“怀月,沉舟,修远,南言……”为了气师兄,连凤澜也说了,“凤澜……都行,反正不要你。”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的轻笑,似是嘲讽,也是感叹师弟竟然能如此天真。   “昭昭,可还记得狐狸和书生的故事?”   狐狸和书生,那个师兄杜撰剧情的话本。   江思昭瞥他一眼,“记得,提这个做甚?”   裴长砚又轻笑一声。   还没来得及猜这声笑的意思,江思昭便感到身下一凉,几近透明的衣衫下一条粗壮的金色藤蔓顺着脚踝往上,眼睛猛地瞪大,藤蔓缠住手腕,另一端束在床头。   “师兄!”吓得惊呼。   “别怕。”裴长砚温柔地撩起江思昭耳边的发丝,清凉的唇在师弟额头碰了碰,“师兄在。”   江思昭身体动弹不得,片刻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着裴长砚,“师兄,你…你…”   裴长砚不紧不慢地抽出发冠,小臂抱起师弟,将外袍垫在他身下。   指尖触到透明衣带,探到江思昭如今境界:“元婴后期?”   “放开我!”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江思昭羞愤:“自是不如师兄。”   裴长砚意味不明地勾唇,弯身在师弟耳边:“那想赶上师兄么?”   江思昭没懂。   紧接着身上传来的触感让他大惊失色,“啊!”   “双修。”裴长砚抽出手,居高临下地凝着人,“由不得你。”   记忆被拉回多日前荒唐的一夜,不,是两夜。   ……   眼皮很重,分不清今夕何夕,周围仍旧是一片虚无,没有任何光线,不见天日。   在一阵酸痛中苏醒,江思昭一睁开眼,昨晚的一幕幕如同潮水涌进脑海,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滚落。   师…师兄怎能如此……强迫于他!   江思昭想不明白,莫非是裴长砚还在记恨他当日的引诱,故采用此法才报复自己。   报复。   这个词一经冒出来,少年呼吸猛然停滞,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喘不过气。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仇人才会用这个词。   没曾想他与师兄也会走到这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当日是他鬼迷心窍,如今师兄把他关了起来。   但事已至此,实在无法再挽回。   不过双修后,身体的灵力倒是恢复了,甚至比原先更盛。   心里涌进一丝慰籍,他撑着酸麻的身体坐起,嘴唇破了个口子,脸颊滚烫,愤恨地拿裴长砚的外衫擦干净身下之物。   一边掉眼泪一边对着玄衣骂:“裴长砚,我讨厌你。”   不多时,幻境中响起一阵脚步声,江思昭哽咽着抬头,男人的身影逐渐显现眼前。   裴长砚端着上好的桂花乳酪,坐到床边。江思昭咬着牙,一把将碗推开,嘭——瓷碗摔碎在地。   裴长砚眼神没分给地上乳酪一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年,“不想用膳?”   “那便接着“修炼”。” 第65章 江思昭闹过,求过,想让裴长砚把自己从幻境中放出去,却都以失   江思昭闹过, 求过,想让裴长砚把自己从幻境中放出去,却都以失败告终。   甚至他的“斗争”只能换来男人轻飘飘的一句:“你乖。”   在裴长砚面前, 他所有反抗不过是小打小闹, 不值得一提。他纵然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法说动裴长砚一分。   江思昭彻底生气了。   什么都哄不好他了!   或许他早该放弃的,师兄一向说一不二,凡是说出口的承诺, 下过的命令无论多难皆会实现, 无人能更改。   每日,他在一身酸痛中苏醒。   四周依旧是一派虚无,缥缈的光线堪堪点亮这里, 他低头一眼看到脚腕处的藤蔓,又是一阵心累。   男人身影会在此时出现, 像故意掐着点, 他刚醒就出现在这里。   江思昭抬眼睛闭着,像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存在, 继续尝试运气。   “昭昭。”   喊他也不应。   “那处可还疼?”裴长砚坐到床边, 大掌托起师弟白玉般的脚在手里揉捏, 一点一点往上, 江思昭的神魂开始不稳,睁开眼一把抓住大腿处的掌心。   “不疼。”   “疼也是你造成的。”   裴长砚无言,法力自师弟脚心往上注入,像一团清凉的泉涌过全身,瞬间江思昭感到身体一阵轻。   “现在呢?”裴长砚问。   江思昭冷笑,顺带着连瞳仁都浮起一丝冷意, 他注视着男人:“掌门,你在惺惺作态吗?”   “莫要胡言。”裴长砚拧了下眉。   顷刻之间, 江思昭像头暴怒的小狮子从床榻弹起,胸脯剧烈地起伏。   “裴长砚,你到底要关我多久?”   “未定。”   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江思昭感到深深的无力感,眼神充满愤恨,勾子般的眼尾泛红。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师兄为何会将他关在此处。   “为什么?”他哑声质问裴长砚。   却在问出声这刻突然顿悟了。   师兄跟那些男人一样想要他。   想占有他。   无关爱,只是欲望。   想通之后,如同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身体,强烈的窒息几乎要将他吞噬。   从得知自己炮灰总受的身份,他怀疑过周围所有人,却从没想过师兄竟也是其中一员。   师兄向他说不在意那晚的“荒唐一夜”,他信了,于是像往日那般与师兄相处,却没想到师兄竟然打着这种主意。   关他,强迫他双修。   江思昭很失望,但相比失望更多的是伤心。   他从小被宠到大,几乎没怎么受过委屈。性格被裴长砚宠得娇纵自私,虽然下山一趟变得成熟不少,知道为旁人考虑,却又在回玄灵山后的这段时间被裴长砚纵了回去。   原先因为故意引诱对师兄愧疚,如今也是一丝都没剩下。   “我讨厌你。”江思昭红着眼,表情清冷倔强,越发讨人爱怜。   裴长砚将人按在胸口,掰开师弟紧攥的拳头,放在手掌里揉着。   似乎是叹了声气,转而问道:“可要用膳?”   江思昭:“……”   他都这样了,竟然还问他用不用膳?   他猛地推开男人,指向外面:“不要,你走。”   裴长砚被推着站起身,头顶的玄木发冠高高束起,玄木表面映着江思昭恨意满满的脸庞。   睫毛垂落,深黑的瞳眸拢在阴影里。   江思昭莫名有些发怵。强撑着身体瞪向男人,看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幻境尽头,才松了口气。   呼——   身体骤然卸了力,他往后躺回床榻,一股浓重的疲惫蔓延全身,睫毛缓缓合拢。   不行。   他不能坐以待毙。   得想法子离开。   江思昭思绪缓慢,却条理清晰。   在这之前,他得先把自己的法力要回来,没有法力什么都没做不了。   直接要肯定不行,那便……只有…   很轻地咬了下唇。   只有双修。   每次双修后,他的灵力会恢复一段时间,约莫小半个时辰,过了这段时间,灵力又会被收走。   应该是裴长砚给他下了某种咒术。   江思昭咬着腮边的软肉,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跟裴长砚双修。   不是什么难事。   他原本就不排斥双修,他只是讨厌裴长砚关他强迫他。   在修炼里双修是最省时省力且最有效的一种法子,而且对方的法力越深厚,双修就越灵效。   因此有些想一飞冲天的修士,不怨吃老实修炼的苦,会专门引诱大乘期的宗师与自己双修。大乘期宗师实力深厚,普通修士与其双修一晚,至少能提升一整个境界。   这些日子日日与裴长砚双修,江思昭的境界得到突飞猛进,不仅突破了元婴,几乎到达了化神中期。   这在半年前,他压根想都不敢想,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到化神境。   丹药只能堪堪把他堆到元婴,化神境可是实打实地需要深厚的灵力。   由此可见,裴长砚的法力深不可测。   与师兄硬碰硬的念头再次被划掉,江思昭抱着膝盖,手指在毯子左边的圈上划了一个叉。   不能硬碰硬,那便只有这一个法子。   ……   几个时辰后,裴长砚又进了幻境。   江思昭猜测应该是他处理完了山门事务。   心里藏着事,他变得十分警惕,视线追随着男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看到了男人眉间一扫而过的疲色。   江思昭顿时愣了下,印象中这是第一次看到师兄疲惫,胸口深处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麻麻的。   玄灵山上下几千弟子,一应归裴长砚管,每日山门上上下下大小事务都需要过裴长砚眼,的确是一项很重的工程。   嘴唇不自觉抿起,他在心里念叨:那么忙还有闲心关他,也不怕猝死。   都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裴长砚伸手将师弟紧蹙的眉尖抚平,沉声道:“明日让你弟子进来陪你如何?”   “弟子?”江思昭眉心皱得更深了,“让他进来做甚?看我被你囚禁吗?”   裴长砚一噎。   “不要便不要罢。”   “谁说不要了?”江思昭仰头瞪男人,“掌门师兄那么忙,平日这里就我一个人,你想把我憋死吗?”   话音刚落,身后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江思昭脸霎时一红:“你!”   “不许胡说。”拍完,裴长砚没移开手,就着肉浪来回摩挲,语气不自觉压低:“有师兄在,你不会死。”   江思昭才顾不上什么死不死的,被男人轻佻的动作气得炸毛,团吧团吧身下的软枕砸进裴长砚怀里。   裴长砚丝毫没恼,还有闲心纵着江思昭打闹,等人累了再搂进怀里抱着。   砸也砸了,打也打了,江思昭认命了,懒得再费力反抗,气呼呼地揪着男人的袖口。   “我能指定弟子么?”   裴长砚心情好,答应了。   “可以。”   “那我要沉舟,李沉舟。”   裴长砚眸色一滞,薄唇轻启:“换一个。”   江思昭:“?”   “我就要他。”   “理由。”   “没有理由。”   江思昭嘲讽似的弯起唇:“既然不让我选,为何一开始要答应我?掌门师兄果然一言九鼎。”   语气微沉,“昭昭。”裴长砚深深地看怀里少年一眼。   胸口恍然一空,仿佛有何物在不受控制地流逝。   等他细究那流逝的物什,就会发现上面刻着“后悔”二字。   他似乎做错了一件事。   他不该,也不能让一个分身在江思昭心里占据这等地位。   上次产生这种情绪还是在江思昭年少时,妖印不甚破裂,爆发潮热,彼时他作为江思昭最信任的师兄竟然与他做了那档子事。事后裴长砚第一次尝到后悔是何滋味。   时隔多年,裴长砚再次尝到这种滋味。   不同的是,当时裴长砚只能用抹去江思昭记忆的方式挽回“错误”,而如今裴长砚可以选择销毁分身,让“他”彻底消失。   “为何是他?”   裴长砚指腹捏在少年下颌,让人不得不正视自己。   江思昭眼珠乱动,睫毛如同蝴蝶上下翩跹。   还能为何?   当然是他只记得李沉舟的名字了!   整个至清峰他认识的弟子统共不超过五个,寂怀月走后又少一个,在剩余几个里,最厉害的就是李沉舟。   他还准备要靠逃走这里,当然得找一个厉害的帮手。   不可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诉裴长砚,江思昭随便编了个理由:“还…还能为何?沉舟,他…他是我的关门弟子,自然不一样。”   裴长砚眼眸晦暗,品着这几个字,“关门弟子。”   “与寂怀月相比如何?”   寂怀月,李沉舟,萧见……甚至那个凤澜,太多了,分走江思昭视线的人太多了。   要是他们都消失该有多好。   “怀月?”江思昭瞄着师兄脸色,声音默默变软:“与怀月有何关系?”眼珠咕噜噜一转,他探身抱住男人腰身,“都比不上师兄。”   话音刚落,男人腹部肌肉倏地一紧,硬邦邦的硌着江思昭的脸。   “都,都不如师兄。”   心一横,江思昭伸出胳膊,怯生生地环住男人肩膀,主动把唇送了出去。   少年仰着头,杏眸含水,乌发垂散在身子两侧,像摄人魂魄的妖精,让人甘愿把性命都交于他。   他不会亲人。   只会用软舌小猫似的舔舐。   裴长砚垂目,额角青筋鼓起,眼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强大的意志力让他没有将人揉进怀里。   倒是江思昭先耐不住,亲了许久见男人毫无反应,带着恼意喊了男人一句:“师兄……”像是催促,也像是撒娇,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男人苦苦维持的理智顷刻瓦解。 第66章 江思昭要逃。  他不能一直被囚在此……   江思昭要逃。   他不能一直被囚在此处。   纵然玄灵山是他的家, 为了能摆脱被囚,他也要忍痛离开这里。   师兄疯了,他不能陪师兄一起疯。   江思昭拢了拢衣襟, 尖瘦的小脸藏在领子里, 雪白雪白的肌肤只露出一点,乌黑发亮的眼珠缓缓滚动。   一阵窸窣,有人穿越结界。   以为又是裴长砚, 江思昭故意没反应, 呆坐在床榻,裹着松散的衣裳,一动不动恍然三角饭团。   男人靠近, 视线黏在少年身上,随后弯身恭敬行礼:“弟子李沉舟, 拜见师尊。”   嗯?   沉舟?!   如临救星, 江思昭一下掀开被褥,“沉舟, 你来了!”   李沉舟压下眼底不易察觉的喜色, 应道:“是, 弟子来了。”   “那好。”   江思昭警惕地捏了个诀, 摆手让李沉舟靠近:“沉舟,你过来,我...为师有话要与你说。”   一阵沁人的馨香扑面而来,颈子皓白,盈盈地在李沉舟眼前绕。   李沉舟喉结滚了滚,俯身作出侧耳倾听姿势。   将自己的逃跑计划一字不落告诉了李沉舟。   江思昭浑然不觉, 言罢主动执住李沉舟右手,水润的眸直勾勾盯着:“沉舟, 你会帮我的是吗?”   李沉舟:“......”   早知江思昭会与他说这种事,未曾想会说得如此详细。   识海之中,金色云朵消散,嗖地钻出结界。   那金色灵力的尽头正是昭华殿。   李沉舟:“............”   一时之间不知是何情绪更胜一筹。   “弟子...”   江思昭不敢相信:“沉舟,你不愿...?”   “愿,”李沉舟迫切,“弟子当然...”愿字未出口,被一股强劲的灵力生生阻塞在喉头。   拳头一点点攥紧,他黑着脸,意识顷刻间被拉到识海中。   金光化成银剑立于半空之中,恍如仙人之姿,但李沉舟知道裴长砚这辈子都成不了仙。   纵然他们本为一体,就这一点李沉舟异常解气。   他懒散低头,“主人。”知晓裴长砚将他拉进去所谓何事,二话不说,开门见山:“主人可要阻止师尊离开?”   银剑未有变化,只是杵在那里,岿然不动,却是李沉舟此生越不过的大山。   漫长的等待,久到他都在暗自思忖偷偷逃离。   “不用。”裴长砚讳莫如深,“由他去吧。”   李沉舟一惊,嘴欠地问道:“他要走你也不拦着?”   幽森的视线隔空传来,寒凉的一眼,李沉舟噤了声。   下一刻,意识被一股大力强推出去。   李沉舟回神,映入眼帘的便是江思昭焦急的脸蛋,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睫毛如同小刷子。   无声的拒绝,江思昭轻叹,道:“罢了,沉舟你就当今日没听到我说的这些话,是我思量不周,未曾想过来日你若是被师兄问责,我无法护你。”   李沉舟:“......”   一把抓住收回的手,“师尊,弟子愿意!劳师尊教导多年,弟子会尽全力助师尊离开此处。”   江思昭动容,摇头拒绝:“不行,若是事后问起你无法与师兄交待。”   “那便不交代!”李沉舟破釜沉舟,眼瞳坚定:“弟子愿追随师尊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少年剖白炙热直白,饶是江思昭也没忍住心颤了下,不过是刹那。   经过那么多事,他心境有颇多变化,正如此刻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去给李沉舟造成麻烦。   他于李沉舟没有那种意思,自是不能白白耽误一个年岁正好,前途无限的少年前途。   “沉舟。”江思昭跟人说清楚,表情霎时正经严肃。   李沉舟登时正色,黑瞳灼灼地盯着,似是要将人永远刻在心里。   “我...为师,对你只有师尊对弟子的感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弟子不在乎!”言罢,李沉舟想起一件十足重要之事,身形逼近:“与对寂怀月是相同的么?”   “自然,不偏不倚。”   谈不上高兴,至少他能从此回答中确定江思昭对寂怀月无别的情感。   有人跟他一样单相思。   “师尊,还真是...公平。”李沉舟勾出一个不那么轻松的笑容。   江思昭浑然不觉地点头。   “弟子协助师尊破除结界。”   “嗯。”   结界本就是以裴长砚灵力所化,李沉舟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开,破开那刻江思昭灵力如期而至。   涓涓细流划过丹田,熟悉的暖意包围身体,他恢复法力了!   江思昭翘了翘嘴角,察觉到旁边弟子目光,顿时压平嘴角装深沉。   “辛苦你了,沉舟。”   他丝毫没怀疑李沉舟为何如此轻松便破了裴长砚设下的结界,反倒对其刮目相看,“你的法力长进许多。”   李沉舟本就天赋异禀,修炼多日至如今地步,破开一个结界无需多奇怪。   “师尊教导得好。”   一句话又把江思昭哄开心了。   特别是他眼下还在与裴长砚闹别扭。   看到没,师兄,我的弟子已经有你当年风采了!   翘起尾巴,江思昭在心里念道。   裴长砚:“......”   捏了个瞬移咒,江思昭来到玄灵山头,下面便是山下。   “沉舟,你当真要与我一同下山?”他又问了李沉舟一遍。   选择慎重,关乎一个少年的一生。   待在玄灵山,李沉舟前途无限,不日甚至能成为一山之尊;与他下山,此生便会在躲藏之中或是一辈子隐于世间。   他年岁至此,隐居没什么的,但李沉舟正当意气风发。   “弟子何曾骗过师尊。”李沉舟邪邪地勾唇,熟悉的吊儿郎当味又回来了:“若是师尊觉着对不住徒弟,便以身相许,成为弟子的道侣如何?”   !   “胡言乱语!”江思昭耳尖浮起一缕薄红,扭过头不再盘问,眸子视向远方。   山下云雾缥缈,不起眼的尘埃漂浮在半空,正如他日后飘零不定的人生。   江思昭扬手,破开一道结界口子,随即对李沉舟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沉舟笑了声,腾空追上江思昭的身影。   怎么会呢?我的师尊。   应当是你不要后悔。   我很幸运,能被你选中。   ......   只希望此去能走得远些。 第67章 嗯?  前方身影忽地停步,李沉舟问道:“怎……   嗯?   前方身影忽地停步, 李沉舟问道:“怎么了?”   江思昭一摸口袋,他的手镯不见了!   那是他及冠之时的生辰礼,他以为放在芥子袋里, 但没有——眼下翻了几圈却没发现。   丢哪去了?   李沉舟察觉有异, 试探道:“此物...于师尊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   他都要离开玄灵山了,那是他唯一的念想。   若是折返回去, 有很大的风险会被发现。   一时之间, 江思昭陷入两难。   那可是师尊留给他的遗物。   犹豫再三,江思昭还是决定折返去拿:“沉舟,你在此处等我, 我很快回来。”   若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便也罢了,偏偏师尊仙逝前恳切嘱托一定让他随身带着。   他嫌那珍珠手镯戴着不方便, 日常都放在芥子袋里....何时不见的?   莫非是那日?!   江思昭恍然瞪大双眼, 接着紧抿起唇,耳垂冒出一点薄红。   可恶!   只有那时。   芥子袋被他放在衣裳里, 丢在地上, 顺着衣裳滚到床底。   !!!!   江思昭扶额, 要被自己蠢死。   “师尊, 弟子陪你一同。”   “不用。”   多个人多份暴露的风险。   江思昭心里有数:“不必,我会很快回来。”   “放心,沉舟。”   这是李沉舟听到的江思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回去的路很熟悉,江思昭拍拍翅膀,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白胖鸟。   一次就成功。   江思昭沾沾自喜,他现在法力是真的可以。   说不定, 说不定还能跟某人碰一碰呢?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他多少有点自知之明。   希望不要碰见师兄, 希望不要碰见师兄,希望不要碰见师兄......   做完祈祷,小白胖鸟扑腾起飞,往昭华殿赶。   昭华殿空无一人,偌大的宫殿隐在漆黑,平生冒出一股阴森劲。   小胖鸟悬停在半空,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明明已经飞进去了,又飞出来看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这一点都不像昭华殿。   昭华殿明明灯火通明,他无论多晚来都是亮的。   不对劲。   难不成是下山出任务?   江思昭顿时反应过来:那不是更便于他偷偷溜进去!   小胖鸟激动地扑扇翅膀,一个猛冲扎进殿。   手镯,我来了!!!   还好他在自己的衣裳上留有一缕灵力,顺着灵力指引,他轻而易举找到幻境入口。   江思昭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咻——入口封锁。   他只顾得上找自己的衣裳——靛蓝色外衫,腰间还有一条很精致的绦带,江思昭最爱的衣裳之一。   正正挂在床榻旁边的衣架。   小白胖鸟噗噗变回人形。   江思昭低头看自己现在的装扮,素了吧唧的白衣,不好看。   趁现在没人,他捏了个诀,将衣架上的衣服换到身上,顺便扎起头发,绑了个朴素的结。   少年姿容秣丽,高马尾缀在脑后,生机蓬勃,鲜亮的衣服衬得脸蛋更加漂亮。   手镯果然就藏在袖子里。   江思昭取出珍珠手镯,说是手镯,其实就是一根细线缀了颗血玉珍珠似的东西。   起初,他以为这血玉珍珠里面定然藏着玄机,但在他身上带了那么多年,江思昭渐渐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珍珠手链。   但因为是师尊送的,意义就大不相同。   除却那些严厉的训斥,师尊待他极好的。   江思昭擦擦手链中央的珍珠,重新戴上手腕,皓腕如月,血珠至于肌肤之上,如同雪中一抹艳红,隐人狎思。   手镯拿到了,该走了。   江思昭放下胳膊,正准备捏个变形诀,余光瞥到完好无损的结界。   眸子里升起一个小问号。   入口呢?   总算意识到不对劲,他施法决定强力破除,木系灵力击到结界,像砸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中。   他分明看到——灵力被结界吞噬进去了。   江思昭惶恐后退,后背碰到硬物,他小声惊呼,如同惊弓之鸟,直直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幽眸。   师,师兄?!!!   “你怎么在这?”   “昭昭以为师兄在哪?”裴长砚反问。   江思昭哑口无言,他自知逃不过师兄的法眼,此刻所有解释都苍白无比。   干脆不解释。   他破罐子破摔:“我要下山。”   似乎知晓江思昭此生逃不开了,裴长砚反倒气定神闲起来:“去哪?”   “反正不在玄灵山。”   “离开了玄灵山,你还能去哪?”   一句话将江思昭惹火,他啪地甩开裴长砚的手,恨恨地瞪着人:“哪都可以。师兄怕不是忘记我一个人在山下待了许久还好好的!”   男人神情有所变化。   江思昭猛然心里一颤。   差点忘了,师兄下山寻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怎能拿这个说事!   “师...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思昭挽回,语气越来越弱:“我只是想下山。”   “原因。”裴长砚居高临下,挺拔的身躯小山般立在装点漂亮的师弟身前。   原因你不知晓吗?   江思昭抬眸,轻飘飘地瞟了裴长砚一眼,细长的眼尾泛起若隐若现的绯色。   你对你的师弟做了这种荒唐事,还要我说嘛?   在心里嘀咕一通,江思昭突然想起自己也对师兄做过同等荒唐之事,心虚起来,甩甩头止住思绪。   正欲言说,腕口的血玉闪烁顷刻间,江思昭脑袋模糊,师兄的脸扭曲化成烟雾,烟消云散。   意识被一股强力抽离。   四周空间歪曲变换,江思昭眨眨眼,入目的竟是一片虚无。   师兄又要关他!   江思昭首先想到。   不行,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师兄囚在不见人影的幻境里。   与上一个幻境如出一辙,四周漆暗,忽地,一缕光线从不远处照进。   江思昭登时往那处跑去,脚步急促,心跳如擂鼓般想起。   他不要再被关在此处。   跑上前方发现那光线是一片镜子发出的,镜子并非完整,而是碎成大大小小的块,悬浮在四处。   江思昭伸出手,想摸摸这镜子是否为实物。指尖刚一触及镜面,金色法力从镜中发出,环绕在他周身。   起初毫无章法,渐渐化成两个小人。   细细看去,那一大一小可不是他跟裴长砚! 第68章 画面光怪陆离,每一幕却都像江思昭做的那个预知梦。   ……   画面光怪陆离, 每一幕却都像江思昭做的那个预知梦。   不同碎片像是他与裴长砚的每一世,那些对他予取予夺的人,仙, 魔此刻终于有了脸。   他以为占有自己的是不同主角攻, 到头来却全是师兄!他以为自己是话本里的总受,原来都只是一场梦境!   ——师兄的梦境。   江思昭后退半步,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为何如此笃定这是裴长砚的梦境?   他站在裴长砚的识海里, 所见只能是梦境, 或是师兄走火入魔时的绮思。   原来,一直困扰他的总受身份竟然是一场荒唐。   江思昭重重沉下一口气,眼尾渐渐泛红, 从未侵袭的酸涩遍布全身。   他要走。   更加坚定此想法。   走得远远的。   他转身便要离去,却见不远处裹挟着金光的男人缓步前来, 余威荡平识海, 一如既往高高在上。   这便是如今第一仙门,天下第一人裴长砚。   在世无人能在他眼前抬得起头。   江思昭才不管他是谁, 甚至没看他一眼, 便往外走去。   “无忧。”   “松手。”   “昭昭。”男人低沉的嗓音或有无奈。   江思昭喉头阻塞, 他无法接受师兄竟然那么早便对自己起了心思, 更无法接受他竟一字未提,表面做他光风霁月的师兄,背地里起这种龌龊想法。   “松开!”   裴长砚只撩了下眼,便一切了然。   “你看到了?”   江思昭闭了闭眼,刷子般长睫轻颤,哽咽:“师兄, 你知道,我最信你。”   我最信的便是你啊......   裴长砚心疼到极点, 尊贵的掌门低头认错:“抱歉,是师兄的错,情之所起,连我也无法抑制。”   丹田中央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绵针刺骨,道心堪堪破碎。   裴长砚面上未显,捉住师弟颤抖的拳头,一字一句声线平稳:“你如今知晓我的心肝,能否给师兄一次机会。”   “你是我师兄。”   “那又如何?”像没读出江思昭此话何意,裴长砚道,“古往今来,师兄弟结成道侣的例子比比皆是,为何到了你我这里不行?”   江思昭红着眼,说得更明白些:“我把你当兄长。”   裴长砚一滞,从善如流:“与兄长的例子也多得是。”   江思昭:“......”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竟然如此无赖。   “不行。”他轻柔地抽出手,周身冷淡,像朵骄矜的海棠。   “为何?”   “我不想成亲,也不想结道侣。”   裴长砚指尖并起,摩挲着布料下的弧形玉佩,危险的气息弥漫而来。   “是不想成亲,还是不想与我成亲?”   “当然是不想成亲!”江思昭轻飘飘地瞟他一眼。   裴长砚面容稍稍松动,“不成亲也可。”   “哦?”   “一辈子陪师兄待在玄灵山。”   “那与成亲有何区别?”江思昭怒了,他算是明白,这老男人是变着法地不让他走。   裴长砚好声好气地说,客观地说,并加以诱惑,“昭昭,外面危险,你不在师兄跟前,师兄难免有疏忽之时。如若你留在玄灵山,师兄保证每七日便带你下山玩一次如何?”   从客观上来看,江思昭的妖族身份的确不适合在外久待。   雪华宫主每每来与他商讨猎妖,都被裴长砚堵了回去。雪华宫主家中人均为妖所害,对妖族憎恨人之常情,但涉及江思昭,便都没了道理。   各大宗门,只有玄灵山不歧视种族,崇尚人妖魔三族和平。出了玄灵山,妖族与魔族都会被人厌弃。   他们才不会考虑好妖还是坏妖,只要是妖便该死。   江思昭也意识到这点,有所松动,态度明显变化:“真的,七日带我下山一次?”   裴长砚挑唇,英俊的面容绽出笑容,“自然。”   江思昭舔了舔唇,眼睛瞪圆,如某种小兽:“我要回为自己的山头住!”   “可以。”   只要不离开玄灵山。   “不许再关我。”   “当然。”   “也不许再冷落我。”   裴长砚挑眉。   江思昭似是不好意思,结巴道:“之前我来,弟子说,说你在与雪华宫主议事,一天还好,几天很不正常。”   竟是此事。   “好,回头我便告诉弟子,无论何时无忧仙尊来皆要放心。”   暂时没想到别的,江思昭轻轻地哼了一声。   “击掌为誓。”   金色识海中,一大一小掌心相击,师兄弟总算达成一致。   江思昭开开心心地回了至清峰。   师兄也果然如承诺地那般,没有约束他的行动,一日三餐都派弟子来送,每两日就要来送新衣裳和小玩意。   他又像最初那般快活地当他的无忧仙尊。   其实知道那些都是师兄梦境所化后,江思昭反倒松了口气。   因为在他梦到的未来故事里,还会发生仙魔大战,要死很多人。   这绝不是任何一个人希望看见的。   师兄弟就这般达到了平衡,恢复到以前的关系。   直到一日,江思昭正在打坐,突感一阵燥热。   他唤李沉舟进来时,额上的花妖印记若隐若现,他难耐地扶着床杆。   李沉舟受命于裴长砚,他看到了,裴长砚自然也看到了。   于是江思昭刚伸手让李沉舟把自己送到后山寒潭,下一秒裴长砚便瞬移至眼前。   “昭昭。”男人蹲下身,指尖怜惜地从少年额心印记抚至鼻梁,最后到饱满的唇珠。   江思昭艰难眨眼:?   师、师兄?   没等江思昭反应过来,裴长砚一把将人捞起,抱至臂弯。   江思昭毫无挣扎之力,揪着师兄清凉的衣襟,可怜巴巴地张口喘息。   “掌门——”   裴长砚漫不经心横眼瞥向那与自己样貌足有三四分相同的少年,薄唇轻启:“退下。”   纵然李沉舟再不想,也只得退出门外。   从江思昭回头的那刻,他便知晓自己再无机会。   但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哪怕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   李沉舟闭眼,终是松开了握在门把的手。   屋内,裴长砚坐在床榻边,怀里是个不安分的香团子。   “师兄救救我呜。”少年发出小兽般呜咽。   他太难受了。   五年一回的花妖潮热让他理智全无。   见裴长砚不动弹,江思昭直起身,一声比一声招人:“师兄,师兄……”   裴长砚眸光晦暗,捏住师弟下巴:“师兄以何身份救你?”   他在逼江思昭,逼江思昭将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熬到最后还是江思昭败下阵,生涩又诱惑地张口,身上汗津津的,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相,相公。”可爱的小舌抖动,江思昭眸子迷离,“救我。”   裴长砚很轻地笑了声,“好,相公救你。”   他的师弟,他的娘子。   往后余生,他们都要这样过下去。   无论是江思昭,还是江无忧,都是他裴长砚共度一生的道侣。   他养大的人,生生世世都属于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