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   作者: 山间柳   简介:   林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俏哥儿,性子大方厨艺好,上门求亲的人能从村头排到村尾。他爹娘精挑细选,结果运气不好,挑了个临时悔婚的。   然而林樾看似文静,实则是个泼辣性子,当即把那家人都骂出了门。   看似没有吃亏,实则名声还是受了影响。   村里人都觉得林樾经此一遭,想找一门好亲事是难了,林樾自己也做好了亲事不顺的准备,   哪知第二天,新媒婆就上了门,替说亲者扬言——若得此佳偶,实乃沈淮之三生有幸!   林樾:!!!   这人这个时候来提亲,莫非是日行一善?   真是个好人啊!   【攻视角】   沈淮之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对隔壁林家的小哥儿林樾心生好感,自觉家境贫寒,不该耽误他人,便将心意埋在心底,不露分毫。   哪知林樾的亲事出了岔子,沈淮之果断请了媒人上门,不求得此亲事,只希望能挽回他的名声,免他困扰。   万万没想到,林家答应了。   沈淮之:!!   *   成亲许久,林樾才慢慢发现沈淮之的心意,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动了心。   后来,两人携手并肩,听初夏蝉鸣,忙晚秋丰收,赏暮冬飘雪,看春日草木,四季轮回间,流转的是夫夫二人日益浓长的情谊。   三餐茶饭,四时瓜果,门前屋后,种菜栽花。   一间铺子,一家私塾。   林樾和沈淮之从村里的几间瓦房到府城的四方小院,热热闹闹过了一生。   【阅读提示】   1.无金手指,不暴富,市井温馨日常,吃吃喝喝。   2.最后期生子。   3.主种田日常,无朝堂线,科举内容不多。   4.双方视角都有。 第1章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远处青山,脚下绿水,正是一派好光景,可惜山下行人步履匆匆,并不为春光驻留。   正是黄昏时分,林樾还没走到村口,就隐约瞧见自家屋顶上飘起了炊烟。   他正想加快速度,突然发觉身侧没了动静,扭头一看,自家弟弟正在刨路边的灌木丛。   村外的土路一侧是山地,另一侧则靠近稻田,路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灌木丛,还有火把果,刺莓一类的野果树,果子成熟的季节路上全是小孩儿,林杨显然是其中翘楚,不仅对果子感兴趣,对灌木丛也感兴趣。   “林杨,在后头磨蹭什么呢?跑快点儿,娘肯定在做饭了。”   “来了来了,哥,你等等我。”   林杨把手里的篮子蹭地一下挎到肩膀上,弯腰从灌木丛里捞出了一根笔直的木棍,一边跑一边挥舞,“哥,快看我的棍子,比前天去山上捡的那根还要直,你要不要玩儿?”   林樾摇头,眼睛里略带嫌弃,虽然他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个,但他现在都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还在路上玩棍子啊,太幼稚了。   “你自己玩儿吧,把篮子给我,别把里头的东西甩出来。”   林杨摆摆手,“不用,肯定不会,我注意着呢。”   林樾看他坚定就不再多话,扭头继续往前走,可惜没走几步,已经跑到前方的林杨又折回来,还把木棍扛在肩上,挤挤挨挨地凑过来,   “哥,明儿咱们还能吃青团吗?今天做的为了卖钱我只吃了一个,都没吃够。”   林樾横了他一眼,“这是饭啊还能让你吃到够?篮子里不是还给你留了两个。”   “咦,那不是留给爹娘的吗?”   林樾真想把他脑子掰开看看里头装的什么,“今早出门前我不是让你放了几个在桌上吗?”   林杨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一下子没想起来,都怪哥你做的太好吃了。”   说完语调一扬,“哎呀,我哥就是这么厉害,长得好看就算了,做饭还这么好吃,居然还会做点心。”   林樾明知道他是在拍马屁,还是被取悦了,面色却不显,“我揪你耳朵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明天不行,今天歇了一天明天得干活了,等忙完这一阵再做。”   林杨完全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那还能作别的点心吗?我给你打下手,跑腿也行,到时候我去干活,你在家做点心!”   林杨越想越美,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林樾的袖子,晃来晃去地撒娇。   林樾不想理他,林杨虽然才十三岁,但个头比他还高,再加上天天在外头野,晒得黑黢黢的,撒起娇来一点也不好看。   林樾没松口,林杨就一直在他旁边左绕右转,一直到村口才停下来。   当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而是村口人比较多,他不好意思。   榆水村依山傍水,村口的位置河面宽阔而平缓,村里人都爱来这里洗衣裳,最近又忙着春耕,只有傍晚才能抽出空来,所以这会儿河边人特别多。   捣衣杵敲打衣裳的声音混着流水声和说笑声,热闹非常。   林樾两人刚走近就被叫住了,“樾哥儿,又和你弟去镇上啊?”   林樾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邻居家的婶子钟春兰,刚想回话,突然被一道斜插进来的阴阳怪气声打断了,“这定亲了怎么还到处跑,这人人求娶的哥儿就是不一样。”   林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张秀枝真是为老不尊,不就是没答应她娘家侄子的求亲,至于每次遇着他都酸言酸语的吗?她一个长辈天天和自己计较也不嫌难看,真是让人厌烦。   “婶儿这话说得,成亲了都还得出来呢,定亲算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婶子这么高看我,哪里就人人求娶了,也就是几个月前您侄儿让人来过,之后又来那个不就定亲了。”   张秀枝:……   钟春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樾哥儿这嘴啊,真是谁都说不过你。”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樾哥儿说话这么有趣,哈哈。”   林樾半点没有被打趣的不自然,笑着接话道:“这可不怪我,要是伯母常来我家坐坐,肯定早就发现了。”   “好好好,改天我就来。”   又是一阵笑闹声,中间还夹杂了一声冷哼,可惜没有人在意。   林樾还记着方才没接的话,笑着问钟春兰:“二婶可吃饭了?”   钟春兰抖了一下手里的衣裳,扬声道:“还没呢,今儿忙着洗衣裳都没来得及做饭。”   林樾语调一扬,声音里带着打趣,“嫂子在家肯定做好饭等着了,哪还用二婶做。”   钟春兰笑得矜持,语气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你嫂子是勤快,我享福了。”   说完又找补道:“就是可惜她手艺没有你好,上回你做那个馅饼是真好吃,我后头做了一回也不是那个味儿。”   林樾没好意思顺着搭腔,而是夸了几句别的才停下,瞧着天色不早,林樾也不想再耽搁,就想道别离开,“各位婶儿忙着,我就先走了,赶着回家做饭去,改天来家里坐。”   钟春兰连忙道:“快去吧快去吧。”   说完突然“哎呦”一声,“瞧我这脑子,樾哥儿,今儿你定亲的那个尚家好像来人了,也不知道走没走,你回家的时候让你弟先去瞧瞧,别突然撞上。”   林樾愣了一下,也没太在意,“我晓得了,谢谢二婶。”   林樾和林杨还没走远,后头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这尚家今日来作甚,也没带着聘礼,不像是来纳征啊?”   “还没到纳征的日子吧,前不久才来说的亲,估摸才算了八字呢。”   “不对啊,前几天我就遇到过这尚家人一回,那次就算好八字了,尚家小子他娘还和我们显摆,说是两人的八字相合,人也般配。”   “啧啧,我看这般配的话有水分,樾哥儿长得一副好相貌,尤其一双杏眼圆溜溜的,那尚家小子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关键人又清瘦,看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啊?那林家怎么答应他了?也没听说这尚家多富裕啊,这听着还不如上次那个屠户,那个也五官端正呢。”   钟春兰平时就是个爱八卦的,和林家来往又多,当即回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尚家小子可是个读书人,说是今年就要考秀才了,这要是考上了,樾哥儿可就是秀才夫郎,多有派头。”   “呦,那这门亲事不错啊,读书人可少见,咱们村也就一个老秀才。”   “难怪林嫂子会答应,我上回遇着她扯了几句闲话,听口风就是想给樾哥儿找个读书人。”   ……   林樾听着后头那些话,思绪开始飘远,都没注意前面有人,只差一步就撞上去了,还是林杨拉了他一把。   林樾回过神一看,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身褐色短打,朴素但干净利索,肤色古铜,脸部轮廓棱角分明,剑眉上扬,看着有些冷硬,如果不是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温和,林樾绝对会把他归到不好惹的那一类人里。   不过这人他之前遇见过几次,还是邻居高秀才的学生,勉强算个熟面孔,林樾轻声说了句抱歉就让到一旁。   见他不动,林樾有些疑惑,又抬头看了过去。   “无碍。”   声音有些低,林樾差点没听清,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前走了。   直到快转弯时,林樾不知怎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竟然还站在原地。   莫不是要碰瓷?   林樾被自己奇怪的想法逗笑了,用力晃了晃头。   林杨也跟着他回头,疑问道:“哥,你干嘛呢?那个人好像在看你,你们认识啊?”   林樾拍了下他的肩膀,“胡说什么呢,就是见过几次,是隔壁高秀才的学生,你没见过?”   “我想想,好像是见过,怎么这么晚了他还在我们村?”   林杨略想了一下就抛到脑后,“哥,快走吧,等会儿饭都冷了,看我们谁先到家。”说完就跑了。   林樾拔腿追上去,“你怎么能先跑,你还没喊开始呢!”   林樾家在村子中央,榆水村又是个小村子,不过片刻,林杨已经跑到家门口了,院门半掩着,他一把推开,直奔堂屋,见四下无人,只桌上摆着两碟子瓜果并几杯茶水,又转身往灶房去。   一进去就瞧见他娘在炒菜,他爹坐在桌边修补农具,再没有其他人。   林杨冲进去把篮子放下,紧接着大喊了一声,“爹,娘,我们回来了。”   周问兰把手里锅铲一扬,“咋咋呼呼的,你哥呢?”   “我哥没我快,哈哈,我去外头等他。”说完又一溜烟儿跑了。   林樾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林杨从里头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哥,你到了吗?家里没人。”   林樾顺手就拍上去了,“叫那么大声作甚。”   “我怕你没听见吗?哥你今天跑得好快,就慢我一点儿耶。”   林樾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比我先跑,不然我肯定比你快。”   林杨一脸挑衅,“那上次你怎么没有我快?”   “那是因为我上次遇着人停下来了,哪有温柔的哥儿整天乱跑的。”   “那温柔的哥你刚刚为什么打我?”   “你又不是别人,只打一下你偷着乐吧。”   ……   从院门口到灶房不过几步,两人愣是说了一路,进屋还不消停。   周问兰听得脑袋都大了,熟练拉架,“樾哥儿拿碗筷,林杨过来端菜,麻溜儿的。”   林樾率先动作,“来了,娘,咱们今晚吃什么?”   “今儿下午闲着蒸了包子,你爹还去挖了笋,做的油焖春笋,还有小米粥。”   “娘又做包子啦,今儿做的什么馅啊?”   周问兰接过碗盛粥,“你爱吃的酸菜馅儿,你弟爱吃的笋丁馅儿,还有你爹爱吃的花卷儿都做了。”   林樾有些惊讶,他娘素来嫌蒸包子麻烦,平时蒸个馒头就很不错了,今儿竟然做了这么多,怪怪的,随即又问道:“那娘你爱吃的土豆丝馅儿做了吗?”   “做了做了,就你话多。”   林樾端着两碗粥坐下,高声道:“这不是娘以前这么干过吗?还不让我说。”   “行了,像你弟一样闭嘴吃饭。”   “我弟那是刚才说太多被我揍了,不然他现在话比我还多。”   “你俩就闹腾吧,快吃饭。”   林家人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一向热闹,尤其今天林樾两人还去了镇上,可说的更多了。   等两人叽叽喳喳说完今天在镇上卖青团遇到了谁,赚了多少铜板,又买了多少东西时,一家人已经吃完饭了。   见爹娘坐着不动,眼神还看着他哥,林杨特有眼力劲儿地起身收拾碗筷,还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   果然,他们都很满意,林杨也很满意,他今天这么乖,最迟后天,肯定能吃上新点心,哈哈。 第2章   林樾看他爹娘严肃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着等他们先开口,结果见他俩就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只能无奈开口:   “爹,娘,你们一直盯着我作甚?不就是今天尚家来了,是说了什么吗?这么难开口?”   周问兰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么急干什么,娘看看你也不行啊?”   林樾看他娘这样子也不敢顶嘴,胡乱点了几下头,“行行行,怎么不行,娘你看得清吗?要不我再凑过来点。”   林樾说完就往前探了下头,作势要往周问兰身上靠,被周问兰一把推开了。   “去去去,那么大人了,还没点正形。”   周问兰轻叹一声,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和林樾他爹林远对视一眼,才缓缓开口:   “樾哥儿,今日尚家来是和我们商量你俩的亲事儿,说若是我们没意见,后日一早就送聘礼过来,今儿你不在,我和你爹就没和你商量,直接答应了。”   林樾杵着下巴,嘟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纳征啊,顺理成章的事,答应就答应呀。”   周问兰没忍住拍了他一下,“送了聘礼这门亲事就基本算成了,娘和你爹这不是舍不得你吗?你个没心没肺的崽子。”   林樾一听就不满了,“娘,当时可是你们说这个姓尚的人不错,我才答应这门亲事的,我倒是想等两年再嫁,你们不是不同意吗?”   周问兰嗓门更大,理直气壮极了,“这好儿郎都是抢手的,娘要是再留你,把你年纪拖大了,到时候和你年纪相当的都成亲了,你嫁谁去?”   林樾眨巴着眼睛,“到时候比我年纪小的不就长大了,哪会没人嫁。”   周问兰都惊了,伸出手捏了一把林樾的脸,“这脸皮也不厚啊,想得怪美的。”   见林樾还想说话,周问兰抢先道:“行了,别贫了,娘和你说正事。”   林樾不情不愿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您说,我听着呢。”   周问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樾哥儿,我和你爹当时看中他,是想着他是个读书人,若是真能考个秀才,能免除赋税、徭役,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夫郎,不用像我们一样天天在田地里打滚,看天吃饭,即便考不上去镇上做个其他营生也比种地强。”   “现在亲事定了,我和你爹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现在就盼着你们顺顺利利地成亲,婚后能感情和睦,红红火火地过日子。”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林远接着开口:“这过日子,虽说各家有各家的过法,但大体上总是一样的,我和你娘也有些话要交代你。”   周问兰跟着点头,她早早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说起来一个磕巴都不打,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   林樾刚开始还能跟着点头,到最后人都有些恍惚了。   然而周问兰还是没停,只是转了个话题开始介绍这尚家小子的容貌,毕竟林樾从小就表现出了好颜色这一特点,尤其是小时候,只愿意和长得好看的小孩子玩儿。   “那尚书生我和你爹见过一回,五官还算端正,就是身形清瘦,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读书人也不用下地干活…”   林樾稍微提起一点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娘给他形容那人的样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冒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林家与隔壁高秀才家不过一墙之隔,自林樾有记忆起高秀才就在招收学生,那些人来来去去林樾眼熟的没几个,只记得大多都很清瘦,唯独今日遇见那个沈书生不同,高大健壮,也不常穿长衫,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个猎户。   林樾也不知为何,这两年遇见那人的次数好像多了些,虽不曾说什么话,倒也记住了模样,这会儿一听书生就想起了他。   林樾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安静,一抬头就见他娘早停下了话头正看着他,不由轻咳了两声,“我知道了,娘,我会好好过的。”   周问兰叹了口气,这亲事没定她愁,定了她也愁,“后日下聘,你的喜被可得抓紧绣完,你也真是的,年前扯的布到现在还没绣好,可不许再磨蹭了。”   “妆匣,樟木箱,家具这些都早早备下了,你不用管,另外喜被娘已经绣好一床了,加上你在绣那个,好事成双,嫁衣等娘和你一起绣,几日功夫就能绣好……”   说起嫁衣,林樾突然大:“娘,嫁衣能不能你绣啊,我添两针做做样子,我那绣工拿不出手”   周问兰想都没想,“现在知道自己绣工不行了?让你学的时候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一样愣是坐不住。”   林樾:……   都到这个关头了,周问兰也不舍得再说他,语气柔和了许多:“到时候嫁衣缝好你自己绣边角袖口的花纹,前襟我给你绣,另外哥儿出嫁用的团扇娘也给你绣好了。”   林樾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娘你真好,我卖吃食手里还攒了些钱,到时候也能添一点儿置办东西。”   “你攒的自己留着,手里有钱才有底气,到时候娘和你爹再给你添一些做私房。”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杨已经洗好碗筷过来了,“哥,我攒的钱也给你。”   还不等林樾说话,周问兰先接了话,“就你那仨瓜俩枣还是给你哥跑腿他给你的,说着还怪正式的。”   一说这林杨就来劲了,“娘,这也怪我啊,不是应该怪你给我的零花钱太少吗?”   周问兰瞥他一眼,“成,到时候记得都给你哥,要是被我找到还剩一文钱,我就扣你一个月零花钱。”   “我才不会私藏,我全给我哥!”   林樾“哇”了一声,揶揄道:“那从现在开始让你跑腿我就不给钱了,给我做白工吧。”   林杨脸都皱起来了,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好,好吧,哥你好狠的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弟,我铁石心肠啊。”林樾看他那样子,整个人都快笑倒在桌子底下了。   周问兰看他俩耍宝的样子,一挥手就要给他俩赶出去,“闲着就种菜去,不然就和我一起编席子,天都快黑了。”   种菜最合适的时间就是阴天或傍晚,土壤浇过水后能湿润更久,更适合菜种生根发芽,尤其是移栽的菜苗,若是白天容易被晒死,浇水也不行,死得更快。   林樾眉头一跳,编席子倒是不累,就是枯燥,没有种菜有意思,“娘,我们去种菜,现在就去。”   林杨听了也没意见,两人收拾好菜种和今天刚买的菜苗,拎上工具就往外走。   榆水村和附近几个村都有一个共同点,各家各户盖房并不是都紧挨着,而是三三两两的,错落有致,菜地,稻田等交错其中,林家的菜地就在路对面,平时摘菜十分方便,就是种菜的时候有些麻烦,得去河里挑水。   出了院门,林杨挑着扁担去了河边,林樾推开篱笆进了菜地。   清明过后雨水多了不少,前几日又淅淅沥沥下过一场,昨日才放晴,林樾就近挖了一下,土壤还有些湿润,看来一会儿可以少浇些水。   菜地不大,但规划十分整齐,大大小小分成了几畦,进门左手边依次种的葱、蒜和香菜,右手边预备着移茄子,再往右有两垄,分别是种豆角和黄瓜一类需要插爬藤杆的蔬菜。   左前方是最大的两块,之前种的白菜萝卜,冬天收完后翻了地现在还空着,预备栽辣椒和种瓜,边角处种着薄荷、折耳根;右前方的几块依次种着韭菜、荠菜等各种常见菜,边角处则是一个近三尺深的水坑,用来蓄积雨水,偶尔忙的时候就从这里取水浇菜。   林樾干活十分熟练,起垄、挖坑、施肥,等林杨挑了两趟水回来,两人开始移栽播种。   约莫两炷香时间,林樾把手里最后几颗种子撒下去,直起身招呼林杨,“还有两垄我自己来吧,你去浇水,这样能快点儿干完。”   “得嘞,那哥我去了啊,有事儿你再叫我。”   林樾接过他手里的锄头,“快去吧,别挑太多,等我这边干完和你一起挑水。”   林杨举起手臂显摆,“我又不是你,我力气那么大,用不着你。”   林樾一向觉得自己脾气很好,村里人也多是说他性子温柔,虽然这话有点水分但也不算假话,唯独面对他弟,特别容易上火,关键林杨这人,你瞪他他都看不出来,更让人生气了。   也就是这两年他要说亲,他娘压着他修身养性,多少有些成效,不然他现在就要瞪他。   “行,你厉害,那你多挑两桶。”   林杨摇头晃脑地走了。   林樾懒得再看他,埋头继续干活,两垄地不过片刻就干完了,见林杨还在浇水,他又去了另一头除草。   除草不费力气,看起来比挖坑轻松,其实不然,用锄头除草的时候不仅得注意不能伤到农作物的根系,还得把杂草的根系尽可能铲出来,敲散根系上的土,怎么拿锄头,用多少力气都有讲究,比挖坑需要更多技巧。   菜地不久前才除过草,这会儿只有一些刚冒头的小草,除起来方便不少,若是等杂草长高,就得用镰刀先割一遍再除。   等两人忙完,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昏暗,灶房里周问兰坐在油灯下编席子,林远正在洗漱。   见他们回来,周问兰起身收拾东西,“可算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慢,等你们爹洗完你俩赶紧洗漱,早点睡觉,明天还有得忙。”   林樾应了一声,随后开口:“菜地里空着的地方都种上了,就多耽搁了一下。”   “种不完明天去也成,下次可别到这么晚了。”   “晓得了,娘你也别忙了,我俩马上就洗。”   一家四口迅速洗漱完,吹了油灯就各自回屋歇了。   林家正方三家,中间是堂屋,东侧是林家夫妻的卧房,西侧分了两间,靠里的那间房门在堂屋里,里头还堆了少许杂物,是林杨的房间,剩下一间是林樾的,也是唯一一间有门帘的。   今天没做什么活计,林樾躺在床上酝酿了许久才睡过去,依稀还做了个梦,梦里十分吵闹,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代入感极强,导致林樾一晚上没睡好,起的时候还困得不行。   周问兰起得更早,已经烧好水在做早饭了,就等着他们父子起床,见林樾出来还有些惊讶,“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樾哽了一下,想反驳又有些心虚,毕竟以前他一直是家里起得最晚的那个,只能默默地拎着水出去洗漱。   洗漱完林樾把盆和烧水壶放在墙角,起身进了灶房,“娘,咱们今早吃什么?”   “煮了杂粮粥,再烙几个饼,中午就不回家吃了。”   眼看春日将尽,田地里的活计可不等人,耕田耙地,播种栽苗,还有初冬时种下的豌豆蚕豆和麦子,也等着收割晾晒。   林家的田地之前和林大伯家的一起耕了,只是还剩一些零碎的山地,一处不过能种两三垄高粱,用牛不方便,只能靠人力,林家夫妇俩今日的活计就是去挖地,林樾哥俩儿负责收割豌豆和蚕豆。   林樾凑到灶台边看了一眼,面已经发好了,“娘,我现在去掐点儿葱,一半儿做成葱花饼吧,吃起来有味道。”   周问兰点点头,“那你快点儿,天都快亮了。” 第3章   林樾立马转身冲到菜园子,就近掐了半把葱,又摘了两颗小青菜,还在路边摘了几片白梗芋的叶子,白梗芋的叶子形似荷叶,用来包吃食十分合适。   回到院子林樾顺手把菜洗了才回灶房,“娘,我来烙饼吧,你歇会儿。”   周问兰应道:“成,那我去装点儿腌菜配饼吃,不然吃着干巴。”   林樾匆匆点了下头,把手上的水擦干就开始忙活,先把面团从盆里捞出来,揉搓排气,用擀面杖擀平后刷一层油,撒上盐和干面粉,一半再撒上葱花,卷起来后先从中间切开,再依次切成小段,最后用虎口把切口处捏紧团成团,重新擀成圆饼,热锅刷油,随后把饼子贴到锅壁上,盖上锅盖,小火烙制。   估摸着饼快熟了,林樾把锅盖掀开,葱香味儿扑鼻而来,带着热油的香气,迅速勾起人腹中的馋虫,饼子表面焦黄,用锅铲压一下还能回弹,十分暄软。   今天周问兰揉的面多,一锅只烙完三分之一,林樾把烙好的饼放到篮子里,又开始烙第二锅。   烙饼的功夫周问兰已经摆好碗筷盛了粥,林远父子俩也收拾好农具背篓,就等林樾了。   林樾端着饼走过去,林杨就伸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好吃,爹,娘,你们快吃。”说话间给林樾也递了一个。   林樾接过来咬了一口,也没坐下,转身回去忙活,灶火烧得有些旺,他怕饼被烧糊了。   林远一向话不多,看林杨这样子也忍不住开口:“没人跟你抢,吃慢点儿,咽下去再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快吃。”林杨伸手拿了一个递给林远,成功堵住了他爹的嘴,余光看见他娘盯着他,又给他娘也拿了一个。   周问兰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看不见你娘在这呢,手洗了没?”   “洗了洗了,娘你别胡说,我可爱干净了。”   林樾直接笑出声,“就你?”   林杨也不在意,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不就是被说两句嘛,完全不影响他再吃一个。   突然想起今日的活计,林杨又看向林樾,“哥,我们要带饼吗?”   “不用,咱们割一会儿你就开始背,下午风大不好背,带点儿水就成。”   林杨听完点点头又看向周问兰,“娘,要不你们别带了,冷的不好吃,中午我哥热一热我给你们送去。”   周问兰拒绝了,“我和你爹今天得去好几个地方,别折腾了,中午那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呢。”   “好吧。”   今天活计不少,一家人也不再耽搁,匆匆吃完饭,把灌满水的葫芦和包着饼和腌菜的叶子收好放进竹筐,各自拿上农具就下地了。   林家今年种的豆不多,豌豆和蚕豆加起来还不到一亩,再加上种的不密,两个人手脚快些一天就能收完。   早上天气凉快,林樾也想早点干完,一到地里就招呼林杨开始割豌豆,割好也不用捆,直接堆在地沟里就行,今年割的早,豌豆还不够枯黄,背回家得多晒两天。   两人一干就干了一个多时辰,瞧着割好的豆堆了好几堆,林樾直起身道:“林杨,你别割了,先把这些背回去。”   “来了,哥,等我把手里这点儿割完。”   林樾高声应了,把手里的镰刀搁下开始装筐,豆杆轻但是占地方,筐底得用力压实,不然背着头重脚轻容易摔跤。   等林杨过来,林樾把蓑衣递过去,又帮他背上筐,低声叮嘱了一句:“今儿风大,你走慢些,钥匙带了没?”   林杨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带了带了,没事儿,又不重。”   林樾拍了一下竹筐,“快走吧,路上别耽搁。”说完又开始埋头干活。   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一早上过去活也干完了近一半,回家前林樾还摘了不少嫩豌豆和嫩蚕豆放到筐底,计划晚上煮了吃。   惦记着地里的活计,午饭也吃的随意,林樾热了热今早的饼和小米粥,两人将就吃了。   吃过饭,林杨去院子里翻晒豆杆,林樾收拾了灶房,又把水葫芦灌满水才招呼林杨下地。   这一忙就忙到太阳快落山,总算是把地里的豆子割完了,下午两人换着背了一些回去,现在剩的不多,林樾和林杨各往一边收拾,顺便把地埂上的杂草枯枝也割了。   两人走到村口,林樾隔着老远就瞧见周问兰两人从另一条路上过来,当即停下喊了一声,“爹,娘,你们回来啦。”   林杨嗓门更大,“爹,娘,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周问兰和林远一听见两人的声音就加快了脚步,“先回去,站着做甚,背着那一大筐不重啊?”   林远已经要上手接林樾背上的竹筐了,林樾连忙摇头,“爹,不重,马上就到家了。”   一家四口站着说了两句话就继续往家赶,今儿回的晚了,再不快些等会儿得摸黑吃饭。   四人里就林远是个闷葫芦,剩下母子三人都不是话少的,几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也显出几分热闹。   刚到家门口,周问兰就瞧见有人过来,自来熟地开口:“这是才要回去啊?”   沈淮之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是呢,婶子也才回来啊?”   周问兰也笑了一声,“地里活计多,没法子。”   林樾看着面前说话的两人有些惊讶,他娘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人,没听她说过啊。   余光一瞥正好瞧见沈淮之在看他,眼神都亮了几分,林樾不知怎的一下低下了头,见他娘推开门,不等他娘进去就先一步跨了进去。   周问兰轻声骂了一句,“这孩子,急什么呢这是。”又朝沈淮之点头示意了一下,才跟着进去。   林樾把背上的竹筐卸下来,见那人从门前过去了,才问他娘,“娘,你认识那人啊?”   周问兰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那不是高秀才的学生嘛,遇见过两回,好像是姓沈,叫什么不知道。”   说完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往常也不是这个时候遇见的呀。”算了,也不关她的事,想那么多做甚。   “你们坐着歇会儿,我去做饭去。”   林樾有些意外,看他娘那问好的架势还以为他们很熟呢,转念一想他娘和陌生人都能唠两句,更别说这种遇见过的人了。   见他娘往灶房去了,林樾也连忙跟上去,“娘,我和你一起,今早还摘了不少豌豆,还有蚕豆,一会煮了吃。”   “还有嫩的呢?那敢情好,今晚就做蚕豆焖饭吧,豌豆煮出来更甜一些。”   林樾也没意见,他还挺喜欢吃蚕豆的,也不拘什么做法,反正都好吃。   “那我去切一点腊肠来一起焖,再削两个土豆进去。”   周问兰“嗯”了一声,又招呼道:“先去摘两颗菜回来,等会儿煮个汤,没个汤吃起来饭都不香。”   林樾点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见院子里林远两人正在收拾豆子,本来想让林杨去抱一点柴火,见他忙着就自己去拿了。   吃过饭天色还早,一家四口就坐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吃水煮豌豆,夜里的风没有白天那么大,反而十分轻柔,带着一丝凉意,吹着十分舒服。   但惦记着明日尚家要来下聘,一家人也没歇多久,周问兰便起身四处瞧了瞧,随后使唤林樾道:“樾哥儿先把院子扫一扫,收拾整齐些,不然明天人家上门不好看,动作快点儿。   林樾感觉他娘今天火气有些旺,一边听一边应,他娘话音刚落他就拎上扫帚出去了,争取不给他娘骂他的机会。   周问兰见林樾动了,扭头使唤林杨,“你去把屋子里也擦洗一遍,然后去沐浴,脏的得跟个泥猴儿似的。”   林远就比较自觉,径直去收拾后院了。周问兰还是没放过他,跟在后头喊了一声:“你收拾完院子记得收拾一下自己,把胡子修理一下,等林杨洗完你就去洗。”   林远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周问兰才不再管他,转身也开始忙碌。   等一家人忙完,天都黑了,灶房里已经点上了油灯,灯光昏黄摇曳,让人平添一丝愁绪。   想着方才的忙碌,林樾才有了一丝自己真的要嫁人的实感,这滋味真是让人伤怀,不过他也不是那等伤春悲秋的人,见他爹和弟弟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也换洗了一番,吃过饭就早早歇下,等着明日尚家上门。 第4章   惦记着尚家要上门下聘的事情,林家人早早就起来了。   虽说昨日已经洒扫过院子,但周问兰看着还是有些不满意,又喊林远父子俩把前院堆着的杂物搬到后院去,还不忘交代一句,“搬的时候注意着些,别把衣裳弄脏了,到时候灰头土脸的看着不像话。”   林杨连连应是,和他爹忙得热火朝天的。   林樾本想去帮忙,被他娘一个眼刀定住了,“你别折腾了,估摸再过一个半时辰就该来人了,今儿那尚文成也是要来的,到时候你们隔着窗户见一面。”   林樾接话道:“娘,都这个时候了还隔着窗作甚,双方长辈都在,大大方方见一面就是,免得成亲那天都对不上号。”   周问兰白了他一眼,“浑说什么,对不对得上号这样的话也是能乱说的?”说完又觉得林樾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过了今日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夫,见个面也没什么。   “我估摸着他家应该会提让你们见一面,若是提了就见见,若是他们没说就算了,主动提倒像是我们上赶着,说着不好听。”   林樾本也没多想见,闻言点了点头,“听娘的,那我做早饭去。”说完就转身回灶房去了。   林樾站在灶台前一下子愣是没想好今儿吃什么,瞧着水壶里的水烧开了,干脆先泡了四杯茶搁在桌上,又朝外头喊了一声,“爹,娘,我泡了茶放在桌上,你们记得喝。”   “晓得了,等会儿就来。”   倒茶时瞧见昨天林杨割的青蒿,林樾才想起之前还答应了要给他做点心,结果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就给忘了,恰好今日空闲,干脆多做一些,既能当早饭,也能留着下午待客。   青蒿能做的点心种类不少,林樾想着之前做过青团和艾叶糍耙,都是甜口的,这次稍微换换做一个艾草薄撑,香甜口味,外皮还有些酥脆,没有那么软糯粘牙。   做点心有些费工夫,林樾先淘米洗豆把粥熬上才开始准备。   眼看夏日将近,艾草也没有那么鲜嫩了,再加上林杨割的时候也没注意,一盆艾草里林樾挑出来了大半盆不能用的,只能等会儿扔去鸡圈里喂鸡。   剩下的艾草洗干净后入锅焯水,随后捞出过冷水,用手攥干水分,处理好的艾草团放到石磨上加清水磨成糊放进盆里。   林樾估算了一下艾草糊的份量,从面粉袋子里舀了两勺糯米粉进去,和成湿而不粘手的面团,接下来就是准备馅料,去年种了一些花生还没吃完,林樾便打算做花生芝麻馅儿的。   从熬粥的灶肚里抽出两根柴火放进炉子里,起锅烧热,用小火把花生和芝麻分别炒熟,晾凉后用手搓去花生米的外衣,和芝麻一起磨碎,再加少许白糖进去调味,馅料就做好了。   艾草薄撑的外皮做法和烙饼大体相同,林樾做起来很快,热锅刷油,揪一坨面团放进去,用锅铲把面团推开成薄饼,煎至两面微焦。   煎好的薄饼放到案板上,均匀撒满馅料,再把薄饼卷成卷,切段装成两盘,一大一小,大的这盘做早饭刚好,虽说不能吃饱,但一人也能吃好几个。   林樾装盘的时候顺手吃了一个,刚出锅的艾草薄撑香味十分浓烈,一咬下去就是满口的花生芝麻的油脂香,花生碎嚼起来酥脆细腻,混合着微苦的艾草香气,更显美味。   想着点心热气腾腾的时候更好吃,林樾把盘子放到桌上就开始喊人,“爹,娘,吃早饭啦,林杨,今早吃点心,快来!”   “我来了我来了,哥你做的什么啊?”林杨一听到他哥说点心就往灶房跑,跑到门口又猛地站住,转身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把手洗干净才进去。   林杨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盘子,刚想伸手又意识到他爹娘还没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拿碗筷盛粥,林樾也端了一碗酱菜过来,搭配杂粮粥刚好。   “做的艾草薄撑,第一次做,不过我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哥俩儿拿碗筷的时候林远夫妻俩也进来了,正坐着喝茶,等林樾两人坐下才开始吃饭。   林杨一筷子夹起两个艾草薄撑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哥,我觉得这个比青团好吃,糯糯的还不粘牙。”   周问兰也尝了一口,“是不错,这个饼皮烙的好,馅也香。”   林樾有些得意,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见他爹还没动静,咻地一下偏头看向林远,直到林远开口夸了他一声,才满意地低头吃饭。   吃过饭林杨收拾碗筷,林樾跟着周问兰一起把点心瓜子放到堂屋才回了房间,等着尚家来人。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了,门口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周问兰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又想起之前尚家过来都是提前到的,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她心底的不安渐渐加重。   眼看正午将近,周问兰也坐不住了,起身抻了抻袖子就往外走,她也没走远,就站在院门口往村口看了看,可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刚要关门回去,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问兰,搁门口干啥呢?今儿不是你那儿婿来订婚的日子,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   周问兰勉强笑了一下,“应该快来了吧,还早呢,嫂子这是要去哪啊”   钟春兰把手里的篮子略往前送了送,“这不快中午了,正要去菜地摘菜呢。”   “那嫂子快去吧,可别耽搁了。”周问兰说完就掩上了院门,把钟春兰嘀嘀咕咕的声音关在了外头。   堂屋里林远见周问兰脸色不好,询问道:“这是怎么了?还没来?”   周问兰眉头紧皱,也没搭腔,只是叹息了一声。   林远看了眼侧屋,声音压低了一些,“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周问兰不这么觉得,就算出事了还能一家子都出事吗?这附近可没听说有山匪劫道的,八成是这桩婚事要黄了,想到这周问兰狠狠呸了一下,不能乌鸦嘴,再等等,要是下午还不来就直接上门去,把这桩事断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问兰终于听到门外有了动静,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揉了一把脸,直到笑得不那么僵硬才去开门。   一见到尚家人,周问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家三口空手来的,衣裳上也不见红色,别说是来订婚,就是去走亲戚都不是这样的,就连媒婆都没拿着那红帕子,脸色难看极了。   周问兰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声音里也带上了冷意,“不知您一家是上门来作甚,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说完话她也没让开,就堵在门口,眼底泛起一抹怒意。   尚文成眼神有些躲闪,没敢正眼看周问兰,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半步,站到他娘背后。   洪秀芳讪笑了一下,余光瞥见那父子俩都站自己身后去了,笑意更勉强了三分,又看向媒婆,那媒婆更是看都不看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这招牌今儿算是砸了一半了,都怪自己嘴贱,当时要说什么无论怎么样她都帮忙把事儿办妥,这下好了,退亲她也得跟着,真是不吉利。   洪秀芳看到最后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开口,“妹子,这事儿吧,这俩孩子八字有些不合适,趁现在还没订婚,咱们就把亲事退了,反正也还没走完六礼,现在退了也不影响两个孩子…”   尚文成也跟着开口,“对对对,实在不合适,这桩婚事还是作罢为好。”   尚大富见儿子开口也不躲了,大声道:“趁早退了,别耽搁我儿子。”   周问兰听到这一下就开口打断了,就没听过这种不要脸的话,纳征之日退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樾哥儿有什么问题呢。   “进来说吧,别站在门口,看着不像话。”   等尚家人进了院子,周问兰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也没让他们进屋,就连声道:“什么叫八字不合,当时你家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倒是要看哪里不合,别到时候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   洪秀芳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哪有什么泼脏水,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周问兰直接被气笑了,“那是什么人,莫非还是什么一言九鼎的人不成。”话说到一半周问兰死死盯着尚文成,讽刺道:“畏畏缩缩,言而无信,真是枉为读书人,我呸。”   洪秀芳本来因为理亏还有些心虚,一听到周问兰骂她儿子就忍不住了,吵嚷道:“你这是做甚,又不是今天就成亲,退婚怎么了,你家的又不是天仙,还不让人退了?还是嫁不出去赖上我们了?”   尚大富眼睛里都是贼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越发大起来,“你这小子,听话答应了就是,叽叽歪歪什么,要是再拖,到时候可就不是我家这几个人来了。”   “我确实不是天仙,至于嫁谁更不劳您费心,便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家这无用人。”   林樾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早已过了时辰院子里还没声音,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他娘叫他,反而是这大放厥词的一家人,当即坐不住了,推开房门就冲了出来。   “退亲,不过不是你退,是我退,老天有眼,让我现在就看清了你家一家人的真面目,免我之后几十年的灾祸,我看不是八字不合,是你家这没脸没皮的攀上了高枝吧,也不知是哪家这样倒霉。”   尚家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第5章   林樾一看这家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感觉八成是真的,当下并不觉难堪,只是感叹自己实在有些倒霉,又觉得这家人实在可恨,眼神里的鄙夷不屑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即便是退婚,这样闹一遭,自己的名声不好听了,他尚家只会更难听,若真是好人家的姑娘哥儿,只唯恐避之不及,哪还会嫁他。   洪秀芳看着林樾眼睛里仿佛要冒火,大声嚷嚷起来,“你这死小子说什么呢,不知道害臊的东西,哪有未婚的哥儿这样大吵大闹的,难怪嫁不出去。”   林樾双手叉腰,扬着下巴,“对对对,就你家这站没站相,歪身佝背得像棵歪脖子树的麻杆能嫁出去,这不是赶着嫁出去才来退婚吗?”   见洪秀芳气得脸红脖子粗,林樾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还是骂得不够狠,怎么没把她气过去呢。   又看向尚文成,上下打量一番,冷声道:“不是要退婚,怎么不敢上前,缩在后头做甚,没担当的东西。”   骂完直接无视了他,接着道:“还有你,上梁不正下梁歪,贼眉鼠眼的,白长那么大岁数,真是让人一丝尊老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林樾语速极快,偏偏咬字又清晰,声音也大,不过片刻,在场的一家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周问兰先还怒气冲冲地质问,这会儿都顾不上了,就跟着林樾后头,生怕林樾一个没忍住冲上去,那尚大富膀大腰粗的,要是动了手,林樾肯定打不过。   果然,尚大富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呸,没脸没皮的东西,我儿子才高八斗,是要娶镇上有钱人家的哥儿的,老子今天就教你个道理,让你晓得晓得厉害。”   林樾可不怕他,不说自家爹就在跟前,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汉子,林杨更是早就溜出去了,一看就是叫人去了。   再有吵架这一会儿,门口、院墙外都站着好几个凑热闹的了,时不时就有一个脑袋从院墙上冒出来,都是一个村子的,他要是真敢动手,这些叔伯婶子也肯定会帮忙,不会看着自己一家被外村人欺负。   林樾当即声音更大,气势汹汹道:“就你有脸皮,真不愧是一家人,脖子上长的东西都大差不差,一家子厚脸皮,还有钱人家的哥儿,人家哥儿能看上他才怪,别是碰巧遇到人家哥儿就觉得人家看上他了吧。”   “你上前做甚,难不成你还敢打我,你要是敢上前,我就敢去县衙门告状,你家这窝囊废还没考上秀才呢,你要是坐了大牢,他还能考?有本事你就来啊!”   尚大富怒不可遏,拳头攥得死紧,结果刚上前两步就被尚文成拉住了,“爹,爹,莫冲动,这可不能闹大啊。”   眼看有动手的趋势,院外的人果然都进来了,林杨也带着六七个汉子冲了进去,后头还跟着几个妇人夫郎。   “哥,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林樾只朝他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后头的一群人,“叔公,大伯,小叔,婶娘,今日是我不好,劳烦你们了。”   林叔公头发花白,看着却精气神十足,“樾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怕啊,叔公和你叔伯们都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伯母和其他几个妇人夫郎径直站到了周问兰身边,握了握她的手,才笑着看向林樾,“我们樾哥儿这样好,我倒是要看看是谁不长眼。”   林樾方才只有满腔怒意,这会儿才涌上了一丝委屈,抱着他娘的胳膊蹭了蹭,又朝她们笑了一下,眨巴几下眼睛把那一点湿意逼走,才又看向那尚家人。   尚大富看见这么多人已经怂了,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再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洪秀芳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也有了惧意,还是色厉内荏道:“怎么,你们还想动手不成,我儿子可是童生,那是县太爷那都认得的,你们这些泥腿子敢动他试试!”   林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方才他家想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只是他也不欲再闹大,吵嚷几句没甚影响,顶多村里人说嘴,要是动了手,说不得真得上衙门去,自己名声坏了就坏了,他也不怕,却不能拖累旁的兄弟姐妹。   打定主意后林樾看了他爹娘一眼,打量着他们应该能懂他的意思后又朝来帮忙的长辈鞠了个躬,才上前一步道,   “今日你家既然来了,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我也不想再与你家纠缠,然而是因你家想要攀附旁人,才做出此等朝令夕改之事,与我林家,与我林樾都无关,你们若是认了,便发誓出了这道门,不会说出妨碍我林家名声的话,若是有一言恶语,就叫你尚家从此出不了一个读书人,祖宗不得安宁,后辈世世悲苦。”   此话一出,尚家人齐齐变了脸色,乡下人家都信苍天有眼,前世今生这样的话,这毒誓更是轻易不敢发的,生怕遭了报应,然而林家人虎视眈眈都看着他们,容不得他们再生事。   林叔公也觉得林樾处事得体,开口催促道:“此番我小老儿做个见证,你尚家发了誓言,我今日就去找你尚家族老做个说明,之后若有闲话传出,我也只管去找你尚家族老做主,若是不愿意,我林家的这几个大小伙子,少不得就要上你家的门了。”   这上门是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尚文成有些怕了,他本想着退亲而已,于他无甚影响,至多就是说他年少风流,害怕坏了名声的应该是林樾才对,按他所想,该是林樾战战兢兢求他不要闹大,到时候他再开口表示愿意纳他为妾,尽享齐人之福。   没想到林家竟如此刚硬,他今年考秀才得六名村人,两名秀才保举,要是真闹到族老县衙处,只怕没人敢为他做保了。   尚文成心中暗忖道,今日就叫林家得意,等自己娶了镇上老爷家的哥儿,再得了功名,到时候再收拾林家。   只见尚文成双手抱拳,“那就如此,各位乡亲作证,我尚文成今日立誓,绝不说出妨碍林家名声之言,如违此誓,叫我功名无望,祖宗不宁。”   林樾见他发了誓,面色稍缓,又催促尚家夫妻发了誓言,才将他们赶了出去,又一一谢过乡亲,将各位长辈送出门外。   没想到这尚家人竟然没走,见林家院子里渐渐没了人,尚文成又折返到门口,趾高气昂道:“就你这泼辣样子,我看谁还会娶你,到时候别求着来给我做妾。”   林樾属实是没见过此等不要脸皮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找补道:“我虽是发了誓言,但是我还没走,得我走出去才算。”   林樾都被气蒙了,抄起一盆水泼了出去,“我呸,想娶我的多的是,不劳你这麻杆费心,再不滚,我就要喊人动手了。”   尚文成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又不敢再放什么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林家长辈已经走了,院外看热闹的人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   “今儿这事儿闹得,樾哥儿的名声算是完了,再想找一门好亲事是难了。”   “之前我还以为樾哥儿是个文静温柔的,没想到这性子这么泼辣,这谁还敢娶啊?”   “嫂子这话说的,都被人欺负到门上了,要是还说不出一句话,那不是更显得窝囊吗?泼辣些也好,起码没人敢欺负不是。”   “我看也是,说不得那等不会说话的人家就想娶一个这样的回去掌家理事呢。”   “就看樾哥儿的命数了,哎呦,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么。”   ……   林樾一家人还站在院子里,周问兰听着院外的议论声传来,虽是生气却也不能做什么,那尚家人能骂,这村里人说嘴两句要是骂了,倒显得自家人斤斤计较,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林樾倒是想得开,出了这种事不被议论才怪,爱说说去,过几日也就淡了。   折腾了一早上,午时都过了还没吃上饭,林樾感觉肚子都要咕咕叫了,他伸手给自己顺了顺气,拉着他爹娘就往堂屋去。   “爹,娘,你们坐会儿,我去做饭去,今早做的点心还在,你们记得吃,幸好没让那家人吃上,不然我要怄死。”   周问兰拍了拍他的手,“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吉利,你和你爹、你弟吃吧,我去做饭。”   林樾手上用力,不让他娘站起来,“娘,你们歇着吧,我去做,让林杨给我打下手,你和我爹也别生气了,不就是亲事没成嘛,没事的。”   林远一早上没怎么说话,这会儿一个大男人眼眶都红了,握着林樾的手喃喃道:“不怕啊,我们樾哥儿不怕,爹养得起你,便是不嫁也没什么,千万别跟自己怄气。”   林樾连连点头,“爹,我晓得的,你们也别怄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做饭去了。”   说完就大步往灶房去了,再在堂屋待一会儿他说不定得哭出来,那样不好,显得软弱,他最不爱哭了。   林杨正蹲在堂屋外头见他哥出来连忙起身跟上,嘴里念念叨叨的,“哥,你别难过,等过两天我就去套麻袋打他一顿给你出气,不嫁才好,我舍不得你呢。”   “哥,你要是还气的话,不然就打我两下出出气,你想打哪儿?手臂?后背?想打哪里都可以。”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林杨的脑门一下,“烧火去,就你话多,我才不生气,他没娶我是他没福气,我有什么可气的。”   林杨不确定他哥是不是哄他,还是顺着说道:“就是就是,我哥最好了,就是他没福气,就像娘说的,那什么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他们就是无福之人。”   林樾摇了摇头,“行了,别在这哄我了,我真的不难过也不生气了,快去吧,肚子不饿吗?”   “马上马上,我最会烧火了,我们大吃一顿扫扫霉气!” 第6章   今早这破事折腾了几个时辰,吃饭都耽搁了,林樾方才忙着吵架不觉得饿,现在情绪放松下来,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林樾使唤林杨把饭煮上,自己端着菜盆去院子里洗菜,洗完又去菜园子掐了点葱和香菜,才回灶房开始炒菜。   想着他爹娘今天胃口不会太好,再加上时间有点儿赶,林樾也不打算做复杂的菜,迅速做了几个快手菜,又添了一个酸菜做配菜,多少能有点开胃的作用。   做好饭菜,林樾扭头招呼林杨,“去叫爹娘来吃饭了,顺带瞧瞧点心还剩不,剩的话也端过来,那个放久了不好吃。”   “好嘞,哥你端菜小心烫手。”林杨说着话顺手先把灶台上的汤端到桌上,才跑出去喊人。   今天林家的饭桌比往常要安静许多,林樾嘴里吃着饭还不忘从碗边偷瞄他爹娘,总感觉他们头顶飘着两朵乌云,阴沉沉即将下暴雨的那种。   林樾有些愁,他爹娘这样气着吃饭会不会肚子疼啊?   按理来说,亲事出了这种状况,应该是他爹娘安慰他,当然他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的,不过一家人可能总得有一个需要安慰的,这不,他爹娘看着就很需要。   林樾琢磨了一下,现在最能安慰他爹娘的可能是立马有另一个人来提亲,可惜这不现实,还是得靠自己,话题转移大法。   “爹,娘,我们下午做什么啊?还要下地吗?”   周问兰顿了一下,想起今日本来是计划早上走完订婚的流程,下午在家歇歇,再把备好的嫁妆整理一番的,结果婚事黄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没做好出门的准备。   村里大部分人都不错,哪家有难处也多是去帮忙,少有趁火打劫的,至于不算难处的家长里短,那就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村口桥头老树下,有人的地方就能听到议论的声音,周问兰还记得去年张家那个哥儿嫁了个鳏夫被议论了近一年,这回轮到自家了。   “不去了,下午留在家里吧,之前收回来的豆秸还没处理,趁今天铡好堆着,再把猪圈里的压好的粪也挖出来,备着过几天种水稻。”   说起要干的活计,周问兰精神又提起来了,“吃过饭你和你弟去铡豆秸,我和你爹去挖粪,省得你们嫌味道难闻。”   林樾皱了皱鼻子,“晓得了,要全部铡完吗?我还想着把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洗洗。”   “能弄多少算多少,今天就别出去了,明天再洗。”周问兰把手里的碗搁在桌上,接着道:“家里的铡刀你爹刚磨过,你俩小心点别伤到手。”   林杨本来在埋头苦吃,突然来了一嗓子,“放心吧,娘,我会看着我哥的。”   林樾哼了一声,“就你,还看着我呢?上次让你慢点你不听,手上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   “我就割到过一次,哥你要记多久啊,再说了,就是我伤到手了才要看着你啊。”   “也就记个几年吧,等你不毛躁的时候我就忘记了。”   “我才不信,你又骗人。”林杨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完,撸起袖子抹了一把嘴,“爹,娘,我先去把豆秸抱出来,你们慢慢吃。”   林杨擦完才意识到不对,立马站起来就往外跑,心想又要被他哥骂了,果然,   “说了不许用袖子擦嘴,不干净,给你的帕子呢?”   “下次一定,哥,我先走了。”   林樾看他已经窜出去了也停了话头,起身把碗筷收拾了,才跟着他爹娘一起去后院干活。   *   翌日一早,林樾睡得正香,就被外头咚咚当当的声音吵醒了。   林樾拉过被子把头一蒙,这是谁啊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在吵什么,默默吐槽完林樾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那声音更大了,就像在家门口一样。   林樾感觉自己还听到了开门声,肯定是他娘也被吵醒了,算了,出去凑个热闹好了,反正也睡不着。   这么一想,林樾起床气都散了,穿上衣裳一边挽发一边往外走,只见自家院门半掩着,他娘就站在旁边,   “娘,外头在干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大。”   周问兰刚转头,外头那人也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呦,这就是樾哥儿吧,长得可真俊俏,又白净,可真难得。”   这人说话的时候外头声音更大了,林樾也听出来是锣鼓声了,本来他还想这人会不会是媒婆,现在也不这么想了,哪有媒婆上门还带俩奏乐的。   但这人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笑容满面的,林樾只好扬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婶子啊,婶子这是有事儿还是?要不进来坐坐?”   问完下意识看向他娘,就瞧见周问兰正朝他使眼色让他回屋,不会真是媒婆吧!林樾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个转身就溜进了屋子,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李媒婆脸上笑容不变,“妹子,要不咱们进去说,虽说今日来的有点唐突了,但这人绝对是真情实意的。”   周问兰点点头让到一旁,招呼道:“嫂子快进来吧,也叫这两个小哥进来歇歇。”   李媒婆笑意更浓,“哎,这敢情好。”   周问兰见她不动,眼里露出一抹疑惑。“这是……”   只见李媒婆往后退了一步,手里帕子一甩,那两个敲锣打鼓的又开始了,她余光瞄了一眼两边看热闹的人,大声道:“今儿我是受临水村沈书生之托上门来说亲的,这沈书生呀,早几年就考上了童生,今年就要考秀才去了,这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他便托我上门来求娶林家哥儿。”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特意放慢语速,扬起声调:“这沈书生特意交代了,若得此佳偶,实乃三生有幸,还说啊,若是林家没瞧上他,便是他能力不足,配不上林哥儿。”   这嗓音,这腔调,这排场,实不愧她收的那二百多文钱,外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这是天刚亮就来说亲啊,怪早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不是么,不会是听说昨儿林家闹的那事儿吧?”   “这谁知道,不过我看啊,还真有可能,不然不会这么巧。”   “从过年到二月底,来林家说亲的得有三个了吧,也就是三月份定了那尚家后才没的,没想到,昨儿刚黄了,今天又有来说亲的。”   “昨儿我去洗衣裳,还听人说樾哥儿估计嫁不出去了,我差点就信了……”   李媒婆听着这议论声,心中暗喜,她就说嘛,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儿,这林小哥儿的名声这不一下就回来了,收的钱多一点儿那也是她应得的。   随即喜气洋洋道:“妹子,咱们这就进去吧。”   周问兰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引三人进屋。   门口动静这么大,林远父子俩也出来了,见周问兰带着三人往堂屋来,林远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招呼儿子抓紧时间给客人倒茶。   林杨迅速跑到灶房洗了把脸,拎着托盘就去一边倒茶,还装了一盘瓜子放上去。   送进堂屋的时候他本想坐一边听,结果被周问兰一挥手赶出去了,林杨撇了撇嘴,不给听就算了,他找他哥去。   “哥,你起来了吗?”   林樾拉开一个门缝,低声问道:“他们在堂屋吗?”   “嗯,娘和他们在说话呢。”   林樾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出去,最后还是放弃了,“给我端一盆水来,我刚起床就撞见了,脸都没来得及洗。”   林杨哈哈笑了两声,才接话道:“行,等我啊。”   哥俩说话的功夫林远也进了堂屋,屋里李媒婆还在和周问兰寒暄,见人齐了,她也不再耽搁,清了清嗓子道:“今儿唐突了,实在是那沈书生催的急,让我一定要早早得来,这才赶了个大早。”   周问兰轻轻笑了一下,“不碍事,不知这沈书生是?”   想起沈书生的交代,有些迟疑的开口,“若是方便,不如让林小哥儿也来听听,虽说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孩子喜欢不是。”   周问兰心里想答应,又顾虑一旁还坐着两个陌生男子,说话就有些吞吞吐吐的,“这,也不是不方便,就是……”   李媒婆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连忙找补道:“可否让您家小儿子带着这两个小哥去外头溜达一圈?或是去灶房坐坐也成。”   “好说好说,那就麻烦二位跟我一起去灶房歇歇脚。”   周问兰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自家两孩子蹲在墙角嘀嘀咕咕的,不由瞪了一眼,“林杨,把屋里的水端过来。”   林樾在他娘瞪过来的时候就咻的一下缩回去了,只留林杨呆呆地蹲那儿。   林杨差点被他哥关门撞到头,若是平时少不得两个人得闹腾一阵,这会儿却是不行了。   “我这就来。”   等林杨带着人进了灶房,周问兰才招呼林樾,“你也别缩着了,一起过来听听。”   林樾从门里探出头,“娘,不是说要避嫌吗?我也能听?”   周问兰摆摆手,“媒婆先提的,不碍事。”   林樾也没再说话,跟在他娘后头进去。   李媒婆看着林樾笑了笑,才看向周问兰道:“今儿托我上门这沈书生名叫沈淮之,是隔壁临水村的,我听说他的老师还是你们村的高秀才,也算是有缘分,他家中父母健在,下面还有个弟弟,也是个哥儿,另外他家房屋田地俱全,吃喝是不愁的。”   林樾听到这儿一下就想起了之前遇见那人。 第7章   林樾听着这沈淮之倒像是之前常遇见的那人,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像,遇见过这么多次,他要想向自己求亲早就求了,怎会等到现在,要不是出了点意外自己都嫁人了,应当不是他。   不过怎么又是书生,他最近是捅什么书生窝了吗?一想起那姓尚的麻杆儿,他就觉得他快对书生这个群体产生偏见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果然不假。   林樾瞧着他娘也产生阴影了,一听到是书生,脸上的笑都淡了不少。   李媒婆察言观色的本事没得说,瞧着这一家人的神色变化,倒像是不满意,她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虽说沈书生上门的时候已经明说了,亲事不成也无妨,诚心求娶的意思一定要显出来,不说多的,至少得一个村子的人都晓得今日有人来林家说亲了。   可她干媒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收这么多钱和礼品,那沈书生说话又中听又诚恳,林家这哥儿瞧着也好,她也盼着能说成这门亲事。   李媒婆绷紧神经,语气却放得更加轻柔,“我家也是临水村的,与沈家有过来往,这沈家家风清正,沈淮之他爹娘都是好相处的人,尤其他娘,是个极温柔的,日后相处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磕绊。”   “再说这沈淮之,几年前就考上了童生,听说平日里读书也刻苦,今年下场说不定就能中个秀才,另外他为人也踏实,田地里的活计没有他不行的,不像那些个酸腐,读书没读出名堂,田地里的活计也不管不顾,袖子一甩只知道之乎者也,真是让人瞧不起。”   林樾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媒婆果然不是谁都能干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给人夸出花来了,甚至还有对比衬托的人,真是了不得。   李媒婆余光一直瞄着林樾,见他提起些兴趣,眼睛一亮,又想起年轻人没有不在意长相的,尤其林家这小哥儿容貌之盛,浑不像个农家儿郎,要不是瞧着手上有些茧子,她当真要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了。   李媒婆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沈淮之的样貌,继续介绍道:“沈家这小伙子长得也俊,那眉眼看着就精神,剑眉星目的,五官也端正,棱角分明,和樾哥儿站在一起也登对,就是肤色和樾哥儿比不了,干活晒黑了。”   林樾听到这突然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他以前没听过媒婆介绍人所以少见多怪还是怎的,这介绍不是应该只说优点长处,居然还有说短处的。   不过这形容的样子真的很像那人,不会真是吧?   一旁的周问兰一直安静听着,等李媒婆停了话头她才开口问了几句话,面色也缓和了不少,就连林远都问了两句,可见是昨天被刺激到了。   想了解说明什么,说明有希望啊!   李媒婆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忙不迭道:“若是您家有意向,明日就能上门纳采求婚,或是想当面瞧瞧沈家小子再决定也成,您家有什么要求都能提,聘礼也是早就备下的,无论是哪天纳征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周问兰一早上被震惊好几次,这求亲殷勤些是应该的,这也太殷勤了,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她眉头一皱,也顾不上委婉了,直接问道:“这沈家小子身体如何?莫不是有什么隐疾,怎的这么急?”   也不怪她会这么想,昨日家里才闹了一场,今天这人就让媒婆火急火燎地来说亲。   一大早的,她才刚起床,外头就锣鼓喧天的,她还以为是自家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趁机上门闹事,想让她家没脸,她连棍子都准备好了,手腕粗的一根,上头还带着刺,就放在门后伸手能拿到的地方,做足了万全准备,屏气凝神地拉开门一瞧,捏着张红帕子的媒婆就站在门口,还笑得牙不见眼的,直到现在她都不想回想当时开门那一瞬间的心情……   李媒婆被这问话吓了一跳,顶着周问兰锐利的眼神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没什么毛病啊,就是比以往殷勤了些……不会真是因为太殷勤才让人误会吧?   应该、不会吧。   李媒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别的原因,只能按这个解释,“您别担心,没有的事,沈家小子人高马大的,健康着呢,不仅没有隐疾,连生病都极少,我来之前一一问清楚的,只是沈家小子比您家哥儿略大个三四岁,这才急切些。”   周问兰也没说信不信,只是点了点头。   她和林远对视了一眼,夫妻多年也有了默契,只一眼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周问兰看着媒婆,语气里带着迟疑,脸上却是坚定,“您和沈家小子的诚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亲事不是儿戏,我们也得多考虑考虑,合适是一回事,孩子的心意也重要,总不好让两个孩子日后成了怨侣,若是沈家愿意等,我们考虑几日再给您答复。”   李媒婆也没想着一下就成,听着这话心里并不觉得意外,求亲求亲,尤其是求这远近闻名的俏哥儿,多求几次也是应该的。   “妹子你的意思我晓得了,婚姻大事是该多考虑几日,那您瞧我是哪日再来合适?或者先让两个年轻人远远地见一面,虽说没有这样的习俗,但长辈在一旁看着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周问兰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这要是传出去,樾哥儿的名声就不能要了。   李媒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别的办法,正想再劝一劝周问兰,却被一句话打断了。   “那便见一面吧,互相看真切了,若是不合意,也能及时止损,免得折腾。”   林樾一句话惊呆了屋里所有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问兰,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不行,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人言可畏的道理你都不晓得吗?”   眼看周问兰手指头都要戳到林樾脑门上了,林远忙起身拉住她,“你先别急,听听孩子怎么说。”   林樾没立时开口,而是朝李媒婆点头示意了一下,“您稍坐。”随后拉着周问兰两人进了卧房。   掩上房门,林樾笑了一下,“爹,娘,我不想嫁一个是圆是扁都不清楚的人,这人听着起码是个有担当的,不至于做坏我名声的事,若是见了合适,便定下来,免得让人觉得我是被那姓尚的伤了心再不想嫁人,而且我也不想总和那人一起被人提起,多晦气啊!”   周问兰有些慌了神,心里更是恨那尚家,也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让孩子的亲事遭了磨难。   林樾不知他娘的想法,只是瞧着他娘眼眶红了,也跟着有些着急,“娘,你别急啊,你若是不同意,我不会胡来的。”   周问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林樾的头,“娘听你的,你打小就有主见,婚事自己做主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见面娘得跟着,也不许你和他说话,你要是有想问他的话便提前和娘说,到时候娘去问。”   “都听娘的。”   林远看他们母子二人拿定了主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着林樾道:“你既拿了主意,爹和你娘也不反对,见过面不论这亲事如何,总有我和你娘在呢,别怕。”   一家三口商量好便回了堂屋,周问兰也不啰嗦,直接对李媒婆道:“明日巳正,让这沈家小子从院外经过,也不必多停留,我会交代樾哥儿的弟弟在外头等着,后天一早劳您再来一趟,无论成与不成都给您个答复。”   李媒婆有些惊讶,这事儿倒像是林家这小哥儿拿的主意,关键是这林家夫妇俩居然还同意了,真是从未见过的景象,这林家真是不同一般。   她脑子里念头百转,脸上还是绷住了,她清了清嗓子,坚定地开口,“那我这就回去告知沈家,明日让两个年轻人见一面,后天一早我再上门。”   “若是成了,那便三日后上门纳采,你们放心,我做媒这么多年,成了的姻缘那不计其数,极个别没成的,两家也是和和气气的解决,没闹出过什么事。”   周问兰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勉强又问了一遍这沈家的情况,便将媒婆送出去了。   刚出院子,李媒婆就招呼那两个小哥,敲起锣打起鼓,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亲事成了。   咚咚锵,咚咚锵……   周问兰哽了一下,不想再看外头的人,更不想听那些议论声,把门一关就回了堂屋。   屋子里林杨正一连声地问话,直接把林樾问烦了,见周问兰进来,林杨扭头问她,没想到直接被周问兰推开了。   林杨看看他哥,又看看他娘,这到底是定了还是没定啊,可惜俩人都顾不上他,最后还是林远开口,招呼林杨去院子里说话。   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林樾看着他娘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这一脸茫然的样子怪有意思的,拖着凳子坐到他娘面前,又是一阵安慰。   等把这件事理清,一早上过去了,到做午饭的时候了。   还想着今日一家人下地,把那两块地里的活计都忙完,耽搁一早上又干不完了,周问兰想起地里的活计,也顾不得这已经定了的事,又是忙着让林杨去烧火,又是使唤林樾去做饭的,还顺手把林远支去劈柴了,一家子被使唤得团团转。   林樾觉得这两天一家人的心情波动实在太大了,这可不好,容易伤身体,便准备琢磨一个去火的吃食,刚好今日天热,顺带解暑了。 第8章   林樾平日里做饭多是林杨跟着打下手,今天也不例外,林樾前脚刚进灶房,后脚就招呼林杨进来烧火,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还嫌人家烦一样。   说到去火,林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绿豆粥,可惜下午还要下地,午饭喝粥不管饱,再者现在还是春天,绿豆性寒,得等到夏天酷热的时候吃才合适。   林樾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做一点日常吃食,菠菜鸡蛋汤就不错,菠菜也有清热的效果,搭配味道醇厚的炒鸡蛋,熬出来的汤味道鲜美,清爽开胃,极其下饭。   有了汤,炒菜自然也得有,酸辣土豆丝,一家人都爱吃,还有去年收的老南瓜,无论是蒸还是煮都很不错,金黄软糯,香甜细腻。   柜子里放着刚磨出来的细豌豆面,这个拿来做豌豆凉粉最好,几勺面加水搅拌,少许盐,沸水熬成浆糊状,放凉凝固后呈浅黄色,豆香味十足而不腥,触感软滑却不粘手,用刀能轻易切成长条。   切好的豌豆粉放在碗里,撒上刚切好的小葱和香菜,蒜末加清水搅拌成蒜水,依次加酱油,辣椒油和花生碎,最后是两勺腌萝卜的酸汤,这个算是林樾特制调料 的小窍门,酸汤拌粉比醋味道更好。   林杨早就虎视眈眈地盯着碗了,等林樾加完调料,他一个健步就来到了灶台前,“哥,我来端我来端,你快去坐着。”   林樾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他,微微侧开了身子,给林杨腾出地方。   “记得端菜,我去拿碗筷。”   “知道了,哥,先别给我添饭,我要先吃凉粉。”   林樾点头应了,拿碗筷的间隙扭头对着院子大喊了一声,招呼周问兰和林远吃饭。   “爹,娘,你们要先吃凉粉还是先吃饭?”   周问兰探头看了一眼桌子,三碗浇满辣椒油的凉粉搁在桌边,还有一碗是没有辣椒的,一看就是单独给林远留的。   “先吃凉粉,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还真是许久没吃了。”   林樾把筷子依次递过去,“今儿天气热,吃这个正开胃。”   周问兰尝了一口,夸道:“这个酸汤味道正,凉粉也好吃,今年还要种荞,等荞收了做一个荞凉粉,到时候和豌豆的搭配着吃。”   吃过饭,一家人就马不停蹄地拎着农具下地干活去了。   翌日一早,林远没留在家里,这几日耽搁了不少功夫,地里的活计却不会自己变少,眼看村里已经有人在种苞谷了,林家的地昨日才打了塘,今天得去施肥播种,万一下雨把挖好的塘冲平了,还得重新再挖一次。   周问兰怕忙起来忘了时间便没跟着去,背着竹筐,拿着竹耙子去了后山,只耙松毛和细柴费不了多少功夫,巳时就能回家,再过半个时辰沈家小子过来,时间刚好。   林樾和林杨也没闲着,拎着镰刀去田埂割猪草,前两日下了雨,草长得十分茂盛,林樾把竹筐放到宽敞的地方,蹲下身,左手抓住草,右手握着镰刀把,咔嚓咔嚓几下就割了一个小草堆,不过割完一条田埂,竹筐已经装满了。   另一边林杨动作也很快,竹筐装满还剩下一堆草,还好竹筐上面系着一根麻绳,使劲压一压也能绑紧,再用镰刀斜着挖进去,这样草就不会掉出来。   两人到家时还早,林樾把竹筐卸在猪圈门口,抬手把镰刀挂到院墙上的洞里,就开始喊林杨,“你放着吧,我来收拾,你先去换个衣裳,再把头发梳梳,等会儿娘该回来了。”   林杨挠了挠头,“哥,你不去吗?”   林樾头也没回,弯腰抱起一捆猪草扔进猪圈里,“我又不用出去,等会儿擦一把脸就行。”   林杨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得去门口等人呢,是得拾掇干净些,不然看着不像样。   “那我先去烧水,哥你快些过来。”   “嗯,快去吧。”   两人收拾干净的时候周问兰也回来了,眼看快到巳正,周问兰匆匆收拾了一番,也顾不得刚放到后院的柴火,拉着林杨就开始交代一会儿要说什么话,万一遇着别人该怎么说,一连交代了好几遍,直到林杨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说错话,周问兰才放他出门,转头继续交代林樾。   “一会儿不许出去记住了没有,我不叫你你也不许说话。”   许是觉得只口头说两句管不住林樾,周问兰伸手拉着林樾到了院门后,又伸手推开一个门缝,“待会儿你就在这看。”   林樾看着面前这个两指宽的缝隙有些呆滞,就这能看见个什么?   他伸手又把门推开了一点,这回约莫有一个巴掌那么宽了,“娘,你快想想一会儿你要是看见人家要不要问句话,不然干瞪眼多尴尬啊,我保证不出去。”   周问兰果然没再看门了,绕着院子开始转圈,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这见了做甚,见面有用的话怎么还会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万一见了不合适,让人家白跑一趟好像也不太好,可是将就也不好……”   林樾看他娘愁成这样也不敢凑过去讨嫌,溜溜达达回了灶房,他爹中午不回家吃饭,早上就做的杂面馒头,方便给他爹带着去,现在还剩几个,刚好中午吃,省得做饭了。   说到馒头,林樾又想起菜地里的荠菜,本来今早是准备做包子的,他都计划好了,做酸菜馅儿和荠菜馅儿的,一个酸香一个清香,滋味儿都很好,可惜早上赶时间没空做包子,只能这会儿炒个荠菜配馒头。   周问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待不住了,索性直接推门出去,正撞上跑回来的林杨。   林杨出门后就在院外这条路上溜达,等了半晌只瞧见一个人,远远看见人影他就迎上去了,走近一看却是之前遇见过的那个书生,应当是去高秀才家的,他又默默退开了。   估摸着巳正已经到了,他还是没见到旁人,只有拐角处那个书生还在,林杨越想越不对劲,不会就是他吧?   林杨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问,万一不是,他贸然问话也太尴尬了。   不然还是回去问问娘吧。   脑子里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林杨人已经不由自主往回走了,先是大步走,再是跑,刚跑回门口就撞上他娘出来。   “急急忙忙做什么,不是让你等人吗?”   林杨深吸了一口气,把方才遇见人的场景给他娘复述了一遍,只没说那人之前他和他哥遇见过,得了他娘迎面一个巴掌。   “让我说你什么好,那么宽的路人家都凑到你面前了,你还傻愣愣的……”   周问兰数落的话刚说出一半就看见有人径直走过来了,只得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不过一眼,周问兰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之前常遇见的沈书生,之前媒婆说那沈淮之是高秀才的学生,她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人。   沈淮之走到距离周问兰二人约莫还有五六步的地方停下了,拱手道:“婶子,在下沈淮之,今日厚颜上门,望您见谅。”   门口四通八达,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个人,沈淮之说话时也刻意回避了一些,以免被人听去影响了林樾的名声。   周问兰本来对这人印象不错,觉得他温和有礼,这会儿人在自己面前,她的好印象却都没了踪迹,语气还是和蔼的,只隐约透出一丝不满。   “原来是你,这倒有些突然了。”   门口不是问话的地方,周问兰只问了两个最紧要的问题便住了口,侧过头想看看林樾的动静,被半开的门惊了一下,这兔崽子什么时候推开的门?   林樾没敢和他娘对视,定定地看了沈淮之一眼,也没说话,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屋了。   沈淮之看着面前心心念念却自知配不上的人,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见林樾亲事出了岔子才敢上门求娶,他本没想着会成,昨日却得了媒婆让他来见面的消息,那一丝压抑不住的奢望还是冒了出来。   见沈淮之一直盯着自家樾哥儿的背影,周问兰一抬手就将门拉上了,一连咳了两声才拉回他的注意力。   “成与不成,明日会给你们一个答复,今日时候不早,请便吧,林杨,跟着送一送。”   沈淮之回过神朝周问兰拱了拱手,又谢过她的好意,只道不必送,便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周问兰刚进门就把林樾数落了一顿,“我看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怎么和你说的?”   林樾小声狡辩了一句,“娘,我这不是没和他说话吗?”   周问兰声调一下高起来,“你还有理了?”   林樾没接话,开口问道:“娘,你瞧着他如何?”   周问兰先前看走了眼,挑了个悔婚的,这次她怕又看错人,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人见过几次,瞧着是温和知礼的,又是读书人,若是没有之前那一遭,娘许是就答应了,就算他家现在条件差些也无妨,唉……”   林樾却摆摆手笑了,“娘,还提那人做什么,上回倒霉,这次总该转运了才是,说不定这人正好,别的不说,单说身材长相他就胜过尚文成数倍。”   周问兰哭笑不得,“你啊,这好颜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哪有看人只看人家脸的,罢了,总归还早,等你爹回来娘再和他商量,你也再想想,这回不成还有下回,嫁人又不是穿衣裳,大些小些都能凑合,得仔细挑才是。”   “我晓得了,娘,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9章   傍晚时分,太阳缓缓落到山腰,留下天边一抹橙红的霞光,微风拂过,抹去了一丝余热,也穿过屋顶的炊烟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   村口的老树下凌乱地摆着几个老树墩,还有几块平整的石头,时常有人吃过饭就在这儿纳凉闲话,今天的树下也依旧热闹。   围着大树跑圈大叫的幼童,摇着蒲扇的老头,戴着顶针纳鞋底的老太太,都是村里的熟人,唠嗑时自然免不了说些家长里短。   前天的话题还是林家的小哥儿林樾被退亲,今天这个话题就被另一件新鲜事儿取代了,不过话题中心还是林家。   靠着树根正在缝衣裳的老太太用针挠了挠头发,手肘一偏拐了拐身侧另一个老太太,“唉,昨天早上那阵仗你瞧见了没?啧啧,真热闹啊。”   “那么大动静咋没听见,要不是没听说哪家有喜事,我还以为是成亲呢。”   “春兰,你家就在旁边,有听到是谁来提亲吗?”   钟春兰嘴角翘起,语气略带得意,“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昨天那个动静大的哟,我在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说是叫沈淮之,隔壁临水村的。”   “这名字听着像个读书人啊,上回那个好像也是读书人。”   “婶儿,你记性真好,可不是嘛。”   “这读书人也忒不讲究,樾哥儿刚被退亲就让媒婆来,也不怕人说闲话。”   钟春兰家和林家是邻居,她和周问兰来往也多,这会儿自然也向着林家说话,“婶子这话说得,樾哥儿那事怎么说也不怪林家啊,都是那尚家不做人,当时上门说得好听,临了来这一出,还好没影响樾哥儿的名声,这不又有人来提亲了”   “哪没影响,昨晚我出来遛弯,还遇到一个张秀枝在说呢,说林家之前端着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样子,现在被退亲是活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一些难听话。”   “她也是够记仇的,上回在河边碰到樾哥儿就说了些酸话。”   “那这不是打脸了,她前脚到处说樾哥儿嫁不出去,后头就有人来提亲。”   钟春兰噗嗤一下笑出声,“可不是,我刚遇着她她都没和我说话,我刚提了一嘴林家她就给我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   “你们这话题转的,刚不还说那提亲的人吗?临水村离咱们这还挺近的,前年不还有一个临水村的嫁来我们这嘛。”   钟春兰一向消息灵通,当即就开口接话,“听说过几句,这人二十来岁了还没成亲,说是忙着读书,这回不知道怎的让人来说亲了。别的就没听说了。”   “莫不是什么娶不上媳妇夫郎的人家吧?”   “婶子你这可就想错了,这人我也知道一点,长得俊人也勤快,听说书读得不错,老高秀才还说他要是有个好师傅说不定已经考上秀才了,可惜家里条件不行,田地不多,他娘身体也不太好。”   “难怪现在还没成亲,田地少哪有好人家敢嫁。”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又不是刚搬来的,这两年也没闹过灾,咋田地那么少,莫不是卖了?”   “这谁晓得,听着这沈家条件可比不上之前那尚家,也不知道林家会不会答应。”   “虽说条件差些,但人家有诚意啊,要是这沈家小子是个上进的,过两年再考上秀才,日子不就好过了。”   ……   林远扛着锄头回来的时候这群人正聊得火热,他本来没在意,谁家不被人说呢,但恰好听到关于沈淮之的话,他便站在拐角处仔细听了,直到听完这一段才继续往前。   树下的老太太们还没说完这一茬,正热闹着,就瞧见林远过来,急忙止住了话头。   不过这群老太太们可不尴尬,面不改色地笑着问,“大林,刚下地回来啊?”   “嗯,婶子吃过饭了吗?”   林远虽然寡言,但这群老太太都是长辈,他也一一叫了人,寒暄了两句才继续往家走。   林远刚进院子林樾就听到了动静,一边端菜一边叫人,“爹,快今晚吃饭,今晚的菜都是你喜欢的。”   “是炒了腊肉吗?刚进来就闻到味儿了。”   “爹你鼻子真灵,今早我和林杨割草的时候摘了不少野菜,其中有一把野葱鲜嫩极了,我就拿来炒了腊肉,比单独吃肉香多了。”   林远进灶房才发现里头只有林樾,疑惑道:“你娘和林杨呢?”   林樾往外头看了一眼,“我娘在后院呢,我刚让林杨去叫了。”   林远上前帮忙端了汤,今晚林樾做的春笋三鲜汤,微黄的嫩春笋片,翠绿的莴笋,去年晒干的菌子,储藏的萝卜,一碗汤放到桌子正中央,颜色堪称鲜艳夺目,只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马兰头,荠菜,灰灰菜,枸杞头,林樾直接做成一碗凉拌菜,各色混在一起,口感十分丰富。   吃过饭,林远将方才听到的那些话给家里人说了一遍,林樾还没说什么,林杨先跳起来了。   “爹,我觉得他不行,我哥那么好怎么能将就呢?嫁过去不会吃不饱饭吧?”   周问兰瞪了他一眼,“闭嘴,胡咧咧什么,就是条件差些,不是家徒四壁,怎么可能吃不饱饭。”   “那也不能天天吃糠咽菜啊!”   林樾听完倒不觉得什么,沈淮之这人看着就不是那等游手好闲的,家资不丰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之前还没想明白沈淮之怎么会突然让人上门说亲,今早见面的时候却突然想通了,以沈淮之的品性肯定不会乘人之危,这次突然让人上门,说不定是看在他们见过几次面的份上想帮他挽回名声,真是个好人啊!   这么一想,林樾觉得这门亲事也不错,沈淮之既然来求亲了,应该也不讨厌他,他也不讨厌沈淮之,两人又都各有些不足,别说,还挺般配,他也不想再让自己的亲事折腾一家人了。   林樾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无懈可击,便挑挑拣拣地和他爹娘说了,最后一锤定音,“爹,娘,我觉得这人不错,答应吧。”   林远也觉得这沈淮之不错,读书上进,干活勤快,就算眼下条件差些,日后肯定也能过好,便点了头。   周问兰看他们父子俩拿了主意,心里却更愁了,“樾哥儿,真的不再考虑了吗?婚姻大事可不能轻率。”   林樾眼神平静,嘴角勾起一丝笑,“娘,我真的想明白了,他品性不错,即便日后出了问题也不会闹得太难堪,拒了这个,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样,万一还不如他呢。”   “哪有没成亲就想着会出问题的,不吉利,再说了,品性这事儿哪说得准。”   一家人商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同意了。   次日一早媒婆再次上门,得了这个消息就欢天喜地地往外走,桌上刚倒的茶还没放凉,媒婆就走没影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过得飞快,从上门纳采求亲,到纳征送聘礼,不过五日而已。   都说沈家条件不好,但聘礼也不差什么,梳子、尺子、压钱箱、如意秤、镜子、都斗、剪刀和算盘,八样礼一样不缺,加上八两银子的聘金,还有两对鸡,一对猪肉。   送聘礼上门的时候也是热热闹闹的,之前跟着媒婆来说亲的那两个小哥也来了,依旧是一路敲锣打鼓。   因着亲事,村里人这一旬的话题都是林家,从沈淮之到沈家人,从聘礼到聘金都被说了个遍,说得最多的还是沈家这急迫的样子,几乎日日来人上林家的门,活像是怕慢一步就娶不到夫郎一样。   林家倒还端得住,面上没露出什么,之前临定亲还出岔子的亲事给一家子都留下了阴影,这回和沈家定亲,在沈家送聘礼上门之前,周问兰经常半夜做梦梦到定亲前一天沈家来退亲,每次都被吓醒,直到送了聘礼,两家人开始商量成亲日期的时候她才放下心。   送聘礼的日子在三月下旬,不过次日,沈家父母就带着定的日子上门,周问兰笑容满面地把人迎进去,听到日子的时候笑容都僵了。 第10章   周问兰目中愕然,“这,我是不是听错了,定的日子是小满?四月下旬,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这也太赶了。”   沈母宋寻春笑得一脸温柔,“正是小满那日,我们寻了好几个先生算的日子,都说这天成亲对两个孩子最好,是难得一见的好日子,亲家你们也别担心,该备的东西我们都备齐了,一定不会委屈两个孩子的。”   周问兰暗自腹诽:这家人莫不都是急性子,说亲的时候急,送聘礼的时候急,定日子也急,不过这么急居然也没掉链子,该有的东西没有缺了樾哥儿的。   这么一想,周问兰也觉得这个日子不错,没必要在这上面和沈家瓜扯,小两口早日成亲过日子也挺好。   周问兰心里做了决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瞧了这个日子吗?若有旁的日子合适那再商量商量,我们也实在舍不得樾哥儿。”   宋寻春笑意不变,“除了四月这个,还有一个是明年腊月初八的,这个也还算合适,只是没有四月这个好,再有一个是后年六月初六,日子倒是好,但我们想着拖太久了不好,便只提了四月这个。”   周问兰总觉得她这个一脸真诚的样子怪怪的,今年日子这么难挑吗?但她的话听着也没毛病,确实是应该给两个孩子挑最好的日子才对。   “此事还得容我们再考虑考虑,您二位稍坐喝杯茶,我和樾哥儿他爹商量过后再给你们答复。”   “不妨事不妨事,那我们再多留一会儿,你们慢慢考虑,若是有什么问题,咱们也能再商量,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周问兰笑着点头,起身和林远一起去了灶房。   刚进灶房,周问兰就招呼道:“林杨,拎着水壶去给客人添些水,顺便陪他们坐坐,不许乱说话。”   等林杨出去,周问兰才和林樾说起定日子的事,最后道:“后年那个日子确实有些晚了,四月和明年腊月的各有利弊,我和你爹也有些犹豫,也听听你的意见。”   林樾对成亲的日子没什么想法,一时也下不了决定,便道:“娘,这件事儿听你们的意思就成。”   “行,那我和爹再商量商量。”   周问兰也不是拖拉的性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做了决定,既然四月日子更好,那便四月,乡下人家说媒到成亲个把月的多得是,他们这也不算突兀。   堂屋里,沈家夫妇正和林杨说话,见周问兰二人进来便起身迎了一步,周问兰也没多说其他,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家的决定。   宋寻春和沈正初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又对着周问兰二人连连保证林樾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他们也不会多干涉小两口等等。   说到最后,宋寻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妹子,今日上门,我家那小子也来了,不知能不能让两个孩子见一面说句话,也让他们熟悉熟悉。”   周问兰下意识道:“不是前几日才见过吗?”   宋寻春:……   她也觉得有些冒昧了,可是自家孩子都那么说了,她只能厚着脸皮问,看人家愿不愿意。   周问兰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些直接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便见一面吧,外头人多眼杂,就在院子里如何。”   宋寻春喜出望外,一叠声道:“好好好,院子里好。”说话间还推了沈正初一把,“快去叫淮之,别耽搁时间。”   说完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可别说错话,也别说叫他做什么,他肯定能明白。”   “我晓得,你放心吧。”沈正初应了一声便大步出去了。   周问兰看这样子更不放心了,也跟着起身去寻林樾,这孩子说话不注意,等会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好了,得得多交代几句。   等周问兰交代完带着林樾出来,沈正初也带着沈淮之进了院子,猝不及防撞了个正着。   周问兰打量了沈淮之两眼,才开口道:“那你们说话,我们先回屋去。”   说完又低声交代林樾:“不许说太久,也不许凑近,记住了吗?”   林樾刚被他娘一刻不停地灌了一脑子的话,这会儿人都快麻木了,他娘刚说的时候他还有一点要见未婚夫的羞涩,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他娘一说话他就点头,就希望他娘赶紧放过他。   直到周问兰和沈父进了堂屋,还把屋门掩了一下,林樾才松了一口气,至于窗边的人影,林樾选择性无视了。   沈淮之看着林樾的表情变化,忍不住笑出了声,直到林樾扭头看他才收敛了。   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过两步,沈淮之低头就能看到林樾的发旋,他不由得握了握拳,往后退了一步才开口说话,“我叫沈淮之,比你年长三岁,多谢你能答应这门亲事。”   口吻轻柔,语调却带着一丝颤音,可惜林樾完全没听出来,只觉得这人声音还挺好听的。   他扬起个笑脸,“我叫林樾,也多谢你来提亲。”   沈淮之觉得自己年长,应该多照顾林樾一些,而且好不容易见了面不能只说一句话,但看着林樾的额头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林樾本来是低着头,过了半晌发现对面没有动静,一抬头眼都瞪大了,这人是在憋气吗?这个肤色都能看出来脸红,下一刻不会要冒烟了吧。   林樾语气有些迟疑,“你这是……”   沈淮之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动作有些慌乱,掏了好几下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双手捧着递到林樾面前,“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林樾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收他的东西,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他娘,方才说那么一大串竟然没说全。   余光瞥了一眼堂屋的窗户,没见什么动静,林樾就伸手接了,定睛一看发现是一盒面脂,他有些惊讶,看不出来这人还挺会送礼物的嘛。   “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只是今日有些突然,我没备下什么东西,抱歉。”   沈淮之正沉浸在林樾收了他东西的喜悦里,摇头的动作都有些呆呆地,“不碍事,你能收下我就很满足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窗户那边就有了响动。 第11章   林樾都不用扭头就知道是他娘弄出来的动静,看来收礼物已经是他娘的底线了,为了不刺激他娘敏感的神经,林樾默默后退了一步,含笑看着沈淮之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若是没有,我就回屋了。”   沈淮之摇摇头,脸上透出了赧然之色,今日还是有些唐突了,本不该见面的。   林樾安抚地眨了下眼,转身往侧屋走。   “你等,等我来娶你。”   林樾听到背后传来的低语,脚步一顿,莫名有些脸热,也没回头,轻轻点了下头就大踏步回屋了。   沈淮之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林樾进了屋子,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迈步进了堂屋。   屋里两家父母端坐堂前,不疾不徐地说着话,完全看不出刚刚还凑在窗户后面偷看。   沈淮之一进去就朝林家父母躬身行了个礼,又恭敬地回过话才站到自家父母身后。   今日上门本就是为了定下成亲的日子,再让两个孩子见一面,现在事情完成,也不便在林家多留,宋寻春端起茶杯抿了一下,开口告辞:“时候不早,我们今日就不多留了,眼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亲家若是有空,常来家里坐。”   周问兰跟着起身,“林杨已经做饭去了,马上就好,在家吃个饭再走吧。”   宋寻春:“不必不必,家里凌之肯定也做好饭了,我们不回去怕他干等着,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着,不差这一顿。”   两人又寒暄一番,周问兰才把沈家人送出门,一直送到近河边才折返。   林家灶房里林杨正手忙脚乱地做饭,他的手艺十分一般,就是能做熟的程度,林樾本想去帮忙,但林杨十分自信地拒绝了,“哥,你坐着玩儿吧,我肯定能做熟,我已经计划好了,两个菜一个汤,简单。”   林樾腹诽道:这么自信吗?也不知道上次是谁炒个白菜都炒得齁咸,又舍不得倒掉,最后是回锅加了一锅水才将就吃的。   算了,还是不打击他的自信心了,万一今天技术突飞猛进,直接做出三个色香味俱全的菜呢。   “那我可就真的不帮忙咯,烧火也不帮。”   林杨皱着眉:“哥,你做饭都是我烧火的,我做饭你怎么能不帮我。”   林樾故作叹息,“唉,我还以为我今天真的能闲着等饭吃,原来还是要动手啊。”   林杨总感觉这话很耳熟,好像前不久才听过,但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到的,他摸了摸后脑勺,改口道:“那好吧,我自己烧火,哥你坐着。”   林樾满意了,嘴上还要再问一遍:“真的吗?你可以吗?”   “我可以我可以,哥我不和你说了,我要专心做饭。”   林樾嘴角的笑都要压不住了,连忙端起杯子挡住自己的嘴巴,这个时候要是笑出声,林杨肯定会反应过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会儿周问兰和林远都不在,林樾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聊,手伸到怀里掏了掏,把方才沈淮之送的面脂掏出来搁在桌上,盯着罐子开始发呆。   这个小罐子还挺好看的,虽然也是陶制的,但看着很精致,上面还有花纹,林樾觉得都可以拿来做装饰品了,看不出来这人审美还挺好。   林樾看着看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声音拖得老长,旁边林杨都惊了,一边哐哐切菜一边扯着嗓子问:“哥,你干嘛呢?”   林樾一字一顿:“我愁啊。”   “愁什么?”   “回礼。”   林杨想不出来这有什么愁的,送个吃的穿的用的不都行嘛,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不然他哥得揍他。   他冥思苦想了许久,才建议道:“哥,你可以绣个帕子或荷包,上次去砍柴遇到林桥哥,他还和我们显摆他没过门的夫郎给他送了张手帕,看着可高兴了,那个沈淮之应该也会喜欢的。”   “没礼貌,怎么能直呼人家名字,叫哥。”   林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又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叫,当面我肯定叫他哥啊。”   “这还差不多,不然人家听着该觉得你不好了。”   林樾说完顿了一下,疑问道:“这真的行吗?我的绣工一般,万一他嫌弃那我不就丢脸了。”   林杨摇头晃脑地:“哥你这就不懂了吧,这看的不是绣工,是心意!”   林樾一下严肃起来,“你才多大你就知道心意了?你不会干什么坏事吧?还是和林岩那几个地痞流氓学坏了?”   林杨没想到他哥联想能力这么丰富,连忙摇头:“哥你想到哪去了,我从来不和他们凑一起的,是林桥哥和我说的。”   林樾这才放下心,嘴里还是吐槽道:“林桥哥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也不看看你几岁。”   林杨总觉得他哥心里他永远十岁,然而他已经是十三岁半的大人了,算了,他是哥他说了算。   “不送帕子荷包那哥你想送什么?不然改天去镇上买一个?”   林樾还是愁:“没想好,感觉自己做比较合适,买东西要是不合适就浪费了,自己做就无所谓了,扔掉也不心疼。”   林杨心里默默吐槽,他哥嘴上说得好听,要是沈淮之真敢扔,他哥肯定会记仇,上次他生辰,他哥绣了个荷包给他,结果他出去玩不小心掉了,怎么着也没找到,他哥生气了好久,他哄了好几天他哥才原谅他。   咦,什么味道?   林杨低头一看,锅里的菜糊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林樾,见他哥还在发呆,迅速把锅里的菜盛出来,还好还好,他哥没发现,这样他今天只会吃饭的时候挨一顿骂,放心了。   林樾想了许久,一拍大腿,“我决定了,就送荷包,我绣慢一点应该就不会被发现我绣工不行了。”   林杨狂点头,“哥你这个主意不错,肯定能行。”   “对了,哥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   林樾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当即道:“看情况,要是有机会就成亲前送,遇不到的话就成亲那天送。”   林杨也觉得挺好,一个礼物而已,根本不用多想。   “哥,你喊一下爹娘来吃饭了,我端菜。”   “好。”   林樾把装面脂的小罐子拿在手里,先跑回侧屋把东西放下才去堂屋喊人。   吃饭的时候林杨一直提着心,没想到一直到饭吃完,都没人说他把菜炒糊了,是心不在焉吃饭的一家人呢。   吃过饭,一家人又分成两波下地,林樾哥俩拎着种子,扛着锄头去了东边的苞谷地,苞谷刚种下没几天,正是出苗的时候,得去看看有没有漏种的,没出的,及时补种,地头边角处还空着,也得及时种上大豆和南瓜。   周问兰和林远则拿着镰刀,背着竹筐去了西边的地,这边地里种了一亩小麦和半亩荞麦,小麦正是收割的时候。   补种算是比较清闲的活计之一,林樾到地里没急着干活,四处扫了一眼,高兴道:“看着都出苗了,咱们带的种子说不定能剩不少。”   林杨也很开心,“而且咱们家的苗看着更大,今年收成肯定好。”   “咱们动作快些,今天能补完最好,省得明天还得来。”   “我知道了哥,那你从这边,我从对面补过来。”   地里的活计不等人,林家这些日子又为了忙亲事多有耽搁,为了及时把农活干完,林家一家四口每天都早出晚归,一连忙了十来天。   好不容易干完,把脱好粒的麦子晒干都收到柜子里,林家人才松了一口气,晒麦子这几天一直悬着心,生怕突然下雨来不及收麦,现在总算不用愁了。   林樾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忙完了,之前惦记着绣荷包做回礼,没想到一忙就是这么多天,愣是没腾出手,现在终于可以开始了,再不开始,林樾实在担心到成亲那天都绣不好。   忙完地里的活计,虽然还有田里的活计在等着,但并不是很迫切,周问兰便决定在家歇一天。   这天一家四口都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前些天忙着干活,每天吃饭都很对付,林杨早就盼着忙完能好好吃一顿了。   林樾一起床,林杨就跟在他后面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笑得一脸殷勤,林樾实在受不了了,“昨天不就答应你了,快别跟着我转了,我眼都花了,先去收拾一下灶房,我等会儿就来做。”   林杨嘿嘿一笑,“哥,今天可以做两个不一样的点心吗?”   “可以。”   “可以吃肉吗?”   “可以。”   “那可以吃两个肉吗?”   “滚一边儿去。”   “好嘞。” 第12章   春末夏初之际,山花遍野,草木繁茂,林樾看着山间的洋槐花,地头的金雀花,还有翠绿的榆钱,馨香馥郁的香椿,柔软滑润的蕨菜,心情十分愉悦。   因为早在一个月前,他就想好要怎么吃了。   槐花和榆钱做成麦饭,槐花清香甘甜,榆钱清甜鲜爽,裹上刚磨出来的小麦粉,大火蒸熟。   掀开锅盖的一瞬间就能闻到清香味,用筷子把黏在一起的麦饭抖散,香味会更加诱人,随后撒上少许盐,葱花蒜末五香粉辣椒面,浇上热油爆出香味,调料的香味和麦饭的香味混合交织,林樾一次能吃一大碗。   金雀花比槐花常见得多,花树又是灌木,摘花更加方便,吃金雀花的人也更多。   林樾最喜欢的做法是金雀花煎蛋,做法简单极了,刚摘下来的金雀花挑拣过后洗干净装进碗里,打两个鸡蛋进去拌匀,热锅热油,把蛋液缓缓倒进去,煎至两面金黄,一盘喷香的金雀花煎蛋饼就做好了,这个菜也是周问兰难得表现出喜欢的菜。   香椿林樾和他娘都不太喜欢,他觉得味道怪怪的,但是林远和林杨都喜欢吃,所以林樾也会做,毕竟香椿能吃的时间段很短,而且这段时间又是农忙,每年也就只能吃上一两次,这么一想林樾也就没那么嫌弃了。   香椿吃法也不少,林樾打算做香椿拌豆腐,因为豆腐一家人都喜欢吃,切成丁和香椿一起拌,豆腐会沾染到香椿的味道,但又不那么浓郁,刚好在他和他娘能接受的范围里。   林樾洗脸的功夫刚好琢磨出来今天的菜谱,洗完脸就招呼林杨出门。   “哥,我们出去干嘛?”   林樾回道:“去摘点槐花香椿之类的回来做菜。”   林杨一下雀跃起来,“好啊好啊,那我去拿竹篮和镰刀。”   “再拿一根竹竿,我们去打槐花。”   林杨已经快跑到后院了,猛地停住脚步,“哥,不用带,那两棵槐花树下面有竹竿,我昨天看见的,拿上麻绳和麻袋就行。”   林樾点头应了,“那行,到时候万一没有在附近找找也能找到,扛着竹竿出门是挺麻烦的。”   出门前,林樾去了灶房一趟,“娘,火还燃着吗?”   周问兰回头,“燃着呢,怎么了?”   “娘,桌上有我昨晚泡上的红豆,你先煮一下,再煮半个南瓜,我等会儿拿来做点心,饭也我回来做。”   周问兰笑骂了一声,“你也是够折腾的,好不容易歇一天还不消停。”   林樾扬起下巴,“我哪儿不消停了,就是闲着才有时间琢磨吃的啊,我都答应林杨了。”   “你就惯着他吧。”   林樾嘿嘿一笑,“娘,我们走了。”   周问兰摆摆手,“快去吧,早点儿回来。”   林樾和林杨一出门就直奔后山的槐花树,林樾还在树下绑镰刀,林杨已经蹭蹭蹭地爬到树上了,“哥,我觉得不用竹竿了,你把镰刀递给我,我勾过来就能割,你在下面接着。”   林樾一抬头就看见林杨扔了一枝槐花下来,连忙伸手接住,“你急什么?我镰刀都还在手上。”   “这一枝就在我手边,我顺手就折了。”   “你小心别摔下来,先接着镰刀。”   “好嘞,放心吧哥。”   两人配合默契,没多久花枝就装满了篮子,林樾估摸数量够了,大声道:“林杨,别摘了,已经够了,快下来捋花。”   林杨应了一声就窜下来了,林樾越看越觉得他像山里揪着藤蔓荡来荡去的猴子。   林杨完全不知道他哥又在心里吐槽他,乐淘淘地跑过去,“哥,你捋吧,我手重,我去那边摘榆钱,等你捋完再来找我。”   “那你去吧,我记得那边还有一棵香椿,你先摘香椿,榆钱等我过去一起摘。”   林杨更开心了,“哥你今天还要做香椿?也太好了吧。”   林樾拉长了声音,“是啊是啊,等会儿我们回去顺路买一块豆腐,做香椿拌豆腐。”   林杨已经迫不及待了,“哥我现在就去摘,我们早点回去。”   “哈哈哈,那你跑快点儿。”   “好!”   约莫半个时辰,林樾和林杨各拎着一个大竹篮,满载而归。   回到家,林杨非常主动地接过林樾手里的竹篮,催促道:“哥,我来洗,你去歇着。”   林樾面露怀疑,“你是想让我歇着还是想让我去做饭。”   “嘿嘿嘿。”   林樾轻哼了一声,才溜溜达达去了灶房。   桌上放着刚煮好的红豆和南瓜,隐约还冒着热气,周问兰正坐在角落里。   “娘,不是说歇一天吗?你怎么又忙活上了。”   周问兰头都没抬,“泡个稻种算什么活计,你爹还上山砍柴去了呢。”   林樾皱了下眉,“我爹也真是的,说好歇一天的,家里还有那么多柴,哪就这么急了。”   “他就是闲不住,现在估计快回来了,快做饭吧。”   “知道了,娘。”   估摸着时间还早,而且灶火和热水都有,林樾把饭焖上就开始准备做点心。   红豆煮得很软,用手轻轻一捻就会碎,林樾磨了一些糖粉进去调味,然后将红豆分成两份。   陶盘底部刷油,倒进去一份红豆,再加入糯米粉和方才煮红豆的水搅拌均匀,上锅蒸半个时辰左右,蒸熟放凉后切块,就是一份香甜软糯的红豆糕。   剩下的一份林樾做的是豆沙酥饼,和普通的酥饼做法基本一样,面粉里加入热水和少许豆油揉成面团,切成大小相当的面剂子,像包包子一样把磨好的豆沙包进去,再用擀面杖擀成牛舌状,两面撒上芝麻,热锅刷油,小火煎至两面微黄。   煎好的豆沙酥饼得趁热才好吃,林杨早就眼巴巴地坐在桌边等着了。   林樾把盘子端过去,招呼道:“娘,快过来尝尝,今天煎得刚好,酥酥脆脆的。”   周问兰过来尝了一口,“是不错,不太甜,好吃。”   林杨则先递了一个给林樾,才大口吃起来。   灶台里火还烧着,林樾匆匆吃完一个又继续忙活去了。   周问兰也跟着过去,“槐花和榆钱都蒸麦饭吗?我来做吧。”   林樾点头:“嗯,那娘你蒸,我再做完这个点心就过来炒菜,今天还摘了金雀花,一会儿吃金雀花煎蛋。”   周问兰摇摇头,“就你俩有闲心,摘花那么麻烦也不嫌累。”   “好吃就不麻烦,现在不吃过几天花该谢了,那多可惜。”   “就你歪理多。”   说话间林樾已经把南瓜捣成南瓜泥了,又切了几个红枣进去,少量多次加糯米粉拌成不沾手的面团,一次取少量搓成圆球,裹上一层糯米粉。   直接在方才蒸红豆糕的蒸锅上加一个笼屉就可以蒸南瓜红枣糯米糕了,南瓜糕熟得快,刚好能和红豆糕一起熟。   接下来就是炒菜了,除了早早想好的菜谱,林樾还炒了一个蕨菜腊肉,菜和点心一一端上桌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鲜红金红,翠绿嫩白,可谓色香味俱全。   林远看见菜就笑了一下,“我就说方才他们怎么会问我咱家今天吃什么,这味道都飘出去了。”   林樾觉得他爹这话有水分,今天做的菜味道并不重,又不是炖肉煮鸡,味道怎么可能飘出去,不过他还是很得意,自己做的东西一家人都喜欢吃。   歇了一天,接下来就不能再耽搁了,田虽然耕过了,但还得放水泡田,再细耕一回,这样插秧的时候才会轻松一些。   稻种只需浸泡两日,还得及时把种子撒到田里育秧,育秧的时候每天都要注意田里的水位,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地里的苞谷大豆苗更高了,正是除草的时候,这些日子还下了雨,草长得更快了,有的地方看着比苗壮多了,要是不及时除去,苞谷就长不起来。   好不容易忙完这一茬,已经是十来天过去了,林家人也没能再歇上一口气,因为林樾成亲的日子只有三天了。   周问兰和林远一个多月前就请好了婚宴掌勺的人,这天一早又带着礼物去了一趟,以防万一人家忘记了。   婚宴上要用到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日子也抽空借好了,就等到日子去搬。   主婚的人,要宴请的宾客,请来帮忙的村里人,周问兰和林远也是早早就商量好了,就怕漏了谁。   反倒是林樾彻底闲了下来,连做饭的活儿都被林杨接手了,他只能把之前没绣好的荷包翻出来继续绣。   之前还以为能提前送出去,结果忙起来根本顾不得绣,林樾有些庆幸,还好这些日子没再遇到沈淮之,不然拿不出回礼就尴尬了。   荷包的布是林樾之前买来做帕子的棉布,他特地选了淡青色的线在上面绣了一枝竹叶,清新淡雅,可惜最外侧的一片叶子没绣好,细看有些皱。   林樾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当做没看见,毕竟再绣一个也不能保证绣得很好,还是先将就一下,给自己留一点进步空间。   成亲前一天,林家就热闹起来了,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提前就来帮忙的叔伯婶子。   林樾早上刚出屋子就被众人打趣了一番,饶是他是一个不会轻易害羞的人也扛不住了,下午就缩在了屋里。   结果他几个堂哥表哥的夫郎妻子愣是推开门进去了。   林樾人都傻了,“嫂子,哥夫,你们怎么都进来了?” 第13章   一个穿着藕褐色衣裳的年轻妇人笑得眉眼弯弯,“你二堂哥早早就交代我,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早早地来看看你会不会害羞。”   另外几人也跟着笑起来,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哥儿秦然也跟着开口:“可不是,你三表哥要不是忙着走不开,再加上不方便进新房,这会儿该自己来了。”   林樾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这些个哥哥可真记仇,不就是他们成亲的时候被自己打趣了几句,还跟嫂子哥夫透露了一些他们小时候的糗事,有必要这么记仇吗?   “二嫂,哥夫,你们怎么能帮哥哥不帮我,我可要吃醋了。”   “哈哈哈,怎么没帮你,要是没帮你这会儿三表哥都进来了,他可说了,明儿新郎来的时候他要和人家好好说说话。”   林樾:早知道当时就嘴严一点儿,不跟哥夫说表哥小时候掉过粪坑了。   “三表哥怎么能这样,也不怕人家听了不敢娶我啊。”   秦然和林樾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后来又嫁了他表哥,两人关系一直很好,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闻言便笑出了声,“哈哈,谁让你当时说他的糗事刚好被他撞见了,你是不知道他后来和我念叨了多久。”   林樾凑过去拉他,“当时可是你一定要我说的,我都说了不合适你还不肯。”   秦然半点不心虚,“本来没那么好奇的,但是你遮遮掩掩的我哪还忍得住。”   眼看林樾有炸毛的趋势,他又改口道:“放心吧,我肯定不让你表哥乱说话,真的,我保证。”   林樾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你可不能骗我,不然我就和要去和表哥说你以前……”   “唔唔唔……”   秦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骗你不骗你,快收了你的神通。”   他俩闹作一团,旁边的人更忍不住笑了,尤其是秦然的亲大嫂贺琼芳,“樾哥儿,我来帮你,快说说我们然哥儿藏了什么小秘密。”   秦然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嫂子相信我,真的没有。”   林樾倒是眼睛亮亮地想要说什么,可惜没挣开秦然的手。   一群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待了半个时辰,贺琼芳才开口告别:“樾哥儿,时候不早,咱们就先去外头帮忙了,明儿一早再来陪你。”   林樾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笑着道:“那嫂子你们明早一定要来啊。”   “放心吧,要是忙咱们就轮流过来,至少保证有一个人陪你。”   林樾这才高兴起来,“嫂子,哥夫,你们真好。”   贺琼芳笑着摆摆手:“那我们就出去了,你自己玩会儿。”   林樾跟着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到床边,他这会儿又来了兴致,便把绣好的荷包从床头柜拿出来,准备系上两条流苏穗子,显得不那么单调。   手里有活儿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林樾打好穗子,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林家院子里依旧很热闹,村里来帮忙的有十几个人,加上林家人一共凑了三桌,饭菜不算十分丰盛。   村里各家的条件相当,能吃饱穿暖的已经是难得的富户,婚丧嫁娶的宴席也并不隆重。   村里亲近的人提前一天去主家帮忙并在主家吃晚饭,来做客的人成亲这天早早上门,送上礼金,礼金并不都是钱,大多是送米面鸡蛋。   以成亲为例,嫁人这家的正客是成亲这天正午,娶妇/夫的人家正客则是这天晚上,请来掌勺的人只用负责成亲这天正客的席面,吃过席便是做完客了。   正客的时间是因为新郎和接亲的人早上就要到新妇/夫家里,在对方家里吃过午饭,一起拜别父母后才能接走新妇/夫,所以正客就是中午;新妇/夫和送亲的人晚上才能到新郎家里,所以正客便是晚上。   吃过晚饭,又把院子收拾干净,来帮忙的村人便陆陆续续回家了。   院子里只剩下林家一家四口,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一家人洗漱过后也早早回屋歇下。   不过今天略有不同,周问兰回的是林樾的屋子。   屋里没有点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带来的一丝亮光,林樾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他娘欲言又止,好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林樾想了又想,还是开口了,语速飞快:“娘,我知道你是要说什么夫夫敦伦,避火图之类的,没关系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   周问兰一下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你这孩子家家的怎么嘴上没把门的,不许说了。”   林樾:“之前然哥哥嫁人的时候知道的,说是新婚前一天都要说的。”   林樾语出惊人,把周问兰惊得够呛,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恨不能把避火图塞给他让他自己悄悄看完算了。   夜色掩盖住了周问兰的表情,林樾也没察觉到他娘的表情变化,见他娘一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他还想着早点说完就睡觉呢,明早天不亮就得起,能不能起来另说,万一到时候在花轿上睡着可就不得了了。   “娘,你还说吗?不说我就……”   周问兰开口打断了他,“现在你不许说话了。”   随后语速像被林樾传染了一样,不假思索地说出一大串,又把怀里的小册子掏出来塞过去,“你待会儿点着灯看,看完塞进床底,知道了吗?娘先走了。”   林樾说是知道,其实只是知道两个词儿而已,结果他娘连珠炮似的一串话直接把他说懵了,手里的册子像个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心里冒出个算了,不看了的念头,脑子里又想万一不看明天两眼一抹黑怎么办,那沈淮之瞧着是个书呆子,肯定也不会。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最终天平慢慢倾斜到了另一边,林樾蹑手蹑脚地下床点了灯,捧着小册子凑到灯下面,颤颤巍巍地打开。   乍一见册子里的图画,林樾脸红得快要滴血,翻页的时候手都快拿不稳了。   匆匆翻了几页,没想到越往后的画面越让人难以启齿,林樾实在受不住了,啪地一下合上书,转身塞进了脚边的床底下,随后吹了灯埋进被子里。   册子里的画面留在了林樾的脑子里,扰得他愣是没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樾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樾哥儿,起来了,梳妆的全福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林樾感觉他才闭眼睡下就被他娘拽起来了,眼都睁不开,他娘还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给他催眠,更困了。   突然被脸上的东西冻了个激灵,林樾“嘶”一下叫出声,湿答答的帕子糊在自己脸上。   他娘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像是要再给他来一下。   林樾只得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等林樾把自己收拾干净,外头的人一起涌了进来。   打头的就是周问兰特意请的全福太太,是来帮林樾绞面梳妆的人,后头跟着的是昨日来看望过林樾的嫂子哥夫等人,还有两个他的玩伴,一群人挤挤挨挨地,塞满了林樾的屋子。   林樾这会儿都顾不上和他们说话,满脑子都是绞面好疼啊,活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么疼,成亲也太惨了吧。   等绞完面,林樾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没等起身,又被他娘按下去了,“快坐着,还没完呢。”   只见他娘拿鸡蛋在他脸上滚了好几圈,刚让开,全福太太手就伸向了林樾的头,这是要梳头了。   不得不说人家这梳头的手艺确实厉害,林樾都没感觉到疼,毕竟他自己梳头的时候经常会扯着头发。   而且嘴里还一直说着吉利话,两个人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你说白发齐眉,我说如意吉祥,前一句是好运连连,后一言就是财源滚滚,林樾的困意都消失了,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不知过了多久,林樾才感觉没有手停留在自己脸上和头上了,他心里长长地感叹了一声,终于结束了。   林樾起得匆忙,身上还披着日常衣裳,屋子里的人没说多久的话就都退出去了,给林樾让出换衣裳的地方。   嫁衣早早就挂在了衣柜里,一开柜门,那抹鲜艳夺目的红就映在了林樾眼里,上衣的前襟,袖口,衣摆处都用彩线绣上了纹样,林樾摸着上面的纹路,心底还是满怀赞叹,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衣裳。   换好衣裳鞋袜,戴上银镯,林樾才朝外头喊了一声。   如刚才一般又涌进来一群人,不过数量更多一些,都是来看新夫郎的。   这回她们没待多久,来掌勺的大厨早早就来忙活上了,她们得赶紧去帮忙,备菜洗碗,烧火煮饭,都是不能耽搁的。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林樾和周问兰,并昨日来过的秦然和贺琼芳,还有一个未婚的小哥儿周岚,也是林樾的小伙伴之一。   周问兰又交代了几句话,才起身去外头了,她今日也很忙,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并不能一直在屋里陪着林樾。   林樾方才就听说掌勺的大厨来了,但他这会儿不方便出去,只得好奇地问秦然:“我听我娘说今天请的这个大厨是现在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年纪轻但是有一手好厨艺,真的吗?”   秦然点点头:“真的,听说他掌勺还没几年,但是厨艺特别好,账也利落,而且请他的人特别多,得提前一个多月去才能请到。”   林樾惊叹道:“那今天的席面岂不是会很好吃,我都饿了。”   周岚也开口道:“方才我们在外头的时候就有人议论呢,说是这个大厨有好几个拿手菜,今儿有口福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周问兰也和大厨搭上话了,“时大厨,今日劳烦你了,接亲的估摸着巳时末到,咱们也在那个时候开饭,时间上充足吗?”   “您放心,菜按之前给的菜单一样不少的都备好了,一定能准时开饭。”   周问兰这才放下心,高兴道:“那就等着看您的手艺了,茶水就放在您侧后方的桌上,还是热乎的,您记得喝。”   “多谢,您客气了。”   做菜的地方在院子的角落里,正中则摆满了桌椅,有些来得早的客人正坐着喝茶,现在就等着新郎来迎亲了。 第14章   巳正刚过,村口处就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是沈家接亲的人到了。   刚过村口,队伍里就出来一人在路边放了一串爆竹,噼里啪啦,好不热闹,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身后还跟着一串小萝卜头,一边跑一边还扭头看他们跟上了没有,“来娶林樾哥哥的新郎来了,你们快过来看。”   “他好高啊!比这里所有人都高。”   “我也想像他这么高。”   其中一个小男孩胖墩墩的,嘴里还砸吧着手指,说话都不是很利索,“我奶奶说新郎会给我们吃糖,真的吗?”   他旁边同样是个胖墩墩,不过是个小哥儿,慢吞吞地接话:“我姐姐说得到林樾哥哥家门口的时候才会发糖呢。”   “为什么?我现在就想吃了,哎呦。”   馋嘴的小胖子被他姐姐敲了个脑瓜崩,“笨蛋,林杨哥哥刚刚才说的,我们要去堵着门口不让他们进去,等他们给了糖才能让开。”   “那他那么高,我这么矮,他一下就能把我拎走了,怎么办啊?”   “哈哈哈,这群小孩儿倒是有趣,淮之,你糖可备齐了,等会儿要是进不去门你可不能拎人家。”   这群小孩跑过来并没有堵着路,就在路边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时不时窜到前面又跑回来,像是在给他们带路一样,所以接亲的队伍也没有停下,只是走动的时候一直注意着他们。   负责发糖的是沈淮之的堂哥沈岩之,性子有些促狭,听着这些童言童语便想着打趣堂弟。   沈淮之性子则有些闷,往常被揶揄一般都是不接他的话茬,今天破天荒地应了他一句,“糖都在堂哥那里,要是不够就靠堂哥把小孩儿抱走了。”   “哈哈,岩之,你行不行啊,你可没有淮之高,人家小孩都没看见你。”   “去去去,我行着呢,又不是你。”   一群人笑闹间已经来到林家门外的拐角处,望着门上挂着的红布,沈岩之连忙招呼后头拎着爆竹的,“茂之,景山,快快快,放爆竹了,避开点儿孩子,别吓着人。”   “来了,哥,就在这儿放吗?”   沈岩之看了一眼距离,摆摆手,“再往前几步,这儿太远了。”   “好嘞。”   其他人也看见林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了,当即站直了身体,也不再说话,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也都下了力气,看着精气神十足。   沈淮之走在最前方,身侧是请来的证婚人和媒人,叔伯舅舅,紧跟其后是抬着轿子的年轻人,多是同辈兄弟以及沈淮之的好友,敲锣打鼓的人则分布在喜轿前后。   今日来的媒人正是那日来说媒的李媒婆,只见她上前一步,笑容满面地高声道:“今日良辰吉日,喜结良缘连理成,贵府家宅内外张灯结彩喜洋洋,新郎欢欢喜喜诚心实意迎亲来,就盼您家来迎进,财源广进福气来。”   林家院门大开,方才那群孩子已经堵在门口了,门后就是林家父母以及掌事的妇人,媒人话音一落,她就跟着开口:“稚童欢欢喜喜迎新郎,没有喜糖不开门。”   小孩儿们早就等不及了,一听这话都闹开了,“吃糖了吃糖了。”   方才他们已经听到了,拿着糖的是沈岩之,恰好沈岩之就站在沈淮之身侧,眨眼间两人就被围住了,目之所及都是高高举起的手。   沈岩之连忙把手里装着糖的布袋递给沈淮之,嘴里还不忘招呼小孩儿,“不要急不要急,新郎这就发糖了。”   “哥哥,给我一块糖吧。”   “给糖我们才让你们进去。”   沈淮之还试图讲道理,“都给都给,给了糖你们就让开路可以吗?”   本还想再说什么,见小孩子都等不及了,连忙打开袋子,刚开始还是一个个递,到后面就是一把一把地往外撒,除了小孩儿,一旁看热闹的大人也抢到了不少,遍地都是欢声笑语。   小孩子收了糖都乖乖地让开,嘴里吃着糖还不忘甜甜地叫哥哥,说着家里长辈教的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一类的吉利话。   沈淮之微笑颔首,像对待大人一般说道:“多谢你们的祝福。”随后才朝林家父母躬身行了个礼,踏入院内。   刚进门,院子里来帮忙的人就迎上来了,带着迎亲的一行人坐到院子正中,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倒好的,瓜子果盘也摆得满当当的。   林樾的叔公和其他几个叔伯也陪坐在临近那桌,双方都默契地想要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坐得端正极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那边帮厨的婶子们开始招呼年轻人去端菜,鲜香四溢的红烧肉,汤汁奶白的鱼汤,香气扑鼻的土鸡,不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不显杂乱,反而加倍勾起了人腹中的馋虫。   每个碗碟里都盛满了冒尖的菜品,一一放进红底托盘里,年轻的大小伙子两手用力,稳稳当当地把托盘搭在肩上,大步流星地传菜,嘴里还要吆喝一声“上菜了!”   有的桌上只坐了小孩儿,眼睛盯着移动的托盘快要不会动了,有胆大的孩子大声喊着,“先上我们这桌!”   可惜传菜的是不会理会他们的,掌事的婶子早早交代了,第一桌得先上村里族老以及来迎亲的长辈坐的那桌,其次是迎亲的其他人,最后才按照从里到外的顺序一一上菜。   碰巧第二个上菜的人就是那孩子的哥哥,没得到菜不说,还被自家哥哥瞪了一眼,把旁边坐着的其他人都逗笑了。   林杨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头已经到了,今天一直跟着长辈忙前忙后,端菜自然也少不了他,只是他压根没看接下来该上哪桌,端着托盘直奔林樾屋子。   “哥,快开门,我给你端菜来了。”   此时屋里只有林樾一个人待着,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听到林杨的声音传来,林樾顾不上疑惑,连忙过去开门,等林杨一进来就立马关上。   “怎么端着托盘来了?娘不是说等会儿她给我送吗?”   林杨放下托盘才意识到自己没盛饭,急着应了一声,“哥你等我一下,我去盛饭拿筷子,娘正忙着呢,等她送来都多久了,而且她一次能端进来多少,哪有我快。”   林樾屋里的桌子不大,八盘菜放得挤挤挨挨的,他有些愣神,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把抓住林杨的胳膊,“那也不用都端进来啊,这可是一桌人的份量,我怎么吃得完,不对,你和娘说了吗?哪有人端着托盘往新房送饭的。”   “说了说了,娘同意的你放心吧,我还问了掌勺的大厨,他说我端走一盘也是够的,哥我先去给你拿碗筷,有什么事儿等会儿说。”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林杨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就端着一海碗饭进来了,连着筷子一递,“哥,你快吃。”   林樾看着这个大碗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感动,足足有家里平时盛饭的碗三倍那么大的碗,里头还盛满了饭,这回他是真的很疑惑,“怎么盛那么多,我哪吃得完。”   林杨理直气壮道:“你早饭多吃一些,我听说有的人家第一天不给新夫郎吃饭,你现在多吃一些晚上就不会饿,要是他们真的不给你吃饭你明天就回家来,我去找他家算账。”   林樾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顿了半晌才开口道:“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今早可不能多吃,等会儿还要坐轿子,轿子可颠了,吃多了难受。”   林杨一脸不服气,“上次周家那个老二和我一起玩儿,就说他嫂子进门那天他娘没给人家吃饭,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也说是周家了,他家有什么事都不稀奇,别的人家不会这样干的。”   林杨还是有点不相信,但今天他也不想和他哥顶嘴,只得改口道:“那你挑一些喜欢吃的吃饱,距离上轿子还有一个时辰呢,吃饱再消消食刚好。”   林樾基本没一个人单独吃过饭,他总觉得一个人吃饭不香,看着林杨问道:“你去看看娘忙完了没有,要是忙完了让她来陪我吃饭吧,或者你陪我吃。”   林杨点点头,“我去看,我还得忙一会,刚才他们笑话我偷懒,我让娘来陪你。”   “那你快去吧,我吃饭了,你忙完也赶紧吃。”   “知道了哥,那我去了。”   没过多久,周问兰就进来了,“吃个饭还不消停,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林樾毫不在意,“爱笑话就笑话,谁管他们,我就想娘陪我吃。”   周问兰看着这一大桌子也有些惊讶,“我不是让林杨各盛一小碗进来,怎么直接这样端进来了,难怪刚才你钟家婶子和我东拉西扯了一通,还让我去看看林杨。”   “不过也好,你的席要是你没吃上那还得了,反正掌勺的多做了两桌的量,也不差这点儿,对了,我刚进来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夸菜好吃呢,你尝着怎么样?”   “好吃的。”   林樾先还在吐槽林杨的话果然有水分,一听这话又懒得吐槽了,还是吃饭重要。   吃过饭,林樾去一旁漱口,重新抹上口脂,桌上的菜周问兰收拾完让林杨进来端出去了。   “你先坐会儿,估摸着时辰快到了,等会儿然哥儿他们进来陪你。”   林樾把刚才吃饭特意换上的旧衣裳换了,点头应了。   外头沈淮之等人已经吃过午饭在喝茶了,迎亲这一行人是来林家帮忙的村人的特别关注对象,添饭添菜的来了好几趟,几乎每个人都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吃到扶墙。   好在算好的吉时是未正,抬着花轿从榆水村到临水村沈家最多也就三刻钟时间,还能歇上一会儿。   等帮忙的村里人收拾完碗筷,各处擦洗干净,又把桌椅都收到一旁腾出地方的时候,迎亲的人再次吹起了唢呐,沈淮之等人也起身抬步,缓步走到林樾的房门前。   堵院门的是小孩儿,堵房门的则是林樾的小伙伴,还有平辈的兄弟姐妹,嫂子哥夫,沈淮之也更加温和耐心,一一答过所有问题,又撒了喜钱,过了考验,才得进屋。   屋子里有许多人,笑闹声一片,沈淮之却视若无睹,眼里只有穿着红衣,团扇遮面,端坐在床上的林樾。   视线相对的刹那,沈淮之只觉林樾的眼睛好像一泓清泉,闪烁的微光宛如流水淌过,在他心里泛起了涟漪。   不知道看了多久,沈淮之才听到身边人的催促,“快去背新夫郎上花轿啊。”   沈淮之愣愣点头,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过了许久,才在周围人善意的哄笑声中,把林樾背了起来。   温暖的身躯刚覆上后背,沈淮之浑身就绷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等林樾拿着团扇的手抵住他的肩膀的时候,沈淮之耳后根一下就红透了。   可惜林樾完全没注意到,他举着扇子的手有些不稳,睫毛轻颤,试图把眼里那一抹湿意逼回去,然而脑子里满是方才爹娘看他的眼神,余光还瞥见一直跟在身后的林杨,只得自暴自弃地举高扇子遮住眼睛。   沈淮之只觉后颈突然落下一滴水痕,随后反应过来,他突然放慢了脚步,几乎一步一顿地往外走。   然而再慢,从屋里到院外的距离也不过几十步路,终于,沈淮之停在了花轿前。   他动作轻柔地把林樾放上花轿,低着头没有看他,低声说了一句“你放心。”便落下了轿门。   林樾这才抽出帕子捂住了脸,吸去滚落的泪珠。   “起轿!”   花轿刚抬起时有些不稳,林樾差点碰到头,偏头的瞬间听到了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还交杂着几声应和和调侃。   “劳烦大家动作稳当一些,时间来得及的。”   “放心吧,淮之哥,咱们一定稳稳当当地抬着哥夫。”   “看不出来淮之还挺细心啊。”   “哈哈,这娶亲的人要是不细心还得了……”   后面便是一阵笑闹,林樾没注意听了,坐直身体就开始发呆。   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外面的人除了沈淮之见过几面,其他都是初见,林樾心中满是仿徨。   一直到外头传来阵阵清脆的童音,林樾才回过神,等听清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林樾整个人都怔住了。   “新夫郎到了,大家快来看啊!”   “淮之哥哥娶夫郎回来了!”   ……   不是才坐上花轿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沈家了,明明说要慢些走的,不会是他刚才发呆忘了时辰吧……   林樾连忙抬起扇子遮住脸,方才哭了一场,现在也不知道脸上是个什么样子,万一妆花了可怎么是好,还是遮严实些比较好。   果然,才听到孩童说话声没多久,轿子就停下了。   林樾垂着眼,默不作声地趴到沈淮之背上,余光一扫,周围全是没见过的人,而且还全都盯着他看,他不由得把头深低下去,都没顾上看一眼沈家的院子。   进了堂屋,沈淮之弯腰把林樾放下来,地上铺满了松针,既能让新夫郎脚不沾地,也是取松针四季常青的好意头。   沈家父母高作堂前,主婚人站在侧边,见两人站定,手一抬,外头等着的人就开始放爆竹。   爆竹声一停,主婚人就开始高呼:“今日良辰吉时,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说完了吉利话,便开始了拜堂仪式,   “一拜天地!”   林樾和沈淮之依言跪拜,直至主婚人高呼“礼成,送入洞房。”   沈淮之再次背起林樾,往新房走去。   直到进了屋子,周围人都退出去的时候林樾才松了一口气,内心默默感叹,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害怕见外人的人啊!   此时还是白天,阳光透过窗户照得屋里也是亮堂堂的,林樾就坐在床上打量四周的陈设。 第15章   看方才沈淮之进门时的路线,卧房在院门的左手边,双开木门,两侧各有一扇窗户,此时林樾坐的床在进门右手边靠墙的地方,床头搁着一个床头柜,再往前则是一个梳妆台,看着成色应该是新做的,床脚则是一个衣柜。   对面靠墙的地方则放着一排大柜子,也不知道里头放着什么,窗边是一张书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书,应该是沈淮之平时读书的地方,空的地方则堆着他的嫁妆和沈淮之送去的一部分彩礼,林樾看完屋里的陈设还有些疑惑,这该有的都不缺,莫非条件不好是在谦虚吗?   直到抬头看到瓦片混着茅草的屋顶,林樾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不太好,而且瓦片的位置应该是特意选的,刚好在床和书桌上方。   整体来说还是比林樾预想的好不少,就是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林樾还在胡思乱想,外头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哥夫,我是沈凌之,现在可以进来吗?”   林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不错,坐得很端正,衣摆的位置也正合适,清了清嗓子,柔声应道:“可以,你进来吧。”   林樾看着推门进来的沈凌之,身量比他略矮一些,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皮肤是浅麦色,面颊红润,生机勃勃得像一棵小树苗,嘴角还带着笑,让人看着就想亲近。   林樾看他有些害羞,便先开了口:“怎地进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沈凌之呆呆地看着林樾,内心道: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长得还那么好看,我哥运气真好,咦?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光顾着听声音忘记听内容了!   “哥夫,我哥还在外面忙着待客,怕你无聊让我进来陪你。”   林樾有些惊讶,看不出来这沈淮之还挺细心的,他抬手招了招,“那你过来坐,别站着了。”   沈凌之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哥夫,我坐凳子就好。”说完就跑去桌边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林樾斜对面。   林樾也没有勉强他过来,只是道:“你叫我哥就行,哥夫听着怪绕的。”   这也算附近这几个村镇的习俗之一,嫁人后的哥儿一般称呼为某某夫郎,平辈称呼为哥夫或弟夫,但最常见的还是直接称呼为哥哥弟弟,长辈则在叔伯面前加个小字以作区分。   沈凌之又是连连点头;“那我就叫你哥哥啦,哥哥!”   林樾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也跟着叫了一声:“弟弟”,叫完又觉得怪怪的,他好像还没这么叫过人,之前在家叫林杨基本都是叫大名,没正儿八经叫过弟弟。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林樾居然有些想林杨了,新的弟弟虽然可爱,但林杨还是最特别的。   晃晃脑袋把脑子里傻笑的林杨晃出去,林樾才开口问道:“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家吗?”   “当然可以。”   沈凌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应完话才开始组织语言,“哥哥,咱们家一共有五口人,爹娘,你和我哥还有我,我们家在临水村靠后的位置,门外面有条小河,不远处就是山,另外还有爷爷奶奶,不过他们是跟着大伯一家,平时来往不多。”   林樾挑了下眉,听起来好像关系不太好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沈凌之介绍完家人又提了几句村里来往较多的人家,还有出门大概怎么走,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才停下。   听着外头突然热闹起来,沈凌之忙问道:“哥哥,我哥让我问问你,今晚你是想一个人吃饭,还是我或者再叫上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来陪你。”   林樾沉吟片刻,回道:“若是方便,你们都来吧,我一个人吃也无聊,正好先认认人。”   沈凌之笑眯了眼,“他们方才就想进来,被我拦在外头了,要是知道哥哥你答应了肯定高兴,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哥哥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林樾被他逗笑了,抬起手摆了摆,“快去吧。”   沈凌之起身,先把对面的桌子挪过来放在床前,又从墙角抽出条凳过来放好,才快步出了屋子。   一刻钟不到,沈凌之就带着四五个年轻哥儿姑娘进来了,前头一个敲门的,后头两个抬着盛菜的托盘,再往后是拿碗筷的,端饭的,隐约还能听到有妇人的打趣声。   “凌哥儿这是和新哥夫待一天了还不够啊?”   “凌哥儿,哥夫好看吗?”   沈凌之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胡乱点了两下头就连忙催他们快进屋,最后那人前脚进门,后脚沈凌之就哐地一下关上了门。   林樾都没来得及问要不要帮忙,沈凌之几人已经迅速上菜盛饭,咻地一下已经递到他面前了。   林樾抬头望过去,好几个都没好意思看他,还有偷偷看他,一对上视线就迅速低头的,林樾诡异地生出了一种长辈的心理,说话的语调都比平时轻柔了好几倍。   时候还早,今早又多吃了一些,林樾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见他们有些拘谨,林樾便挑拣着问了些话,气氛也越发融洽。   饭后,临出门前,几人还和林樾约好,过几日来寻他玩耍。   屋里又只剩林樾一个人,屋子的门正对着院子,并不怎么隔音,外头的吆喝声,笑闹声略大一些就会透进来,林樾听着这些声音倒也有些趣味,时不时还听到一两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沈家父母沈正初和宋寻春在招呼客人。   屋子渐渐暗下去,外头的声音也小了不少,估摸着已经散席,林樾突然紧张起来,也不知沈淮之什么时候进来……   他做好了等到天黑的准备,宴席上喝酒的男子多,吃饭也慢,之前村子里有喜事,林樾跟着他娘去帮忙,往往宾客离开大半,帮忙的洗好碗筷了他们还在坐着,就为着等他们,常有帮忙的天黑透了才能回家,他很是不喜。   也不知道沈淮之喝不喝酒,喝得少无妨,偶尔年节的时候他也会跟着他爹喝一口庆祝,但是多喝不好,味道难闻不说还对身体不好,林樾思维已经发散到万一沈淮之是个酒鬼他要怎么办了,门突然敲响把他吓了一跳。   “我是沈淮之,现在可以进来吗?”   林樾:果然不能背后说人,他只是想想都差点被抓包了。   “可以,你进来吧。”   门推开不见人影,只能看到两个冒着热气的大水壶放了进来,紧接着又是一个装满水的木桶,最后才是沈淮之。   沈淮之也没急着过来,把水壶都放到衣柜边的墙角,又把挂着的帕子搭在浴桶边,放好里衣,才缓步走向林樾。   随着沈淮之的靠近,林樾呼吸也紧了几分,睫毛轻颤,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团扇,看着十分紧张,实则只有五分,还能抽出空吐槽自己,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见,怎地还紧张起来了,要等他先说话吗?我先说会不会怪怪的,不然还是等等,万一他一直不说呢?不会吧……   不过片刻,林樾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念头。   沈淮之的紧张就真实多了,快到林樾面前时他已经开始同手同脚了,发现林樾没看他还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在林樾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   差不多还有一臂的距离,沈淮之停住了,“久坐不舒服,外头还没忙完,我拎了热水进来,你先洗漱,若是累了就先歇息。”   林樾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就是人家戏文里唱的君子吧,虽说不是那种清风朗月的长相,但行事作风却像极了,果然是个好人!这回没看走眼。   林樾放松下来,垂着的头也抬起了几分,透过扇子打量面前人,没等看出什么不同,就见他转身要走了。   林樾眼都瞪大了,脱口而出:“你不接我的扇子吗?”   是的,哥儿嫁人虽然不盖盖头,但也是要走一个类似于掀盖头的仪式的,就是接过手持的扇子,然后才是喝合卺酒,洞房。   沈淮之当场给林樾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手忙脚乱,双手虔诚地接过他手里的扇子,旋即转身就大步往外走,伸手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扇子还在手里,又折回头把扇子放到衣柜,连衣柜门都没关严就出去了。   林樾抿着唇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直到沈淮之出门才笑出声,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声笑愣是让外头的沈淮之踉跄了一下。   看来紧张也是会转移的,见沈淮之紧张成这样,林樾就不紧张了,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叠整齐,林樾就溜溜达达过去沐浴。   浴桶瞧着也是新的,和梳妆台一个颜色,林樾生出被人重视的感觉,不由心情大好。   今日基本没走过路,林樾还是感觉由内到外的疲累,靠在浴桶里昏昏欲睡,只偶尔抬手往脖颈处上泼一点水,水凉了又添一些热水。   良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怕待会儿沈淮之进来撞见,林樾便伸手拿过巾帕擦干头发,用簪子挽起来,刚开始擦手臂,沈淮之推门进来了。 第16章   林樾的姿势恰好半背着门,加上精神放空,以至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沈淮之进来了,进而导致现在两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今天这么尴尬啊?   电光火石间,沈淮之蹭地一下背过身,为自己现在满脑子只有林樾脖颈处那一抹白皙而羞愧,面门思过。   林樾面无表情地把坐直的身体重新缩到浴桶里,掩耳盗铃一般用巾帕遮着脸。   显然这不是能让沈淮之多思考的时候,手伸到门边就想开门出去,又觉得有些无礼,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抱歉,我看屋里没点灯以为你睡了就没叫门,冒犯你了,我去外头,等你好了再叫我,浴桶有些沉,我等会儿来倒水,你放着就成。”   成亲这天新房的红烛是在新郎出门的时候就点燃的,但红烛大小有限,一般在拜堂仪式时还能剩下一截,入夜就燃尽了。   沈淮之进来的时候恰好烛光微弱,外头又挂着灯笼,不细看并看不出来屋内的情形。   听到林樾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沈淮之才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个缝隙,四处打量,见门口没人才闪身出去。   几乎是门刚关上的瞬间,林樾就迅速擦干自己裹上了里衣,他真的承受不住再被撞见一次了,关键又不能怪人家,林樾也不想怪自己,只好暗地吐槽挑日子的人,是不是功夫不到家,今天看着一点儿也不像良辰吉日,哼。   林樾把自己打理好,又把浴桶周围收拾干净,试了一下浴桶重量也能搬动,便抱起来挪到门背后,又把水壶木桶也放过去了。   虽说是在卧房,但林樾也不好意思只穿里衣面对沈淮之,去柜子里找了件外衣披上,才走到门口,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果然,沈淮之就在外头等着。   “你进来吧,我好了。”   沈淮之这回十分谨慎,在心底慢慢数了十个数才推门,进门没看到人还松了一口气。   林樾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突然开口:“外头还有人吗?”看完沈淮之变脸全过程,林樾心满意足地在心里偷笑。   沈淮之压根没看出来林樾的促狭,一本正经地回话:“客人天没黑就走了,剩下几个帮忙的叔伯婶子娘刚把他们送出门,现在外头只有爹和凌之在。”   林樾点点头,估摸着已经到歇息的时候了,但沈淮之还穿着喜服,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要回房间洗漱吗?”   “我在灶房洗,你先歇着,不用等我。”   林樾疑惑抬头,“还没忙完吗?”   沈淮之愣了一下,低声道:“忙完了。”   “那我等你。”   沈淮之早在许久前就知道林樾的声音很好听,笑声透过院墙,像花瓣落在行人的肩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人心底泛起涟漪,你不会怪花瓣,只会担忧自己惊扰了它。   但现在,花没有怪你,反而落下了一树繁花,告诉你他在等你。   沈淮之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连点头,手上动作越发快,不过片刻就拎着东西出去,还顺手把门掩上了。   林樾不由轻笑了一声,转身去了床边,掀开被子半靠在床头上坐着,等沈淮之回来。   *   等沈淮之进来,两人喝过合卺酒躺下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林樾从未觉得呼吸声如此清晰,明明两个人没有挨着,客观来说中间甚至还能再躺下一个人,但对方的呼吸就像贴在他耳朵上一样。   被子下,热意源源不断从旁边传来,像火炉一样包裹着他,不过夏初,林樾已经想换凉被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林樾就是能感觉到沈淮之是醒着的,他抿了下唇,缓缓偏头,就和沈淮之对上了视线……   尴尬程度不输刚才被撞见沐浴,林樾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闭上眼。   紧跟着尴尬的情绪泛起的是一丝害羞,今日过后,他们就会从陌生人变成在某种程度上最亲密的人,巨大的变化总是让人无所适从的。   最终还是沈淮之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林樾放在腹前的手被轻轻握住,暖意从手背浸润到肺腑,耳边呼吸声加重,伴随着热意传来的是一声低语。   “若是紧张,我们再等一段时间也无妨,这样也很好。”   林樾定定地看着沈淮之,心神恍惚下脱口而出:“这也是可以等的吗?”   问完林樾就后悔了,可惜已经顾不上了,本来在身侧的沈淮之直起身,下一刻就笼罩在他上方,明明没有触碰,林樾却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了,呼吸的热气也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看着沈淮之近在咫尺的眉眼,林樾下意识闭上了眼,也错过了那双眼睛里满含的深情。   随着一声轻笑,林樾全身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了,那日看过的避火图轮番在脑子里出现,但很快又消失了。   只有落在额头的唇瓣,湿热而轻柔,随后逐渐向下,眼睛,脸颊,鼻尖,最后停留在唇角。   林樾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颈处的指腹从温热变得炙热,指腹轻轻摩擦间力度在一寸一寸加大,牵动了他几乎所有的心神,剩下的那一点则在衣襟处。   搓粉抟朱。   夜深了,沈淮之尝到了他的花瓣,是香的。   林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中途迷迷糊糊醒过两次,后一次是沈淮之给他擦洗的时候,见他醒了,沈淮之还抚了抚他的背。   翌日,天光大亮,林樾醒来时身侧空无一人,看着旁边的软枕,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林樾一个翻身就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   还没等缓过这一阵,林樾突然想起另一个事情,今天是他嫁人的第一天,他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早起去给沈淮之父母敬茶,还要做早饭干家务,表示自己贤惠能干。   再一看窗户,光都透进来了!   林樾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尖叫了,完了,他连忙起身,换上衣裳,用簪子把头发一挽,拉开门就往外走。   院子里沈凌之正在洗漱,俨然也是刚起来的样子,然而这并没有让林樾放松下来,毕竟远的不说,就他伯母对待儿子的夫郎和自己的哥儿那都是截然不同的。   偏偏沈凌之还笑得一脸灿烂,“哥哥,你起来啦?我哥刚还让我动静小一点儿不要吵你。”   林樾心底的小人缓缓倒下,这下是真完了,他都不敢想屋里沈家夫妇听到这话是个什么表情。   他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是啊,刚起,没有吵,是我起晚了。”   还没等再往前,宋寻春就从灶房探出头,面含笑意,“樾哥儿起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儿累了一天,今天该好好休息才是。”   林樾试图从这话分析出来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多睡会儿还是在暗戳戳地说他起得晚,最后得出结论,好像是真的,因为宋寻春脸上的笑和沈凌之简直一模一样,无比真诚。   林樾张了张口,极其别扭地喊了一声娘,还没等再说一句话,就被宋寻春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惊了一下,林樾总觉得这个眼神让他莫名地有一种熟悉感。   随即林樾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一丝,语气也没那么别扭了,“娘,是我不好,起晚了,明儿我会注意的。”   宋寻春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农忙起那么早做什么,你们年轻人觉多,像凌之,平时也是这个点儿才起的,平时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忙的时候早起就是了。”   沈凌之也在一旁搭腔:“对啊对啊,像我昨天天不亮就起了,今儿多睡了一个时辰呢。”   林樾:……   他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他倒是想顺着往下说,又感觉不太好,于是他重新起了个话头:“娘,我来做饭吧。”   宋寻春摆摆手,“今儿吃的都是昨晚剩的菜,做多了一桌的量,刚好咱们今天吃,不用忙,你也去洗漱吧,热水凌之刚拎出来,巾帕也给你备了新的。”   林樾脸一红,太紧张了,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还没洗漱,连忙应了,跟着沈凌之去一旁洗漱。   等两人收拾完进了灶房,宋寻春就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对林樾道:“淮之和他爹去看田水了,估摸快回来了,咱们等等他们再吃饭。”   林樾又是连连点头。   宋寻春看出他的紧张,不由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刚嫁人的自己,她运气还算好,婆婆并不挑剔她,还多有帮衬,她现在也不想为难林樾,除了搅得一家子不得安生没什么好处。   “凌之,去瞧瞧你爹他们回来没有,待会儿饭都凉了。”   沈凌之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林樾见状瞬间就明白了,宋寻春有事儿要交代他。   宋寻春起身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林樾跟前,才缓缓开口:“淮之年长你几岁,我也交代过他,让他平时多让着你些,另外,家里的钱之前都是放在我这儿,现在你来了,你们小两口就自己管钱,只拿出一些做家用,不必都交给我。”   “再一个,平时我也不约束你们,你只管和凌之一样就是,多睡一会儿,今儿不想做饭了,再或者身子不爽做不了活计要歇一天都可以,你慢慢地就晓得了。”   ……   宋寻春零零碎碎说了一堆,林樾就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也多了些过日子的底气,若真能如此,他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你让我我让你,不说亲如母子,也能相处和睦,不会一天到晚地不消停。   两人说了许久,宋寻春才止住话头,往后如何,还得相处过再看,现在说得多了也不好。   “娘,哥哥,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起身出去,笑着招呼他们,“回来了就洗手进屋吃饭,等会儿咱们还得去看你们奶奶呢。” 第17章   林樾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这家人的亲戚关系好像真的不太好,爷奶和大伯一家,然而沈家几个人说起来嘴里只有奶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早饭前,林樾突然想起来件事,问道:“娘,咱们是先吃饭再敬茶吗?”   宋寻春和沈正初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把敬茶这个环节给忘了。   但他们会说吗?必然不会啊,他们可是长辈,多多少少也得有一点儿长辈的权威才行,宋寻春熟练地扬起一个笑,“咱家没那么多讲究,就现在吧,敬过茶刚好吃饭,淮之,你去倒茶。”   沈淮之刚洗过手从院子进来就被他娘使唤,从善如流地去灶台边倒茶,水是刚烧开的,沈淮之只倒了半杯,免得林樾端着烫手。   林樾跟着起身,从沈淮之手里接过茶,弯腰递给宋寻春,“娘,请喝茶。”   林樾喊完娘顿了一下,因为宋寻春已经把茶接过去了。   “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宋寻春从怀里掏出个红纸包递过去,这就是改口费了。   当然,这也是宋寻春使唤沈淮之倒茶的时候,顺手使唤沈正初去拿的。   昨儿他们还记得这事儿,特意包了放在床头,结果今早一个下田一个做早饭,双双忘记了把红包揣上。   林樾自然也看见了,但是他很有眼力劲儿地当做没看见,敬过宋寻春,又从沈淮之手里接过另一杯,“爹,请喝茶。”   沈正初其实是个健谈的人,但面对林越他也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夫是个什么脾性,于是话也少了许多,“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我和你们娘看着就高兴,别的都是小事。”   林樾笑得一脸乖巧,再加上他一双杏眼,看着就特单纯。   对面的沈正初和宋寻春看着都有些担心,看来等会儿得多看顾一些,免得听了些不干不净的话难过。   第一次同桌吃饭,五个人可谓是各有各的拘谨,吃的比平时不知道斯文多少倍,好在还是平稳地吃完了。   宋寻春率先起身收拾碗筷,抬手拦住想帮忙的林越,“叫淮之带你去外头看看咱家,还有你们的屋子,若是要添置东西就跟娘说。”   林樾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顺从地跟着沈淮之出去了。   回到屋内,沈淮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林樾,“这是我之前的积蓄,给你收着。”   林樾接过后顺手就打开看了一眼,先看见的是上头几个铜板,还没等继续看,就听到沈淮之赧然道:“只有三两多银子,再早两年赚的钱都给娘收着了,只留了平时买笔墨纸砚要用的,成婚前娘要给我,但之前置办东西的钱都是娘掏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拿。”   沈淮之也知道这点儿银子拿不出手,说话本就没有底气,见林樾没说话,更是着急,“你放心,我平时帮忙抄书写信也能赚一些,之后赚的钱都给你收着,我……”   见他说话越来越急,林樾忙接话道:“我没有嫌少,也相信你能赚钱,真的。”   沈淮之更是羞愧,心里盘算着怎么多赚些钱,好让林樾不时刻为钱发愁,嘴上却没再保证什么,再多保证都是虚的,这个道理他从十岁就知道了。   林樾把沈淮之给他的荷包收好,拿出了自己绣的那个,“之前收了你的礼物,一直想给你回礼,时间不凑巧就拖到了现在,是我自己绣的荷包,你别嫌弃。”   沈淮之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荷包就收进了怀里,“我会好好收着的,没有嫌弃,我很欢喜。”   林樾见他都没仔细看,十分怀疑他的不嫌弃有水分,但他也不好意思现在就露出短处,沈淮之没发现他绣坏了的地方最好。   林樾和沈淮之没在屋子里待多久,大致介绍过屋内陈设,把堆放在地上的彩礼嫁妆收到合适的地方放好,两人就出去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林樾又跟着沈淮之在外头转了一圈,仔细打量自己接下来将生活的地方。   和他家如出一辙的三间正房,屋顶也是瓦片混合茅草,中间是堂屋,侧边靠近灶房的那间是沈家父母的卧房,另一侧隔成两间,以前是沈淮之和沈凌之住,后来新建了一间在灶房对面,窗户特意开得大,采光也好,用来堆放粮食杂物以及沈淮之平时读书写字,直到沈淮之定了亲事搬进去,里头的杂物也挪到了他之前的屋子里。   灶房背后就是村里的大路,院子前面还有一条小路,小路对面就是一片稻田,靠近沈家的这块田刚好就是他家的,十分方便。   林樾和沈淮之的卧房背后则是沈家的菜地,菜地旁边是猪圈和养鸡鸭的地方,再往外就是一条小河,由石阶而下,石阶下方有一大块平坦细长的石头,因此这里也是村里人最爱来洗衣裳的地方之一。   林樾看完还是很满意的,虽然院子没有他家那么宽敞,但相对要方便一些。   灶房里宋寻春见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就抬手招呼他们,“看完了吗?咱们差不多该走了,再耽搁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林樾本想等沈淮之回话,结果沈淮之一直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回道:“娘,我们看完了,这就来。”   灶房桌上放了几样东西,应该是等会儿要带去看沈家奶奶的,林樾扫了一眼就站到沈凌之旁边去了,实在是方才沈凌之朝他偷偷招手的动作太显眼了,他想当做没看见都不行,而且他也更愿意和沈凌之一起,更自在。   宋寻春没注意他们这眉眼官司,交代林樾道:“等会儿你和凌之跟着我们就行,不必管他们说了什么,淮之他奶奶是个和蔼的,一准儿喜欢你,不用怕。”   林樾听话地点点头:“娘,我晓得了,你放心。”   时候不早,一行人锁上院门就出去了。   沈凌之特意拉着林樾走在最后,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哥哥,我和你说,我爷爷可坏了,一会儿你不用理他。”   林樾顺着话头往下接:“他做什么了?不理他会不会不太好。”   沈凌之连连摇头,和林樾说起了陈年旧事。   小时候他们还没分家出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也困难,一直到他哥沈淮之七八岁才稍好一些,那个时候他才三岁不到,还不到记事的年纪,是他娘后来和他说的。   当年他爹娘盘算着等他哥十岁就送去读书,他爷爷满口答应,可等他哥十岁那年,他爷爷却说他堂哥大他哥一岁,要读应该他堂哥先去,让他哥再等一年。   他爹娘不愿意,家里的活计他们干得多,农闲时还去做工,但他大伯从来没去过,而且之前从来没说过他堂哥也要去读书,他爹娘和他爷爷闹了一场,最后还是没成,因为他们挣的钱全交给他爷爷了,手里剩的那一点儿完全不够。   后来他爹娘就不肯再把钱交出去了,他爷爷看他和他哥也越发不顺眼,打骂都是常事。   沈凌之说话间还带着怒意,“他可坏了,我爹娘去镇上做工不在家,他使唤我和我哥下地干活,我们还没回来他们就把饭吃了,还骂我们干活偷懒,还是我奶奶偷偷给我们热饭吃。”   “而且他特别偏心,我听到过好几次,他说我大伯是顶立门户的人,堂哥是长孙,合该去读书光耀门楣,我哥一看就没有个读书的样子,去了也是浪费钱。”   林樾很是惊讶,“为什么?你哥现在都是童生了,读书肯定很厉害才对啊。”   沈凌之撇了撇嘴,“我爷爷说堂哥从小就比我哥白净瘦弱,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不像我哥,才十岁就又高又壮,都快赶上半个大人了,正适合留在家里干活。”   林樾一脸茫然,还没上学就能看出来谁读书厉害,他不应该种地,应该去算命。   沈凌之还没说完,“又过一年,我爹娘攒够了我哥的束脩钱,我和我哥都觉得他能去读书了,最后还是没去成。”   说到这他语调高了几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爷爷嫌隔壁村的私塾不够好,想送堂哥去镇上的私塾,但因为我爹娘赚的钱没交给他,他自己手里的钱又不想拿出来,所以死活要逼我爹娘把钱拿出来,不然就要去里正那里告他们不孝,还要把我送去给人做童养夫换钱,那个时候我才六岁。”   六岁的沈凌之已经记事了,他清晰地记得他奶奶哭着闹着拦,骂他爷爷作践了她的哥儿还不够,现在还要作践她儿子她孙儿,差点儿被他爷爷一拐杖打破头,最后那拐杖落在了他爹身上。   林樾已经听呆了,他是真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人,“哥儿?你还有个小叔叔吗?”   沈凌之脸上的怒意更甚,声音里却带着难过,“有的,我小叔叔叫沈云初,他可好了,但我五岁那年,我爷爷就为了十二两银子把他嫁给了一个瘸子,嫁妆简薄得不成样子,我奶奶没拦住大病一场差点儿去了,我大伯对我爷爷一向唯命是从,不仅没拦还骂我小叔叔不知好歹。”   “当时我哥跟着我爹娘去找了沈家的长辈,大多都不愿意管,因为我小叔叔只是个哥儿,我爷爷又早早收了人家的聘礼,只有我叔公来了一趟,可惜没用,我小叔叔还是出嫁了,嫁出去再也没回来过,我爹娘觉得对不起他也不敢去找他。”   就那一年多,先是沈淮之被拦着推后一年读书,再是沈云初被草草嫁出去,最后又反悔不让沈淮之读书,对弟弟和对儿子的愧疚几乎压倒了沈正初。   沈凌之声音突然变小,偷看了他爹一眼才接着道:“那一年我看见我爹哭了好几回,最后我爹忍不住了才和我娘商量要分家的,但我爷爷不答应,直到我爹把事情闹大,我爷爷嫌我们让他丢了面子,让我爹娘把所有钱交出去才答应分家。”   “这回沈家的族老和村里的里正都来了,在他们的见证下,我爷爷不情不愿地分了几亩薄田和破败的旧屋给我们,然后彻底分了家,现在若不是为了我奶奶,或许我们已经彻底不来往了,所以哥哥你不用理他,他一会儿说不准还要骂我们。”   林樾脚步都有些沉重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就和你一起。”   林樾其实想问要是没忍住他能不能骂回去,但新婚第二天就骂长辈听着太不像话了,他问不出口。 第18章   林樾的目光落在前头的沈家夫妇身上,突然意识到应该是他们交代过沈凌之,让他告诉自己这些往事,方才他们说话时,前头三人都是不疾不徐地,显然是刻意在等他们。   林樾内心感慨,这家人倒还算体贴,罢了,就当开开眼界,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程度的偏心眼呢。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林樾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道德,还没等给自己找补,前头宋寻春就朝他们招手了,“快到了,过来些,咱们一块儿进去。”   林樾大踏步往前,“来了,娘。”   还有两步的距离,林樾就被宋寻春拉住了,“一会儿你就跟着淮之,叫过人就行,你要是愿意就陪奶奶说说话,其他人都不用管。”   林樾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几人继续往前的功夫,沈淮之慢慢落到林樾身后,低声叮嘱道:“一会儿若是有人说话不中听,你也不用忍住,别委屈了自己。”   因为沈爷爷的偏心,沈父和沈大伯小时候就关系一般,和弟弟沈云初关系则亲密得多,后来闹那一场,两人私下几乎没了来往,每年沈正初一家上门两回,都是送一些米面衣裳过去给沈家奶奶,当然名义上是给沈家二老的。   当今的世道如此,无不是的父母,沈正初夫妇当年闹着分家,就有不少村里人背地嚼舌根说他们不孝,还是沈奶奶多次在外头说他们的好,名声才挽回不少。   后来沈淮之读书,科考对名声看得更重,一旦传出不孝的名声,就没有村人和秀才愿意为其作保举,没有保举,连最低等的童生试都不能参加,沈正初一家人投鼠忌器,这些年面子功夫一直做得不错,每次送东西过去都是大张旗鼓的,再加上沈奶奶经常说他们孝顺,渐渐地,也没什么传言了。   沈爷爷对此十分不满,每次见他们都没好脸色,轻则冷言冷语,重则破口大骂,沈淮之自己无所谓,但他不愿意让林樾跟着受委屈。   林樾本来觉得今天应该没自己什么事,结果宋寻春和沈淮之轮流交代,就连另一边的沈正初和沈凌之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愣是把他整紧张了。   嘴一秃噜就问出来了,“要是没忍住能顶嘴吗?”   沈淮之顿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你别气着自己就好。”   林樾露出个笑,“行,那我知道了。”   沈大伯家在村子中央,距离沈家不算远,一刻钟不到,一行人已经到沈大伯家门口了。   院门开着,宋寻春往里探头喊了一声:“大嫂,你们在家吗?我们来看看爹娘。”   院子里一个妇人笑着迎出来,“在呢,正等着你们来,快进屋坐。”   沈大嫂阎兰英是个热情的,说话也好听,在沈正初一家分家出去前,她和宋寻春相处得还行,有些磕绊但也没吵过架,当年的事他们占了便宜,两人也就疏远了,不过面上还过得去,平时在村子里遇见也都是笑模样,不知情地还以为她们妯娌十分亲近。   宋寻春一行人跟着进了堂屋,她和沈正初在最前面,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桌上,淡笑道:“爹,娘,昨儿樾哥儿进门,今天带来给你们见见,这是一些米面,还有两块肉,是他们小两口孝敬的,想着给爷爷奶奶添个菜。”   说完转头看着林樾道:“樾哥儿,这是爷爷奶奶。”   林樾闻言朝二人行了个礼,乖巧喊人,“爷爷,奶奶。”   宋寻春又指着旁边的人挨个介绍,“这是你大伯,大伯母,堂嫂,你堂哥和小侄子现在没在。”   阎兰英跟着解释道:“你堂哥去镇上读书了,你小侄儿还没醒,下回再抱他来见见小叔叔。”   林樾跟着叫完人就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打量上头坐着的两个老人。   沈奶奶是个个子小小的老太太,脸上的皱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因为年老带了浑浊,但一眼就能看到其中充满了慈祥和关爱,一身靛蓝色布衣,隐约能看见袖子处打着几个补丁,但干净整洁,一头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用同色的头巾包着,看着十分利落。   至于沈爷爷,林樾自认没有先入为主,还是觉得他看着就不好相处,颧骨突出,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褶皱,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沈奶奶刘氏知道自家老头儿是个什么德行,率先开口道:“好好好,淮之娶了夫郎要好好待人家,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她没让林樾上前,只是夸道:“樾哥儿长得真俊,我们淮之有福气。”   林樾笑着回话,“奶奶好,我是林樾,我们会好好过的,您放心。”   “放心放心,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放心着呢。”   祖孙俩还想再说个什么就被一旁的沈爷爷开口打断了。   沈平盯着沈正初冷哼了一声,“还知道来,我还以为你们连家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呢,都这么晚了,怎么不明天再来。”   林樾见自家公爹沈正初不搭他的话茬,内心默默吐槽,明天我可是要回门的,谁来看你啊。   沈平见自家老二这个样子更是来气,转头看着宋寻春,怒道:“哑巴了?我看就是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才引着老二闹分家,分出去是过上什么好日子了,连爹娘都不孝顺。”   紧跟着又骂沈淮之兄弟俩,“你们两个也翅膀硬了,长着嘴不会叫人吗?就这还去读书,也不知道童生怎么考上的,一点都不像你堂哥,还有你,一个哥儿这么不听话,以后嫁了人被人家打可别说你是沈家的。”   挨个儿骂完还来了个总结,“一家子都是这个样儿,上门也没有个笑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给我哭丧呢。”   沈大伯一向最听他爹的话,沈平骂人他也在一边帮腔,“爹您消消气,二弟你也是,也不好好管管孩子,再不行向我家文之学学也好啊。”   林樾已经听呆了,一个不注意和沈平对上视线,刚想低头,沈平已经把枪口对准他了,“一个哥儿一点都不端庄,花枝招展的,没规矩。”   林樾:???   他昨天刚嫁人,今儿穿的是之前新做的衣裳,翠蓝色,头上戴了个红色发带,这样就是花枝招展了?   不是吧,沈家一家是包子做的吗?怎么这么能忍啊,林樾挨个儿看过去,一家四口都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模样,再看上头的沈平,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他真是忍不住了。   哪有人在小辈成亲第二天说人家像去奔丧的,一点儿都不吉利,也没个忌讳。   “真是对不住,我年轻,不晓得这样就是花枝招展,要是早知道,我就披个麻袋来了。”   “昨儿成亲,今天脸上就没个笑像哭丧,太不该了,下回哭丧我一定笑着来,保管让您满意,您要是不满意就跳起来骂我,我肯定不还嘴。”   沈平一向唯我独尊惯了,家里没人敢和他顶嘴,林樾突然来了这一出,把他气得够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指着林樾骂道:“闭嘴,你个没规矩的东西,这个家是我做主,没你说话的份,再敢说一句老子就让淮之休了你。”   沈淮之定定地看着沈平,眼神冷若冰霜,全不像在看自己的亲爷爷,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不。”   林樾扬着下巴看他,“就这还做主?我只听说人家县城里的高门大户,家财万贯那种才有家主,就这几间土胚房,几个锅碗瓢盆的你做什么主,做主以后不分给我一个吗?谁稀罕,还休了我,有本事你去,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你这个为老不尊偏心眼儿的老头子在新夫郎进门第二天就把人家骂跑了。”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哼,我等会就去门口站着哭,让一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刚进门就要被逼死了,里正要是不来给我做主我就不活了。”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我可告诉你,我是会还手的,到时候被我打断了腿可别叫。”   “不孝子,沈正初你这个不孝子,养的也是白眼狼,你是不是要把你爹我气死。”   沈正初早就想说话了,就是怕影响林樾发挥,他们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儿夫,气坏了就不好了。   “您不是十年前就知道我不孝了吗?怎么现在还问?您自己说的养老送终都不稀罕我,这是忘记了?”   “还有,我儿子的夫郎怎么样不劳您费心,他爹我会管。”   沈平死死地盯着他,“早知道当年就该早早掐死你,你这个讨债鬼。”   “掐死了我谁给你大儿子大孙子挣钱,你大孙子读了十来年了怎么也不见考个童生回来。”   沈平手里的拐杖咚咚咚地戳着地,吼道:“滚,你们全部滚出去,一家白眼狼,讨债鬼。”   林樾不干了,“咋的,我相公考上童生还没给你老沈家光宗耀祖啊?还得您大孙子,这是考上状元了?也让我开开眼界呗。”   “说话这么难听,您这嘴是腌几年了这么入味儿?是是是,我们是白眼狼,您大儿子不是,怎么他穿棉布衣裳,您还穿麻布带补丁的?”   “我可不走,还没让村里人来评评理呢,我是好心人,得让他们知道村里还有您这一号想当杀人犯的人,今天是后悔当年没掐死儿子,说不定明天就要掐死邻居了,我可得让他们避着点儿,别倒霉遇见你。”   沈平气得举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打他,被沈淮之一把按住了。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这根拐杖打在了他爹背上,今天不会了。   “让开,我看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明天我就去官府告你们一家不孝,把你们全抓起来。”   林樾双手叉腰,“你去啊,到时候先抓大伯,自己穿棉布给爹穿麻衣,再抓堂哥,读这么多年书浪费爷爷的棺材本儿,不尊老还不爱幼,不然他堂弟能不孝顺吗?肯定是他没做好表率,剩下的也全抓起来,你沈家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呢,也不知道老祖宗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会不会半夜来找你。”   “你……你闭嘴。”   沈平握着拐杖的手抖如筛糠,脸也憋红了,喘气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林樾突然有点担心,他不会这么厥过去吧?   骂人这么厉害,怎么回他两句就气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没发挥出来一半呢。   这时沈家奶奶刘氏发话了,“你们先回去吧,今年别过来了。”   林樾以为她是生气了,抬眼看去却发现她十分平静,手还小幅度挥了两下,见林樾看她还笑了一下,好像在让他别担心。 第19章   林樾跟着沈淮之出去的时候有些不放心,几乎是一步一回头,老头子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什么,旁边的沈奶奶偶尔搭个腔,稳稳当当地坐着喝茶。   不会他们走后,老头就骂沈奶奶吧,奶奶这么好的人,摊上他真是白瞎了。   一直到回到沈家,林樾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他的名声,完了……   一行人进了灶房,林樾正偷偷摸摸看沈家父母的神情,沈淮之就给他端了杯茶,一本正经道:“喝口水润润嗓子,方才说那么多话肯定累着了。”   林樾:我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这是在嘲讽我吗?总不会是被自己骂人的英姿震慑到了吧?   见林樾迟迟不接,沈淮之有些疑惑:“是不想喝热茶吗?那我去给你倒一杯凉白开。”   林樾一把按住了他,语气里露出一股淡淡的疲惫,“不用,这个挺好的,喝这个。”   林樾捧着茶杯吹了吹,一饮而尽,随后放好茶杯,正襟危坐在桌前,“爹,娘,今日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和爷爷吵架的,你们骂我吧。”   对面的宋寻春和沈正初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我们是这种不讲理的人吗?退一万步说,林樾也是在为他们出气啊。   宋寻春一脸真诚地看着林樾,“樾哥儿,我们为什么要骂你?你这么维护我们一家,我们该谢谢你才是。”   沈正初跟着点头,“正是,正是。”   林樾:好像哪里不对,虽然我确实没觉得自己有错,但貌似也不应该被表扬吧,这家人果然怪怪的。   沈淮之替他爹娘解释道:“我爹是他亲儿子都和他吵过架,我和凌之没忍住的时候也顶过嘴,名义上他是你的爷爷,但没相处过和陌生人也无异,他先骂你你才和他吵架的,所以不是你的错。”   林樾嘴上没说,但余光一直在看宋寻春,这话里好像没有她,好奇。   不得不说,林樾刚来第二天就和沈家人培养出了别样的默契,宋寻春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开口了,“我嘴笨,不怎么会吵架,都是他们父子几个帮我。”   林樾立马保证道:“那以后我帮您!”   宋寻春一下笑开了,“哈哈,那以后就靠我们樾哥儿了,娘现在做饭去,先犒劳一下你。”   林樾:又嘴快了……   沈正初也跟着笑了,不过他想得比较全面,安慰道:“樾哥儿,他不会在外头乱说坏你名声的,你放宽心。”   林樾欲言又止道:“真的吗?我看爷爷不像是会顾忌我们的人。”   沈正初一脸淡定:“没有人会相信刚嫁进门的夫郎就敢和爷爷顶嘴的,只会认为他是看我不顺眼给我添堵,故意坏你名声。”   可能是担心没有说服力,他又接着道:“就像淮之,他几乎没在外头和人起过冲突,他爷爷和村里人说他不听话顶嘴,外头的人都觉得是他爷爷偏心文之,瞎说的。”   “你们奶奶也会帮忙的,她人缘比你们爷爷不知道好多少。”   林樾:怪他特立独行了,刚进门就和长辈吵架。   好像被安慰了,但笑不出来。   沈正初自觉已经安慰到林樾了,距离吃饭又还早,便径自出门忙活去了。   沈凌之本就喜欢林樾,这会儿已经是崇拜了,一直跃跃欲试想冲上来让林樾教他怎么骂人,不是,说话技巧,结果他们一直在说话没寻到时机,终于等到他们说完,他哥就把林樾哥哥拉出去了,生气。   沈淮之倒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有正事。   林樾:“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沈淮之从橱柜里把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问道:“这是我之前准备的回门礼,茶叶,红糖,黄酒,另外还有一只鸡,咱们明早出门的时候我再去捉,或者下午去镇上割一块肉,再买一些糕点,都看你的意思。”   林樾看着桌上的东西,都是镇上叫得出名字的铺子里买的,份量也不少,心里不免有些感动,目前为止,沈淮之对他真的很不错,他真是个好人啊。   “这些已经很好了,不必再添置其他,多谢你。”   沈淮之把东西放回原位,看着林樾轻声道:“那就先这些,一会儿要是想起来缺什么我再去镇上买也来得及。”   林樾眉眼间都是笑意,重重点了下头。   说完正事,沈淮之带着林樾在堂屋转了一圈,把各个位置摆放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以免林樾之后不方便,随后才去了灶房。   林樾不好意思干看着,就跟在宋寻春身后打下手,“娘,咱们今天下午去做什么?”   宋寻春说话慢悠悠地,“今儿在家歇着,这段时间农忙,淮之私塾放了两旬的假,还有四五日假期就结束了,你们小两口趁这两天闲着多相处相处,等田地里的活计忙起来就没空了。”   说到这个宋寻春来了兴致,给林樾出主意道:“你们可以去村里转转,外头那条路拐个弯再走一段就有个池塘,旁边有不少花草,风景很不错的,或者去镇上逛逛,你们屋子里的家具当时是淮之定的,我估摸着不齐全,要是有缺的今儿去添上,刚好淮之跟着,多买些让他拿着,免得你累着。”   林樾有些意动,最后还是放弃了,出去看看是不错,但和沈淮之一起他就不那么想了,两人还处于一个半熟不熟的状态,说句话他都得在心里转一圈才能开口,玩起来也不尽兴,还是以后再说吧。   “娘,没什么缺的东西,今儿就不去了,过段时间再去。”   宋寻春没有多想,点点头道:“那也好,到了五月底,池塘里还有荷花,是比现在好看。”   “那就五月底抽空去看,谢谢娘。”林樾还挺喜欢荷花的,白中带粉,味道淡雅,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荷叶他也喜欢,荷叶饭,荷叶茶,荷叶蒸鸡,光是想想就馋了。   吃过午饭,林樾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沈淮之则回了卧房,端坐桌前,放好书卷开始研墨。   书桌对面的窗子是支摘窗,白天撑开窗户,屋里不仅亮堂,也显得更宽敞通透,正适合沈淮之读书。   林樾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倚着墙看沈淮之写字。   林樾看不懂他在写什么,但沈淮之写字时好像平白生出一股气势,全神贯注,眼里只有面前的书卷,对窗外的喧闹置若罔闻。   林樾不知不觉就看呆了,心中暗道:沈淮之这么认真,肯定能考上秀才,真厉害。   “在外头做什么?要是不嫌无聊,可以进来坐。”   林樾没想到沈淮之会突然说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右手抚着胸口,低声埋怨道:“你怎么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沈淮之说话时特意放低了声音,就怕吓着林樾,没想到还是吓到他了,“抱歉,是我不好,下次我再小声些。”   沈淮之这么郑重地道歉,林樾一下就不好意思了,显得他很无理取闹的样子,“算了,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注意。”   “那你要进来吗?”   林樾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读书了?”   沈淮之垂眸看着林樾,眉目舒展开,轻笑道:“没有打扰,如果你愿意陪我我会很开心。”   林樾突然有些脸热,喃喃道:“那我现在进来。”   不过几步路,林樾走得慢吞吞的,刚进门他就后悔了。   脚步一顿,林樾刚想往后退,就被沈淮之叫住了。   “这边有凳子,你直接过来就好。”   林樾:……“好。” 第20章   林樾并没有坐下,就站在沈淮之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用眼神催促他让他继续写。   虽然看不懂沈淮之写的是什么,但他对读书人有一种莫名的敬意,毕竟一个村最多只有一两个识字的,有的地方一个都没有,稀罕极了。   沈淮之看他眼里的催促意味快溢出来了,轻笑了一声,重新从笔搁上拿起毛笔,继续默写功课。   村里人种地就是头等大事,所以每年私塾春秋农忙的时候都会放假,让学生回家帮忙干农活。   假期长短则略有差别,高秀才处是放两旬,四月上旬放假,下旬回去继续读书,假期也不会布置太多功课,只让学生自己温习之前学的知识,沈淮之前些日子一直在忙,只能晚间抽空温习,今日闲着,他便想再默写一遍,既是温习功课,也是练字。   沈淮之眼睛盯着书卷,还一心二用地和林樾说话,“趁现在闲着多温习几遍,等忙完田里的活计,我就得去私塾了。”   已经是四月下旬,地里的小麦早早收了,荞麦、高粱刚种下去,还种了一些大豆苞谷,除草施肥的活计也忙完了,接下来就是等田里的秧苗长大,扯秧插秧,干完这些,农忙就算过去了。   林樾有些好奇:“还是去老高秀才那里吗?”   沈淮之点头,“得去到八月,直到今年院试开始,若是考中就不再去了。”   老高秀才将近知天命的年纪才考中秀才,后乡试不中才在家开了私塾,至今已经十几年了,他束脩收的不多,这些年也有不少村人咬牙送孩子去读书,但大多没读几年,坚持下来的学生不算多,算上沈淮之也就五人,其中两人还是老高秀才的儿孙。   其中沈淮之年纪最小,刚中童生没几年,今年是第一次下场考院试,老高秀才的儿子而立之年才中童生,一直没考中秀才,去年已经在镇上寻了个账房的活计不再读书了。   另外三人中,有两个已经参加了六次院试,还有一个比沈淮之大两岁,今年是第二次下场,好巧不巧,这人就是之前求娶过林樾的尚文成,不过沈淮之并没有告诉林樾他们是同窗。   林樾听了一脑袋介绍,感叹道:“考秀才可真难,难怪秀才那么少。”   随即真诚夸赞:“你真厉害,十一岁才读书,没几年就是童生,要是今年考中,你就是秀才公了!”   沈淮之心里并没有把握,沉吟片刻回道:“那就先借你吉言,若是没中,还望夫郎别嫌弃我。”   林樾一听到“夫郎”这个词耳根就红了,昨晚沈淮之也是这么叫他的,他没好意思应,没想到今天沈淮之还这么叫他。   “你,你叫我名字吧。”说完怕沈淮之误会,又小声解释道:“我还有些不习惯,以后再叫可以吗?”   沈淮之拿着毛笔的手一顿,墨点滴在纸上才回过神,他是抱着别样的心思,希望能通过称呼拉近两人的关系,却忽略了林樾的感受,本是他莽撞,林樾问他的语气却露出一丝小心翼翼,实在不该。   沈淮之正色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叫你小樾可以吗?”   林樾高兴地点点头,余光忽然瞥见纸上的墨点,他有些懊恼,“我不在这儿打扰你了,你继续写字吧,我出去了。”   心上人在一旁陪他读书,是沈淮之梦中都没有过的场景,他根本舍不得让林樾离开。   沈淮之轻叹一声,“是我自己不够认真,你要是不嫌无聊,可以陪我一会儿吗?也能帮我锻炼自制力,不用多久,一炷香时间就够了。”   林樾迈出去的脚步一顿,沈淮之的语气好可怜啊,好像确实很需要他的陪伴一样,要不就陪他一会儿吧。   他转过身,严肃道:“那你认真一点,我在旁边做针线活陪你。”   沈淮之同样严肃保证:“好的,你放心,我保证不偷懒,认真默写。”   林樾满意地点点头,从柜子上拿过针线篮子,见沈淮之已经重新开始写字了,才低头忙手里的活计。   他不怎么喜欢做针线活儿,但村里人穿的衣裳基本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林樾也不能避免,他的嫁妆里还有两匹布,他娘特意交代了至少得给沈淮之做一身衣裳,长辈则绣个帕子抹额之类的小物件,明天回门他娘肯定要问他,不能再耽搁了。   两人就这样围坐桌前各忙各的,偶尔抬头对上视线,林樾也不说话,就用眼神催促沈淮之继续写功课,可以说是十分合格的陪读了。   宋寻春从灶房出来,正好看见窗后的两人,连忙招呼沈凌之小声些,别扰了他们。   沈凌之顺着他娘的视线望过去,无声地“哇”了一下,对着宋寻春挤眉弄眼的,被他娘拍了一巴掌才消停下来。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眼看黄昏将至,屋内光线暗了一些,林樾才抬头,“屋里有些暗了,我去点个灯,仔细伤眼睛。”   沈淮之拉住他的袖子,摇头道:“不用麻烦,我已经写完了,背诵不用眼睛。”   林樾点头应了一声,“那你继续,天色晚了,我去做饭。”   沈淮之跟着起身,“背书不用一直坐着,我去给你打下手,灶房的东西有些杂乱,怕你找起来不方便。”   林樾确实有这个顾虑,就点头答应了。   两人进灶房的时候沈凌之正在烧火,听见动静回头,笑着问道:“哥哥,你们怎么来了?饭还有一会儿才熟呢。”   林樾走到他身边,笑着回道:“本来是想来做饭,没想到来迟了,还有什么要干的吗?”   沈凌之摇头,“不用了哥哥,还有一个菜就好,哥哥你们等着吃饭就行。”   林樾也不纠结,“那一会儿我洗碗,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活。”   沈凌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是娘做的,我只烧了火,一会儿我和你一起洗吧。”   “那也好。”   林樾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拿碗筷去了。   吃过饭,宋寻春就招呼他们回屋,“明儿樾哥儿回门得早早地去,你们今晚早些歇息,别起晚了,淮之,你记着点,别落下什么东西,钥匙也带上,以免你们回来家里没人。”   沈淮之起身应了,和林樾一起回屋洗漱。   离家不过两日,林樾心里的思念已经泛滥了,不仅想念家中的爹娘弟弟,也想念自己屋里的床,院子里的花草,甚至是门前菜地里刚种下的黄瓜。   一想到明天一早就能回家,林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也不知道他爹娘有没有想他,有没有给他做好吃的,他弟弟会不会和他娘一起抱头痛哭……   沈淮之躺在外侧,见林樾一直没睡着,不由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早了,快些睡,不然明早该起不来了。”   林樾叹气道:“我想睡的,可是我睡不着。”   沈淮之的手从被子里探过去,缓缓抚摸着林樾的后背,轻声道:“这样会不会比较容易睡着,快睡吧,不然明早回家没精神你爹娘该担心了。”   林樾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哄睡,但意外地不讨厌,睡意也随着抚摸渐渐升起,低喃道:“那我睡了,万一我明早没醒你记得叫我。”   沈淮之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语气里带着安抚:“知道了,睡吧,我会记得的。”   过了片刻没听见林樾说话,只有一阵平稳的呼吸声,沈淮之低头时没注意头发丝蹭到了林樾的脸颊,惹来一阵嘟囔声。   睡梦中的林樾为了躲开脸颊上的痒意,往前挪了一下脑袋,刚好窝在了沈淮之的颈间。   温柔的气息打在脖颈上,沈淮之呼吸一沉,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揽着林樾入睡。   夜色四合,月光如练,透过窗户笼罩在床榻上安睡的人身上,犹如云山雾罩,又带着夏日的暖意,让睡意也更沉了。   翌日,晨光熹微,沈淮之醒来的时候林樾还睡得很沉,他没急着叫醒林樾,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洗漱,把要带的东西收到灶房里,才端了热水回屋叫林樾起床。   林樾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迷迷瞪瞪的,半阖着眼接过沈淮之递过来的衣裳,坐在床边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才睁开眼,“怎么还把热水端进来了?”   沈淮之弯腰把被子叠起来,开口道:“不妨事,快些洗脸,等你收拾好我们就出发。”   林樾一听就高兴起来,“好,我很快就洗好了。”   最后两人连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林樾自信地说道:“我爹娘肯定做好早饭等着我们了,我们回家吃。”   沈淮之自然也无不可,拎着东西跟上林樾,一路上林樾叽叽喳喳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欢喜。   沈淮之提议道:“过几日我上私塾,要是空闲你也能和我一起过来,在家里待一天,等我下学的时候再一起回去。”   林樾差点儿就答应了,“到时候再看,万一没空呢,而且经常回家人家会说闲话的。”   沈淮之摇头:“这有什么,随他们说去,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林樾内心感叹,沈淮之真会哄人啊!不过他确实很开心就是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两个村子隔得不远,林樾和沈淮之又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临水村村口。   出乎意料的是林樾刚过村口就听到前面有人在议论他。   “我看林樾嫁的那个也不行,家里穷就算了,这个点了还没见回门,一看就不看中他。”   林樾:???不是他说,现在才刚天亮呢,谁一大早上地就说他闲话啊? 第21章   林樾一听这声音就是张秀枝,上回在河边就正好碰见她说自己闲话,这回又撞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他嘴角勾起个敷衍的笑,“婶子,这么想我呢,要是早知道,今儿就去你家拜访了。”   张秀枝正和身边人说得起劲,陡然听到林樾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瞬间噤声,讪笑道:“樾哥儿,回来挺早的啊,快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   没等林樾开口,沈淮之就接话道:“婶子,在下沈淮之,多谢您关心,沈某确实家贫,但绝无慢待夫郎之意,还望您不要妄言。”   张秀枝脸都涨红了,想骂两句又张不开口,冷哼了一声就从他们身边绕开了,反倒是和她一起的另一个婶子,脸皮要薄得多,和林樾寒暄了两句才继续往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下次不和张秀枝一起了,这也太尴尬了……”   林樾没细听她的话,因为林杨跑过来了。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快回家,爹娘都在家里等你。”   林樾嗔怪道:“怎么还跑出来了?一大早也不多睡会儿。”   林杨嘿嘿一笑,“我睡不着,刚刚都快去到临水村村口了,但娘说那样不太好我就折回来了,顺带回家看了一眼娘做了什么早饭才过来的,哥,我们快回去,娘煮了骨头汤面,晚了面该坨了。”   林樾故作生气横了他一眼,“急什么,这么大人了,叫人了没有?”   林杨不是没看到旁边的沈淮之,他只是有些接受不了,一想到昨天早上他兴冲冲地跑去叫他哥吃早饭,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的场景,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所以这会儿故意忽视了他。   “我知道了,哥,这不是忘记了嘛,现在就叫。”   林杨说完偏过头看着沈淮之,见沈淮之朝他笑了笑,林杨愣了一下,问道:“哥夫,我可以叫你沈哥吗?”   沈淮之笑着颔首,“可以,随你的意愿,叫什么都好。”   林杨挠挠头,有些尴尬地喊了一声沈哥,喊完立马招呼他哥,“哥,沈哥,我们快回去吧。”   林樾也等不及了,快步跟上林杨的脚步,直奔家门。   林家院门大开着,林远在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探头往路口看,嘴里嘀嘀咕咕地,“怎么还没到家?林杨不会是没遇到他哥吧,再不到饭菜该凉了……”   林樾一看见他爹就忍不住了,大步跑过去,边跑边喊:“爹,我回来了!”   林远蹭一下抬起头,“樾哥儿,回来好,回来就好,快回屋,你娘在等着你呢。”   他抬起手轻拍了一下林樾的肩膀,等林樾跑进去了,他才朝沈淮之点头示意,不紧不慢道:“淮之来了,快进屋坐。”   沈淮之也不在意林远态度的变化,甚至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恭恭敬敬朝林远躬身行礼,“爹,是我们来得迟了。”   林远听他叫“爹”而不是“岳父”,心里舒服多了,自家孩子嫁过去都是叫的爹娘,他要是叫岳父岳母,显得生分,林远想想就不得劲,还好他没有。   “不晚不晚,来得刚好,快别站着了,进屋坐,你们娘做好早饭等着你们了。”   沈淮之身体前倾,请林远先进去才迈步跟上。   灶房里周问兰匆匆和林樾说了几句话就出来迎沈淮之,笑容满面道:“淮之来了,快回屋吃饭。”   沈淮之行过礼,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娘,我们带了点儿东西,东西不多,您别嫌弃,您看放哪儿合适。”   其他东西都无所谓,主要是他右手里拎着一只鸡,绑着脚和翅膀还在扑腾,咯咯咯地叫个不停,一直试图从他手里逃脱,方才行礼的时候他都是硬着头皮,想放下又怕鸡跑了,那个场景会有多尴尬他都不敢想。   周问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下次别跟着樾哥儿胡闹,你们人来我们就高兴了。”   说完朝林樾招手,“樾哥儿,带淮之进去,我把鸡放鸡圈去。”   “知道了,娘,你快些。”   周问兰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就你话多,快去吧。”   今天早饭难得的丰盛,天不亮就开始熬的骨头汤,汤汁奶白浓郁,混合着喷香的肉味,轻轻用筷子一戳,肉就从骨头上脱落下来,肉质鲜嫩极了。   旁边还有一锅纯白面揉的面条,用排骨汤熬煮,再烫上一棵小青菜,搭配周问兰做的辣椒油,翠绿的葱花香菜调味,林樾已经等不及了。   尤其他娘还烙了一盘韭菜盒子,一碟香酥炸鱼,香味都十分霸道,至于桌上那盘小黄瓜已经被林樾忽视了。   迅速盛面端菜,林樾朝着外头大喊,“娘,快来吃饭啦。”   沈淮之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林樾,这样的林樾是他没见过的,充满活力,而且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轻松愉悦,让他移不开眼。   希望以后林樾一直能这样开开心心的,不为琐事烦恼。   见沈淮之还干坐着,林樾把面往他面前一推,“愣着干什么,快吃,等会儿该不好吃了,我只给你放了一点儿辣椒,要是不够味儿你再加。”   沈淮之挽起袖子接过,轻声道:“够了,娘进来了,你快坐下吃。”   林樾耸耸鼻子,“知道啦,你怎么也啰嗦起来了。”   沈淮之柔声道:“我下次改,现在你先吃饭,爹娘都在等你呢。”   林樾也发现一家子都在看他了,伸手给他们各夹了一筷子肉,埋头开吃。   吃过饭,周问兰就拉着林樾回屋,“给娘说说,他家怎么样?没一来就给你什么下马威吧。”   她愁得不行,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婚前看着一切都好,嫁过去了就磋磨人,这两天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的。   林樾握着他娘的手,安抚道:“娘,你别担心,我挺好的,他家人也好,没有谁为难我,都很和气。”   至于沈家老头子,不算他们家人,是跟大伯一家的。   周问兰有些不相信,“真的吗?别是你没听出来他们说你,要是有事可不许瞒着我们,听到没?”   林樾连连保证,才让他娘稍微放心下来。   屋内母子俩说话,灶房里林远也问起沈淮之,“淮之,樾哥儿打小就娇气,这初去你家,也不知你父母长辈可有不满意樾哥儿的,若是樾哥儿哪里做的不对,尽管回来和我说,我定会教育他。”   沈淮之摇头道:“爹您多虑了,小樾很好,家里人都很喜欢他,是我的福气。”   ……   已近正午,两边人才说完话,父母不放心处太多,连连问询也始终难安,再多的保证也不能消去心中的担忧,总担心孩子是报喜不报忧,怕一个错眼没看住孩子就受了委屈。   林樾感觉问到最后他娘都快哭了,又害怕他担心只能使劲憋回去,他也没有戳穿,凑在他娘身边撒娇卖乖许久他娘才缓过来。   “娘,快正午了,我们午饭吃什么?”   周问兰拉着他的手臂,横了他一眼,“早饭刚吃完你就惦记上午饭了?吃那么多也不见你长肉。”   林樾哼哼了两句,周问兰就改口了,“都是你爱吃的,南瓜花酿肉,薄荷炸排骨,菠菜豆腐汤,凉拌黄瓜,香肠焖饭,有的菜昨晚就备下了,等会儿你和淮之去外头转转,娘去给你做饭。”   林樾高兴道:“我和您一起做,这两天我都没做过饭,再不做该手生了。”   “哪有两天不做就手生的,都回家了就好好歇着,不差这一顿。”   林樾不依,“那我给您打下手,我想陪你。”   周问兰一下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那让你弟弟和你爹陪着淮之。”   “那我也想陪我爹和我弟弟啊,让他也跟我们一起在灶房,就算我们都陪他了。”   “哪有这样的,忙起来该顾不上他了。”   林樾理直气壮回道:“那他就应该来帮忙啊,回门的日子他表现表现不是应该的吗?”   “就你有理。”   周问兰懒得理他,甩了下袖子就去灶房了。   林樾跟在后头偷笑,直到迈进灶房才正色道:“娘,我来帮忙做饭。”   说得活像是突然决定的一样,眼角余光还要瞟一眼沈淮之,见沈淮之也跟着起身,并且带着笑意:“娘,我也来帮忙。”   林樾有些得意,这人和他果然很有默契嘛,改天给他做一个好吃的点心犒劳他,然后美滋滋地又凑去他娘身边了。   许是高兴的时候就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林樾明明感觉自己才回家,转眼就是黄昏了,两个村子虽然隔得近,但也该回去了,总不能天黑才到家,显得他很不愿意回去一样。   林樾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扬起个笑,“爹,娘,我们先走了,过几日闲了就回来。”   “林杨,你要听爹娘的话,不要调皮。”   周问兰看着林樾的脸,摆摆手,“去吧,再晚该看不清路了,路上慢些,稳稳当当地走。”   林樾使劲朝他们挥手,“放心吧娘,等我回来。”   沈淮之轻轻揽住林樾的肩,朝周问兰夫妇二人道:“爹,娘,过几日我就会来私塾,小樾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们说的,你们放心。”   对面林远还绷得住,林杨已经开始抹眼泪了,怕他哥担心一直缩在林远背后。   林樾心里难受,也知道再看自己更不想走了,拉了沈淮之就往村外走,一直过了路口才松开。   路上零星几个人,沈淮之也不方便拉他,只能弯腰附在他耳边低声安慰:“过几日得了空就回来,爹娘不会说什么的,你别难过。”   林樾摇头:“田里的活计还没忙完,明儿该下地了,哪能时时惦记回家。” 第22章   夏日里天亮得早,房前屋后的鸡叫蛙鸣连成一片,还夹杂着几声刺耳的蝉鸣,格外扰人清梦。   林樾惦记着昨晚说的事情,早早就起床了。   他一动,身侧的沈淮之也跟着醒了,“天色还早,怎么就起来了?”   林樾穿衣裳的手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估摸着快到卯正了,娘昨晚说咱们今早得去扯秧,下午就要插秧,我先去把早饭做好,吃饱了好下地。”   沈淮之跟着起身,凑过去在林樾肩膀上蹭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拿过一旁的衣裳,“那我和你一起,给你打下手。”   林樾前一刻还想问他凑过来作甚,下一刻就被带偏了,“也好,这样我能做快点。”   天气越来越热,早上洗脸也无需再烧热水,省时省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淮之已经坐在灶台前烧火了,按照林樾的交代,得先把杂粮粥煮上,随后换一个灶开始蒸包子。   面是昨晚揉好的,加了老面引子,这会儿已经蓬松到装满整个盆了,林樾预备多做几种馅料,早上吃剩的中午还能吃,也省了做午饭的功夫。   酸辣土豆丝馅,酸菜肉末馅,红糖馅,白菜馅和花卷,再加上几个馒头,各种口味,充分满足一家人的口味。   林樾还在剁馅,宋寻春几人也从屋里出来了。   宋寻春还没洗漱,从灶房门口探头进来,“樾哥儿,怎么起这么早?”   再一看灶台上的碗碟,惊讶道:“这是预备了好几种馅儿?等娘洗把脸来和你一起包。”   林樾回头笑道:“娘,你不用急,我马上就做好了。”   宋寻春摆摆手,“哪有让你一个人忙的道理。”说话间已经蹲到墙角处刷牙了,水还是方才沈正初倒好的。   沈凌之洗漱完就见灶房里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自家哥哥也被使唤得团团转,在门口偷笑了一声就跟着沈正初收拾农具去了。   捆扎秧苗用的稻草得用水泡软后才能用,还有放田水会用到的锄头,竹筐秧马这些也得准备好,以免下了田还得再回来拿。   不过半个时辰,热气腾腾,暄软可口的包子就出锅了。   杂粮粥里林樾事先加了一勺糖,喝起来有一丝淡淡的甜味,比不加糖的好吃多了。   吃过早饭,一家人锁上院门就下田了。   今年选的秧田就在路边,而且在沈家其他几块田的中央,无论背秧苗去哪块田都十分方便。   他们来得不算早,旁边的田里已经有人在忙活了,见他们过来还直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哎呦,一家子都来了,不是我说,寻春,你家这几个孩子就是勤快,连新夫郎都来了。”   说话的叫沈芳林,按照辈分是沈正初的隔房堂姐,当年招婿在家,她家就在沈家斜前方,两家算是邻居,关系也不错,前两天沈淮之去迎亲的时候她儿子沈茂之也跟着去了。   宋寻春拉着林樾过去,笑着接话道:“堂姐这话说的,你家茂之和元哥儿难道就不勤快了。”   “樾哥儿,叫姑姑,旁边那个是大伯。”沈芳林的夫婿是上门女婿,但沈家人称呼起来是按沈家的辈分,并不称呼姑丈姐夫,而是直接叫叔伯哥哥,显得更亲近。   林樾嘴角扬起浅笑,大大方方道:“姑姑,大伯,我是林樾,改日得空来家里坐。”   沈芳林和尚成业都笑着应了。   两家人没寒暄多久就停下各自低头忙活起来,沈家的秧田不大,但田力很肥,撒秧的时候又施了几次肥,所以秧苗长得十分茂盛,绿油油的一片,根须也粗壮。   扯秧不算技术活,再加上水田偏软,只要握住秧苗偏根部的地方一拽,再在水里打个转把根上的泥土洗掉就可以了,一般是右手拔秧,洗过后放左手里,满一把就捆扎起来。   捆秧稍微麻烦一些,得保证秧苗中途不会散开,但又不能过紧,会影响插秧的效率,捆好的秧苗放进沟里泡着,以免被晒蔫了。   早上扯的秧苗至少得够一下午用,所以沈家一行人动作都很快,手上几乎没停过,两个时辰不到,已经扯完快一半了。   因为秧田里水不多,所以中途沈淮之还背了几筐苗去另一块田里,去的时候发现田里水不够多还把沟挖开了。   估摸着秧苗够了,宋寻春起身招呼林樾,“樾哥儿,走跟娘出去一趟,让他们先干着。”   林樾闻言抬头:“娘,稍等我一下,我把手里这一把捆上。”   片刻后,林樾和宋寻春各背着半筐秧苗出去了。   “娘,咱们去哪儿啊?”   宋寻春:“方才淮之去放田水,咱们去瞧瞧水够了没,也顺带给你介绍一下咱家的田,还能歇会儿。”   沈家只有八亩田,家门口那块田有两亩,秧田半亩,另外村口处的两块田有三亩,剩下两亩半稍远一些,在去镇上那条路的路边,距离临水村约莫有一里路,他们现在去的就是村口处那两块。   看到田水宋寻春就皱了下眉,嘴里念叨道:“不应该啊,昨儿你爹才来放过水,方才淮之又来了一趟,怎么水还是不够。”   林樾四处看了一眼,开口道:“娘,会不会是哪里田埂塌了?水流到其他田去了。”   “有可能,咱们娘俩转一圈,瞧瞧是哪里有问题,要是塌了得赶紧堵上,不然等会儿没法插秧了。”   林樾把筐里的秧苗都扔进田里,扛着锄头去了右边,一路走一路看,瞧着矮的田埂处就顺手填一锄头土,但一直走到另一头也没发现哪里漏水。   再一抬头,宋寻春在斜侧方的田埂上和人说话,林樾没在意,顺着田埂继续往下检查,直到她们说话声越来越大,林樾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们不会是在吵架吧?   不是吧,谁家好人刚嫁人就三天吵两回啊!这个频率会不会太高了,林樾这回已经不是怀疑了,他真的觉得算日子那人是个骗子,不然还是去找个寺庙拜一拜吧,他娘之前好像说过镇上哪里有个庙来着,还挺灵的。   眼看宋寻春对面那人手都插上腰了,林樾再顾不得其他,大步跑了过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田埂是我挖的,再说了,田埂又不是你家的,就算我真的挖了又怎么了,不然你来咬我啊!”   嗓门大,声音尖,一看就是吵架的老手了,然而对面的宋寻春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我并没有说是你挖的,我只是说你家水都快漫出来了,而我家的还没有手掌深,而且这个口子一看就是用锄头挖开的。”   林樾跑到近前,定睛一看,下面那块田水白茫茫一片,眼看要没过侧边的田埂了,而自家的田水浅得都能看见底,也就是两块田之间有高度差,不然早漫过来了。   偏偏那妇人还要嘴硬,“你说是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   林樾实在等不及宋寻春那慢吞吞的语速,扬声道:“这位婶子,种这么多年地了连插秧需要多少水还不知道呢?还是今年不种田改养鱼了?早说啊,到时候一定光顾您家生意,我还没见过稻田里养鱼,稀罕极了。”   问完也懒得理她,一步跨过去,抬起锄头狠狠向下一挖。   林樾抬起锄头的刹那,周秀莲就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林樾捞起一大块土,一甩就堵住了缺口处,看见她的动作,温柔地问道:“婶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水溅您身上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周秀莲:“你……”   林樾笑容一凛,“没溅你身上你看我作甚?”   “你抬着个锄头干嘛?难不成还想打我。”说到这她话音一顿,一边拍大腿一边往四周看,“没天理啦,这里有人想打人了,你们快过来看看啊!”   还是农忙的时候,田里有不少人,听见吵闹声都抬头看着他们,有两个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林樾杵着锄头,右手从怀里掏出预备擦汗的帕子,半遮着眼,像是被欺负狠了,语气里都是哀求,“婶子,我今日才第一次见您,真不知是哪里得罪你了,只是见您家的田水放满了,想堵上从我家田里排水出去这个洞而已,竟被您如此羞辱……”   周秀莲气得半死,大声喝骂道:“你放你娘的屁,谁羞辱你了。”   此时被周秀莲大声吸引过来的人已经到了,一看这阵仗就自觉发现了真相,本来不想管,但看这小夫郎的可怜样还是不忍心,才嫁来几天,要是就被村里人骂跑了,多影响他们村的名声啊。   这秀莲也是的,之前就因为那点屋檐滴水的小事和沈家吵过几回,也就是她们不想说,不然谁不知道是她家盖房的时候故意想占沈家后院的地,被正初兄弟呛回去了,没占到便宜不高兴,这才时不时地找寻春麻烦,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帮忙说话,但现在找人家新夫郎的麻烦也太不像话了。   “秀莲,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和小年轻吵什么,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瞧瞧,你家那边的田水还不够呢,下午可插不了秧。”   林樾顺势感激地望过去,眼睛亮得像是看见了救世主,“婶子,您真是个好人。” 第23章   这个婶子名叫郝雨兰, 是村长的媳妇,一向是个热心肠,再一看林樾的神情, 油然生起一股莫大的责任感,哎呀, 这小夫郎长得可真乖,今天我得帮帮他才行。   郝雨兰觉得自己的身形瞬间高大了不少, “秀莲, 咱们走吧, 和小孩儿闹什么?再耽搁下去,秧该插不完了。”   “哎, 你别拉我, 等一下, 我……”   周秀莲还想再说什么, 就被郝雨兰拉走了,旁边的几个妇人也在念叨,   “该不计较的就别计较, 怎么能占人家小孩儿的便宜?”   “平时和寻春拌个嘴就算了, 怎么还和新夫郎吵起来了?新夫郎脸皮都薄, 你看你骂得那么难听,万一人家受不得气,你这不就坏人家姻缘了。”   周秀莲气得不行,大声嚷嚷道:“明明是他先和我吵, 先挑衅我的,他牙尖嘴,怎么还怪上我了,你们是不知道, 沈老伯那天还和我爹唠嗑,说新夫郎和他吵架,一点儿不孝顺他。”   她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挖的田埂,一门心思认为是林樾先挑衅的她,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错。   她们才走出几步,说话声音又大,后头林樾听得清清楚楚,当即道:“婶子,你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坏我名声,连不孝这样的恶名也要安在我头上,我虽是小辈,今日也得掰扯清楚才行。”   林樾早就知道那天和沈老头吵架的事是个隐患,现在说出来也好,省得一直记挂着,有沈奶奶在,再加上他新夫郎的形象,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不会传出不孝的名声。   果然,郝雨兰带着疑惑开口了,“真的吗?沈家婶子前两天遛弯遇到我们还夸了人,说她孙夫郎又嘴甜又孝顺,是淮之小子有福气呢,难不成婶子还会说瞎话?”   这话一出,周秀莲都愣住了,不是,这家老两口怎么还各说各的。   林樾一听就放下心,面露哀伤,“那天去拜见爷爷他就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是哪里让爷爷不开心了,都是我的不好,唉。”   林樾没说别的,但郝雨兰等人已经自动脑补了,沈老伯肯定是还过不去当年正初分家的事儿,这不找正主的麻烦却为难孙夫郎,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   “秀莲,许是你记错了吧,再说了,就算拌两句嘴也是正常的,哪家没有个吵吵闹闹的时候,哪能说人家不孝呢,以后可别说了。”   宋寻春上前一步,坚定道:“周秀莲,我们平时怎么吵嘴磨牙是我们的事,你要是再说小辈的闲话,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樾哥儿这样好的孩子可受不了你那张嘴。”   周秀莲也开始怀疑了,不会真是记错了吧,沈家婶子不像是会瞎说的人,但她现在必然不能改口,声色厉荏道:“谁知道是真是假,看他这幅牙尖嘴利的样子,谁会相信。”   林樾淡定极了,“谢婶子夸我,牙尖嘴利实在不敢当,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罢了,至于长辈,那自然应该孝顺贴心,和在婶子面前是不一样的。”   周秀莲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愣神间就被郝雨兰几人拉走了。   “可别再说了,乡里乡亲的,到时候再因为口舌之争结仇就不好了。”   “我看淮之夫郎不是那种人,你也是,怎么能乱说呢,多伤感情。”   见她们走远,林樾才叹了口气,虽说吵架赢了,但他也没有很开心,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   虽说村里人吵个架,拌个嘴是常事,但他毕竟才刚嫁过来,装也得装出个温和的样子,以免影响了林家人的名声。   一旁的宋寻春见他不说话,开口道:“樾哥儿,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两家时常吵架,村里人都看习惯了,不碍事的。”   林樾总觉得宋寻春没抓住重点,接连吵架足以让人看出自己的性格有些泼辣了,虽说是为了沈家人,但她都不担心自己以后和她们吵架吗?   这个念头闪过一瞬就被林樾抛之脑后了,没有最好,这样才能和睦相处。   “娘,我方才看那边的沟里还有水,先把田水放上吧,别耽搁了下午插秧。”   宋寻春一拍脑门,“哎呀,差点给忘记了,还好你记得,走走走,咱们赶紧弄完回家吃饭。”   两人挖了个口子,引沟水入田,随后围着田绕了一圈,把低矮处填上才往家走。   沈正初父子三人都还在田里忙活,林樾也没耽搁,和宋寻春一起做好饭菜,灌好热水,拎着篮子就往田里赶。   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过午饭,各背上一筐秧苗去了田里。   林樾装筐的时候沈淮之也过来了,低声道道:“秧苗有些重,你少装一些,没剩多少了。”   林樾没有拒绝,因为他的力气确实不够大,“那先装半筐,一会儿要是没背完再回来一趟。”   沈淮之还把自己的蓑衣给了林樾,“你披这个,这个要大一些,你裤子不会淋湿。”   家里一共有四件蓑衣,两大两小,平时足够用了,但一家人一起干活的时候就缺了一个,林樾皮肤嫩,背重物肩膀会红,沈淮之方才看见他揉肩膀才发现这个问题。   林樾手上动作一停,“你那筐那么满,没有蓑衣怎么行,我背得不重,用不上这个。”   沈淮之索性动手给他披上,“我皮糙肉厚更用不上,你披着就是,不说了,我去那边装苗去。”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樾脸上露出个笑,这人还真体贴。   今日水沟里的水很大,放水的人也不多,吃饭的功夫沈家的田里已经放满水了,林樾把缺口堵上,挽起裤脚和袖口,带上斗笠便准备下田。   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田水却是凉的,光脚下去踩在泥里还有些冻脚,田里还会有泥鳅和水蛭,说不准是人饱餐一顿还是它饱餐一顿。   沈淮之和沈正初各拉着线桩的一头拉出一条直线,再用力把线桩插到田埂边,随后两人从田埂边往里插秧。   林樾三人则从中间依次排开,弯腰低头,左手握着一把秧苗,右手拿起两到三根迅速插进田里,移动间一行排列有序的秧苗就插好了。   插秧很有讲究,插得太深手疼,也不利于秧苗生长,插得太浅也不行,秧苗无法生根,会从水里飘起来,不过几人都是熟手,干起活来十分麻利,插的深度也大差不差,十分整齐。   林樾就站在沈淮之旁边,隐约还听到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由凑过去道:“你在念什么?”   沈淮之偏过头看他,压低声音道:“在背诵经书,手里忙起来注意力不够集中的时候背诵方便查缺补漏。”   林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默默挪开了一点,还是不要打扰他背书了。   *   一家人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日暮黄昏才把这块田插完,林樾三人收拾好东西把几个竹筐一叠,沈正初和沈淮之父子俩背上筐和剩下的秧苗一起往回走。   插秧看似不累,但一天下来,林樾只觉得自己的腰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无比,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揉腰。   沈凌之就走在他左侧,也是同样的动作,“哥哥,等会儿我们互相按一按背吧,我腰好痛。”   林樾看了一眼沈淮之,开口道:“那行,等吃过饭就按,到时候顺便泡个脚,咱们今晚睡早一些,明儿还得接着干呢。”   刚进家门,宋寻春就手一挥,招呼林樾和沈凌之道:“你俩歇着吧,今晚我做饭,也来不及烧热水,你们先从水缸里舀水洗洗,田里的水不干净,别生病了,晚上再烧热水沐浴。”   沈凌之高兴地应了一声,拉着林樾就去了另一边。   沈淮之从外头的稻田回来,就见林樾和沈沈凌之蹲在院子里洗脸,没等他说话,林樾就先发现了他,仰起头,湿漉漉地看着他笑。   沈淮之脑子一下空白了,愣愣地牵动嘴角露出个笑。   “快过来洗洗,拎着筐站那儿做什么?”   沈淮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樾,“你们先洗,我马上来,没有哪里划破吧?我从田里捡出来两块石头。”   林樾扫了一眼沈淮之的小腿,没发现什么伤痕,“没划到,你没事吧?”   “没事,几个小石头,划不破。”   沈凌之左看右看,最后得出结论,哈哈,他们都没看见自己还在这里杵着呢,是他不懂事了,早知道刚才他哥进来他就偷偷溜走。   屋外三人,不是,两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屋里宋寻春忙得热火朝天的,今天有些晚了,再不动作快些吃饭就得点着灯吃了。   太阳完全落山后,屋里就暗了下来,今天忙活一整天,一家人都饿了,宋寻春也没做什么大菜,主打一个量大管饱速度快。   看着桌上的两个菜,宋寻春也有些不好意思,“等忙完这两天咱们吃顿好的。”   林樾摇头,“娘,这个也挺好的,好吃。”   “快别夸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吃完就抓紧洗漱睡觉,明天早饭我多做些,咱们早点忙完也能多闲几天。”   *   田里的活计一忙就是三四天,最后连秧田也重新耕过插上了秧苗,但农忙并没有结束,地里还有除草施肥的活计在等着。   一直到四月底,农忙才告一段落,只剩一些零碎活计,沈淮之也到了回私塾读书的时候,此时已是小满将过,芒种将至。   当晚,沈淮之和林樾躺在床上,说起明日要开始读书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明天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等我下学的时候去叫你咱们再一起回来。”   林樾惊讶道:“真的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沈淮之眼里都是笑意,安慰道:“爹娘不会说什么的,你放心。”   林樾认真思考了许久,才拒绝道:“家里活计还没忙完,也没有人才嫁了十天就回家的,等过几天端午的时候,咱们做些粽子给你老师送过去,到时候再送一些回我家,我刚好能待半天。”   见林樾做了决定,沈淮之也不再多话,只是提议道:“那我明天回来前先去看看爹娘,家里的枇杷熟了,今年结果不多,但个头很大,明早摘一些带过去。”   林樾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东西多少无所谓,但他能惦记着就是不可多得的好,“那我和你一起起床,也摘一些留在家里吃,顺带做早饭,上次在灶房看到一袋绿豆,你想吃绿豆糕吗?”   沈淮之犹豫了一下,“我没吃过绿豆糕,娘只煮过绿豆粥,你愿意的话就做。”   林樾都快觉得沈淮之是个小可怜了,绿豆糕算最常见的点心之一,他居然没吃过,“那明早就做,我还会做很多别的点心,像红豆饼、栗子糕、桂花糕这些我都会,等以后做给你吃。”   “好,那我给你打下手,我会烧火。”   林樾突然被逗笑了,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沈淮之被他笑懵了,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伸手把他被子拉开一点,“别闷着。”   过了许久,林樾才停下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下去,结果被沈淮之拉住了。   “你要去做什么?外头太黑了,担心摔着,点个灯再去。”   林樾回头,“明早做绿豆糕现在就得把绿豆泡上,不然该煮不熟了。”   沈淮之眉头微皱,“不然改天再做,现在太晚了。”   “没事儿,今天月亮可亮了,你看窗户都透光进来了,泡上水就行,很快的。”   沈淮之跟着起身,轻声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夜晚的村庄一片寂静,四周也没有光亮,林樾和沈淮之生怕把其他人吵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去了灶房。   过了这么些天,林樾对灶房已经很熟悉了,也没让沈淮之点灯,摸黑从柜子里把绿豆拎出来,倒了小半盆,等沈淮之拎水进来泡上,又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翌日一早,林樾是在沈淮之怀里醒来的,明明之前在家都是什么姿势睡着就什么姿势醒来的,但现在无论怎么睡,醒来的时候都是在沈淮之怀里,他已经从惊讶到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挪开起床了。   等沈淮之也起床洗漱后,两人就去了灶房。   昨晚浸泡的绿豆已经发胀了,绿豆皮还有些硬,做点心得用去皮后的,林樾拉了个凳子坐在桌前挑绿豆,把坏的扔了顺便去皮,去皮后的豆子偏黄,清洗干净后放进锅里蒸熟。   林樾挑绿豆的时候沈淮之已经把粥煮上了,又往灶里添了两根柴,两人才拎着竹篮去后院摘枇杷。   枇杷树旁边还有一棵杏子树,枝叶茂盛,黄绿相间的青杏从树叶里冒出来,林樾刚看见嘴里就分泌出口水,还没吃已经感觉到酸了。   两棵树都才种下没几年,长得不是很高,沈淮之站在树下伸手就能摘到小部分,但上方的成熟得更多,个头也更大,沈淮之就找了个竹筐倒扣着站上去摘,精挑细选摘了小半筐。   林樾抬手接篮子的时候手坠了一下,惊讶道:“这个枇杷的个头真的好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   沈淮之回想了一下,开口道:“这棵树的品种比较好,今年还还施了不少肥,开花的时候又剪了些枝条,所以收成比较好。”   林樾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摘完枇杷,沈淮之还在菜地里转了一圈,挑了几颗水灵灵的菜和几根黄瓜,提议道:“等会儿的绿豆糕也包起来几块,我一起带过去给爹娘尝尝,加上菜和果子刚好一筐。”   林樾点头,“好,那我现在去做,你歇会儿等我叫你吃早饭。”   沈淮之跟在林樾身后回了灶房,特意挑了个比较新的竹篮装菜,才回屋收拾自己的书卷和笔墨。   两人摘瓜果大约花了一刻钟,锅里的绿豆已经变色了,林樾从柜子里拿了一把勺子试了试,轻轻就压碎了,他连忙把锅端下来,用勺子把绿豆压成绿豆泥放进碗里,这加入油和糖拌匀,拌匀后倒进锅里翻炒,再盛出来冷却。   沈家之前几乎没有做过点心,自然也没有模具,林樾把绿豆泥搓成一个圆形状,然后寻了几块干净的木板,把绿豆泥放进去压紧,再用刀切成小块,简易版绿豆糕就做好了。   不过木板实在不方便,林樾打算过几天就去镇上买一个模具回来,不少点心都需要用到模具,早买早方便。   沈家父母起的时候见他们正忙着就没进灶房,各自收拾东西去了,今天他们还得下地,不能磨蹭。   直到林樾做好早饭喊人,他们才洗手进屋,宋寻春一眼就看见桌上的东西,“这是做了点心?还摆了盘啊。”   林樾笑着接话:“做的绿豆糕,娘快尝尝好不好吃,要是喜欢下次再做。”   沈凌之从旁边探出头,迅速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娘,我先帮你试试好不好吃。”   宋寻春笑骂道:“就你急,你哥哥做好都还没吃你就先吃上了。”   “好吃!林樾哥哥你手艺也太好了吧,从今天开始绿豆糕就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林樾被逗笑了,“好吃就多吃几个,快坐下吃早饭。”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早饭,沈正初夫妇俩就下地了,走前交代道:“地里活计不多,你们哥俩不用跟着去了,歇会儿把家里的脏衣裳洗洗。”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应道:“知道了,娘。”   沈家夫妇走后,沈淮之也背着自己的书箱出来了了,手里还拎着竹篮,站在院子里问道:“可还有什么要交代我或是让我转告爹娘的?”   林樾摇头,“和他们说我好好的就行,别的没了,你快去吧,别迟到。”   “对了,你午饭就去家里吃,你今天第一天过去,要是不去吃饭爹娘会生气的,不过干粮我也给你收拾了,看你的意思。”   沈淮之一一应了,“那我走了,你们俩在家好好的。”   林樾见他比自己还担心,不由摆摆手,“快去吧快去吧,不然真得迟到了。”   太阳渐渐升起,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樾和沈凌之也没有分开,一起回灶房收拾碗筷。   林樾想了想开口道:“凌之,你去收拾一下爹娘屋里的脏衣服,咱们早点洗完干别的。”   “我晓得了,哥哥,我现在就去。”   两人收拾完一家人的脏衣裳,各自抱着满满一大盆去了院外的河边洗衣裳。   林樾看着河边的草有些惊喜,招呼沈凌之道:“凌之,快看,这里有几株肥皂草,咱们等会摘回去煮水,不仅能洗衣裳,还能用来沐浴,比皂角方便一些。”   沈凌之“哇”了一声,“难得摘到一次,我现在就回去拿镰刀来割,上回就是想着等洗完衣裳再割就被别人割走了。”   “是吗?那你快去,我先洗着等你。”   林樾和沈凌之没洗多久,河边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一边洗衣裳一边唠嗑倒也热闹,林樾见缝插针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人设,确保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相信他是个温和无害,但不软弱可欺的人。   约莫两个时辰,林樾和沈凌之洗完衣裳就和她们告别了。   “婶子,你们洗着,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得空来家里坐。”   今天恰好郝雨兰也来洗衣裳,她相对和林樾要熟悉一些,开口道:“好,一定去,你们要是得闲也来家里玩,你们嫂子一个人在家正无聊呢。”   “是吗?那得空了一定去。”   寒暄几句后,林樾和沈凌之就回家了,时候不早,两人就分了工,沈凌之去晾衣裳,林樾回灶房做午饭。   林樾一边烧火,一边想他爹娘今天会给沈淮之做什么,他想吃他娘做的辣菜饼了,下次回去一定要让他娘给他做。   第一次四个人吃午饭,林樾还有些不习惯,总往门外探头,试图看见沈淮之的身影,还被宋寻春打趣了几句。   时间一晃而过,忙忙碌碌就到了黄昏,下午宋寻春两人回来得早,晚饭就被她接手了,林樾跟在后头打下手。   宋寻春看他有些无聊,开口道:“这个点淮之差不多该回来了,你要是想可以去外头溜达一圈,顺道接他。”   林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也不知道沈淮之有没有问候他爹娘,他离家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娘,那我去了。”   宋寻春笑着道:“快去吧,可认识路?别走岔了。”   “放心吧,娘,我知道的。”   林樾说完就跑出去了,接近路口处才停下慢慢走,今晚沈淮之回来得早,刚好和林樾在村口相遇了。   看见林樾过来他有些意外,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就是来接你下学。”   沈淮之没想到是个原因,内心高兴的同时还是道:“下回别来了,从家里到村口也有一段距离呢,能多歇会儿就歇会儿,村外没什么人也不安全。”   林樾跟在沈淮之后头踩他的影子,“今天在家闲着才来的,农忙的时候肯定就不来了,我也不出村口,你放心吧。”   “也行,都看你的意思,多谢你来接我,我很开心。”   林樾耳朵痒痒的,总觉得沈淮之声音柔得快滴水了,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改口道:“你去我家了吗?”   “去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弟弟特意来叫我了,娘也来了,我吃过午饭才回私塾的。”   林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追问道:“我爹娘看着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我弟弟呢?”   沈淮之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低声道:“别急,慢慢说,爹娘身体都好,弟弟也好,还有绿豆糕他们都很喜欢,我也告诉他们你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你放心。”   说完掀开篮子上的布,递了个东西给林樾,“这是娘给你做的辣菜饼,她说你喜欢吃让我带的,她还给你绣了个帕子,是荷花的。”   林樾心酸极了,他现在好想回家,唉。   他接过帕子放进怀里,轻笑道:“我娘做的辣菜饼可好吃了,咱们等会儿晚饭吃。”   沈淮之见他不开心,又掏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我在路上摘的桑葚和刺莓,很甜,给你吃。”   林樾眼睛都亮了,接过一个放进嘴里 “这条路上还有这个?好久没吃了,你也吃。”   吃了三四个才想起来问道:“给凌之他们留了吗?”   沈淮之:“……”   林樾:“你忘记了?”   “咳,第一次摘没想起来,下次一定给他们留。”   林樾横了他一眼,“还好我没全吃了,不然多不好啊,该影响我们关系了。”   沈淮之理亏,低声保证,“下回我一定记得。”   回家的路不长,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看到沈家的屋顶了,林樾看了一眼炊烟催促道:“咱们快些,炊烟都快散了,娘肯定做好饭了。”   “好。”   果然,进门的时候宋寻春已经在盛饭了。   *   转眼进了五月,沈淮之依旧每天早出晚归,林樾则跟着宋寻春房前屋后到处忙活,把剩下的一些零碎活计干完。   到了初四这天下午,林樾才闲下来,准备包粽子。   “娘,咱们今天多包一些粽子吧,我听说粽子寓意着“功名得中”,咱们讨个吉利。”   宋寻春连连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确实吉利,那咱们就多做些,到时候让他给老师还有你爹娘都送几个。”   林樾笑着回道:“那多做几个味道,甜的咸的都做。”   一旁发呆的沈凌之突然开口,“粽子还有咸的?这能好吃吗?” 第24章   林樾点头, “有的,咸口的粽子有很多口味,比如鲜肉、火腿、咸蛋黄, 还有菌菇,都很好吃, 只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沈凌之眼一下亮了,“肉怎么做都好吃, 我肯定吃得惯, 咱们快做吧。”   宋寻春也没有扫兴, 接话道:“可惜家里没有鲜肉了,倒是有火腿和去年晒的干菌菇, 那肉馅的就做这两个口味。”   林樾笑着应了, 又接着道:“那甜口的就做蜜枣馅和豆沙馅, 加上白粽, 现在泡黄米来不及了,今年就先做糯米的, 明年咱们再做几个黄米的, 那个滋味也好。”   糯米和芦苇叶、箬竹叶都是早上一起床就浸泡上的, 把糯米分成几份, 火腿和菌菇分别清洗干净后切丁调味后倒进其中一份糯米里拌匀,再熬豆沙和蜜枣,馅料就备齐了。   虽说要包的粽子比较多,但现在时候还早, 所以宋寻春没有和林樾哥俩儿一起包粽子,而是去院子里拿了竹筐上山去了,家里的柴火虽然还有不少,但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现在得空得多背一些回来预备着。   林樾和沈凌之这些日子熟了不少,俨然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密友了,此时一起包粽子也是乐陶陶的,青翠的粽叶折叠后填充进满满的糯米和馅料,怕窜味儿,林樾上锅蒸的时候特意分开蒸的,随着水汽的升腾,粽子的味道开始散发,一锅清香甜蜜,一锅咸香诱人,勾得人食指大动。   虽说明日才是端午,但没有人能抵挡刚出锅的粽子的魅力,所以晚饭林樾就只煮了一锅杂粮粥,一碟腌黄瓜和咸菜,今晚沈家人就吃上了粽子。   肉香浓郁的火腿粽赢得了一致好评,尤其沈正初格外喜欢,见他们做得多,还提议送一些给沈奶奶。   宋寻春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儿把娘给忘了,是该送一些过去,咱们吃过饭就去。”   沈正初摇摇头,“咱们之前也没在端午的时候去过,是我突然想起来,等会儿咱们一起去。”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沈家二老虽然是和老大住一起,但平时并不在一个屋里吃饭,林樾也就按照交代只准备了老两口的,糯米吃多了不克化,不好多吃。   父子是有孝道压着,至于兄弟没那么多讲究,沈正初也不愿意和他多接触。   沈德初正在院子里纳凉,见老二一家上门,不咸不淡道:“今儿吹的哪阵风?你们来作甚?”   “来看娘的,还有爹。”沈正初接了话,目不斜视地进了沈家二老的屋子。   刘氏正在洗碗,见他们来了也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晚过来?”   沈正初有些含蓄,以往都是让宋寻春回话,或是让两个孩子,今天也一样退到了后面。   林樾本来没想着接话,但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估计是想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就上前一步帮沈奶奶洗碗,然后道:“明儿就是端午,我们做了些粽子,送来给奶奶尝尝。”   刘氏嗔怪道:“我什么都不缺,你们留着自己吃。”   林樾乖巧道:“家里还有,送的也不多,就是给奶奶尝尝味道,您吃着好我们也高兴。”   说完看了一眼沈正初,故作低声道:“爹爹惦记着您呢,您就当是孝心收下就是。”   刘氏也跟着看过去,看着自家老二的神情,不由笑了出来,“好好好,你们都孝顺,奶奶收着,明儿就尝尝。”   一旁沈平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瞪了一眼就出去了,可惜屋里的人都没有在意,林樾还说起了俏皮话,把刘氏哄得高高兴兴的。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昏暗,沈家一行人才回到家,端午私塾并不放假,沈淮之还要继续去上学,洗漱后就回屋了,林樾把明天要带的粽子装好也跟着回屋了。   翌日一早,林樾就跟着沈淮之一起回了榆水村,两人出发得早,还没到沈淮之读书的时间,便一起去了林家。   端午节对村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重大的节日,以往林樾在家的时候还有心情折腾,今年林樾不在,林家便没打算过,早早起床准备下地,林杨开门的时候差点和林樾撞了个正着。   “哥,你怎么回来了?沈哥也来了,快进屋。”   林杨高兴极了,回过头大喊,“爹,娘,我哥他们回来了!”   周问兰几乎是小跑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了?”   林樾走近前拉着她的手臂,“娘你想多了,我就是想你们了,今天端午我们做了些粽子,和淮之一起送过来给你们尝尝。”   周问兰放下心,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进屋。   没过多久,沈淮之就起身告辞,“爹娘,时候不早我得走了,晚上我再来接小樾。”   林远和周问兰知道他是要去读书,也没有拦他,只询问道:“可要让樾哥儿和你一起过去?”   老高秀才与他们是邻居,又是沈淮之的老师,林樾以弟子夫郎的身份过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沈淮之沉吟片刻,望着林樾道:“你可愿意过去?若是不想也无妨。”   林樾跟着起身,“既然来了是应该去拜见一回,走吧,再耽搁就晚了。”   林家和老高秀才家来往不是很多,但也算相熟,小时候林樾还去他家玩过,此时也是熟门熟路的。   因为办了私塾,高家早上院门一直开着,沈淮之和林樾便径直进去了。   老高秀才的夫郎早早就去世了,此时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他的儿夫,也姓林,按辈分林樾应该叫他叔叔,当时林樾成亲的时候还去他家吃席了。   “樾哥儿,快进来坐,好久没见你了。”   林樾含笑道:“叔叔好,今儿来是和淮之一起拜见高爷爷的,高爷爷在吗?。”   林夫郎本来还疑惑沈淮之怎么没进学堂,听到这才反应过来,“在呢,那你们先在屋里坐会儿,我去叫你们老师过来。”   片刻后,林夫郎就扶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来了,林樾和沈淮之连忙上前去迎,一起把老高秀才扶上座位。   老高秀才已近古稀,尤其这两年身体衰败得厉害,耳朵也不太听得清了,沈淮之和他说话也特意加大了声音,“老师,今日端午,我夫郎做了些粽子,特意来拜见您。”   “是小樾哥儿啊,两年没见都这么大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既然有缘分走到一起,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也多谢你们还惦记着我这老头子,以后常来高爷爷家里坐。”   林樾恭恭敬敬地应道:“等得空了一定来拜见爷爷,您多保重身体。”   难怪这两年没见老爷子出门转悠,原来是身体不大好了,要知道之前老高秀才可是榆水村有名的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起路来举步生风,现在竟然离不开拐杖了,真是让人叹息。   略坐了片刻,眼看已经过了沈淮之他们上课的时辰,林樾便告辞离开了,路过学堂恰好和屋里的人对上眼,林樾淡笑着行了个礼才出去。   来之前沈淮之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有个同窗前两天就没来私塾,没想到今日还没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出了高家,林樾三步做两步跑回了家,哐一下推开门,“爹,娘,杨杨,我回来啦!”   周问兰从灶房里出来,笑骂道:“在门口叫唤什么,回来就赶紧进屋,你弟弟拉着你爹去河里给你摸鱼去了,说是这个时候的河鱼肥,你爱吃。”   林樾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嘿嘿,那我去找他们,我也想抓鱼。”   “快别折腾了,你是去抓鱼还是去给他们添乱,不带你他们能抓一斤,带你最多抓二两。”   林樾:“……”   “娘你怎么这样,我哪里不行了。”   周问兰也不和他掰扯,招手道:“刚发了面,中午给你蒸包子吃,咱娘俩现在再去河边挖点茜草来染红鸡蛋,也过个节。”   附近几个村过端午的习俗也有些差异,有包粽子的,蒸包子煮红鸡蛋的,林家便是后者。   红鸡蛋用线编的网袋挂在小孩儿脖子上,有祝福孩子逢凶化吉,平平安安之意,年长的就只是吃个蛋,没有编网袋这个环节了。   鸡蛋对于农家人来说像肉一样珍贵,一年能吃上几回就是难得的富裕人家,所以能吃红鸡蛋的端午节也是小孩儿最喜欢的节日之一。   林樾记得小的时候最爱在这天挂着鸡蛋到处去玩,和小伙伴比哪家的鸡蛋大,谁装鸡蛋的网袋好看,红鸡蛋也舍不得吃,要一直等到天黑才吃。   “早知道方才就拔了,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在路边看见了,长了一大片呢。”   周问兰解下身上的围裙,上前道:“现在去也不晚,中午才吃呢,一会儿你去接淮之过来吃午饭。”   林樾一早上就跟在周问兰后头转悠,直到林远父子拎着桶回来。   两人都高挽着裤腿,脚上的草鞋一路走一路滴水,看见林樾,林杨拎着桶就飞奔过来,“哥,快看,我和爹捞到好多小鱼和小虾米,还有泥鳅呢。”   林樾拍手夸夸,“是吗?我们林杨这么厉害啊。”   林杨疯狂摇头把他哥没有感情的夸夸摇出去,“看,这条是爹抓的,估摸有三两呢,还有两条稍小的,爹说可以炖汤喝。”   林樾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条手掌那么大的鱼,在木桶里格外有力地扑腾。   “那我们现在去买豆腐,顿鱼汤怎么能少了豆腐。”   林杨都没来得及回屋换衣裳就被林樾拉着跑出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后头周问兰在喊他们。   “跑慢点儿,回来带上钱再去……”   林樾跑得更快了。   他还不至于买块豆腐都要他娘给钱,不过最近确实没有收入了,等忙完农活就开始琢磨琢磨赚钱吧。   午饭周问兰说什么也不许林樾插手,林樾刚试图挪到灶台边就被她拦住了,“一边儿玩你的,要是无聊就叫你弟跟着,或者和你爹说说话,回家就好好歇着,下午你爹得下田,就我们娘三在家。”   林樾:“那我陪我爹喝茶去。”   林樾刚走又被周问兰叫住,“估摸午时你就去叫淮之回来吃饭,别忘记了。”   “放心吧娘,我记着呢。”   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是放松的,林樾陪林远坐了一会,又跟着林杨在外头转了一圈,再回家就到了饭点,赶忙拉着林杨出去叫人。   正所谓冤家路窄,林樾本来正高兴,就在老高秀才家遇见了两个碍眼的人,真是扫兴。 第25章   林樾本以为两家不在一个村子, 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只要不是在镇上遇见,估计一辈子不会再看到这家人了, 没想到不过月余就碰上了。   肯定是上次说要去寺庙拜一拜,但一直没腾出空去, 所以遭报应了,林樾做好再吵一架的准备, 眼神凌厉地望过去, 对面两人却面带躲闪, 避开了他。   林樾眼珠子一转,这家人该不会是倒霉了吧, 都不敢看我。   没等多想, 沈淮之就过来了, 声音比以往要柔和许多, “你怎么来了?好不容易回家也不多陪陪爹娘。”   林樾粲然一笑,“娘让我来接你回家吃饭呢, 下学了吗?”   两人在院里含情脉脉地说着话, 完全视其他人于无物。   这一幕狠狠刺激了侧边的夫妻俩, 洪秀芳率先忍不住了, 指桑骂槐道:“有的人就是不知羞,一点儿不像好人家的哥儿。”   林樾横了她一眼,今天又得吵架,真烦。   沈淮之注意力一直在林樾身上, 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眉眼官司,当即道:“小樾,这二位是我同窗尚文成的父母,今日特地来替他请假, 也顺便问问我们近两日可有见过他。”   林樾还是第一次听父母来给这么大的好大儿请假的,听这话还是人不在家他们才来的,真让人好奇啊。   他可记得当时这尚家人趾高气昂,口口声声攀上了高枝看不上自己,现在却面带愁色,林樾故意道:“我们可是老相识,婶儿,您家尚书生可成亲了?怎地没听说最近镇上有哪个大户人家嫁哥儿?”   希望上天原谅他不厚道地幸灾乐祸了,他一定会去烧香的,今年之内!   这话显然戳中了洪秀芳夫妻俩的痛脚,两人都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林樾抬着下巴,淡淡道:“叔叔婶婶看来记性不大好,不然我帮你们回忆一下,上回是你们来的我家,这回该轮到我们去您家了。”   洪秀芳明显还心有余悸,她儿子之前特意交代了,距离今年下场院试只有三个月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有碍名声的事,硬着头皮道:“谁说你了,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想赖上我们,没门儿。”   说完又自觉落了下风,洪秀芳不想让林樾得意,阴阳怪气道:“真是牙尖嘴利,也不怕被婆家嫌弃。”   林樾对她这又怂又想挑衅人的样子十分厌烦,直接道:“不劳您费心,等你家大宝贝蛋子攀上高枝再来笑我也来得及,别到时候秀才没考上,高枝也攀不上。”   洪秀芳气得够呛,她一向以自家儿子是个读书人为傲,听儿子说镇上的哥儿看上了他她也觉得是应该的,甚至觉得自家才是高枝,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哥儿拐带着自家儿子不回家,也不许他们上门提亲,自家儿子婚事没了着落,这退婚的倒嫁了,还敢咒她儿子。   林樾看她蠢蠢欲动想冲上来,心里也升起了搞事的念头,可惜,被沈淮之打断了。   沈淮之倒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察觉到自家夫郎想搞事的心,见对面洪秀芳夫妻俩表情不对,尤其尚大富拳头都捏紧了,他理所当然地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沈淮之才二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更别说他的个头和那一身衣裳都遮不住的肌肉,明摆着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震慑力十足,至少对尚家夫妇来说是这样的。   洪秀芳也不敢再和林樾掰扯,拉着尚大富就走了。   林樾还故意从沈淮之身后探出头,十分热情地喊道:“婶子,吃席的时候记得叫我啊,我一定备足礼物去。”   至于是什么席,就看他们自己理解了。   洪秀芳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显然不是什么好话,林樾十分大方地选择了不计较,拉上沈淮之回家去。   耽搁这么久,饭菜都快凉了。   上次沈淮之来林家吃饭还十分含蓄,今天完全大变样,手上动作那叫一个快,只差一步就到狼吞虎咽的地步。   没办法,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啊!   老高秀才私塾里的几个学生中午都是自带干粮的,为了让他们晚上早些回去,中午只休息半个时辰,有的时候甚至只休两刻钟,沈淮之再不快些就赶不上了。   林樾只能满含愧意地给他哐哐哐夹菜,速度快到沈淮之吃那么急切了还是没吃完,只能小声拒绝林樾继续夹菜的行为,赶在距离上课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放下筷子,“爹,娘,小樾,弟弟,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最后沈淮之的脚步是伴随着林樾的笑声一起消失的。   下午,林樾跟着林远父子俩去田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后就瘫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纳凉,旁边还搁着一盘林杨刚摘下来的桃子,还是洗好的那种,茶水瓜子也一个不缺,十分滋润。   直到沈淮之下学来接他,林樾才依依不舍地拎上他娘给的东西,慢吞吞地出门。   回家路上,场景再现。   林樾的神情与回门那天简直一模一样,不过这回他调整地就比较快了,再不愿意,他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为他确信,爹娘总是会在家里等他的。   进了沈家院门,林樾就大声招呼道:“爹,娘,凌之,你们吃桃子吗?还有红鸡蛋和包子。”   ……   端午过后,林樾再次投身繁忙的农活。   夏税秋粮,进了五月,百姓就要准备收麻织布交夏税了,夏税也可以选择交银钱,不过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干。   苎麻一年可以采收三次,一丛生有数十茎,苎麻采收的时候并不挖根,宿根埋在土里,每年春天会自己生长,无需再栽种,所以一般种苎麻的地几年内都不会再动。   每年收麻都是一项大工程,林樾等人早早去了麻地里,徒手剥麻,清水洗麻,麻刀刨麻,每一步都很费功夫,等刨好的麻丝晒干,接下来就是绩麻。   傍晚吃过饭后,林樾和沈凌之就挑着扁担去了河里,取水填满家里的水缸用来浸泡晒干后的麻丝。   第二天一早,浸泡过一夜的麻变得柔软,林樾和沈凌之就坐在院子里把麻丝用手一丝丝析开,随后宋寻春再把麻丝一根根接续起来绕成扁圆的纱团,这就是第二道工序,齐麻、绕团。   至此,收麻的工作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穿线和牵线,这一步是宋寻春和沈凌之母子俩干的,林樾正在灶房里熬米浆,等着给麻线上浆。   上浆这一步就比较简单,林樾左手端盛满了浓稠米浆的木盆,右手持茅草捆扎的刷子,把米浆均匀地刷上去,沈凌之就跟在后头梳理刷浆后的麻纱,这样线不会粘连到一起,还会变得更硬。   又是一日过去,院子里上浆的麻线已经晒干,晒干的麻线绕成织布捆子后就可以开始织布了。   到这一步,沈家人放松了不少,宋寻春更是大手一挥,“樾哥儿,凌哥儿,你俩忙活这么些天了,织布就不用忙了,娘一个人来也要不了几天。”   沈家的麻地有一亩,大约可以收获麻缕十五斤,一斤麻缕可以纺五尺布,也就是一亩田可以纺布七十五尺,而沈家五口人,每年要交麻布二十五尺,余下五十尺,粗略够沈家人一年做衣裳的量。   只是麻布颜色不鲜亮,稍有余钱的家庭都会选择把纺好的麻布送去染坊染色后再做衣裳。   纺布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活计,像林樾和沈凌之这种年轻的小哥儿很少有静得下心的,所以这项活计多是家里的长辈负责,他们也就没有拒绝。   林樾笑着道:“那就听娘的,等布染好色,我给爹娘做衣裳。”   沈凌之也跟着点头,“到时候我也给爹娘做。”   沈正初这会儿并没有在家,早早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宋寻春摆手道:“我和你爹的衣裳我做就尽够了,你们给自己做一身才是,听说今年染坊有适合年轻人的新颜色,鲜亮得很,正适合你们。”   说到这儿宋寻春想起自家儿子,又对着林樾补充道:“往年淮之的衣裳都是我做的,今年你来就交给你了,但也不用急,先做你的,至于淮之,旧衣裳还能穿许久。”   这本是应该的,林樾自然地答应了,只笑着道:“我手艺比不上娘,到时候做得不好娘可别怪我。”   宋寻春脸上笑意不变,“不怪不怪,你做得哪有不好的。”   母子三人在院里笑闹了一阵,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林樾便起身回灶房准备晚饭去了。   忙完农活自然免不了吃一顿好的,今日沈家的桌上也添了荤腥,一道肥而不腻,焦香入味的蒜苗炒肉,还有一碗爽滑清香的黄瓜鸡蛋汤。   沈正初一如既往卡着饭点回到家,收拾好农具洗过手,灶房里菜正好上桌。   可惜今晚沈淮之迟迟未归,摆上桌的饭菜又放回锅里温着了。   宋寻春有些担心,“今天淮之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对面的沈正初喝了口水,闷声道:“莫不是被老高秀才留堂了?”   宋寻春白了他一眼,“淮之去私塾第三年起就没被留过堂了,难不成还越学越回去了。”   林樾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沈淮之还被留过堂,也不知道他哭鼻子了没有,会不会像林杨小时候一样在地上哭着打滚。   林樾差点笑出声,清了清嗓子才道:“许是有别的事,昨天听他说老高秀才有些咳嗽,可能耽搁了下学。” 第26章   听到林樾的话宋寻春放心不少, 也是,沈淮之都这么大人了,又不会在路上丢了。   “那咱们先吃, 今天忙了一天都饿了,给他盛一点出来温着就行。”   沈正初点头:“也好。”   本以为只是晚回一会儿, 没想到天都黑透了,沈淮之才匆匆到家, 气息还有些不稳, 一看就是跑着回来的。   林樾正坐在灶房打瞌睡, 见他回来连忙起身相迎,“怎么这么晚?饭菜在锅里热着, 你先吃饭, 待会再说。”   沈淮之摆摆手, “不急, 在老师家吃了一点垫肚子,现在还好。”   林樾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了, “那也得赶紧吃, 吃完早些睡, 明儿该起不来了。”   “明天暂时不去私塾了, 不妨事。”   林樾疑惑抬头,“这是怎么了?”   沈淮之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师身体越发不行了,高师兄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明日去镇上看郎中, 今晚特意留我们布置功课。”   林樾拧眉,“前段时间见老人家还挺精神的,唉,那可要准备东西去探望一下?”   “老师不许我们去, 等后日我去私塾的时候再看看。”   “也好。”   翌日一早,沈家人照常各忙各的活计,宋寻春天不亮就坐在堂屋里织布,林樾和沈凌之则跟着沈父一起下地去了,天气越发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雨,得抓紧时间施肥。   沈家的地不多,一旦收成不好,别说交税,填饱自家人的肚子都难,沈正初恨不得一年到头都泡在地里,每个活儿都争取做到最好,收完作物就惦记着肥田,这么些年下来也有了成效,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施肥除草相对没有抢收迫切,院试的日子又近在眼前,沈淮之便没跟着去,照常在院子里读书。   中午,沈家一行人还在吃饭,外头就急匆匆跑来个人。   “婶儿,你们在家吗?”   宋寻春搁下筷子出去,“岩之,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喝口水。”   沈岩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婶儿,不进去了,我爹让每家出个人两刻钟后到祠堂去,要通知交税的事情。”   沈岩之的爹就是临水村的村长,名叫沈广初,同姓沈,但已经出了五服,严格来说和沈家不算亲戚,只是乡亲。   宋寻春脸色微变,“哎呦,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商量?”   沈岩之摇头,“我爹没细说,只让我来通知大家,这才通知了一半,婶子我得先走了。”   “好好好,那你快去,婶子就不留你了。”   宋寻春回屋和林樾等人说起,大家都有些惊讶,良久,沈正初才道:“也许不是提前收税,咱们也别急,淮之和樾哥儿去看看,我去给地里的活计收个尾,凌哥儿就帮着你娘织布,早点干完也放心。”   林樾和沈淮之点头应了,几口吃完饭就出了门。   临水村的祠堂其实有些简陋,只有两间屋子,但院子很宽敞,也没有围墙,不少人都习惯在这儿晒粮食,村里有什么事通知也是在这里。   林樾两人来得比较早,不过村长旁边已经围着几个人了。   “广初,今年怎么这么早就通知啊,不会是要提前收吧?”   “是啊,广叔,这才刚收完麻不久,哪来得及。”   沈广初没有回话,但紧皱的眉头,耷拉的嘴角已经透露出了不详的信息。   等村里人陆陆续续来齐,沈广初才扬声道:“大家静静,今天叫大家来,是得了县里的通知,六月初一这天得把夏税送到衙门去,还有五天,大家得抓紧,交不上麻布的交钱,按照一百文钱一匹粗麻布的价。”   往年都是六月底才收,今年竟如此突然地提前了一个月,一下子村里人就闹开了。   整体上来说夏税收的并不多,一文钱一尺布,一个五口之家也就二十五文钱,但除了夏税,秋天还要交粮税和人头税。   粮税二十税一,人头税则每人一百文钱或是去服役五日,也可以只出一个人去服役,比如五口之家就是服役二十五日,听起来不难,但服役都是干苦力活,吃食自带,整日没有休息,每年都有人最后是一床草席裹着回来的,人死了还不算完,要么换人接着干,要么就交钱。   也就是这几年风调雨顺,临水村里没有选择去服役的,但也只是堪堪可以过活,这突然提前的夏税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听到有人问能不能宽限几天,沈广初也很无奈,今天一早,县衙的差役上门的时候他就委婉的问过,只得了一顿呲哒,他哪还敢再多说什么。   “各位乡亲,我也知道这很突然,但没办法,咱们一个村互帮互助总能交上,有那提前收了麻的,若是方便支应,咱们先借了交上,只一点必须要还,三十早上大家还是来这里交麻布。”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其中几人道:“你们小年轻回去记得告诉家里老人,三十那天几个族老也来做个见证。”   又点了几个年轻人,“初一那天若是得空,得劳烦你们几个跟着去一趟县城,尤其是淮之,咱们村就你一个读书人,若是抽得出空你一定得跟着。”   沈淮之:“知道了,广叔,那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回了。”   “去吧去吧,我也得回去了。”   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宋寻春听到消息时也没有过于震惊,“昨儿我就开始织布了,还有五天,我动作加快些,二十五尺也能织好,这几天家里的活计就交给樾哥儿和凌哥儿了。”   林樾摇头,“哪能让娘一个人忙活,我和您换着来。”   宋寻春笑了一下,柔声道:“我干惯了的,你们给我打打下手就成,织布得忙,家里其他活计也要人呢。”   林樾这才不多言,收拾东西准备下地。   税收能交上,沈家人都放松不少,唯独沈正初依旧面带愁色,同床共枕几十载,宋寻春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愁什么,但她也没说,径直去了堂屋。   入夜,沈正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宋寻春实在忍不住了,“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起来。”   她轻易不生气,生起气来沈正初也有些发怵,顿时不动弹了。   又过了许久,宋寻春才叹气道:“今儿我要是不问,你就不开口了是吧?”   沈正初没反应过来,“我……”   “不就是今年提前收税,你担心云初交不上嘛,咱家今年收麻晚,布是不成了,你后天给他送钱过去吧,瓜果蔬菜什么的也带些。”   沈正初猝不及防被说中,喃喃了半晌没说出话。   宋寻春白了他一眼,“你当这些年你偷偷贴补云初我不知道吗?家里的钱都是我收着,要不是惦记着你要贴补弟弟,我能给你那么些私房钱?”   只是之前沈正初都是秋末才过去,那个时候刚秋收,他自己手里有一些钱,加上宋寻春给的,也能拿得出手,今年提前了,他私房钱估计还没攒够。   沈正初脸一下红了,还有些气急败坏,“我,我没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看,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寻春其实也不想揭穿他,每年看他偷偷摸摸出去的样子也挺可乐的,而且她估计这么些年,以沈正初的性格,十有八.九没敢和云初说一句话,也是难为云初了。   但看他愁成这样,她又有些看不过眼,索性直接拆穿他,也省得每年找借口怪麻烦的。   “行了,就这么定了。”   沈正初还没彻底接受现实,迷茫道:“淮之今年成亲了,咱们花钱是不是得和他商量一下?”   宋寻春没忍住笑出声,“你以为淮之不知道啊?是我特地叮嘱过让他别过问的,也就凌之傻乎乎地相信你。”   今晚受到的刺激太大,沈正初实在扛不住了,默默翻了个身对着墙,沉思。   偏宋寻春还接着道:“明儿我让淮之和樾哥儿说一声,咱们一家人可没有什么小秘密,对了,还得告诉凌之。”   沈正初:“……”   但凡还有一间屋子,他现在已经出去了。   沈淮之只在家了一天,和林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林樾:“看不出来爹还挺爱面子,我觉得小叔叔能接受爹的贴补,肯定没有怪他,但凡有个人主动,这门亲戚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走动。”   沈淮之点头:“我爹和小叔叔这方面确实很像,我爹觉得他对不起小叔叔,是他无能小叔叔才那样嫁出去,小叔叔约莫觉得自己拖累了我爹,怕我爹贴补他的事情影响爹娘的关系,也不敢和我爹接触。”   林樾没见过那位小叔叔,但从沈家人嘴里听着倒是个很不错的人,也有些好奇,加上沈父对他也不错,便开口道:“或许咱们从中帮帮忙,免得他们明明互相惦记着又一直不来往,咱爹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拖下去该晚了。”   沈淮之这些年也暗里劝过他爹几次,只是一直没成效,说话便带了迟疑:“那咱们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试试,再找个由头给他们搭个台阶。”   “我看行,对了,你今日去学堂,老高先生如何了?”   沈淮之声音有些沙哑,“郎中只说是老迈所致,开了补身的汤药。”   生老病死,自古如此,非人力所能改。   林樾也放低了声音,“那咱们改天寻摸一些吃食送去,也算尽个心意。”   “那老高先生这样,你们今日怎还这么晚才回来?不该安心静养吗?”   沈淮之握着林樾的手,面露哀色,“老师惦记着我们几个今年要下场考试,不愿意休息,要坚持到把我们考完试才肯静养。”   附近几个村只有老高秀才这一处私塾,再就是镇上有两个,在老高秀才处读书的都是家资不丰,甚至贫困的农家子,他教书这么多年,也盼着善始善终,再培养出一个秀才来。‘’   林樾心里也泛起了难过,凑过去低声安慰沈淮之。   次日,沈正初在一家人的注视下,拎着东西一个人出了门。   两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任宋寻春怎么问也不说今日见面的情况,把宋寻春气得够呛,低下头忙活织布,再不理他。   转眼,便到了交税这天。   接近黄昏,宋寻春和林樾才堪堪把布织好,让沈淮之赶紧送去祠堂。   也算是沈淮之明日帮忙送税布去县城的一点儿优待,其他人都是早上就催着交了,沈家则拖到了晚上,村长也没来催。   沈淮之送过去的时候祠堂里还有好些人,计数查人,忙得热火朝天。   他走到村长面前,拱手道:“广叔,这是我家交的布,劳您清点。” 第27章   沈广初每年负责临水村的收税事宜, 看尺寸的眼力都快赶上布庄掌柜了,只摊开扫了一眼就递给一旁帮忙统计的沈岩之,“给淮之家记上。”   “知道了, 爹。”   沈淮之见他们还在忙着便主动上前帮忙统计,沈岩之则腾出手跟着几个叔伯去催收。   今年收税实在太过突然, 虽说村里人没人敢不交,但织布实在费时费力, 不少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加上但凡有可能大家都不想交钱, 所以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在赶工,   大家乡里乡亲的, 沈广初也不愿意为难人, 能多等一会儿就多等一会儿, 只是现在天快黑了, 整个村却还有七八户人家没有交上,只能让沈岩之再去催催, 天黑前必须得收齐。   县城距离临水村有一段距离, 明儿天不亮就得出发, 与附近几个村送税的人在镇上会合再一同去, 若是他们迟了,其他人先到了县城,只怕县衙里的人会记临水村一笔。   沈淮之跟着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沈家人都睡了,只林樾屋里还点着灯,沈淮之推门进去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惊扰到正靠着床头打瞌睡的林樾。   直到沈淮之洗漱完回到床上, 林樾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没收齐吗?”   沈淮之压低了声音,“收齐了,只有三户人家实在没交上,是凑的铜板交的。”   林樾对村里人还不太熟悉,此时也并不好奇,打了个哈欠躺下,招呼沈淮之快些睡觉,“快睡吧,明儿该起不来了。”   一夜好眠。   次日,沈淮之起床的时候被林樾叫住了,“昨儿我给忘了,你今日去县城若是得空,看看县里的点心铺子和吃食铺子有些什么新鲜玩意儿。”   沈淮之本来计划给林樾买一根簪子或绢花之类的饰品以做礼物,但林樾既然提了,他自然不会拒绝。   这段时间为了专注读书,他接的抄书活计不多,只在镇上书铺接了两卷经书,今日正好交付,三万余字,约莫能赚四百文钱,想来应该够用。   沈淮之询问道:“可有什么想吃的?或是偏好的点心蜜饯,若是没有我就随意挑选一些可以吗?”   林樾被问懵了,茫然摇头,“买这个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有些什么,我想着去镇上摆个摊卖些吃食。”   想起婚前沈淮之送他的面脂也不便宜,林樾又叮嘱道:“不用买什么,你出门注意安全,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沈淮之没有接话,好不容易去趟县城,怎么能什么都不买,但林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只能含糊地点头应了。   吃食没吃过怎么知道是什么味道,还是都买回来让林樾尝尝,到时候去摆摊也有主意。   未免村长他们久等,沈淮之收拾好书卷干粮,又带上了一个干净的麻布口袋就大踏步出去了。   果然沈广初和他儿子沈岩之都在村口了,见他过来沈岩之十分热情地招呼他,“淮之,可吃早饭了?要是没吃,我们带了些干粮一起来吃点。”   县城距离临水村有几十里路,一来一往,脚程再快也得一整天,万一在县衙多耽搁一会儿,说不好就得第二天才能回家了。   而且县城他们不熟悉,想找个量大管饱的吃食铺子不容易,还是自备干粮比较好。   沈淮之朝村长拱了拱手,“广叔。”又偏过头看着沈岩之道:“多谢堂哥,我带了干粮的。”   沈岩之爽朗一笑,“那成,一会儿咱们换着吃。”   两人说话的功夫,其他人也来了,一个发须微白,已是知天命之年的老者,但精神矍铄,干起农活丝毫不比年轻人逊色,按辈分是沈淮之等人的伯爷爷,作为族老跟着做个见证,还有一个姓周的中年男子,由他代表临水村其他姓氏的人。   人到齐后,一行人就赶着牛车出发了。   约莫两刻钟,临水村的人就到了镇门口外的空地,他们来的早,只有镇上的队伍以及离镇子最近的桃花村的人到了,还有榆水村,清溪村以及李家村和清河村的人未到,而此时距离众人商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沈淮之惦记着怀里的书卷,便开口和沈广初告假,“广叔,我有些私事得去镇上的书铺一趟,大约一刻钟后回来。”   四方镇是个小镇子,书铺就在镇门口不远处,沈广初摆摆手道:“那你快去快回。”   沈淮之点点头,大步流星往镇里走。   镇上的书铺严格来说是个杂货铺,掌柜的有些生意头脑,从县城里进了些便宜的笔墨纸砚,以供给附近的读书人,生意倒也不错,沈淮之和他是老相识,两人合作也有三四年了,此时也非常顺利地交了稿。   刘掌柜从柜子里拿了四串铜钱,一串一百文,并十五个铜板递过去,“沈书生,您清点一下,咱们银货两讫。”   沈淮之也不推脱,在柜台上迅速点了一遍,沉声道:“多谢掌柜的,数量无误。”   刘掌柜捋了捋胡子,笑问道:“沈书生可还要接新的抄书活计?”   因镇子小,抄书的活计不多,往年无论是经文还是话本,沈淮之都来者不拒,一年也就只能接个五六次,有的时候书卷字数多能赚四五两银子,少的时候就二两银子不到,再加上隔三差五帮人写信读信能赚个六七文钱。   今年为了准备院试,沈淮之便把活计推了不少,只接抄四书五经的活儿,因此今年才接了两回,这还是掌柜的看在他字迹工整的份上把活儿都给了他,没想到今日又有了。   沈淮之立即点头,询问道:“多谢掌柜的记着我,不知是抄什么,交稿日期是何时?”   刘掌柜也没卖关子,“是镇上王老爷想给他家哥儿添一套四书压箱,听杨老爷说从我这买过一套,字迹工整,苍劲有力,便也想买一套,最晚立冬那天得交稿。”   说到这儿沈淮之就明白了,那杨老爷家的那套正好是他抄的,所以这回才找的他。   四书十万余字,若每日笔耕不缀,不到两个月就能抄完,此时距离立冬还有四个月,沈淮之院试结束再抄也来得及,便开口答应了,“这活儿我接下了,只是今日我还有些事情,不知可否明日我再来拿书卷?”   是的,抄书是由书铺提供空白纸张,抄书人自备笔墨。   刘掌柜自然点头,“自然可以,那明日再与沈书生签契书。”   沈淮之再次拱手行礼和掌柜的道谢,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书铺外头闹哄哄的,沈淮之本想避开人群,扫了一眼却发现闹事的是自己的熟人,脚步一下顿住了。   “晨哥儿,你明明答应我会嫁我为夫的,数日前才与我相见,怎么今日便嫁了他人?还把我瞒在鼓里,可是被你爹逼迫的?晨哥儿……”   正对着院门大喊的男子身着长衫,明显的读书人打扮,沈淮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请了假的同窗,退了林樾亲事的尚文成。   尚文成被两个家丁拦在门外,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许是这家的管家,对着尚文成骂道:“我呸,我家公子今日成亲大喜,你这不知哪里来的癞蛤蟆竟想坏他名声,莫不是打量我杨家无人,不敢打你不成。”   尚文成一来就当街众目睽睽之下喊了杨家哥儿的名字,若非如此,他早被杨家的家丁捂住嘴拖走了,哪需要杨管家出来和他争论。 第28章   尚文成一听这管家所言更是认定杨家看不上他, 所以才拦着晨哥儿,还把晨哥儿嫁给别人,他眼神一下就坚定起来了, 看着就像要去解救心爱之人于水火一般。   尚文成想掸一掸衣袖,又挣脱不开两个家丁的手, 只能用鄙夷不屑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继续大喊:“晨哥儿, 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 你出来我带你走, 我愿意娶你,我马上就能考上秀才, 到时候谁也拦不了我们。”   杨管家气了个仰倒, 也顾不上旁的了, 挥手就招呼那两个家丁, “给我捂上他的嘴,再敢胡言乱语坏我们公子的名声, 我杨家可不客气了。”   尚文成本就是个文弱书生, 哪敌得过面前这两个大汉, 几乎是瞬间就被堵了嘴, 只能“唔唔唔”地试图说话。   杨管家心知肚明,现在要是不掰扯明白,都不用明天,今晚整个四方镇都要看杨家的热闹, 因此也没让家丁拖走尚文成,张口就开始解释 :“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听我一言,这人之前就在我杨宅外转悠, 当然,路谁都能走,我们也没有拦他,谁知今日他竟然张口就来坏我家公子的喜事,我看是预谋已久啊,你们……”   沈淮之没细听杨管家的解释,只定定地看着尚文成,那日尚家去退婚时沈淮之并未在场,也不知其中细节,后来未免林樾伤神他也从未问过,今日一听,竟是这人自以为攀上了富贵人家,才那样下林家面子。   沈淮之从不在背后说人,今日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声,枉为读书人。   书铺就在杨宅斜对面,沈淮之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着出发的时候还早,沈淮之便打算看个清楚,等今晚回家说与林樾听。   今日杨家哥儿成亲,杨宅本就热闹非常,天刚亮便宅门大开,宾客盈门,尚文成闹出的动静又不小,此时杨宅门外的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着杨管家的解释,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人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并无出彩的地方,不会真是来碰瓷的吧?”   “这杨老爷家的哥儿可是独子,杨老爷早就放出话,说要招个儿婿帮着他家哥儿打理家业,有这等试图攀高枝的也不稀奇。”   围观的人大多都觉得尚文成今日来闹是觊觎杨家产业,但也有一些看不惯杨家的人,开口便是嘲讽,“说不准就是杨家哥儿不检点呢,我看这年轻人也是五官端正的,那哥儿看上了也正常。”   “我看有理,这人已经是童生了,杨家哥儿看上了也不稀奇,杨老爷嘛,见识多,看不上也正常。”   “别是这个小哥儿水性杨花吧,哈哈哈……”   话越说越难听,有个妇人忍不住了,“呸,这话也能张口就来,人家小哥儿手上管着好几个铺子,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人,别说童生,秀才人家也见过不少,还能看上他?”   “哎你这话说的,万一就合了眼缘呢。”   “快拉倒吧,杨小哥儿今日招婿招的可是秀才,那秀才长得比这人好看多了,谁会不喜欢好看的喜欢丑的,莫不是你有这爱好?”   “……”   这妇人一张利口把方才满口污言秽语的人说红了脸,也不敢再争辩,只冷哼一声道:“又不止我一人这样以为,我看过了今天,满镇子会这样想的不知道多少,除非这杨小哥儿现在出来当面对峙,还有一丝可信。”   “人家一个哥儿,哪有成亲这天抛头露面的,这书生来闹,怎能赖人家哥儿,我看是……”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大叫打断了,“你们快看,杨小哥儿出来了!”   杨曦晨一身火红衣裳,手中并未持团扇,但脸上戴着面纱,露出一双凤眼,他缓步来到门口,看都未看尚文成,扫了一眼四周的人,躬身行礼,“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做个见证,我杨曦晨因家中事务常在外行走,是以见过今日来闹事这人,但并未与他说过话,更没有说过要嫁他,他却莫名其妙上门纠缠,今日我名声受损,若非是招婿,只怕这亲事难成了。”   他身后跟着杨家铺子的一个掌柜与几个伙计,都开口作证,说清时间地点,表示自家公子只是与这人擦肩而过,并未说话。   门外众人看杨曦晨大方坦荡的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他,此时捂着尚文成嘴的家丁也放开了手,尚文成刚被放开就大喊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那日明明用眼神暗示我了!”   这话一出,方才帮尚文成说话的人都闭嘴了,合着这人还真是妄想啊,真是的,浪费感情。   再看穿着嫁衣的杨曦晨,本想着看热闹的妇人夫郎们都不忍心了,扬声道:“杨小哥儿,你放心,这事情原委我们都晓得了,不会传出坏你名声的话的。”   还有那等人高马大的男子,嗓门更是洪亮,“小哥儿你放心,要是这人再胡言乱语被我们撞见,保管教训他。”   杨曦晨一一道谢,对着身后的侍从一抬手,朗声道:“多谢诸位,我今日成亲,请诸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吃喜糖,也去去晦气。”   话音一落,身后的侍从便开始撒喜糖,还有红纸包着的喜钱,一把接着一把撒向四周的人群。   “祝小哥儿新婚大喜啊,哈哈。”   “唉你别抢我的啊,自己捡。”   沈淮之站的位置巧,都不用动,伸手就接到了几颗喜糖,还有两个喜钱,他远远朝着杨家众人一拱手,便揣进了怀里。   今晚回家和林樾说此事时再把糖给他尝尝,想来小樾会喜欢。   书铺的掌柜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摇着扇子站在沈淮之身边,单手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打趣道:“沈书生 ,怎么不吃?莫不是要带回去给夫郎?”   沈淮之愣了一下,十分自然地点头,“正是。”   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刘掌柜不好再打趣他了,“哈哈,你们小夫夫感情真好,看来我也得带一个回去给老妻尝尝,向你们年轻人学习啊。”   沈淮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笑了笑,寒暄几句便和掌柜的告别了。   沈淮之重新回到镇口时,几个村长正在清点人数商量出发了,见他回来,沈广初转头道:“我们临水村人齐了。”   “再稍等片刻,我们村有两个人去了镇上还没回来。”   “榆水村人也齐了。”   ……   一行人上路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后了,沈淮之和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队伍最前方,中间是拉着布匹的牛车和驴车,几个村长站在两侧,最后也是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尽管路上几乎没有停下,但众人到县衙时也是下午了,交税清点又是一番折腾。   *   时近黄昏,暮色苍茫。   沈家人已然吃过晚饭在院子里纳凉了,宋寻春端着陶碗从后院出来,招呼道:“樾哥儿,凌哥儿,吃杏子吗?还有枇杷。”   林樾率先起身,“吃!”伸手便要拿,被宋寻春拦了一下。   “乖,等一下哈,娘去洗洗再给你们拿过来。”   林樾甜甜笑道:“谢谢娘,娘你喝水吗?我去倒。”   沈凌之也凑过来,“娘我来洗,你快坐。”   宋寻春侧开身,“别折腾了,今天干活不累吗?坐着吧。”   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不免说起还没回来的沈淮之,尤其是林樾,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和沈淮之也培养出一点感情,又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不免担忧,“娘,淮之之前去也是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宋寻春相对稍微淡定一些,轻声道:“现在还早,之前都是天黑才到家,今天应该也是如此,你放心。”   沈凌之手搭到林樾肩上,一脸笃定,“放心吧哥哥,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人那么多,我哥又那么壮,不会出事的。”   就连沈正初都安慰道:“樾哥儿,没事的,咱们附近太平着呢,你别吓唬自己。”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他自觉没担心到那个程度,但他们这样郑重地安慰,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林樾不免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沈淮之还不够上心。   “爹、娘,凌之,我晓得了,我不会瞎想吓唬自己的。”   天色渐晚,明日还要下地,沈家人便烧水洗漱,各自回屋了。   林樾有些睡不着,便靠在床头上,脑子里打算着忙完活计要做的事,他想去摆摊这事儿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和沈家其他人商量商量,总不好自己一拍脑袋就去了,不利于家庭和谐。   之前去镇上都是他和林杨一起,也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拎着篮子沿街叫卖,今年应该也是如此,但林樾心里还是有个摆摊的念头,到时候每日固定时间去,也许生意会好一些。   想着想着渐渐入了神,直到邻居家养的大黑狗开始叫唤林樾才回过神,虽然没听到别的动静,但他直觉是沈淮之回来了。   林樾披上外衣,摸黑下床点了灯,一回头就和推开门的沈淮之对上视线。   不知怎的,林樾一下回想起成婚那日的场景,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对方,他不由笑了一下,开口道:“回来啦,路上没遇着什么事吧?可吃过饭了?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下碗面?”   一连串的问题,沈淮之听着却很开心,一一回答:“没有,一路上都很安全,吃过东西了,你不用忙。”   “很晚了,你先歇着,我身上脏先去洗洗再回来。”   沈淮之把东西放到桌上,出去前还转头道:“你若是不困便等等我,我有件事和你说。” 第29章   林樾面带错愕地看向门口, 沈淮之已经大踏步出去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一句话把他好奇心吊起来就扭头走了,还走那么快, 林樾看了一眼屋外的夜色,但凡没那么黑他就追上去了, 真是的。   偏偏沈淮之今天沐浴的速度极其之慢,林樾从坐到躺, 翻来覆去, 良久, 沈淮之才披散着头发进来,隐约还能看见发梢在滴水。   林樾一下直起身, 坐得十分端正, 脸上的笑还透出一丝殷勤, “快过来, 我给你擦头发。”   沈淮之受宠若惊地看过去,对上了林樾夜色都遮不住的亮晶晶的眼眸, 他瞬间明悟, 自觉地开口:“今早我在镇上遇见了尚文成, 他在杨宅外闹事……”   林樾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 随着沈淮之的讲述,他先是怒从心起,再是感叹,最后还叹了口气, 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这杨公子更惨,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尚文成也太可恶了, 还好杨公子聪明,没让他毁了亲事。”   说完一拍大腿,愤愤道:“怎么会有这种自恋的人,人家随意看了他一眼就以为人家看上他了,张口就要娶人家,无耻!”   沈淮之看他胸口起伏的样子,生怕他背过气,连忙伸手给他顺气,“别生气了,这件事杨家肯定能处理好的,我走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在安慰杨公子,大家都很同情他,你放心吧。”   林樾摇头,苦恼道:“你也说了,今日尚文成狠狠丢了面子,他会不会这一切觉得都是杨公子导致的,然后伺机报复?”   沈淮之没想到林樾是在担心这个,思索良久才回道:“杨公子家中有不少仆从,应当不会孤身一人出门,再者杨老爷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想来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只看他今日都没出来,就知道他没将尚文成看在眼里,你也别太担心。”   “再者,尚文成还要去考院试,他想有人为他担保必然不敢明着做恶事,而且今日这事儿传开,若杨公子出了什么事,大家一准想到他头上,多多少少也能限制他一些。”   林樾听完果然放心不少,“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见林樾不再面带愁容,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要不要吃颗糖?这是我今早接到的杨公子的喜糖,还有两文喜钱,咱们也沾沾喜气。”   林樾俨然对杨公子生出了好感,还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意,高高兴兴地接过东西放到床头,“等明儿起来再吃,我刷了牙的,不好再吃东西。”   沈淮之手一指桌上的油纸包,问道:“那点心要吃吗?还是也留着明天再吃?”   方才满脑子都是沈淮之要说的事,林樾压根没注意看桌上的东西,现在才发现是两个油纸包,不解道:“怎么还买点心了?县城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都叮嘱只需看看了,你真是的。”   “我听那掌柜的说这两种点心是他们铺子里的招牌,一个是枣泥山药糕,另一个是茯苓糕,平时买的人很多,便想买回来给你尝尝,也给你做个参考。”   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正是之前林樾绣的那个,“我抄书赚了四百一十五文钱,在县里买完点心和我日常所需的纸张和墨条外还剩下二百四十文钱,你收着。”   林樾并不知道沈淮之还接了抄书的活计,连忙问道:“你八月就要院试,怎么还接这活计,读书可不能耽误,我手里还有些钱,赚钱也不急这一时。”   他没读过书,可他也听说过,读书是万万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像种庄稼,你不下力气勤勤恳恳地干,它就长得稀稀拉拉的。   沈淮之抬手摸了摸林樾的头发,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耽搁读书,抄书也能温习功课,你手里的钱自己花用就行,家里的开销有我呢。”   林樾故意横了他一眼,“我们不是一家吗?还你啊我啊的,是要和我分个清楚吗?”   沈淮之一下愣住了,虽然他能看出来林樾有故意的成分,但他也怕林樾真的生气,急忙开口哄他,“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又是一番唇舌,林樾才顺着话把这一茬掀开,接过沈淮之手里的荷包,“钱我就放在梳妆台上抽屉里的那个小匣子里,你平时用钱自己拿就是,咱们还有好几两银子呢,你专心读书,钱的事不用你愁。”   沈淮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今早又接了个抄书的活儿告诉了林樾。   林樾:“……”   没等林樾开口,沈淮之就保证道:“你放心,这回的书我等院试后再抄,绝对不会影响读书的。”   他都这样保证了,林樾还能再说什么呢。   “今天很晚了,咱们睡觉吧。”   沈淮之没急着躺下,又又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林樾:这衣裳怎么回事?这么能装的吗?   沈淮之轻声道:“本想着给你买个礼物,但今日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去县衙旁边的点心铺子和书铺,我就买了只毛笔,如果你愿意等我得空就教你读书识字,如果你不想也无妨,都听你的意思。”   林樾茫然地望过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小的时候去老高秀才家玩儿,老高秀才教过他几个字,后来他爹娘听说了便想送他去读书,但老高秀才不肯收他,只说没听过哪个农家哥儿进私塾的,只有那等大户人家的哥儿姑娘才会特意读书认字,再者私塾里都是男子,林樾去不合适。   他那个时候还小,第一次见平时对自己很和蔼的高秀才这样说话,再不肯去他家,这么些年过去,当时学的字几乎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姓,还是他有的时候无聊自己用树枝画才记下的。   林樾声音有些空洞,“我,我可以学吗?”   沈淮之不知道林樾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担心银钱,坚定道:“可以,家里还有我小时候开蒙的字帖,初学识字用不了多少笔墨,别担心。”   又怕林樾失望,沈淮之低声道:“只是我现在空闲不多,咱们只能慢慢学,你想摆摊,那我们可以先学简单的算数,方便你算账。”   林樾重重点头,拿着手里的笔舍不得放,要不是担心搁在枕头底下会压坏,他都想放床上了。   良久,林樾才把笔搁到床头柜子上,和沈淮之一起睡下,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次日一早,沈淮之起床的时候林樾还睡得很沉,他也没吵醒林樾,取了几块点心重新用油纸包了就去了院子。   宋寻春正在洗漱,沈淮之走过去轻声叮嘱道:“娘,昨晚我回来得晚,小樾一直等我便睡迟了,今早您别叫他,让他多睡会儿。”   宋寻春先是点头,又嗔怪道:“樾哥儿也是,我还特意交代让他别等你。”   但她脸上又满是笑意,没有什么比小两口感情好更难得的了,睡,别说多睡一早上,多睡一天也是成的。   时候不早,沈淮之换了个大的书箱便出门了,今天中午得去书铺里拿书,之前那个装不下那么多,不提前换了到时候麻烦。   林樾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匆匆穿上衣服出门,院里空无一人,走进灶房一看,灶台上还温着早饭,他一下脸就红了,不该起那么晚的。   洗漱吃饭后,因不知道宋寻春她们去的哪块地,林樾便拎了扫把就开始打扫院子,扫完又忙着收拾鸡圈喂鸡,家里养的鸡不多,五只下蛋的母鸡,还有一只天天打鸣的公鸡,全都关在鸡圈里,几乎没放出来过,就怕把鸡圈旁边的菜给啄了。   猪圈则是空置着,前年还养了两头,一头卖了,一头去年年底杀了,今年不宽裕宋寻春就没买小猪仔,实在是养猪风险比养鸡大多了,一头三十斤的小猪仔就得三百多文钱,更别说猪仔单养难活,但凡有条件都是养两头,少说六百文钱,不是说养就能养的。   看着菜地的菜有些蔫吧了,林樾打算晚上就抽空浇个水,现在有些迟了,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还是早上就晒得林樾满头大汗的,这时候浇水十有八.九会把菜浇死。   虽说热,但还不到做午饭的时候,林樾又把前些天一家人换下来的脏衣裳收去洗了,零零碎碎的活计一通忙,再抬头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林樾挽起袖子,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过手就进灶房开始做饭。   干农活的中午,米饭是少不了的,荤腥也是隔几天就得有一个,但今天林樾没做,昨晚沈淮之带回来的点心,林樾今早一闻就知道那个枣泥山药糕里是放了油的,点心都不禁放,今天就得吃,也算是省肉了。   天气热难免影响食欲,林樾还做了一锅豌豆凉粉,调好调料的时候沈凌之刚好进屋,他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切好的凉粉,惊喜道:“哥哥,我们可真心有灵犀,刚才我还和娘说想吃凉粉呢,没想到回来就吃上了。”   林樾转头笑:“快过来,我调料只做了一大碗,你自己加你爱吃的,爹娘还没回来吗?”   沈凌之手上都是泥,说完话已经跑出去洗手了,从门口往里探头大声道:“快了,来到村口娘看见路边的草长得好,拉着爹就去割草了。”   林樾:“那刚好爹娘回来咱们就开饭。”   “好!”   果然,今天的饭桌上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一碗酸辣开胃的凉粉。 第30章   进入六月, 天气越发变化莫测,睡前的天还是万里无云,深夜便淅淅沥沥落下了雨, 林樾难得起得比沈淮之早,站在门口有些发愁。   天暗沉沉的, 乌云密布,远山云雾缭绕,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后院的果树上, 伴着屋顶的流水声, 直教人心烦意乱。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不像镇上的石板路, 下雨冲刷后更显干净, 只会变得泥泞非常, 一洼又一洼的水散落在土路上凹凸不平的地方, 即使再小心出门也必定会溅一身泥水。   林樾盯着雨发呆,屋里的沈淮之也起身了, “怎么站在门口?小心衣裳被水浸湿了。”   林樾回头看他, “今儿这雨看着要下许久, 你还要去私塾吗?”   沈淮之点头, “不妨事,家里有油纸伞,我打着伞去。”   油纸伞价钱不便宜,一把得要几百文钱, 蓑衣则相对要便宜许多,加上斗笠也不过一百余文,因此农家人几乎没有用油纸伞的,沈家这一把还是因为沈淮之读书才买的, 下雨时穿着蓑衣,戴上斗笠,再打着伞才能尽量干爽地到私塾,并且保证书不被淋湿。   林樾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没有开口拦他,只叮嘱道:“那你穿最厚的那件蓑衣去,别被淋湿了。”   此时房门开着,凉风裹挟着雨水溅进屋里,完全拂去了夏日的燥热,甚至透着凉意,林樾方才特意披了一件外裳,见沈淮之穿的单薄,只一件单衣,不由问道:“今儿下雨有些凉呢,可要再穿一件?昨儿刚晾干的衣裳,现在穿正合适。”   “好,我晓得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沈正初已经披着蓑衣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两件,“拿着,没想到会突然下雨,下回得搁两件蓑衣在你们屋里,还有伞也放你们这,免得你们不方便。”   等沈淮之接过去,沈正初就匆匆出门了,昨夜睡得沉,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下的,得去看看田水。   沈淮之出门时林樾还是不放心,站在灶房门口喊道:“下学的时候要是雨下大了就别回来了,不安全,去家里住。”   沈淮之回头笑了一下,“放心吧,下雨天老师都会提前让我们走,要是天黑我还没回来就是住爹娘那了。”   “嗯,路上慢些走。”   雨声虽扰人,但在这夏日,没有人不盼着下雨,田地里的庄稼正是长的时候,宋寻春早就盼着这场雨了。   今儿不干活,沈家便没有做早饭,一家三口坐在灶房里,做衣裳绣帕子各忙各的,时不时地说句话,难得的悠闲。   时间渐渐过去,但灶房里依旧昏暗,门窗开着也没什么用,宋寻春望着外头有些迟疑道:“樾哥儿,凌之,你们有没有发觉雨好像越来越大了,看村子都有些看不清了。”   林樾一抬头,屋顶渗出来的水就流到了他脑门上,“娘,屋里漏雨了!”   再一看四周,大约有四五个地方在渗水了,只是滴水的声音被外头的雨声遮住了 ,所以三人都没发现。   宋寻春一下站起身,惊呼道:“这儿都漏了,卧房肯定也漏了,快回去瞧瞧。”   这雨下了半夜都是小雨,沈家人起床时也没发现有漏雨的迹象,没想到起床不过一个时辰,刚加固过屋顶的灶房就开始漏了。   林樾穿上蓑衣拎着盆就往外走,“娘,我先回屋收拾一下,别把淮之的书淋湿了,等会儿再来堂屋帮你们。”   宋寻春一挥手,“快些去,堂屋有我和凌之呢。”   林樾点头应了,冒着雨三步做两步地冲回了屋子。   卧房里面果然漏的更多,已经不是水滴,是水柱了,只有上方全是瓦片的床和书桌幸免于难。   未免蓑衣上的雨水沾湿其他东西,林樾刚进屋就把蓑衣脱了,挽起袖子开始搬书,挪柜子,等把沈淮之的所有书卷笔墨收拾好,林樾才开始挪其他东西,漏雨最多的几个地方就用盆接着。   床脚处也在滴水,林樾把被褥都卷起来了,又拎了个木桶放过去接水,最后连浴桶都用上了,才七七八八收拾完屋子,林樾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歇,又披上蓑衣去了堂屋。   堂屋漏雨的地方更多,但家里的盆和木桶都用来接卧房里的水了,只能把东西都挪到一起,用蓑衣盖着。   沈凌之没了蓑衣,只能留在屋里,看哪个盆水装满了就倒出去,林樾和宋寻春则继续去收拾灶房。   沈正初也淋着雨回来了,穿着蓑衣身上也湿了大半。   宋寻春连声道:“怎么才回来,见雨大了就该立马回来才是。”   沈正初皱着眉,“没事儿,路都是走惯了的,今儿这雨眼看越来越大,不把沟通开庄稼该淹了,咱家后山那块地沟里塌下来的土。”   宋寻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催促道:“赶紧去把湿衣裳换了,小心生病。”   沈正初没动,一直望着屋檐处流下来的水流,一看就是还想再出去。   宋寻春推了他一把,“快去,就是要去挖沟扶苞谷也得等雨停。”   沈正初差点被推了一个踉跄,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雨停我再去,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这场雨下了一整天,电闪雷鸣交织着狂风暴雨席卷而下,刚开始还能开着门,后来门口那一片全湿了,甚至还有积水,只能关得严严实实的   眼看到沈淮之下学的时候了,林樾才想起今早的交代,站在门口对着灶房里的沈正初夫妇大喊:“爹,娘,今早淮之出去的时候我特意交代了,要是雨没停就住我家,你们别担心。”   宋寻春松了一口气,也大声回道:“那就好,那就好,雨这么大,河里的水都没过桥了,我实在不放心淮之。”   这天晚上,一家人都没睡好,刚合上眼没多久就得爬起来倒水,再处理新漏水的地方。   翌日清晨,雨势未减。   林樾刚踏进灶房,就看见愁眉苦脸的三个人,让本来就愁的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沈正初忧心如焚,声音难掩急切,“这雨再不停,地里的庄稼该全倒了,说不准还得重新补种一遍。”   宋寻春眉头也紧皱着,“这还不是最紧要的,要是路垮了可怎么办,再有,咱家可就在河边,这个河水要是再涨第一个淹的就是我们。”   沈正初都不急着下地了,这个阵仗,就是他身体再好也难保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可惜,天时气候并不以人力为转移,直到晚上,这场雨还是没停,甚至连雨势都没有变小,屋里的小雨也变成了中雨,即使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用来装水,该湿的还是湿了。   宋寻春坐立难安,脸上已经带了恐惧,她小时候听她奶奶说过,隔壁县几十年前闹过洪水,连片的村子都被淹了,死伤无数,最后还闹了疫病,有的村子直接死绝了,这回不会轮到他们了吧。   沈正初还勉强稳得住,安慰道:“下午我去河边看过,虽然水漫过了河岸,但也没到波涛汹涌的程度,被淹的田里秧苗也没被冲走,只有低洼处的苗被冲走了,只要雨能在一两天内停下就不会到闹灾的地步。”   宋寻春手都有些抖,又怕吓到旁边的林樾和沈凌之,硬逼着自己冷静,“应该能停,细看这雨已经小了一些了。”   林樾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沈淮之在他怎么样了,还有他爹娘年纪都上去了,林杨又还小,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看看。   夜色渐深,林樾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就回屋歇下了,直到被一声大喊惊醒。 第31章   “雨停了, 雨停了!”   这一声喊叫惊醒了临水村不少人,然而没有人怒骂,只有相同的庆幸。   林樾一下坐起身, 披上衣裳就冲出去了,果然, 细雨绵绵,即使是深夜, 也能看到天边浓厚的云层散开了许多, 眼看便要雨过天晴。   林樾长舒一口气, 心底的巨石总算挪开了,万幸, 这场雨快到尽头了。   不只是林樾, 沈正初夫妇也匆匆出来了, 看见这将停的细雨, 宋寻春竟是直接哭出声来,喃喃道:“老天保佑, 老天保佑。”   林樾连忙上前扶住宋寻春, 生怕她一个不稳再摔了。   “娘, 快别哭了, 雨要停了是好事呢。”   宋寻春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笑着道:“你说得对,是该高兴才是。”   雨势虽小,但落在身上还是能感到湿意, 沈正初开口道:“总算能安心歇着了,樾哥儿你也回屋吧,咱们明儿还有得忙。”   林樾点头:“知道了,爹, 娘,你们也快回屋吧。”   这一场大雨,屋顶的茅草吹落了不少,得抓紧时间补上,以免再下雨,再有,田地里的庄稼也都得一一看过才放心。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樾便起床了,宋寻春正在灶房里做早饭,见他过来,招呼道:“拿碗筷准备吃饭,吃过饭我和你们爹得下地去,你和凌之去割几筐茅草回来,下午就把房顶修一修。”   林樾有些担心,“娘,你们下地小心些,只怕路被冲垮了不少。”   宋寻春安抚道:“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   屋外沈正初扛着锄头回来了,眉头紧锁,“方才出去路上堆了不少淤泥,尤其是靠近山脚的那一段,几乎没法走了,村长发了话,一家得出一个人去清理。”   宋寻春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问道:“只有路堵了吗?”   沈正初叹了口气,“靠河的田都淹了,里头全是淤泥,还有村子后头老李家灶房塌了,剩下的就是像咱家一样漏雨,只有少数几家是瓦房的没漏。”   宋寻春一时无言,良久,才缓缓道:“只看好的,总归人没事儿,灶房还能再建。”   “咱家和老李家也常来往,等忙完家里的事儿,我也去给他搭把手,还有等会儿你去村里帮忙,我一个人下地。”   宋寻春:“都听你的,吃饭吧。”   一家人正吃着饭,沈淮之回来了。   林樾第一个起身迎过去,一叠声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一身的泥,快进屋洗洗,我爹娘他们没事吧?家里怎么样?”   沈淮之把手搭在林樾的肩上,低声道:“爹娘和弟弟都没事,家里也好,屋顶漏雨的地方也少,今早已经修补了,后来去私塾,老师布置了功课便放我们回家了,明儿再去上学。”   原来昨日雨势太大,四个学生只住在岳家的沈淮之和高秀才的孙子仍然去了私塾,其余两人都被困在了家里,今日老高秀才便又放了一日假。   林樾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淮之,挽起的裤腿,糊了厚厚一层泥的脚,连手上,脸上都有些泥点子,十分狼狈,他也顾不上再问什么,催促道:“先到屋檐下把鞋袜脱了,我去给你倒热水来洗漱,书箱我先给你收到屋里去。”   沈淮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也没等到檐下,直接就脱了,最后是打着赤脚过去的。   灶房里沈凌之也拿着巾帕跟在林樾后头出来,喊道:“哥,你先擦擦,别着凉了,早饭在锅里温着等你来吃。”   沈淮之抬手接过,“你们快吃,我吃过早饭才回来的。爹娘怎么样?”   沈凌之回道:“他们都好好的,在吃饭呢。”   沈淮之洗漱的时候林樾便和他说了村里的事,沈淮之便跟着沈正初一起下地去了。   这一场雨让刚刚忙完夏收的村人又陷入了忙碌,地里的苞谷荞麦近九成倒伏,坡度高的地甚至被冲走了大半泥土,堵住了排水的地沟,家家户户都开始早出晚归,挖土通沟,扶起作物加固根部。   比起全部受灾的地,田的状况相对没那么让人挂心,水沟宽敞,远离河道的田受淹很少,但河道边的田则堆积了许多淤泥,万幸,沈家的几块田唯有家门口这块在河边,受灾不重。   田地固然让人担忧,但房屋加固更是刻不容缓,林樾和沈凌之一整天都在割茅草,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中途还遇见有人为了一捆茅草吵架的,眼看要动手,他们俩也不敢拦,默默从另一边过去了。   天灾人祸,短短一天,村里已经有三四起吵架的,尤其是村里负责通路的,村长平时还算有威严,但此刻也没了用。   说好的一家出一个人,但最后去的不过十来个,剩下的都只说要先忙自家的活计,尤其是村口的几户,门外路还算通畅,便不肯去帮忙通村后的路,有人起了头,去的人也不干了。   “村长,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让我们来通路,我们来了,但没来的不能这样算了,路不是单独哪一家的,人人都要走,今天要是人没来齐,我们不开工。”   沈广初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恨不得撂挑子不干了。   宋寻春一贯不怎么会吵架,此时也默不作声,中途还回了一趟家,叮嘱两个孩子,“你们俩今天出去别落单,也别和其他人起冲突,我看这事儿只吵架还不算完,难保得有人打架。”   林樾想起方才吵架的那伙人,心有余悸地应了,又叮嘱道;“娘,你一个人也小心些,等我们忙完家里的事就来换你。”   沈凌之也在一边疯狂点头,十分不放心连吵架都不会的自家亲娘。   宋寻春反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别来,你们小孩儿面嫩,要是有那等倚老卖老把活儿推给你们的你们没法子。”   说话间,外头路上吵架的人声音越来越大了,宋寻春也不再耽搁,急匆匆出去了。   林樾看着沈凌之,提议道:“咱们先去看看奶奶再去割草吧。”   沈凌之一脸惊喜,“哥哥,我刚想和你说去看奶奶呢,咱们真有默契。”   林樾笑了笑,“那我们快些去。”   到沈大伯家的时候,沈奶奶刘氏正在打扫院子,看着精神头十足。   林樾上前一步,“奶奶,你还好吗?我们来看看你。”   刘氏笑得眼眯起来了,“好着呢,你们快忙去吧。”   林樾两人也没进屋,在院里和沈奶奶说了会话,又再三叮嘱有事儿一定要告诉他们便背着竹筐继续割草去了。   次日,沈淮之早早出门了,昨天一直忙到深夜,他起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沈家人更是一个都还没醒。   少了沈淮之这个劳动力,沈正初更加忙碌,最后加固房顶的活儿都是林樾和沈凌之干的。   两人都是第一次干,林樾站到房顶上脚就开始抖,但看着根本不敢上房,只能在下头扶梯子,递茅草的沈凌之,还是咬着牙上了。   忙活一个早上,才勉强补好林樾和沈淮之的卧房,吃午饭的时候还津津有味地听了一嘴的八卦,由宋寻春倾情转述,互骂的邻居,试图动手的兄弟,对着村长族老阴阳怪气的年轻小伙子,还有把自家老娘气晕的泼辣媳妇,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连忙活了好几天,这一场雨带来的问题才算解决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村里的路,依然没有解决。   不过这些就和林樾这样的小年轻没关系了,就连宋寻春都没去,因为这回村长要的是各家的男子,力求一天就把活干完,甚至放了话,要是还不去的,以后村里就当没这家人了。   这年头村长和族老都是有权利的,村里人也不敢再推脱,各出了一个汉子去挖路。   时近黄昏,霞光满天,林樾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屋做饭,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刚补好的屋顶,总担心下一刻就会开始滴水。   林樾这两天睡得不安稳,梦里常出现一片连绵的大雨,紧接而来的就是被雨浇透,半夜惊醒。   还有家里,即使沈淮之再三保证无事,他还是不放心,昨天跟着沈淮之回去了一趟,他娘竟然还要给他塞钱,担心他的吃住,林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脑子里念头百转,手上就忘了动作,险些把菜烧糊了,林樾直接连锅端下来才开始盛菜。   看着今晚的饭菜,林樾打定了主意,赚钱的事不能再等了,好不容易忙完,要是现在再不去,又要忙农活了。   晚间,一家人围坐在灶房里吃饭,林樾本想开口,却被沈正初抢了先,“我有件事和你们商量,咱家的房子是老房翻新的,墙体上也有不少裂纹,再加上屋顶,一下雨就漏,我想着买些瓦片来把屋顶换了,或是直接推倒盖个新房。”   盖房可不是嘴一张就盖的,盖一间茅草屋都得三两银子,若是要盖瓦房,按照沈家现在的正房和侧屋的大小,再去掉灶房,光买瓦片都得二十两银子左右,再算上人工和其他,少说四十两才能建成。   宋寻春一下就皱紧了眉头,“不行,咱家现在剩的这点儿银子买瓦片都不够,再加上淮之得去府城考试,俗话说穷家富路,少说得带个六七两银子去,哪还腾得出盖房的钱。”   “便不说这个,凌之眼看要嫁人了,他的嫁妆最迟明年就得预备,现在把家底掏空了到时候怎么办?”   “再有,万一樾哥儿和淮之有孩子了呢?养孩子花销更大。”   沈正初被一通抢白,连忙找补,“你别急啊,我也不是说今年就盖,等忙完农活,我去镇上找个工做,咱们一点一点攒,赚一点买几十块瓦片来换上,几年下来也就换完了。”   宋寻春这才放心,情绪也平复下来,“那今年多养些鸡鸭,再咬咬牙,小猪仔也买两头,来年卖了也能换些钱,我再去镇上布庄问问可招绣娘,或是绣些帕子去卖。”   沈正初也应了,却是看向沈淮之,严肃道:“淮之,你好好读书,银钱的事不需要你担心,有我和你娘呢。”   沈淮之从来不是那种性格,只看他每年接那么些抄书写信的活计,农活也没落下,就知道他是有成算的,当即就要开口,又被林樾按住了。   林樾一脸跃跃欲试,这正是他开口的好时机啊,之前他还有那么一点儿担心,怕他们不同意他去“抛头露面”,现在完全没了顾虑。   林樾清了清嗓子,坚定地开口道:“爹,娘,我正好也有事儿要和你们商量,现在家里没什么活计,我想去镇上卖些吃食,也攒点儿钱,到时候无论是盖房还是淮之读书,都能帮衬一些。”   沈正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樾哥儿,咱家条件是一般,但也不需要儿夫这样,淮之读书有我们,他自己也能挣,要是真有一天要夫郎供他读书,我看干脆回家吧。” 第32章   这话有些重, 林樾下意识看向了沈淮之。   沈淮之也正好扭头看他,一脸赞同地说道:“爹说的对。”   林樾被噎了一下,真是白担心了。   沈正初看着沈淮之满意地点点头, 又对林樾说道:“樾哥儿,爹也不是拦着你, 你有这个心我们都很欣慰,但并不需要如此, 你若是想要摆摊就去, 赚的钱你自己收着, 无论是添两件衣裳还是买个吃食都成,亦或是攒着给你们未来的孩子也好。”   宋寻春也一脸笑意地跟着开口, “樾哥儿, 你们小两口感情好, 我和你爹看着就开心, 不需要你为银钱发愁。”   林樾一直知道沈家人很好,但此刻还是很感动。   “爹, 娘, 你们对我好我知道, 但咱们是一家人, 哪需要分的这么清楚?再者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若是卖不出去还望爹娘别怪我。”   剩下的不必说出口,到时候手里有了余钱,添置什么东西都可以再商量, 比如盖房,他只一句自己也想住瓦房,难不成他们还能拦着他?   宋寻春拍了拍林樾的手,说道:“这做生意有赚有赔是常事, 再说了,你手艺这么好,便是卖不出去,咱们自家吃也是好的,别担心。”   沈正初更是道:“大胆去做就是,家里的活计不需要你操心,亏本也无妨。”   林樾笑得十分灿烂,“谢谢爹娘,我琢磨琢磨这两天就去。”   宋寻春要更细心一些,柔声询问道:“可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这摆摊是不是应该添置一个带货架的推车?卖吃食可不像卖菜,铺上一块麻布就能随意堆在地上,镇上的人家都爱干净呢。”   林樾有些犹豫,他会做的吃食不少,除了小时候跟他娘学的,还有一些是去村里叔伯婶子家玩儿跟着他们学的,日常饭菜,点心,饮品都会一些。   思索良久,林樾才缓缓开口:“娘,之前在家我去镇上卖过点心,去的次数不算多,但生意还成,所以这次我也打算先卖点心,一是之前有经验,二是点心重量轻,也不需要添置推车,只扁担挑着篮子就行,若是生意好,再慢慢加一些别的吃食。”   沈凌之眼睛亮晶晶的,举着手问道:“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不要钱,就是给你打下手。”   他还没去镇上摆过摊呢,就是去买东西的次数也不多,尤其是这两年,他哥时常去镇上,把家里添置东西的活儿也接过去了,虽说会给他带东西,但沈凌之还是想去看看,哪怕什么都不买也好。   林樾噗嗤一下笑出声,“当然可以,若是你去,咱们一天也能多做几种点心,只一点,该给你的钱不会少了你的,你若是不收,那到了镇上便只当去玩儿,不必帮我卖东西。”   沈凌之有些迟疑,但看林樾坚定的样子还是答应了。   宋寻春看着他们笑,还有什么比一家子关系和睦更好的呢?   这边林樾和沈凌之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商量要做什么点心了。   沈淮之一直安静听着,见他们开始商量,也提议道:“正是天热的时候,或许可以卖些饮品,上次去县城,见着不少卖饮品的,生意都还不错。”   林樾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现在六月,山上杨梅该熟了,咱家后院儿的杏也还剩一些,都适合做饮品,酸酸甜甜,想来爱喝的人不少。”   “还有紫苏饮,绿豆圆子,浆水,味道都很好,等进了九月山楂成熟,还能做山楂汤、糖葫芦。”   沈凌之托着腮,嘴巴一动一动的,一看就是馋了,“哥哥,你会做的真多啊!”   宋寻春也跟着夸:“樾哥儿真厉害,咱们村里那么多人,还见谁家会做饮品的,大家都是一碗凉水直接下肚,能烧个热水,泡个茶叶的就已经是难得的讲究人了。”   毕竟烧热水需要柴火,村里人一年到头都在伺候庄稼,能腾出手来上山砍柴的日子不多,便是攒了些柴火,也得留着做饭,或者背去镇上卖钱,一捆柴火行情好的时候能卖到十文钱,再添几文就能换一斤肉回来给全家打打牙祭。   镇上因为水井不多,柴火基本靠买,还有专门卖热水的摊贩,一壶水得两文钱呢。   宋寻春又道:“若是卖饮品,那没个能推的货架可不行,用扁担挑着也重呢。”   沈正初也这般觉得,尤其林樾和沈凌之两人在他眼里都还是小孩儿,他又没办法跟着去帮忙,想了想开口道:“咱们村就有木匠,之前咱家打桌子柜子都是找的他,想来打个货架也是成的,等明儿我去问问。”   林樾再一次发觉这一家人都是急性子,该怎么摆摊还没影儿就开始发愁生意大得要货架了。   虽然他们相信自己是好事儿,但也不能这么莽撞,林樾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开口道:“爹,娘,这事儿不着急,具体卖什么,怎么卖还得琢磨,等明儿我先做几样点心饮子你们尝尝,看哪个味道好,定下来后先挑着扁担卖两天,若是生意好,再做货架也来得及。”   见林樾拿了主意,宋寻春几人也不再多话,此事就算定下了。   各自洗漱回屋,沈淮之温习功课,林樾便坐在一旁琢磨吃食,等沈淮之停下来休息时他才过去,等沈淮之教他写字。   这些日子两个人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林樾现在还在学怎么握笔,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沈淮之不是第一次教人读书了,前几年还教过沈凌之,只是一直断断续续的,再加上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买笔墨都是负担,大多时候都是用木棍在地上写,等条件稍好一些能用笔墨了,两人年龄又都大了,再是亲兄弟也得避讳,所以沈淮之还是第一次手把手地教人写字。   林樾站在书桌前,右手持笔,沈淮之就站在他侧后方,几乎将林樾整个人都扣在怀里。   背脊贴着胸膛,林樾不自在极了,两人新婚燕尔,但凡不是累狠了那天,床上那事儿是常有的,沈淮之又喜欢亲他,从脖颈到额头,就没有他不亲的地方。   但那是在床榻上,屋里又不点灯,除非月色极好那天,林樾连沈淮之的脸都看不清,自然要自在许多,可现在天还亮着,这一丝触碰便让林樾整个人都绷紧了。   刚开始沈淮之还十分克制,除了手臂,其他地方都尽量避开,但不见林樾有嫌恶的神色,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每次也不过分,一察觉林樾脸色变化便主动退开,林樾就这样被温水煮青蛙了,紧绷但是适应,甚至绷紧的程度也在降低。   “手腕要稳,不要急,一笔一划地来。”   ……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天不亮就出门直奔后山而去。   林樾还是第一次爬这座山,一路上看什么都有趣,“凌之,这里竟然还有映山红,可惜花都谢了,等明年咱们来摘一些。”   映山红属于杜鹃花的一种,整体呈红色,十分好看,但村里人,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喜欢它多是因它另一个特点,花瓣可以生吃,味道甘甜,沈凌之小时候就吃过不少。   “好啊,除了这里,上面还有好几棵花树呢,能摘不少。”   林樾兴致勃勃道:“到时候就琢磨几样用映山红做的吃食,若是还摆摊卖饮子,用这个做装饰也好看。”   沈凌之想象了一下,心动不已,“哥哥,到时候我可以第三个试吃吗?”   “为什么是第三个?”   沈凌之嘿嘿一笑,“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我哥,我就排第三个嘛。”   林樾被打趣得脸一红,开始转移话题,“咱们快到了吗?”   沈凌之朝四周看了一眼,点头道:“快了,我记得前面就有几棵,长得还特别大。”   “那我们快些走,早点摘了回去就做杨梅汤。”   “好!”   两人都是打小往山上跑的,杨梅树在的地方又不高,不过两刻钟便到了。   刚进六月,杨梅大多还是青的,两人挑挑拣拣,摘了一些红绿相见的,少数几颗全红的,便拎着篮子往另一棵杨梅树在的地方去。   沈凌之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偏离了大路,整体还是往前,但走的是山间杂草茂密的地方。   进入雨季,山里该出菌子了,虽说还不到第一茬菌子出的时候,但也有那么一两朵菌子冒头了。   “哥哥,快看我,我捡到一朵红菌!”   林樾刚开始还疑惑沈凌之怎么越走偏,现在完全明白了,“是吗?今年的菌子出得可真早。”   沈凌之拿着菌子跑过来,声音略带惋惜,“还是太早了,长得干巴巴的,一看就不好吃。”   林樾也点头,“还是扔了吧,现在的菌子还不能吃呢,等过段时间下了雨咱们再来捡。”   “哥哥,我们到时候能不能早上来捡菌子,下午去摆摊啊?”沈凌之问完觉得十分有道理,菌子也是能卖钱的,尤其是松茸,镇上的有钱人最爱了。   林樾想起往年卖菌子的情形,点头道:“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咱们摆摊卖吃食的时候就能顺带卖菌子,若是租摊位都只用租一个,还省钱了。”   说道钱,林樾又有了新想法,眼睛瞬间亮了,“凌之,你说咱们能不能收菌子去镇上卖?菌子种类那么多,有的人偏只爱其中一种,但一个人能捡到的量是有限的,咱们收了村里人捡的菌,再按种类分开卖,应该也能赚钱。” 第33章   沈凌之在这方面胆子没那么大, 收了菌子万一卖不出去砸手里了,这得亏多少钱啊?   “哥哥,这会不会有点冲动?万一亏本了可怎么办?”   林樾面上带着肯定, 回答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莽撞的。现在离大规模出菌子的时候还早, 咱们去镇上卖点心,摆摊儿的时候先打探打探, 看镇上的人喜欢吃什么, 哪个地方买菌子的人多, 具体买的什么等等都打探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做这项生意。”   “再者, 菌子做成菌菇酱下饭拌馒头那叫一绝, 当天卖不完的晚上就做成酱, 第二天能接着卖。还可以晒成干菌, 无论是拿来炖汤还是泡开了炒味道都不错,等入了冬, 家家户户饭桌上都是白菜萝卜, 到时候咱们就去卖这干菌, 想来有钱人家愿意买的不少。”   比如有一种菌子叫牛肝菌, 是附近几个村的山上除了一些不能吃的毒菌子外最多的一种菌,炒着吃味道一般,但做成酱意外的不错,更别说鸡枞、松茸这些本来味道就好的菌子了。   沈凌之听得频频点头, 俨然已经心动了,若真如此,不说赚多少,起码不会赔, 这点心可以不吃,饮子也能不喝,但菜不能不吃啊,每年冬天来来回回就那两三个菜,别说是富贵人家,就连他们这种乡下人也受不了,总要提前晒一些干土豆片,腌酸菜,做腐乳,往年也是会晒菌子的,只是没什么人拿去镇上卖,都是自家吃。   他不要惊叹道:“哥哥,你以后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的。”   林樾被他逗笑了,调侃道:“好啊,若是真的赚了,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一份大大的添妆。”   两人一通笑闹,见日头升起便不再耽搁,继续采摘杨梅去了。   回家的路上林樾还在路边摘了一把甜草,现在的杨梅还很酸,熬的时候得加不少糖,糖价钱不便宜,但甜草随处可见,他想试试在杨梅汤里加甜草汁,看能不能增加甜味,若是可以,又省了一笔钱。   到家时候还早,林樾把杨梅洗干净就开始翻箱倒柜,看家里还有些什么材料,从灶房找到堂屋,还真让他找出来不少。   绿豆、红豆、豌豆,糯米面、粘米粉、苞谷面都是可以做点心的材料,美中不足的是家里糖没有多少了,芝麻油也不多,若真做这门生意,还得先买一些糖和油回来。   灶房里沈凌之已经把火生上了,见林樾进来,抬头问道:“哥哥,咱们先做什么?”   “先煮饭。”   “啊?”沈凌之疑惑极了,不是说要煮杨梅汤,做点心吗?   他眼里的疑问太重,显得整个人都呆滞了。   林樾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解释道:“先做浆水,你多煮些饭。”   浆水算最常见的一种饮子,干净的缸里装上凉开水,等米饭煮熟后趁热倒进去,浸泡上五六日,发酵变酸后就可以倒出汤水饮用了。   家里有好几个缸,林樾还打算分开做成三份,一份什么都不加的,一份往里头加一些切块的杏子,做成黄杏浆水,剩下一份做成杨梅酱水。   沈凌之这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哥哥只做杨梅汤呢,那我现在就去淘米煮饭。”   林樾把放杨梅的盆放到桌上,拿了菜刀开始给杨梅去核,为了方便,他放弃了煮杨梅汤这个想法,而是打算做成杨梅渴水,反正两者味道差别也不大。   去核的杨梅压成汁,汁水倒进干净的锅里,小火慢熬,直至熬成浓稠的膏状就可以盛出来放着,喝的时候用水冲泡就成。   林樾以前只听说过这个做法,还是第一次上手,所以也没往里加糖,甜草汁也没放进去,就怕没煮好,想着等喝的时候再按口味加进去,就算味道不好,也影响不大。   有了两种饮子,接下来就是点心了。   家里的几种豆子都是干豆,想拿来做点心得提前一天就泡上,因为之前做过绿豆糕,林樾昨晚便没有泡绿豆,只泡了红豆和豌豆。   他之前在家的时候做过红豆糕和豆沙酥饼,这次便打算做红豆饼,豌豆则拿来做豌豆黄。   沈凌之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凑过来问:“哥哥,需要我做什么?”   林樾也没和他客气,把备好的杨梅汁递过去,又仔细交代了做法,“你可以吗?”   这做法委实简单,沈凌之自信满满地点头,“放心吧哥,我一定能行。”   林樾笑了一下,也跟着他点头,“我们凌之真棒!”   沈凌之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老这样逗他,算了,谁让林樾是哥哥呢,他猛甩了两下头,端着杨梅就跑了。   林樾憋笑憋得难受,咳嗽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又去院子里洗了手,开始做点心。   灶上刚烧开热水,正好换豌豆上锅煮,因为要煮到软烂的程度所以煮的时间有些久,林樾还溜达去另一边看沈凌之熬杨梅,这才注意到他是用炉子熬的,没办法,家里只有两个灶,想同时开工可不得用上炉子。   眼瞅着快到正午了,林樾也没看多久,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灶里添柴,菜地摘菜,洗菜。   米饭煮熟后的一刻钟,林樾可谓是手忙脚乱,前脚把米饭端下来,后脚就急忙开始炒菜,幸好他提前计划了煮个汤,不然灶就得空烧着浪费柴火了。   三步做两步把米饭倒进缸里,盖上盖子,又急忙回去盛菜,等另一边沈凌之熬好杨梅过来帮忙,林樾才松了一口气,坐到炉子边开始做红豆饼。   红豆做成蜜糖红豆馅,糯米面加温水搅拌,和成光滑的面团,后续就和做馅饼一样,把红豆馅包进去搓圆,再轻压成厚饼状,然后就是最后一步,热锅刷油,小火煎饼。   煎饼的锅子是之前沈家炒菜用的锅,用了好多年裂开了,后来才换的新锅,旧锅宋寻春舍不得卖到打铁铺子就留下了,平时用来煎个饼什么的。   林樾还在煎饼,沈正初夫妇就回来了。   “爹,娘,你们先洗个手歇口气,红豆饼马上就能吃了。”   沈凌之也跟着喊:“吃完饼咱们就开饭。”   宋寻春一一应了,笑道:“就来就来,你们俩忙一早上了吧。”   “哎呦,连炉子都用上了,这是做了多少啊?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等会儿吃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宋寻春笑着摇头:“你俩倒是越来越默契了。”   沈正初因为放农具来得晚,一进来就看见三人笑眯眯的,还没等问又被宋寻春拉出去了   片刻,林樾端着红豆饼上桌了,“爹,娘,凌之,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趁热吃才好吃。”   点心对于乡下人来说,是家里十分宽裕那年才会买的东西,还得是家里有孩子或是老人的,大多也不是去镇上的点心铺子买,而是向村里来的货郎买,用料相对差一些,价钱也便宜,沈正初早几年给沈淮之兄弟俩买过两次,他跟着尝过一口,味道和这个完全没法比。   “味道不错,好吃。”   他夸的含蓄,宋寻春就直白多了,一连夸了七八句还不带重样的,愣是把林樾都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等吃过饭,林樾又把杨梅渴水端过来,分别加糖和甜草汁调了调味,最好喝的当属完全加糖的,但糖和甜草汁都加的那个味道也不错,只是甜度低了些,只加甜草汁的那个就不太行了,颜色过绿,只能喝起来甜味很淡。   一勺就能调一大杯杨梅水的杨梅渴水也得到了一家人的大力称赞,林樾看还剩许多,便开口道:“爹,娘,现在天热,这个放不了多久,我想着留出咱们自己喝的量,剩下的今天就带去镇上卖了。”   宋寻春估摸了一下要带的水,开口道:“自然可以,只是得从家里挑水去到镇上,你可以吗?不然让你们爹帮你挑去再回来。”   林樾摇头拒绝了,“也就一桶水的量,不重,我可以的。”   宋寻春便不再说了,转头看沈凌之,“凌哥儿,你也跟着去吧,跟你哥哥换着挑水,不然一个人也太累了。”   沈凌之脆声应道:“好,娘放心吧。”   商量完事情,锅里的豌豆也熟了,林樾起身开始做第二种点心,豌豆黄。   黏糊糊的豌豆仁加水拌匀,磨成打成细腻的豌豆沙,加糖小火炒到豆沙拉起来能成片状,炒好的豌豆沙倒进盘子里,摇晃几下消除里面的气泡,盖上另一个盘子,放到阴凉的地方静置放凉,盖盘子的作用一是能防灰尘,二是能避免豌豆黄表面裂开,导致样子不好看。   豌豆黄做起来方便,就是很费时,煮豆子就不说了,放凉这个过程也得近两个时辰,若是卖这个得头天晚上就做好才行,今日想卖是不成了。   方才做的红豆饼倒是可以,虽说凉了味道略差一些,但仍然是好吃的,林樾做的小,一个饼的长度也就小半截手指长,他掰着手指数了数,总共做了二十八个,方才一人吃了一个,再留下六个,沈淮之两个,他们一人一个,还剩十八个,一会儿带去卖了。   林樾有些拿不准价格,一文钱一个能卖出去就不亏,不过他打算喊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俩,如果最后没卖出去再降价,卖出去了就是纯赚。   “凌之,咱们换身衣裳就走吧。”   “今儿这身还挺干净的啊,我昨儿才换的。”   林樾摆摆手,“今早裤脚沾了泥了,咱们换最好的那件衣裳去,到时候才好要价。”   等两人到镇上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第34章   四方镇是个小镇子, 拢共也没有几条街道,其中卖吃食的铺子都分布在镇口的南门街和中间的梨花巷,林樾两人现在就在南门街街口。   因不是赶集日, 街道虽还算热闹,但并不拥挤, 两人挑着扁担也能往里走。   沈凌之挑着两桶兑成杨梅汤的杨梅渴水,林樾也挑着一桶水, 是用来洗碗的, 今日来得匆忙, 来不及准备装杨梅汤的碗,只能先用家里的, 到时候让人喝了再走, 另一边也是一只木桶, 里头放着碗筷, 上面有个装着点心的小笸箩。   沈凌之是第一次来镇上卖东西,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能吆喝出来, 一脸懊恼道:“哥哥, 我有些不好意思。”   林樾清了清嗓子, “没事儿,看我的。”   林樾脸上带着脆生生的笑,溜圆的眼睛看向路过的行人,朗声喊道:“瞧一瞧, 看一看嘞,酸甜可口、新鲜现熬的杨梅汤,凉丝丝,甜滋滋的杨梅汤, 只要一文钱一碗啦。”   “还有口感细腻,香甜软糯的红豆饼,加了足足的糖,用的纯糯米面,只要两文钱一个,两文钱一个,若是买两个只要三文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林樾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吆喝,可惜有人停下来看,但没有人上前询问,眼看这条街快走了一半儿了,沈凌之有些发愁,不会卖不出去吧?但看着林樾吆喝的样子,他也没敢问,反倒是林樾先开口了。   “怎么愁眉苦脸的,咱们才刚来,卖不出去是正常的,就这两条街咱们估计得来回转好几圈,还有北门街那边住人的地方,咱们也得去转转,肯定能卖出去的。”   沈凌之也不知道林樾是怎么发现背后的自己情绪不对的,但听了林樾的话,他也没那么担心了,点头道:“嗯,我晓得了,哥哥,我跟你一起吆喝吧,我们肯定能卖出去。”   林樾:“好啊,只是别勉强自己,若是不好意思也没关系,咱们还要来很多次,多练练就好了,就算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喊也没有关系,有我呢。”   因是在大街上,两人也没多说,挑着扁担便继续往前走。   林樾也没一直吆喝,喊两遍便歇口气儿,走两步再继续喊,大约走了几十步,终于来了第一个询问的客人。   “小哥儿,你们这红豆饼怎么卖的?可能先瞧瞧?”   问价的是个中年男子,身形瘦削,但穿着不俗,一看就是新做的棉布衣裳,林樾一下子打起精神。   “两文钱一个,若是买两个只需三文钱。”林樾端起笸箩,掀开上面的麻布递过去,“您瞧,都是今早现做的,外皮酥脆,内里软糯,无论是就着茶吃还是就着酸梅汤都很不错。”   眼看这人要伸手拿,林樾急忙退后一步,“实在抱歉,这点心不方便直接用手碰,您若是要,我就用油纸给您包起来,或者您把这两张油纸拿在手上隔着碰也行。”   这男子一下就怒了,斜着眼瞪了林樾一眼,“怎么,看不起大爷我吗?就这么三文五文的,掉地上我都不稀罕捡,看一眼你的东西那是给你面子。”   林樾:真的吗?咱们非亲非故的,给我面子干什么?大可不必。   林樾脸上笑容不变,只道:“您多虑了,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入口的东西总要讲究些。”   “哼,看你这样子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爷今天不耐烦买了,滚开,别挡道。”   三人就在路中间,四周路过的人都看到了这场争端,渐渐聚集起三三两两爱看热闹的。   林樾一把拉住后头的沈凌之,等沈凌之往后退了一步,他才开口道:“买卖讲究个你情我愿,您不愿意买不买就是,何必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我怎么说话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林樾看着四周人越来越多,不欲再和他掰扯,扬声道:“您是讲究人,若是和我这样一个小年轻闹起来是您丢面子,至于哪句话不对,那自然是说我做不出好吃的东西这话,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做点心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的。”   他说话时高昂着头,整个人像个高傲的小天鹅。   四周有那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中一个摇着扇子,身量中等的男子笑道:“小哥儿说的可是真的?来来来,我今儿就掏三文钱买两个尝尝,若是不好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就生意可就难做了。”   林樾也不露怯,单手利索地包了两块红豆饼过去,“多谢您光顾,至于味道,您尝尝就晓得了。”   这人也是个豪爽的,当即给了钱,拆开油纸包就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他还在嚼,旁边的人可等不及了,“哎,别光顾着吃啊,这味道怎么样您倒是快说呀。”   “催什么,我花了钱不能好好品尝一下啊?不过这小哥儿的点心味道是真不错,和杨记点心铺里的比也不逊色。”   “是吗?那我也来两个,正好懒得去梨花巷了。”   “这点心的个头可有点小啊,我看三文钱两个有些贵了。”   林樾是真没想到情况还能变成这样,都顾不上再看那个人了,笑盈盈地开始招呼客人。   “婶儿,您别看这个头不大,里头馅料放得可足着呢,保证您不吃亏。”   “来,您的两块红豆糕,请拿好。”   “凌之,快给这位姐姐盛一碗杨梅汤来。”   沈凌之正偷偷看刚才那个瘦削的男子,那人脸都快气绿了,来回瞪了他们好几眼,看样子是顾忌看热闹的人太多才没继续骂人。   听到林樾叫他,连忙把桶放下,迅速洗了碗,“来了来了,姐姐,您的杨梅汤。”   没过多久,林樾就举起笸箩示意了一下,“多谢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今儿做的点心不多,现在已经卖完了,明儿下午我们还来这里,要卖的是豌豆黄和绿豆糕,还望大家多多光顾!”   “豌豆黄可有好几年没吃了,小哥儿给我留着两个,我明天来买。”   林樾顺着声音望过去,诚恳地回道:“好嘞,婶子您家若是在镇上,在哪个巷子您等会儿和我说一声,我明天吆喝着过去。”   “那感情好,我家就在梨花巷旁边那条巷子,明儿等你啊。”   林樾也跟着笑,“好嘞,您放心。”   买杨梅汤的没几个,这会儿也就卖出去三碗,但林樾已经非常满意了,这还是第一次到镇上不过两刻钟,就赚了三十文钱。   人群散去,方才那个瘦削男子更是没影儿了,林樾转头看着沈凌之,低声道:“凌之,咱们再转两圈就回家吧。”   沈凌之正兴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啊?今天这么一会儿就卖完了点心,再多转转说不定也能把杨梅汤卖完。”   林樾摇摇头,“卖不完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和人起了冲突,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沈凌之兴奋瞬间褪去,同样压低了声音,“哥哥,难道他还会报复我们吗?”   林樾轻笑了一声,“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我就是以防万一罢了。”   “好,那我们快些走。”   林樾把桶放下,朝沈凌之伸出手,“换我挑吧,你歇会儿。”   沈凌之连连摆手,“不用了哥哥,方才桶都是放在地上,我不累,咱们快些走吧。”   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了,还小声吆喝了一声,“杨梅汤,好喝的杨梅汤,来看看吧。”   林樾不由失笑,也迈步跟上了。   许是今天的好运都用完了,两人在镇上转了一圈,一碗杨梅汤都没卖出去。   林樾看着天上的炎炎烈日,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天这么热,杨梅汤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但林樾内心的想法并不能左右事实,等两人又转了一圈,半个时辰过去,也只是卖出了两碗。   林樾叹了口气,“凌之,咱们回去吧,等会儿没那么热更卖不出去了,还不如回家干活去。”   沈凌之听他叹气,安慰道:“哥哥,你别难过,咱们再想想办法,这个卖不出去还有下一个,像点心就卖的很好啊。”   林樾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另一件事了。   他之前想过不少次要找个庙拜拜,刚好镇上就有个土地庙,说什么今天也得去一趟。   “凌之,咱们去土地庙拜土地公吧。”   沈凌之以前听他娘说过土地庙,但他没去过,这会儿也很兴致勃勃,“远吗?去庙里是不是还得买线香?咱们现在就去吗?”   林樾点头,“不远,就在咱们回去的路上,离镇门口可近了,是得买香,但庙旁边就有卖的,咱们去那儿买就行。”   惦记着去土地庙,两人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不过林樾嘴里还没没忘记吆喝。   “酸甜可口的杨梅汤,一文钱一大碗了,过来瞧瞧吧。”   这会儿林樾心情好,吆喝声也大,看到一个路过的人就朝人家喊一声。   “婶儿,新鲜的杨梅汤要不要来一碗?”   “姐姐,酸酸甜甜的杨梅汤要不要尝尝?”   ……   别说,还真有用,去土地庙的路上又卖出去了一碗。   镇上的土地庙很小,只有一个老庙祝,卖香烛的也是庙祝,不过香火还算好,差不多每天有一个人过来只是买香的不多,大多是自带的。   林樾到的时候就看见老庙祝正闭着眼睛打盹,他有些促狭,大着嗓门喊了一声,“老伯,来客人啦!”   老庙祝年纪虽大,身体依然硬朗,一下就跳起来了,“哎哟,你这小娃娃,叫唤什么,吓老头子我一跳!” 第35章   林樾和沈凌之笑作一团, 林樾还故作正经地给老庙祝道歉,“是我不对,吓到老丈了。”   老庙祝哪里看不出来, 一摆手,“罢了, 小年轻就是要活泼点好,你们两个小哥儿来是要买点什么?还是想算一卦求个签?”   没错, 土地庙虽小, 算命卜卦的一个不缺, 若是不挑,还能看个风水, 可谓十分齐全了。   林樾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开口道:“想请两炷香拜一拜土地公, 再捐一点香火钱。”   老庙祝一听, 动作也殷勤了几分,把仅有的三种香都给林樾介绍了个遍, “这头一等的十文钱一炷香, 再有就是三文钱一炷和一文钱一炷的, 小哥儿想要哪种?”   林樾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三种, “请两炷一文钱的。”   他也不求什么,只图个吉利,一文钱的香,再捐一文香火钱足够了, 实在没必要请那第一等的,等沈淮之中秀才的时候倒是可以来请一炷,谢土地公保佑。   老庙祝也不失望,两文钱也不少呢, 仔细挑了两炷香,又领着林樾两人去了庙里。   林樾和沈凌之都是第一次来,看着庙里什么都有趣,拜土地公时也十分虔诚。   因惦记着回家,两人也没多留,略逛了逛就挑上扁担准备回家。   老庙祝是个健谈的,见他们挑着扁担,不由好奇道:“两个小哥儿这是挑的什么?”   林樾把木桶上的盖子掀开一半,推过去让老庙祝瞧了一眼,“是今儿熬的杨梅汤,特意挑来镇上卖,老伯可要来一碗?”   老庙祝捋了捋胡子,摇头道:“年纪大了,牙都没几颗了,哪还喝得了这些酸的。”   林樾眯起眼笑:“老伯看着身体可硬朗着呢,这酸酸甜甜的怎么会喝不了,莫不是见我年纪小哄我?”   老庙祝看林樾这笑模样,想起了自己的大孙子,也才是十几岁的小哥儿呢,肯定喜欢这种,“这一碗多少钱啊?”   “一文钱一碗,只是碗不能带走。”   老庙祝弯腰从柜子里摸出个碗,这还是他大孙子上次给他送饭来多带的,正好用上,“给我来一碗,碗我自带。”   林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还省了洗碗的功夫,笑着道:“老伯既是自带碗,那我多给您盛一点。”   这话说得好听,老庙祝方才还有些不舍得钱,现在倒觉得不亏了,“那感情好,多谢两位小哥儿。”   这边两个人在做买卖,那边沈凌之已经想折回去再拜一拜土地公了,他方才许的愿就是希望生意好,现在还没出土地庙就赚了一文钱,过于灵验了吧。   最后到底还是没去,再拜就得再买香,也要一文钱呢,下次有机会再来拜也使得。   出了庙到镇门口这短短几十步,竟是又卖出去了三碗,方才转了那么久也才卖了四碗而已。   来了生意,林樾也不急着回家了,和沈凌之商量过后又在镇口附近转悠了小半个时辰。   这会儿正是来镇上的人赶集回家的时候,虽说今天不是赶集日,但也是有人来的,在镇上转悠大半天,愿意来一碗杨梅汤的也不少,林樾和沈凌之又卖出去了三碗,看着镇上的人越来越少,两人才慢悠悠地出了镇子。   刚出去沈凌之就忍不住了,拉着林樾的袖子就把这事儿一股脑说了。   林樾听得频频点头,“方才我也许了这个愿,竟这么快就实现了,要是接下来几天生意不太差,咱们一旬后就来还愿,怎么着也请个三文钱的香。”   沈凌之提议道:“再从家里带两个果子来做供品。”   “我觉得可以!”   其实也不一定是土地公灵验,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方才买杨梅汤的都是带着小孩儿的大人,花一文钱给孩子甜甜嘴,还能解渴,但凡过得不拮据的人家都是愿意的。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求个心安而已,土地庙虽小,供品也不多,但也接济了不少小乞丐,有的时候还施粥,林樾以前就听他娘说过他们家里宽裕那年也会给土地庙捐几文香火钱,也算做个善事,只是他那个时候没跟着来过。   出镇子后,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虽然时候还早,但路上行人不多,能早些到家还是早些为好。   路上林樾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进了村子才好一些。   沈家院门紧闭,沈正初夫妇下地还没回来,林樾两人直奔灶房,狠狠喝了两大碗水才缓过来,这天儿也太热了。   喝完水的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默契十足地从怀里掏出了方才收的钱放在桌上,一小堆铜钱堆在桌上,显得桌子都贵了。   林樾和沈凌之分别坐在两边,也没急着数钱,就看着面前这堆铜钱傻乐。   沈凌之趴在桌上,拉长了声音夸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林樾也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桌上,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是我们都厉害。”   实话说,今天除了吆喝的嗓子有些干以外并不累,能赚这么多钱,两人都高兴极了。   良久,两人才直起身,一枚一枚地开始数,数完还不放心,又换着数了一遍。   沈凌之第一次赚钱,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哥哥,我们今天居然赚了四十文钱,真的没有数错吗?”   林樾相对要淡定一点,但也只有一点,“没错,就是四十文,要是豌豆黄提前做好,或者是做的别的点心,许是还能多赚些。”   还有一句话林樾没说,感谢看热闹的人,他们真是好人。   傍晚,饭桌上,沈凌之叽叽喳喳地把今天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沈正初夫妇听得也津津有味,轮流把他俩夸了一遍。   林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开口转移了话题,“爹,娘,今天卖的点心杨梅汤材料都是用家里的,还有柴火,我就想着把赚的钱分成四份,一份用来添置材料,一份给你们收着做家用,我和凌之各一份。”   宋寻春一听林樾这话,就知道他是想着平均分,当即拒绝了,哪能这样占孩子便宜。   “不必分四份,点心都是你做的,我和凌之顶多能帮你打打下手,分三份就成,买材料的你也自己收着,至于家用,我们就收了,至于凌之那份,你若是愿意,给个两文钱就足够了。”   “交了家用,家里需要添置什么东西都有我和你们爹,像米面豆子,糖油柴火这些,樾哥儿你都不用管。”   沈正初也开口道:“不必多话,听你们娘的就是。”   沈凌之也跟着点头,“哥哥,两文钱就足够了,一文我也不挑的,真的。”   林樾自然不能答应,分别和他们商量了许久,才让宋寻春夫妇同意收三分之一做家用,给沈凌之家用的一半,除了薪水,还算是林樾陆续给他的添妆。   像这次,点心和杨梅汤一共赚了四十文钱,两人在镇上花去三文自是不提,剩下的交十二文钱做家用,沈凌之六文钱,林樾二十文。   至于沈淮之,在今天的饭桌上好像隐形了一样,数次想要开口,还是没能在他们激烈的讨论中寻到空隙,只能一个人安静地吃饭,顺手给他们一人添一碗杨梅汤,再安静地把碗收拾了,回屋读书。   没错,他们商量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沈淮之。   等林樾和宋寻春商量完明天要卖的点心再回到屋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中途还和沈凌之出去了一趟,把剩下的豌豆黄送去给了沈奶奶,杨梅汤则分成了两份,一份给沈奶奶,一份给了邻居沈姑姑一家。   看沈淮之在温书,林樾也没打扰他,趁着天还没黑透,收拾了两件脏衣裳去河边洗了才重新回屋,又拿上自己的干净衣裳,抱上浴桶,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等沈家夫妇和沈凌之都沐浴完回屋歇下,林樾才进灶房,把门从里面栓上,沐浴更衣。   再回屋时天已经黑透了,沈淮之也点上了油灯,正在收拾书桌。   林樾把今天赚的钱拿出了一半,三步做两步走到沈淮之身边,把手里的钱往前一递,兴冲冲地开口:“给你的零用钱。”   沈淮之看着面前纤细修长的手,眨了下眼,随即温柔笑开,起身一拱手,“多谢夫郎,夫郎愿意养我,我就不推辞了。”   接过钱的时候,沈淮之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林樾的手心,带起一丝痒意。   林樾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我和你开玩笑的,只是这是我们成亲后我第一次赚钱,想和你分享才给你的。”   沈淮之眼里都是笑意,手上动作并不慢,把钱都装进荷包再放到怀里,隔着衣裳碰了一下,“我知道,是我的荣幸,等拿到这次抄书的银钱,我也给你。”   林樾也不拒绝,只补充道:“虽然是我收着,但放钱的地方你也知道,你要用的时候自己拿就行,不用和我说的。”   沈淮之摇头,“这怎么行,你就不怕我藏了私房钱吗?自然得先和你商量再拿。”   林樾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了,改口道:“很晚了,灶上还烧着水,快去洗漱回来睡觉。”   沈淮之怕他害羞,也不再逗他,只道:“好,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   林樾虽然答应了,但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无,满脑子都是明天要做的事,直到沈淮之回来,还兴致高涨的和他说了许久。   最后是沈淮之翻身压住了他,林樾才停下,可惜嘴没能闲下来,没过多久又响起了别的声音。 第36章   晨光熹微, 沈家的小院已经热闹起来了,一家五口,院子里两个洗漱的, 灶房里两个做早饭的,还有一个刚起床就挑着扁担去浇菜了。   林樾和沈凌之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秋收前,但凡生意过得去, 他们俩每天都去镇上做点小生意。   昨日的杨梅汤卖得不算好, 挑着扁担又多少有些累人, 林樾和沈凌之商量后便决定最近几天都只卖点心,也不必挑着扁担去, 在笸箩上绑上带子挎着就好, 省力气, 还方便。   沈凌之一大早起来就忙着烧火做饭, 等一家子吃完,沈家夫妇照常下地去了, 沈淮之也拿上书箱准备出门。   临走前, 沈淮之交代道:“你们今天若是回来得晚, 就在镇口等我去接你们, 晚了回家不安全。”   林樾有些心虚,昨天吃饭的时候他和沈凌之还注意着没把他们和人起冲突的事说出来,晚上和沈淮之说得兴起,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沈淮之当时没说什么, 只问了他们有没有吃亏,临睡前才说从明天开始他就去接他们,当时刚胡闹了一场,林樾困得不行, 只哼哼唧唧了两句不同意就睡着了,他还想着沈淮之今早应该忘记了,没想到竟是忍着等沈家父母出去了才说。   林樾看沈凌之对他疯狂眨眼,更心虚了,只能悄悄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出去,等他解决。   其实林樾也不是反对沈淮之去接他,但沈淮之每天下学回到家都黄昏了,何必再折腾呢。   林樾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们每天吃过午饭就去镇上,若是生意好,一个多时辰也就回来了,那会儿不过申时,若是在镇上等你去接,少说得等一个半时辰,多麻烦啊。”   沈淮之没被他绕进去,“我也不日日去,只你们回来得晚那天才去。”   林樾立马道;“你放心,无论生意好坏,我们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保证能在你到家之前到家,要是哪天你到家了我们还没到,我就答应你去接我们。”   “那好,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沈淮之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林樾站在原地都懵了,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掉坑里了,沈淮之说这么多不会就是想让他们早点儿回来吧?   罢了,总归也不是大事,还是琢磨琢磨今天要卖什么点心吧。   豌豆黄是必须的,昨晚泡上的豌豆现在已经在锅里煮着了,但林樾有些后悔,煮豌豆相对来说有些费柴火,今天卖完暂时就不考虑这个点心了,还是以做起来简单快速但味道好的点心为主。   想起之前在家给林杨做的南瓜红枣糯米糕,林樾眼睛一亮,这个不仅味道香甜软糯,做法简单,而且家里还有好几个老南瓜,一个就够做好几次的,只红枣价钱有些贵,但不放红枣,单做南瓜糯米糕也很不错。   “凌之,你再把另一个灶的火生起来,我去拿个老南瓜,今天做南瓜糯米糕,加上豌豆黄,两种点心足够我们卖了。”   沈凌之点头,“晓得了,哥哥,你快去吧。”   “好。”   林樾挑了个小的南瓜,洗净去瓤,瓜瓤也不丢,里头的瓜子等会儿也得挑出来,等以后炒了做零嘴吃。   为了省柴火,林樾特意把南瓜切成了小块,上锅没煮多久就熟了,旁边煮豌豆的锅还在咕嘟咕嘟地,煮南瓜的已经端下来了,剩下的柴火也没浪费,林樾拎了半壶热水上去烧着,天气热,吆喝大半天不喝口水真是受不了。   煮好的南瓜林樾留了一半在锅里,预备着中午吃,剩下一半捞出来做点心。   南瓜糯米糕,得多放糯米粉才好吃,而且点心不经放,林樾也担心卖不出去浪费,一种点心三十来个就差不多了。   等开始加糯米面,林樾就把沈凌之叫过来了,“快过来,给我打下手。”   沈凌之却没凑过去,“哥哥,你做,若是要我拿什么东西或者别的我再过去。”   在这个时候,菜谱可是能传家的东西,当然,像农家日常吃的煮白菜炖豆腐自然不算,但若是做个酿笋酥骨鱼,点心炉焙鸡,那就是家传秘方,除了亲生子女,轻易不外授的。   沈凌之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他娘也交代过,林樾做点心的让他不要凑过去,打下手的时候也得注意,不是见外,而是要有边界感。   林樾压根儿没想到这茬,一来他的手艺只有一半不到是他娘周问兰教的,剩下的有自己琢磨的,有村里叔伯婶子教的,尤其是其中一个同姓林的姑奶奶,说是年轻时候是在富贵人家的灶上帮忙的,一手好厨艺,林樾最开始做点心就是她教的。   林姑奶奶教他的时候都是口述,也不单教了他,村里爱去她那玩儿的小孩儿都教过,甚至还有外村的,去榆水村走亲戚的时候跟着去玩,林姑奶奶也顺嘴教过,她也不禁止他们外传什么的,林樾自然也如此。   沈凌之见林樾坚定,支支吾吾地把这事儿说了,末了还笑着道:“哥哥,不然我去帮忙拎桶水吧?做点心肯定需要水。”   林樾眉头一皱,良久才松开,不紧不慢道:“一个简单的点心方子而已,哪里就要这样避开,中午娘回来我和她说,况且咱们这生意得做许久,你若是不学,我一个人哪做得过来?”   沈凌之欲言又止,林樾哥哥对他已经很好了,他不能贪心,但又担心林樾劳累,竟是一时没了主意。   林樾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自信,十分随意地说道:   “况且咱们也做不了几种,顶多七八种,连我会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便是学了又怎么样,现在做的少我一个人也勉强能行,但若是咱们生意好呢?以后要是能租个摊位卖点心了,我一个人哪还做得过来,难不成你那个时候再学吗?做点心虽不难,也得多练习才能做得好吃,你听我的就是。”   沈凌之一向不是主意大的,自从林樾嫁过来又一直跟着他,这会儿林樾说话可谓苦口婆心,沈凌之好半晌没想出反驳的话来,迟疑地答应了。   林樾却完全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上前一步直接把他拉过去了,一边压南瓜泥一边教他。   “南瓜糯米饼好不好吃,主要还是看南瓜好不好,像咱们家的瓜煮出来是糯糯的,做成点心味道也好,再就是比例,糯米粉的量是南瓜的两倍……”   林樾手上动作不停,语速极慢,一边说还一边看沈凌之,等沈凌之点头才继续下一步,挑出来的南瓜他还特意留了一点儿在碗里,让沈凌之跟着做,上锅蒸的时候特意分开放了,设沈凌之做的就留着自家吃,第一次做点心,怎么也得让沈家父母尝尝才是。   蒸南瓜糯米糕的时候,豌豆也熟了,豌豆黄得放凉定型,林樾就让沈凌之先看着,等下回再教他。   时近午时,宋寻春和沈正初也背着竹筐回来了,沈凌之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今早的事儿一字不落地和宋寻春说了。   宋寻春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听完,许久才轻叹了一声,脸上也重新带了笑,一字一顿道:“你林樾哥哥待你好,你要记着,不说有恩这样的话,但你得把他当亲哥哥一般,娘手艺平平,你林樾哥哥的手艺你但凡学会三分,足够受用不尽了,便是以后你成了亲,也能靠这门手艺赚些银钱,娘有私心,这次也不拦着,以后慢慢想法子再贴补他。”   “对了,既是学了手艺,那你跟着卖点心的钱便不能收,但你林樾哥哥的性子娘也摸清了一些,一文不收他不会同意,便看生意如何,收一文两文就是,这个我去和他说,你哥哥娶了他是咱家有福气啊。”   沈凌之连连点头,还故作老成地叮嘱道:“娘,你可得对林樾哥哥好,不能做恶婆婆。”   宋寻春一向惯着他,这会儿也没忍住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你,你娘我能是那样的人吗?”   沈凌之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又跑回灶房帮忙端菜了。   饭后,宋寻春径直拉着林樾去了堂屋,怎么说不提,但总归是让林樾答应了银钱的钱,此时两人内心的想法高度一致:罢了,以后再贴补樾哥儿/凌之,做件衣裳,买个首饰什么的。   今天午饭吃得早,林樾和沈凌之到镇上的时候也才刚过正午,昨日答应了那个婶子,两人便先去了梨花巷。   “豌豆黄,细腻清甜的豌豆黄,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啦!”   是的,价钱还是两文钱一块,林樾左思右想,这价钱一样也勉强算个特色,到时候根据原料的价格调整点心的大小,像豌豆黄就要大许多。   反正家里有不少模具,都是沈淮之找村里的木匠做的,四方的,圆形的,还有简易花朵状的,好几个模具,才花了三文钱,这还是沈淮之一定要给,又让多做几个,不然就这样简单的活计,木匠都不想收钱。   没吆喝两声,昨天那个婶子就推开门出来了,一叠声道:“来了来了,小哥儿你们来得可真早,家里的小崽子正惦记着,就听到你们的吆喝了,还是三文钱两块吗?”   林樾笑着迎上去,“正是呢,婶子是要两个吗?”   端着碗的妇人低头看了一眼林樾端着的豌豆黄,个头比昨天的红豆糕大许多,当即喜笑颜开,一挥手,十分大方道;“家里孩子多,两块可不够,给我来六个。” 第37章   六个九文钱, 林樾隔着盖点心的麻布利索地数了六块递过去,“婶子,您拿好。”   “得嘞, 这是九文钱,你数数”   林樾也没推辞, 迅速扫了一眼手里的铜钱才收到怀里。   看这位婶子的穿着打扮,以及给钱的痛快劲儿, 林樾想了想还是笑着问道:“婶儿, 今日还做了另一种点心, 您可要瞧瞧?”说话间就朝沈凌之一挥手,掀开了南瓜糯米糕上的麻布。   金黄色的点心, 三指大小, 肉眼可见的细腻, 隐约还能闻到一丝南瓜的清香味。   妇人肉眼可见有些心动, 但今日买的东西实在不少了,语气便略带迟疑, “这是什么点心?还是两文钱一块儿吗?”   见没被直接拒绝, 林樾脸上笑意更浓, “这是黄金糕, 口感清甜软糯,老少咸宜,价钱还是一样的。”   说完林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调也低了不少, “这里头加了精心挑选的,个头饱满、口感绵密的老南瓜,味道十分不错。”   为了把点心卖出去,林樾给它起了个好名字, 但他最后还是明说了点心是用什么做的。   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在意,惊叹道:“哎哟,这名字可真吉利,也给我来两块吧,要是味道好,下回还找你买。”   林樾:“好嘞,这就给您装起来,吃了黄金糕,早日黄金来!   “接下来几天这个点儿我们都会来梨花巷附近,您听到吆喝声出来一准能看见我们。”   “那感情好,家里老人小孩儿都爱吃口甜的,镇上的点心铺子吃了这么些年也腻了,正想吃口新鲜的呢。”   一次赚了十二文钱,林樾和沈凌之都很开心,吆喝的声音都带着雀跃。   虽然沈凌之吆喝的声音还是不大,但起码已经能喊出来了,至于林樾,声音远比昨日更加洪亮,清澈的嗓音几乎要响彻半条街,陆陆续续也吸引了几个问价的客人。   “清甜绵密的黄金糕,入口即化的豌豆黄,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嘞,老少咸宜,百吃不腻,买两块尝尝吧!”   今天的生意做得十分平淡,没有与人起冲突,自然也没了看热闹的人,虽然卖得慢一些,但林樾和沈凌之都安心了不少。   不得不说四方镇虽然不大,但手里有余钱,能买个点心果子的人家也不少,又或许是今日卖的点心个头相对都相对要大一些,来问价的人里三五个至少有一个人会买。   两个时辰不到,今天带的点心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两人一边卖一边数的,一共卖出去三十个豌豆黄,二十二个南瓜糯米糕,赚了七十八文钱。   沈凌之手上动作略显僵硬,楞楞地看着林樾,“哥哥,咱们真的赚了这么多钱吗?”   林樾其实也很惊讶,昨天赚四十多文钱他已经非常满足了,没想到今天赚的更多,而且除了那个婶子,还有两三个回头客。   难道是最近做点心的手艺大有进益了?   林樾心里的小人儿已经要尖叫了,但面上还绷得住,故作淡定道:“是的,我们今天就是赚了这么多,看这个势头,说不准一旬不到,就得你和我一起做点心了。”   沈凌之看他淡定的样子也平静了不少,点头道:“放心吧,哥哥,我一定好好学,争取早点上手。”   时候不早,没卖完的点心也只有六七块,两人便准备回家了。   路上又去了米面铺子和卖糖的铺子,买了几斤糯米和半斤糖,又去油铺打了一壶芝麻油,半壶菜籽油,再有一些零碎物件,每去一家铺子,林樾都在和掌柜的还价,这家绕去一文,那家添点儿东西,最后还是花了二百文钱才买齐。   林樾最后算账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明明付账的时候都是三四十文,最少的才两文钱,最后竟然花出去了两百文钱,这就是花钱如流水吗?   两百个铜板,光是数都要好一阵儿,林樾第一次有了心口痛的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个下午,两人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大起大落,走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直到接近村口,林樾才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沈凌之道:“总归这钱也不是乱花的,再者,若是之后的生意都像今天这么好,咱们三天也就赚回来了,咱们要是哭丧着脸回家爹娘该担心了。”   沈凌之其实并没有发愁,他满脑子都是林樾哥哥真厉害啊,能赚钱也能花钱,他手里还从来没有过那么多钱呢。   “我知道的哥哥,我没有担心,我明早一定认真学做点心,咱们明天多卖一些。”   林樾也被带偏了,认真思考许久,才开开口:“明天就做绿豆糕和红豆糕,颜色好看,味道也好,都是常见的点心,豆香味儿十足,做法也相近,你学起来简单。”   “好啊,娘之前煮过绿豆粥,没放糖也好吃。”   绿豆能做的吃食真的很多,林樾脑子里一下就冒出来一串,“还能做绿豆汤,煮绿豆小圆子,绿豆糕,之后有机会做给你们吃。”   说起吃食,两人的兴致高了不少,一个问一个答,就这么一直说到了家门口。   院子里,沈正初正坐在灶房门口埋头锯竹子,见他们回来才抬头看了一眼,“回来啦?今儿生意可好?”   面对沈正初,林樾还是有些拘谨,“今儿两种点心都卖得不错,赚了七十八文钱。”   沈正初手上动作一停,“这可了不得,我们去镇上卖一天苦力都赚不到这些钱,樾哥儿能干。”   屋里宋寻春探出头,一连串地夸赞仿佛不要钱一般,末了还道:“昨儿你们卖杨梅汤不是不方便嘛,你们爹就去砍了几棵竹子,下次要是还去卖饮子就用竹筒装。”   林樾眼睛一亮,有竹筒就方便多了,连洗碗的功夫都省了,能带走想来买饮子的人也会多一些,当即道:“谢谢爹,爹您辛苦了,我来帮忙一起做。”   沈正初摆摆手,“你们俩也累一天了,进屋歇着吧,我马上就做完了。”   因手上还拎着东西,林樾也没有拒绝,和沈凌之一起进了灶房,又把今天添置的东西都拿出来,大致和宋寻春说了一遍。   宋寻春叹了一声,“这都赶上买年货了,不过这样也好,一次备齐了方便些,先收起来吧,你俩坐着玩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饭后,宋寻春又带着林樾两人出了趟门,“你们爹今早遇着李木匠,和他说了要打个货架子,但不知道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就让我带你们去一趟,李木匠打柜子的手艺不错,想来货架也没问题,要是等会儿樾哥儿说了要求他没法做,咱们再重新找一个。”   “娘,我晓得了。”   林樾对货架子的样式心里也有了想法,下方就像推车安两个大轮子,中间要能放两只木桶,上方分三层,侧边横出一段,到时候挂个竹筒抹布什么的。   李木匠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宋寻春三人刚进门,他就开口了,“是想要个什么样式?多大的?木头可有什么要求?……”   林樾方才在路上才想了一遍,这会儿说起来条理清晰,要求明朗,不过一遍,李木匠就点头了。   “能做,三日后来拿,按照这个大小,估摸得八十文钱,你们先付十文就成。”   林樾掏出早早备好的荷包,利索地给了钱,宋寻春愣是没拦住他。   晚间,一切如常,林樾和沈淮之躺在床上,各说了几句今天干了什么事儿,又见了什么人,便歇下了。   接下来几日,林樾和沈凌之都是正午就到镇上,略歇口气就开始沿街吆喝叫卖,因为每日卖的点心几乎不重复,生意倒还算稳定,少的那天二三十文钱,多的那日六七十文,最多那天是卖发糕的时候,赚了九十文钱。   那天恰好是赶集日,镇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樾做了四种发糕,糯米粉和大米粉的有两个口味,分别是红糖和南瓜,再有小米发糕,苞谷面发糕,两文钱就能买巴掌大的一块,买的人特别多,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全卖完了。   一共卖了十日点心,不算花出去的钱,林樾和沈凌之满打满算赚了五百九十文钱。   沈凌之又是高兴又是懊恼,“要是我早点学会,我们今早再多做一些,今天至少能赚一百文钱,也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这样生意好的时候。”   林樾:“今儿第一次做这个,也不知道会卖得好,咱们下次多做些就是。”   沈凌之点头,又道:“哥哥,昨儿我就看见镇上有人摆摊卖菌子了,咱们是不是也得开始了?”   林樾手指摩挲着衣角,缓缓道:“是差不多了,咱们明天起早一些,先去山上转一圈,看今年什么菌子出得多,下午来卖点心的时候多去那边转转,看镇上的人爱买什么菌子,价钱几何,咱们看上两天应该差不多了,要是价钱各方面都合适,咱们后天就在村口收菌子。”   说到上山,沈凌之自信极了,“哥哥,后山我可熟了,每年我都能捡到好多菌子,娘都没我捡得多,我还捡到过松茸呢,不过没拿去镇上卖,被娘拿来炒肉吃了。”   林樾捡菌子的能力就比较一般了,这会儿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捡到过松茸,像鸡枞,干巴菌这样味道极好的也没捡到过,只捡到过一些常见的。”   干巴菌是一种黑色带白边,整体像扇子一样的菌子,吃起来有肉干的味道,附近几个村几乎没有不爱吃干巴菌的人,可惜出得不多,像林樾,从小到大就没捡到过一次。 第38章   沈凌之一看林樾这沮丧的样子, 瞬间安慰道:“哥哥,你能捡到就很厉害了,像我哥, 他连鸡油菌都捡不到,只能捡到一些没人要的红菌。”   林樾果然有被安慰到, 毕竟他还是能捡到不少味道好的菌子的,像青头菌, 奶浆菌, 见手青和红牛肝菌, 只要去山上,几乎都能捡到。   而红菌属于山上最常见的菌子之一, 路边就会长, 林樾不知道别的村子吃不吃, 但临水村和榆水村是不吃的, 最多就是摘回来晒成干菌子。   今天点心卖完得早,林樾和沈凌之又去卖菜的那条巷子转悠了一圈, 路边摆摊卖菌子的估摸有七八个, 都是用大大小小的竹篮装着。   一眼看去, 最多的就是牛肝菌, 没长开的牛肝菌胖嘟嘟的,十分可爱,菌盖有黄色和黑色,还有两朵菌子连在一起的, 被摆摊儿的特意挑出来放在最上面。   其次就是青头菌和奶浆菌,这两种几乎都是混在一起卖的,一个菌盖青绿,一个菌盖橙黄, 颜色十分鲜艳,口感却完全不同,一个嫩滑,一个香脆。   而且这两种菌子数量相对较多,味道又极好,仅次于鸡枞、松茸,林樾打眼一看,斜前方的摊子上正在被问价的就是这两种菌子。   味道能媲美上面两种菌子的还有鸡油菌和鸡枞花,这两种菌子个头都很小,常是连片长的,一捡就能捡到七八朵,就是清洗起来不方便,因为个头小,重量轻,二三十朵菌子,看着一大捧,上秤只有一两,所以卖的人很少,不过林樾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两种,其次才是青头菌。   还有一种切开会变青色的菌子,名叫见手青,味道也不错,但因为每年都有人吃见手青中毒,所以卖这个的不多。   此外还有粉白色、口感香脆的扫帚菌,黄色、微酸的黄罗伞菌,前者可以吃,但味道一般,后者虽然也可以,但吃多了会拉肚子,所以摊子上完全没有这两种菌子。   至于鸡枞和松茸数量都很少,林樾记得以前他爹捡到过,他俩一起来镇上卖的,都没摆摊儿,拎着竹篮吆喝一圈就卖出去了。   大致看过一遍,林樾就寻了个摊子上前问道:“大伯,您这牛肝菌是怎么卖的?再有青头菌和奶浆菌又是什么价?”   摆摊的中年男子身形有些干瘦,看着不善言辞,听到问价头也没抬,低声道:“小骨朵儿的牛肝菌六文钱一斤,青头菌和奶浆菌都是八文钱,开花的便宜一半,你要多少?”   小骨朵儿就是菌盖呈圆形内扣,还没长开的菌子,个头也小,“开花的”就是已经长开了的菌子,菌盖能长到手掌大。   “不了,谢谢大伯,我再看看别的。”   这个价钱和去年差不多,林樾又问了几个摊子,价钱都大差不差,最后,两人又去了最后一个摊子,是卖菌菇酱的。   陶制的小坛子里头盛满了菌菇酱,油润油润的,油香味和菌菇味混合在一起,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   这个摊主就热情多了,都不用林樾问,两人刚对上视线,摊主就吆喝开了,“新鲜现做的菌菇酱,一坛菌,半坛油,只要十八文钱一坛嘞,只要十八文,连坛带回家!”   林樾也不好意思扭头就走,上前和摊主寒暄了两句,最后才道:“实在是囊中羞涩,不然就买一坛子回去尝尝了,等以后赚了钱再来找你买。”   虽说是客气话,但摊主还是很高兴,又和林樾闲聊了两句才去招呼另一个客人。   刚走出这条巷子,沈凌之就开口道:“哥哥,我觉得卖菌菇酱好像更赚钱一些。”   林樾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一坛菌菇酱半斤菌子都用不了,若是用开花的菌子,那本钱更低了,而且炸菌子不算费油,一斤油就能炸许多。”   但菌菇酱毕竟价钱要贵一些,舍得买菌菇酱的人肯定没有买菌子的人多,到底怎么卖,一天做多少酱,用什么做都还需要再斟酌。   沈凌之突然想起家里并没有这样小的坛子,扭头问道:“哥哥,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去买几个坛子?不然做好了没地方装。”   “嗯,对,是得买。”   林樾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菌菇酱的做法,除了普通菌菇酱,还能往里头加一些肉沫做肉沫菌菇酱,加辣椒做辣椒菌菇酱,还能直接加豆瓣酱,做法也不少。   想了半晌,林樾才回过神来,“今儿时候不早了,而且如果确定要买,咱们至少得买二十个,等明天咱们沿街卖点心的时候再看看哪个摊子上的坛子最便宜,最好看,到时候再买。”   黄昏日暮,沈家的灶房顶上也飘起了炊烟,进入六月中旬,地里的活计慢慢增多,沈家吃饭的时辰也往后推了不少。   刚吃上饭,林樾和沈凌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两人的计划告诉了沈家父母和沈淮之。   除了收菌子去卖,林樾还打算把饮子的生意也继续做起来,之前做的杏子浆水十分好卖,最近杨梅也熟透了,红彤彤的,昨天沈凌之的小伙伴遇到他们还给了他们一把,吃起来甜甜的,完全盖过了酸味,现在的杨梅熬杨梅汤都不用放糖。   两人的生意还算顺利,卖点心第一天就赚到了钱,饮子虽然只卖了两次,但也都卖出去了,现在他们想卖菌子,沈家父母都表示了支持。   宋寻春还问道:“你们明天就开始收吗?若是明天,那我明儿一早就去村子里转转,先和他们说一说,以免你们收不到。”   林樾笑着接话:“谢谢娘,明早我和凌之打算先去山上一趟,看看咱们这儿今年什么菌子比较多,再摘一些杨梅回来做杨梅汤,等后天再开始收。”   宋寻春有些迟疑,“之前咱们村里没有收菌子的,大家都是自己捡了去镇上卖,所以捡菌子的人不算多,你们若是要收,明天就得去村里吆喝一圈,这样后天才有人去捡。”   “放心吧娘,这些我都想到了,明天做好点心我们先在村子里卖一圈儿,顺带吆喝这事儿。”   沈淮之则提议道:“我有一个同窗家里便是烧陶的,价钱也不贵,你们若是没在镇上看到合适的可以去他家看看,他家就在镇外的桃花村,听他说就在村口,门上还挂了幌子。”   说道幌子,沈淮之前两天就想给林樾做一个幌子,这样不吆喝人家也能知道是卖什么的,今天刚定了样子,没想到林樾就琢磨出了新生意,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本来想给你们做一个点心铺的幌子,现在既然加了新的生意,可要把菌菇酱也加上?”   林樾有些惊喜,声音带着雀跃,“不用改,菌菇酱最多卖一个月,点心能一直卖,就做点心铺。”   只有镇上的铺子才有幌子呢,比如成衣铺子就挂的衣裳,茶坊的则是一个“茶”字,点心铺是把布剪成糕点的样子   一家子都在,林樾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只偏过头眨了下眼,又问道:“可以写字吗?”   虽然识字的不多,但是看着好看呀,而且沈淮之写的字很好看,尤其是和他的狗爬字一比,好看的像画一样。   沈淮之原本想的是画出来,但林樾提了要求,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点了头,“老师那里有红色的墨,到时候我用那个墨写,看着更显眼些。”   一家人商量完事情,便各自忙去了。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早早拎着篮子上了山,背上还背着两个竹筐,想着捡菌子的时候顺带捡一些柴火回去。   林樾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对这片山还是不熟悉,从山脚到半山腰,手上拎着的木棍刨了好几个松毛堆,愣是没找出一朵菌子,反而是走山路的时候在路边捡了一朵拇指大的牛肝菌。   反观沈凌之,从上山开始,就在这棵树脚捡到一朵青头菌,那丛杨梅树下捡到三朵奶浆菌,这丛杨梅还是林樾先发现的,沈凌之则是被他叫来摘杨梅,就这样,林樾还是没看到树下的菌子。   后来两人就分开走了,也不走山路,而是往树丛里钻,林樾就一直听沈凌之喊他,   “哥哥,这里有一窝鸡油菌!”   “哥哥,我捡到三大朵牛肝菌了。”   “哇,这里还有一朵松茸,就在路边!”   林樾一边应声,一边埋头苦找,愣是没找到,到最后他都快放弃了,要不还是多捡点柴火算了。   没想到刚过半山腰,林樾就在一棵大松树下看到了两朵连在一起的牛肝菌,他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了。   “凌之,我也捡到了,两大朵牛肝菌,还是没长开的!”   沈凌之这会儿离得有些远,声音都带着回音,“哥哥,你好厉害啊!”   林樾这回是真的不好意思答应了,半个时辰才捡到三朵菌子,沈凌之捡到的都盖过篮底了。   “我们快些捡菌子,早点儿回去。”   “好,那我们爬快些,早点爬到山顶。”   林樾把两朵牛肝菌放进篮子,又在周围找了一圈,出乎意料,林樾又捡到了三朵,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胖嘟嘟的。   看着篮子里的六朵菌子,林樾心满意足,第一次在这座山上捡菌子,不空手而归已经很不错了,他非常知足。   那边沈凌之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地传来,这回没有数量,只有种类了,林樾觉得他肯定捡到了很多,不由喊道:“凌之,你好厉害!”   沈凌之嘿嘿笑了两声,又喊道:“哥哥你快过来,我觉得这边菌子比较多。”   “来了。” 第39章   从半山腰到山顶, 有一段丛林密布,一棵棵枝干交叉的树,连同密布的藤蔓一起遮住了太阳, 走在其间时不时就得弯腰才能通过,沈凌之扒开树枝走在前面, 回头喊:“哥哥,快过来, 我给你拉着树枝。”   “来了, 等我一下, 咦?”   林樾话说一半儿就没了动静。再一看,人已经蹲下去了。   “凌之, 这里有一朵黑帽子的牛肝菌, 等我再找找还有没有。”   地上全是枯枝落叶, 黑色的菌子藏在其中, 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凌之点头应了一声,回道:“那我先去前面看看, 哥哥你找完了就过来。”   “知道啦, 你走慢些, 那边路滑。”   捡菌子就是这样, 每一棵树下,每一片草丛,每一堆拱起的落叶下都可能藏着一朵菌子,甚至山路中间都有可能冒出一朵。   运气好的时候, 往四周随意打眼一看就能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一朵胖嘟嘟的菌子,运气不好的时候,在山上转悠半个时辰可能都发现不了一朵,而且有的时候你就站在菌子旁边, 但就是看不见它,等你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再来,又会在原地发现一朵成熟后腐烂的菌子。   等林樾和沈凌之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山顶会出菌子的地方不多,但是有好几颗杨梅树,两人摘了个不亦乐乎。   “凌之,看我摘到了什么?”   沈凌之正忙着摘杨梅,就看见林樾拎着篮子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果子,“乌饭果?我还想着等会儿去摘呢,它是不是长在那边最粗的那棵松树旁边?”   林樾点头,“就是那,我刚想着过去摘杨梅,一低头就看见了,给你一半儿。”   “谢谢哥哥,来这边吃吧,这儿可以坐着。”   附近没有什么溪流,两人在衣袖上擦了擦就直接吃了,指甲盖大小的乌饭果吃起来甜滋滋的,比成熟了的杨梅还要甜。   林樾半躺在树下,抬手扔了一个果子进嘴里,沈凌之也跟着他学,可惜第一次没经验,扔太高,都没找到掉哪去了。   林樾哈哈笑了两声,才招手道:“看我看我,像这样,不要扔太高,动作小一些就能吃到。”   两人坐在树下吃完了野果,又吃了几个杨梅,才起身准备下山。   下山的时候也没有直接走山路,林樾跟着沈凌之穿梭在树林里,刚开始还很顺利,林樾虽然捡到的菌子没有沈凌之多,但也陆续捡到了几朵。   下到半山腰,两人走的地方有些湿滑,全是青苔,沈凌之前脚还在喊:“哥哥,你走慢些,这里可滑了。”后脚就摔地上去了,整个人都摔懵了。   林樾手里抓着的树枝下意识就放开了,往前快走两步想去拉他,咣当一下也摔地上了。   他踩到的这片青苔更加湿滑,摔下去还没停,直接往下出溜了,不过片刻就滑到了沈凌之背后,要不是沈凌之躲得快,两个人就得撞一起。   林樾还想绷着,下一刻就忍不住了,“我的……,好痛!”   沈凌之滑倒的地方一片都是青苔,摔下去没那么痛,但他也没站起来,两人面面相觑,齐齐笑开了。   林樾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声,“算了算了,谁捡菌子能不摔跤呢?还好我反应快,刚摔下去就把篮子举起来了。”   沈凌之也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也是,我摔了就算了,菌子不能被我压坏。”   这一跤摔的,两人也不再往密林里钻了,就顺着山路两边走,这次终于平稳地走到山脚了。   刚到家,两人就忙活开了,沈凌之拎了桶水就开始洗杨梅,林樾凑过去蹭了点水洗手,回灶房开始烧火,准备做点心。   今年第一次捡菌子,两人都有些兴奋,但沈淮之晚上才回家吃饭,所以林樾也没急着洗菌子,还是下午要卖的点心比较着急。   因为今天要在村子里先吆喝一圈,林樾就选了相对简单,量大味道好的点心,一个是米糕,还有一个是苦荞糕。   出门前泡上的大米用石磨磨成米浆,加入面粉,老面和糖搅拌均匀,等醒发到面糊涨高的程度就可以再次搅拌,苦荞糕的做法和这个大体相同,苦荞面,老面,鸡蛋和糖,清水搅拌成面糊。   蒸锅里的竹笼屉上铺一层新麻布,麻布边要高过笼屉,最后把面糊直接倒进去蒸熟。   因为家里的蒸锅不大,而且只有三层笼屉,林樾来回蒸了五次,才把面糊蒸完,米糕和苦荞糕各做了四十五块,一块比巴掌大一些,依然价钱还是三文钱两块。   林樾做点心的时候沈凌之已经煮好了杨梅汤,菌子都洗完一半了。   一盆清水,两片南瓜叶,就能把菌子洗得干干净净。   南瓜叶背面有扎手的白色毛毛,用来洗菌子是最合适的,叶子轻轻一搓就能把菌子上粘着的泥土搓下来。   “凌之,要我帮忙吗?”   沈凌之头也没抬,手上吭哧吭哧地搓着菌子,“不用,哥哥,我快洗完了。”   林樾看了一眼旁边没洗的菌子,确实不多,“估摸爹娘快回来了,那我去做饭,有事儿再叫我。”   六月里,但凡不下雨那天就热得不行,两人在山上的时候还好,树林里甚至很凉快,但下山就不行了,从山脚走到家不过一盏茶,两人都汗流浃背的,直到进屋才稍好一些,想着下地干活的沈家夫妇,林樾早早就打算好今天午饭吃什么了。   方才做点心的时候林樾顺带揉了一盆小麦面,蒸米糕和苦荞糕的间隙,林樾就把醒发好的面洗了几遍,洗面的水则倒进干净的木桶里,这会儿已经分层了,上层的清水倒出去,剩下的就是面浆。   没错,林樾要做的就是面筋和凉皮,洗好的面筋摊开上锅蒸熟,随后就是蒸凉皮,林樾把麻布拿下来换了个盘子,底部刷了一层油,倒入一勺面浆,摊开成薄薄一层蒸熟。   蒸熟的面皮放凉就是凉皮,圆形的凉皮切成长条,面筋则切成小块儿,足足大半盆,想来一顿是吃不完的。   林樾又去菜地里摘了一根黄瓜,还有一把小葱和香菜,洗干净后黄瓜切丝,小葱香菜切段一起放进盆里,随后倒入刚做好的大蒜水,油盐酱醋,油是自制的辣椒油,带芝麻粒的那种,用筷子拌匀,凉拌面筋和凉皮就做好了。   许是今天地里的活计重,林樾做好午饭他们还没回来,最后林樾都把推车推出来,想着先去村里转一圈了,宋寻春两人才回来。   沈凌之三步做两步迎上去,“爹,娘,你们总算回来了,竹筐和锄头都给我,你们快去洗手,林樾哥哥今天做了面筋和凉皮,看着可好吃了。”   宋寻春笑着摇头,“你们怎么不先吃?下回我们要是回来得晚你们就先吃。”   除了面筋和凉皮,林樾还装了五块米糕和荞糕放桌上,倒也放得满满当当的。   宋寻春一进屋就看见桌上的苦荞糕,“今儿要卖的是苦荞糕?快两年没吃这个了,我看肯定好卖,爱吃的多着呢。”   林樾一听更开心了,用筷子夹了一块过去,“娘,快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相较于爱吃苦荞糕的宋寻春,沈正初则更喜欢酸辣开胃的凉皮,尤其是面筋,他还是第一次吃,一吃就喜欢上了。   “樾哥儿这凉皮做的也好吃。”   林樾接连被夸,整个人开心极了,“就想着今儿天热才做的这个,我还担心你们吃不惯。”   沈凌之正埋头苦吃,一手米糕,一手凉皮,闻言抽空抬了个头,“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做的我们都爱吃。”   “凌之说得对。”   看他们都爱吃面筋和凉皮,林樾又有了新的想法,卖了这么多天点心都是沿街叫卖的,若是收了菌子就得摆摊,到时候可以一边卖菌子一边卖吃食,最开始他想的的凉粉、凉糕和凉虾,现在还可以再加上面筋和凉皮,又能赚一笔。   吃过饭,沈正初在家洗碗,宋寻春带着林樾哥俩一起出去了。   村里路不平,林樾和沈凌之推货架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宋寻春本来想吆喝,可惜最后没能喊出来,默默换了林樾的位置,由林樾吆喝。   林樾倒是不怯场,轻咳了一声就开始吆喝,“热气腾腾的米糕和苦荞糕,两文钱一大块,三文钱两块,还有酸酸甜甜的杏子浆水和桃子浆水,只要一文钱一碗,一碗只要一文钱啦!”   每次村里来货郎,甭管买不买,只要闲着,几乎每家都会有一个人溜达出来看看,更别说今天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沈芳林家就在隔壁,一听到声音就端着碗出来了,“我就说这声音耳熟,原来是樾哥儿,弟妹也在啊?”   宋寻春笑着喊了一声“堂姐”,又等两个小孩儿叫完人,她才继续道:“堂姐可要来一块荞糕尝尝?”   沈芳林虽然是听着声音耳熟才出来的,但本身也想买东西,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开口问道:“哎哟,看着都好吃,可能一种给我来一块?”   宋寻春下意识看向林樾,等着林樾接话。   林樾愣了一下,笑着道:“当然可以,我这就给姑姑您装。”   沈芳林递碗的时候顺带把三文钱也递过来了,林樾眼睫微动,立马推辞道:“就两块糕,哪能收您的钱,姑姑直接拿去吃就是,不用给。”   沈芳林带着笑横了他一眼,“这是做什么,小辈做生意,我不多买点支持就算了,哪能吃白食。” 第40章   沈芳林说完直接把钱塞到林樾手里, 迅速开口道:“不许推,赶紧收着,不然我就不买了。”   林樾之前没在村里做生意就是担心这个, 大家乡里乡亲的,收钱好像不太好, 但不收钱更不行,思索良久, 林樾才收下, 只笑着道:“那我就不和姑姑客气了, 姑姑您稍等,今儿有桃子浆水, 桃子还是上回去您家换的, 您尝尝好不好喝。”   说话间, 林樾伸手拿了个竹筒, 盛了大半杯桃子浆水递过去,“您快尝尝。”   沈芳林顿了一下, 也没和林樾客气, 接过来小口抿了一下, “好喝, 樾哥儿这手艺真是没得说。”   几人站在路边说话,听宋寻春说了林樾想收菌子,沈芳林当即道:“那感情好,咱们村后山往年还出过不少松茸, 就是没什么人来收,偶尔来一个价钱还特别低,我看樾哥儿这生意肯定能做起来,大家都嫌去镇上麻烦呢。”   林樾露出个腼腆的笑, “借姑姑吉言,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先试试看。”   又听他们说今天要先在村里吆喝,沈芳林挥挥手,“那你们快些去吧,趁这会儿大家都在家,是在哪里收菌子?等忙完活计让元哥儿夫夫也去山上转转。”   “就在村子后头那个大石头那里,每天午饭前后收。”   “那个地方好啊,上下山都要经过,卖菌子这么方便,大家肯定都愿意去捡,今儿我要是遇着村里人再帮你们给他们说说。”   林樾笑道:“那就多谢姑姑了,姑姑得空来家里坐。”   几人说过话就分开了,林樾一路走一路吆喝,刚开始只是吆喝卖点心,没走几步又觉得村里愿意买点心的人不多,只和出来的人说收菌子,只怕一天都说不了几个人,干脆一起吆喝了。   “卖糕点嘞,好吃的米糕和荞糕,三文钱两大块,明日午时前在村子后头大石头那里收菌子,收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鸡油菌嘞!”   果然,林樾刚吆喝完,目之所及的几扇门都打开了,这家跑出来一个小孩儿,那家是个端着碗还在吃饭的妇人,还有一家夫夫二人都出来了。   跑得最快的是那个小孩儿,一眨眼就冲到林樾面前了,仰头一看却发现有些陌生,转头看着沈凌之道:“小叔叔,是你们要收菌子吗?”   “是啊,小虎你要去捡吗?”   小男孩骄傲点头,“我娘说要带我去,让我先来问问价钱。”小男孩就是沈岩之的儿子,按辈分是沈凌之的侄子。   沈凌之还真不知道价钱,只能默默摇头,抬手给小虎挪了个方向,“问你这个叔叔。”   小虎拉了下衣角,声音小了一些,“这是哪个叔叔啊?”   沈凌之弯下腰,像说悄悄话一样用手挡着脸,“是你淮之叔叔的夫郎啊。”   小虎眼睛一下瞪大了,“淮之叔叔的夫郎可真好看,以后我也要娶这么好看的夫郎!”   “哈哈,小虎子,你才七岁就想娶夫郎啦?你娘知道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笑开了,林樾被一连打趣了好几句,愣是把他说害羞了。   最后只能开口讨饶,“婶子,嫂子,快别说我了,咱们说正事吧。”   又掰了一块米糕递给小虎,换来一个更加亮晶晶的眼神。   “我们是第一次收菌子,刚开始也不敢收太多,只收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和鸡油菌,小骨朵儿的牛肝菌五文钱一斤,其他都是七文钱一斤,若是长开了的就便宜一半,见手青、干巴菌和松茸暂时不收,鸡枞若是有也收,十四文钱一斤。”   价钱没有镇上的贵,但也不算低了,毕竟菌子真的很容易坏,早上捡回来的菌子,若是不炒熟,晚上就坏了,算上折损,租摊费,一斤也赚不了一文钱。   小虎嘴里咬着点心,刚听完就大声道:“明天我就去捡菌子,小叔叔等我。”   林樾哭笑不得,只能点了点头,“明天差不多这个点,就在村子后头,记得和你娘说哦。”   “知道了,小叔叔。”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剩下的三个人和宋寻春母子三人寒暄了几句,也准备离开了。   “那明天捡完菌子就在村子后头等你们来收,今儿地里还有活计,就不多留了。”   林樾:“放心吧婶子,我们一定会去的。”   另外一对夫夫还买了两块点心,说是要给家里的孩子,林樾又把方才掰过的那块点心再掰下来一块递过去,“三文钱,这是点心,弟夫你拿好。”   “多谢,贪你们便宜了,还送一块。”   “就这么一点儿,你们不嫌弃就好。”   几人说话的时候也陆续有人过来,只是没凑近,听了一耳朵就走了。   等林樾三人把村子转完一圈,已然过去了半个时辰,一共卖出去八块点心,一杯桃子浆水,和近二十个人说了明天要收菌子的事。   最后三人在家门口分开,林樾看着宋寻春道:“娘,你记得把菌子焯一下水,晚上我再回来做。”   宋寻春点头,“方才出门前我交代你们爹了,这会儿肯定焯好水了,放心吧。”   “好,那我们走了,娘你快回去吧。”   林樾和沈凌之推着车往镇上去,一路上遇见人就吆喝一声,竟也卖出去了四块。   往常他们也是这样吆喝的,但只卖出去过两块,林樾笑道:“今天刚出门就有生意,看来今天能早早回家。”   沈凌之重重点了两下头,催促道:“哥哥,我们再快些。”   “好,争取一个时辰就卖完。”   林樾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最后竟然真的一个时辰就卖完了所有的点心,连着在村里和路上卖的,一共赚了五十九文钱,杏子浆水和桃子浆水虽然没卖完,但也比平时卖得好,已经卖出去三十杯了,又是三十文钱。   路过书铺,林樾停下脚步,低声道:“凌之,你等我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   这书铺沈淮之常来,沈凌之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林樾要买什么,他这么想嘴上也就问出来了,“哥哥,你要买什么?”   林樾眨了两下眼,“保密。”   沈凌之:???   林樾哥哥变了,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   沈凌之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哥哥你快些,我就在这儿吆喝着等你。”   “好,我马上就出来。”   林樾从进去到出来不过片刻,沈凌之刚吆喝两声,林樾就走到他身边跟着吆喝起来。   “酸甜可口,颜色好看的浆水,香甜的桃浆水子,酸甜的杏子浆水,来一杯尝尝吧,一杯只要一文钱。” 第41章   做生意没有一帆风顺的, 今日点心卖得好,饮子就不行了,林樾和沈凌之吆喝了近半个时辰, 只再卖出去两杯。   见桶里的饮子所剩不多,林樾便开口道:“凌之, 咱们早点回家吧,看样子今天是卖不完了, 也不值当再耽搁。”   沈凌之自是点头, 两人便推着车一路吆喝一路回家了。   到家时候还有些早, 远不到做晚饭的时候,两人商量了一下, 便各自忙去了。   沈凌之收拾了家里的脏衣裳, 端着盆去了河边, 林樾则扛着锄头去菜地里除草种菜。   今天意外地没那么热, 现在种菜浇水也无妨,若是天热就得吃过饭再来种。   等两人忙完手里的活计, 便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今年第一顿菌子, 对于当地人, 毫不夸张地说完全可以媲美一顿肉了,林樾方才干活儿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菜谱。   “凌之,今天的晚饭我来做吧,你给我打下手。”   沈凌之直接撸起袖子, “放心吧,哥哥,交给我,我保证把火烧得旺旺的, 我刚还想和你说我不敢炒菌子呢。”   林樾点头表示理解,“炒菌子是有些麻烦,我也是这两年才敢上手呢。”   烧火煮饭,上锅炒菜。   青头菌,奶浆菌这些味道鲜美,拿来煮汤最合适,也不用切片,只需用手把菌子撕小一些就可以了,煮出来的菌汤十分浓郁,鲜香扑鼻,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牛肝菌数量比较多,且本身质地紧实,香味也浓郁,林樾准备切成片搭配火腿肉片一起炒,无需其他调料,只放两瓣儿蒜即可。   放蒜瓣除了调味儿还有一个作用,认毒,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把大蒜和菌子一起炒,如果大蒜变色了,那就是这锅菌子有毒,不能吃,没变色就是能吃。   不过林樾觉得这个说法并没有那么靠谱,大家炒菌子都放蒜,但每年还是有人吃菌中毒。   菌子作为一种山珍,滋味有多美妙完全无需赘述,并且还不挑做法,煎炒煮炸,各有各的美味,但中毒的风险实在很高,远的不说,就附近几个村子,不说每年都有吧,反正一两年总会听说那么一回。   有吃了不认识的菌子中毒的,有菌子本身没问题,但是没炒熟中毒的,还有第一顿吃没事儿,再热了下一顿吃中毒的,中毒的方式堪称五花八门。   症状轻的就是头脑有些不清醒,走路像喝醉酒一样歪歪斜斜的,还有的会蹲在地上和小草说话,和家里的大黄狗勾肩搭背,这种一般能自愈;症状重的就是口吐白沫,直接丧命。   但即便如此,还是阻止不了当地人对菌子的热爱。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这家人也太心急了,菌子都没炒熟就敢上桌。”   “可不是,还有那种第一次见的菌子也敢捡,胆子真大。”   “就是,炒菌子火一定要烧得旺旺的,那种只往灶里添一根柴,火烧得半死不活的,还炒的是第一茬菌子,会中毒也不稀奇。”   没错,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头茬的菌子也不能吃。   林樾每年捡菌子只敢捡最常见的,家家户户都在吃的那几种,别的菌子就算听人说能吃,他也不敢捡,就这样每次炒菌子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没炒熟。   直到菌汤顺利出锅,里头的大蒜依旧白白的,林樾才放下心,虽然他不是很相信这个说法,但是大蒜变色的那一锅菌子他也是不敢吃的,惜命。   今早运气好,两人还捡了不少鸡油菌,林樾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是这个菌子吃起来有鸡油味儿,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鸡油菌本身偏黄色,炒制的时候菌体又很吸油,一口咬下去,汤汁就会在嘴里爆开,油水混合了菌子自身的汁水被挤压出来,如鸡油一般。   鸡油菌本来就味道好,再多放油,那滋味儿堪称一绝,林樾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做鸡油菌炒饭,汁水饱满的菌子,搭配颗粒分明的大米饭,色香味俱全。   有荤有素,再搭配夏天必备的凉拌黄瓜,今早剩下的糕点和浆水,也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今天时辰刚好,林樾刚把菜端上桌,屋外沈淮之三人就一起回来了。   灶房的窗户开着,林樾探出头喊道:“爹,娘,淮之,快洗手回屋吃饭了。”   喊完人林樾愣了一下,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喊沈淮之的名字,总觉得怪怪的,难怪村里年轻的夫郎媳妇都没有直接叫大名的,最多的就是叫孩子他爹,不过他们还没孩子,这个称呼暂时用不了,看来得琢磨一个顺口的称呼,总不好一直含糊着。   但林樾转念又想,含糊着好像也没什么,先含糊两年,到时候直接叫孩子他爹,也挺好,这个念头闪过一瞬,林樾就抛之脑后了,因为宋寻春进来了。   宋寻春一进来就看见了桌上的碗碟,笑着道:“今晚吃得还挺丰盛,正惦记着这口菌子呢。”   “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口味。娘,你快尝尝。”   宋寻春一摆手,“你做的还能有不好吃的?就你做饭的手艺,我和凌之加起来拍马都赶不上,这要是还挑剔,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的,林樾自然也如此,不过嘴上还是很谦虚,“今年第一次做,手都生了,主要还是菌子味道好。”   从一家人端起碗开始吃饭到搁下筷子不过一刻钟,桌上的碗碟都空了。   饭后,沈凌之率先起身收拾碗筷,林樾则跟着沈淮之回了两人的屋子。   林樾平时并不会这样紧跟着沈淮之,一来是怕打扰他读书,再一个是林樾和沈淮之独处时有些不自在。   晚上再怎么亲密都无妨,但白天家里人都在,虽然两人不做什么,林樾还是不好意思一直待在屋里,总要在外头待上许久,等沈淮之温习完功课他才进去。   时候还早那天,沈淮之就教林樾认字,或是他继续看书,林樾就坐在一旁缝衣裳。   这衣裳林樾刚嫁过来没两天就开始缝,刚做好一半,他又想着沈淮之每天出门,还是鞋子更紧要些,便转头开始纳鞋底,等沈淮之穿上新鞋,他才继续缝衣裳。   沈淮之看着身后的林樾,轻声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有事儿要和我说吗?”   林樾摸了摸怀里的东西,最后还是改口道:“刚成亲就该给你做衣裳的,一直拖到现在,昨儿刚做好,你试试合不合身。”   沈淮之无奈叹了口气,“我还有衣裳呢,而且还穿上了你做的新鞋,反倒是你,咱们成亲这么久都没做新衣裳,不是答应了先做自己的吗?”   随后又解释道:“我不是想说你,只是你每天那么忙,晚上该多歇歇才是。”   林樾已经转身去到衣柜旁了,闻言扭头,“我的也在做了呀,只是你的不用绣花,做起来简单,所以才先做好了,快过来试试。”   沈淮之个头高,林樾拎着衣领,下方衣摆都快掉到地上了,“快来试试,要是不合身今晚就改。”   沈淮之大步走过去把衣裳接过来,低头和林樾商量,“今日还没洗漱,身上不干净,别再把衣裳弄脏了,一会儿再试行吗?”   林樾摇头,“趁现在还亮着,晚上天黑就看不清了,快些,把外衣脱了就不会弄脏了。”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   林樾张了张口,没想好怎么说,只能催促沈淮之快些试衣裳,自己扭头去了桌边。   直到沈淮之穿着新衣裳过来,林樾才回头,面前的人宽肩窄腰,一身靛蓝色的长袍,标准的读书人打扮,看着十分顺眼。   没想到第一次给沈淮之做衣裳就这么合身,林樾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虽然针法一般,但合身已经很不错了嘛。   沈淮之自觉转了个身让林樾看清楚,才开口道:“衣裳很适合,等考试那天我便穿这身。”   院试是在府城,林樾还没去过,也不知道怎么样,但总归是出远门,钱财得藏严实些才好,“那可要在内侧缝上两个口袋?这样放东西也方便。”   沈淮之已经把衣裳脱下来了,摇头道:“不用,这样就很好了,缝了口袋考试入场检查不方便。”   “那听你的。”   试衣裳这会儿功夫林樾也放松下来了,等沈淮之放好衣裳再次回头,林樾就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了,   “给你,今日去镇上碰巧看见,想着适合你就买了。”   沈淮之看着面前的毛笔,整个人都呆住了,镇上的书铺他是常去的,对铺子里最贵的这支毛笔他也很眼熟,毕竟掌柜的进货一年了都没能卖出去,还当着他的面唉声叹气过几次,“早知道就不冲动买这支笔了,还想着就买一支怎么也能卖出去,没想到砸手里了。”   沈淮之用的笔也是书铺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一支不过十五文钱,能用三个多月,但这支笔却要五十文钱,卖不出去才正常,没想到却被林樾买回来了。   他又不是傻子,便是碰巧也不会碰到最贵的,必然是林樾特意给他买的。   沈淮之接过笔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他想让林樾过好日子,但成亲这么久,林樾每天除了家里的活计,还要忙着赚钱,反倒是他,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不用这么贵的,你赚的钱留着自己花,我……”   林樾一抬头就发现沈淮之表情有些不对,虽说成亲没多久,但林樾自认还是了解他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平时写字自然可以,但考试就应该用好的,又没有多贵,你不嫌我乱花钱就好。”   林樾话是这么说,但眼睛一直盯着沈淮之,要是沈淮之敢说他乱花钱,他就要闹了。 第42章   一听这话, 沈淮之立马摇头,“你想怎么花都可以,是我不好, 现在还没能赚到钱。”   林樾不想让沈淮之沉浸在愧疚的情绪里,除了让两个人心生嫌隙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读书, 然后考个秀才回来,钱什么时候赚都可以, 而且你才刚接了抄书的活计, 也是在赚钱啊。”   夫夫俩说了会儿话, 林樾便起身出去了,趁现在还没天黑, 沈淮之得抓紧时间温习功课,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明天是第一次在村里收菌子, 虽然林樾从嫁过来到现在和村人相处还算融洽, 大家平时路上遇见也都是笑脸相迎,但涉及到银钱,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比比皆是, 第一天就得把规矩定下来, 以免到时候扯皮再闹矛盾。   尤其林樾和沈凌之年纪都比较小, 而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倚老卖老的人,因此,林樾早早打定主意,第一天一定要强势些, 哪怕被说没有人情味儿,也比被占便宜好得多。   “凌之,你忙完了吗?我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收菌子。”   沈凌之朝他招手,“哥哥快进来, 我正和娘商量这个事儿呢。”   宋寻春也开口道:“你们第一天收菌子,到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免得有不好说话的地方,等明儿一早我就去看看你们奶奶有没有空闲,若是方便,再把你们奶奶也叫上,按她的年纪和辈分,必然不会再有人倚老卖老,占你们两个小孩儿的便宜。”   林樾顿时放松了不少,说话的口吻也轻松了,“凌之,我的想法是咱们第一天就得把我们收菌子的标准拿出来,像根部要去泥,菌盖长得太大的不要,还有一点,菌子最容易摔坏,像菌盖和菌体分开的咱们也收,以免有人家怕咱们不收,往里头塞石头、木棍,要是没发现卖出去了影响咱们的口碑。”   菌子长得非常快,常常一夜之间就从指甲盖大点儿长到手掌大了,两天左右就完全长开,腐烂,长得太开太大的菌子看着好看,实则整体已经变软了,味道也不好,里头还常常是生了虫的,这样的菌子已经完全不能吃了。   没生虫的还勉强可以晒成干菌子,但一般也没人会这么做,晒菌子主要是为了冬日里添个菜,晒的过程又劳心劳力,自然还是选好的为主。   宋寻春连连点头,“还是樾哥儿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沈凌之想了想,也开口道;“咱们村的小孩儿从小就往山上跑,这回我估计也会有小孩儿去捡菌子来卖,明天要是有小孩儿来得让家里大人跟着,免得小孩儿看不懂秤,家里有人再计较,说我们占便宜。”   宋寻春眉头一皱,“对,是得考虑这个,还有秤,明儿你们是第一次去,村后头大石头那旁边就是李木匠家,到时候从他家再借一把秤出来,两个对比着用,免得有人歪缠。”   “咱们不占人便宜,也不能让人占我们的便宜,罢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奶奶,看她明儿有没有空闲,你们俩就别跟着我去了,明天要收菌子,什么秤砣、竹筐之类的先收拾收拾,咱家的竹筐都是深口的,到时候估计得分层,不然最底下的菌子该压坏了。”   宋寻春话音未落,人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林樾只能跟在后头喊了一声,“娘,那你快些回来,我们现在就去。”   翌日一早,林樾和沈凌之仍然拎着竹筐去了山上,林樾虽然能捡到的菌子不多,但他摘杨梅是一把好手,到时候再拾一些柴火回来也是好的。   至于沈凌之就专心致志地捡菌子,他本来就能捡到不少,现在惦记着卖钱,翻找草丛都更仔细了,自然捡的也比平时要多。   因惦记着要收菌子,两人并没有在山上待多久,两个时辰不到便下山了。   到家时刚过巳中,林樾把火烧起来就开始做点心。   第一天卖菌子,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林樾暂时不打算摆摊卖吃食,若是顺利,明儿再用推车推着桌椅板凳去把小摊摆上。   最近做的点心,若是赶集那日,卖得最好的就是米糕、发糕和苦荞糕这些量大管饱,味道还好的点心;若是平时,各种点心便卖得大差不差,今天不是赶集日,所以做的是南瓜大米发糕和红豆糯米凉糕。   南瓜大米发糕和普通的发糕做法大体相同,只需在和面的时候加入蒸熟并且打成泥的南瓜就可以,若是有红枣,加一些红枣丁味道更好,样子也更好看。   可惜红枣价钱不便宜,林樾第一次上山就惦记上了后山那几棵野枣树,现在就等野枣子成熟了。   红豆糯米凉糕的做法更简单,沈凌之已经能上手了,做起来比林樾蒸发糕还快一些。   糯米粉里加入生粉和糖,拌匀后上锅蒸熟,再加入少许油揉成光滑的面团,擀成长条状后把煮好的红豆馅儿包进去,再切成拇指大的长条,外头再裹上一层炒熟的糯米粉就做好了。   两种点心,两桶杨梅汤,到时候分成两份,一份沿街吆喝着买,一份留在摊子上卖。   点心刚做好,宋寻春就回来了。   “还没开始做饭吗?我还担心回来晚了。”   林樾往灶里添了一根柴火,回头道:“正要开始煮饭呢。”   “那成,你们先忙着,我洗个手再来帮忙。”   宋寻春刚蹲下洗手,又猛然抬头看向灶房里的两个人,“昨晚回来晚忘记跟你们说了,你们奶奶今儿也有空,等会儿咱们出门的时候再去叫她就是。”   林樾往后一仰,跟着喊了一声,“知道了,娘,那咱们等会儿带几块发糕去,老人吃这个正好。”   今天午饭吃得早,因沈正初还在地里干活,三人也没等他,只给他留了饭菜温在锅里。   随后,三人就拿着东西出门了。   林樾从刚踏出门就开始吆喝,“收菌子嘞,五文钱一斤的牛肝菌、七文钱一斤的青头菌、奶浆菌和鸡油菌,只要小骨朵儿,长大的半价,就在村后大石头处。”   沈凌之也锻炼出来了,林樾的吆喝声刚停,他就吆喝起来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吆喝,路过沈大伯家时又进去叫了沈奶奶,林樾放点心时还顺手拎了一把椅子,等会儿可以让沈奶奶坐着。   出了沈家,后头陆续跟了几个人,都是拎着一竹篮菌子的,见他们在吆喝也没上前,就在后头和宋寻春说话。   “嫂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做生意了?莫不是樾哥儿的主意?上回去镇上遇见他卖点心,我还买了两块儿呢,味道是不错。”   “都不用问,肯定是,樾哥儿嫁过来之前可没见嫂子她们会做生意,这樾哥儿可真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了吧,刚嫁进门就当家,啧啧……”   这话夸得不好听,但今儿要做生意,宋寻春也就没反驳,只是脸上带着谦虚的笑,“樾哥儿是能干,我们享福了,他啊,浑身上下就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我和淮之他爹都觉得是祖坟冒青烟呢。”   “啊,是吗?还是你们好,什么都敢放手让小辈去干。”   宋寻春笑的更加温柔。“妹子这话说的,家里也就那点儿锅碗瓢盆,有什么好放不开手的?”   沈奶奶也跟着笑,“依我看,樾哥儿管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寻春也能歇歇。”   她们说话声音不小,前头的林樾两人自然也听见了,只是都默契地没回头和她说话。   村里这样的人最多,也不是说人坏,但只要哪家日子好过一点儿,就总有许多酸话,时不时就要膈应你一下,让你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临水村不大,一行人一刻钟不到就到了村子后头的大石头旁。   这块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这里的,比人还要高不少,但四周又很平整,路边还有两棵桂花树,除了村口,大家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也算是临水村的标志了。   树下已经坐了四五个人,见林樾他们过来立马就迎上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村长媳妇郝雨兰。之前还帮林樾他们说过话,“哎哟,叔母怎么也来了?樾哥儿,寻春妹子,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都想上你家了。”   沈奶奶直起腰,轻笑道:“年纪大了,一天坐在家里也不是事儿,跟着樾哥儿他们出来溜达溜达。”   因宋寻春只是今天来,所以便以林樾为主,这会儿也是林樾跟着回话,“婶儿,让你们久等了,这不是第一天嘛,总要多做些准备再来。”   四周还围着几个人,林樾一一叫过去,最后还是卡壳了,悄悄回头看宋寻春,却发现宋寻春也在摇头。   好在刚才郝雨兰开口了,“这是我娘家弟夫,昨儿我回娘家,他听说咱们村里有人收菌子,今儿便从他们村山上捡了菌子来了。”   每个村后头都有自己的山,等闲是不能随便去其他村的山里的,无论是砍柴还是捡菌子都不行,郝雨兰也清楚这一点,直接就说了。   林樾微笑颔首,“原来如此,小叔叔之后可以稍微来晚些,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收菌子。”   头戴木簪的夫郎看着不算年轻,但很是腼腆,闻言抿嘴笑了一下,“多谢你,我记下了。”   说话的功夫,沈凌之也借了秤回来了,“娘,哥哥,这是借的李木匠家的秤,我先放地上啦。”   郝雨兰疑惑道:“怎么还去借秤了?莫不是家里的坏了?早知道就把我家的带上了,省得你们去借。”   林樾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儿,婶儿你想多了,我家的没坏,只是第一次做生意,这斤两上总要小心些,便找李木匠借了一个来对比着用,明儿就只用一个秤了。”   “哎呀这话说得,大家乡里乡亲的,还能不相信你们吗?”   林樾没接这话茬,只笑着道:“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怕家里的秤许久不用,失了准头,这才借的。”   又寒暄了几句,见等着的人越来越多,林樾便停了话头,扬声道:“各位乡亲,收菌子的价钱方才已经吆喝过了,实话说并没有镇上的高,若是有嫌价钱低的,还是建议大家去镇上卖。”   随后又把昨儿商量好该注意的都说了一遍,比如根部去泥,长辈陪同之类的,也算丑话说在前头了。   话刚说完,就有几个小孩儿又拎着篮子跑回去叫自家爹娘了。   而率先开口的还是郝雨兰,“放心吧,樾哥儿,我们心里都有数。”   林樾脸上带了感激,“我年轻不经事儿,多谢婶子,那咱们就开始称吧。”   沈凌之突然抬起手,露出了手里拿的南瓜叶,“这儿有南瓜叶,可以擦泥,还不会把菌子擦坏。”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周围的人还是一人接过一片叶子,蹲在原地就开始擦泥。   反倒是郝雨兰的弟夫,直接就把篮子递过来了,里头的菌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劳烦樾哥儿先称一下我的。”   林樾扬起个笑,“好嘞,这就来。” 第43章   郝雨兰家在村里算条件好的, 再加上她家男人又是村长,便是为了面子,她也不会在这种买卖上占便宜, 她弟夫前脚递了篮子过去,后脚她就跟上了, 余光还扫了一眼其他人,仿佛在说可别想着占便宜了, 瞧瞧, 这就被邻村的人给比下去了。   但这人是她弟夫, 她又有些得意,哎呀, 她们家的人就是这样好品行, 人穷志不穷。   “樾哥儿, 还有我的, 保准擦得干干净净的。”   林樾正忙着秤菌子呢,一时腾不出手, 还是沈凌之起身接过去了, “好嘞, 婶子您稍等等, 马上就秤你的。”   郝雨兰摆摆手,“不急不急,你们慢慢秤。”   “小叔叔,您这篮菌子分成两种秤的, 牛肝菌两斤,青头菌奶浆菌共一斤一两不到点儿,长开的一斤,加起来十四文钱, 您数数。”   林樾手上动作十分麻利,不过片刻便交接了银钱,转眼那夫郎就告辞离开了。   “十四文钱,已经数过了,多谢小哥儿,赶明儿再来卖菌子,村里人还托我帮忙问问,他们也想过来卖菌子,还是在这儿吗?”   既是有了外村人,在最里头就不合适了,林樾想了想回道:“在这儿你们来也不方便,从明儿起就在村口收,你们直接来就是成,就是得劳烦小叔叔把要求给他们说一说。”   “你放心,我一定告诉他们,那你们忙,我就先回了。”   说完又转头和郝雨兰告别,随后拎着篮子急匆匆走了。   此时林樾已经秤完了郝雨兰的菌子,见他们说完话才开口,“婶儿,您的这一篮子一共十六文钱,您拿好。”   郝雨兰“哎呦”一声,笑着道:“可真不少,看来明儿得早些去捡菌子。”   前两个人打了样,后头也顺利不少,直到秤一个老夫郎的菌子,林樾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一朵菌子里塞了个石头。   好巧不巧,这周老夫郎的儿媳就是周秀莲,上回两家闹了一场,林樾还想着他家应该不会找他卖菌子,没想到还是来了。   林樾没有挑明,只道:“叔爷,您这好几朵菌子泥还没去干净呢,想来是您擦的时候没看清,您也年纪大了,该在家多歇歇,下回让我叔叔婶婶来,再不然您孙儿来也是成的。”   “咳咳,是年纪大了,下回一定擦干净。”   林樾点头,轻笑道:“那感情好,这回我帮您擦干净。”   老周夫郎却是像被吓到了一样,说话结结巴巴的,“不,不用,你先秤下一个,我在旁边自己弄就成。”   这话一出,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林樾其中有猫腻了,就算林樾方才没看见石头,这会儿也会发现不对劲。   沈奶奶也叹了一声,起身拉了他一把,早些年两人也是常来往的,这些年走不动了才没怎么凑在一起。   一把年纪的人了,一辈子都没什么主见,年轻时候听他男人的,后来听儿子的,结果儿子也是个没主见的,愣是让他爹爹被儿媳妇拿捏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周秀莲的主意,她想占便宜,便不顾自己爹的脸面。   “你啊,下回别跟着你儿媳裹乱了。”   周老夫郎的腰都快弯到地上了,良久,才长叹了一声,“是我老糊涂了啊,是叫樾哥儿吧?樾哥儿,劳你动手了,不能要的就挑出来。”   林樾一听沈奶奶的话就猜到了大半,心里更犹豫了,按他以前的作风,这会儿他就直接把篮子还回去,一句话,不收了。   直接了当的说清楚,有了第一个出头的,想来后头的就轻易不会这么干了。   但他是刚来不久的晚辈,老人家也没胡搅蛮缠,听这个意思还不是自愿的,一一挑拣出来说不要了看着也不好看。   反倒是沈奶奶推了推他,那家人什么做派,村里都是清楚的,现在掰扯清楚才好,免得周秀莲再拉着老人作妖。   他们说话没避开人,后头的人早就围过来了,只要不是自家出事儿,什么热闹他们都爱看。   林樾一时没想出来怎么办,只能拿起南瓜叶开始擦菌子,本想着塞石子的不多,结果一朵接一朵的,并且里头石子数量还不少。   林樾见状还有些心落到肚子里的踏实感,从决定在村子里做生意他就有这个准备,弄虚作假占便宜的根本避不开,早出现早了,一起出现更好,便是得罪人也只得罪一家。   随着林樾把有问题的菌子一朵一朵挑出来放地上,围观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这事儿闹得,就算全塞了石头,估摸也就能加个一两,一文钱哪里值当这样干啊。”   “可不是,这占便宜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这会儿能凑过来说话的,都是心里坦坦荡荡的,那等做了相同的事儿的人早蹲后头翻捡了,林樾能发现一个必然也能发现第二个,还是趁早自己找出来了事,真翻出来可就难堪了。   林樾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三四个蹲着的,他没再继续看,只盯着面前的篮子,迟疑道:“许是不小心,但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和诸位见外,这样的菌子是不收的,自家吃无妨,但不能卖给人家。”   郝雨兰是个热心肠的,看林樾没有要闹大的意思,便开口道:“今儿我还在山上遇见秀莲捡菌子,想来是这会儿忙不开才让周叔来的,不能卖的挑出来,等会儿咱们路过他家的时候一起进去和秀莲说清楚也就是了。”   “正是这个理儿,许是不小心的,挑出来就是。”   林樾看向周老夫郎,脸上的笑淡了不少,但声音还是温和的,“叔爷爷,实在抱歉,这些菌子都卖不成了,但剩下的还成,您要是愿意我就把剩下的秤一秤,若是不愿意,我再给您装回去也就是了。”   周老夫郎又叹了一声,“惭愧,剩下的秤一秤吧,能卖多少是多少。”   林樾摇摇头,也没说话,把能卖的菌子都挑出来秤了,不能的就装回篮子里,“牛肝菌有三两,另外的一斤,一共十文钱,您数数。”   但凡今天来的不是个老人家,林樾就不会这么为难,只能默默安慰自己,连这样的老人都没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就算想干点什么也会有顾虑。   出了这事儿,剩下的人也不说笑了,迅速秤完菌子,不想惹事儿的就各自家去了,剩下几个并林樾一行人把周老夫郎送回去,又把这事儿直接摊开说了。   周秀莲一口气憋在心里,偏偏不占理,本想胡搅蛮缠几句,最后也没说出口,她也不敢真的对自家公爹做什么,只能忍了。   林樾丝毫不在意她怎么想,谢过郝雨兰后几人就挑着竹筐回家了。   今天第一天收菌子,没成想收到的还不少,光牛肝菌就二十来斤,剩下的青头菌奶浆菌这些也有十几斤,收到的多林樾反而还有些担心,生怕卖不出去,等沈凌之推着货架出来就直奔镇子。   “凌之,你是想守摊子还是继续卖点心?”   沈凌之这十来天也锻炼出来了,虽然声音还是不大,但沿街吆喝已经没问题了。   听到林樾这话,他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脆声道:“哥哥,我继续去卖点心吧,第一天卖菌子,我怕搞砸了,但我卖点心的时候可以顺带吆喝菌子。”   林樾点了点头,“那成,等我们摆好摊子你再去,留一桶杨梅汤在摊子那我卖。”   两人这些日子在镇上走街串巷,林樾对镇子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像哪条街卖什么是最基本的,还有哪里富人最多,哪个摆摊的位置好,林樾都摸清楚了。   这会儿到了镇上,林樾就先花了四文钱,在梨花巷对面的北门街租了个街口的摊子,这儿的摊子是按时辰收费的,一个时辰两文钱,至于位置就全靠运气了。   随后又把菌子一一摆出来,牛肝菌一筐,青头菌和奶浆菌一筐,鸡油菌一筐,鸡油菌单独挑出来是因为它个头小,重量轻,但味道又不错,林樾计划这个卖九文钱一斤,到时候要是卖不出去再改成八文,和青头菌奶浆菌混着卖。   等沈凌之推着货架走了,林樾也吆喝起来,   “卖菌子,新鲜的菌子,全是小骨朵儿的牛肝菌,味道鲜美的青头菌,汁水充沛的奶浆菌,鸡油菌,买一点儿回去尝尝吧!”   “酸酸甜甜的杨梅汤,一文钱一杯,一文钱一杯!”   一连吆喝了十几声,摊子前还是没人停留,林樾也不沮丧,喝了口水便继续吆喝。   约莫一炷香,才来了第一个客人,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鸟笼,林樾定睛一看,还是个熟客,正是他们第一天卖点心和人起冲突时遇到的那个仗义执言的大哥,后来还买过几次点心。   “小哥儿,这是改行不卖点心了?”   林樾爽朗一笑,“卖呢,今儿卖的南瓜大米发糕和红豆糯米凉糕,我弟弟刚推着货架出去,这会儿估计在梨花巷里吆喝,您一去准能听见。”   “是吗?家里孩子正惦记这一口呢,我去买几块去。”   “这菌子是自家捡的?瞧着倒新鲜。”   林樾摇头,“有自家捡的,但大多是从村子里刚收的,一个时辰前还长在山上呢。”   “哈哈,你这话说得有趣,什么价啊?”   林樾笑容更甚,“牛肝菌六文钱一斤,这个拿来炒火腿,炖汤都好吃,青头菌和奶浆菌七文钱一斤,这个加个蒜直接炒就好吃得紧,鸡油菌稍贵一些,九文钱一斤,不过这个味道也好,怎么做都好吃。” 第44章   这菌子吃的就是一个鲜, 林樾一连串把菜谱都摆出来了,大哥鸟笼都搁地上了,撩起袍子就蹲下开始捡菌子, “小哥儿这嘴灵的,倒是叫我舍不得走了, 各来一斤,我自己选。”   林樾顿了一下, 挑了个粗麻布袋子过去, “您若是不嫌脏手自然可以, 只是菌子不经碰,还劳烦您捡的时候小心些。”   “看您没带菜篮子, 我们这儿有麻布袋, 只是称重的时候得跟菌子一起秤, 不知您可要?”   “拿来拿来, 总不能用我这鸟笼装回去。”   林樾对重量拿得不准,帮着这大哥挑了半晌, 一称已经超一斤了, 三样加起来得有四斤。   林樾将袋子口敞开, 问道:“可要捡出来一些, 这儿加起来有四斤了。”   大哥买东西买得高兴,也不在意这仨瓜俩枣的,一挥手,豪横道:“不用, 直接算钱就是。”   话音刚落,林樾就脱口而出,“好嘞,一共二十九文钱。”   大哥叹了一声, “呦,这价可不便宜。”随后就伸手从荷包里捞了一把铜板,直接递过去了。   林樾也没料到这人是这样给钱的,只能把衣袖往上拉了拉,嘴里念念叨叨开始数钱,“这儿一共三十一文钱,找您两文,多谢大哥照顾生意。”   “得嘞,还能去买一块点心。”   这样豪爽的客人,林樾自然不能错过,一叠声地把后头要做的声音说了个遍,“再过两天会做些菌菇酱和菌菇肉酱,再支个桌子卖面筋凉皮之类的,这个天儿吃正好,您要是有空溜达过来就来尝尝。”   “了不得,了不得,小哥儿这生意真是做得风生水起啊。”   “挣个糊口的钱罢了,接您吉言,盼着有风生水起的那天。”   寒暄了几句,大哥就拎起鸟笼和麻袋,悠哉悠哉地走了。   第一个客人来得爽快,陆续又来了些生意,鸡油菌价钱最高,却是卖得最好的,眼看已经要没了,看来镇上有钱的是真不少。   林樾升起了斗志,脑子里又开始琢磨生意,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等沈凌之溜达完一圈再回来,林樾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的菌子了。   “哥哥,今儿生意真好。”   林樾也很高兴,“是不错,你可要坐着歇会儿?我去卖点心。”   沈凌之摇头,“不用,明儿我再换来摆摊。”   “那成,杨梅汤这儿不好卖,过去这么久才卖出去两杯,你把剩下的也推着去卖吧。”   “好。”   两人说过话,沈凌之又吆喝着走了,林樾也起身站在摊子前转圈,见人过来就吆喝一声,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停下看个热闹。   时近黄昏,沈凌之推着空货架回来了,“哥哥,今儿点心都卖完了,不过杨梅汤还剩一些。”   说完又凑到林樾耳边,小声道:“哥哥,我粗略算了算,今儿卖了一百多文钱呢。”   林樾一喜,这个数可比前两天还多一些,他们卖了十几天的点心,最近几天赚到的钱可没有一开始多了,一个是镇上点心铺子也上了发糕,再一个是卖点心的货郎也多了,林樾忙着琢磨新生意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没想到今儿生意又好起来了。   “那明儿继续卖点心,咱们再接再厉。”   沈凌之把木桶搬下来就蹲到林樾身边,“哥哥,菌子卖得怎么样?咱们不会赔钱吧?”   林樾眉头一皱,又迅速舒展开,低声道:“一斤菌子咱们也就赚一文钱,亏本应该不至于,但也赚不了什么,我想着还是得把菌菇酱做起来,两种搭着卖,许是能多赚些。”   在做生意方面,一向是林樾怎么说,沈凌之就怎么应的,“哥哥,那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回家?”   林樾看了一眼摊子,鸡油菌早早卖完了,青头菌和奶浆菌也卖得七七八八,就牛肝菌,估摸还有个四五斤的量。   林樾扭头把价钱和沈凌之说了一遍,又道:“你在这儿看着摊子,我去买几个小坛子,今晚回家做菌菇酱。”   “是去上回我哥说的那家买吗?”   林樾点头,轻笑道:“你哥昨儿才和我说的,说那家人今天也在镇上摆摊,顺道就买了,免得麻烦。”   沈凌之摆摆手,“哥哥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林樾摆摊的位置好,就在这条街的街口,卖锅碗瓢盆的就在斜对面那条街,不过片刻,林樾就找到了那个摊子,上头的幌子和沈淮之说的一模一样。   听沈淮之说这幌子是他同窗做的,不过林樾瞧着没有沈淮之做的那个好看,虽然他现在写字不好看,但也能看出来这幌子上的字没有自家的好。   摊子上陶罐陶碗摆了一圈,林樾一眼就瞧见角落那几个小坛子,大小样式都合适。   见摆摊的是个中年男子,林樾便笑着问道:“敢问可是赵书生家的摊子?伯父,不知这坛子多少钱一个?”   这会儿没生意,赵父正打盹儿呢,一睁眼就瞧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哥儿站在面前,等回过神立马笑着道:“你就是我家那小子同窗的夫郎吧?小沈还去过我家呢。”   “这坛子是近期才烧的,算是最好的一批了,你要是只要一个,那直接拿去用就成,若是要得多,伯父就送不起了,得收你四文钱一个。”   林樾来镇上经常在各个摊子前转悠,什么东西什么价钱他都是有数的,一听这个价就知道没什么赚头,甚至还会亏本,明显是看在沈淮之的面子上给的。   林樾扬起笑脸,脆声道:“伯父,我们是晚辈,哪能占您便宜,您平时卖什么价钱,今儿就什么价钱,不然我可不能买。”   赵父爽朗一笑,摆手道:“就这个价,我也不亏本,只说要几个就是,我这就给你装起来。”   两人谁也不让谁,愣是说了大半晌,林樾才略胜一筹。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算你九文钱两个,若是再说我可就不卖给你了。”   林樾笑眯眯的蹲在摊子面前,从怀里掏出二十七文钱递过去,“那就听伯父的,摊子上这六个坛子我都要了,劳您给我装起来。”   “这还差不多,我这就给你绑起来。”   说话间赵父从后头抓了一把稻草,三两下就把几个坛子绑成一串递给了林樾。   两人又聊了许久,一个说自家儿子,一个说自家夫君,倒也聊得开心,最后还是林樾开口道别,“伯父,今儿有些晚了,我们得先家去,赶明儿再来找您说话。”   “去吧去吧,路上走慢些。”   “知道了,多谢伯父。”   林樾拎着坛子原路返回,和沈凌之一起把摊子收拾了就往家赶。   刚到半路,就遇上迎面而来的沈淮之。   林樾朝他挥了挥手,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沈淮之上前推着货架,随后才道:“今儿下学得早,见你们还没回来就来接你们。”   林樾挠了挠头,“今儿第一次卖菌子,是耽搁了些时候,明儿就不会这么晚了。”   沈淮之见货架上还剩一些菌子,迟疑道:“可是没卖出去?若是不好卖,可要试试别的生意?”   林樾先是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大多卖出去了,剩的不多,晚上拿来做菌菇酱,不过是要再添一桩生意,卖菌子空闲时候多,租的摊位也不小,支一张桌子卖吃食正好。”   今儿卖的点心,杨梅汤和菌子加起来,刨去成本,差不多赚了一百五十文钱,若是再添上一些吃食,想来一天赚二百文钱没什么问题,比去干苦力强多了。   在做生意方面,沈淮之和沈凌之几乎一模一样,都听林樾的,只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会不会忙不过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林樾本想直接说没有的,但看沈淮之一脸想帮忙的样子,沉吟许久,才开口道:“再做几个竹筒吧,除了装饮子,还能拿来装米凉虾。”   米凉虾和凉糕的做法一样,只是凝固的时候有些差别,凉糕直接倒碗里就行,凉虾则用漏勺漏出来放进水里,不过二者吃起来滋味还是有些差别的,像林樾就更喜欢吃米凉虾,红糖水泡得更入味一些。   沈淮之立马应道:“回家我就去砍竹子,之前做的应该还有几十个,我放在堂屋了。”   “也不急,你有空再做,现在剩的还能用好几天呢。”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后头跟着的沈凌之愣是没插进去一句话,只能默默撇了撇嘴,从路边揪了一把草叶子玩儿。   三人到家的时候宋寻春已经在做饭了,见没有要帮忙的,林樾和沈凌之就蹲在院子里洗菌子,沈淮之则拿着刀去了竹林。   吃过饭,林樾就开始做菌菇酱。   刚洗过的菌子全部切丁备用,热锅烧油,把姜蒜末倒进去炒香,再加入剁碎的辣椒和两勺酱,随后加菌子翻炒,炒至八成熟,再加酱油,糖粉,辣椒面,一勺酒,一把花生碎和白芝麻,再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盛出来的菌菇酱林樾没急着装进坛子,而是倒在大汤碗里,坛子的价钱不便宜,愿意花钱买菌菇酱的又大多是镇上的人,许是会有不少人选择回家拿碗,摆摊的时候再装一坛子备着就成。   林樾炒酱的时候放的油不多,就刚好够炒的量,不过这会儿锅壁上还是有不少油,林樾又把剩下的米饭倒进去炒了炒,留做沈淮之明早的早饭。   林樾在灶房里忙活的时候沈凌之几人也在外头干活,等一家人忙完又各自洗漱后,天已经黑透了。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照常上山。 第45章   林樾和沈凌之上山都是捡菌子和摘杨梅一起的, 可惜今天摘到的杨梅不多,树上连没成熟的杨梅都基本没了,虽说少了杨梅汤的生意, 但山上另一种野果成熟了,那就是甜酸角。   甜酸角可以去皮后直接吃果肉, 泡水,也能熬酸角汁, 酸角酱, 做酸角糕和酸角果脯, 做法多,味道也好, 是当地的特色, 爱吃的人很多。   但也有一个问题, 摘酸角得靠抢的, 因为摘下来的酸角放一个多月都不会坏,所以大家都只摘一次, 一次一大筐, 要是去得晚了, 连酸角皮都看不见。   林樾今天本来没想摘酸角, 但路过酸角树的时候就走不动道,连竹筐里的半筐柴火都倒出来了,沈凌之也没继续捡菌子,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摘了满满一筐并两篮子。   回家的时候还特意在筐上铺了一层叶子, 一进家门就往灶房冲,把筐里的酸角都倒出来后两人又各拎着一个筐往山上跑。   这回就不巧了,刚到树下就瞧见树上有人在摘酸角,树下也站着两个人, 万幸酸角树有好几棵,沈凌之拉上林樾就去了另一边。   “哥哥,我们去那边摘,那边有两棵酸角树,只是没有这棵大。”   林樾已经开始小跑了,“走走走,咱们快些去,争取装满两筐。”   两人运气不错,这回去的树下没有人,两人只摘了低矮处的酸角就把筐装满了,最后又装了一麻袋。   麻袋是林樾跑出来的时候顺手拿的,本来是装红豆的,因为林樾要做点心就把麻袋搬到了灶房,林樾出门前把里头的豆子全倒进盆里了。   因为跑了两趟山上,今早收菌子都差点迟了,还好收菌子的时候很顺利。   有了昨天那件事儿,今天来卖菌子的都提前把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林樾和沈凌之放下筐就开始称,前前后后总共半个时辰,就收了四十来斤,除了临水村人,还有郝雨兰弟夫所在的清溪村和榆水村都有人来卖菌子。   人虽然多,但大家有商有量的,都不用林樾和沈凌之上前维持秩序,想来明天来一个人收菌子就够了,另一个人留在家里做吃食,这样也能早早去镇上。   宋寻春和沈正初正在忙地里的活计,空闲的时候就上山砍柴,两个人都腾不出手来帮忙,所以摆摊还是只有林樾和沈凌之。   林樾再三考虑,还是决定今天就不沿街叫卖了,正是热的时候,凉丝丝的井水浸过的米凉虾和凉糕必不可少,再配上一勺红糖水,口感清爽,香甜顺滑。   有了甜口的,那咸香口的自然也要有,豌豆凉粉就很不错,色泽姜黄,豆香味十足,口感也细腻,再搭配林樾秘制的油辣子,大蒜水,酸汤,葱花香菜,花椒油和酱油,一口下去,香辣开胃,堪称夏日必备佳品。   唯一麻烦的就是得洗碗,这也是林樾决定今天只摆摊的原因之一。   虽说新上的吃食不错,种类也算丰富,但林樾还是做了一种点心,以免熟客来了失望。   不仅如此,今天做的点心是之前没卖过的,据说还是从北方传过来的,名叫驴打滚,林樾总觉得这个名字和点心本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驴打滚做起来也不难,糯米面加温水,一勺糖,揉成光滑的面团,锅里铺上蒸布,面团稍微压平后上锅蒸熟,案板上撒炒熟的黄豆粉,把面团放上去擀平,上方抹红豆沙,再往里卷成卷呈长圆条状,切成几段,至此,驴打滚就做好了。   熬红豆沙的活儿是沈凌之做的,林樾则负责炒黄豆,再把黄豆磨成黄豆粉。   因为家里还有一桶浆水,所以林樾没煮酸角汁,想等着明天再煮,再做一个酸角糕,加上凉粉凉糕,就是明天小吃摊上的吃食了。   今天的饭桌上自然少不了林樾刚做好的豌豆凉粉,之前林樾做过一次,一家人都喜欢吃,这次也是一样,饭桌上四个人,每个人都吃了一整碗凉粉。   看他们吃得开心,林樾也很满足,提议道:“等下回做一个荞凉粉,和豌豆凉粉混在一起吃,滋味儿更好。”   荞凉粉色泽偏白,口感上更接近凉糕,都十分爽滑。   宋寻春笑着点头,开口道:“正好,今年的荞麦差不多要收了,到时候磨新的荞麦面做凉粉。”   沈凌之从碗里抬起头,问道:“娘,什么时候收荞麦啊?高粱是不是也要收了?”   “七月份收,还有十来天,收完荞麦就收高粱。”   林樾想了想,回道:“那我们到时候就不摆摊了,回来一起收荞麦和高粱。”   沈正初搁下碗筷,沉声道:“你们忙你们的,今年种的不多,我和你们娘去收,背不完的等淮之下学回来去背,三四天就能干完。”   沈淮之一年有两回假,一次春耕,一次秋收,秋收假得八月才放,平时的活计就只能傍晚下学的时候干。   宋寻春也点头,“听你们爹的,你俩平时摆摊本来就不得闲,家里洗衣做饭,喂鸡洒扫的活计也是你们在干,收荞麦就不用去了,等收苞谷和水稻的时候再去。”   林樾还是拒绝了,从种完水稻,家里的农活他就基本没沾过手,像除草浇水这些沈家父母能忙得过来就算了,收割这种赶时间的活计哪能不去。   “爹,娘,我们摆摊是下午才去,七月份的时候也没菌子了,早上跟你们下地,下午再去镇上也来得及。”   再者,他们跟着去就能多背两筐回家,不然都等着沈淮之背,他哪背得完那么多。   林樾都这样说了,宋寻春也没再说别的,至于沈凌之,往年也是跟着下地的,无需特意说什么。   饭后,林樾和沈凌之就忙活开了,水桶,浆水,吃食,菌菇酱,调料,碗碟等都放在货架上,另有一个推车,上头是装着菌子的竹筐,桌子和长凳。   等林樾和沈凌之到镇上的时候已是午时三刻了,今天租的摊位还是昨天那个,因为在路口,稍微往外多占一点儿也没人管,正合适卖吃食。   今儿天气好,万里无云,太阳也格外刺眼,林樾特地租了一把伞遮阳,就怕客人嫌热不愿意坐下吃东西。   等把东西一一摆出来,又是两刻钟过去了。   今天是沈凌之看着摊子,林樾出去吆喝,他没带多的,就一篮子驴打滚,边走边喊,   “北门街街口摆了个新摊子,凉粉凉糕米凉虾,样样齐全,菌子浆水菌菇酱,种类丰富,今儿第一天开业,花费满十文就减一文钱,或者送一杯浆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介绍完摊子,林樾又换了一句话吆喝,“北方来的新鲜点心驴打滚,香甜可口,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了。”   林樾吆喝的时候一直担心沈凌之一个人顾不过来摊子,一路快走一路吆喝,匆匆转完镇子就往自家摊子赶。   由于走得太快,还错过了两个想买点心的客人,林樾前脚吆喝,后脚就转头去了另一条街,那客人从家里出来就不见他人影,嘟嘟囔囔道:“这人怎么回事儿?卖点心还跑那么快,大热天的谁想去北门街啊。”   可惜,林樾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等他见着摊子,就看见沈凌之忙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放菌子的竹筐面前蹲了两个人,货架前站着一家三口,桌边坐着个吃凉粉的,还有一个小孩儿在叫唤,“哥哥,哥哥,我要一杯凉虾,能不能快些给我啊?”   林樾脚步一顿,随即扬起笑脸,大踏步走到摊子后头开始忙活,人越多越好,早点卖完早点回家!   “这位客人,您的凉粉给您放桌上了。”   “两杯凉虾,四文钱。”   “您要结账是吧?好嘞,两碗凉粉,一杯凉虾,一共八文钱,咱们今天满十文钱就能减一文,您可要再来一杯凉虾,或者一碗凉糕,一块驴打滚也成。”   ……   两人好不容易忙完,没等坐下歇一口气,又有一个拎着篮子的妇人过来了。   “小哥儿,给我来五碗凉粉,能送到北门街里头那间布庄吗?”   那间布庄林樾知道,距离他们摊子不远,当即就点头答应了,“可以送,一共十五文钱,本来是满十文减一文钱,但要送过去的话就不能减一文了,您看能不能接受?”   那妇人想了想,当即点头答应了,“可以,送过去吧。”   沈凌之拌凉粉的时候,那妇人已经转悠到了另一边了,“这菌子不错啊,可惜了,家里没人敢炒菌子。”   林樾眼珠子一转,立马道:“您可要看看菌菇酱?新鲜菌子做的,油也是用的镇上刘记油坊里上好的那种,三文钱一勺,二十文钱就有满满一坛子。”   林樾带的勺不大,五勺刚好能装满一坛,加上坛子本身的价钱,定二十文能赚个四五文左右。   菌菇酱是整个摊子上香味最浓郁的,距离几步远就能闻到,也是最贵的,方才那么多人,问价的有七八个,买的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妇人明显不同,林樾一说她就心动了,再一看摊子,各处都是干干净净的,菌菇酱里的油看着就是新油,摆摊的两个小哥儿也是干净利落的,当即一挥手,“给我来一坛子。”   林樾那叫一个喜笑颜开,不过片刻,就装好凉粉和菌菇酱,扬声道;“一共三十五文钱,我这就给您送过去。”   那妇人给钱也很爽快,“小哥儿您数数,我还有事儿就不跟着你过去了,您进去就说是掌柜的买的就行。”   “好嘞,您慢走,我这就送过去。” 第46章   林樾拎着篮子大踏步往布庄赶, 因惦记着摊子,他交接完东西便匆匆道:“劳烦各位吃完把碗筷送回来,就是街口那个摊子, 若是腾不出手,我半个时辰后来拿。”   铺子里掌柜的不在, 负责的是柜台后的账房,闻言挥了挥手, “晓得了, 小哥儿放心, 我等会儿就给你们送去。”   “多谢您,那我就先回了。”   果然, 炎炎夏日里, 酸香爽口的凉粉和凉丝丝、甜滋滋的凉糕凉虾都很受欢迎, 酸甜口的浆水卖得也不错, 尤其是凉虾,两文钱满满一竹筒, 随买随走, 最适合逛街的时候吃。   其次就是凉粉, 四方镇附近的人都好这一口酸辣的, 林樾用的还是家里腌的酸萝卜汤,比放醋味道要好得多。   摊子上有两个卖得好的,客人一多,问其他吃食的也多了, 不过今日的点心要卖得慢一些,往日的熟客几乎没人来买,许是不知道他们摆了摊子,林樾打算等卖完摊子上其他东西就推着货架去吆喝一圈, 争取多买一些出去。   本以为摆摊会比沿街吆喝轻松一些,没想到也是一刻不得闲,有客人的时候得忙着招呼客人,没人的时候得抓紧擦桌子,洗碗筷。   中途林樾还去了一趟赵家的摊子,买了十个陶碗,桌子就没法子了,等不及的就站着吃,若是附近的就带回家吃完再送碗回来,今儿没想起来带纸笔,林樾光靠脑子记,整个人都快忙糊涂了。   “凌之,你看着摊子,我去拿咱们的碗筷。”   沈凌之把手里洗干净的碗筷放回桌上,迟疑道:“哥哥,你还记得是哪几家带走了碗吗?我就记得北门街附近这几家和梨花巷的一家。”   他们的摊子不大,人手也不足,所以能端着碗回去吃的只有北门街和梨花巷里开铺子摆摊的,或者住在梨花巷对面那条巷子里的人,细数下来有十几个。   林樾记性好,这会儿稍微回想一下就想起来七八个,“大概记得,剩下的走到近前应该也能想起来,实在想不起来的就等他们送回来,带走的都是旧碗,应该没人占这一文两文的便宜。”   “那成,哥哥你快去,现在没什么人,我忙得过来。”   林樾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刚过申时,街道上的行人就少了许多,距离镇子远的人家大多都回去了,只剩下镇上的人和一些距离近的。   “咱们再卖半个时辰就回,凉粉已经卖完了,凉虾也卖得七七八八,就剩下浆水,凉糕和驴打滚,菌子还剩几斤估计也卖不出去了。”   沈凌之也顺着林樾的话看了一眼摊子,笑着道:“但咱们卖出去两坛菌菇酱呢,这就是四十文钱了,加上其他的,今天已经赚的钱已经有昨天的三倍多了。”   林樾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捂着嘴笑了,“咱们明天就做酸角糕和酸角汁,还有凉粉和凉虾也多做些,再做一点儿面筋和凉皮,看好不好卖,要是卖得好后面就多做些。”   沈凌之连连点头,“那明天的凉粉和凉虾我来做,哥哥你做其他的,咱们早点儿来镇上。”   “好!不行,不能再耽搁了,我先去拿碗筷,剩下的咱们晚上再商量。”林樾话音刚落,人就急匆匆跑出去了。   沈凌之本来还想喊一声,看到摊子前来了人瞬间闭嘴了,脸上重新带了个笑,询问道:“您是想来一碗凉糕还是凉虾?还有驴打滚味道也不错,菌菇酱更是鲜香,菌子也是新鲜现摘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凌之总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是一直想不起来。   要是林樾在,他就会认出来这是镇上点心铺子的掌柜,可惜沈凌之没去过点心铺子,自然也就没认出来。   这中年男人也不搭腔,站在摊子前看了许久,才随意道:“给我来四块驴打滚。”   “好嘞,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包起来,一共六文钱。”   从准备卖点心开始,林樾就去书铺买了不少油纸,纸张粗糙,颜色姜黄,但包糕点十分合适,油纸价钱不贵,但林樾和沈凌之用的也很节省,裁成不同大小,最小的只能包两块点心,至于买一块点心的就没有油纸了。   “嗯,知道了。”   中年男人拿过点心也没急着走,和沈凌之东拉西扯说了好几句,直到沈凌之有些不耐烦了,他才问道:“小哥儿你们以后就要摆摊买点心了吗?不四处吆喝了?还有什么新点心吗?”   沈凌之还以为这是个爱吃他们点心的客人,笑着回道:“都卖,一边摆摊一边吆喝,新点心也会有的,客人您下次来就知道了。”   中年男子:“……”   这话说和没说有区别吗?   沈凌之还想再说什么,那人已经扭头走了。   沈凌之: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算了,还是洗碗吧。   等林樾回来,沈凌之就和他说起这事儿,原是想说着解闷儿,结果林樾脸上的笑都没了。   “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哪里出问题了?”   林樾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听你说这个人的样子有些眼熟,你说得对。”   不出意外,那个中年男子就是点心铺子的掌柜了,镇子就那么大,多一个卖点心的,点心铺子生意就会少一些,不过他来那么快,林樾还是很意外的。   他们的小摊就这么大一点儿,每天做的点心也不多,不说比不上点心铺子,连同样摆摊的另外两个摊子也比不上,顶多比什么东西都卖然后顺带卖点心的货郎多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点心铺子注意到了。   不过林樾也没太紧张,镇上另外两个摊子他都搭过话,看模样也是普通老百姓,有一家也是附近村子的,他们都开得好好的,想来自家摊子也没事儿,现在又添了其他东西,不单卖点心了,风险更小。   但人既然来了,林樾也把这个事儿放在了心上,想着之后卖点心的时候多注意些,现在六月底,最多再卖一个月,他们就得回家忙活秋收,等忙完再来镇上又是一两个月,想来那点心铺的掌柜也不会记得他们了。   再者,沈淮之八月就院试了,要是考上秀才,见县太爷都不用跪,他们镇上也没有几个秀才,想来那铺子的掌柜也不敢做什么,要真是有身份有背景的,早就去县城,去府城了,哪会待在他们这种小镇子里。   保持警惕,放松心态。   林樾脑子里的念头转了一大圈,实则不过片刻,就低头和沈凌之一起忙活起来。   收摊回家后的活动与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一起洗菌子,林樾炒菌菇酱,沈凌之做饭,一家五口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就坐在檐下纳凉喝浆水。   怕他们担心,林樾也没和他们说那事儿,只把今天的热闹场景给他们说了一遍,“今儿生意可好了,尤其是凉粉,一个时辰多就卖完了,凉虾也卖得好……”   宋寻春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林樾说菌菇酱还剩三坛子又有些忧心,虽说做成酱可以多放几天,但要是放坏了,就相当于丢了二十文钱,她可舍不得。   等林樾说完,她才提议道:“今儿早饭咱们都吃了菌菇酱,香得我多吃了一碗饭,等明儿淮之去私塾让他带一坛子去看看你们爹娘,也让他们尝尝。”   林樾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前做点心,隔三差五的沈淮之也会带一些回去给他爹娘,有时候是他提,有时候是沈淮之提,宋寻春一直没问过他们,也没说他这样是拿婆家贴补娘家,没想到这会儿会主动提让带菌菇酱过去。   “娘,我娘和我弟弟也会去捡菌子,他们自己就能做菌菇酱,不要带回去了。”   宋寻春也没绕弯子,直接道:“他们做是他们做的,你做的送回去他们肯定开心,而且做好的菌菇酱还有那么多,咱家都吃两顿了,怎么也得让亲家尝尝。”   林樾本也没多坚定,闻言立刻就答应了,“那成,明儿装两碗回去,坛子就算了,留着卖。”   “那多带些,你也好久没回去了,等中秋让淮之和你回去一趟。”   “知道了,谢谢娘。”   等灶房的水烧热,一家人陆续洗漱回屋睡觉了。   临近院试,沈淮之课业更加紧张,每晚到家吃过饭就开始温习功课,一直到全家人洗漱完他才去洗漱,回屋还要再背书半个时辰才睡。   林樾怕打扰他,吃完饭就在院子里待着,可惜只待了一天,就被沈淮之拉回去了。   “你不在我不安心,看书总走神儿。”   林樾觉得他在骗人,但又怕真的影响沈淮之读书,只能跟着回屋。   沈淮之温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练字,用的字帖也是沈淮之写的,等沈淮之开始背书,他就去一边做针线,衣裳袖口,领口磨损大,没多久就要缝补一次,白天抽不出空,只能晚上补。   等忙完活计,林樾就换了里衣躺倒床上,每晚都要催几遍,沈淮之才上床睡觉。   “很晚了,快些睡,明儿该起不来了,睡不好读书肯定没精神。”   沈淮之头也不抬,“你先睡,我看完就来。”   “你不在我不安心,我睡不着。”   沈淮之:“……”   他还能说什么呢?收拾桌子,上床睡觉。   林樾窝在被子里偷笑,被沈淮之发现笑得更大声了。   “咳,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相信我。”   沈淮之揉了一下林樾的头,也不说话,就看着林樾的眼睛。 第47章   屋里的灯早就熄了, 只有屋外透进来的一丝月光,不细看压根看不清面容。   然而就是这样,林樾还是看清了沈淮之眼里的柔和, 没等再看,就被沈淮之拉到怀里了。   “嗓子疼不疼?床头柜上有方才倒的热水, 要不要喝一口?”   每天去镇上做买卖虽说没有下地干活那么累,但一次吆喝大半天, 这么久下来, 林樾嗓子都有些哑了, 今晚沈淮之刚回来就发现了。   林樾声音有些低哑,但精神还好, “喝, 你给我拿。”   “好。”   等林喝完水, 沈淮之才继续道:“明天我回来的时候摘一点儿忍冬花回来给你泡水喝, 嗓子疼喝那个正好。”   “那你多摘一些,凌之嗓子也有些哑了, 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喝。”   “我晓得了, 你放心, 快睡吧, 明天你们不是还要上山捡菌子,睡晚了该起不来了。”   活计不忙的时候,林樾几乎不会早起,但自从出菌子, 林樾就没睡过懒觉了,有的时候比沈淮之起得还要早,洗脸的时候都睁不开眼。   一说到早起,林樾就想叹气, “好吧,那我睡了,明早起床记得叫我。”   “嗯,睡吧。”   翌日,林樾没有上山。   沈淮之和林樾晚上都睡得很熟,也不知这雨是什么时候下的,雨不大,但应该是下了许久,屋檐的雨水一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上次暴雨后沈家刚加固过屋顶,这回两人的屋子也没有漏雨,只有灶房里漏了一点儿。   沈淮之轻手轻脚地出去洗漱完才回屋叫林樾,“今儿下雨了,你再睡会儿。”   林樾猛地一下直起身,又“哐”一下倒下去了,下雨好啊,雨后山上会出更多菌子,下雨天也是唯一能名正言顺在家休息的日子,睡一整天都可以那种。   林樾在床上翻了个身,半闭着眼看沈淮之,声音也有些含糊,“你记得带上油纸伞和蓑衣,早饭在灶房里,晚上要是还下雨你就歇在那边家里,别回来了。”   沈淮之一一点头应了,又道:“我都记下了,你快睡,菌菇酱我也收好了,等会儿带过去,你们昨天摘的酸角要带一些吗?”   林樾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带一些吧,少拿点儿,我爹娘都不爱吃这个,就我弟喜欢,等明儿做成酸角糕再多带几块回去,他们爱吃这个。”   “好,那我走了。”   “雨天路滑,你走慢些,衣柜旁边还有刚晾干的鞋,你多带一双过去,湿鞋穿着难受呢。”   沈淮之又点点头,才起身拿上鞋出去了,今早耽搁了一会儿,再不走该迟到了。   等林樾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灶房里宋寻春在做针线,沈正初在修补竹筐,沈凌之则蹲在门口洗漱,明显也是才刚起来。   “哥哥,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洗完了。”   “不急,你慢慢洗。”   宋寻春给林樾递了个凳子,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好不容易歇一天。”   林樾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已经睡饱了,娘你在做衣裳吗?”   “在补你们爹的衣裳呢,这衣裳刚做好没两年,把磨破的地方补补还能再穿个一两年。”   林樾疑惑道:“娘,今年咱家的麻布有不少,你们怎么不做一身新衣裳?”   随即又想起宋寻春这些日子都在忙,便提议道:“等会儿我去拿布,趁今儿在家,我给你们缝一身。”   沈凌之也探出头,“娘,我和哥哥一起做。”   宋寻春笑着把沈凌之的头推开,笑着道:“去去去,别捣乱,我们都还有衣裳呢,新做的也有一身,今年的布还差一点儿没织完,等过两天弄完你们就带去镇上染坊染个色,也不知道今年有什么时兴的颜色,染完给你们三个各做一身。”   林樾正洗脸呢,用布巾抹了一把就急忙开口,“娘,这怎么行,哪有小辈穿新衣,长辈穿旧衣的道理,先做你们的,剩下的我们再做。”   说完又想起沈凌之,林樾还真没问过他有没有新衣裳,找补道:“再给凌之做一身,我和淮之刚做过衣裳,等明年再做。”   沈凌之哪会答应,林樾话音未落他就开口了,“我也有的,我也明年做。”   眼看两人争论开了,宋寻春愣是没插上话,还是角落里的沈正初咳嗽了一声,“行了,咱家今年没那么拮据,一人做一身衣裳。”   沈正初几乎每天都在忙田地里的活计,平时并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但他决定的事儿其他人也很少反驳,何况也不是大事,宋寻春三人都点头答应了。   “听你们爹的,我和你们爹的衣裳我慢慢做,你俩的也自己慢慢做,倒是淮之的,也得麻烦樾哥儿做了。”   林樾连连摇头,这算什么麻烦,“知道了,娘,等忙完这一阵我就开始做。”   前不久他刚给沈淮之做过一身,林樾想着这回就做一身冬衣,虽然冬天沈淮之可能不去私塾了,但万一呢,早上那么冷,没有棉衣可不成。   一家四口说了会儿话,又各自忙开了,今天的雨不大,但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万幸前几天和村里人说了,下雨天不收菌子,不然今天该为难了。   不过林樾下午还是想去镇上一趟,收的菌子虽然能卖出去,但赚的不多,还费时间。   他之前就注意到镇上那家食肆,这段时间的招牌菜就是各种炒菌子,看着还没有固定的合作对象,都是去菜市上采买菌子,要是能搭上食肆给他们提供菌子,每天能省不少功夫。   林樾把这个计划前前后后理清楚,才和宋寻春等人商量。   宋寻春没来得及细想,就先回道:“你要是觉得行就去试试,不成咱们也不吃亏,不过娘觉得你肯定能行。”   沈凌之也跟着点头,还提了个建议,“哥哥,我觉得还可以把菌菇酱带上,你炒的菌菇酱下饭一绝,说不定食肆也会买呢。”   沈正初虽然没说话,但也跟着点头了。   三个人都同意了,林樾反而犹豫了,倒不是犹豫这件事儿,就是怕到时候没成,家里人白高兴一场,他得再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和食肆的掌柜谈这桩生意。   一家人说说笑笑,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不下地那天沈家一般是不蒸米饭的,今天也是如此。   林樾披上蓑衣,换上草鞋,又把裤腿卷起来才去了菜地,迅速摘了几棵小青菜就跑回去了。   这青菜刚种下去没多久,这会儿一棵就手掌那么长,正是鲜嫩的时候,林樾摘的时候特地挑的密集地方摘,这样剩下的菜能长得更大。   林樾今儿煮的是一锅青菜粥,也不纯是大米,里头还加了一些荞麦高粱和豆子,淘洗干净后上锅煮上,又往里头加了一勺菌菇酱里的油,一点儿粗盐,小火慢熬,快煮熟时再把切碎的青菜放进去。   沈凌之还去地窖里摸了几个土豆,放进灶里烤上了,一会儿蘸酱吃。   吃过饭,雨势渐缓。   上门谈生意总不好空着手去,林樾便打算带一包酸角糕,虽说不贵重,但心意到了。   酸角糕是昨晚做的,昨儿刚摘回来,林樾就挑出来一篮子熟透的酸角,去皮去筋,然后用水浸泡了一下午,晚饭后他才开始煮酸角,果肉煮化,果核捞出来丢掉,又用了蒸布把果肉过滤出来,酸角汁里加入糯米浆水和红糖水继续煮,熬至浓稠倒进模具里放凉定型。   酸角糕的颜色和酸角一样都是棕色,看着有些不起眼,但味道和口感都不错,不过林樾还是担心样式不好看卖不出去,想着卖的时候切一点儿给客人先试吃。   外头雨没有停,林越便想一个人去,“凌之,我今天一个人去,你在家歇一天吧。”   沈凌之不答应,“哥哥,我们一起去吧,外头下着雨,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跟着一起也有个照应。”   宋寻春也附和道:“凌之说得对,要不是你坚持,下雨天就不该出去,多危险啊。”   眼看沈正初也有开口的趋势,林樾顿时答应了,能少被念叨两句是两句。   “那成,我和凌之一起去。”   “娘,你放心吧,这雨不大,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平时我们忙着摆摊,人家食肆肯定比我们更忙,今儿正合适。”   宋寻春听完果然没再说什么,只道:“要不让你们爹和你们一起去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林樾连连摆手,“真的不用,娘,这条路我和凌之都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爹好不容易在家一天,该好好休息才是。”   见沈凌之披上蓑衣,林樾就拉着他出去了,一直跑到院门口才回头喊了一声,“娘,我们一定早点儿回来,你们放心吧。”   “哎你这孩子,跑慢点儿!”   今天虽然下雨,但两人几乎是空手,走起路来也很快,没多久就到镇上了。   林樾没急着进去,镇子外头的路都是土路,这会儿鞋上沾满了泥,他从路边折了根木棍把鞋底的泥刮干净,又从水洼里捧了一点儿水冲洗。   等沈凌之也收拾干净,两人才往里走。   杨记食肆在梨花巷,两人卖点心的时候一天经过好几回,里头的掌柜和吃饭的客人都买过他们的点心,也算和掌柜有几面之缘。   今儿下雨,镇上没多少人在外头,林樾两人来的时辰又不是饭点儿,这会儿食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在擦桌子的伙计,还有坐在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   两人刚进去,那个伙计就迎过来了,“两位客人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咱们食肆有几个招牌菜,味道都不错,您二位可要尝尝?” 第48章   林樾朝伙计温和地道了声谢, 才开口道:“今儿是有事儿想来寻掌柜的,改日再来尝尝。”   伙计手里的抹布朝柜台处一挥给林樾两人指了方向,“得嘞, 这会儿掌柜的刚好在,二位小哥儿请自便。”   “多谢。”   食肆不大, 大堂只有六张桌子,最里面就是柜台, 两人的说话声不小, 此时掌柜的已经停了手里的动作, 等林樾两人走到近前,便问道:“二位小哥儿寻我何事?最近食肆里不招伙计了。”   林樾脚步一顿, 随即笑道:“我们不是来做工的, 是有桩生意想和掌柜的谈谈。”   冯柏一愣, 平时来找他的人不少, 谈生意的自然也有,但都是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男子, 这还是第一次有年轻小哥儿来找他的。   不是他瞧不起人, 这小年轻能谈什么生意?冯柏刚提起的兴趣瞬间淡了, 随口道:“是吗?那小哥儿是想和我谈什么生意?今儿不巧, 手里还有不少活计,长话短说吧。”   林樾面不改色,这掌柜的愿意和他谈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了,他伸手把篮子里的那包点心放在柜台上, 浅笑道:“那就叨扰掌柜了,这是家里做的酸角糕,不值什么钱,送您尝个新鲜。”   林樾说完朝沈凌之使了个眼色, 又往四周看了一眼,才继续道:“可否请掌柜的坐下来谈?”   谈生意嘛,虽说林樾处在下风,但也不好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更显得没气势了。   那边沈凌之朝伙计招了招手,低声道:“劳烦上一壶茶,多谢。”   “好嘞,您稍等。”   冯柏本来是想几句话把林樾打发走,结果自家那没眼力见儿的伙计都要上茶了,再不坐下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小哥儿请,就坐在大堂吧。”   “自然可以,多谢您赏脸。”   等掌柜的端起茶喝了一口,林樾便开口了,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杨记食肆是咱们镇上第一等的食肆,平日里我们走街串巷的时候也多有耳闻,最近正是出菌子的时候,我们也摆了个摊儿,更是听闻您铺子上了新的招牌菜,那些个菌子的做法闻所未闻,多少人都惦记着来尝一顿。”   林樾夸的好听,冯柏自然也听得乐呵,只心里有了猜测,看来这小哥儿想和他谈的生意是和菌子有关了。   果然,林樾又开口了,   “我家是附近临水村的,村子小,但后山出的菌子种类和数量都不少,每天收的菌子加起来有个四十来斤,也是赶巧了,我们摆摊的时候遇见过您铺子里的大师傅去采买菌子,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想问问掌柜的可需要固定供应菌子,数量和价钱咱们都能再商量,但菌子的质量肯定能保证。”   冯柏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一来每年出菌子的时间也就个把月,二来菌子实在容易坏,每天都得采买新鲜的,找一个供应的商贩并不比直接去菜市上买方便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买菌子的是我家的大师傅?”   林樾朝后头看了一眼,笑容真挚,“您家的招牌菜出名,连带着做菜的师傅也有名气,摆摊的时候大家都爱谈论这个,都想着有余钱了来下馆子,我在旁边也听了一耳朵,而且昨日我摊子上的青头菌和奶浆菌新鲜,您家大师傅从我那买了几斤。”   冯柏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看来你那儿的菌子是不错,老赵买菜可挑着呢,一般的他都看不上。”   林樾谦虚道:“您谬赞了,只是这菌子就是吃个新鲜,卖不完的自然不能留到第二天。”   冯柏也没说信不信,只道:“这菌子嘛,没见着之前要说多好我也不信,这样,明儿巳时末,你带着菌子来,要是合适,以后就从你这采买,要是瞧着不行,这桩生意便罢了。”   林樾心中一喜,不过片刻便冷静下来,这话好像答应了,实则一句准话都没有,看来还有得磨。   “多谢掌柜的,明儿我一定准时来,不知您是要一些什么菌子?是只要青头菌和奶浆菌还是别的也要?大概要多少斤?还有这价钱,趁今日得闲,劳烦掌柜的费些功夫,咱们今儿定下来,以免明儿影响您生意。”   不得不说,林樾猜对了,冯柏还真没重视这个事儿,不过随口应承一句,要不是林樾说话快,这会儿他该起身走了。   “你这小哥儿还真是个急性子啊,做生意这么急可不好。”   林樾面露赧然,“谢掌柜的教导,实在是没经过事儿,不像掌柜的您见多识广,从容不迫。”   “哈哈哈,你这口才,我看摆摊可是屈才了,罢了罢了,那就定吧。”   冯柏快速回想了一下后厨师傅每日采买的量和近期食肆里的客流,不紧不慢道:“也不拘什么菌子,总的量大约每日二十来斤,多的时候三十多斤,具体还得看价钱和当天的生意,若是有鸡枞,松茸,干巴菌这些,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这三种菌子量都极少,整个临水村所有人加起来,最多也就捡个几斤,冯掌柜这话倒也可信。   冯柏话音刚落,林樾就开口了,“若是每天最少二十斤,多的不固定,这价钱方面便没法子让太多,到时候剩下的还得去租个摊子卖,这样,每两斤菌子让一文钱,像小骨朵儿的牛肝菌,摆摊我是卖的六文钱一斤,给您就十一文两斤,其他的也一样,您看可行?”   冯柏暗叹一声,这小年轻做生意还有得练啊,哪有一来就报实价的,也就是他良心好,不然怎么也能压个一文两文的。   “小哥儿你喊的实价,我也不与你砍价了,便这样定吧。”   林樾还稳得住,沈凌之已经激动地快不行了,没想到这生意还真成了,卖菌子的时间一腾出来,他们的小吃摊再添个一两种吃食也能忙得过来,说不定还能再加一张桌子。   “掌柜的您大气,多谢您,除了新鲜菌子,我还做了些菌菇酱,您尝尝。”   沈凌之立马从篮子里拿出一坛菌菇酱,把盖子打开后推到冯柏面前。   “小哥儿这是还想卖我一坛菌菇酱?”   林樾一下笑开了,“要不说您是掌柜呢,我这点小心思一下就被您发现了,这酱用的菌子和油都是上好的,再加上秘制配方,味道很是不错,一坛子二十文,不要坛子就十五文,您尝尝值不值。”   冯柏笑着摇了摇头,招呼伙计拿了碗筷,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对面的林樾和沈凌之几乎是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一直到冯柏咽下去,盯着他的目光更灼热了。   冯柏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这酱味道不错,下饭还成,每天也要一坛子吧,不过十五文还是太贵了,十三文吧。”   林樾暗中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带着愁色,“您大方,按理说我也不该这么计较,只是这酱用的菌子都是新鲜的,油也是油坊里打的上等油,并且用量也足,你看这坛子底部都汪着一层油,还有各色调料也不便宜,实在没法让这么多,十四文一坛如何?不过您放心,量保证不少,每天用坛子装了带来,保证满满当当一坛子。”   冯柏看了一眼坛子,又重新拿了双筷子扒拉了一下分量,开口道:“今儿这坛子可还差一点儿才满呢,压得也不够紧实。”   林樾立马保证,“您放心,明儿带来的一定是装满压实的。”   “那成吧,要是哪天这分量少了,或是味道差了,这生意可就到头了。”   林樾笑容满面,答应道:“应当的,应当的,那咱们不如立个契书,像菌子的斤两价钱,酱的分量这些都写上,虽说这生意最多只能做个二十来天,但也得有个凭证才好,这方面您是行家,怎么立听您的。”   冯柏听到这话还挺高兴,是该白纸黑字写清楚,上回采买蔬菜的那家就没写契书,刚开始还好,后头就开始缺斤少两,还好他发现得快,立马就把他们给换了。   但他一时也没接话,无他,他识字不多,平日里算账他会,正儿八经写契书就不行了。   此时,一个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你们这是要写什么?”   三人齐齐抬头,和楼梯上那个年轻哥儿对上了视线。   没等林樾两人反应过来,冯柏已经起身迎上去了,“少东家,您怎么下来了?可是我们扰到您了?我刚才是要和那个小哥儿立个采买的契书。”   随即冯柏言简意赅地把方才和林樾商量的采买事宜复述了一遍。   “闲着无事便下来了,和你们无关,既然遇见了,那这契书我来拟吧。”   冯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眉开眼笑道:“那就多谢少东家了,我这就去拿纸笔。”   “嗯,去吧。”转眼,他已经坐在了方才冯柏坐的位子上。   冯柏弯腰行了个礼,才匆匆去柜台上拿了纸笔,铺纸磨墨。   林樾和沈凌之都是第一次见这架势,脸上的表情都是愣愣的,直到对面的哥儿抬眸看过来,林樾才起身走到冯柏面前,两人一边商量一边口述,由那哥儿执笔立契。   他和冯柏都不约而同加快了商量的语速,不过片刻,契书已经写好了,还是一式两份,两人各自签名按下手印,再抬头,那个年轻哥儿已经上楼了。   林樾虽然好奇,但眼前的事儿更重要,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契书才把它收到篮子里。   临走前还试探地问了一句,“掌柜的,今儿这坛菌菇酱可要?若是您要,今儿这坛只要十三文钱。” 第49章   冯柏被林樾问懵了一瞬,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啊?那也成吧,稍等我让伙计拿个碗来。”   林樾立马将坛子递过去, “没事儿,我不急, 您慢慢来。”   最后林樾揣着十三文钱,和沈凌之一起溜溜达达地往家赶。   天边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未停, 只雨势渐缓, 落在青灰的檐角上也不再溅起水珠。   两人进村后沿着小路去了平日里卖菌子比较多, 人缘也比较好的几家,和他们一一说清楚, 日后收菌子的时间提前到巳时后半个时辰, 又托他们转告其他人, 一连去了六七家, 林樾和沈凌之才回家。   沈家,宋寻春和沈正初都在灶房里, 正等着他们回来, 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宋寻春就从灶房门口探出头, “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先把衣裳换了,湿漉漉的,明儿该着凉了。”   林樾摇了摇头, “娘,不用换衣裳,我们都带着斗笠,蓑衣也厚实, 这会儿身上还是干的,重新换一双草鞋就成。”   “那你们快去,我给你们倒一盆热水,等会儿擦擦脸,再泡个脚。”   “知道了,娘。”   等林樾和沈凌之回到灶房把自己收拾干净,宋寻春才问道:“今儿怎么样?顺利吗?”   林樾点了点头,“顺利,已经和杨记食肆谈成生意了,每天都送二十来斤菌子过去,外加一坛菌菇酱。”   “哎呀,我们樾哥儿真厉害,今晚咱们吃顿好的,一家人高兴高兴。”   沈凌之杵着下巴,提议道:“娘,我们今天能吃肉吗?好几天没吃了。”   宋寻春一挥手,笑着回道:“吃!今年腌的腊猪蹄还没吃,咱们今晚就煮一锅芸豆腊猪蹄。”   沈正初突然起身,低声道:“今儿下雨,河里说不定有鱼,我去看看能不能摸两条鱼回来。”   宋寻春眉头皱起,随即又放开,交代道:“那你小心些,早点儿回来,要是没有就算了。”   沈凌之跟着点头,“爹,您快点儿回来,我现在就去烧火,把猪蹄炖上,你要是回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沈正初摆了摆手,“就你话多,赶紧烧火去。”   沈凌之嘿嘿一笑,躲过他爹伸过来的手,摇头晃脑的地走到灶台前,掏灶生火。   宋寻春也跟着起身,“那我现在就去把猪蹄拿来,今年的猪蹄腌得好,等会儿随便烧一烧就能煮。”   见他们都忙活开了,林樾左顾右盼了一眼,对着沈凌之道:“那我去洗酸角,现在把酸角糕做出来,明儿也好多卖些。”   “哥哥,你快去吧,等你煮酸角的时候我肯定把另一个火也生起来了。”   猪蹄清洗浸泡,放到灶火上烧至表皮焦黄,剁小后再次浸泡,芸豆也需要浸泡一会儿,这样煮的时候更容易熟,泡过的猪蹄焯水去浮沫,和芸豆一起下锅炖煮,煮的时候加几片老姜,两勺酒调味。   沈凌之一直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往里添一根柴,随着灶台里柴火劈里啪啦的声响,锅里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水汽从锅盖的孔隙里冒出,腊猪蹄的香味也溢了出来。   除了腊猪蹄的香味,另一边林樾正在搅拌的酸角也冒出了酸味。   一锅熬好的酸角只能填满一个模具,估摸有三十来块,林樾犹豫了一瞬,又熬了一锅,酸角糕卖相不比南瓜糯米糕,但其特有的酸甜口感也十分诱人,再者镇上的人吃酸角都得靠买,想来酸角糕也能对他们胃口。   林樾做好酸角糕时腊猪蹄还在锅里翻腾,虽然香味越发浓郁,但用筷子戳还是硬的。   “娘,我先把饭煮上,等会儿猪蹄炖熟饭菜也差不多好了。”   此时屋外的雨已经停了,宋寻春舀了两勺糠麸,并一捆切碎的青草正在拌鸡食。   “煮吧,灶台上还有两棵青菜和茄子,你记得洗洗。”   “知道了。”   也不知沈正初是怎么把握时间的,沈凌之刚把猪蹄儿端下来,他就拎着水桶进来了。   林樾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爹你今天怎么摸到这么多鱼?这都够吃两顿了。”   沈正初把桶搁到地上,回道:“今天不是下雨嘛,河水也浑,我去水坝那边捞的。”   “这鱼你们想怎么做?”   林樾扭头看向灶房,问道;“凌之,吃炸小鱼吗?裹一层面糊炸那种。”   “吃吃吃,哥哥你等会儿,我马上来洗鱼。”   林樾摇头,“不用,你炒菜吧,等我洗完刚好来炸鱼。”   沈正初突然开口道:“你俩都歇着吧,这个鱼除了去鳞还得去内脏,我来洗。”   林樾只停顿了一下就答应了,“听您的,爹你洗一半就成,剩下的养着明天换一个做法再吃。”   “晓得了。”   林樾回灶房拿了菜刀递给沈父,就转身回去继续干活了。   等饭菜出锅,沈淮之也回来了。   林樾回头朝他招了招手,就接过沈父手里的小河鱼,又回到灶台前,一边腌鱼,一边道:“凌之,你先端菜盛饭,我炸好鱼就来。”   “知道了,哥哥,我先端过去,等你过来再吃。”   洗干净腌制好的小河鱼,裹上刚调好的面糊,等锅里的油温热后就下锅炸至定型,因为锅里的油放得不多,一次只能炸五六条鱼,林樾分开炸了好几次才炸完,最后再把炸好的鱼全倒进去复炸,这样炸出来的鱼更酥脆,香味也更浓郁。   沈淮之看着桌上的芸豆炖猪蹄,又看向锅里的炸河鱼,疑惑开口:“今天是出去捡钱了吗?还是什么好日子,这都赶上过年了?”   看着他这呆滞的样子,宋寻春和沈凌之直接就笑出声了,连林樾都抽空回头笑了一下,最后还是宋寻春开口,把林樾两人今天做的生意告诉了他。   沈淮之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捡钱,是赚钱啊。   “那是应该庆祝。”   等林樾端着鱼过来,沈淮之就起身盛了一碗猪蹄放在林樾座位上,一本正经道:“小樾你多吃点儿。”   林樾:“……”   哪有这样的,显得他像吃独食一样。   没想到沈凌之紧随其后,林樾手里的鱼刚放到桌上,沈凌之就夹了一筷子放他碗里,“哥哥,吃这个。”   就连宋寻春都给他夹了一筷子茄子,“樾哥儿,今天的茄子也不错,吃吃看。”   林樾下意识看向沈父,沈正初和他对上视线,也没说话,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表情点了点头,给林樾夹了一筷子青菜。   林樾看着面前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碗,心里也满满当当的,好半晌才回过神,嘴角扯起一抹笑,“爹,娘,凌之,你们也吃。”   等依次给他们夹了菜,林樾才给沈淮之也夹了一块猪蹄,小声道:“你也吃。”   今晚的饭菜丰盛,一家人也吃得开心,四个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半锅猪蹄汤,留着明早煮面吃。   今天阴雨绵绵,刚吃过饭,外头天就黑了,手上没什么紧急的活计,几人摸黑洗漱完就各自回屋了。   只有沈淮之早早回屋点了油灯,林樾进去的时候正坐在书桌前温习功课。   像往常一样,林樾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靠在床头想明日的生意,顺便等沈淮之一起睡觉。   油灯昏黄,林樾想着想着便入神了,等沈淮之再回头,林樾已经睡着了,枕着沈淮之的枕头,整个人压着被子斜躺在床榻上。   沈淮之起身想给他拉被子,又怕把他吵醒,想着天气热,一时半会儿不盖被子也不会着凉,又重新坐下,只翻书的速度明显更快了。   良久,沈淮之把近期的课业都温习过一遍,才端着油灯回到床边。   “小樾,醒醒,压着被子了。”   也不知是想叫醒林樾还是不想叫醒,沈淮之的声音柔得快滴水,林樾还在呼呼大睡。   最后,沈淮之动作极轻地弯腰抱起林樾,单手拉开被子把林樾重新放回去,整个过程林樾都没有醒。   沈淮之有些庆幸,但眉眼间又带着一丝失望,最后只能轻叹一声,低头蹭了蹭林樾的头发,抬手揽着怀里的人一起进入梦乡。   次日,晨光熹微,万里无云,林樾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一边挠头一边起身穿衣洗漱。   今早上山捡菌子的只有沈凌之一个人,林樾跟着一起出门后便在山脚等着,遇着人便告知一声今天收菌子的时间提前了,直到太阳升起,上山的人也寥寥无几时才回家。   今天能腾出手卖吃食,林樾就想着多做一些,除了昨晚做的酸角糕,他还打算做一个小米发糕,豌豆凉粉和凉虾也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面筋和凉皮,酸角汁,紫苏水,最少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做完,林樾回家后匆匆洗了手就开始和面磨小米。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等林樾再抬头,太阳已经快到正中了,火辣辣地照着大地,连树叶都蔫巴巴的。   好在点心吃食都做好了,只是还没做调料,林樾也顾不上了,拎上竹筐秤砣就往外跑。   林樾跑到收菌子的地方时那儿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沈凌之正忙前忙后地招呼人。   “樾哥儿,你可算来了,正等你呢。”   林樾急匆匆地把东西放下,语气里带着歉意,“实在对不住婶子,今儿耽搁了,明天一定准时,咱们先称菌子吧。”   沈凌之方才已经让她们排了队,还挨个儿检查了菌子,这会儿林樾只需要称重给钱就成,没多久就称完了。   “哥哥,今天有多少菌子啊?” 第50章   林樾回想了一下给出去的钱, 回道:“总的有四十二斤,咱们今天收菌子提前了半个时辰,不过昨天刚下过雨, 出的菌子也多,量倒是和之前差不多。”   沈凌之点点头, 一脸庆幸,“还好还好, 我还担心菌子不够, 要是第一天卖给食肆数量就不够, 我都怕掌柜的后悔。”   林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走了, 咱们回家收东西, 早点出发。”   回到家, 沈凌之在院子里收拾东西装车,林樾则在灶房准备调料, 等两人忙完手里的活计, 把饭煮上, 便推着车, 锁上院门出去了。   两人刚进镇子便直奔杨记食肆的后门而去,刚过路口就看见冯掌柜在门口等着他们。   林樾立马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歉意,“劳您久等, 明儿我们会再早些。”   冯柏笑着摇摇头,“你们原也没来迟,只是我恰好无事,便在这里等而已, 今天的菌子可好?”   林樾把挑着的竹筐往前一递,笑道。“您瞧,今儿的菌子大多都是小骨朵儿,还有不少鸡油菌,连松茸都有两朵。”   冯柏果然高兴,“这两朵松茸我都要了,东家正好这一口,等会儿我就给他送去,剩下的牛肝菌来八斤,青头菌和奶浆菌各来十斤,鸡油菌全要。”   他一边说一边侧开身子让林樾和沈凌之进去,“走走走,咱们去院子里称,在路上不方便。”   第一次和食肆做生意,林樾称菌子时还借了食肆的秤,两个秤一起称的,并且称的时候还让冯掌柜在一旁看着。   “冯掌柜,菌子一共二百一十一文钱,两朵松茸有三两,算您九文钱,加上十四文钱的菌菇酱,总共二百三十四文。”   听着不少,可如果不算菌菇酱赚的钱,再刨去收菌子的成本,只赚了二十文钱,林樾算账时本来有些嫌少,但再想想,一个成年男子在镇上做一整日工也不过六七十文钱,还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活计,他又觉得收菌子这个生意还是不错的。   因为价钱都是商量好的,林樾算账的时候,冯柏也在心里算了一遍,所以十分利落地给了钱,又指挥后厨的帮厨把菌子送去厨房,才转头看着林樾道:   “林小哥儿,昨儿我们少东家尝了您送的酸角糕十分喜欢,托我问问今儿可还有?若是有让我再买一些。”   林樾喜上心头,立马回道:“有的有的,今儿做了不少,掌柜的,您要多少?”   冯柏一挥手,十分大气地开口:“那就直接来个三十块吧。”   “好嘞,这就给您装上,三文钱两块儿,一共四十五文钱,今儿还做了小米发糕,味道也不错,送您几块儿尝尝。”   沈凌之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但此时林樾话音刚落,他便包好点心递过去了。   “掌柜的,您拿好。”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那就多谢二位小哥儿了,以后若是做了什么新点心,卖菌子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声,我们少东家就好这一口点心,家里的老太太也喜欢。”   林樾连连点头,“应该的,多谢掌柜的给我介绍生意,赶明儿我就琢磨两种新点心,一定让少东家吃得满意。”   “那感情好,明儿还是这个时候,我就在这等你们。”   “掌柜的放心,明天我们一定准时到,时候不早,我们先走一步,不打扰您招待客人了。”   冯柏客套地挽留了一句,便把林樾两人送出门了。   今天他们出来得早,两人都没吃午饭,走到租的摊子前,林樾便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递给沈凌之,“这会儿没什么客人来,你去逛逛顺带买点儿吃的,我记得上回你说想吃烧饼,但那天忙就没有买,今天正好补上,咱们午饭就吃烧饼。”   沈凌之后退一步,低声道:“哥哥,我们吃凉粉吧,还有面筋也好吃,不吃烧饼了。”   林樾一把拉过他的手把钱塞过去,“这怎么能一样?别的不说,烧饼里有肉,凉粉里可没有,快些去,等你回来我就把摊子支起来了,现在不去,等会儿忙起来该腾不出手了。”   沈凌之这才点头,眯着眼笑道:“那好吧,哥哥,你想吃什么馅儿的烧饼?”   林樾沉吟片刻,回道:“那就吃铺子的招牌梅干菜扣肉饼,再来一个素的。”   “好,那我现在就去。”   约摸一刻钟,沈凌之就跑回来了,“哥哥,快趁热吃,我刚刚尝了一口,可酥脆了,我还买了一个椒盐酥饼,你想尝尝吗?”   “你先吃,我盛两碗凉虾,咱们边吃边喝。”   接近饭点,两人也担心会有客人来,匆匆吃完便开始忙活,今儿是沈凌之守着摊子,林樾带上点心沿街吆喝。   也不知是因为两人来得早,还是其他原因,等林樾吆喝一圈回来,摊子上的十二斤菌子全卖完了。   沈凌之一脸纠结,高兴中又带着一丝忧愁,“哥哥,咱们没有菌子做菌菇酱了。”   林樾脸上带着得意,“今儿收菌子的时候我就想着今天应该能卖完,和她们说好了下午还收五斤菌子,她们都商量好了,每天下午去两个人捡,大家轮着来。”   沈凌之这才放心,拍手道:“哥哥,你可真细心,我刚才都在想要是没有菌子,等会儿我就先回去捡,然后再来接你。”   “那会儿你在忙着招呼她们,没想到也是正常的。”   现在摊子上没有客人,两人便一人捧了一杯紫苏饮,坐在伞下纳凉,喝一口还吆喝一声,“凉粉凉虾凉皮凉面筋,通通三文钱一碗,三文钱一碗!”   “酸角糕、小米发糕,两块只要三文钱,只要三文钱!清凉酸甜的酸角汁、紫苏饮,一文钱一杯,清甜可口的米凉虾,两文钱一杯嘞。”   随着吆喝声,摊子前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这个要一碗凉粉,那个要一杯凉虾,还有紫苏饮和酸角汁难以取舍便各来一杯的,没过多久,摊子上的东西便卖出去了大半。   酉时过半,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林樾和沈凌之也开始收拾摊子,因为在路边,林樾也没敢把钱掏出来数,只大概估算了一下,去除租摊子和租伞的费用,以及菌子和菌菇酱的成本,赚了接近五百文钱。   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铜板,林樾脸上的笑都压不住了,“凌之,咱们快些回家吧。”   沈凌之听说赚了这么多钱也开始紧张了,之前他们生意最好那天也不过才赚三百文钱,还只有一回,今天却赚了五百文,万一路上遇上抢劫的可怎么办?当即应道:“好,我们路上走快些,两刻钟就到家了。”   两人今天回得晚,在半路上就遇到前来接人的沈淮之,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沈淮之看他们这样子,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把今天赚了多少钱告诉沈淮之,见沈淮之也一脸惊讶瞪大眼,两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沈淮之一个人在后头推车。   饭后,宋寻春和沈正初知道这件事儿时也十分惊讶,尤其宋寻春还感慨了一句,“难怪淮之觉得他配不上你,当时我还觉得他是谦虚,现在看都是实话啊。”   林樾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辞,茫然回头,和一脸不自在的沈淮之对上了视线。   他之前真没想通沈淮之为什么在他刚被退亲的时候就上门,甚至还猜测是不是日行一善,怎么听着好像是之前就知道他呢。   林樾凑到宋寻春身边,甜甜地笑道:“娘,真的吗?淮之什么时候说的啊?”   宋寻春刚要开口就被沈淮之打断了,“娘,你别说了,我改天再和小樾说,我们先回房了。”说完急匆匆地拉上林樾就出去了。   此时,屋里屋外都响起了同样揶揄的笑声,尤其是屋外,林樾不仅笑,还凑到沈淮之面前,边走边问:“娘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觉得配不上我啊?难道你之前就认识我了吗?但我们并没有说过话啊……”   两人前后脚走进卧房,门关上的刹那,沈淮之就抬手贴上了林樾的唇,四目相对,林樾不由自主地屏息,随即低下了头。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白天就如此贴近,沈淮之看着眼前轻颤的睫毛,眼里满是温柔与纵容,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最终沈淮之还是后退了一步,但手依然放在林樾脸上,嗓音低沉而轻缓,“是担心配不上你,怕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现在还是担心,担心我是个无用的书生,只能拖你后腿,没法帮你的忙。”   林樾想说话,但沈淮之的手还在他脸上,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成亲过日子,怎么能说谁拖谁的后腿呢?再者,沈淮之又没有游手好闲。   良久,沈淮之才放开林樾,本想拉着他一起去书桌那边,但林樾一个转身就跑出去了。   而跑出门的林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觉得气氛有点焦灼,再待下去他要脸红了。   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林樾才踏进灶房,今天赚的钱还没给宋寻春呢,之前赚的都是给的三分之一,但也不固定,多几文少几文也是有的,今晚林樾给的便是一百六十文。   “娘,这是今天赚的钱,您收着。”   宋寻春只拿了一半,柔声道:“之前说的三分之一,但没想到我们樾哥儿这么厉害,一天能赚那么多钱,我和你爹都觉得不能收这么多,收一半就足够家用和买那些米面豆子了,剩下的你自己攒着。” 第51章   林樾迟疑了一瞬, 手里多些钱自然是好,但商量好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娘,三分之一也没多少, 今天是生意好,明天许就没有这么多了, 到时候不够用可怎么是好?”   宋寻春摇摇头,“我和你们爹手里还有些积蓄, 家里卖粮的钱也在我们收着, 怎么会不够花, 你们平日里去镇上,万一遇到想买的东西, 手里没有余钱可不行, 就这么定了。”   林樾还想再说, 宋寻春已经起身忙活去了, 连沈正初都起身走了,临走前只交代了一句, “听你们娘的, 自己收着。”   林樾只能转头看沈凌之, 结果沈凌之也连连摆手, “哥哥,你别看我,这些天你每天都给我钱,我都攒了几十文了。”   林樾也不是纠结的性子, 见他们都这么说,便将钱收起来了。   摆摊二十来天,赚的钱去除成本,也有三千多文钱, 梳妆台上的抽屉早就装不下了,林樾特地选了一个陶罐放在床底,差不多也快满了,他早就盘算着陶罐装满那天就去镇上的钱庄把铜钱换成银子,现在看来再有两天就满了。   到时候就换整三两银子,剩下的林樾计划用来添置一些东西,比如糯米、红糖、冰糖这些做点心必备的材料,再把家里刚做好的半匹麻布送去染坊染色,等忙完秋收就可以做冬衣了。   粗略想了一下接下来要干的事儿,林樾就起身出去了,今儿答应了掌柜的要做两种新鲜点心,今晚得先试做一次,尝尝味道。   虽说距离立秋只有几日了,但天气依旧炎热,林樾今儿琢磨了一下午,才定下来第一种点心,薄荷蒸糕。   薄荷清凉微辣的口感堪称夏日解暑必备,单吃有些呛人,但做配菜就很不错,比如薄荷炸排骨,薄荷炒蛋,林樾都很喜欢,还能泡薄荷水,淡淡的薄荷香,比杨梅汤还要解渴。   林樾出了院子就直奔河边,在路边摘了几朵蝶豆花才转身回家,随后又去菜地掐了一把薄荷嫩叶,在院子里顺手洗干净才回灶房。   今天要做的薄荷蒸糕得先熬薄荷糖浆,薄荷洗净后沥干水分,去杆留叶备用,锅里加入□□糖和水,小火熬化至冒泡,倒入薄荷叶和蝶豆花搅拌片刻即可,熬好的薄荷糖浆浸泡放凉后再把薄荷叶和蝶豆花捞出来。   只放薄荷叶熬出来的糖浆颜色呈深绿色,看着不太好看,蝶豆花泡水则是蓝色,林樾便加了几朵蝶豆花进去,这样熬出来的糖浆就是青绿色的。   看着这个颜色,林樾十分心动,也不知道染坊有没有这个颜色,要是有,今年他就要做一身青绿色的衣裳,留着明年夏天穿着去看荷花。   想到这林樾轻叹了一声,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忙,愣是没腾出空去看荷花,明年他一定要去!   等薄荷糖浆晾凉的功夫林樾开始准备别的东西,粘米粉,糯米粉和磨好的糖粉混合均匀,薄荷糖浆兑水,少量多次加进去搅拌,等米粉结块就可以了,再用手把结块的米粉搓散成沙粒状,过筛,这样粉质会更细腻,此时的米粉已经是淡淡的青绿色了。   蒸笼里铺上蒸布,再放上模具,这次林樾用的模具是四块木板拼接的,没有底,支在蒸布上正好,随后把米粉倒进去,用薄木块轻轻铺平,再用刀切成块状,盖上蒸布,上锅蒸熟。   另一种点心林樾也想好了,家里东西不多,但南瓜还有好几个,正好拿来做南瓜松糕,蒸熟的南瓜压成泥和粘米粉混合,加糖粉调味,混合成粗面粉状就可以过筛上锅蒸了,做法和薄荷蒸糕一样。   因为做法简单,所以林樾今晚并没有做。   约莫两刻钟,锅里的薄荷蒸糕熟了,林樾连着蒸笼一起端下来,又拎了一壶水放在灶上,这才招呼沈凌之他们,“凌之,快来尝尝今天新做的点心。”   沈凌之正在院子里扫地,一听到林樾叫他就把扫帚一扔,“来了来了!”   看到桌上的点心,沈凌之眼前一亮,“哥哥,这个点心怎么是青绿色的?看着就好吃。”   “加了薄荷做的,你先尝尝好不好吃,我去叫爹娘。”   “好。”   林樾装了几块点心放在碟子里送到卧房,搁在沈淮之手边,然后没等沈淮之说话就转身跑了,隐约还听到了一声轻笑,林樾哼了一声就大踏步回了灶房。   沈凌之正吃得津津有味,“哥哥,今天这个点心吃起来凉凉的,颜色还好看,肯定很多人喜欢。”   沈正初也点头夸了一句,只宋寻春眉头微皱。   林樾疑惑道:“娘,是吃着不合口味吗?”   宋寻春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又细细回味了一下,才开口道:“这个口感要清淡一些,还有薄荷的清凉,只是我更喜欢香甜口的。”   林樾点点头,确实有很多人不喜欢吃薄荷,“娘,等栗子成熟给您做栗子糕吃,那个也是香甜口的,想来您应该会喜欢。”   宋寻春先是摇头,后又一顿,想起林樾之前和他们说的话,便开口道:“那我等着,等中秋前后板栗成熟我和你们爹去摘,到时候你做了点心再送一些去给亲家尝尝。”   “那我到时候多做一些,也送一碟子去给奶奶。”   一家人吃过点心又说了会儿话,屋里便昏暗起来,各自洗漱回屋歇息了。   林樾总觉得面对沈淮之有些不自在,进屋就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哗一下拉开被子躺下了。   沈淮之摇了摇头,也没逼他,径直熄了灯也躺上去了,怕林樾害羞,他还特地往外挪了一些,两人第一次没挨着睡,中间甚至还能再躺一个人。   林樾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是手脚伸展开占据一整张床,后来和沈淮之一起,手脚就伸展不开了,沈淮之还要揽着他,但习惯了也还好,每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今晚沈淮之没挨着他,手脚倒是能伸开,反而还睡不着了,辗转反侧许久,等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林樾才往外挪了一点。   林樾本来还想再挪一下,沈淮之突然一个翻身搂住了他,林樾一下子屏住呼吸,这会儿要是沈淮之醒着,那也太难为情了吧!   万幸,沈淮之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习惯性地搂了他一把。   夜色渐深,林樾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睡着了。   翌日,林樾正在灶房里做点心,突然听到屋外的喊叫声。   随即沈凌之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哥哥,我今天捡到了鸡枞,估摸有一斤呢。”   “是吗?哇,这两朵够大的,看着得有一两多。”   沈凌之嘿嘿一笑,“这朵就在路边,我一下就发现了,倒是几朵小的,是我从土里刨出来的。”   林樾也跟着笑,夸道:“鸡枞难得,难为你能捡到,今天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沈凌之脸上满是纠结,良久才开口道:“哥哥,不然别卖了吧,今年我们还没吃过鸡枞呢,而且也不缺这十来文钱。”   说完沈凌之自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都能说出十文钱不多这种话了,果然还是得手里有钱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林樾就点头了,“你捡的菌子自然你说了算,只是咱们马上就得出去,菌子放到晚上该坏了,也没法儿和娘说让她中午就做,不然这样,先把鸡枞炒了,咱们再去镇上。”   沈凌之摆了摆手,“哥哥,不用这么麻烦,连根插在土里就好,咱们下午回来再做。”   菌子插在土里确实会坏得慢一些,林樾便催促道:“那你先去菜地里挖点儿土,等我把手里的点心做好,咱们快些出发,早点卖完,早点回来。”   “知道了,哥哥,我这就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各自忙完,又去村子后头收了菌子,这才推着车往镇上赶。   今天林樾做的点心是薄荷蒸糕和南瓜松糕,饮子是酸角汁,吃食则是豌豆凉粉和荞凉粉。   荞凉粉是用苦荞面做的,做法和豌豆凉粉几乎一模一样,但做出来的荞凉粉是灰白色的,口感要更清淡,林樾最喜欢的吃法就是荞凉粉和豌豆凉粉各一半,搭配多多的油辣子和酸汤,吃起来清爽,又酸辣开胃,他一次能吃两碗。   去镇上的路是走惯了的,两人没多久就来到杨记食肆后门,冯掌柜还是站在老位置等着他们,见林樾做了新点心,果然十分满意。   他先各买了一块尝了,才拍板道:“薄荷蒸糕来三十块,南瓜松糕二十块,也不必包起来了,我让伙计拿食盒出来。”   林樾和沈凌之都很高兴,今早一共做了四十五块薄荷蒸糕,这就去了三分之二,南瓜松糕更是去了一半,早知道冯掌柜要这么多,林樾就多做一些了。   “林小哥儿,一共七十五文钱,你数数。”   方才冯掌柜数钱的时候,林樾也跟着数了,这会儿只扫了一眼,便开口道:“正好,多谢冯掌柜。”   卖完点心,接下来是菌子,冯掌柜要的量和昨天几乎一样,林樾又赚了二十多文,心中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   临走前,冯掌柜还叮嘱道:“下回要是做了新点心,记得跟我说一声,差不多两三日便会要一回。”   这样的大生意林樾自然不会错过,当即便笑着点头:“我一定记得,多谢掌柜的照顾生意了。”   冯柏摆了摆手,“是小哥儿做点心的手艺好,吃了一回就惦记下一回啊。”   林樾谦虚了几句,才和掌柜的告辞离开。   还是相同的地方,从前天开始,林樾就长租了这个摊子,一次租一旬,有了固定的摊位,也能多拉一些回头客。   今天的生意没有昨天那么好,但林樾今天做的吃食数量也没有昨天那么多,倒也顺利卖完了。   接下来数日,林樾和沈凌之都是如此,早起做吃食,收菌子,来镇上摆摊,一直到菌子几乎不出了,林樾把手里最后两坛菌菇酱卖出去,今年的菌子生意便告一段落了,此时已是七月上旬。   眼看就是立秋,入秋后天气就会慢慢凉下来,林樾和宋寻春之前就打算买些鸡鸭,七月底秋收的时候正合适,秕谷糠麸都多,拿来喂鸡鸭正好。   有了要花钱的地方,林樾赚钱的动力也更足了,之前赚的四千多文钱林樾在钱庄换了四两银子,剩下的又在染坊花了几十文。   可惜没有林樾之前惦记的青绿色,他便选了蛋青色,像青鸭蛋壳一样的颜色,做成衣裳也十分鲜嫩,到时候他和沈凌之一人一件,剩下的布料则染的靛蓝色,沈淮之和沈家父母穿都合适。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林樾的小吃摊上也多了新的吃食。 第52章   小吃摊上本来只有凉粉凉皮面筋一类的吃食, 刚开始因为天气热,林樾调的调料味道又好,加起来一天能卖出去几十碗, 卖的时间一长,每天能卖出去的量就渐渐少了, 三文钱一碗的凉粉,虽说价钱不算贵, 但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吃得起的也不会天天吃。   眼看卖出去的量少了, 林樾就开始琢磨新的吃食,刚开始只卖凉的是因为带炉子不方便, 但现在有了固定的摊位, 每天早上去镇上也是用推车装东西, 林樾便决定开始卖热食。   他也不贪心, 最开始只加了一种,那就是苦荞饼, 苦荞面, 少许白面和老面引子, 清水, 糖粉,搅拌成面糊,发酵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最后再加一个鸡蛋进去调味。   锅底刷一层薄油, 一勺面糊倒进去摊成饼,煎到冒泡就可以翻面继续煎,煎好的苦荞饼表面焦黄,因为林樾加的糖不多, 所以吃起来微苦,整体是苦荞本身的味道,嚼起来会有回甜,相对来说比苦荞糕要好吃,应该是放了油和鸡蛋的缘故。   一个饼只比林樾的手心稍大些,所以林樾卖的也便宜,一个饼一文钱,许多在摊子上吃凉粉的都会顺带来一个,一碗粉一个饼,刚好能吃饱。   镇上条件好的人家几乎不会吃荞面,因此林樾的苦荞饼也很受欢迎,尤其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中午出来遛弯的时候就买一个,也算忆苦思甜了。   有了炉子和锅,能做的吃食又何止苦荞饼一种,进入七月,立秋将近,林樾又做了新的饼,都是在家里就调成面糊带去镇上,边烙边卖。   有小葱鸡蛋饼,荠菜鸡蛋饼这些咸口的,不过面粉价钱本来就不便宜,所以林樾放的鸡蛋不多,一天小半桶面糊,每种面糊里就加两个鸡蛋。   还有单纯的鸡蛋饼,和甜口的面糊小糖饼,因为是纯麦面的,所以这些价钱就略贵,两文钱一个。   自从开始烙饼,小吃摊前的小孩儿也越来越多,还有些急性子的小孩儿,林樾和沈凌之还没到镇上,他们就在摊位上蹲守了,一见林樾两人就立马冲过去,叽叽喳喳地喊,   “哥哥,今天是什么饼啊?”   “有小葱鸡蛋饼吗?我和我娘都爱吃这个!”   “哥哥,哥哥,我是第一个来的,先卖给我!”   ……   林樾和沈凌之两个人都被包围了,只能分出一个人把小孩儿带到一边,剩下那个迅速把摊子支起来,拎出面糊就开始烙饼。   林樾烙饼的间隙还得抽空先问一句,“今天的小饼是小葱鸡蛋饼和面糊小糖饼,你们还要吗?要的话就和那个哥哥说。”   “我要三个面糊小糖饼,我一个,爹爹一个,娘亲一个。”   这是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儿,也是小吃摊第一次出现烙饼时就来的老顾客,除了第一次是和她娘一起来的,后面就是自己一个人拿着小荷包来,虽然不是天天来,但三五天总会来一回,也是林樾记住的第一个小孩儿。   “好嘞,这就给你做,你稍微退后一些,小心烫着。”   一锅可以烙四个饼,听到小女孩只要三个,后面的一个小哥儿立马探出头,“林哥哥,我也要一个面糊小糖饼!”   “好,这就给你做,先等等啊。”   等一群小孩儿买完饼高高兴兴地走了,两人才腾出手收拾摊子,各种吃食各放一块在显眼的地方,随后才开始吆喝。   小吃摊上多了要现做的饼,两人也没法去沿街吆喝了,只能在摊子周围转悠,一来客人就立马回去忙活。   进入七月中旬,两人的摆摊生活就暂停了,地里的荞麦和高粱都熟了,宋寻春早早把院子收拾干净,竹席子也清理打扫并晾晒了大半天,就等晒荞麦了。   天刚蒙蒙亮,一家五口就吃了早饭,沈淮之依旧是去私塾,临走前叮嘱道:“娘,我今天会提前半个时辰回来,你们割完荞麦就搁在地里,我回来去背。”   又对林樾小声道:“割荞麦容易腰疼,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割不完的我晚上回来割。”   林樾也没说答不答应,只说晓得了,便催促沈淮之快些出门,再耽搁该迟到了。   宋寻春正在洗碗,也没注意他俩嘀咕什么,只看着沈淮之道:“不用提前,家里种的荞麦不多,我们一天就能干完去,荞麦也不重,没几趟就能背完。”   “娘,我昨儿就和老师说了,你们割完就歇会儿,现在天黑的晚,我下学回来去背也来得及。”   宋寻春懒得和他掰扯,摆手道:“快别啰嗦了,赶紧去私塾,晚上要是没干完你再去。”   沈淮之被嫌弃习惯了,也不再说话,抚了一下林樾的肩头便出去了。   几乎是沈淮之前脚出门,后脚宋寻春几人就背着竹筐,拿上镰刀也出去了。   沈家的地不多,苞谷大豆种了两亩,现在正是能吃的时候,荞麦也种了两亩,荞麦地和苞谷地紧挨着,刚到地里林樾就瞧见另一侧嫩绿的苞米,扭头就问,“娘,咱们晚上掰几个苞米回家煮了吃吧。”   宋寻春一拍大腿,“我就说我昨天忘了什么,原来是掰苞米,多掰几个,晚上吃过饭还能烤着吃。”   林樾点点头,又提议道:“还能烙玉米饼吃,味道也好。”   在林樾嫁到沈家之前,沈家的饭桌上几乎没出现过饼,像苞谷荞麦这些都是煮杂粮粥吃,唯独小麦粉能做出一点花样,除了面条,还有包子馒头,面汤麦饭等。   宋寻春是个爱吃饼的,当即就答应了,“吃,今儿忙活一天了,樾哥儿你明天再烙吧,到时候多烙几个,我送一些给你们奶奶。”   沈凌之又比宋寻春更爱吃些,立马挥手道:“哥哥,我给你打下手,烧火洗锅我都能干。”   林樾笑着回道:“那晚上回去的时候多掰几个,明天中午就做。”   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就拿上镰刀各自忙活去了。   荞麦相对于小麦要更加低矮,但收割的方式是一样的,左手握住一把荞,右手持镰刀从根部割断,割下来的荞麦暂时堆在地沟来,整整齐齐的一排,等割完再把荞麦捆起来背回家。   林樾也是干活的熟手了,但割荞麦的速度依然赶不上宋寻春和沈正初,只能和沈凌之一起从另一侧割。   家里的镰刀都是头天沈正初刚磨过的,一镰刀下去就能隔断一把荞麦,省了不少力气,只是连续的弯腰再起身,起身再弯腰,也十分累人。   林樾和沈凌之都许久不下地了,刚割一个时辰就开始腰疼,但对面的沈家父母吭哧吭哧地就没停过,他们也不好意思停下休息,只是割一会儿就站着揉会腰,再活动一下双手又继续割。   随着太阳冉冉升起的是一把又一把放倒的荞麦,还有从额头到后背,大滴大滴往下滴的汗水,林樾出门时带的帕子,没到中午已经湿透又拧干好几回了。   地里一排又一排的荞麦,看着多,但一株荞麦上只结十几个穗,一个穗结几粒荞麦,一株荞麦也收不了一捧,一亩地也就能收个一百多斤,堪堪一麻袋而已。   时近中午,宋寻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一看太阳快到正中了,便招呼道:“樾哥儿,凌之,歇会儿,咱们先吃个饭再接着割。”   林樾和沈凌之就在相邻的地沟里,闻言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虽说干了这么多年农活,小时候还不会走就被爹娘背着下地,睡着了就寻一个阴凉的地方铺上席子放下继续睡,等会走路了,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捡麦穗,捡稻穗,再大一些就拎着自己的小竹筐施肥,装苞米,后来就像大人一样干活儿了。   但毕竟还不到二十岁,即便成家了,上头还有长辈顶着,依然没法像大人一样,再苦再累也能熬着,虽然不会偷懒,但能多歇一会儿还是会高兴。   今天的早饭是杂面馒头和包子,昨晚睡前揉的面,今儿林樾一起来就和宋寻春一起包包子满满当当蒸了两锅。   包子除了素的土豆丝馅,酸菜馅,白菜馅,还有荤的酸菜肉沫,韭菜鸡蛋,也算得上丰富,这会儿虽然凉了,但味道依然很好。   除了吃的,还有一葫芦浆水,和今早烧开又放凉的温开水,这也算是林樾来之后养成的习惯之一,能喝热水就喝热水。   一家四口坐在地头,边吃边喝,歇够了还和对面那块地里同样在吃午饭的村人唠了会儿嗑,又重新戴上草帽,拿上镰刀继续干活。   虽说入秋了,但白天依旧很热,如果说早上是大滴大滴的汗水,那下午就是汗如雨下,绕是林樾是不怎么出汗的体质,这会儿也是前胸后背都湿透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申正,地里的荞麦终于割得七七八八,宋寻春接着割荞麦,林樾和沈凌之开始装筐,因为荞麦相对较轻,每筐都压得结结实实的,装满后就由沈正初背回家。   林樾和沈凌之也开始背,他俩的竹筐相对较小一些,但因为压得实,又是平地,一个人根本背不起来,还得另一个从背后推一把竹筐,前面坐地上那个人才能起来。   沈家的地在半山腰的位置,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往下,手里还杵着一根木棍,生怕摔了。   两人刚到山脚,沈正初就过来了,一脸严肃,“你们俩怎么也不少背些,别再压着。” 第53章   沈凌之深吸了一口气, 急促道:“爹,我娘又装满一筐了,正等你呢, 爹我不和你说了,不行了, 我得赶紧回去卸下来,背不动了。”   沈正初急忙上前一步, “那还等什么, 先把筐放地上, 我背回去,樾哥儿, 你也快放下。”   沈正初说话的功夫, 林樾两人已经大踏步绕开了, 只有沈凌之的声音远远传来, “爹,你快去吧, 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哎, 你们别走那么快, 小心摔了。”   “知道了!”   林樾和沈凌之拐过弯脚步就慢下来了, 没法子,本来割了一天荞麦就腰疼,这会儿背的又重,实在走不动了。   刚进院门, 两人“哐当”一下就把竹筐放地上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靠着竹筐呼呼喘气,好半晌才直起身。   林樾解开竹筐上的麻绳就开始卸荞麦, 最上头的还好,用手一扒就出来了,但筐里的压得太结实,愣是掏了好半天才掏出来。   匆匆回灶房喝了口水,两人也不敢再耽搁,荞麦还全在地里,再耽搁天黑前就真的没法儿背完了。   万一今晚下雨,没背完的荞麦就要被淋坏了,辛辛苦苦大半年才得了这么一点粮食,要是真的被雨淋了,心都得滴血。   走到半路,林樾就听到后头有人喊他,一回头,果然是沈淮之背着一个大竹筐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过来。   走到近前,还没等说话,沈淮之就先抬手把林樾和沈凌之背后的竹筐都拎下来,随后塞进了自己的筐里。   “我背着,你们歇会儿,上坡路不好走。”   沈凌之当即欢呼,“哥,你真好。”   林樾犹豫了一瞬,也没拒绝沈淮之的好意。   “地里没多少荞麦了,我们能背完的,你就不应该请假,要是耽误了读书就不好了。”   沈淮之摇摇头,“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会耽误的,早点儿干完也能早点休息,你别担心。”   三人到地里的时候,沈正初刚好走到地头,见他们过来,朝沈淮之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林樾和沈凌之,叮嘱道:“你们俩别背太多,不差这点儿。”随后就径直走了。   时候不早,宋寻春也没啰嗦,让沈淮之把刚装好的那一筐背走,接过空竹筐又开始装,林樾和沈凌之也上前帮忙,等筐都装满后才各自背上一筐往家赶。   青山如黛,暮色四合,村子里陆续有人家已经点上了油灯,沈家一行人才把地里的荞麦全部背回家。   但依然不能休息,除了一开始背的那两筐荞麦摊开晒了,后面的都是随意堆在院子里,现在还得收拾。   看着累得直喘气的林樾和沈凌之,宋寻春轻叹了一声,“你俩坐着歇会儿,等我做好晚饭再叫你们。”   两人这会儿都是直接坐在地上,林樾一下子愣是没能站起来,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缓缓道:“娘,你也歇会儿,等我喘口气儿,我去做饭,今天有些晚了,咱们吃个焖饭吧,省得麻烦。”   沈凌之也摇摇晃晃地抬起手,“我去帮忙烧火。”   还有活计在等着,宋寻春想了想也没拒绝,“那成,你们歇会儿再去做饭,等明儿你们再好好歇歇,不用跟我们下地了。”   是的,收完荞麦也不能休息,荞麦地里残留的麦茬明日就得趁早处理焚烧,紧接着就要开始收高粱,等院子里的荞麦晒干,脱粒后就得立马晒高粱。   宋寻春拿了耙子就开始收院子里的荞麦,一翻就尘土飞扬,林樾和沈凌之也坐不住了,互相搀扶了一把站起身,一人去后院拿柴火,一人去灶房淘米洗菜。   今晚林樾就做了一个腊肠焖饭,怕吃着噎嗓子,又煮了个白菜汤,还有白天掰的苞米,也来不及做饼子,只能直接水煮,等一家人坐上饭桌,外头已经黑透了。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漱完,林樾去灶房准备午饭,一会儿得送去地里,沈凌之则摸了竹席,触感温热,随后就拿着耙子,把昨晚收起来的荞麦重新翻出来继续晾晒。   晌午,一家四口仍然是在地头吃的午饭。   沈淮之只请了两日假,一日背荞麦,一日背高粱,后续的晾晒扬场都是林樾几人干的。   这一忙就是四五天,万幸这几日天都是艳阳天,唯有最后一天是个阴天,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下雨把好不容易晒干的高粱给打湿了。   等忙完地里的活计,林樾和沈凌之又开始摆摊了,这回还加了一个新鲜苞谷做的饼子,苞米磨成浆,加入糯米面和糖拌匀成面糊就可以了。   这个饼受欢迎的程度堪比鸡蛋饼,但只卖了三天就停了,一是苞谷有些硬了,二是磨苞谷十分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都能烙两锅饼了。   不过林樾也琢磨出了新的东西,一个鸡蛋半桶小麦面糊,烙出来的饼再包上酸辣土豆丝炒肉丝,一个饼能卖三文钱。   这天一早,除了沈淮之照常去了私塾,其他人都在家里,地里暂时没什么紧急的活计,宋寻春便打算跟着林樾两人一起去镇上摆摊。   林樾听后十分惊喜,笑道:“那我们今天多做一些吃食和糕点,除了在摊子上卖,我和凌之再换着去街上转转,肯定能多卖出去一些。”   宋寻春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担心给他们添乱,“那我到时候就跟着你们,帮着收拾桌子洗碗什么的,你们也能歇口气。”   沈正初每年得空的时候就爱去河里捞鱼,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捞到,但就是爱去,今天他也是这么打算的,等宋寻春母子三人去镇上,他就先去山上砍柴,回来就去捞鱼。   沈凌之正忙着调面糊,听完立马接话道:“爹,我觉得你今天肯定能捞到大鱼,要是捞到,咱们晚上就买块豆腐,回来炖鱼汤喝吧。”   宋寻春横了他一眼,“你就惦记着吃。”   但只停顿了片刻,她就开口了,“上回樾哥儿做的炸小鱼吃着也好,捞到小的也不错。”   沈凌之皱着鼻子,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娘,愣是把宋寻春都看得不自在了。   沈正初就像没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自顾自道:“要是你们到家我还没回来不用等我吃饭,我估摸白天捞不到什么鱼,还是得等晚上。”   宋寻春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来人了。   “堂哥,堂嫂,你们在家吗?”   这声音听着不太熟悉,宋寻春和沈正初四目相对,明显都没想起来是谁,灶台前的林樾和沈凌之更是茫然。   此时沈家灶房里有些乱糟糟的,桌上是刚做好的凉粉,面筋和凉皮,还有刚蒸熟的面条,是预备着做凉面的,灶台前则是几个木桶,里头都是刚调好的面糊。   “你们坐着吧,我去瞧瞧是谁,等会儿要是进来就直接去堂屋,省得收拾灶房。”宋寻春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宋寻春拉开院门,看着门外一身布衣的夫郎,眉头一皱,脑子里回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堂弟,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来人叫沈方初,是沈正初隔了好几房的堂弟,宋寻春嫁过来没两年他就嫁出去了,宋寻春隐约记得他是嫁到清溪村了。   见他突然来家里,宋寻春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两家人并不十分相熟,以前他们没分家的时候,沈方初一家倒是常来家里,沈方初的爹和沈爷爷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脾性像极了,都是偏心眼儿,不过沈爷爷偏心的是大儿子沈德初,沈方初的爹偏心的是小儿子,也就是沈方初,因此,沈方初和沈德初关系也更亲近一些。   沈方初上前就拉着宋寻春的手臂,笑道:“没事儿就不能来找嫂子吗?”   这话说得,宋寻春自然不能应,只轻笑了一声,“哪里的话,上回见你还是去年在大哥家里的时候,这不是有些突然吗?你来我和你堂哥都高兴。”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两句,宋寻春就把沈方初迎进去了,路过灶房朝里头喊了一声,“凌之,倒两杯水过来。”   “知道了,娘,马上就来。”   沈方初也不说他是为什么来,就和宋寻春东拉西扯了一通,一会儿回忆从前,一会儿又夸沈淮之有出息,娶的夫郎也好。   “嫂子,不是我说,你家这儿夫娶得是真不错,上回我去镇上碰巧见他们摆摊,那生意做的真是没话说。”   宋寻春笑得矜持,但话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劳你夸他,他们那生意也是小打小闹的,赚不了几个钱,就是农闲做着玩儿。”   说话间,沈凌之端着水进来了。   杯子刚放下,沈凌之就被沈方初拉住了,“哎哟,不过一年不见,凌哥儿就这么大了,嫂子好福气,上门说亲的该踏破门槛了吧。”   宋寻春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转瞬就消失了,含笑道:“没有的事儿,凌之还小呢,我和他爹都想着多留他两年。”   说到亲事,沈凌之哪好还留在这里,当即就想挣脱开,没想到沈方初拉他拉得紧,硬是没挣开。   沈方初拍了拍沈凌之的手臂,又扭头看向宋寻春,笑逐颜开道:“嫂子,不瞒你说,我今日来确实是有事儿要和你们说。”   宋寻春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八成是要问凌之的亲事,她立马拉过沈凌之,交代道:“凌之,去叫你爹,就说娘有事儿找他。”   沈方初这才放开沈凌之的手,笑眯眯地开口,“凌哥儿可别害羞,是好事儿呢,快去吧。”   沈凌之没觉得哪里好,但还是转身去了灶房喊人。 第54章   沈正初刚坐下, 对面沈方初就迫不及待开口了,“堂哥,堂嫂, 我今儿来是受人之托,你们是不知道, 咱们凌哥儿那也是远近闻名的,长得水灵, 又有手艺, 谁不想娶这样的夫郎?”   “我们村那周屠户家, 一打听到我们是亲戚,就立马去了我家, 想让我帮忙问问咱们家是个什么章程?想给凌哥儿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这周家想说的是小儿子, 今年二十岁, 就比我们凌哥儿大一点儿, 要我说大一点儿好,年纪大会疼人, 小周也是个俊后生, 还有一门杀猪劁猪的手艺, 这屠户别的不说, 起码是亏不了嘴啊,而且他家条件也不差,咱们凌哥儿要是嫁过去绝对不会吃苦的。”   宋寻春刚张口想说话,就被沈方初打断了, “堂嫂,咱们这么多年亲戚,你还不知道我吗?凌哥儿要是嫁过去,我肯定会关照他, 保管没有人能欺负他,这不比去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啊?”   宋寻春:这不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嘛。   “劳你惦记了,我们凌之还小,至少今年是不会考虑他的亲事的,那周家儿郎都二十了,可不能耽搁他。”   宋寻春说得委婉,实则就是拒绝了。   然而沈方初就像没听懂一样,自顾自地接道:“也不是说今年就要成亲,咱们先定下来,明年再成亲也成啊,这定了亲,周家那小子也有紧迫感,肯定会努力挣钱攒聘礼,等明年凌哥儿嫁过去,这日子不就越过越好了吗?”   宋寻春眉头一跳,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她扭头看沈正初,结果沈正初愣是没搭茬,就这样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   宋寻春:“……”   没法子,宋寻春只能轻推了他一把,他自己的亲戚,还是自己解决吧。   沈正初瞬间坐直,严肃道:“方初,你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不能随便做媒的道理吗?要是成了皆大欢喜,这要是出了问题,多遭埋怨啊!更别说你们还是邻居,要是因为这事儿闹矛盾,岂不是影响你们邻里关系。”   “再说了,这说亲有专门的媒人,找人家帮忙说亲得给钱呢,他们找你不会是想省钱吧?”   沈方初: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还有什么叫为了省钱,人家给他送礼了……咳咳,这个就不用说了。   “堂哥,我这不是好心嘛,这年头想找个有手艺的多难啊,我也是为了凌哥儿好,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沈正初拿过宋寻春的杯子喝了口茶,缓缓道:“知道你是好心,你堂嫂这不是谢过你了吗?堂哥也谢谢你惦记凌哥儿,但这亲事还是算了。”   沈方初硬是想不通这俩人怎么想的,到时候把自己哥儿年纪留大了嫁不出去不就完了?   “堂哥,我可是想着凌哥儿是我侄子才来说亲的,小周在我们村有不少人惦记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沈正初总觉得不对劲,他们可不是这种有好事儿会互相惦记的关系。   “我家凌之没有这种十里八乡都晓得的名声,他周家是从哪里知道的?不会是你说的吧?”   沈方初眼神热切地看着沈正初夫妻俩,“堂哥,堂嫂,你们可别谦虚,我们凌哥儿自个儿有手艺,淮之又是个读书人,想来说亲的肯定不会少,这周家知道凌哥儿多正常啊,再者,我倒是想说我有个待嫁的侄子,但还没找到机会,人家自己就来找我了。”   看他还想再说,沈正初有些不耐烦了,说了要多留凌之几年,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方初,我和你堂嫂都想着多留凌之几年,这门亲事不用说了。”   沈方初急了,“哎,堂哥你别急啊,咱们先见见人,到时候你们肯定会满意的,而且这小周长得也周正,凌哥儿肯定会喜欢的……”   沈正初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我们凌哥儿会喜欢,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行了,我们还要下地,就不多留你了。”   沈方初被气了个仰倒,难怪他以前不喜欢和沈正初夫妇来往,果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恨不得扭头就走,但想着周家送来的礼品,愣是忍住了,勉强笑道:“堂哥你们再考虑考虑,我过两日再来,周家真的不错的。”   沈正初颔首,“晓得了,走吧,我送你。”   沈正初刚把人送出门,灶房里的林樾和沈凌就溜出来了,三步做两步跑到堂屋,尤其是沈凌之,刚进去就一把拉住了宋寻春的衣袖。   “娘,堂叔真的是来给我说亲的吗?我记得他以前从来没来过咱家,都是去大伯家的。”   宋寻春点点头,把方才沈方初说的话挑挑拣拣后简单复述了一遍,隐去了关于周家儿郎样貌的话。   沈凌之嘟起嘴,“娘,我还不想嫁人,我还小呢。”   宋寻春:“乖啊,放心吧,我和你爹都没答应,至少明年才会给你相看。”   林樾听到清溪村就皱了眉头,他记得那个尚文成就是清溪村的,想起那一家子,他现在对整个村子的印象都不太好。   “娘,这么久没来往的人突然来说亲,说的还是一个二十岁的男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不会是收了什么好处吧。”   宋寻春一脸赞同,“我和你们爹也是这么想的,就算那周家小子人真的不错,就凭说亲的是他,这门亲事我们也不会答应。”   林樾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道:“娘,我总觉得这姓周的应该不会太好,不然不会二十岁还没成亲。”   也不怪林樾这么想,他们附近几个村的人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就成亲了,有的甚至十五就成亲了,这突然来了个二十岁的,又不像沈淮之是为了读书才耽搁的。   宋寻春脸色微沉,良久才缓缓道:“应当不会,虽然没什么来往,但大家都是亲戚,不至于做这种事。”   “我看樾哥儿说得有道理,这沈方初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今天这么能忍,肯定有鬼。”   沈正初把人送到门口就关门回来了,踏进堂屋正好听到林樾的话,当即就附和了一句。   宋寻春没料到他们父子俩都是这样想的,当下就急了,“要真是这样,下次他来就不让他进门了!”   林樾摇了摇头,“娘,要是这样无缘无故不让人家进门,显得咱们没理,依我看,咱们先去打听打听这姓周的人品,万一是我们想多了,人家真是好心,那到时候拒绝也要委婉些,要是那姓周的真的不行,等堂叔再来,咱们就直接摊开了说,这样他也就没脸去胡说八道了。”   宋寻春被说服了,“那明天我就去打听打听,清溪村离咱们这儿也不远,应该能打听到。”   沈正初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云初就嫁在那个村子,不然去问问他。”   宋寻春有些诧异,“你终于肯光明正大去看云初了?”   沈正初:“……”   宋寻春见他说不出话,又接着道:“要不是你一直不肯去,沈方初也不会这样就来,这不就是觉得我们不熟悉清溪村嘛。”   “趁现在有个由头,你光明正大去一趟,这慢慢的也就恢复来往了,再不去,过几年你想去都走不动了。”   沈正初被念叨的头都要大了,“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不是,我今天就去。”   宋寻春点点头,又道:“那你去的时候避开些,别撞见沈方初,先在村子里打听打听,到时候要是你开不了口问,就当走个亲戚,等年底再让淮之他们夫夫上门请他回家。”   沈正初前脚放了话,后脚又不敢去了,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没接宋寻春的话茬。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立马提议道:“爹,今天我们做了不少点心,都是甜口的,正好能带一些去看小叔叔,想来小叔叔应该会喜欢的。”   他记得沈凌之说过他和沈淮之小时候都吃过小叔叔买的点心,现在带点心去看正合适,带着吃食,就算到时候沈正初说不出别的,也能围绕吃的多说些话。   沈正初算是被架上去了,支支吾吾半晌,最后还是点头了。   沈凌之立马拉着林樾往外走,“爹,我们这就去包点心,等吃过午饭你就去吧,这样傍晚差不多能回来,到时候你还能去捞鱼。”   沈正初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连宋寻春都起身了,“今天我们娘仨都不在家吃午饭,你自己热一热今早剩的稀饭和馒头,吃完就赶紧去,万一云初下地去了你就碰不上了。”   说完话宋寻春就走了,这会儿她不能在这待着,不然沈正初肯定要反悔。   因为沈方初上门耽搁了一会儿,林樾三人出门时已经有些晚了,菌子的生意虽然做完了,但他们和食肆的掌柜商量好了,每两日就送一回点心过去,尽管不是每次都买,但只要买了就是几十块,林樾去得一向积极。   刚收了荞麦和高粱,林樾今天做的就是荞麦豆沙饼和高粱豆沙饼,味道都不错,就是颜色都偏棕色,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好不好卖。   路上,林樾询问道:“娘,你说爹能打听出来吗?”   宋寻春摇头,“难说,他到底会不会去还两说呢。”   沈正初一向果断,当年说分家就分家了,唯独面对沈云初,因为愧疚,一直不敢面对他。   林樾其实不太能理解沈正初这种心态,但长辈的事儿他也不好说太多,只能道:“那咱们今天先在镇上打听打听,要是没打听到,明天我就推着车去清溪村卖吃食,肯定能成。” 第55章   今日的生意还算顺利, 摊子前人来人往,断断续续有人停下买一个饼或是一碗凉粉,宋寻春因是第一次来, 也不怎么上前招呼客人,就在后头帮忙收拾桌子, 林樾和沈凌之一个烙饼,一个拌粉, 倒也井井有条。   摊子支起来没多久, 林樾就拎起一篮子点心, 扭头招呼道:“娘,凌之, 你们看着摊子, 我先去吆喝一圈。”   沈凌之:“放心吧, 哥哥, 我会看着的。”   几日没来镇上,林樾刚出北门街就遇上个熟客。   “林小哥儿, 几日不见, 你们可算来了, 正惦记你家的凉皮呢。”   林樾微笑着侧开身子, “多谢婶子惦记,实在是这两日家里农忙抽不出空来,今儿还发了点儿黄豆芽,和黄瓜丝一起拌凉皮味道更好, 您可要尝尝?”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瞧瞧,刚好还没吃午饭。”   “那婶子您慢走,我还要去卖点心,就不送您过去了。”   头戴银簪的妇人摆了摆手, “本也不用送,就这么两步路,你忙你的去吧。”   “多谢您体谅。”   林樾去的第一条街仍然是梨花巷,随后才去的其他地方,起初林樾还担心点心的颜色不好看卖不出去,没想到卖得还成,单在梨花巷这条巷子里就卖出去了十块。   出来这一趟除了卖点心,再就是为了打听清溪村周屠户一家,附近几个村子隔得都不算远,但口音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林樾耳朵灵,基本只要开口就能判断出来是哪个村的。   可惜没派上什么用场,因为林樾一直没有遇见清溪村的人。   良久,林樾把整个镇子都转悠了一遍,手里的点心也卖得七七八八了,望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林樾叹了口气,算了,找不着就找不着吧,回去摆摊去。   此时林樾在的位置是南门街,也就是镇口,打定主意后林樾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时不时地吆喝一声,力求回到摊子前就把剩下这几块点心卖完。   “新鲜现做的荞麦红豆饼,香甜细腻,高粱红豆饼,芳香四溢,三文钱两块啦,只要三文钱,两块点心带回家!”   林樾一路走一路喊,中途看见别的货郎还凑过去打量几眼,尤其是卖糕点吃食的,要是人家的摊子货架前没人,他就笑眯眯地凑过去搭话。   林樾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笑起来显得异常乖巧,嘴又甜,倒也没人拒绝他,而且日常做买卖的人几乎都是善谈的,搭上话就能唠。   刚走了两条街,林樾就搭话了一个卖果脯的叔叔,一个卖包子的婶婶,还有一个卖糖果子的姐姐,最后是一个同样卖点心的嬢嬢。   “嬢嬢,你这云片糕怎么卖的?看着就好吃。”   摆摊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见有人过来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熟练地挂上笑,结果是个同行,嘴角的笑立马淡了一丝。   “三文钱一块,小哥儿也是卖点心的?看着有几分眼熟。”   林樾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口音,一听就是清溪村的啊!   他立马扬起一个笑,甜甜地又喊了一声“嬢嬢”,然后才开口道:“我们在北门街街口支了个摊子卖凉粉,许是在那见过。”   周念珍笑着打量了一下林樾,“那个原来是你的摊子啊,我前几天刚去吃过凉皮,还带了一碗面筋呢。”   居然还有过接触?如果说林樾最开始觉得自己能打听到消息的可能性是五成,那么现在至少有八成。   林樾放松不少,试探着问道:“是吗?那咱们可真是有缘,嬢嬢你可是清溪村的?”   “咦?你怎么晓得我是清溪村的?莫非你也是我们村的,但不应该啊,没听说我们村最近有什么喜事。”   林樾见她疑惑地快要挠头了,连忙道:“我不是清溪村的,是附近榆水村的,只是听着嬢嬢你的口音像清溪村那儿的,这才多嘴问了一句。”   周念珍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出现笑容,“我还以为是我漏了哪家的席没去呢,吓我一跳,小哥儿耳朵够灵的,咱们附近几个村口音差别可不大。”   林樾笑了笑没接茬,转而上前一步,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问道:“嬢嬢,可以和你打听个事儿吗?”   周念珍瞬间来了兴趣,“你说,要论这些个逸闻趣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林樾掀开篮子上的麻布,用油纸包了块点心递过去,“来,嬢嬢,尝尝我新做的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不错,很有眼力劲儿,周念珍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尝了一口,“呦,这点心看着其貌不扬的,味道不错啊。”   林樾谦虚了两句,便直接问道:“嬢嬢,我想打听的你们村的周屠户家的小儿子,不瞒您说,这周家请了媒婆去了我堂舅母的娘家嫂子要说她的娘家侄儿做夫郎,只是那小哥儿性子有些弱,担心和夫家处不来,便辗转托到我,让我帮忙问问。”   周念珍被这复杂的关系绕懵了,想了片刻便抛到脑后,只是这周屠户家嘛,虽然和她是本家,但着实不怎么样。   林樾看她欲言又止,心里有了猜测,只面上不显,“您放心,我就是帮忙打听打听,您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周念珍对林樾印象不错,想了又想,还是低声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林樾立马点头,“您放心,我保证不会透露一个字的。”   周念珍这才放心,“要说这周屠户家啊,前几年条件是不错,他家老大人也不错,又能干又勤快,那个小的瞧着也不错,家里伙食好,人高马大的,可惜啊。”   林樾:“可惜什么啊?嬢嬢,您快别卖关子了。”   林樾这一脸急切的样子,着实让周念珍有了一点儿诡异的成就感,她清了清嗓子,便接着道;“可惜他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流氓!”   林樾眼都瞪大了,沈方初怎么敢的啊?这样的人他都敢上门说亲,不怕被打吗?   “这也太……”   周念珍用一种“你也太没见识了”的眼神看了林樾一眼,随即啧了两声,声音里也带了厌恶,   “刚开始他家瞒得严实,我们都觉得周小子人不错,好几个想给他说亲的,他十八那年说了邻村的一个姑娘,都定亲了,周小子去暗门子,被人家姑娘的亲哥抓了个正着,当即就被打了一顿,紧接着就发现他还赌钱,酗酒,而且和他爹娘动过手,那姑娘一家立马退婚了,这事儿在我们村都传开了,。”   林樾惊讶得嘴都快合不上了,镇上有暗门子这事儿他倒是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没想到还真有人去的。   “好啊,这种五毒俱全的人还敢去说好人家的哥儿,这是打量两个村子离得远没人知道他这些丑事吗?”   眼看林樾怒火中烧,周念珍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这不是发现了嘛,你明儿就去和你那亲戚说一声,只是说亲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放心啊。”   林樾深吸了几口气,心情才略微平复下来,一脸感激地看着周念珍,“多谢您,多谢您,要不是您,说不准我那亲戚就要跳火坑了,按理,我们怎么也该请您吃个饭,只是这涉及亲事,我那亲戚家估计要私下处理,我们也担心把您牵扯进来,只能请您吃几个点心,您别嫌弃。”   周念珍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是能帮那小哥儿一把,我也高兴,你们一定要离这周家远些,说起来也是老周家倒霉,一家子人都不错,偏偏摊上这么个讨债鬼。”   “您真是好人,遇到您是我们的福气。”   林樾从篮子里拿了几块点心递过去,硬要周念珍收下,又连连道谢了好几回,才告辞离开。   刚转身,林樾的脸就冷下来了,忍着走过那个路口,便大踏步往自家摊子走。   沈凌之和宋寻春正忙着招呼客人,见林樾怒气冲冲地回来,当即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是沈凌之最先反应过来,他本来就不想嫁人,和沈方初也不熟,这会儿也没多生气,他立马转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拉着林樾就去了旁边,宋寻春也跟上了。   “哥哥,你先消消气,没事儿的,不成才好,我不想嫁人呢。”   林樾真是被这些人的厚脸皮气了个仰倒,闭着眼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压低声音,把方才问到的事儿简略地说了一遍。   宋寻春手里的抹布都快捏烂了,但好歹还有点儿理智,这会儿又在镇上,只能劝道:“咱们晚上回家再说,这会儿摊子上还有人,别吓着人家。”   林樾:“知道了娘,我这就来帮忙。”   今天后半段生意不佳,林樾三人也没了耐心,太阳刚有落山的迹象,他们就收拾摊子回家了。   刚进灶房,就看到同样怒不可遏的沈正初,脸阴沉沉地,看着像要去打人。   相视的瞬间,两方人都晓得对方知道了。   沈正初狠狠道:“我听云初说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冲出去教训沈方初一顿,这哪是亲戚,简直就是仇人。”   宋寻春方才还强忍着,这会儿眼泪都下来了。   林樾和沈凌之手忙脚乱地,先是忙着安抚沈正初,又忙着安慰宋寻春,两人愣是没顾得上生气。   最后还是林樾说了一句话,才让他们暂时平静下来。   “爹,娘,沈方初昨儿还说要再来咱家,咱们得先想个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最好直接把这门亲戚断了,免得他再攀扯咱们。”   沈正初重重点头,沉声道:“樾哥儿说得有理,是得好好想想,不能影响凌哥儿。” 第56章   三日后, 沈方初再次来到临水村,进村的时候还斗志昂扬的,直到遇见第一波人。   “呦, 这不是方初吗?怎么还回来啊?”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沈方初眉头一皱, 他每年都回来好几次,从来没人这样问他, 这郝雨兰和沈芳林怎么回事儿?吃错药了?   “嫂子, 堂姐, 你们说什么呢?我回家还不行吗?”   “怎么会呢,谁还能拦着你回家不成?就是不知道回的是不是自己家?我还有事儿, 先走了。”   郝雨兰横了他一眼, 便径直走开了。   沈芳林也甩了他一个白眼, “也不知道这堂姐和堂哥有什么差别, 真是让人担心,唉, 回家教训孩子了, 回见。”   沈方初气得跳脚,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们发的哪门子神经, 又不好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见的人好像有些太多了,沈方初原想先回家一趟, 但他今天来得有些晚,担心等会儿沈正初家没人让他白跑一趟,最后还是直接去了。   “堂哥,堂嫂, 你们……”   “哗啦!”   沈方初被迎面而来的一盆水泼成了个落汤鸡。   他完全愣住了,良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脸,瞪着眼睛怒骂道:“沈正初你什么意思?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看我好欺负?”   门后是面容冷肃的沈正初和宋寻春,再往后是探着头往门口的看的林樾和沈凌之。   一家四口直直地盯着沈方初,尤其是沈正初,拿着木盆的右手拳头捏得死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把木盆扣在沈方初头上。   “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看咱们不是亲戚,是仇人吧!就那种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渣败类,你还敢上门说亲,真是好大的胆子,是打量我不敢打你吗?”   沈正初嗓门儿极大,一句话吼出来,左邻右舍都惊动了,更别说他们提前做了准备,沈方初刚进村子,就有好几户人家知道了。   看热闹嘛,还是别人家的好看,更别说还是个大热闹。   听到这话,沈方初有些心虚,随即怒吼:“你放的什么屁?我好心好意来跟你说亲,担心你家哥儿嫁不出去,你倒好,竟然敢污蔑我。”   “我呸!那姓周的这么好,怎么不见你把你儿子嫁过去?活了四十多年,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   沈方初哪里敢认,这年头名声有多重要无需多言,更别说他娘家是临水村的,要真闹开了,不仅他,他娘家都会被戳脊梁骨。   他牙都快咬碎了,但从小娇生惯养,沈方初根本受不了一点儿气,上前就想推搡沈正初。   沈正初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一时不妨,还真被他挠了一下,随即手里的木盆下意识就拍过去了,“哐当”一下,沈方初就坐地上了。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别想赖我。”   沈方初就这样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骂个没完,上到沈正初,下到沈凌之,一家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林樾觉得沈正初还是太温和了,就连沈凌之都忍不下去了,两个小的一下子从背后钻出来,指着沈方初就笑,“堂叔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讲究,又不是小孩儿,坐在地上哭闹像什么样子?你看村里人都被你引来了吧,哎,那个是叔爷吧?”   林樾口里的叔爷自然是沈方初的父亲,他本是想让沈方初害臊,自己站起来,到时候大家吵架也好,打架也好,总比现在这样好。   没想到沈方初像是有了靠山,立马回头就往四处看,没想到只看到一群看热闹的人,根本没有他爹,当即怒骂:“你个小蹄子狗叫什么?滚,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林樾怒极反笑,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扫了沈方初一眼,“本来不想和你吵,你硬要凑上来就别怪我了,活了半辈子都活不明白的人也好意思大放厥词,怎么?你还当自己占了人周家的便宜?   “你还不知道吧?临水村上上下下几十户人家,全都知道你干的丑事了,为了仨瓜俩枣就敢帮那种人渣说亲,你看现在村里谁还敢让你上门?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没看到我叔爷吗?”   说到这儿林樾卖了个关子,对面的沈方初肉眼可见地急了,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对他无所不应的亲爹,沈方初一下就跳起来了。   林樾目的达到,但他压根儿没想就此放过,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方初心都凉了半截。   “那是因为他不敢来呀!前天我爹和淮之刚去过你家,叔爷还想护着你,愣是被你哥我大堂伯给拦住了,不仅是临水村,就连清溪村我们都去宣扬过一遍了,没想到吧。”   沈方初整个人都懵了,方才还声色厉荏,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真的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沈方初确实拿了周家的礼品,后来还拿了钱,也是听说沈凌之跟着林樾做生意才心动的,他之前去镇上见他们摆摊,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少说能赚一百文钱,他哪里还忍得住。   到时候沈凌之嫁过去,赚的钱是给婆家不假,但自己是他堂叔,想跟着他做生意难道沈凌之还能拒绝?这不就一举两得了,也是自己儿子已经成亲了,不然就说自己家了。   现在闹成这样,他爹许是不会怪他,但夫家呢?他儿女呢?他哥和嫂子呢?沈方初已经不敢再想了。   林樾看他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心里没有半点同情,要不是他们家没相信他,又仔细打听过,这会儿凌之就进火坑了。   沈淮之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气得不行,要不是他拦着,当晚就去清溪村了。   最后还是气不过,沈淮之先去了村长那儿,又去了沈方初哥哥沈和初家,他倒是没和他们吵架,但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时辰,话里话外都是在骂沈方初。   沈方初的爹还想仗着是长辈教训他,硬是被沈和初拦下来了,他爹年纪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但他不行,他儿子才成亲没两年,孩子都没有呢,要是因为这种本就不占理的事和沈淮之一个小辈闹,到时候在村子里脸都抬不起来。   一连两天,沈和初一家几乎没出过门。   此时的沈家院门外站着沈方初,院门内站着沈家一家四口,两方人僵持不下之际,沈和初来了。   沈和初本来不想来,但他爹在家里闹个没完,说要是沈和初不来,他就要自己来,六十多岁的人了,杵着拐杖都是半天挪不出两步,腿肿得跟大萝卜似的,沈和初哪敢让他来,没法子只能自己来。   沈和初和沈方初哥俩的关系堪比沈正初哥俩,基本都是互看不顺眼的程度,这会儿不情不愿的来,本来就满腔怒火,结果沈方初还敢瞪他,沈和初瞬间就气炸了。   “还不给你堂哥道歉,今儿你要是不道歉,以后你就别回来了,回来早晚把爹气死。”   沈方初面对他哥显然更有底气,“你滚,我不要你管,爹才不会生我的气,你少放屁。”   沈和初恨不得转身就走,但想起家里还在闹腾的爹,生气要回娘家的媳妇儿,还有一直旁敲侧击的儿子儿媳,担心名声的女儿,他硬逼着自己忍住了。   “要么你现在道歉跟我走,要么你就当没有娘家,四十多岁的人了,也不需要什么娘家,以后也别来往了,你也别说爹不爹的,你要是愿意你就把爹接走,我要是多说一句话我就跟你姓。”   沈方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哥,比刚才和林樾吵架还要生气,他哥以前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凭什么这样说。   沈正初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冷声道:“堂哥,虽然这事儿和你无关,但也劳你和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今日起,我沈正初一家和沈方初就断了这门亲戚,以后也别再来往了,还有你,沈方初,要么现在自己滚,要么我就要亲自送你走了。”   沈正初在村子里也是有点名声的,毕竟是敢在父母都还在的时候就分家的狠人,自从他们闹了那一遭,村里偏心眼儿的长辈都少了不少,这会儿眼看他要动手,沈和初真是被吓了一跳。   “正初,实在对不住你们了,还有侄儿,堂伯给你道歉。”   沈和初话说完,也不等他们接话,就扯着沈方初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方初一走,外头看热闹的人也散了,他们又不傻,这会儿的沈家一行人明显还在气头上,凑上去不是找骂吗?   回到灶房,沈正初越想越气,当时这么就没给他两拳呢,这种人明显不吃亏不会长教训。   沈凌之也耷拉着脸,满面忧愁,他不会真的嫁不出去了吧……   倒是让林樾和宋寻春忙得够呛,不大的灶房里响起了两道延绵不绝的安慰声。   沈正初听到沈凌之的担忧,瞬间顾不上生气了,拉着宋寻春一起走过去,好了,这回是三道安慰声了。   其实应该算三道半,因为林樾还带上了沈淮之,“别担心,你那么好,想娶你的人多得是,一个屠户算什么,咱们刚做生意没多久就能攒几两银子,等再过两年,你手里不知道能有多少银钱,到时候别说嫁人,就是不嫁人一直待在家里也无妨。”   “再说了,你哥没几天就要去参加院试,万一中了秀才,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弟弟,就咱们这十里八村的,想嫁谁不行?说不准能嫁去镇上,甚至是县城呢?”   沈凌之都惊了,他这么厉害吗? 第57章   因为沈方初说的三日后要再来, 也就是今日,所以今儿沈家人除了沈淮之一家子都在家里,沈淮之本来也想留下, 但最后还是出门了。   现在七月底,八月初八那日就是院试, 而且院试是在府城,还得提前一天去, 满打满算读书的日子也不过一旬, 老高秀才千叮咛万嘱咐, 这几日不许请假,不许迟到, 还给他们加了一倍的功课。   尽管老高秀才也不想在考试来临之际, 给学生添加负担, 但他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了, 只能祈祷在这短暂的日子里能多传授一些知识给他的学生。   因此,沈淮之今儿起了个大早, 一起来就拉着沈凌之交代了一通, “你现在还小, 还不到考虑亲事的年纪, 就算堂叔,沈方初闹这么一出也不会影响什么,还有爹娘和我们,我们没想着把这事儿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是担心日后他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对你不好的话,索性直接闹开了, 只要我们坦坦荡荡,村里也不会有多少闲言碎语。”   “今日他来,不用你说话,爹娘会处理的,但你也别怕,这事儿全是他的错。”   ……   今儿说话的量都快赶上半个月了,沈凌之第一次由衷地感慨,自己亲哥居然能如此唠叨。   “哥,我真的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多想,也不会伤心难过,你快走吧,不然你得迟到了。”   话语里的嫌弃太过明显,沈淮之无可奈何,只好又对着林樾交代一通,在得到双倍的嫌弃后,忧伤的推开门走了。   之后就是沈方初上门,吵架,再被带走,此时已经是巳时了。   往常这个时候林樾和沈凌之都做好凉粉凉虾开始做糕点了,今儿灶房里还是冷锅冷灶的。   林樾安慰过沈凌之后看向灶台,犹豫了一瞬后提议道:“今儿咱们就做一个发糕,再加上豌豆凉粉和荞凉粉,一桶凉虾,咱们争取申时卖完,然后在镇上四处逛逛,去肉铺割两斤肉,回家再去竹林寻摸一点儿竹花,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去去晦气。”   吃顿好的是林樾从小到大安慰人的头等办法,以前在家的时候,林杨和小伙伴打架哭着回家,林樾就给他做各种点心,后面开始赚钱就不局限于点心了,开始加菜。   沈凌之咻地一下抬起头,“竹花?什么是竹花?好吃吗?”   林樾琢磨了一下,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说法,只能道:“竹花就是长在竹子上,形状颜色有些像青苔的东西,炒鸡蛋最好吃,很鲜嫩。”   沈凌之也没有刨根究底,知道好吃就足够了,“哥哥,那我们快些做,争取早点儿出门。”   可惜最后也没快起来。家里只有两个灶,一个刚煮上饭,另外一个林樾在煮豌豆粉,还剩一个炉子,宋寻春刚支了铁锅上去,正在炒白菜。   等白菜出锅,宋寻春开始热酸菜红豆汤,酸辣味儿,下饭一绝。   “樾哥儿,凌之,今儿娘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我和你们爹得下地去,昨儿你爹去挖地顺带去了一趟小松山,那儿种的豆子黄了,今天得去收回来。”   林樾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娘,那你们早点儿回来,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今年没种多少大豆,估摸两个时辰就能收完,放心吧,一定早早回来。”   吃过午饭,一家人便锁上门出去了。   这段时间林樾和沈凌之的小吃摊开发出了新的业务:索唤。也就是外卖,大多是附近两条街的开铺子摆摊的人,还有小部分居民,头天提前交代要吃什么,什么时候送,第二天小吃摊支起来,两人就轮流送去,一个半时辰左右再去收碗筷。   因为买的碗筷不多,所以每天能外送的量也有限,刚开始那两日一天只接五个,现在一天能接十个。   送一次需要一文钱,若是买了五文钱以上,那就两次收一文钱,若是十文钱以上就免费送,十文钱看似多,但其实也就两碗凉粉再加两杯凉虾,两个人吃正好,所以差不多两日就能接到一个这样的大单子,双方都不亏。   自从开了索唤,每天还是卖那么多吃食,但赚的钱更多了。   今天两人支起摊子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送凉粉,林樾这段时间学习认字的进度颇佳,沈凌之也认识不少字,所以他们的索唤都是有序号的。   一个小竹片,上头用木炭简易的写上吃食的数量以及购买的人,比如“壹凉粉,书铺刘,午时末。”意思就是书铺的刘掌柜预定了一碗凉粉,需要在巳时末的时候送到。   竹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好的,林樾先挑了几个需要在一个时辰内送到的,把东西备好放进竹篮,低声道:“凌之,有四个是要在午时送的,我现在去送,你看着点儿摊子,这会儿正是饭点,估计人多。”   沈凌之袖子挽到胳膊,正忙着擦桌子,“哥哥你快去吧,这儿有我呢。”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干活儿,各自分工后就径直忙活去了。   今儿正好是赶集日,街口巷子里都是挤挤攘攘的,林樾刚出去还是拎着篮子,后头直接抱着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路人撞翻。   送吃食的林樾被挤得半天走不出一条街,摆摊的沈凌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赶集日了,但不知怎的,今天人格外多,来摊子上吃凉粉的也多,不过两刻钟,两张桌子都坐满了。   没等沈凌之松一口气,前头又来人了,“小哥儿,给我来一碗荞凉粉,多放辣。”   沈凌之脸上带着歉意,“实在对不住,桌子坐满了,要不婶子您等会儿再来?”   “不碍事,还有凳子吗?我要个凳子就成,今儿太挤了,等会儿懒得出来。”   沈凌之立马弯腰拿了凳子递过去,这俩凳子是他和林樾平时坐的,可惜,不对,幸运的是今天太忙,他还没来得及坐。   “好嘞,婶子您先拿上凳子,我这就给您拌凉粉。”   林樾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他想着能休息一会儿,一抬头就瞧见自家摊子面前全是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但有生意总是好的,不过片刻,林樾脸上就重新挂上笑容,回到摊子上开始招呼客人。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今天的凉粉已经快卖了一半儿了,林樾眉头一皱,早知道今天人那么多就多做一些了,亏了。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摊子上重新恢复了平静,林樾和沈凌之各自盛了一杯凉虾,瘫坐在凳子上吃。   原想着申时能够卖完就是万幸,没想到整整提前了两刻钟,林樾心中可惜的念头闪过一瞬,随即就抛之脑后了。   “凌之,咱们去菜街买肉吧,现在还早,说不定能买到一块肥肉多的五花肉,到时候做红烧肉吃。”   对于乡下人家,猪肉就是难得的美味,所有小孩子期盼过年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吃肉,肥肉就炼成猪油渣,炼出来的猪油能吃大半年,瘦肉一般不会出现在桌子上,因为不划算。   但肥瘦相间的又还不错,其中红烧肉就是其中最美味的做法之一,吃过的人寥寥无几,至少沈凌之没吃过,今早林樾说的时候他就激动得不行,一整天脑子里都是红烧肉的样子。   “哥哥,那咱们的东西怎么办?推着过去吗?”   沈凌之有些担心,推车加上货架十分占地方,今天人又多,估计一刻钟都没法儿走出半条街。   林樾摇头,“不用,我们请隔壁卖果脯的老板帮忙看着一下就成。”   其实镇上有专门看管行李的地方,但位置在镇口,而林樾和沈凌之现在在镇尾,只能放弃这个办法。   今天的菜市也很拥挤,林樾两人本想去里头的肉铺,没想到刚进巷口就发现了两个卖肉的摊子,摆摊的汉子一把菜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割肉利落,收钱也爽快,林樾和沈凌之对比了一下价钱,大部分和肉铺一样,但骨头的价钱一斤要便宜一文,林樾顿时就心动了。   “凌之,咱们就在这买吧,除了五花肉再买两斤排骨回去炖汤。”   沈凌之眼皮一跳,他哥哥真有魄力,没想到除了过年,家里居然还有一顿吃两个肉的时候,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好,哥哥,我也带了钱,给你。”   林樾横了他一眼,“就买两斤肉哪用得上你的钱,快收起来吧,小心等会儿丢了。”   沈凌之立马握紧手,还有什么是比丢钱更伤心的事吗?丢一文钱他都会难过好几天的。   “哥哥,你怎么老是吓我!”   “哈哈哈,好啦,我们快走,等会儿买不到五花肉了。”   最后林樾割了两斤五花肉,两斤排骨,一共花去五十二文钱,再加上一把做红烧肉的香料,又花去三文,林樾买的时候爽快,付钱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今天赚了近二百文,这一下就花去四分之一,这猪肉也太贵了吧!   此时林樾脑子里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并且异常坚定,来年春天,他要养两头,不对,四头猪。   傍晚,沈家的灶房里飘出了骨头汤的香味,热气从锅盖边呼呼地往外飘,每一丝蒸气里都是肉香味,咕嘟咕嘟的浓白汤汁里翻腾着粉白诱人的排骨,有的骨头上面还带着一块纯白的肥肉,只看一眼就能想象到口感多么爽滑。   沈凌之烧火的时候肚子都在叫,“哥哥,今晚我要吃一大碗骨头汤泡饭。”   “你可以再吃一碗红烧肉拌饭。”林樾说。 第58章   红烧肉作为一种费肉费糖费油费香料, 简而言之就是费钱的菜品,几乎是不会出现在普通老百姓的餐桌上的,但它的美名听过的人还是很多。   林樾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就是能在过年的时候吃到一顿红烧肉, 这个愿望从他几岁时第一次听到红烧肉的名字,一直到他十几岁, 家里条件宽裕了,他娘才狠下心咬紧牙, 买了一块巴掌大的肉, 又去寻了个会做这道菜的老师傅, 林家的餐桌上才终于出现这道菜。   林樾还记得那天晚上饭桌上的油灯点得亮亮的,足足两盏油灯, 桌子正中间就是一个小陶碗, 里头盛着满满一碗红烧肉, 油亮鲜红, 甜香诱人。   那一天全家人都很开心,尽管花了很多钱, 并且在吃红烧肉的前后两个月里家里都不见一点荤腥。   一家四口围着围坐在饭桌前, 一人夹了一块儿拇指大小的红烧肉, 肥瘦相间而且是肥的更多的红烧肉, 汤汁会从肉块儿上滴下来,浸润进米饭里,连米饭也带上了那一股油润的甜香气。   就那一碗红烧肉,当晚林樾足足吃了三碗杂粮饭, 最后剩的一点汤汁,还给他拌饭吃了。   这个只出现过一次的菜,也成了林樾最喜欢的菜,后来他自己攒了钱想去买肉, 但他娘不许,说钱要攒着他以后慢慢用,花钱不能大手大脚。   尽管林樾知道他娘说的对但还是很难过,不过后来他和林杨一起去镇上卖点心,卖家里的果子,又赚了不少,这一回他娘终于没有再拦着他了。   尽管第二顿红烧肉的滋味儿,比起第一顿好像没那么香了,但他还是很喜欢。   林樾翻炒着锅里的肉,突然想起以前的往事,他有些想家了,等下次回去就买几块肉吧,他爹娘和林杨肯定也想吃红烧肉了。   切成大块的五花肉,焯水去腥,放进锅里炒出油后出锅,再盛出一半的油放进油罐里留着炒菜,锅里剩下的油用来炒冰糖,等炒出糖色后倒入五花肉翻炒上色,再加入酒和酱油等进行调味儿,最后加入热水以及方才备好的香料和葱姜蒜,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随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锅盖周围开始冒出热气,诱人的甜香也四散开来。   油润的红烧肉,浓稠的排骨汤,再加上一碗拍黄瓜和小白菜,就是沈家今天的晚饭。   宋寻春和沈正初两人背刚来到自家院外就闻见了这股香气,宋寻春还叹了一声,“也不知是谁家今晚炖了肉,这味道可真香。”   没想到推开院门香味更加浓郁了,原来是自己家啊。   两人洗手回屋,看着桌上饭菜,四目相对,全是震惊,今儿的饭菜都快比过年和吃席好了,像排骨和红烧肉这样的大菜,席面上大多只会出现一种。   宋寻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得花不少钱,心中暗道:不然还是给樾哥儿补贴一点儿,按现在家里这个花销,他赚的钱都攒不下来。   林樾见他俩不动,连忙招呼道;“爹,娘,快进来吃饭,愣在那儿做什么?”   沈正初笑道:“看到今儿饭菜太好,我和你娘都看呆了。”   沈凌之猛猛点头,“我也是,我哥哥做的红烧肉,真的太香了,比吃席还要好!”   因为吃席一桌上至少得八个人,一碗肉刚上桌,转眼就没了,尤其是和小孩儿坐一桌,沈凌之根本抢不过他们。   林樾盛饭的时候只盛了三碗,“爹,娘,凌之,你们先吃。”   宋寻春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哪有做这么一大桌子菜自己却不吃的。”   沈正初和沈凌之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林樾连忙摇头,“娘,我就是想着淮之这几天回来的晚,晚饭都是一个人吃,所以今儿我想等他一起。”   平时林樾都是把饭菜留在锅里温好,并不会等他,但今晚要不同一些,他还是更想等沈淮之回来再吃饭。   宋寻春立马道:“那这样,我们也等会儿。估计淮之还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我们一起等他。”   林樾立马摇头,他想等是他自己的事,而且他现在还没有那么饿,但沈正初夫妻俩都在地里忙活一整天了,哪还能再耽搁吃饭?   “娘,真的不用,你们快吃,我等会儿去迎一迎他,刚好回来吃饭。”   宋寻春还是很犹豫,良久才开口:“罢了,听你的,那肉可盛出来了?现在就得放到锅里温着,等会儿你们好吃个热乎的,要是放凉了再热,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林樾点头,“肉和菜都盛了,就排骨没有,但这个有汤凉得慢,到时候吃也刚好。”   林樾接到沈淮之的时候都快到榆水村了,远远地就看见沈淮之背着书箱过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林樾朝那边挥了挥手,得到一个目瞪口呆的沈淮之。   沈淮之看见林樾的时候一下子蒙了,满脑子都是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立马大步跑上前,拉着林樾的手连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家里怎么了吗?”   林樾明显更蒙,摇头:“没有啊,我就是想来接你,今晚家里炖了肉。我等你一起吃饭。”   沈淮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道:“怎么不先吃?这几日我回来得晚,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下回别等我了。”   “也不是天天都等你,好啦,我们快回家吧,再耽搁饭菜都凉了。”   回到家,灶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了,灶台上的水壶也不见踪影,许是沈凌之回屋洗漱去了。   林樾迅速把饭菜端到桌上,又给沈淮之加了满满当当的一碗肉,“快尝尝,我觉得今天的红烧肉味道应该不错。”   沈淮之看到桌上的饭菜也有些惊讶,但他没说什么,只默默地给林樾也盛了肉,“真的不用等我,你要是愿意,我吃饭的时候陪着我就好。”   林樾头点的有些不走心,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空闲的啦。   但心里还是有些感慨,读书也不容易,想了半晌才开口安慰道:“不碍事的,马上就初八了,到时候你就不用再这么晚回来了。”   林樾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沈淮之明显更紧张了,读书十余年,他自知不是天赋异禀之辈,几年前能顺利考上童生已属不易,现在要考秀才,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考不上。   等沈淮之嘴上还是道:“是没有几天了,都不用初八,初六就不用早起了。”   “嗯?为什么?”   沈淮之喝了口汤,回道:“府城离咱们这儿有些远,要是走路估计得一整天,初八考试,最迟初七早上就得去,但以防万一,老师建议我们初六就去,到时候在府城歇一天再去考试。”   林樾点点头,确实是初六去比较合适。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吃饭,倒也热闹,饭后,林樾搁下筷子,迟疑道:“我记得村里有养牛和养驴的人家,还有养螺子的,咱们租一头来拉车,到时候坐车去,这样也能快些,不然你走一整天,到时候影响了考试的状态就不好了。”   沈淮之拒绝了,一头牲畜价钱称得上昂贵,租借也不便宜,到时候去府城,住客栈又是一笔花销,能省一点是一点,从小到大上山下河不知道多少次,走一天路比干一天农活儿还是要轻松的。   林樾说不动他便闭嘴了,想着到时候和爹娘商量商量,只要他们发了话,沈淮之也拒绝不了。   当晚,林樾依然是在昏黄的油灯照耀下睡着的,连沈淮之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他都不知道。   转眼进了八月,地里的苞谷黄了。   这回林樾和沈凌之的小吃摊没有暂停,因为前一天还接了索唤的生意,不去不行,甚至还添了新的吃食。   因为地里的活计需要人手,本来两个人的小吃摊也变成了一个人轮流去,第一天是林樾去,沈凌之一早起来就跟着沈正初夫妇下地掰苞米去了。   林樾也起得很早,打扫院子,喂鸡浇菜,准备吃食。   因为做面筋和凉皮有些麻烦,但只有凉粉和凉虾又很单调,而且最近的点心也没什么新意,所以林樾又琢磨了一个新的吃食,凉卷粉。   头天晚上泡上大米和糯米,早上起来就把米熬成米浆,再加入生粉拌匀,蒸锅铺上蒸布,把米浆摊上去,等粉皮变透明后就用竹片挑出来,简单的凉卷粉就做好了。   凉卷粉最好吃的做法是裹满馅料,比如菌菇馅儿,肉末馅儿,木耳馅儿等等,然后再沾蘸水吃,但准备馅料也很麻烦,所以林樾直接把卷粉切成宽长条儿,像拌凉粉一样直接拌了吃。   一个人摆摊实在有些麻烦,幸好今日接到的索唤不多,而且都集中在午时。   林樾他们在北门街摆摊儿这么多天,也和旁边卖包子的老板一家熟识了,平日里谁家忙不过来,上去搭把手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今天林樾特地请了她帮忙。   “张婶儿,妹妹,可否劳烦你们帮我看着摊子两刻钟,我去送个索唤就回来。”   张婶儿犹豫了片刻,才说:“成,让萍姐儿帮你看着,但要是来了客人,她许是招呼不了。”   萍姐儿是个苹果脸儿的小姑娘,今年才十岁多,平时就跟着她娘来摆摊儿,时常到林樾他们摊子上玩儿。   林樾连忙笑道:“多谢婶子,只看着就成,若是来了客人就说老板不在,请他略等等,或是下次再来都成。”   林樾走前往小女孩儿手里塞了两块点心,又给她盛了一杯凉虾,一脸严肃道:“这是哥哥请你帮忙给的谢礼,不可以拒绝。”   萍姐儿是个大胆的,回头看了她娘一眼,见她娘没说话,便端坐着身子回道:“多谢哥哥,但这太多了,我要一块儿点心就好,哥哥做的点心好吃,我很喜欢。”   林樾摇头,“喜欢怎么能只吃一块儿呢?而且吃点心容易噎到,再喝一杯凉虾刚好,快拿着,不然哥哥下回不找你帮忙了。”   帮一个小忙就有点心吃,萍姐儿根本拒绝不了,“那哥哥下回找我帮忙的时候,就不用给东西了,就当哥哥这回给过了。”   “下回的事等下回再说。”   林樾说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才转身离开。   干农活儿的时候,总觉得一天过得又快又慢,快是感觉明明忙碌了一整天,但地里的庄稼仍然没有收完,慢则是手上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砍苞谷杆儿再握住,苞米掰下来扔进竹筐,叶子扫过脸颊手臂和脖颈,不过片刻就会泛起痒意,当滑过汗水时除了痒还有些刺痛。   这一忙又是几天过去,转眼来到初五,次日沈淮之便要出发了。 第59章   八月初五这天早上, 天边还挂着一轮弯月,四周环绕着闪烁的星子,沈家后院的大公鸡仍然熟睡着, 林樾已经推开屋门出来了。   灶房里黑漆漆的,林樾几乎看不见东西, 完全是凭着感觉走到灶台前,又摸索到松毛细柴, 点火热灶, 烧水备食。   如果一切顺利, 那么今天将是沈淮之最后一次去私塾,老高秀才教导学生虽然严格, 但并不严苛, 林樾也知道沈淮之非常感谢他的老师, 所以在最后一天, 林樾便打算亲手做些点心让沈淮之带去,以尽感激之情。   年长的人吃糯食容易不克化, 所以林樾今天做的就是简单的荞糕和南瓜发糕, 此外还有为了讨个好彩头而做的定胜糕。   定胜糕的做法并不难, 糯米粉、粘米粉和绵白糖充分混合后多次少量加水搅拌, 粉倒进模具,加入熬好的红豆馅儿,再铺一层粉,随后翻转模具, 轻敲脱模,定型的定胜糕直接放进蒸笼里蒸熟就可以了。   用糯米粉和粘米粉做出来的定胜糕是白色的,为了好看,林樾昨天还去河边挖了茜草, 茜草煮出来的水是红色的,用这个水拌出来的粉就是淡红色。   做定胜糕唯一难的就是准备模具,定胜糕的形状有些像银元宝,并且中间还有“定胜”两个字,林樾最初是打算自己做,后来又想有做模具的功夫,他都能做好几锅点心了,所以还是去寻了村里的木匠。   林樾有心给沈淮之准备惊喜,所以这“定胜”二字也是他自己写的,他私下里偷偷练了许久,才能把这两个字板板正正的写出来,这两个字也是林樾除了他和沈淮之的名字以外写的最好的字。   林樾蒸好一锅点心,外头天才蒙蒙亮,院子里也传来了动静,是沈淮之洗漱完过来了。   沈淮之一进灶房,就瞧见林樾在灶台边忙碌,他有些不解,“今儿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昨天去摆摊有客人订了点心?怎么起这么早?”   林樾摇头,“这是给你做的,让你带去给老高秀才,也算一个谢礼。”   沈淮之愣在当场,良久才轻声朝林樾道了声谢,“那我和你一起做,我谢老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劳累呢?”   说到这沈淮之停顿了一下,提议道:“不若多做一些,我给咱们爹娘和弟弟送一些去,这些日子没回家,他们肯定思念你。”   林樾十分满意,以前在家他给林杨做点心的时候,林杨都是要给他打下手的,说好听话、献殷勤更是家常便饭,所以现在沈淮之想要帮忙林越也觉得是应当的。   而且沈淮之称呼他爹娘是“咱们爹娘”,林樾更满意了。   “那就多做些,你现在先坐在灶台边烧火,一会儿我叫你的时候,再过来端蒸锅。”   “好,都听你的。”   沈淮之挽起袖子坐到灶台前,往灶里添了两根柴火,这柴还是昨晚他刚劈的。   因为今天做的点心是送给老高秀才和送回家而不是摆摊。所以林樾做的也不多,定胜糕八块,两种发糕各十六块,到时候分成两份。   因为分量不多,两锅就蒸出来了,随后林樾开始做一家人的早饭。   今天虽然起得早,但早上一直忙碌着,林樾也就没有煮粥,只是和面煮了面皮汤,桌上还搁了糖和咸菜用来调味儿。   吃过饭,林樾用油纸包把方才的点心包做两份,一份是发糕,另一份是定胜糕,又叮嘱道:“这是定胜糕,一会儿去私塾,你可以和同窗一起分了吃,讨个彩头。”   沈淮之心里沉甸甸的,想在道谢又觉得单薄,想保证能考上秀才又担心万一不成,反倒让林樾难受,最后只重重点了两下头。   “我晓得了,让你费心了。”   林樾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夫夫,哪里就要这么见外了?”   等把沈淮之送出门,沈正初夫妻俩也扛着锄头下地了,林樾和沈凌之才各自回屋睡了两刻钟的回笼觉,然后便如往常一般操持家务,做点心,准备摆摊。   榆水村,高家。   因为老高秀才提前交代过今日一定要到,所以许久不曾出现在私塾的上尚文成今日也来了,一见沈淮之进来便朝他翻了个白眼儿。   是的,自从他试图攀扯镇上杨老板家的哥儿不成,第二次上门反倒被杨家的家丁打了一顿后,他又回头打听林樾,试图再续前缘,这才知道林樾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他的同窗。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尚文成愤怒极了,因为沈淮之是私塾里年纪最小的,平时又比自己讨老高秀才喜欢,所以他一向看沈淮之不顺眼。   再加上他家比沈淮之家有钱,尚文成平日里都是身着长衫,手拿折扇,一派文人模样,反观沈淮之,时常一身短打,和土里刨食的农民一模一样,他更看不上他了,但就是这样的沈淮之,竟然抢了他的夫郎,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尚文成自从回私塾读书,每日不挖苦沈淮之两句就不痛快,沈淮之脾气虽好,但也不是个包子,忍了两日,第三天尚文成阴阳怪气的时候,沈淮之就给了他一拳,然后就拿起手里的书,若无其事地开始朗读。   这也是老高秀才吩咐的,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每日来私塾,第一件事便是将昨日的功课朗读十遍。   尚文成直接被打蒙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沈淮之正在读书,老高秀才也拄着拐杖进来了,见他干站着,还瞪了他一眼。   尚文成:“……”   他恨不得冲上去打沈淮之一顿,但两人实力太过悬殊,看着沈淮之那一身强健的肌肉,他根本不敢上前。   那天以后,尚文成虽然还是看不惯沈淮之,但也只敢瞪他一眼,或者翻个白眼,心里再怎么骂骂咧咧,嘴也是闭着的。   沈淮之压根儿不在意,完全视他于无物。   今日林樾做了点心,他也不想分给尚文成,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才把点心送给老高秀才,至于定胜糕,则是和除了尚文成以外的其他三个同窗分食了。   赵元明一向和沈淮之志趣相投,又有买卖之谊,这会儿吃了点心,还要打趣他,“难得难得,今日竟占了淮之的便宜,吃了弟夫做的点心,真是受宠若惊啊!”   沈淮之没搭话,但转头看见另一位同窗,也就是老高秀才的孙子高承望也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立马拱手道:“我夫郎知道我们要去考试,便做了这定胜糕,淮之也在这里祝各位兄长旗开得胜,考场定胜。”   说到考试,大家都正经了不少,赵元明也拱手道:“借贤弟吉言,愚兄也盼咱们师兄弟几人都能考取功名,前途似锦。”   最后是高经业,虽然他是高承望的父亲,但和沈淮之二人是平辈相称,见他们纷纷起身,也跟着道:“可叹愚兄愚笨,无此等天赋,屡试不第,今日便祝各位师弟此去一切顺利,再回家便是功名在身。”   高经业今日之所以来私塾也是老高秀才叮嘱的,虽然高经业没有考上秀才,但他毕竟去过府城几次,是在场所有人中对府城最了解的,今日来便是给自己的师弟们介绍府城,下午的课堂上,先进来的便是高经业。   考秀才得先经过县试和府试,县试是在县城里,而府试与院试一样,都是在府城,所以高经业介绍府城的时候便略过了怎么去,直接从进城门开始讲起。   “府城的城门是由官兵把守的,但平日里进出并不需要什么凭证,所以不用担心这个,即便是你们去的那天需要凭证,出示院试所需的保举书即可。”   “进城后一直往北走,过桥后从第二条巷子左转,走到巷子尽头再右转,一直往前就能看到学政考棚,院试便是在那里进行,但那里也是有官兵把守的,你们初八早上考试的时候才能进去。”   “学政考棚周围有不少客栈,还有附近的居民会出租单间屋子给考生,整体上来说无需担心住处,但若是想住的好,住的近,还是得提前去。”   “此外,学政考棚对面那条街的尽头就有一家书铺,那里许是会有有关考试的时文书籍,你们若是需要也可以去瞧瞧。”   ……   高经业介绍完府城的各种情况,又一一答疑解惑,再抬头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也不再耽搁,交代一声便出去了。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各位师弟了,现在请各位师弟先自行温书,我这便去请老师过来授课。”   台下坐着的四人异口同声道:“多谢师兄,师兄慢走。”   今日老高秀才难得的唠叨,讲授完课业便开始叮嘱他的学生,一言一语里都是满满的关心与担忧。   “自读书那日,我们便想着此生至少要考个秀才,但考棚里白发童生多矣,在座诸位年长者不过而立,便已经都是童生,实属不易,此去院试,为师也盼你们能高中,若是能教出一个秀才,办了这么多年的私塾,我也心满意足了。”   “但能考取功名之辈实属凤毛麟角,多的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只说咱们四方镇附近几个村子,秀才不过一掌之数,诸位此去,考棚里定要平心静气,莫要惊慌,多年苦读,必然不会辜负。”   ……   最后,沈淮之下学时已是暮色四合,老高秀才在儿孙的搀扶下,把他的学生一一送出门,又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远去,直至不见身影。 第60章   以往沈淮之下学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今日学的知识, 从榆水村到临水村这段路,足够他把知识默背一遍,一直到自家门外的路口, 他才开始想林樾,想他今日做了什么, 可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然而今天, 他脑子里全是纷杂的思绪。   激动, 紧张, 担忧各种情绪都在他心中翻腾,直到被自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叫声打断。   沈淮之一愣,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像骡子, 推开院门, 他爹果然正在院子里喂骡子。   “爹, 这是哪儿来的骡子?”   沈正初把手里的草扔到食槽里,回头道:“今儿我和你娘去你广初叔家租来的, 等明儿去府城你就坐着骡车去。”   宋寻春正在灶房里做饭, 听到动静探出头招呼道:“你们父子俩在外头说什么呢?快回屋吃饭, 等会儿天都黑了。”   见沈淮之盯着骡子, 宋寻春补充道:“我和你爹本来想着租头牛,但村子里有牛的就那么两三家,租一头牛的价钱都赶上租两头骡子了,这才去的你广初叔家, 他还把车也借给咱们了。”   沈淮之,“爹,娘,我明儿一早走路去府城, 傍晚就能到,而且后天才考试,赶着骡子去也不方便,还是退了吧。”   宋寻春白了他一眼,“谁说你一个人去的?到时候让樾哥儿跟着你一起去。”   沈淮之:“嗯?”   可惜宋寻春没理他,转身就回灶房了,因为锅里的菜快糊了。   沈淮之刚想回屋,余光一扫就瞧见林樾站在门口,转身走过去接过了林樾手里的水桶。   林樾方才在外头就听见他们说话,这会儿自然地接话道:“这事儿是我和爹娘商量的,想着你一个人出去不方便,我和你一起,到时候你专心温习功课,租客栈吃饭都有我呢。”   不等沈淮之拒绝,林樾就低声说:“我还没去过府城呢,也不知道府城什么样子,这次和你一起就当见世面了。”   他都这么说了,沈淮之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去,明天坐骡车去。”   林樾接过沈淮之的书箱,“菜地里的辣椒还差一点儿没浇水,浇完这一桶就够了,书箱我给你拿回屋子。”   “好,我现在就去。”   林樾点头,“赶紧浇完回来吃饭。”   今天的饭桌上,林樾四人默契地没有提及任何相关考试的字眼,除了催促沈淮之吃饭,就是在商量明天要带什么出门。   这年头没出过镇子的人比比皆是,更不要说去府城了,尽管沈淮之不是第一次出门,但宋寻春仍然十分担心。   刚吃过饭,她就拿出两个荷包,“俗话说穷家富路,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出门还是得多带些银子,这里有我和你们爹攒的,也有樾哥儿这些日子赚的,一共三两银子,另外还有几百个铜板,留着买些吃食。”   这回没等沈淮之开口,林樾就先拒绝了,“娘,我们也有几两银子,足够去府城的路费了,今儿租骡子的钱就是你们给的,这路费就我们自己出吧。”   这些日子摆摊赚的钱,刨去买糯米糖油这些花的,满打满算有近八两银子,林樾几乎没怎么花过,就是惦记着沈淮之要去府城考试的事儿。   “这是什么话?你们的自己攒着,这钱就该我们出,可不许再说了。”   沈正初也开口道:“就租骡子那点儿钱哪能和路费比?听你们娘的。”   比起花夫郎自己攒的私房钱,沈淮之还是觉得花爹娘的更心安理得一些,反正也养他那么多年了,以后慢慢还就是。   “娘,不用这么多,初八考完试,初九就能回来了,最多在府城待三天,都花不了一两银子。”   宋寻春摇头,去那么远的地方只带一两银子哪够?万一遇上什么事儿,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都带上,到时候你身上放一两银子,剩下的樾哥儿收着,花不完再带回来就是。”   沈淮之:“那就听娘的。”   “这还差不多。”   等他们娘俩说完,沈正初才开口道:“明儿一早我跟你们一起,路上我赶骡车,淮之和樾哥儿也能放松些,等把你们送到府城,我再回来,到初九那天我再赶着车去接你们。”   沈正初原本没有这个想法,是去租骡子的时候,听沈广初说府城的客栈里看管骡子加上草料一天得好几文钱,而且还有丢失的风险,这一头骡子买的时候就要五六两银子,养到现在怎么也得七两,这要是丢了那还了得。   沈淮之和林樾对视一眼,明显都有些担忧,去府城赶车也得大半天,如果沈正初当天来回,那走到半路天就黑了,晚上赶路太危险了。   “爹,府城路远,晚上赶路不安全,要么就我和小樾去,骡子放在客栈,到时候我们找个大客栈,想来会安全些,要么您后天一早再回来,这样我们也放心。”   沈正初摆了摆手,“咱们这儿又没有山匪,有什么不安全的,我们明儿早早出发,肯定能在天黑前回到咱们县城附近。”   沈淮之还想劝,沈正初就起身了,“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去装些草料,明天给骡子吃,你们俩也快些去收拾东西。”   实在劝不动,沈淮之也没法子,跟着沈正初一起出去了。   今晚的碗筷是沈凌之收拾的,林樾正忙着准备明天的吃食。   出门带些汤汤水水的不方便,还是得以不噎人的面食为主,咸口的肉沫包子,酸菜包子,甜口的荞糕,再加上凉拌的茄子和黄瓜,一碟子咸菜就差不多了。   虽说已经是八月份了,但天儿还是很热,今晚就做怕放坏了,所以只和了面,把馅料拌好,然后烧了两壶热水。   翌日,沈家的公鸡刚打鸣,沈正初父子三人就赶着骡子出门了。   沈正初坐在最前面,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拿着一根长棍赶车,后头是坐在稻草和蓑衣上的林樾和沈淮之,骡车没有车厢,万一下雨只能用蓑衣和斗笠。   此外,车上还放着沈淮之的书箱,装着两人换洗衣裳的包裹,装着吃食的食盒和三个水葫芦,还有一些零碎物件,至于银钱,昨晚林樾连夜把荷包缝到里衣上了,沈淮之身上二两,他身上二两,剩下的铜板也分做两份,各自揣着一半。   三人出门得早,村子里静悄悄的,一直到过了县城,路上才陆续有背着竹筐下地的农人。   县城周边这一段还算热闹,过了县城约莫十几里,路就变得狭窄而且坑坑洼洼的,放眼望去,一个村庄也看不见,只有四周高耸的山峰,茂密的丛林。   而这样静谧的山路,足足有二十里,刚开始车上只有沈正初赶车的声音,林樾正杵着下巴打瞌睡,等他再抬头,看到四周连个飞鸟都没有的山林,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未免打扰沈淮之温习功课,林樾只能和沈正初说些有的没的,这才驱散了心里的紧张。   走完这一段,路边开始出现村庄,山地里也有农人忙碌的身影,林樾隐约还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声,口音和他们相距甚远,三人已经到了另一个县城的范围。   一路上场景反复,静谧与热闹交替,下午太阳正烈的时候,林樾终于看见了城门的影子,他用手遮住头顶的光,直直望去,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梧州府。   “爹,淮之,快看,我们到了!”   沈正初也是第一次来府城,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他心中不免骄傲,他儿子就要在这样大的府城里考试了啊。   除了骄傲,沈正初心中也有一抹隐约的期待,也许多年后,在他还能走得动路的年纪,他们一家能一起来一趟府城。   “淮之,樾哥儿,你们进去吧,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别省着,好不容易来一次府城,总得住个好点的客栈,再吃顿好的,精精神神地去考试。”   沈淮之把东西都拿上,吃食则留给沈正初,最后还拿了一件蓑衣,以防下雨。   尽管是坐车,但三人也被晒出汗了,看着沈正初汗湿的后背,林樾低声道:“爹,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下,我们进去买点吃的你带着路上吃,今早做的没剩多少了。”   沈正初笑着摇摇头,“哪就不多了,连包子都还有四五个,别说我一个人吃,再来一个人也够吃了,你们快去吧,耽搁久了万一人家客栈住满了怎么办?”   沈正初一向是个急性子,自觉交代完了,朝他们夫夫俩挥了挥手,一棍子敲在骡子上,赶着车就哒哒哒地走了。   扬起的灰尘落在林樾脸上,林樾张口打了个喷嚏。   “爹这也太急了吧。”   沈淮之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咱们也走吧,爹早点儿回去也好,省得娘在家里担心,咱们走的那天再买些东西带回去就好。”   说到买东西,林樾一下子来了兴致,“那我得多买些,府城里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因为院试,最近府城里来了不少人,守城的官兵也是见怪不怪,简单查看过户籍和路引就放他们进去了。   府城明显比镇子热闹,来往也多是穿着棉衣的人,刚进城门这一段不是做买卖的地方,但路上也有来回吆喝的货郎和货娘。   按照高师兄的给的路线,再加上每过一个路口林樾就就近寻一个人打听,除了在中间那个岔路口走反了以外,两人走得还算顺利,不过两刻钟,两人就看见学政考棚门口把守的官兵。   林樾激动地捏了一把沈淮之,“咱们到了!” 第61章   学政考棚门口还站着不少人, 大多都是身着长衫,背上背着书箱的读书人,有一脸稚气的年轻人, 也有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老者。   林樾仔细打量了一番, 一脸稚气的那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家境优渥,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和一个长者, 瞧着像是管家仆从之类的人, 他也是林樾目之所及最年轻的人, 还有几个瞧着和沈淮之年纪相近的,剩下的大多已过不惑之年, 发梢都染上了白。   “咱们走吧, 先去寻个客栈住下, 明儿再过来。”   “好。”   学政考棚在东城街, 斜对面的东安巷就有客栈,林樾还没进去就瞧见好几个幌子, 巷口的安平客栈是最大的, 四扇大木门, 门口还站着四个伙计, 两男两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让人瞧着就心生亲切。   林樾差点就咬牙进去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下次,下次一定。   沈淮之见他站着不动,俯身问道:“怎么了?走不动了吗?还是晒着了?”   “没, 咱们再往里走走,去挑一个安静些的客栈。”   东安巷宽敞极了,左边是一排整齐的客栈,而右边则是各种食肆,酒馆,门口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如意客栈,上等房间住一晚只需要一百文,热水随时供应。”   “迎春客栈,住店只需八十文,八十文了。”   ……   林樾愣是掐着手心才勉强维持住表情,就这两个吆喝的客栈,从门口打眼看进去和镇上的大差不差,居然要一百文一晚,林樾都不敢想方才路口的安平客栈得多少钱?   一直走到巷尾,路上遇到的客栈住一晚少则五十文,多则一百文,林樾有些犹豫,“要不咱们就去住五十文一晚那个客栈,距离学政考棚不远,门口吃饭也方便。”   沈淮之府试也是在府城考的,但并不是这个地方,而且那已经是四年前了,当时他是和几个同窗一起来的,当晚也没住在考棚附近,而是在距离考棚两条街的一个客栈,住的还是大通铺,一个屋子十个人,只提供一壶热水,不过价钱也不贵,一晚只需要八文钱。   今年林樾也来了,自然不能住那么差的,但附近的客栈又实在不便宜,沈淮之低声道:“再去别处瞧瞧,我们来得早,或许还有更便宜的客栈,要是没找到再来这儿。”   “好,听你的。”林樾说完又补充道:“那就在附近这两条街找找,住得远万一有什么消息我们容易错过,而且你要去的书铺也在这附近,远了不好。”   两人出了巷子就往左转,这条街也是卖吃食的,不过除了铺子,还有各种小摊,饭食糕点,果脯饮子,包子汤饼,种类更丰富,香味也更加浓郁。   林樾看得津津有味,想着一会儿要是能找到住处,今晚就在这儿吃晚饭。   这条街没走完一半,林樾又发现一条巷子,里头同样挂着各种幌子,但数量不多。   林樾一把拉住沈淮之,“我们进去看看,这里的客栈应该会便宜些。”   果然,这条巷子里有四家客栈,贵的五十文一晚,便宜的只要二十文,林樾兴冲冲地走进去,但刚问完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掌柜的,你是说今晚住客栈二十文,明晚七十文吗?”   “对,你们住吗?这两天府城人多,我可跟你们说,这会儿要是不住,一会儿宵禁你们要是还在外头,那说不定就得走一趟衙门了。”   客栈的掌柜坐在柜台后打瞌睡,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林樾两人,虽说这两个小年轻长得都挺周正的,但瞧这穿着打扮就是没什么钱,估计也住不起。   果然没听见林樾回话,他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林樾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住,现下完全不想住了,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我们走,要是再没有,咱们就去住那个五十文的,比这个好不知道多少倍。”   沈淮之怕他气着,连忙道:“旁边还有一个,咱们去瞧瞧,那家像是个老字号。”   “是吗?我都没注意,走走走,现在就去。”   旁边这家叫悦来客栈,门头上的匾瞧着有不少年头了,大堂里有六张桌子,角落里坐着两桌客人,旁边站着两个伙计,应该是正在点菜。   林樾两人刚进去,就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伙计笑着迎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林樾:“住店,敢问是多少钱一间房?”   那伙计挥了下手里的布巾,“您二位这边请,咱们客栈分天字房,地字房和人字房,天字房五十文一晚,房间宽敞,被褥也是上等的,另外还包含两顿饭,比如您二位要是现在住,那就是包晚饭和明儿的早饭,地字房三十文一晚,要略小一些,被褥是中等的,不包饭食,但两种房间都提供热水,人字房则是大通铺,六个人一间,一个人住一晚只要十文钱,另有两桶热水。”   “您二位瞧着是夫夫,若是住人字房得分开住,推荐您二位住地字房,一晚只比人字房贵十文钱,也很划算。”   “另外,这天字一号房六年前住的那位客人中了案首,三年前住的那位也考中了,若是您二位想住这间,一晚得再加十文钱,地字一号房也出了两个秀才公,住这间得加五文钱。”   林樾频频点头,地字房听着确实不错,“这地字房是每晚三十文钱吗?我们得住三天,后面会涨价吗?”   他其实是想问地字一号房的,又怕沈淮之有压力,最后还是没问。   这话是柜台后的钱掌柜接的,“小哥儿您放心,不会涨价,说了三十就是三十,别说三天,住五天也是这个价,您若是住个把月,那还能再便宜些。”   住处不同其他,林樾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可否劳烦掌柜的带我们去瞧瞧地字房,您放心,我们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   “这有什么,小李,带两位客人去二楼,地字三号房还空着,就去瞧那间吧,那间要安静些,适合读书人。”   “好嘞,您二位跟我来。”   三号房在二楼最内侧,伙计推开门站到一旁,“这就是地字房,若是没瞧上,我再带你们去看天字房。”   林樾道了声谢,往里探头扫了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方桌,左侧一张木床,不大,但睡两个人足够了,而且还有蚊幌,床边则是一个小柜子和一个衣桁,侧边还有一个竹屏风,后头应该是洗浴的地方。   房间确实不大,但也不缺什么东西,林樾抬头看了沈淮之一眼,见沈淮之点头,林樾就转头看向那个伙计,“就这间房吧,住三天。”   “好嘞,劳烦二位跟我一起去柜台。”   下楼的时候林樾就掏出了荷包,这里头是他特意数出来的一百文钱,就是预备着住客栈的,这会儿又数了十文钱放到怀里,刚到柜台,林樾就把荷包里的钱全拿出来了。   “这是九十文钱,劳掌柜的清点一下。”   “得嘞,这是地字三号房的钥匙,您拿好,白天若是要出去就把门锁上,但贵重物品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嘛。”   “对了,这位郎君可是来考秀才的?”   沈淮之点头,“正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钱掌柜捋着胡子,摇头道:“没有没有,每逢院试,咱们客栈若是有考中秀才的,若是住了三晚的就免一晚房费,住了两晚的免半天房费,只住一晚的就免三分之一,要是中了案首,那不得了,三天内房费全免不说,小老儿还送一桌席面,以小老儿的眼力,您二位说不得也能免房费嘞。”   林樾都惊了,这就是能在府城开客栈的原因吗?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沈淮之倒还算稳重,拱手道:“多谢掌柜的吉言,只是这院试考完五天后才张榜,在下家贫,来府城不易,许是请个信差更妥当些。”   “非也非也,今年早早透出风声,张榜次日,学政的差役就会送出雀顶蓝袍给各位秀才,两日后学政就会在府衙设宴饮酒,不来可不行。”   林樾和沈淮之都是第一次听说,连忙谢过掌柜。   “多谢掌柜的告知,那五日后咱们还来您家客栈,就盼承您吉言了。”   “不妨事,这事儿就算我不说,后天一早学政考棚前也会有人通知的,时候不早,您二位若是要出去得抓紧些,府城的宵禁是戌时,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好了。”   林樾再次谢过,随后和沈淮之一起回了房间,方才空荡荡的方桌,这会儿已经放上了一壶热茶,门上还挂着个“有客”的牌子。   今天时候不早,刚来府城,林樾也没心思出去,便提议道:“咱们零碎东西多,一起出去不方便,你在客栈等我,我去买些吃食回来,等你考完试,初九那天咱们再出去逛逛。”   沈淮之有些不放心,“我去买,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在房间里歇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林樾:“也行,那就去咱们方才路过的摊子上买,我瞧见一家卖米缆的,闻着可香了。”   沈淮之十分自觉,“那就买一碗,可还有别的想吃的?咱们买了换着吃。”   林樾立马道:“那再来一碗红丝馎饦。方才我问过老板了,都说住附近的带上客栈给的木牌就能端着碗回来吃,吃完再给他们送回去。”   “好,我记下了,两刻钟我就回来。”   沈淮之刚出门,林樾就招呼伙计送了两壶热水,今天坐了大半天骡车,身上全是灰尘,得赶紧洗洗。 第62章   八月初七, 沈淮之和林樾早早出门去了书铺,铺子还没开门就有不少人在等着了,都是来买书的。   林樾凑到沈淮之耳边低声道:“他们起得也太早了, 等会儿我们快些进去,多买几本。”   林樾不太懂这些书的作用, 但他知道,好东西才有人抢, 既然好, 那他就要多买两本, 就算一时用不上,以后他也能用, 再过几十年还能传给下一代, 到时候他们家也算是书香传家了, 想想就让人高兴。   沈淮之有些犹豫, 这种专门为了考试出的注解文书,估计不便宜。   “门开了, 咱们先进去看看, 价钱合适就买。”   书铺的掌柜看着也是读书人模样, 对涌进来的人群态度也很好, 说话温声细语的,   “诸位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关院试,乡试注解的书籍共有两本, 一本是咱们府城学院夫子出的文范文集,即“时文”,这本也是买的人最多的,一本二两银子, 第二本则是马二先生编选的优秀文章,即“选文”,这本稍便宜些,一两五钱银子,诸位若是买“时文”,请往走左,若是买“选文”请往右走,前面都有伙计在等着了,若是想两本都买的请跟我来。”①   林樾目瞪口呆,这也太贵了,他们出门前,宋寻春给了他们四两多银子,这两日花用了一百三十文,今天要是买了书就只剩一两银子了,还好他多带了二两!   林樾小声问沈淮之:“乡试就是去考举人吗?”   “对,院试若是考中就是秀才,秀才可以参加乡试,乡试再中就是举人。”   林樾眼睛一下亮起来,“走走走,咱们走中间,两本都买。”   沈淮之被他拉了一个踉跄,险些在人家铺子里摔一跤。   “你别急,走慢些,小心摔跤。”   “哎呀,我知道,快走快走,要是卖完了可怎么是好?”   从书铺回客栈后,沈淮之就再没出去过,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温书,林樾则又出去了两趟,客栈里提供的饭食比外头小摊上的要贵一些,种类也没有外头丰富,所以林樾是去外头买的吃食。   除了那条有各种小摊的街道,他还去了一趟东安巷,那边的吃食铺子生意也很好,林樾想去瞧瞧他们卖的什么。   初七这天是个阴天,林樾一直担心会下雨,万幸最后也没下,傍晚还出了太阳,晚霞漫天。   转眼来到院试这天,寅时,天还未亮,客栈里已经有了人声,附近几家客栈都住了来考试的童生,只是数量不多,像林樾两人住的悦来客栈就住了三个,这天都是早早就起来了。   林樾头天晚上就有些紧张,沈淮之都睡着了他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今天也是他率先醒来,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才叫沈淮之起床。   沈淮之:“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我一个人去就行。”   林樾摇头,“我睡不着,等把你送去我再回来睡回笼觉。”   沈淮之劝不住他,只能麻利地穿衣洗漱,他今天穿的衣裳正是两人婚后林樾给他做的那件,簇新的长袍,显得人都更精神了。   林樾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瘦了?这衣裳瞧着不太合身。”   沈淮之低头看了一眼,“我瞧着挺合身的,你做的好看。”   “你就胡说吧,这腰身明显大了,我做的衣裳顶多就是能穿的程度,不说和娘比,和凌之比我都比不过,就这还好看啊?”   沈淮之点头,“嗯,好看。”   林樾:“……”   不得不说,他是有些高兴的,甚至都想再给他重新做一身了。   “快些洗漱,咱们赶紧出发,在外头吃个早饭再过去,我昨天出去的时候打听了,考试得考一整天呢,外头不少食肆里都有专门卖给考生的烧饼干粮,等会儿多买两个,热水是我刚找店里的伙计要的,晾凉装水葫芦里了。”   沈淮之已经换好衣裳了,闻言道:“我记下了,你放心。”   “你就穿这身会不会有些冷?”   林樾记得以前沈淮之和他说过,入场考试前会有官兵检查衣裳鞋袜,帽子褡裢,为防止在衣裳物品中夹带舞弊,衣裳要简单,戴的帽子得是单层,袜子要薄,鞋底也要薄。   他当时做这身衣裳是预备夏天穿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倒是符合要求,但现在已经入了秋,早晚起风时已经有些凉意。   沈淮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不会,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等会儿我进去你就赶紧回来睡觉,晚上我就回来了。”   他们这里院试只考一天,黎明进场,当天天黑前必须交卷,考棚里是不发放蜡烛油灯的,叫“不继烛”。   每次交卷,需十人一组才开门放行,最初十个人被称为“头牌”,后面依次是“二牌”、“三牌”,三牌出门放行时,都有吹鼓手吹打欢送,锣鼓喧天,极其威风,后面再出门的就没有这个待遇了。②   沈淮之记得他老师说过,以前院试是考两场,除了正试,次日还有复试,也不知怎地,这两年好像没有了。   黎明时分,林樾和沈淮之就来到学政考棚门口,此时的考棚门口堪称热闹,前头是守门的官兵,中间摆了张桌子,是预备等会儿学政坐的,考生进场前学政就会出来,主持各项事宜。   林樾他们刚到没多久,守门的官兵就分出两人站在左右两侧,齐齐呼喊道:“奉学政大人令,请各位童生带好个人物品,食水,准备入场,若发现夹带小抄,舞弊,立即逐出,另,各位陪同人员请立即退后,若有影响秩序者,逐。”   林樾明显更紧张了,扒拉着沈淮之的褡裢又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漏带什么东西才松了一口气。   “快去吧,在最后不好,早点儿进去说不定有个好位置。”   怕林樾担心,沈淮之也没告诉他座位许是要抽签,只道:“好,那我这就去了,你也回去吧。”   林樾点头,一脸坚定道:“你别紧张,我相信你肯定会中的。”   担心沈淮之压力大,林樾又补充道:“就算这次不中我们还有下次,你看这儿等着考试的人那么多,你虽然不是最年轻的,但也是相对年轻的,还能考几十年呢。”   沈淮之哭笑不得,林樾这样子一看就是很紧张,安慰人的水准简直是直线下降。   “我争取这次就考上,这次不行下次,一定不会考几十年的,真的。”   林樾也发现自己刚刚的话没什么安慰作用,想再说两句又怕起反作用,只能闷闷地点头。   沈淮之哪看得了他这可怜样,像个霜打的小茄子似的,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你别担心我,我得考一整天呢,府城那么大,还有不少新鲜东西,你今天可以去四处转转,银钱都在你那里,想买什么就买,花完也没事,等明儿回去我就开始抄书,也能赚几两银子。”   “好,我一会儿回去先睡一觉就去逛,要是看到合适的,到时候咱家的小摊子上也能添一些新鲜吃食。”林樾说。   沈淮之笑了一下,“都听你的,那我就先过去了,他们已经在排队了。”   林樾拍了一下脑门,连忙催促道:“都怪我,你快去,不能再耽搁了。”   今天的检查注定不太顺利,刚查了十个,就抓到一个夹带小抄的,小小一张纸片缝在衣裳内侧,那个中年书生本来还很得意,想着肯定不会被发现,没想到那个搜身的官兵一下就摸到了。   “咚咚咚”的鼓声瞬间响起,除了检查的,侧边又来了一个官兵,当场就将那个书生拿下了,“抓到夹带经文,意图舞弊一人,奉学政大人令,将其逐出考场。”   开考前抓到的作弊处罚相对要轻一些,像夹带经文这种抓到后只是赶出去,但如果是考试中或者是考试后发现的要更重一些,轻则赶出考棚,重则连坐,发配充军。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让我进去考试吧,求求大人放我进去考试吧!”   不用学政大人开口,押解的官兵就把他嘴堵了,再如何懊悔,如何涕泗横流也没用了。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检查更严格了。   陪同考试的家人仆从此时都在考棚外的一个角落里,林樾也在,这会儿整个人都焦灼了,脑子里疯狂回想沈淮之的衣裳,吃食可有问题,那饼是在胡记食肆买的,他一一掰开检查过,应该不会出问题才是。   幸好,沈淮之顺利地进去了。   林樾没急着走,一直在外头等着,没多久,官兵又抓走一个在帽子里夹带的,一个在饼里夹带的,林樾看得心惊肉跳的,等所有人都进去,考棚关门,林樾才转身回了客栈。   此时的考棚里,学政正在大堂里写试题,二尺高、一尺宽的纸,一笔一划将试题写成大字,不过片刻,学政就搁下毛笔,一挥手,旁边侯着的人就上前拿起纸粘到大木牌上,随后举着木牌在场内巡回走动。   沈淮之看题时迅速默念了两遍才把试题抄到纸上,思索良久,才提笔答题。   院试内容与府试大体相同,《四书》两文、诗一,时文沈淮之答得还算顺利,但作诗就有些难了,冥思苦想许久才提笔,此时已经是下午了。   林樾从学政考棚回去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浅眠,片刻就惊醒了,脑子里全是沈淮之,一会儿是沈淮之答题没答上来,一会儿是沈淮之污了卷子,一个时辰过去也没能睡着,索性起身出了客栈。   昨日逛了食肆酒馆,今天该逛其他地方了。 第63章   府城太大, 到处是街道巷口,林樾不敢走远,便在客栈附近这几条街转了转, 卖各种吃食、饮子的是最多的,林樾还瞧见了冰。   那是一家饮子店, 柜台就在门口,除了大堂里, 门口也支了几张桌子, 这会儿还不到最热的时候, 铺子里人不多,门外就坐了一桌客人, 瞧着是一家三口, 但只要了一碗雪泡豆儿水, 小女孩自己吃一口, 就轮流给他爹娘喂一口。   “爹,娘, 好吃吗?”   带着木簪的年轻妇人揉了揉她的脑袋, 柔声道:“好吃, 但冰吃对了会坏肚子, 吃完这一碗就不能再吃了,等过几日娘再带你来。”   小女孩顶着头上的双丫髻摇头晃脑地,“娘,过几日是几日呀?”   “过几日呀, 娘想想,十日如何,等你掰着手指头数完,咱们就来吃, 方才听掌柜的说他们这里还有加了蜂蜜的酥山,到时候就来尝尝好不好吃。”   蜂蜜,甜甜的!“娘,那你不能忘记哦。”小女孩说。   “不会忘的,快些吃,吃完咱们回家了。”   林樾听着心动极了,他们镇上可没有卖冰饮的,可惜了,这生意他也做不了,没有冰。   但尝尝还是可以的,他先试试好不好吃,要是好吃,等明日走的时候再来买三碗,坐在车上吃,反正这家饮子店距离客栈就一条街,也很近。   “掌柜的,敢问你们这儿的冰饮是怎么卖的?”   这家饮子店的掌柜也是个哥儿,瞧着三十上下,脸上一直挂着笑,见林樾来问,笑着回道:“小哥儿瞧着是头一回来,我给您介绍介绍,咱家的招牌是酥山,十五文钱一碗,吃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再有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金橘雪泡,不但味道好,颜色也好,最受小孩儿和年轻人喜欢,价钱也不贵,只要十文钱一碗,另外还有雪泡豆儿水,砂糖甘草冰,冰雪荔枝膏,只要六文钱一碗,但味道也是不错的,尤其是这冰雪荔枝膏,买的人可多了。”   掌柜的介绍的时候,正巧铺子里有客人点了两种冰饮,伙计端着托盘经过的时候那掌柜的还指给林樾看了,金黄色的金橘雪泡,雪白姜黄混合的冰雪冷元子,味道如何不说,单颜色就值一文钱。   林樾犹豫再三,最后点了一碗金橘雪泡,前脚坐下,后脚伙计就端上来了,凑近看才能发现这碗是真的很小,巴掌大的小碗,里头的饮子甚至没装满。   林樾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没事的,卖三碗凉粉就赚回来了,这可是府城的冰饮,贵点儿也是应该的。   如此,林樾才平心静气地盛了一勺放进嘴里,冰凉的触感瞬间填满了口腔,那一丝金橘的香味比冰还要更诱人几分,酸酸甜甜,瞬间征服了林樾,再没有比这更适合夏天了,秋天也是。   喝完这一小碗冰饮,林樾就起身去了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同样是刚进去就闻到了香味,但不是饭菜香,是脂粉香,打眼望去,摆摊的都是妇人夫郎,穿着各异,但无一不透露出精巧,像巷口这个妇人卖的是香囊,她身上就挂着一个桃红色的香囊,亮眼极了,再往前是一个卖簪子的夫郎,头上戴的竹叶簪同样精致,让人看一眼就想给自己也添置一个。   林樾平日里不敷粉,但面脂是用的,家里那盒还是婚前沈淮之给他买的,因夏日天热,他并没有怎么用,只下地回来那天会擦一点儿,现在还剩下不少。   一路走一路看,这家的桃花簪好看,想买,那家的面脂是茉莉香的,想买,前头还有一家卖发带的,滑溜溜的,听说是缎子的,想买……   林樾看什么都新鲜,逛完一圈才想起应该给沈淮之添置一点东西,现在快午时了,也不知道他答完一题没有,万一没考好,就当送他一个礼物安慰他了。   当然,要是考得好那更好了,就当是贺礼。   林樾站在原地冥思苦想许久,惊觉两人成亲这么久,他居然都没发现沈淮之有什么偏好。   像他和沈凌之,都好甜食,各色糕点都喜欢吃,别的新鲜吃食也很喜欢,沈凌之还喜欢戴花,出门路过看见漂亮的小野花会摘一朵插在发簪旁边作点缀,他则喜欢各式各样的簪子,每天出门就换一根,高兴那天戴花瓣的,不高兴那天戴竹节的。   但他和沈淮之相处这么久,愣是没发现他喜欢什么,就连家里吃肉那天也不见他多吃一碗饭,至于穿衣,连他做的衣裳都觉得好看,可见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要求。   林樾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来沈淮之喜欢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布庄扯了几尺布。   先敬罗衫后敬人,沈淮之还是个读书人,没有一身好衣裳可怎么行,今天他穿的那身虽然是粗棉布的,但比起今早看到的那些穿绸缎的要差得多,尽管他买不起绸缎,但买几尺细棉布还是可以的。   布庄很大,店里的伙计都是女子和哥儿,招呼客人也是温声细语的,林樾刚踏进去,就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哥儿过来了。   “这位客人,您是想来扯几尺布还是想买一件成衣,或是买些针头线脑的,咱们这里都有。”   林樾看得眼花缭乱的,货架上各种颜色的布料摆得满满当当的,最内侧的架子上甚至一个架子只放一种布,瞧着就很贵。   “我想扯几尺棉布。”   “那您这边请,我们布庄棉布种类很多,颜色纹样也丰富,您可以慢慢挑选。”   林樾跟着伙计去了西侧,没等介绍,林樾就一眼相中了一匹鸦青色的细棉布。   这个颜色沈淮之穿着肯定好看,而且随意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布料不是一般的棉布,林樾很满意,想着镇上的棉布一尺只需七八文钱,那么这布只要不超过二十文他就买了。   没等问,那伙计就开口了,“客人您这有眼力,这个鸦青色不挑人,平日里卖得也好,而且触感柔软,日常穿着最适宜,一尺布只需十五文。”   林樾面上露出犹豫,“这布瞧着还成,但价钱着实贵了,我今日至少得买七尺布,那就是一百零五文钱,这个价莫说是买布,就是买一身成衣都绰绰有余了,可能绕我几文钱?我也不说多的,一百文,我扯七尺布,再送我一点儿同色的棉线。”   一下绕五文钱,还要棉线,伙计哪里敢应,两人你来我往商量了许久,最后以林樾作势转身要走,掌柜开口卖布结束了。   林樾脚步都轻快起来,跟着伙计去扯了布,因是掌柜的做的决定,也不影响伙计赚钱,所以这个哥儿还给林樾多送了一卷线,才把林樾高高兴兴地送了出去。   林樾:“下回我还来找你买,这次买七尺,下回就买一匹。”   来不来的不确定,至少说出来大家都是欢喜的。   给沈淮之买了东西,家里的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下,林樾出了布庄,转头就进了珍宝阁。   这是一家卖各种首饰的铺子,布局和布庄有些近似,但架子要更小更多。   林樾进去就直奔银饰那边去了,府城的样式肯定比镇上多,他得好好瞧瞧。   此时林樾身上还剩二两五钱银子,明日就回家,他最多能花二两银子,买几个小首饰肯定够了。   手镯,耳环,银簪,银钗琳琅满目,林樾挑了一挑,最后选中的是一个梅花镯和一个祥云镯,镯子很细,林樾掂量了一下,最多二钱银子就能打一个,花纹简单,那工费肯定不贵,到时候既能当首饰,特殊时候还能拿来应急。   一问,果然就是二钱银子打的,一个镯子要二百四十文钱,林樾大手一挥要了四个,两个梅花镯是他和沈凌之的,两个祥云镯是周问兰和宋寻春的。   除了镯子,林樾还相中了一个无事牌,上头刻的如意纹,样式好,寓意也好,平安顺遂,无事发生,到时候用棉线打个络子,就用文昌结,最适合读书人。   要是一切顺利,明日回去他就做衣裳,五日后,沈淮之就能穿着新衣,戴着挂上无事牌的荷包再来府城。   买的时候爽快,林樾砍价时也是寸步不让,最后镯子是九百三十文买下的,无事牌则是三百文钱。   除去婚前他娘给他打了一对二两的银镯子那天,今天就是林樾花钱最多的一天了,算账的时候还在懊恼,方才砍价应该让掌柜的再绕几文钱的。   买东西的时候心里眼里只有刚刚花出去的钱,回客栈冷静下来后,林樾又满脑子都是在学政考棚的沈淮之,今儿过得也太慢了些,他出去那么久,回来后又吃了饭,睡了觉,现在竟然才到申时。   林樾急得在房间里转圈,恨不得现在就去接沈淮之,但今日买的东西多,放在客栈他不放心,带着出去他也担心丢了,只能再等等,最好他刚到考棚就接到沈淮之。   良久,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林樾蹭地一下抬起头,把方才买的首饰和银钱都仔细放进怀里,锁上房门就急匆匆往考棚去。   此时的考棚外都是满脸焦灼的人,林樾刚到,就瞧见一个抹着泪出来的,没走两步就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明明发须皆白,却哭得像个幼童。   林樾心里一紧,他已经不盼着沈淮之考中了,只要平平安安出来就好。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在考棚外转了多少圈,林樾终于看见沈淮之出来了。   万幸,面色不见异常,脚步也平稳,甚至还透着一丝高兴。   林樾内心大定,连忙迎上去,“你可算出来了。”   沈淮之轻笑着扶了他一把,安抚道:“别急,小心摔着,你放心,我答题还算顺利,至少有五成机会能中,只是名次差些。” 第64章   林樾眼睛一亮, 他早就做好沈淮之这次没有考上的准备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立马笑道:“这是什么话?能考上就很了不起了, 咱们两个村儿现在也就只有老高先生这么一个秀才,你要是考上了, 这不就有俩了。”   “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 刚才我买了不少吃的放在房间, 现在回去肯定还是温热的, 吃完咱们早点儿睡觉,明儿还能在府城再逛一逛, 等着爹来接咱们。”   沈淮之点头应道:“好, 你吃过了吗?”   “还没, 想着等你一起吃, 一个人吃没滋味儿。”林樾说。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沈淮之一天精神紧绷着也没察觉到饿, 听到林樾还没吃却立马道:“那我们快些回去。”   院试结束, 两人心中的大石头都放下了, 吃过饭便早早洗漱休息,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樾和沈淮之才慢悠悠地起床收拾东西,下楼和掌柜的告辞离开了。   林樾昨日逛的地方不多,今日有沈淮之陪着, 又去远处的街巷逛了逛,逛完三条街,林樾终于找到一家酒坊进去打了一壶酒。   林樾之前是不知道家里人喝酒的,上回为了做吃食, 他特地打了半壶酒,沈正初瞧见当晚还喝了一杯,林樾这才知道他喜欢喝酒。   只是这酒价堪比肉价,有这点儿闲钱还是更愿意买块肉回来一家人吃,所以沈正初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祭祖的时候会喝上两口。   镇上的酒种类不多,而且都很浑浊,想来味道也没有多好,今日来府城林樾给家里人都带了东西,自然不能落下他,打一壶酒回去慢慢喝,想来他应该喜欢。   两人逛了一个时辰,林樾只中途买了酒,再没有买其他东西,等又转完一条街,沈淮之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手里没有钱了,怎么不见你买东西?”   林樾摇头,“昨儿你考试的时候我已经买不少了,今天就看看府城里都卖的什么新鲜吃食,等咱们回去也去镇上卖,多攒点儿钱。”   沈淮之:“五日后咱们还要来府城,到时候多带些钱,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该添置一点儿东西。”   林樾点头应了,又拉着沈淮之去了东边的巷子,时近午时,两人寻了个干净的摊子,各吃了一碗鱼兜子,软嫩鲜香的鱼仁,筋道的面皮,再沾上一点儿香醋,满口生香。   也不知沈正初何时能到,两人吃完饭,转头在隔壁摊子买了两杯雪泡豆儿水,几个胡饼,有素的,也有两个是羊肉馅儿的,林樾和沈淮之都没吃过,但闻着喷香,便特意买了两个,留着给沈父在路上吃。   除了饼,林樾还买了一只烤鸭,那家烤鸭店在这条巷子的最里侧,林樾方才吃鱼兜子时闻到了香味,又见里头排了长队,更加好奇,走到近前一瞧,铺子门口挂着两只色泽红润油亮的烤鸭,表皮酥脆,香味扑鼻,又是一个没吃过的吃食。   林樾算了算手里的余钱,就和沈淮之一起过去排队了,正是太阳热烈的时候,沈淮之让林樾去一旁屋檐下乘凉,自己排队。   这一路上零零碎碎添置了不少东西,沈淮之的书箱里都装满了,两只手也没闲着,这边拎着个布包裹,那边抱着个油纸包,瞧快拿不下了,林樾才大手一挥,“咱们现在就去城门口吧,也不知爹来了没有,别让他等急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其实还早,远没到他们那日到府城的时辰,然而沈正初已经在城外等了许久,林樾刚出来就瞧见他站在路边,当即快步上前,“爹,你怎的来这么早?也不戴个斗笠遮遮太阳,今儿可晒了。”   沈正初看着这夫夫俩脸上都带着笑意,内心大定,笑道:“在家等着也不放心你们,倒不如早些来,这样晚上也能早早回去,免得你们娘在家里担心。”   林樾瞧他衣裳都汗湿了,连忙招呼沈淮之把方才买的胡饼,冰饮都拿过来,“爹,你先吃点东西,还有这饮子也尝尝,味道可好了,等以后也在家做。”   沈正初刚伸手,林樾就把两个油纸包都递过去了,“你们也吃,咱们吃完就家去。”   沈淮之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车上,转身回话,“爹,我们都吃过了,这些是小樾特地给你带的,你快吃,等会儿该凉了。”   等沈正初吃完两个胡饼,三人才坐到车上,赶着骡子往家走。   来的那天三人心里都绷紧了弦,紧张、未知、还有担忧交织在一起,连话都没说几句,今天便放松多了,虽然在赶路,但也是闲适的。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宋寻春和沈凌之却还在灶房等着他们,和沈正初一样,宋寻春只是瞧了瞧他们的脸色,并没有开口询问一句有关院试的话。   “你们总算回来了,这一路累着了吧,灶上还有热水,简单擦洗一下就回屋歇着,有事儿明儿再说。”   沈淮之和林樾说起考试还算自如,但面对父母,他也担心事有万一,让他们白高兴一场,只简单说了一句“考试还算顺利。”便没再多说什么。   可惜沈家人不提,外头有的是人提,那天沈淮之他们出门的早,除了租骡子的沈广初一家知道,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去府城了,是下午村口几个老人闲聊说起早上见他们出门了,这才晓得他去考试了。   去府城考秀才,这可是个大事儿,有那等热心肠的还懊恼,“哎呀,这要是早知道,该给他送点儿干粮鸡蛋什么的,也算尽尽心,淮之这要是考上了,那可就是咱们村头一个秀才了。”   沈淮之和林樾回来第二天就跟着沈家父母下了地,前段时间刚收了荞麦高粱,苞谷大豆,趁现在还没开始收水稻,得赶紧把地耕了,宋寻春特地去沈芳林家借了牛。   她家的牛是老牛了,自从沈正初夫妇分家出来,就借的她家的牛耕地,但也不白借,早几年没钱,只有沈正初的一把子力气,借牛耕自家地的时候顺带就把沈芳林家的也耕了,这些年稍好一些,不忙那年还是帮忙耕地,忙的时候就给些银钱,把牛喂好,再把犁耙收拾干净。   初十这天,晨光熹微,沈正初喂了骡子,又把骡车擦洗得干干净净,才牵着骡子去沈广初家,沈淮之则牵着牛,和林樾三人一起出门准备下地,没想到刚出门就遇见了村里人,还不少。   关系更近一些的沈芳林,郝雨兰,相对没那么近但也常来往的吴元香,习青,还有吵过架的邻居周秀莲,按辈分沈淮之都得叫姑姑婶婶,还有小叔叔。   那天没遇上,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怎么也得问一句,率先开口的是吴元香,“听说淮之去府城考秀才了,哎呦,可了不得,寻春你也是的,怎么不和我们说说,要是知道,那怎么也得来送的呀。”   郝雨兰倒是知道,但沈正初去她家那天特意让她先别说,沈广初也是,她只能当做不知道。   宋寻春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毕竟她儿子之前是村里唯一的童生,现在还有可能是唯一的秀才,但面上依然谦虚,只道:“只是考试,怎么好惊动村里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这心一直悬着,唉。”   周秀莲一贯和沈家过不去,本来之前沈家日子没有她家好过,她也看不起宋寻春,这要是沈淮之考上了,那还了得,所以这会儿嘴里也没有一句好听话,“该不会是怕考不上,不好意思说吧,想想也是,这要是大喇喇地说出来,到时候没考中,脸都没地方搁。”   宋寻春脸上的笑瞬间散了,尽管她知道考得好与不好都已经考了,但周秀莲一开口就是咒她儿子考得不好,她哪里能忍,“不劳你费心。”   看她生气,周秀莲更来劲了,自从林樾那个牙尖嘴利地进门,她就没在口舌上占过便宜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哪能放过,“都是看着长大的,哪能不费心呀,这要是考上,我们也沾光啊,秀才,多气派啊,可惜了,瞧淮之这体格子,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像读书人,怎么读了十来年也不见什么变化,和镇上的秀才千差万别的,莫不是没好好读书吧。”   宋寻春:“……”这种不要脸的话是怎么堂而皇之说这么大声的?   “哎哟,婶儿,多日不见,您风采依旧啊,瞧瞧这嘴,我老远就闻见了,您还是担心您自家的事儿吧,我家的事不与你相干,能不能考上另说,就算是真的没中,那也是童生,拜见过县太爷的,您家可没听说有识字的,莫不是不认真,没好好学吧。”   周秀莲觉得她和林樾就是命里犯冲,一听林樾说话她就头疼。   “你倒是牙尖嘴利,一副泼皮样儿,嫁人也不知道收敛,小心被休回去。”   林樾真心觉得她骂人的话挺贫乏的,左一个被休,右一个被休,不是他自信,而是他真的觉得他自己很好,就这沈家要是还有休他的念头,那就是不识好歹,当然沈家肯定不会有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着,您被休的可能更大些呀,不修口德,不睦邻里,啧啧,一数就是一堆呢。”   林樾说完话还故意打量了她一番,对着旁边的姑姑婶婶甜甜地笑了一下,拉着宋寻春径直走了,沈淮之兄弟俩也十分自觉地绕开周秀莲跟上林樾,独留周秀莲一个人原地跳脚。   这一段小插曲没影响沈家人的好心情,好不容易沈淮之在家一年,和沈正初一起父子齐上阵,一天就耕完近三亩地,林樾三人则拿着锄头,各往一边,把边边角角没耕到的地方挖开,中间耕的粗的地方也再挖一遍,耕的深,来年庄稼也长得好。   当晚,吃过饭,林樾就把给他们带的礼物全拿出来,“爹,这是给您带的酒,我闻着是挺香的,可惜我不会喝,您尝尝味道怎么样,娘,凌之,这是给你们带的镯子,你们瞧瞧可喜欢。”   没等他们推辞,林樾就硬塞过去了。   沈正初高兴极了,当场拿出他的小酒杯倒了半杯,倚在墙上抿了一口,“香,这酒尝一口就知道不便宜,你们小年轻啊,这回是爹享福了,以后不许再买了。”   林樾没接话,就是摇头,又看向宋寻春母子俩,见她们也一脸笑意,林樾也高兴,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我的和凌之一样,都是花瓣的。”   宋寻春看着面前同样戴着镯子的两只手,又是高兴又是忧愁,一家和睦再好不过,就是这镯子瞧着精巧,还一买就买这么多,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她不惦记林樾的私房钱,又担心他大手大脚的全花了,以后他自个儿有个花钱的地方没钱用,但这会儿说就是泼冷水了,她也不想扫兴,只想着以后林樾给她的家用钱得好好攒着,到时候小两口要用的时候好拿出来。   “好看,等忙完地里的活计娘就戴上,也让她们羡慕羡慕我。”   宋寻春突然看向沈淮之,这回一家子都有东西,不会他没有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便不再多问,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沈淮之的礼物这会儿正在怀里,昨日回家的路上,林樾就打了个络子挂无事牌,当场就给他挂上了,是他怕刮花了,便装在了荷包里贴身收着。   接下来几天,沈家人都忙着耕地,刚好三天耕完,第四日就是八月十三,也是院试张榜的日子,大半夜,沈正初就赶着骡车,带着林樾和沈淮之一起往府城去。 第65章   健壮的骡子被喂了上好的草料, 都不用沈正初怎么驱赶,就拉着车哒哒哒地往前跑。   每过半个时辰,沈正初就拉紧缰绳让骡子停下, 三人寻个阴凉的角落歇一歇,歇上片刻又继续往前赶。   如果说来考试那天三人是担忧居多, 那今天就是紧张,林樾坐在车上, 脑子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万一事与愿违该怎么办?偏还没法儿露出来, 免得让沈淮之也跟着紧张。   午时刚过,三人就出现在梧州府的城门口, 依旧巍峨的城门, 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 , 意外地让林樾没那么紧张了, 中与不中都无法改变,太过执着反而不好。   上回沈正初急着回家并没有进城, 这次他也跟着进去了, 因为赶着骡车, 守城的官兵还额外收了两文钱, 并叮嘱道:“你们牵着骡子进去,可要小心别撞到人。”   沈正初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见到官兵头都没敢抬起来,听到训话就连连保证, “官爷您放心,小老儿一定小心。”   林樾和沈淮之稍好一些,上前扶起沈正初便进城了。   一进城,三人便直奔学政考棚而去, 因牵着骡子不方便,沈正初在距离考棚百步外就停下了。“淮之,樾哥儿,你们俩快过去瞧瞧,前头人多,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林樾也觉得这里人少路宽,适合停骡车,而且院试结果未知,沈正初也不年轻了,无论是大喜还是大悲,对身体都不好。   “爹,那您在这儿歇会儿,我们瞧见就立马回来。”   学政考棚前挤满了人,起初林樾还以为已经张榜了,走到近前才听到他们在议论,“午时都过了,怎么还不见张榜?平白叫人焦心。”   “可不是嘛,不过我听说这回来考试的人比上一回要多几百人,许是阅卷的大人还没批完吧?”   因为来的迟,林樾和沈淮之站的位置要靠后些,连考棚门口是个什么状况都看不清。   来到这儿林樾更紧张了,拳头捏着手心都有些发白,要不是人群太过拥挤,只容得下一个下脚的地儿,林樾估计都开始转圈儿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咚”,“咚”,鼓声响起,,本就拥挤的人群瞬间沸腾了,“出来了,出来了,领头的大人拿着榜出来了。”   紧跟其后的官兵见他们还想往前挤,一挥手,身后的人立马往前一字排开维持秩序,敲鼓的人也更加用力,等人群慢慢平息下来,那个官兵才请示学政,学政就是方才拿着榜的大人,闻言应了一声,就将榜递给了另一个大人。   那个大人恭敬地接过榜,面向人群,扬声道:“奉学证大人令,张贴榜单。”   榜单是一张黄色的纸,上头用浓墨书写了及第考生的名单。   林樾和沈淮之站在后头,只能听见前头的人说张榜了,但是一丁点儿都瞧不见,只能干着急。   不过片刻,站在最前头的人有的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仰天大笑,“我中了,中了,读书几十载,总算不负所望。”   但更多的是名落孙山,抱头痛哭,跌坐在地上的比比皆是,哀泣声令人心惊。   或喜或悲,守着榜单的官兵并不在意他们的哀乐,只大声喊道:“不许拥挤,往后退。”   可惜这会儿官兵的话也没有用了,那张黄纸,承载了无数考生一生的希望,瞧见了名字的也要揉揉眼睛,再看一遍,那些没找到名字的,更是恨不得贴到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找,奢望是因为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而让他错过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锣鼓声再次响起,门前的官兵齐声喊道:“奉学政大人令,请诸位榜上有名的秀才在此稍候,领取诸位的雀顶蓝袍,明日辰时末在官署大堂前等候,由学政大人设宴饮酒,举行簪花之礼。”   一连三遍,喊声震天,林樾和沈淮之在后头也听得清清楚楚,这话一出,林樾更着急了,从张榜到现在都快一盏茶了,他和沈淮之愣是才往前走了两步,只能从缝隙里看见一点儿黄纸的影子,一个名字也瞧不见。   “这些人怎么看完了也不走?完全不管后面站着这百余人。”   有这个想法的自然不止林樾一人,林樾和沈淮之虽然来的晚,但也并不是最后来的,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人,有那急性子的已经试图推开人群往前挤了,“让让,让让,让我先看看。”   “是谁?是谁踩着我的脚了?”   “堂堂读书人,怎能如此无理?”   许是后头的抱怨声太大,连最前面的学政大人都听到了,一个眼神,方才领头的官兵就带着属下开始驱散人群,“看过的人请往后退,此榜要粘贴五日,今日诸位找到名字即可,明日再来细看也无妨。”   再大的惊喜,再重的悲伤,面对握刀的官兵都打了折扣,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林樾瞅准时机,拉着沈淮之就往前走,一个弯腰,再转身便来到了前头,他回头催促道:“快,咱们快找找。”   沈淮之面上也不复淡定,连连点头,“好,我这就找。”   黄纸上的人名不过九十,然而此次来参加院试的童生却有千余名,梧州府下属八个县城,林樾和沈淮之所在的游江县是其中相对较小的一个县。   游江县此次参加院试的童生有近一百人,与上一次参加院试的人数相差无几,不仅如此,连人都相差无几,只少了几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童生,多了几个第一次参加院试的年轻人,而且在上一次院试中,游江县只有五人考中。   可惜林樾并不知道这些事,尽管沈淮之说自己的名次应该不好,但他还是从第一个人名找起,头名房余泽,不认识,次名柯兴业,不清楚,三名裴玉山,没听说过……   林樾看的极慢,一直到第十名,出现的仍然是不认识的人,他没有气馁,这才看了九分之一呢,紧接着往下第十名,十一名……二十名,还是没有,第二十一名:沈淮之。   林樾本就前倾的头,瞬间又往前探了一点儿,盯着这三个字仔细又瞧了一遍,停顿片刻,林樾瞬间跳了起来,右手控制不住地拍打着沈淮之的胳膊,“快看,二十一名,你中了,你考中秀才了。”   沈淮之一愣,他远没有林樾相信他那么相信自己,林樾是从头找的,他则是从最后一名找,这会儿刚看到五十名,一直不见自己的名字,心都在往下坠,听到林樾的喊声时半晌没有回过神。   直到手臂有些痛了,沈淮之才抬手拉住林樾,顺着林樾的左手往前看,“二十一名沈淮之”,果然是他的名字,再看名字下方的小字,游江县,四方镇。   往常沉稳内敛的人这会儿也激动起来,“中了,我真的中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法儿抱着林樾,只是握紧了林樾的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是秀才夫郎了。”   林樾也跟着笑,“多亏了沈秀才。”   两人齐齐笑开,牵着手退到了外侧。   刚离开人群,林樾就一把拉住了沈淮之,“方才那个大人说要领什么雀顶蓝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沈淮之摇头,“无妨,咱们一起过去,不过百步,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说完再回来也来得及。”   林樾回头看了一眼还围在榜前的人,虽说没有方才那么多,但起码也有个百八十人,想来还得等许久,便答应了。   沈正初牵着骡子,正在和旁边一个摆摊的货郎闲谈,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过来,也顾不上说话了,急忙迎上前,“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啊?”   没等走到近前,林樾就大喊道:“爹,淮之中了,还是二十一名!”   沈正初脚步一顿,良久才大笑出声,“好啊,我们老沈家总算是祖坟冒青烟出个秀才了。”   再一想淮之今年实岁才二十一,得八月底才到二十二,沈正初更高兴了,这么年轻的秀才,莫说他们村没有,就是他们镇也没有呢。   方才和沈正初说话的货郎听到这话,也笑着道:“恭喜恭喜,老哥您儿子这么年轻就是秀才公了,了不得啊。”   若是平时,沈正初还会谦虚一下,但今日大喜,这货郎又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便笑道:“多谢,这小子总算有出息了,以后我老了也有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等沈正初的高兴劲儿过去一些,林樾才开口道:“爹,淮之还有事儿要去考棚那儿,明儿也得留在府城,我先带您去客栈,咱们今日就住在府城里。”   府城沈正初是第一次来,但瞧这街巷人群就知道住客栈肯定不便宜,便回道:“不用,你们留下,我今儿就赶车回去,等后天再来接你们,现在还早,说不准刚天黑我就到家了。”   这次府城,林樾手里除了宋寻春又给的四两银子,还有他之前摆摊赚的他也带了四两,别说住两天,住十天也够了,但这么说沈父肯定不会答应,林樾想了想,低声道:   “爹,您就住下吧,明日淮之去府衙,我一个人在客栈也不安心,而且我还想去别处瞧瞧,您在客栈也能帮忙看着东西。”   “这……,那好吧。”   说动沈正初,林樾便带着他往客栈去了,街道上人来人往,一直把骡车停在这里也不合适。   沈淮之则转身回了考棚门口,等着他的雀顶蓝袍。 第66章   林樾他们走后, 学政考棚外依旧人来人往,已是下午,还有不少距离府城较远的考生风尘仆仆地赶来。   沈淮之和几位同中秀才的考生站在一处, 能考中者,无论年纪, 此时都是意气风发的,言辞谈笑间除了刚过的院试, 就是询问接下来是否要同来府城的官学。   官学除了府城有, 县城里也有, 但大小不一,沈家所在的游江县的县学里就只有一个老举人, 其余助教都是秀才。   “不知诸位今年可要同来府城的官学?九月正是入学的时候, 若是来, 咱们就是同窗了。”   “自然要来, 此次我名次虽只在中间,但在下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 认为天资颇佳, 若再得名师, 中举有望, 我自然不能让老师失望。”   ……   说要来的大多是此次名次在前,家资颇丰者,沈淮之并不在此列,对于府学, 他自然心生向往,但他早已做了决定,至少今年是不会来的。   没等众人再多谈论,官兵已经来清点人数了。   “请诸位秀才公随我来, 学政大人已经在考棚大堂等候了。”   学政大人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见了他们也没多话,只勉励了两句,就让人送来了雀顶蓝袍。   “案首何在?”   房余泽上前,拱手行礼,“小生房余泽拜见学政大人。”   房余泽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瞧着年纪与学政大人相差无几,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学政大人兴致不高,点头夸赞了一句,将衣袍递过去就让他退下了,剩下的都是由学政大人手下的官员发放的。   沈淮之在考棚等待的时候,林樾已经熟门熟路地带着沈正初去了之前住的悦来客栈。   客栈的赵掌柜是个记性好的,见林樾带着笑进来,招了招手,笑问道:“小哥儿,又见面了,今儿还是住店吗?”   林樾:“正是,地字房可还有空房间?今儿要两间,还想请问掌柜的,后院可能放骡子?”   赵掌柜捋了捋胡子,回道:“有的,前几日你们住的地字三号房还空着,旁边的四号房也空着,刚好适合一家人分开住,至于骡子,小哥儿你稍候,我让伙计带你们从后院进去,只是这牲畜价钱不便宜,若是多付五文钱,可以有专人看着,万一丢了,我们客栈照价赔偿。”   林樾暗叹了一声,能在府城开客栈的果然厉害,“那自然好。”随即掏出六十五文钱递过去。   赵掌柜接过钱并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问道:“不知小哥儿你家夫君可高中了?”   说到这个,林樾也想起那日住客栈时赵掌柜说的话,略带矜持道:“还得多谢掌柜的吉言,是中了,二十一名。”   可惜道行还是浅了些,赵掌柜这种老江湖一下就发现了林樾那一丝潜藏的炫耀心理,也乐得顺着夸道:“真是年轻有为,那今晚您二位住的三号房房费就免了,只是有一件小事想和小哥儿商量商量,你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也无需你们帮忙说话。”   林樾也有预料,这房费不是轻易免的,“掌柜的您说,若是不合适,这房费我们还是照付。”   赵掌柜上前一步,三言两语说完,问道:“不知小哥儿意下如何?”   林樾:果然,这生意经还是得继续学习。   “不说名道姓的话,可以。”   申时末,沈淮之离开学政考棚往客栈走,刚到巷口,就有一个人跑过来,嘴里还喊着,“悦来客栈三号房的客人中秀才了,沈秀才年轻有为,我们掌柜的特意免了房费,祝贺沈秀才高中!”   除了这人,貌似还有个托儿,“哎呦,悦来客栈了不得啊,上回院试也住了一个秀才吧,莫不是有什么诀窍,住客栈就能高中?”   方才呼喊的那个伙计也不搭话,只道:“您记性真好,上回咱们二号房住的客人确实考中秀才了,还有前些年的一号房,那位客人更了不得,先是案首,后来听说还中举了呢。”   “是吗?那我得去告诉我那远房亲戚,他下回考试就让他来住悦来客栈,不说别的,沾沾喜气也好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围观的路人也兴致高涨,议论纷纷,这个说要告诉自家侄儿,那个惦记自家儿子,难以想象明年八月悦来客栈的生意会好到什么程度。   虽说秀才在府城里算不得多稀罕,但除了那种一直没个正经活计,完全靠妻子夫郎养活的老秀才,其他的秀才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刚中的秀才,前途无量,说不准过两年就是举人了,那可就能当官老爷了,没有哪个小老百姓不稀罕的。   沈淮之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自己,由衷庆幸没说自己的名字,又想这八成是和林樾商量过了,不然不会直接这么做。   刚到客栈门口,沈淮之就瞧见掌柜的喜笑颜开地站在门口,和旁边客栈的掌柜闲聊,“您也听说啦,可不是,那小年轻来的时候看着不声不响的,现在都是秀才公了,多难得啊,听说之前还去过您那,怎么也不留下他们,这住客栈的出了个年轻秀才,那说出来多好听啊。”   “呵呵,没有您那眼力劲儿,不过是个秀才,也不稀罕。”   赵掌柜最看不惯他那样子,两家客栈挨着,平时就多有不快,这回勉强算他赢了,怎么能不多炫耀炫耀。   “那我可比不得您,我还是很稀罕秀才公的,哎呦,不和您多说了,您还不知道吧,有人听说我这客栈今年又出了个秀才,说是要定个房间,在这儿住上一旬,沾沾秀才公的喜气,我得进去招呼客人了。”   赵掌柜说完话就见他变了脸色,也不戳穿,扭头哈哈大笑着进去了,嘴里还没个停,“都打扫干净些,今儿客人多,可不能怠慢了。”   沈淮之站在客栈门口犹豫了好半晌,才低着头进去。   可惜他低着头也没有,眼尖的赵掌柜一下就发现他了,但他也没多话,招手喊了个伙计把沈淮之送上去了。   林樾和沈正初正在房间里喝茶,一见沈淮之进来,林樾就给他端了杯茶,“快喝口水,在外头那么久肯定渴了。”   沈淮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才和林樾说了方才遇到的事。   林樾:“是掌柜的和我商量的,就借个名头,不透露姓名。”   沈淮之点头,“我想也是,你们可吃过饭了?”   沈正初:“你没回来,樾哥儿不放心,哪里吃得下,时候不早,你们俩快些去吃饭,我放心不下骡子,就不去了。”   林樾两人劝不动他,只能道:“那爹您在这儿等我们,我们买些吃食回来一起吃。”   等一家人吃过饭,太阳已经落山了,林樾没急着休息,连身催促沈淮之换衣裳,“这就是秀才服?我还没见过呢,你快试试,我还带针线了,万一不合身还能改改。”   改衣裳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想看沈淮之穿这一身是什么样子,这可是丝绸的呢。   沈淮之拗不过他,加上沈正初也在一边帮腔,只能拿上衣袍去屏风后头换了。   靛蓝色的外衫和圆领袍子,礼帽中间突起,周围缀着红缨、中间嵌着枣核形状的黄铜雀顶,外加一双长筒靴,看着气派极了。①   林樾第一次见这样的沈淮之,竟有些移不开眼,沈淮之居然这么俊朗吗?   沈淮之也察觉到林樾的眼神,瞬间腰又挺直了三分。   好半晌,林樾才想起沈父也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掩饰住他的不自在,笑着问道:“爹,你瞧着如何?”   沈正初上下打量了一眼,“不错,精精神神的。”   随即又开口道:“时候不早,你们歇着吧,我这就走了,淮之明儿不是还要去宴席。”   沈正初动作一向利索,前脚说要走,后脚门就关上了,林樾和沈淮之一个都没能反应过来。   林樾:“……”   林樾扭头看沈淮之,“那我们洗漱完就睡吧,明儿你去赴宴,我带着爹去四处逛逛。”   沈淮之:“你先去,等你洗完我再洗。”   两人也不拘谁先谁后,沈淮之既然说了,林樾就拿上自己的换洗衣裳去了屏风后头,热水才送来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滚烫的,林樾兑了不少凉水。   洗完,林樾就直接穿着里衣出来了,外衣只是披在身上,“你快些去,等会儿水该凉了。”   良久,林樾都开始打瞌睡了,沈淮之才出来。   林樾看见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这人怎么回事,方才让换衣裳不肯换,这会儿又不脱了,都要睡觉了还穿着。   “你……”   话没说出口就咽下去了,因为林樾暂时没法开口了。   唇上温热的触感,从轻贴到逐渐加重,伴随着呼吸声变为灼热。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透过窗户瞧见屋内有情人殷红的面颊,仿佛也红了脸,悄悄藏进了云层。   这一夜漫长而又短暂,林樾数次睡过去又醒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往沈淮之胳膊上咬了一口,终于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沈淮之赴宴是在巳时末,三人在客栈外的一个小摊上吃了早饭,又在四周转了转才回了客栈。   林樾把刚刚买的东西收好,一抬头就瞧见换上了雀顶蓝袍的沈淮之,瞬间红了脸,埋头催促,“快些去吧,去晚了不好。”   沈淮之肩膀上的牙印这会儿还没消,他也没再凑近,距离林樾两步远的地方就站定了,“那我走了,你和爹两个人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去吧。” 第67章   巳时, 沈淮之来到府衙,与其他先到的秀才一起等候,穿着雀顶蓝袍的秀才, 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规范,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巳□□衙中门大开, 在衙门官吏的带领下,九十名秀才依次入内, 聚集在官署大堂, 由侍女带领入座。   学政大人高坐堂上, 左右是府衙的官员,待秀才们全部入座, 头戴珠翠, 手执托盘的侍女便依次入内, 姿态优雅地在宴席间穿梭, 待酒菜上桌,侍女们又悄声退下了。   学政大人举起酒杯, 扬声道:“敬诸位一杯, 望诸位一鸣从此始, 相望青云端。”①   “谢大人。”   看着宴席上的菜, 沈淮之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是什么珍馐,没想到看着是,吃起来却不如林樾做的那一碗红烧肉。   宴席很快结束, 随后又行了簪花之礼,由学政大人亲自领队,一起进学宫明伦堂拜谒孔子。   九十名秀才依次经过明伦堂大成殿前的泮桥,顾名思义, 泮桥就是泮池上的一座小桥,桥虽小,但只有秀才有资格过这座小桥,入殿对孔子三拜九叩,只有拜过孔子,才算真正成为孔子门生,儒家弟子。②   待众人一一拜过孔子,今日的宴席就结束了,学政大人最后叮嘱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诸位归家后记得去所在县衙登记造册。”   “谢大人。”   沈淮之回客栈时屋子里空无一人,今早他刚走不久,林樾就带着沈正初出去了。   “爹,咱们去外头逛逛,吃个午饭再回来,淮之赴宴去了,咱们也去吃顿好的。”   不得不说,林樾花钱是有一手的,才来过府城两次,他已经在众多食肆里挑出来了一个以酒闻名的,而且这家食肆的点心也很出名,吃饭的时候还能顺带瞧瞧人家卖的什么点心。   丁香馄饨,鲈鱼脍,红盐豆,酿瓜,广寒糕,五香糕,还有一壶掌柜的倾情推荐的桂花酒。   “明儿就是中秋,这桂花酒是新酿的,就等着明儿上,今天只拿出来这几壶,给各位客人尝尝鲜。”   林樾扫了一眼,见大堂里的几桌客人都点了酒,他也跟着点了,掌柜的话他不信,但食客的他还是信的,那么多人点了,味道肯定不错。   他平日里并不喝酒,今天也就陪着沈正初喝了小半杯,“爹,您喝着可好?”   “好,桂花味儿淡,酒香更浓些,好喝。”   沈正初喝得极慢,一杯酒好半晌才喝完,见林樾一口闷了还摇头,这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   林樾没瞧见,他正在埋头吃馄饨,一口馄饨就一块鱼,好吃,酿瓜就中规中矩,林樾尝了两口,就把其中的配料尝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点心,五香糕里因为加了药材,吃起来微苦,但整体不错,至于广寒糕,点心上桌林樾才发现和桂花糕极其相似,吃起来还有甘草的味道,估计是用甘草水和的面。   广寒糕林樾和沈正初只各尝了一块就搁下了,预备一会儿打包带回去给沈淮之吃,方才听掌柜的说,这广寒糕一般是友人赠送给上京赶考的读书人的,取“广寒高中”之谶,虽然沈淮之还没去考,但也可以先尝尝,就当提前祝福了。   吃过午饭,林樾又带着沈正初逛了近一个时辰,去了大大小小近十个点心铺子,路边卖点心的小摊更是看了不知道多少个。   回到客栈,沈正初见沈淮之回来了,就回屋了,也不知道樾哥儿哪来的精力,愣是转悠了那么久,他天天干活的人都觉得有些累了。   林樾倒是还好,就是脚有些痛,正想着歇会儿,结果沈淮之一开口又是问要不要出去,“听说城东还有一个书铺,有不少文集,我想去瞧瞧,你可要去?”   林樾:“……”他才刚从城东回来。   “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沈淮之是问完才注意到林樾在揉腿的,也不急着出去了,走到林樾身前把他扶起来坐到床上,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下,开始给他捏脚。   林樾差点跳起来,“哎,你别,我自己来,不是要去书铺,再耽搁该晚了。”   沈淮之摇头,“就买两本书就回来,来得及,你在客栈休息,我买完就回来。”   “不用,买回来再歇,不然我一直惦记着,城东我刚去过,比你熟悉,咱们快去快回。”   沈淮之拗不过他,只能手上又用力了两分,给林樾仔细按了两刻钟,两人才重新出门。   城东的书铺要更大些,除了应试的文集,还有不少笔墨纸砚,单毛笔就有十来种,两人问了价,见有的比镇上还便宜,当即就心动了,只是担心带的银钱不够,这才没买。   沈淮之朝掌柜的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掌柜的这里可有应试文集?”   那掌柜的手一抬,扬声道:“这你算来对了,那边的架子上都是,尤其是《昭明文选》,《能与集》,《启悟集》这几本,拿来学习行文是最合适的。”   林樾:“不知是什么价钱?”   “您二位放心,我这书铺开了这么多年了,就讲究一个童叟无欺,《昭明文选》二两银子,《能与集》和《启悟集》各一两银子。”   好像真的不贵啊!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林樾都惊了,什么时候他连四两银子都能不眨眼地花出去了,来府城两趟,他之前摆摊赚的钱都花完大半了,看来等忙完秋收就得再去摆摊了,不然连个买零嘴的钱都没有。   四两银子买了书,林樾手里还剩下三两银子并几百文钱,想着明日一早就要回家,他放松了不少,“走,咱们去买些纸和墨锭,比镇上便宜不少呢。”   想起之前答应镇上书铺刘掌柜的抄书活计,沈淮之便点头答应了,家里的墨锭确实剩的不多,这回要抄的字不少,他前些日子抽空抄了些,但还差得多,是得再买两块墨锭。   沈淮之:“掌柜的,再要三块墨锭,两寻纸,一支羊毫笔。”   他选的都是最便宜的,不过片刻,掌柜的就算好了价格,“一共六百八十八文。”   林樾付钱时又拿了一支毛笔,和掌柜的绕了半天价,最后花了七百文买下。   买完东西,两人就直接回了客栈,简单吃过晚饭就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樾三人就出了府城。   正午,三人就到了游江县的地界,县城在府城回临水村的必经之路上,为了方便,他们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县城。   沈淮之三人都是第一次去县衙,没想到守门的差役态度还挺好,听说沈淮之是来登记的秀才,立马笑道:“请沈秀才稍候,我这就去回禀知县大人。”   不多时,那差役就回来了,“请沈秀才跟我来,知县大人在大堂等您。”   沈淮之回头看了林樾一眼,轻声道:“你们先去吃午饭,一会儿我在这等你们。”   林樾快速回道:“你快进去吧,我们在斜对面那条巷子等你,我方才瞧见那有个面馆,等你过来吃午饭。”   等沈淮之进去,林樾和沈父就赶着骡车去了面馆。   万万没想到,林樾面还没吃完,沈淮之就从县衙出来了。   林樾:“?”   “怎地这么快?没事吧?”   沈淮之笑着摇头,摸了摸怀里的荷包,没说话。   林樾顿时放松了,笑道:“快进来,这家的羊肉汤面可好吃了。”   等三人再次坐上骡车,林樾一叠声问道:“快说说什么情况,不是要登记吗?怎么这么快?我和爹快担心死了。”   沈淮之从怀里拿出荷包递到林樾手里,“你先收着,快是因为赶巧了,知县大人的儿子也参加了这次院试,我方才进去的时候正在登记,顺带就把我也登记上了。”   考中秀才的读书人都得到当地县衙登记,才能享受应有的权利,比如免除赋税徭役,见官不跪等,尤其是院试在八月,八月底就是收税的时候,不抓紧登记今年还得缴税。   “咦?那知县大人的儿子也中了吗?”   沈淮之点头,有些感慨,“中了,正是此次院试的第三名。”   林樾点头应了一声,毫无兴趣,低头开始研究手里的荷包,“哇,这是发了十五两银子吗?”   沈淮之也跟着笑了,“嗯,沾了知县大人家公子的光,听说往年不入县学的只赏十两银子,入县学的则是按月发放,总共发三年,直到乡试,算起来有十五两银子,不过县学得交束脩,算起来也差不多。”   “那我们运气真好,五两银子,都能买三亩地了呢。”林樾方才还没兴趣,这会儿已经由衷地感谢知县大人和他家的公子了。   沈淮之也跟着笑,“方才我已经谢过了,知县大人很平易近人,还建议我多买些田地,一个秀才能免五十亩田地的税,咱们回去就问问村长村子里有没有要卖田地的。”   沈家上一次买田地还是刚分家的时候,可惜当时没什么钱,沈正初和宋寻春忙活好几年,也只买了八亩地和八亩田,这回总算能多买些了。   沈正初高兴极了,“好,好,咱们快些回去,也让你们娘和凌之高兴高兴,今晚我就去找村长问问,要是没有上等的田地,买些荒地也成,等忙完秋收就去开荒。”   林樾也很高兴,“我手里还剩些钱,要是可以,咱们就多买些田地。”   田地就是农人的命根子,但凡手里有余钱,就没有不想买地的,林樾之前惦记的砖瓦在田地面前都排不上号,房子嘛,将就将就也是行的。 第68章   夕阳西下, 林樾三人终于回到了临水村,推开自家院门,就瞧见沈凌之正坐在院子里剥板栗。   林樾从车上跳下来, 笑着喊道:“凌之,我们回来了, 娘呢?”   沈凌之蹭地一下站起身,原本放在膝上的簸箕也掉到了地上, 但此时的他完全顾不上了,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樾跟前, 一边跑还一边对着灶房喊,“娘, 快出来, 我哥哥他们回来了。”   林樾三人去府城的这几日, 宋寻春和沈凌之在家都是提心吊胆的, 既担心沈淮之这次能不能考上秀才,又担心府城路途遥远, 万一父子三人路上遇到什么事儿, 两个人在家里吃不好, 睡不好, 现在总算回来了。   宋寻春手里还拿着锅铲就跑出来了,看见三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瞬间放下心, 罢了,平安就是好事。   她没问,但沈淮之已经在林樾的催促下开口了,“娘, 我考中了。”   宋寻春握着锅铲的手一松,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能考中秀才,但真的考中的这一刻,她还是激动得无以复加,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哆嗦,“好,好,考上了就好,快回屋,刚做了饭,回屋吃饭。”   正值中秋,虽然不如过年那么热闹,但手里有余钱的人家也会割一块儿肉吃,再煮上一锅毛豆,炒一锅板栗,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赏月。   宋寻春和沈凌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但总想着万一今天能回来,便还是做了,尤其沈凌之还做了月饼,这会儿正高兴地和林樾分享,“哥哥,我这次做的月饼可好吃了,有豆沙馅儿,还有枣泥馅儿。”   听到枣泥林樾有些疑惑,镇子上卖的红枣价钱比红糖还要贵,倒不是吃不起,就是有些不划算,不像他们会买的东西,“怎么突然想到买红枣了?”   沈凌之摇头,“不是镇上买的,是去山上捡栗子的时候顺带摘的野山枣,味道没有红枣那么甜,但做成月饼味道也不差。”   林樾这才想起山上的野果子,八月中旬,确实有野山枣了,估摸着桂花儿也开了,“我记得之前我们去山上捡菌子的时候还瞧见了几棵桂花树,可开花了吗?”林樾说。   沈凌之嘿嘿一笑,“哥哥你记性真好,我摘了不少桂花,正等着做桂花糕呢。”   两人站在角落里说话,那边的宋寻春早就等不及了,连声催促他们,“快进来吃饭,你们爹都都坐着了,就等你们俩呢,要说什么也等吃完饭再说。”   两人这才回了灶房,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刚吃过东西,林樾这会儿并不怎么饿,只吃了两口菜就搁下了筷子。   饭后,一家人搬着桌子去了院子里,将方才煮好的毛豆,炒的板栗,瓜子,还有月饼,茶水都端出去了,一家人难得的惬意悠闲。   沈淮之考中秀才,今年就不用再担心秋税了,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担心徭役和征兵,宋寻春还记得前年临水村的汉子服徭役是去修河渠,去了几十人,最后没了一个年轻人和两个叔伯,都是病死、累死的。   那次沈正初也去了,万幸沈淮之当时还没满二十岁,不用服徭役,不然宋寻春真的不敢想象家里的日子会有多难过,今年总算好了。   一家五口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林樾时不时地说一些在府城的见闻,尤其是客栈免了一天房费的那一段儿,宋寻春和沈凌之百听不厌。   在听到沈淮之还有一身雀顶蓝袍后,两人更是激动极了,尤其是沈凌之,当即开口:“哥,你快去换上给我看看,我和娘都没见过呢。”   沈淮之耐不住他的央磨,起身就要回屋去拿衣裳,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院外有人叫他。   “淮之,你们在家吗?”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沈淮之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个熟人,村长沈广初,从沈广初家租借来的骡子此时还在院子里吃草呢,沈淮之连忙将他引进来。   “广叔,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沈广初刚进院子,就瞧见沈家四人正坐着吃茶,心里有了点儿底,笑着对沈正初道:“听说你们从府城回来,特地来问问淮之,可考中秀才了?”   沈正初哈哈大笑了两声,“蒙您照顾,还特意借了我们骡子,淮之小子考中了,今儿刚去县衙登记过。”   沈广初也跟着笑,这村子里出个秀才可了不得,尽管不是他家出的,但也是亲戚,“好,淮之果然有出息,咱们老沈家算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沈正初高兴了一句,这会儿又谦虚上了,“也就是侥幸罢了,这小子读了十几年书,总算有了点名堂,可惜也就是在咱们小地方稀罕,不像府城里到处都是秀才,大家都见惯了。”   沈广初没接这话,又笑着夸了沈淮之好几句,这才说起正事,“我今儿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这按照规矩,要是村里有考中秀才的,那都是得开祠堂,祭祖上香的,明儿我先去通知一下咱们村里人,后天一早就去祠堂如何?”   村里的祠堂并不单是沈家的,里头还供奉了村里其他姓氏的祖辈,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开一回,上香烧纸。   沈正初听完果然高兴,同时也在庆幸,幸好当年他没松口,愣是分家出来了,不然淮之这书能不能读上还两说呢。   “都听您的,淮之这事儿让你这做叔叔的也跟着忙前忙后的,您放心,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祠堂,这贡品香烛也不用您操心,我们从家里带过去。”   沈广初哪能答应,“这像什么话?你们人来就够了,其他都不用管。”   两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最后才各让一步,沈家带一部分,剩下的村里准备。   天快黑了,沈广初也没多留,临走前拍了拍沈淮之的肩,“好小子,叔就知道没看错你咱们村儿总算有个秀才了。”说完就笑着走了。   等沈广初走远,沈家人才反应过来,他家的骡子还在院子里呢,就这一个月都借了两回了,尽管给了钱,但给的那点儿也就是一个心意,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这人情还了才是。   沈正初看了一眼还在吃草的骡子,开口道:“今天就算了,有些晚了,明儿一早,淮之你和樾哥儿出门的时候顺带牵上骡子,还有骡车一起送去还给你广叔家。”   沈淮之点头,“爹,我知道了。”   眼看天色不早,沈家人便各自忙活起来,今日刚到家,沈淮之就和家里人商量了,明儿一早要去榆水村看望老高秀才,顺带给他和林樾父母报喜。   这上门总不能空手去,今儿又正好是中秋,林樾便打算再做一些月饼,再带上之前买的糖和酒送给老高秀才,至于自家,除了月饼,就是之前在府城给他娘买的镯子,他给林杨做的衣裳,还有给他爹的一壶酒。   沈淮之则回屋抄书去了,放榜的时候,他特意全都瞧了一遍,此次游江县考中秀才的人并没有他的几位同窗,这次去看望老师,他便打算抄一本书带去送给小高师兄,也算他的心意,幸好“时文”字数不多,不然今晚也没法抄完。   翌日一早,林樾和沈淮之就拎着东西出门了,踏进榆水村的那一刻,林樾突然有些想哭,明明嫁人四个月不到,怎么像好几年没有回家一样?   沈淮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咱们快些走,万一爹娘下地去了,我们该碰不上了。”   林樾重重点头,大踏步往家里赶。   他们回来的突然,林樾推开家门,林远和林杨父子俩刚好要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林樾进来,林杨眨巴了两下眼睛,连忙大喊,“娘,娘,我哥回来了。”   随后就跑上前迎接林樾,“哥,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吃早饭了吗?”问完也不等林樾说话,拉着他就要进灶房,留下后头的林远和沈淮之面面相觑。   林远上下打量了儿婿一眼,瞧着不像发生什么事儿的样子,招呼道:“回来就好,我们都盼着你们回家里,快别站着了,进屋去,让你们娘给你们做早饭吃。”   然后林远就转身回灶房了,也不知樾哥儿吃早饭了没?前两天他娘还做了燕麦炒面,是樾哥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林杨,去堂屋拿你娘刚做好的燕麦炒面来,你哥从小就爱吃那个,还有糖也一块儿拿来。”   林杨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去了。   等林樾吃上冲泡好的炒面,周问兰才开口道:“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林樾轻哼了一声,“那我就想现在回来啊。”   周问兰白了他一眼,“要是早说,昨儿我就让你弟去镇上割两块肉,再买条鱼回来,罢了,现在去也来得及,可有什么要吃的零嘴儿,让你弟顺道买回来。”   问完又看向沈淮之,语气柔和了三分,“这炒面可吃得惯,要是吃不惯就放着,等会儿吃别的。”   沈淮之点头,“吃得惯,谢谢娘,您快别忙了。”   “就是,娘你快坐着歇会儿,不用做别的了,吃炒面就够了,等会儿我们还在家吃午饭呢。”林樾说。   林樾两人吃完炒面,周问兰才轻声问道,“这次回来家里可要多住两天?”   林樾把碗递给林杨,招呼林杨再给他冲一碗,然后笑着凑到周问兰身边,“娘,我们这回来是来给你们报喜的,淮之考中秀才了。”   周问兰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是吗?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儿,等会儿得好好吃一顿,咱们一家人高兴高兴。”   林远看向沈淮之的眼神里也尽是满意,“淮之有出息,你们要好好过日子。”   沈淮之立马保证,“爹,您放心,我和小樾会好好的。”   林樾有些害羞,扭头看着沈淮之道:“你可要现在过去老高秀才家?等会儿晚了。”   问完又看向他爹娘,解释道:“爹,娘,淮之这次过来还要去老高秀才家报喜,等会儿再回来吃饭。”   林远点头,“是该过去,昨儿遇见你高叔,听说老高秀才身体不大好了,樾哥儿,你也跟着过去瞧瞧。”   这话一出,沈淮之顿时紧张起来,他回家不过一旬,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林樾见他着急,也跟着起身,“爹,娘,那我们就先过去瞧瞧,等会儿就回来。”   “去吧去吧,只一点,别吵着老高秀才休息。”周问兰说。   林杨有些懵,他哥的炒面才刚泡好,不吃了吗? 第69章   榆水村, 高家。   之前沈淮之来都是直接推门进去的,因为私塾就在家里,所以高家的院门常年开着, 只有晚上才会锁上,但今天不一样, 沈淮之和林樾特意敲了门。   沈淮之在门前站定,喊道:“高师兄, 你们在家吗?我来看望老师。”   不过片刻, 院子里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老高秀才的儿子高经业,“师弟, 樾哥儿, 快进来。”   高经业侧开身让他们进来, 又对沈淮之拱手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高中秀才, 愚兄在此给你贺喜了。”   此次院试,高经业的儿子高承望也去了, 因为没中, 所以前天看完榜就回来了, 也因此, 高家也早早得知了沈淮之考中秀才这一好消息。   沈淮之也躬身回了一礼,“多谢师兄,今日来正是来看望老师以及报喜的,不知老师身体可好?”   闻言, 高经业长叹了一声,又轻笑道:“前些天有些不大好,但听闻你中了秀才,这两天好多了, 一顿也能吃下一碗饭。”   沈淮之脸上带了担忧,脚步也快了三分。   原以为是去堂屋,没想到高经业直接带着沈淮之两人进了老高秀才的卧房,房间里有些暗,褪色了的床帐也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屋子都像蒙了一层阴影,浓重的黑色压在床上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沈淮之脚步一顿,轻声道:“老师,我是淮之,我来看你了。”   床上没有动静,片刻,沈淮之才想起老师耳朵早就不大好了,随即扬声又喊了一遍,终于,床上的老人缓缓地偏了偏头。   “是淮之啊,听你师弟说你考中秀才了,好,好,咳咳……”   高经业连忙上前把老高秀才扶起来,又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才退开一步,露出后头的沈淮之。   沈淮之和林樾出门时除了礼物,还特意带了秀才的雀顶蓝袍,梧州府发放的秀才服几十年如一日,知府大人都换了好几个了,这衣裳还是一点儿没变过,刚拿出来的瞬间,老高秀才就看出来了。   他难得的提起精神,含笑道:“快,快穿上我瞧瞧,这私塾开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个秀才了。”   “老师您看,和您的那身衣裳一模一样。”沈淮之也没脱衣裳,而是直接穿在了外面,穿的时候还特意往前走了一步,以免老高秀才看不清。   尽管早就知道了消息,但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子穿上这身衣裳,老高秀才高兴极了,脸色难得出现了一抹血色,“我那身早就褪色了,还是年轻人穿着好看。”   没说多久,老高秀才就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成了,但他心里还算平静,他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难得的高寿之人,现在弟子又中了秀才,了却夙愿,此生实在没什么遗憾了,是到去见老妻的时候了。   他朝沈淮之招了招手,又抬手摸了摸沈淮之的帽檐,一字一顿道:“你是有天赋的,可惜老师不才,教你这么多年也没个成就,总算你现在中了,我也不算误人子弟,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一定要去府城,府城才有名师,为师盼着你中举那一日。”   沈淮之眼眶都红了,连连保证,“老师您放心,您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来告诉您我中举的消息。”   老高秀才拍了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这个样子,为师相信你,我也有一点私心,你师兄不成,但你小高师兄勉强有几分天赋,想来再过十余载也能有考中这一天,若是你得空,也指点指点他。”   林樾立马把带过来的书递给沈淮之,沈淮之转手递给了老高秀才,“这是在府城买的“时文”,给师弟带的是我的手抄本,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师兄弟互相扶持的。”   抚摸着手里崭新的书,老高秀才有些愧疚,实不该在这高兴的日子说这些,给淮之增添压力。   他看了高经业一眼,又瞧了瞧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高承望,最后才看向沈淮之,“这样就足够了,若是他们不成器,你也不用管他们,相处得来就多走动,相处不来就算了,不要为难自己。”   沈淮之和高家父子俩,三人异口同声道:“老师/爹/爷爷,您放心。”   老高秀才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刚出房门,高承望就朝沈淮之躬身道:“多谢师弟,偏了你的东西了。”   沈淮之摇头,“师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师兄弟哪里需要说这个。”   几人寒暄几句,高经业才道:“昨日你赵师兄也来了,爹这里身体不济,我和你小高师兄也没法继续开私塾,你赵师兄打算去县学,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淮之沉默了一瞬,他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最终没说出来,只道:“乡试前一年许是会去府城官学,现在暂时还没有别的打算。”   “也好,愚兄等你三年后高中的好消息。”   沈淮之面露难色,现在说到乡试,他真是一丝把握也没有,“那就借师兄吉言了,三年许是有些难,六年吧。”   “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三年足够了。”高经业说,“你嫂子在做饭了,今儿和樾哥儿一起在家里吃饭。”   沈淮之摇头拒绝了,“多谢师兄,只是今日我泰水大人留了饭,我和小樾出门前就在准备了,实不好拒绝,改日再过来。”①   “那也好,总归我们两家就在隔壁,下次回来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走走走,来都来了,总要喝杯茶。”   “师兄盛情,请。”   林樾和沈淮之又在高家待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家飘起炊烟,才告辞离开。   林家灶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周问兰在桌上揉面,准备蒸麦饭,林杨坐在灶台前烧火,林远在门口杀鱼,左边锅里是飘出香味的板栗炖鸡,右边是刚煮上的米饭。   林樾刚进院子,就小跑着冲到灶房,围着灶台溜溜达达转了一圈,再回头,林杨已经给他倒好热茶了。   “哇,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林杨没理他,等把手里的另一杯茶递给沈淮之,才回头道:“哥你说什么呢,我一直很勤快好不好。”   难得回来一趟,林樾也没再揭他的短,走到墙角把今早带来的礼物一一送了,又找了个盘子把月饼装上,“爹,娘,你们快尝尝,我觉得我今年做的月饼更好吃了,还有几个是淮之弟弟做的,也很好吃。”   周问兰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乱花钱还是说他吃饭前不许吃零嘴儿,最后看在几个月没见的份上硬是忍了,“等会儿再吃,马上饭菜就好了,现在吃了月饼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知道了,娘,就这么大一块儿,哪里就吃不下饭啦。”林樾拿起一块就塞他娘嘴里了,最后被他娘锤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转身给林杨递了一块,又给他在门口忙碌的老父亲也喂了一块,才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做饭。   “行了,一边儿玩去吧,带着淮之去外头走走,等饭熟了叫你们。”周问兰说。   “那我就出去咯。”林樾眨巴了两下眼睛,背起手,又凑过去转了一圈,才和沈淮之一起出去了。   “走,我们去我房间看看。”   沈淮之还是第一次进林樾的卧房,上次回门的时候一直待在堂屋和灶房,也没机会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有些紧张,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两口才往里走。   一直没住人的卧房依然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也还在,只是盖上了一层防尘的麻布,林樾怕自己哭,便一直和沈淮之说话,“你饿了吗?咱们今天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沈淮之声音放低了一些,柔声道:“不饿,都听你的,两个村离得不远,我们可以等太阳落山再回去,等年底我们再回来多住两日。”   “好啊,那我们过完年就来。”   两人没说多久,林杨就跑来了,“哥,沈哥,吃饭了!”   今天林家的饭桌上,一如既往全是林樾喜欢吃的菜,一家人轮流给他夹菜,一直到吃饱,他的碗还是满的,最后还是沈淮之帮他吃了一些。   下午,林樾不肯待在家里,愣是拉着沈淮之一起去了稻田收水稻,一下午收了大半块田,晚饭也是林樾做的。   等两人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沈家三人还在灶房里忙碌。   明天要开祠堂,香烛纸钱都是要提前准备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把自己最好的衣裳都拿出来了,见林樾两人回来,宋寻春催促道:“灶台上还有热水,你们俩洗漱完早些睡,明儿还有得忙呢。”   林樾挠了挠头,“是我们回来晚了。”   “不晚不晚,要不是明天有事,这次回去该多住两天才是,亲家他们肯定也想你了。”宋寻春说,“下次你们回去就多住两日,家里也没什么急事。”   林樾笑着回道:“谢谢娘,那我就先去洗漱了。”   “去吧,记得把明儿穿的衣裳也准备好,免得明早忙不过来。”   翌日,晨光熹微,临水村就热闹起来了。   开祠堂是整个村子的大事儿,村里出个秀才也是对整个村子都好的事儿,别的不说,有秀才主持的婚丧嫁娶那都要更气派一些,甚至在有的地方,一个村子里有个秀才,那这个村子的都年轻人说亲都要容易一些,所以除了那等和沈家不睦的,大多临水村人都是高兴的。   外人都高兴,那自家人就更别说了,昨晚林樾两人回来得晚,也没注意,今早起来才发现整个院子都焕然一新,墙角的杂物也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不仅如此,菜地,鸡圈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比过年还隆重。   刚吃过早饭,沈广初就来了,“淮之,可准备好了?”   沈淮之点头,“广叔,你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沈广初不是第一次见这秀才服,但穿在沈淮之身上明显异常顺眼,他笑道:“那就好,等会儿咱们直接去祠堂,村里还有两个敲锣打鼓的,咱们也热闹热闹。”   不多时,沈家一行人就收拾好东西出门了,不仅换了新衣,宋寻春和林樾,沈凌之还戴了首饰,头上是银簪绢花,手上是银镯,腰上还挂着簇新的络子。   临水村的祠堂门口更是热闹,锣鼓声,说话声,笑闹声不停,等沈家人一到,声音更喧闹了。   “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第70章   临水村的祠堂是上任村长牵头建的, 至今已有几十年了,因为祠堂里不只供奉着一姓人家,所以平日里看管祠堂的都是村长, 祠堂附带的两亩祭田也由村长负责,每年的出息一部分是村长的酬劳, 一部分负责祠堂维护和供奉,剩下的则用来照顾村里的孤寡老幼。   祠堂的正屋是日常供奉之所, 左侧的屋子空置着, 右侧则是一个简单居所, 一张木床,一套桌椅, 平时也是空着, 偶尔村里哪户人家发生意外, 火灾, 房屋倒塌等就暂时住到祠堂里。   平日的祠堂是安静,甚至寂寥的, 但今天却喧闹异常, 窗明几净, 人声鼎沸。   沈家一行人刚到祠堂院门就被围住了, 恭喜声不断,“咱们村还是第一次这样开祠堂呢,了不得啊,淮之光宗耀祖了。”   “这就是秀才服吗?瞧着比棉布的还要好嘞, 颜色也亮。”   “下回是不是就要考举人啦?咱们镇还没有举人呢,这要是咱们村出一个还了得,这出去都得把腰杆子挺直啊。”   ……   “多谢各位叔伯婶子,兄嫂弟妹。”   沈淮之难得的红了脸, 倒不是害羞,而是赧然,秀才功名只是一个读书人的开始,甚至换一句话说,只有考中秀才,才能称为读书人,这样的夸赞,实在受之有愧。   除了沈淮之,沈家一行人都被夸得天花乱坠的,这个说沈正初和宋寻春有远见,当年咬紧牙关也要送沈淮之去读书,那个夸林樾有眼光,有福气,刚嫁过来几个月夫君就考中了,还有打趣沈凌之以后是不是也要嫁一个读书人的。   当然,也有那等另辟蹊径的,不夸沈家人,而是说沈老爹,因为沈老爹和沈奶奶今天也来了,不仅他们,连沈大伯一家都来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也是他们的荣誉呢。   “要我说沈老伯真是没眼光,把宝当草,沈大哥明显就不如沈二哥,小一辈就更别说了,淮之没中童生之前那也是干活利索勤快的大小伙子,不像他堂哥,说要读书就没下过地。”   “哎呦,你快声音小点儿,他们就在前头呢,不过你说的也对,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沈老爹和沈大伯现在注意力全在前面的沈淮之身上,沈老爹还好,常年皱着的眉头这会儿也没松半分,沈大伯倒是笑得牙不见眼的,活像考中秀才的是他儿子。   沈奶奶看着他们的嘴脸只觉厌烦,这家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当时小二怎么分家出去的,合着他们做爹做哥哥的都忘记了,这会儿想沾光,也不看小二一家会不会答应,还以为是当年任他们拿捏的时候吗?   但她半句话也没提,只当今日是来看大孙子的,她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说了一辈子也没人听,现在自然也不会提,或许这世上就是有那等没缘分的兄弟,她这个做娘的管不了他们,也不会再管了。   沈淮之也瞧见他们了,和林樾一起过去喊了一声沈奶奶,沈淮之就径直进了祠堂,林樾也扶着沈奶奶跟了上去。   如果说之前,林樾还担心亲近沈奶奶会给她带来麻烦,现在却完全不担心了,沈淮之这个秀才功名,在外面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在临水村,在姓沈的这一大家子里还是很有用的,就算沈老爹想做什么,其他人也会拦着他的。   “奶奶,您走慢些,我扶着你。”   沈家人一进去,外头站着的村人也跟着进去了,沈广初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面容严肃,将手里的香点燃后递给了沈淮之。   “淮之,过来给祖先上柱香,也告诉他们,咱们临水村,咱们沈家出秀才了。”   沈淮之恭敬地三跪九叩,才将线香插到香炉里,“感恩祖先之德,今仲秋之际,后裔沈淮之,承先人之志,传扬家风,读书十余载得中秀才功名,特沐浴斋戒,三跪九叩,祭祀先祖,三牲齐备,五谷俱全,敬祝祖先在天之灵,永享安宁。”   至此,今日的祭祖就算完成了,随着人群的离开,祠堂重新恢复了安宁。   沈广初一路把沈家人送到了家里,才告辞离开,“时候不早,我就不多留了,等忙完这一阵记得来家里坐坐。”   沈淮之拱手道:“今日之事,劳烦广叔了。”   沈广初哈哈笑了两声,才开口道:“这样的忙,我真是恨不得多来几回啊。”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淮之才提起了另一件事,“广叔,还有一事想拜托您帮忙。”   “哦?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从县城回来那日得知秀才能免五十亩田地的税,因知县大人赏了几两银子,所以想托您问问村里可有人要卖田地的,上等田最好,别的也成,另外,若是有荒地也想购置几亩。”沈淮之说。   沈广初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他笑道:“这事儿你不说我也是要问的,放心吧,我给你们留意着,只是现在田里的稻子还没收,近半个月估计没有卖的,等月底交秋税前后应该会有。”   “至于荒地要简单些,等去县城交税的时候你也跟上,到时候寻县衙里管土地的官员写个地契,再把银钱交了,这地契就归属你个人了,咱们村后山那片有不少荒地,到时候给你挑两块方便开荒的。”   解决了买地这个头等大事,沈家人都很高兴,一想到家里即将会多几亩田地,宋寻春都坐不住了,当年分家他们就几亩薄田,后面陆续买了几亩,也不过八亩田,八亩地,就靠着这十六亩田地养活了一家四口,那个时候一年到头吃饱饭的日子都是屈指可数的,现在总算好了。   “我和你爹手里满打满算还有六两银子,到时候一起添进去,咱们能多买就多买些。”   这最后剩的这一点儿几乎就是他们俩的棺材本了,但宋寻春半点儿也没犹豫,她和沈正初身体说不上多好,但也不会这两年就怎么样,有田地就有收入,早晚还能再赚回来。   沈淮之犹豫了一瞬,开口道:“娘,我和小樾手里还有十五两银子,若是价钱合适,上等田地都够买十亩了,若是买荒地还能买更多,村里估计没那么多田地要卖,你们的先收着,若是有再拿出来。”   林樾也开口道:“娘,之前摆摊的我手里也还剩四两银子左右,到时候不够就把这四两添上,娘,你们手里的就先别动了,这段时间已经花了不少了。”   见林樾和沈淮之都是这个意思,宋寻春也没再坚持,总归这个家是要交给他们小年轻的,“那成,听你们的,到时候要是不够再添上。”   沈凌之也扬声道:“娘,哥哥,我也攒了二两银子,要是不够把我的也拿去吧。”   宋寻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的自己收着,没两年你也得考虑亲事了,到时候手里有银子才有底气。”   她和沈正初之前也考虑过给沈凌之买两亩地做嫁妆,但是不行,村里的土地一般买卖都在村里,卖给村人可以,卖给要外嫁的不行,除非是招婿的哥儿或者姑娘才能买,所以只能攒些银钱,到时候嫁出去,不管在哪个村都能买。   一家人闲话过后,就各自开始忙活,时近正午,得抓紧时间烧火做饭,早上拜了祠堂,下午还得去祭拜祖先坟茔,香烛纸钱是备好的,但供品还得准备,饭菜瓜果,茶酒糕点缺一不可。   刚过中秋,家里还有不少板栗,林樾就做了栗子糕,煮熟捣碎的板栗,加糯米粉和糖粉拌匀,放进磨具里压成小饼,上锅蒸熟,就是一盘软糯香甜的栗子糕了。   除了林樾,沈凌之也做了一锅荞糕,摆摊这段时间,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点心,做的最好的就是荞糕。   等他们俩做好点心,另一边的宋寻春也做好饭菜了,“凌之,去叫你爹和你哥回来吃饭。”   “我哥他们去干嘛了?”沈凌之刚才忙着做点心就没抬过头,他还以为他们在堂屋呢。   “在后院收拾东西吧,说是今天要修一下坟。”   “好,我马上去。”沈凌之说。   午时刚过,沈家人就背着竹筐,扛着锄头上山了,秋日的山林色彩更加斑斓,深绿,金黄,灰棕交织在一起,更显宁静和深沉,山间的溪流依旧清澈,树叶飘落期间,更显意趣。   林樾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看哪里都新奇,走到半山腰,还瞧见了一只小松鼠站在树上,可惜等他叫沈淮之的时候就跑走了。   “哥哥,看那里有两棵松树,等会儿我们回来的时候去摘松子吧。”   林樾抬头往沈凌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棵高大的松树,隔着很远就瞧见树上高高挂着的松果,“这也太高了,能摘到吗?”   若是平时,沈淮之还能爬树,但今天为了祭祖,他穿的不是日常衣裳,这袍子可没法穿着爬树。   沈凌之看了一眼他爹,脆声道:“爹爬树也很厉害的,他肯定能摘到。”   林樾也开始期待了,松子可好吃了,淡淡的甜,嫩的好吃,晒干的又是另一种滋味,还能做点心,这个季节最适合松子板栗糕了。   不多时,沈家一行人就到了沈家祖坟,说是祖坟,其实也没有几座坟茔,只埋葬了三辈人,清明时刚来过,这会儿坟茔四周也没有多少杂草,只有部分地方塌了一些泥土,估摸是哪次下雨的时候冲到的。   沈正初和沈淮之刚到就拿起锄头开始修坟,宋寻春母子三人则把带的东西一一摆出来,等沈家父子俩修完,沈家人就开始从上往下跪拜祭祀。 第71章   祭祖结束时天色还早, 沈家一行人便往方才看到的松树那去,走到近前,林樾才发现这里不仅一棵松树, 只是那棵树更加高大,也更枝繁叶茂, 所以距离很远就能看见,剩下的松树相对低矮一些, 树上结的松果也没有那么多。   刚到, 沈正初就放下背后的竹筐, 弯腰用手挖了一捧土,放在手心前后搓动, 等双手变得干燥便挽起袖口, 蹭蹭蹭地爬上了树顶。   “你们退开些, 小心被砸到。”   沈凌之抬头大喊, “知道了,爹, 那我们去那边了。”   旁边低矮的松树上只有树顶长了那么一到两个松果, 因为树比较小, 树枝也很细, 所以没法儿爬上去,林樾和沈凌之就在旁边寻了一根三指粗的木棍,用藤蔓将镰刀绑在木棍上头,抬起镰刀勾住结松果的树杈, 直接连树枝带松果一起砍下来。   因不赶时间,林樾和沈凌之就当游玩了,在四周整整转了两圈,才挑中第一个松果, 由沈凌之动手砍,林樾在旁边给他看着,以免松果砸到脑袋。   “砰”的一声,松果连带树枝就掉在了树下不远处,林樾小跑过去捡起松果,又将上面的树枝掰掉,松果的表皮还是青色。林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松皮,挑出了两个松子,递了一个给沈凌之,一个放进了自己嘴里。   咔嚓两声,两人面面相觑,   “这松子……”   “……是空的。”   林樾不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差,他精挑细选好久才挑中了这棵树上最大的那个松果,结果连掰两个都是空的。   林樾直接就坐地上了,同样把手放土里蹭了蹭,以防松脂粘到手上,然后就开始掰松子,一连掰了十来颗,他和沈凌之一人一半儿,万万没想到,全是空的!   这回不仅林樾,连沈凌之都上火了,最后是沈淮之解救了他们,抬手递过来一个接近手臂那么长,并且已经开了口的松果,还有一把松子,每一个都又大又饱满。   “那个估计没有成熟,别掰了,松脂染到手上得好几天才能洗干净,吃这个吧,等你们俩吃完一半咱们就回家。”沈淮之说。   林樾犹豫了半晌才起身,举起右手,身子后仰,将手里那个松果用力一扔,扔的高度甚至超过了那棵松树,最后变成一个黑点落在远方。   “哼,早知道就不掰这个了,我手都黑了。”林樾嘀嘀咕咕了好几句,才接过沈淮之手里的松子,和沈凌之你一颗我一颗的吃起来。   等他们吃完这一把松子,沈正初才扛着一串儿松果过来,约莫有七八个,每一个都是圆滚滚的。   “回家吧。”   回家路上林樾和沈凌之都是空手,只各自拿了半个松果,一路走一路吃,走到门口刚好吃完。   今日不下地,刚回到家,沈淮之就洗手换了衣裳,坐到书桌前开始抄书,最近抄的断断续续的,今天好不容易空闲,得争取把这一本抄完,明天该去收水稻了,到时候又得忙好几天,更没时间抄书。   这一抄就一直抄到晚饭上桌的时候,林樾才来叫他去吃饭。   入夜,沈淮之依旧忙着抄书,林樾洗漱完也坐过来了,拿起自己的毛笔开始练字,顺便巩固知识,这段时间林樾认识的字又多了不少,可惜写出来还是歪歪扭扭的,沈淮之闭着眼睛夸都只能说这个字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等两人躺在床上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林樾见沈淮之一直看着他,便开口问道:“怎么眉头皱得这么紧?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林樾想不通,他和沈淮之不说无话不谈,但也没什么秘密,按理来说最近发生的都是好事,怎么沈淮之还是一脸纠结忧虑的表情。   林樾一开口,沈淮之更犹豫了,良久,才在林樾的催促下缓缓开口,“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我听着呢。”   夜色朦胧,显得林樾的声音更加轻柔。   沈淮之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最近一次乡试在三年后,而且乡试得去省城,路上来回的路费,私塾求学的束脩,日常用的笔墨纸砚,都要花费不少银钱……”   听到这儿林樾还以为他是在为银钱担忧,一拍胸脯保证道:“你不用为银钱发愁,等咱家买了地,除了自家吃的,每年多出来的粮食能卖好几两银子,而且我和凌之的小吃摊也准备上新的吃食了,再加上你这回给书铺抄书赚的钱,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有不少,再者咱家最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三年时间,攒一攒总是够的。”   沈淮之轻笑了一声,摇头道:“并不仅仅是担心银钱,之前咱们附近几个村只有老师一个教书先生,现在老师年纪大了,没法再继续教书,镇上的私塾收的束脩又高,村里人去得起的不多,我就有了点儿想法,既能赚些银钱,也能继承老师的事业。”   林樾恍然大悟,“你是想要办私塾吗?”   沈淮之点头,语气却很迟疑,“是有这个想法,但我一时也下不了决心,以我的天资,三年后的乡试,不点灯熬油,埋头苦读是不可能中举的,一旦办了私塾,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的精力和时间至少得有一半儿放在私塾上,这样一来,三年后想要中举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不办私塾,抄书的活计并不是时时都有,咱们这小地方,一年说不定都没有一个需要作保的童生,这个钱也没法赚到,哪怕是秀才,要做到每天都有空闲时间读书,还能赚钱也很困难,除了办私塾,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沈淮之越说越犹豫,最后几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林樾还是第一次在沈淮之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确实不是小事,林樾也没法儿立马给出回答,以他对沈淮之的了解,他能说这么多话,又瞻前顾后的,就证明这件事他确实是想去做的,至于初衷,反而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樾思考了许久,才开口道:“读书的事得你自己决定,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只是为了银钱,那你真的不需要担心,我相信我能赚够你读书需要的钱,就算你抹不开面子,觉得不能全让我承担,你也可以等中举后再慢慢还我,这都不是大事儿,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沈淮之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林樾都开始打瞌睡了,他才开口:“或许并不仅是为了银钱,但我一时片刻也想不清楚,总归现在还早,哪怕真的办私塾也得忙完秋收,我再想想。”   林樾朝他笑了笑,语气温柔又坚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三年后考可以,六年后也无妨,一次就中更好,两次三次也可以,就算一直不中,那你也已经是秀才了,不说万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已经很厉害了。”   沈淮之脸上也露出了笑,每一次他觉得林樾已经足够相信他的时候,林樾还是能再给他很多,多到溢出来的信任,像是浸泡在一汪温水里,让人沉醉其中,不想醒来。   已是月上中天,惦记着明日还要下地,林樾和沈淮之便停了话头,互相依偎着陷入梦乡。   次日,东方将白,宋寻春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沈家,“起床吃饭了。”   昨夜睡得晚,林樾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直到沈淮之把湿润的巾帕盖在他脸上,他才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怎么娘今天起的那么早?”   卯时刚过,今天天气好,估摸着下午要热,所以娘说早上去早一点儿,中午太阳烈的时候就歇一会儿,下午再去割稻子。”   林樾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胡乱点了两下头,才闭着眼从床上爬起来。   沈家一行人走到稻田的时候,四周的田里还没有一个人,直到林樾割完了两捆水稻,才陆陆续续有人拎着竹筐过来。   最先到的是沈芳林,两家稻田挨着,沈芳林刚过来就打趣道:“我们小沈秀才,怎么也不多歇一日就下地了?”   沈淮之应对这些打趣与揶揄一贯的方法就是摇头,然后再叫一声“姑姑,”道一句“您说笑了。”,今天也是如此。   沈芳林也知道他的性格,没再和他多说,转头和宋寻春寒暄起来,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弯腰割稻,捆扎,摆放,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随着太阳升起,额头上的汗水也开始往下滴,好在一家人都是熟练工,尤其是沈淮之,割得极快,大家都是从右边的田埂开始割的,每个人割的范围也差不多,但沈淮之明显要快出一截儿,林樾低头再抬头的功夫,他已经快到中间了。   割稻子,除了腰痛,最难受的就是稻穗上的芒针打在手上和脖颈上造成的红痕,尤其是汗水滑过的时候,除了痒还会泛起一阵刺痛。   林樾刚开始还能腾出手用带来的湿帕子擦一擦,到后头已经顾不上了,只能随意用袖子抹一抹。   午饭沈家人是在田埂上吃的,早上带来田里的冷馒头和冷菜,配着一口腐乳,再加上一壶凉水,几口就咽下去肚子,最后再抹一把汗,一家人又拿起各自的镰刀开始割水稻。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热烈,刚过午时就晒得人睁不开眼,林樾衣裳已经全部汗湿了,只有边角处还是干的。   沈正初皱了皱眉,高声道:“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儿,歇个半个时辰再来,别晒伤了。”   稻田距离沈家并不算远,但明显大家都懒得回去了,林樾跟着沈淮之走到对面的河里,先捧了一捧河水抹了一把脸,随后才脱了鞋走进去,一直走到上方的柳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泡脚,有了河水带来的清凉,林樾总算没再流汗了。   但没歇多久,林樾几人又重新回到了田里,弯腰开始割水稻,秋日天气多变,今天是艳阳天,明天就可能下雨,成熟的水稻可受不得雨淋,能越快割完越好,尤其后面还得晒谷,扬场,这些都是只有晴天才能干的活计。   沈家八亩水田,水稻种了七亩半,沈家五口人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干了三天,才将水稻割完并且背回家里,然后放在院子里晒着,第四天林樾和沈凌之照旧去了田里,这回手里拿的不是镰刀,是竹篮,割水稻的时候赶时间,田里掉了不少稻穗,能捡的还是得捡回去,七亩田,能捡好几篮呢。 第72章   林樾和沈凌之还在路边就瞧见自家田里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蹲着拾稻穗, 林樾瞧着十分陌生,还是沈凌之开口道:“哥哥,我们先去另一块田, 这块就留给她吧。”   今年家里不会缺粮,不说能吃饱, 但每天肯定能吃上一顿白米饭,所以林樾也没有意见, 只是问道:“那是谁啊?”   “她家在我们奶奶家后头, 嫁的那户人家也姓沈, 按辈分得叫二伯母,不过已经出了五服了, 就是寻常乡邻。”沈凌之说。   听到辈分, 林樾更疑惑了, 他还以为是爷奶辈的人, “瞧着是比爹娘大不少。”   沈凌之又看了他们一眼,才对林樾低声道:“其实那个二伯只比爹大五岁, 二伯母还要更年轻些, 是那年她儿子, 也就是我们堂兄去服役的时候病死了, 他们受了刺激,这才突然变老的,那个时候堂嫂才二十岁,听说是他们做主让堂嫂改嫁的, 现在他们家除了他俩,就只有一个两岁的小侄子。”   林樾有些唏嘘,这样的经历听起来耳熟极了,他年底才十八岁, 但就是这十几年,林林总总,他已经听到好多起类似的事了,他们榆水村的,附近清河村的,他娘娘家那个村的,乍一听这种事,脑子里出现的人影都有好几个。   “唉,幸好近几年没有征兵的,不然这样的事不知道还会多多少。”   沈凌之也点头,“万幸,二伯他们家还有田地,只是二伯母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这才会偶尔出来捡一些稻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除了一声叹息似乎也做不了什么,林樾和沈凌之惦记着田里的稻穗,也没在这儿多停留,径直去了另一块田。   他们忙活的时候,沈正初父子俩也没有闲着,稻谷虽然收到院子里晒着了,但稻田里还全是桔梗,他们家割水稻要快些,隔壁沈芳林家还没有割完,所以今年是他们先用耕牛犁地。   如果天气好,院子里的稻谷晒两到三天就可以脱粒,所以沈正初父子俩一背完稻谷就开始耕田,一连三天都是天不亮就下田,中午的时候再回来,这也是没法子,人可以不歇,但是牛不可以。   林樾和沈凌之除了捡稻穗,就是去河边割草回来喂牛,宋寻春就负责在家翻晒稻谷,空闲的时候就忙一些零碎活计,一家五口就没个闲着的。   如此又是三天过去,沈家院子里的稻谷终于晒干了,用手一捋穗子,谷子就会往下掉。   沈家的稻床不太大,只能勉强站下两个人,所以沈家人是轮流来的,第一天早上是沈正初和宋寻春,两人各站在一侧,抱起一捆稻子,双手握紧,用力往稻床上砸,受力脱落的谷子就会落到稻床下方铺着的竹席子上。   等谷子积攒到一定数量,林樾就拎着挡板过去,把谷子往周围的竹席上铺,方便继续晾晒,谷子得晒得脆脆的,到时候收到柜子里才不会腐烂,米虫也会少一些,不过想完全不生虫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樾的对面就是沈凌之,他正忙着从另一边把四周晒着的稻子一捆一捆地抱过来,再堆到沈正初夫妇俩脚边,方便拿取,放完稻子,又得将脱过粒的稻草码到墙边去,留着以后编些草绳、草鞋,或者喂猪烧火。   而此时的沈淮之正扛着锄头在田里挖地,前两日耕田耕得急,有些边角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处理,得抓紧时间挖完,以免土块再次变硬。   下午就是沈淮之和林樾,沈凌之一起打谷子,沈家夫妇干今早林樾两人干的活儿,家里人多,又都是干活麻利的,没几天稻子就脱完粒了。   等谷子晒干,新的活计又来了,晒干的谷子并不能直接收起来,还得放到扬扇里进行筛选,把谷子里的各种杂物分离出来,譬如石头土块这些,还得扬除糠秕。   开始扬场的前一天,林樾和沈凌之就连夜缝了几个面巾,加上头巾一起,能裹到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樾满意极了,“这个肯定能防不少灰尘,这会扬场完应该不会灰头土脸的了。”   沈凌之点头,他戴着面巾,说话有些闷闷的,“哥哥,我觉得有一个问题,这个戴着有点闷,估计干不了多久就得回屋解开透气。”   “针脚粗,特地分开缝了三层,就怕挡不住灰,要是实在闷到时候解开一层。”林樾说。   翌日一早,林樾和沈凌洗漱完就戴上了面巾,还是浸过水的那种,五个面巾,除了他俩,只有沈淮之在林樾的强烈要求下戴上了。   宋寻春也试戴了,但不过片刻就解下来了,“戴着快喘不过气了,你们俩戴吧,我就不戴了,戴个头巾就行。”   沈凌之不肯,“娘,戴着吧,不然一会儿你又咳嗽。”   “咳嗽再说,现在戴着比咳嗽还难受。”   宋寻春戴不习惯,沈正初就更别说了,林樾和沈凌之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答应一会儿要是咳嗽就戴上。   沈家各个屋子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刚开始扬第一桶谷子,院子里就到处都是飞扬起来的灰尘,十分呛人。   没过一个时辰,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的宋寻春和沈正初也戴上了面巾,“咳咳,湿漉漉的,戴着是没那么呛了,不错,明年也用上。”   沈凌之就在一边笑,“我和哥哥昨晚就试了,你们还不信。”   “行了行了,怎么这么啰嗦。”沈正初抹不过面子,挥手把他赶走了。   沈凌之笑得更大声了,林樾也缩在沈淮之后头笑,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还越笑越大声。   等扬场结束,沈家人把晒干的谷子收到柜子里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今年的收成不大好,如果沈淮之今年没有考中秀才免了税收,那么沈家今年估计还得去买些粮食才勉强够吃到明年收水稻的时候,这还是在除了吃稻米,还加上高粱,荞麦,豆子一起吃的情况下。   晒干的谷子除了收到柜子里还留了两斗在外面,沈淮之顺手就把米舂好了,有了新米,自然得先尝尝。   这天沈家的早饭就是白米粥,不放任何调料,只是简单的一碗新米,倒进锅里小火慢熬,粥开始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米香味儿就飘出来了,新米独有的香味虽然不如肉香味那样诱人,但也有一种独特的清甜,熬了一个多时辰的白米粥,上头飘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别提多好喝了。   这天晚上,沈广初和他儿子又开始挨家挨户的通知,八月下旬,秋社日到了,定于三日后祠堂大院,巳时末开始,也就是大家吃午饭的时候,这是一个全村人都要参加的节日,迟到甚至还会有小小的惩罚,比如唱支山歌助兴什么的。   对于农人,社日是一个堪比过年的日子,这是农人为了祈祷风调雨顺,秋收满仓而逐渐形成的一个兼具祭祀和庆祝的节日,社日一年举办两次,春社在二月,祈祷风调雨顺,作物茁壮成长,秋社在八月,庆祝粮食丰收,每个村庆祝社日的方式也略有差别。   林樾还没参加过临水村的秋社日,他好奇得不行,“秋社日我们要干什么?”   沈淮之回道:“秋社日开始前,全村人要一起祭祀“社神”,也就是“土地神”,还要祭祀“谷神”,祭祀过程十分庄重严肃,不过祭祀完就可以游玩了,类似赶集,庙会之类的,村里人还有在祠堂外卖东西的,等晚上还会有篝火。   林樾来了兴致,这听起来就很有趣,比他们榆水村的热闹多了,居然还有篝火,也不知道有没有敲锣打鼓,唱歌跳舞的。   沈凌之乐淘淘地补充道:“除了这些,村里每户人家还会做一道菜带着去,虽然不不是荤腥,但大家做的都是自己的拿手菜,我记得去年广叔家做的是茭白,可好吃了。”   这菜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做的是萝卜白菜这类家家户户都有的,那么分量就要多做一些,像比较独特的茭白,藕片这一类可能就一个海碗,还有煮粥的,烙饼的,蒸杂粮馒头的,种类十分丰富,对于一些村里十分穷困的,这也是一个能小小的改善一下伙食的机会,除了个别人,绝大多数都不会计较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好。   林樾抬头,“那咱们家今年要做什么?”   宋寻春想了片刻,开口道:“做一个点心如何?像荞糕,高粱饼这种,今年你们去镇上摆摊,村里人念叨的不少。”   林樾虽然没注意过,但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以前在家的时候,他还不是去摆摊,只是和林杨一起拎着篮子去沿街叫卖,都有暗戳戳地来问他们赚了多少钱的人。   “那就做荞糕吧,比做饼方便些。”林樾说。   宋寻春点点头,“都行,什么方便就做什么,到时候凌之和你一起。”   她这两天也不得空,田里刚收了稻,又深耕了一遍,趁现在家里还有一些沤好的肥和草木灰,得去田里施肥,也养一养地力。   到现在为止,今年种的小麦,高粱,荞麦,苞谷和稻子就全收完了,沈家的田地基本都是空着,得施完肥差不多就得重新开始种了,田里就种点儿萝卜白菜,等冬天收了去镇上卖,再种一些蚕豆和豌豆,地里则是种小麦和大豆。   田地都是耕过的,种起来也方便,每天就只有沈正初和宋寻春下地,沈淮之就忙着上山砍柴,一早上能来回两趟,后院的柴垛都码得越来越高了,下午和晚上就在家里抄书,争取能早点儿把这个活计结了。   林樾和沈凌之手上没什么活计,又收拾收拾去了镇上,第一天带的东西不多,也没有租摊子,就一个货架,卖的也是之前比较好卖的几种点心,一段时间没去,镇上的熟客估计快把他们忘记了,这头两天就是去多转悠几圈,告诉镇上的客人他们又开始摆摊了。   转眼就是社日这天,林樾和沈凌之早早起来,蒸了好几锅荞糕,天刚亮就推着小货架去了镇上,此时距离巳时末还有两个时辰,刨去来回的时间,差不多能在镇上吆喝一个时辰,赶在巳正三刻前到家。   为了能多卖一会儿,早上是沈淮之送他们去的,他力气大,脚程也快,推着货架比林樾两人空手还快些。   送到镇口,沈淮之就停下了,“你们去,我就先回了,一会儿要是从山上下来了我就来接你们。”   林樾拒绝了,“不用折腾了,我们瞧着到时候了就回去,你在家里等我们就行。”   沈凌之也开口道:“哥,你去砍柴的时候记得瞧瞧山上的拐枣熟了没有,要是熟了记得摘一点回来吃。”   “行,我记下了,今早砍柴就往拐枣树那边去。”沈淮之说。   三人说过话就分开了,林樾两人推着货架进镇子,沈淮之大步流星往家赶。   巳时末,沈家人准时来到祠堂,沈广初的儿子沈岩之和几个年轻人就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还有些失望,沈岩之偏头喊了一声“二叔二婶”,随即就看向沈淮之,扬声道:“淮之你够准时的啊,我们还惦记着你要是来迟了得怎么罚你呢。”   沈淮之笑道:“就是担心堂哥惦记我,这才紧赶慢赶地来了。”   “哈哈哈,快进去吧,我爹刚才还找你呢,说是社正要你跟着一起主持祭祀。”   沈淮之往年并没有参加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我晓得了,那我们就进去了,堂哥你们先忙。”   临水村的社正姓李,是村子后头李木匠他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不过身体还挺好,说话中气十足。   “正初,淮之,你们可算来了。”   “三叔/三叔爷”   “叔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沈淮之问。   李社正回道:“也不是大事,就是想着让你跟我一起主持祭祀,人家都说读书人是文曲星下凡,说不准文曲星和土地神还认识嘞。”   沈淮之:“……”   “叔爷您说笑了。”   “哈哈,他们神仙老爷的事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知道,万一呢,今年你就跟着我,从小到大看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不知道的。”   沈淮之拒绝不过,只道:“那就听叔爷的,只是万一今年雨水不调,叔爷你们别怪我。”   李社正摆了摆手,笑道:“你小子,放心吧,我主持了这么些年,那也不是年年都风调雨顺的,就说今年还下大雨呢,这谁说得准,咱们每年都风雨无阻地祭祀了,老天爷难道还会看我们不顺眼吗?许是这一片就该下雨,你尽管放心。”   祠堂的院子昨天就打扫过,这会儿看着十分干净整洁,四周是从附近几家搬过来的桌子板凳,上头放着一些锅碗瓢盆,里头装的就是村人带来的吃食。   正中的供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供品和茶酒,村里人大多清贫,临水村的祭田也少,猪牛羊这“大三牲”是供不起的,也没法供,所以就供了“小三牲”,也就是鸡鸭鱼,鸡鸭是社正和村长按照市价,用祭田产出赚的钱买的,鱼是沈岩之和几个大小伙子去河里捞的,特意选了一条最大的,都是凌晨就宰杀煮好,今早直接就端过来了。   供桌上方摆放的是“社神”和“稷神”的席位,等村里人来齐,社日就正式开始了。   供桌上的酒由社正举杯洒在地上,随后开始念祝词祈求丰收,“仲秋八月,良辰吉日,社神……”   念完第一段祭祀“社神”的,沈淮之紧跟着念了第二段祭祀“稷神”的,内容大同小异。   念完祝词,临水村的其他人就面向席位,跪拜磕头行礼,祈求来年丰收。   祭祀结束后,供品就分给村人食用,据说之前是要埋在土里的,但发生过好几次村人偷偷摸摸来挖供品的情况,后来就不埋了,直接分给大家。   村里的娱乐活动不多,没有会舞狮舞龙,杂耍百戏的,就有两个会敲锣打鼓的,这会儿也带着家伙式儿来了,叮叮铛铛的,好不热闹。   伴随着锣鼓声,村人开始品尝美食,沈家带来的荞糕很受欢迎,不仅好吃还方便,过来拿上一块再去吃别的正合适,没多久,沈正初面前的盆就空了。   林樾和沈凌之早就去旁边转悠了,从门口就开始吃,他们过去的早,每种都尝了一口,还没吃到最后一家就已经吃饱了。   “哥哥,你快尝尝这个南瓜,小叔家的这个南瓜又甜又糯,比我们家的好吃。”   “来了来了,芳林姑姑家带的是炒板栗,也很好吃,给你一个。”   祠堂院子不算小,但今天全村人都来了,院子根本站不下,方才祭祀的时候就有不少来得晚的是在外头跪拜的,等开始吃席的时候更夸张了,门口挤得寸步难行。   林樾和沈凌之吃完一圈就跑出去了,实在受不住里头人挤人的,林樾原本还想找沈淮之,结果人太多,方才祭祀的时候又没在一起,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见祠堂外的小路上支起了四五个摊子,都是一张席子铺在地上就开始叫卖,林樾他们也回了一趟家,把今早没卖完的荞糕装了一篮子过来。   林樾拉着沈凌之低声道:“里头刚吃过一回荞糕,估计会买的人不多,咱们少带些,要是卖不出去就算了,就当玩了。”   沈凌之点头应了,又道:“哥哥,祠堂门口右手边那个摊子你看见了吗?是卖竹编小玩具的,我们等会儿去瞧瞧吧。”   “好。” 第73章   春社和秋社这两天是村子里唯二有很多人出来摆摊的日子, 其中有些人连叫卖声都喊不出口,就是盘腿坐在摊子后面,有人来问才会开口。   大家都是几十年的乡亲, 彼此都很熟悉,这家是篾匠出身, 那家是做木工活的,村头李家的草鞋编得最好, 荷花池边的沈家鸡鸭养的最肥, 自从林樾和沈凌之开始摆摊卖吃食, 这话里又添了一句河边的沈家点心做的好。   对于这些林樾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沈凌之却如数家珍, 一边走一边指给林樾看, 两人最先去的就是方才回家前就瞧见的那家卖竹编玩具的摊子。   不大的摊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来样东西, 竹编的铃铛、小马、小船、还有竹蜻蜓, 除了这些小孩儿喜欢的玩具,还有竹编的手镯、戒指, 竹编团扇, 以及家家户户都会用到的簸箕、扫帚、竹筐等。   摆摊的是位中年男子, 沈凌之喊道:“四叔, 这个扇子是怎么卖的?还有铃铛。”   “是凌之啊,淮之夫郎也来了,不要钱,你们拿去玩儿吧。”   沈凌之摇头, “这怎么行?大家今天都出来摆摊,四叔要是不收我的钱,其他给了钱的该不痛快了,要都不收钱, 这不就亏大发了吗?”   沈四是个不大会说话的人,这会儿也说不过沈凌之,只得挠了挠头,指着竹铃铛道:“这些个小玩具都是一文钱一个。”   自从开始赚钱,这一文两文的沈凌之花起来眼都不眨的,“四叔,竹团扇要两把,竹铃铛要一个。”说完又偏头看向林樾,问道:“哥哥,竹扇子我们一人一把,小铃铛是我买来玩儿的,你要吗?或者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我给你买。”   林樾没看玩具,而是看向了另一边的竹篮,其中一个瞧着像是花篮的样式,林樾想买回去装针线什么的,“四叔,这竹篮怎么卖?”   “这竹篮要比玩具略贵些,三文钱一个。”沈四回道。   没等林樾掏钱,沈凌之就数好铜板递过去了,“四叔,你快收着钱,我们还要去别处转转。”……   其实各个摊子挨得都挺近的,就在道路两边,比如卖竹编小玩具的摊子再往右走两步就是李木匠的摊子,上头是一些木头做的小东西,同样有木头玩具,还有各种样式的木簪。   不过林樾和沈凌之都没再去,而是转身去了对面的一个水果摊,八月正是吃秋梨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种的,一个梨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看着就是汁水丰盈的样子。   因摆摊这个人林樾也很熟悉,所以这回是林樾开口问的,“婶子,这梨子怎么卖?”   郝雨兰爽朗一笑,“六文钱一斤。”说话间就用刀切了两牙梨递过去,“樾哥儿,凌哥儿,别客气,快尝尝,不是我夸大,今年这梨子真是难得的好,不仅甜,汁水还多。”   梨都递到手上了,林樾也不好拒绝,一口塞进嘴里吃了,确实很甜,“婶儿,给我们称两斤吧。”   “好嘞,这就给你们称。”   买完梨两人还想再逛逛,结果没走两步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等会儿再买,现在拿在手上也太重了。”   林樾刚想着寻个地方站着卖点心,一抬头就瞧见沈淮之过来,他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梨递了过去,在沈淮之反应过来前就溜了,只留下一句,“我们俩还想去逛逛,你帮我们拿着吧。”   沈淮之倒是不介意帮忙,只是他过来本是想着和林樾一起四处转转的,没想到林樾转头就跑了,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拎着梨,揣好方才买的桃木簪先回了家。   要林樾来说,社日唯一的缺点就是卖吃食的不多,除了他们卖的点心,只有一家卖包子的,还有一家是卖汤面的,因为他家就在祠堂的斜对面,卖的汤面是在自家灶台上煮熟,再端出来搁在路边桌上给客人吃,林樾看着都眼热,这也太方便了。   可惜刚在祠堂里头吃了个流水席,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   林樾和沈凌之又在路边转悠了两圈,在卖豆腐那家定了两块豆腐,给了钱让人给他们留着以一会儿再来拿,随后又买了两杯姜蜜水,入口微辣,又带着一丝回甘,偶尔喝一次也很不错,再之后就停下来了,掀开篮子上盖的麻布开始叫卖自家的点心。   “清香可口的荞糕,两文钱一块,三文钱两块儿了,买一块儿不吃亏,买两块儿更划算。”   买的人果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拉着自家大人过来的小孩儿,一瞧就是方才没吃够的。   因只带了一篮子,林樾和沈凌之。也没傻站着,一个人卖点心,另一个就去周围转转,他们叫卖这会儿路上又多了一个摊子,卖的是炒板栗,还有一家正忙着搬桌子,也不知道是要卖什么。   社日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日暮西斜,眼看天快黑了,才陆续有人离开,脸上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林樾他们也卖完第二篮点心准备走了,本想着只能卖完一篮子,结果后头来买的还挺多,那一篮子一个时辰就卖完了,最后林樾又跑回家把剩下的全带来了。   夜深人静,社日带来的热闹喧嚣已经完全褪去了,第二天的村庄又恢复到以往平静祥和的样子,天刚亮就有人背起竹筐,拿上镰刀下地去了。   太阳东升西落,林樾还在掰着手指算什么时候能再赚够一两银子,县城里就传来消息,要收秋税了。   沈淮之和林樾从县城回来已经是一旬之前的事了,过去这么多天,沈家还是没能买到田地,沈广初中途又来过一趟,但只是说有两家人有卖田的想法,但还没能下定决心。   沈家一共十六亩田地,今年都免了税,沈淮之的名下还能再有三十四亩田地免税,期间沈淮之和林樾商量过好几次,以他们目前的状况是没法儿买三十多亩田地的。   沈淮之再三考虑,还是觉得他们再买个十几二十亩田地是相对最合适的,到时候无论是找人来帮忙种还是租给佃户都可以。   “那剩下还能免的那十几亩田地的税不就浪费了吗?”林樾问。   沈淮之摇头,“除了咱们家的,到时候岳父岳母那里再挪去几亩,虽然不多,也算是我们的孝敬,还有我小叔叔家,免税这事儿也算个由头,到时候咱们和爹一起过去,也省得爹年年都惦记着又不敢去。”   “小叔还在家时对我和凌之都很好,之前是没机会,现在有了合适的机会怎么也不能错过,算上这些就去了近一半儿,咱们村里还有几户孤寡老幼,尤其是家里就一个老人带着个孩子的,我也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像这样的人家我们村估计有七八户,也不多给,一家分到一亩,免了一亩田的税收,省下来的米粮也够吃许久了。”   “还有广叔家和芳林姑姑家,他们对我们都很关照,也各分一到两亩,再拿出一点儿算到村里的祭田去,若是有那等读书天赋异禀的孩子,我们也帮个忙,说不准咱们村就会再多一个秀才,甚至是举人。”   沈淮之说完又看着林樾,坚定道:“这些只是我大概的想法,若是你觉得哪里不合适要改的,我都听你的,无论是全买成自家的田地,还是多分一些出去都可以。”   林樾轻笑了一声,不闪不避地看向沈淮之,“我并没有那么大方,村里人我现在也没认全,像你刚才说的孤寡老幼,我也就认识三四户,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林樾说完话音一转,接着道:“但我同意你的想法,一来咱们能免税是因为你的努力,二来你如今是秀才,我是秀才夫郎了,怎么也要大方些,接济一下村人也是应该的,只是俗话说得好,“升米恩斗米仇”,我们也不能做那等冤大头,咱们家分出去的免税份额,每年至少得给我们十分之一的税,不是为这点儿粮食,只是每年都得提醒他们一回,我们愿意帮是我们的事儿,但他们不能觉得理所应当,觉得这免的税就该是他们的,到时候甚至还会埋怨,怎么只分了一亩给他们,这样不好。”   沈淮之点头应了,“幸好有你,想的比我周全多了。”   林樾假意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等明天吃饭的时候,你再和爹娘商量商量,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如果爹娘不同意,那这事儿就再斟酌斟酌,总不能因为外人影响到咱们自家人。”   第二天中午,沈淮之就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件事,把他的打算与考量一一说了出来,出乎意料,沈正初和宋寻春似乎都不感到意外,刚听完就点头答应了。   只是沈正初多说了一句,“这事儿,爹得谢谢你,你爹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自己的弟弟,只能用你的出息来做人情。”   沈淮之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他爹这么说话,顿时有些紧张,眉眼间露出一丝担忧,“爹,你别这么说,小叔叔以前对我们那么好,现在帮他是应该的,我们父子之间哪里就要分的这么清楚了。”   林樾笑着反驳道:“爹,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你和娘这么多年节衣缩食地供淮之读书,他现在也没法考上秀才,现在做这些是应该的。”   有关秋税,也不是沈淮之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分出去多少,怎么分,还得告诉村长,到时候去县城交税的时候告诉负责税收的官员,所以沈家人商量完,次日就去了沈广初家。 第74章   沈广初家里田地要多一些, 家里也不过六口人,还有两个是小娃娃,所以现在还在忙着秋收, 社日耽搁了一天多,谷子已经晒干了, 就等着扬糠除秕,所以一大早上一家人就忙活开了。   林樾和沈淮之到沈广初家时是中午刚吃过饭的时候, 出来给他们开门的是沈岩之, 浑身灰扑扑的, 尤其是脸黑得不行,显得牙齿都白了几分。   “是淮之啊, 弟夫也来了, 快进来家里坐, 今天在扬场, 家里乱糟糟的,你们别介意。”   沈淮之摇了摇头, “家家都这样, 堂哥你多虑了。”   快到灶房门口, 沈岩之才想起来问, “今儿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淮之点头,“是有些事儿想要和广叔商量。”   沈岩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打趣道:“我就说嘛,没事儿可不见你来我家坐坐, 但凡来那都是有事儿。”   沈淮之回道:“下回得空一定过来,到时候堂哥您别嫌弃。”   “这是什么话?你来家里我们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也让你侄子侄女沾沾你的喜气。”   三人刚进屋,沈广初就笑着招呼道:“淮之, 樾哥儿,快进来坐,可吃过饭了?要是没吃让你们婶儿给你们做。”   沈淮之连忙摇头,“在家吃过了才来的,广叔,不用忙活。”   几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几句,沈淮之才说起正事,“广叔,我们一家人商量过了,关于田地的事儿,我们打算……”   沈广初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询问买地的,正想说这几天又问了不少村里人,已经定下来了六亩水田,都是上好的肥田,种水稻最好。   没想到转头就听到沈淮之说要将名下的免税份额让出来,沈广初惊讶极了,他当村长这些年不说兢兢业业,但也算对得起良心 ,对村里最穷苦的那几户人家也都有关照。但毕竟能力有限,也帮不了太多,没想到沈淮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胸襟。   还有林樾,才十几岁的哥儿,看着这十几亩田地的秋税,好几石的粮食,居然真的能答应让出来,真是让人敬佩,不说别人,只说他自己,这要是他家的,他肯定是没法儿做到这么大方的。   再回想沈淮之说的话,这分出来的还有他家的一份儿,沈广初真是狠不下心拒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淮之,樾哥儿,这事儿不是小事,就算你们一家人商量过了,但万一过两天又后悔了呢?这话一旦说出去,感激的是大多数,但村里没分到的难免会有人看不惯,万一到时候你们又有了别的想法,村里人的闲话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容易像架在火上烤一样,进退两难。”   “总归距离收税还有三天的时间,你们再认真考虑考虑,若是真的定了,那三日后就定下每家的份额,到时候叫他们来祠堂,在村里族老的见证下,按你们的意思,写个契书,再按个手印儿,每年收的粮食送一些到你们家去,还有祭田,这事儿也得告诉全村人,总要让得了实惠的人心里有数,说两句闲话可以,但若是想当白眼儿狼,那不行。”   沈淮之和林樾对视了一眼,见林樾点了通头,便也跟着点头道:“那就听广叔的,我们再回去商量商量,两天后若是定下来了,当晚就把商量好的份额写成契书送过来。”   “好好好,这几日我都在家,你们随时过来。”   说完了正事,两家人又都还有活计要干,沈淮之和林樾便告辞离开了。   临走前,沈广初又将田地的事说了,并且保证道:“你们放心,村里但凡还有想卖田地的,我一定帮你们联系,就算真的没有,等去县里交税的时候,我也帮你们多买点儿好的荒地,像咱们村东边那一片,每年长的野草都茂盛的不得了,种水稻麦子肯定也差不了,到时候再雇几个人,开荒也要不了几天,再多施些肥料,来年春天肯定就能把作物种下去。”   当晚,沈淮之和林樾就把各家的份额定下来了,他们家现在有十六亩田地,争取再买十八亩,剩下的十六亩,林樾爹娘家和沈小叔各三亩,祭田两亩,广叔和芳林姑姑家一亩,最后六亩分给村里的六户穷苦人家。   沈正初和宋寻春也没有意见,只是道:“在咱们村里,想要买十八亩地不容易,估计会有一半是荒地,到时候开荒估计得忙大半个月,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有我和你们娘,你们忙自己的事就行。”   林樾总觉得是忘了什么事,过了许久才突然抬起头,问道:“爹,那您什么时候去小叔叔家?”   沈正初沉默许久,才一字一顿道:“那就后天去吧,早上把你们写好的契书送去你们广叔家,中午吃过饭就过去,他们村估摸也是这几天就要收税了,去晚了该误事了。”   这事儿定下来,沈家人都放松了不少,再加上秋收也结束了,整个沈家都变得舒缓起来,次日一早,沈正初就拎着他的鱼篓下河摸鱼去了。   头天晚上睡得早,林樾早早就醒了,反倒是沈淮之昨晚抄书抄到深夜,现在还睡得很沉。   也不知怎么睡的,林樾明明记得他昨晚是平躺着睡的,今早却是在沈淮之怀里醒来的,沈淮之的胳膊还搭在他的后背,他的脚也伸到了另一边,未免把沈淮之吵醒,林樾挪了好久才把自己挪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林樾挽起袖子就去了灶房,准备好好做一顿早饭。   昨晚睡前特意泡了几碗米,这会儿已经变软了不少,林樾把院子里的石磨搬进来就开始磨米浆,之前摘回来的桂花全部做成了糖渍桂花,正好拿一点出来做桂花糕。   磨出来的米浆足足有一桶,林樾蒸了两锅桂花糕还剩下不少,他又蒸了一些肠粉,做法和凉皮很相似,只是蒸的时候要顺带放馅料,林樾放的是鸡蛋液,还撒了一点葱花,色香味俱全。   除了这两种,还有必备的主食,今天做的就不是单纯的白米粥了,还往里头放了一颗小白菜,一点儿猪油和盐,白菜是切碎的,和米一起下锅,煮出来入口即化,还没有菜腥味。   等林樾做好早饭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沈凌之帮忙打下手才做好的,不然估计还得一刻钟。   今天的饭桌上只有四个人,沈正初天不亮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吃过早饭,沈淮之就上山砍柴去了,林樾则和沈凌之一起把家里的脏衣裳收了出来,还把被壳(被套)也拆下来了,前几天一直从早忙到晚,每天随意冲洗一下就上床睡觉,被褥都脏了,收完东西,两人就端着小木盆去了河边。   宋寻春把后院的鸡喂了,又把院子洒扫了一番,这次拿上竹筐去了山上,沈淮之是砍柴,她则是去背松毛细柴这些用来点火的东西。   等林樾两人端着衣裳回家,沈正初才拎着鱼篓和木桶优哉游哉地回来。   “爹,你抓到鱼了吗?”沈凌之大喊。   沈正初点头,“今天抓到不少土鲫鱼,还有草鱼,可惜都不太大,最大的还没巴掌长。”   林樾却眼睛一亮,提议道:“那咱们今天做酥骨鱼吃吧,小鲫鱼正好,更入味。”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吃食,沈凌之猛地回头,“哥哥,好吃吗?”   “好吃,小鲫鱼先腌制一会儿再煎熟,煎到两面金黄的时候捞出,加花椒孜然,橘皮豆豉,还有花椒小葱这些,小火煮上两个时辰,浓郁的香料慢慢浸透到鱼肉和每一根骨刺里,鱼香味和香料味充分混合,入口骨酥刺烂、汁水十分饱满,比一般的做法更好吃。”   他这么一说,不只沈凌之,连沈正初都想吃了,“那咱们今晚就吃这个。”   沈凌之长叹了一声,“真想早上就吃啊!”   不多时,沈淮之也回来了,背后的竹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上头还要藤蔓捆了两捆,都是手腕粗的木头,其中一捆还是黄栎树,烧起来非常持久,最适合炖煮东西,可惜现在还用不了,得晒干了才能烧。   他刚进门林樾就迎上了,“怎么背这么多?小心以后腰痛,下回少砍一些。”随即抬手帮忙把柴卸了下来。   沈淮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含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点儿还能背得动。”   林樾皱眉,“咱们家也不差这一捆柴,又不是今天就没有烧的了,等明儿我和你一起去。”   “明天我肯定少背一些,上头就加一捆。”沈淮之立马保证,语气之真挚,林樾差点儿就信了。   “真的,上头不压着一点儿就会头重脚轻,容易摔跤,你好不容易歇一天,别去了。”   林樾:“明儿再说吧,灶房里倒了水,你记得喝,我来收拾。”   沈淮之突然笑了一下,才道:“我们一起收拾,后院的柴垛有些高了,今天放完明天就重新起一个,你明天再收拾。”   “那好吧。”   下午,一家人都没出去,沈凌之在灶房里忙着烧火煮鱼,背后是在修补农具的沈正初父子,林樾和宋寻春则是在屋檐下补衣裳,虽然手上都有活计,但也是难得的悠闲了。   转眼就到了和沈广初约定的日子,晨光熹微,沈淮之就揣着写好的契书去了他家,林樾和沈凌之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今天要去见许久未见的小叔,怎么也要做一点儿拿手的点心带去才行。 第75章   出门做客, 林樾做的都是味道相对香甜的点心,有花香扑鼻的桂花糕,丝滑细腻的红豆糕, 还有松软的南瓜发糕,虽说已经接近深秋, 但白天依旧有些热,点心放不了多久, 所以做的分量也不多。   除了小点心, 宋寻春还准备了一些米面腊肉, 再有几尺布,原是想做衣裳的, 但多年不见, 也不知云初现在的身形, 还是直接送布料方便些。   今天的沈正初明显有些焦躁, 一大早就起来修了胡子,中途还折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又拉着宋寻春问道:“这一身怎么样?看着有精神吗?会不会显得不稳重?”这身衣裳是新做的, 相对较浅的蓝色, 沈正初一直嫌不耐脏, 还没上身穿过。   宋寻春昨天还很有耐心,也理解沈正初紧张的心态,但被拉着唠了一晚上之后她就没耐心了,她倒也没反驳, 只是含笑道:“现在知道着急了?当时让你别犟,大大方方地去看你不肯,现在都十来年了,你紧张又有什么用, 以云初的性子应该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沈云初从小就是个温柔安静的性子,还十分乖巧,和两个嫂子处的都不错,哪怕最后发生了那种事,他也没对两个哥哥说过什么重话。   早些年宋寻春觉得那种性子很好,是普罗大众都喜欢的夫郎样子,但后面她就不那么觉得了,她时常在想,如果云初是一个泼辣大胆的哥儿,当年是不是有机会逃过一劫,尽管这样的想法没有道理,但宋寻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后来第一次见林樾她就喜欢,平日里也不拘着他,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过了这么多年,再回头想,沈正初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想的,明明那么多人都劝过他,他还是不为所动,因为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弟弟,就真的再也不去见沈云初,只敢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这些年他不是没后悔过,只是他已经错过了那个云初最需要他的时候,再想去,他也不敢去了,不敢去面对沈云初的眼神,这回一家人都劝他,又有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借口,他才狠下心答应了,但嘴上他还是没有泄露的,“你这人,怎么问东扯西的。”   太阳升起,沈家一行人踏上了去清溪村的路。   路上因为沈正初走的急,一家五口没多久就进了清溪村,随后又跟着沈正初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沈云初的家。   他家的院墙是土坯的,透过院门能看到里头的三间茅草屋,墙体有些斑驳,屋顶的茅草放得也不均匀,不过院子里却干干净净的,十分整洁。   原本沈家人默契地让开了一步,想让沈正初敲门,没想到临门一脚沈正初自己往后退了,把林樾露在了最前头,林樾一时无言,最后只得拍手叫门,“小叔叔,你在家?”   过去了好半晌,院子里依旧没一点动静,沈正初心凉了半截,难道云初还是不愿意见他吗?也对,当年但凡他有出息一些,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弟弟那样出门……   林樾没让他继续脑补,抬手拍门,又叫了一遍,这回终于有动静了。   不过传出的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你们是谁?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透过门缝,沈家一群人都看清了那个小男孩的长相,沈正初一眼就认出这是云初的孩子,长得和云初起码有八分像,之前他过来的时候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从来没进去过,只是听说云初有了两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见。   林樾本想着到这一步他就不用说话了,结果一回头,沈家人一家四口都看着他,仿佛在等他问下一句话。   林樾:“……”   他只得无奈转头,柔声问道:“我们是云初叔叔的家人,沈云初是你爹爹吗?他今天不在家吗?”   小男孩凑近了一点,站在门后扒拉了一下门缝,细细打量了门外站着的五个人,最后看向了沈正初,“是我爹爹,我爹爹好像是有家人,但他今天不在家,你们改天再来吧。”   这回宋寻春终于开口了,要是改天,沈正初十有八九又不敢来了这事儿不能再耽搁,“小侄儿你知道你爹爹去做什么了吗?可以带我们去找他吗?或者你说个地方,我们自己去找。”   门后的小男孩又犹豫了许久,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们真的是我爹爹的家人吗?”   宋寻春点头,又拽了一把后面的是沈正初,含笑道:“真的,这就是你爹爹的哥哥,也就是你二伯,我是你爹爹的嫂子,你二伯母,这三个是你爹爹的侄儿们。”   不知道沈云初对孩子说过什么,但总归现在小男孩儿已经相信了他们,“那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叫我爹爹回来,但我妹妹还在睡觉,你们不能进来。”   沈正初下意识点头,“伯伯知道了,你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沈正初一直来回踱步,望眼欲穿地看着小男孩跑走的方向,也不知是盼着沈云初来,还是不盼着他来。   约莫两刻钟过去,方才跑出去的小男孩终于跑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对夫夫,高个子的那个腿有些瘸,走的极慢,正低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十年过去,沈云初的长相其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瞧着依旧是温和的,沈正初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当年的事,除了他爹和他自己,他不知道还能怪谁,怪对面这人要娶他弟弟吗?但看他爹的做派,就知道没有这个人也会有其他人,他脸上的表情都是僵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弟夫”。   沈云初看着对面的一家五口,久久无言,直到身侧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像是突然泄了一口气,看着沈淮之和沈凌之笑道:“你们都长这么大了。”随后又看向林樾,声音更加温和,“这就是淮之的夫郎吧,长得真好。”   一听这话,林樾就知道这位小叔叔是有关注他们的,在这一点上倒真的和他爹像是亲兄弟。   林樾三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回话的,但说的内容却不尽相同,沈淮之兄弟俩都只叫了一声“小叔叔”便没了话,十足的近乡情怯,反倒是林樾还往前走了一步,笑容明媚,“小叔叔,第一次见您,有些唐突,您别怪罪。”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今日来,除了看望小叔叔,还有一件事儿想和您说。”   在林樾看来,想说什么话那都得先进去家门再说,这站在门口能说明白个什么呢?看着也不像样,有个说话的由头,两方人也好顺着台阶下。   果然,沈云初虽然没表现出欢迎,但也开口请他们进去了,虽然只说了一句就扭头和他儿子说话了。   “早饭还温在锅里,你吃了吗?你妹妹起来了吗?”   “吃了,妹妹也吃过了,只是吃完又回去睡觉了,我在打扫院子,他们就来了。”   小男孩今年已经八岁了,如果不是他妹妹这两天生病,他这会儿也不会在家,早就跟着他爹爹们下地去了。   进屋后,沈云初就招呼道:“桐儿,去倒两杯水来,小心烫着手。”   “知道了,爹爹,我这就去。”   小男孩跑出去后,堂屋更安静了,两家人相对无言,林樾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开口道:“小叔叔,怎么不见妹妹,这次过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给弟弟妹妹们带了点儿点心,都是适合小孩儿吃的。”   沈云初对着林樾一直很温和,此时也笑了一下,才开口道:“多谢你惦记着他们,小梧昨儿吃坏了肚子,现在还睡着,等会儿她醒了再叫她过来。”   说起孩子,屋里总算有了点热闹的样子,寒暄了许久,才由宋寻春说起正事,“云哥儿,前些日子淮之侥幸中了秀才,名下也有了免赋税的田地,你是他小叔叔,自然也该有你一份,我们商量好了挪三亩田的份额给你,东西不多,只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你别嫌弃。”   沈云初眉头一皱,当即就拒绝了,“不必了,嫂子,我已经不是临水村的人了,也不能再要这个。”   沈正初一下就急了,视线在宋寻春和沈云初两人之间来回,嘴巴张了又张,但最后还是没说话。   最后,宋寻春直接揭了沈正初的老底,语气十分平淡,她没有想让沈云初原谅甚至是感激的意思,也无意掺和他们兄弟俩的事儿,只是道:“抛开你哥不谈,这么些年,我们也一直惦记着你,这回你侄儿有了这么一点出息,你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要收着。”   沈云初当年切切实实是怪过沈正初的,甚至是怨,他从小就和二哥关系好,然而到头来二哥还是没帮他,出嫁那天,他差点儿就在轿子里上吊了,只是最后没狠下心。   嫁过来那晚,他才知道这门亲事,是尚文彦他娘死活要定的,他娘生了病,眼看没几天活头了,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回家没口热饭吃,硬逼着他答应的,沈云初嫁过来没几天,他娘就去了。   沈云初觉得这事儿挺可笑的,凭什么呢,她不想她儿子孤单一个人,就没想过她去买的那个哥儿不愿意嫁吗?   成婚后,尚文彦一直和他分床睡,在他娘去世后,尚文彦还问他愿不愿意和离,沈云初先是狂喜,最后,他还是摇头了,因为十几岁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才慢慢接受尚文彦,愿意和他搭伙过日子,但他心里仍然是恨的,许多年过去,他心中的恨并没有退散,只是除了他爹,别的他都不怨了。 第76章   沈云初看着对面局促的沈正初, 突然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其实他知道, 在他出嫁的第二年,沈正初就开始给他送东西, 头两年他都是直接扔掉的,慢慢年岁大了, 性格又平和了许多, 这才把东西收下, 也惦记着要回送些什么。   他知道沈正初当年是无能为力,他现在也没有怪他, 只是记忆里的二哥已经褪色了, 就做个普通亲戚也挺好的, 人生苦短, 不必再计较这些旧事,既是自苦, 也让他人劳心。   “二嫂, 我收下, 多谢你们, 也谢谢淮之,淮之有出息了,小叔叔很高兴。”   宋寻春高兴极了,“好, 好,就该如此才是,今年过年我让淮之他们小两口上门来请你,一定要回家来多住几天。”   沈淮之跟着点头, “小叔叔,腊月我们就过来接您。”   沈云初眉头微皱,他记得宋寻春不是这种性子,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他接受,两家人慢慢来往,怎么一下就到年底要回去了。   宋寻春见他皱眉,又轻声道:“你许是不知道,我们已经分家好多年了,这次回去是回我们自己的家,不是那边。”   沈云初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沈凌之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口,说到时候要带两个弟弟妹妹去哪里玩了,林樾和沈淮之也开口了,话不多,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欢迎与亲近,沈云初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只道:“若是有空闲我们就过去。”   这回算是给沈正初找到话头了,一早上沉默无言的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刚才看你们从地里回来,是还有什么活计没做完吗?”担心沈云初不理他,所以他看向的尚文彦,只眼角余光停留在沈云初身上。   说实话,尚文彦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和云初成婚并不像普通人,家里人又这么多年没有来往,这回突然来人,他脑子里什么念头都钻出来了,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和颜悦色,“是刚从田里回来,刚收了稻子,现在还在忙着耕田。”   沈正初没问为什么不去租借一头牛,因为这除了家里不宽裕以外几乎不会有别的原因,他们刚分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为了省十几二十文钱,宁愿自己挖一整天。   “田地农时重要,总不能因为我们来反倒耽搁了,要不这样吧,弟,弟夫,你带我们去田里瞧瞧,刚好今天我和淮之来了,怎么也帮你们把田耕完再回去。”沈正初说着话就站起来了,甚至还往外走了两步,十分迫不及待。   沈淮之有些不明白他爹是怎么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的,第一次上门做客就去帮人家耕田,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但偏偏他爹又很高兴,所以他只能跟着站起来,喊道:“叔父,我爹说的是,趁时候还早,现在去今早许是能耕完一亩。”   尚文彦有些无奈,低头看了一眼沈云初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犹豫了许久才回道:“那你们跟我来吧。”他左腿不便是天生的,这会儿虽说走得慢,但还是能看出痕迹。   沈正初父子俩就默默地跟在后头,直到出了院门,才旁敲侧击的开始打听沈云初的事。   他们一出去,屋子里的氛围明显轻松了一些,再加上林樾刻意地分享一些在镇上摆摊遇到的趣事,小孩儿衣裳的款式等,两人说话也热络起来,不多时,林樾怀里已经搂上了刚睡醒的小姑娘,正忙着给她喂点心。   哥哥年纪要大一些,这会儿正像大人一样和沈凌之说话,没说多久,时间就来到了中午,沈云初起身去灶房做饭,宋寻春母子三人也跟着去了。   沈正初三人回来的时候,沈淮之手上还牵了一头牛。   林樾疑惑问道:“怎么还牵上牛了?这个村我们好像没什么认识的人吧?”   沈淮之摇头,低声道:“是我方才回村子里找芳林姑姑租借的,小叔叔家才刚开始耕田,还剩不少没耕,借头牛回来争取今天多耕一些,明儿再来一早上就差不多了。”   “那你和爹明儿来早一点,都快九月了,是得抓紧耕,不然都没法种麦子。”林樾说,“也别累着自己,上次耕田的时候不是还说腰疼吗?”   沈淮之点点头,又安抚道:“上次是因为连着干了几天重活,这次不会了,你别担心。”   中午的饭桌上,沈正初兄弟俩终于说上话了,沈云初盛饭过来,沈正初接了,并且说了一句,“快别忙活了,你赶紧坐下吃饭,等会儿该凉了。”   沈云初:“嗯,我晓得了。”   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沈家一行人吃过晚饭,便准备离开了,今天是第一次见云初家的两个孩子,宋寻春昨天晚上就备好了红封,让沈正初送给他们。   “小桐,小梧,这是伯伯和伯母给你们的压岁钱,之前都错过了,就从今年开始补上。”   不等两个小孩儿拒绝,宋寻春又重新掏出两个红封放到了沈云初的手上,“当年你们成婚我们没过来,这就是给你们的礼钱,你收着。”   沈云初并不想要,并且连两个孩子的他也不愿意收,最后好说歹说才勉强收下,他又把白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嫂子,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腌菜和晒的干货,你们带回去吃个新鲜。”   宋寻春高高兴兴地接了,“好,好,之前在家的时候,我就爱吃你腌的酸菜,这回总算又吃上了,等过年的时候也让淮之他们俩带一些我做的过来给你尝尝,这些年我的手艺也长进了不少。”   两家人寒暄了几句,沈家一行人才告辞离开,尽管今天没说上几句话,但沈正初已经心满意足了,这次进了屋子,下回肯定能多说几句话。   回到家,正遇上沈广初过来,一见他们就欣喜地迎上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广叔,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沈淮之问道。   沈广初点点头,笑道:“你今儿一早送来了契书,我中午就和他们说了,那几户人家都在祠堂里等,早早签好了契书,就想等你们回来给你们道谢呢。”   沈淮之当即就拒绝了,这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的感谢,只会让双方都不自在,没有这个必要。   “广叔,不必如此,有这个心就好,不必再当面道谢了。”   沈广初摆摆手,“你的意思我也和他们说了,但他们都不肯,只说一定要谢谢你,尤其是老刘家的,按辈分我都得叫奶奶,而且年纪又大,这我怎么拒绝呢?”   沈淮之没法子,只能和林樾一起去了祠堂。   祠堂里沈芳林也在等着,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儿的,要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想想又觉得不该要,尤其是其他几户几乎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的,让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不过今天暂时还没轮到她说话,在场的人中她是小辈,最先开口的就是沈广初口中那个老刘家的奶奶,年近古稀,牙齿都掉光了,但精神头还好,现在还能下地干活,前几年他的儿女们先后去世,他之前是跟着孙子过活,不过前两年就自己搬回了老屋。   “小淮之是有出息的大小伙子了,祖祖谢谢你。”   沈淮之和林樾连忙一左一右地扶起了老人家,“您折煞我们了,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说不是一家,但咱们一个村子的也是亲如家人,能帮您我们也高兴。”   在场的除了老人,还有一个少年人,瘦的像麻杆儿一样,瞧着只有十来岁,“谢谢淮哥,还有林樾哥哥,等我长大会报答你们的。”   这个小孩儿的身世,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然而不见后娘做什么,反倒是他这“后爹”,去年竟然一狠心就把人赶出来了。   村里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儿,别说村长,几个族老长辈也看不过去,联袂去了他家,先是好言相劝,最后还放了狠话,这才逼得他给出了几亩薄田和一间破屋,十来岁的小伙子,没日没夜的种地,再加上亲戚邻居的接济,这才勉强养活自己,所以沈淮之给的这一点儿,也算是帮了他的大忙了。   沈淮之拍了拍他的肩,不太熟练地安慰道:“过两年长大就好了。”   后头的沈芳林并其他几户在林樾两人的强烈要求下,都只简单道了谢就各自散开了,这会儿的功夫,外头天都黑了,得抓紧回家去,不然走夜路容易摔着。   他们走后,沈广初才开口道:“淮之,樾哥儿,田地的事儿已经差不多了,咱们村卖田的有两家,一个是你们邻居周秀莲家卖三亩,还有一个是沈二家,他们夫妻俩带着个孩子也种不了那么多,想着给孙子多留点儿钱,地则有些零碎,这家一亩,那家一亩的,总共有四亩,剩下的估计得买荒地了,如果你们想要方便些,现在那也能再等等看村里还有没有卖田地的。”   听到这儿,林樾没急着问荒地的事儿,而是问道:“广叔,不瞒您说,我们家和这周婶儿家并不和睦,之前就常有冲突,这回要是买了她家的地,估计要更不安宁了。”   沈广初捋了一把胡子,回道:“你们两家的关系我心里有数,这回要是有别家愿意卖,我也不会答应她来问,但她已经保证过了,这田一旦卖给你们,她就利索地把地契给你们,价钱方面只要和其他人一样就行。”   林樾总觉得这话可信度不高。 第77章   做买卖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尤其是田地这种大宗的买卖,花费的银钱多,买卖双方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所以只要有一方有顾虑,那这买卖基本是成不了的。   林樾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 买周秀莲家的田,日后保不准哪天要扯皮, 又是邻居, 闹起来不好看, 不如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今年买不到就明年, 村里总有人是要卖田地的, 实在不行多买几亩荒地, 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等着这亩田种的稻下锅。   沈广初打心底里是更亲近沈淮之一家的, 但这回周秀莲说得诚恳,他也想着再试试, “樾哥儿, 你的顾虑我也知道, 这样, 明天其他几家来祠堂交接地契的时候让周秀莲也来,到时候你们再商量商量,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罢了,叔再给你们问问, 我们村百来户人家,肯定会有人想卖田地的。”   “叔不是偏帮她家,只是她要卖的那几亩田确实不错,离你家又近, 有一亩就在你们家门口,和你家那块田挨着,这要是买了到时候你们把田埂挖了,放田水,种稻都方便。”   林樾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那块田,比他家的还略大一些,不过平时放水不经过她家的田,所以他也没在意,“广叔,那就按您的意思来,明儿和其他几人签了契书再和她商量。”   沈广初又看向沈淮之,见他也跟着点头了,便笑道:“那成,我等会儿去和她说一声,对了,明儿你们最好是一家都来,若是确定了要买,淮之你就和你堂哥一起去请沈家二叔爷,大伯爷,李家的那个三叔爷,还有周家的二伯爷,刘家的祖奶奶,由他们做个见证。”   “到时候再让卖地的几户把他们要卖的田地周边有土地的那几户都请过来,确认好边界没有争议了,我们才好去丈量土地,顺便重新埋两块石头下去做新的地界,现在就定下来也免得以后牵扯不清,最后再把丈量的面积、价款数量写在契约上,双方签字画押后,等去县城的时候带去,让官府的人员作证。”   之前沈家买地的时候沈淮之并没有跟着,所以林樾和沈淮之这回都是第一次买田地,两人都没想过买地会这么麻烦,四目相对间,两人突然同时深吸了一口凉气。   林樾看沈淮之的眼神突然带了打量,这不像沈淮之的习惯,只是沈广初还在等着,他也没空多想,开口应道:“多谢广叔,我们记下了,明天一定早早过来,还有别的需要带的吗?”   沈广初摆了摆手,“别的没了,对了,淮之有纸笔就自己带来吧,之前有人买田地都是去请读书人来写契书,这回总算不用去了。”   沈广初没有读过书,是后来去镇上做工跟着人家学的,只会简单几个字,虽然能看懂契书但是不会写,之前村里有需要书写契书都是找的沈明之,早年读过几年书,可惜后来没考上童生,也没再继续读了,现在在镇上做工。   当年沈家买田地的时候也是他写的,那个时候沈淮之刚去私塾没两年,年纪又小,一来是写不了,二来村里人也不相信他这个小小子。   沈淮之有些迟疑,“广叔,我写是不是不合适,不用避嫌吗?”   沈广初突然一拍脑袋,“你说的有道理,那这回还是请你二堂哥石之写,不过纸笔你要是有就带来,自备纸笔只需要给一文钱,若是让石之自己带,那你们还得再给两文钱,不合算。”   “多谢广叔,时候不早,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家里沈正初和宋寻春知道此事也觉得他们做得对,“是该如此,与其买了他的田,到时候上门掰扯,不如买别家的,除了位置有些差别,别的都大差不差。”   倒不是怕了她,只是这做买卖又不是求人办事,不需要委屈求全,自家人满意的就是最合适的。   翌日,沈正初父子俩从沈云初家回来就立马收拾好东西,一家人一起去了祠堂,本以为他们来得还算早,但到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都到了,连沈广初都在门口等着了。   几家人在祠堂的侧屋里寻了几个条凳坐下,林樾就开口了,“各位叔伯婶婶,买田和买地的价钱,我们都提前打听了,不仅咱们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市价都是上等田地一两六钱银子一亩,中等一两三钱银子,下等一两一钱银子,有些极好的田地能卖到二两银子一亩,所以这回我们也是打算按照这个来,若是您诸位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咱们再商量。”   林樾进门差不多两个月,沈家的事情大多就由他和沈淮之决定,沈家夫妇俩只在他们拿不准的时候帮帮忙,所以这回也是由林樾和他们商量。   对面的人大多也没有意见,不管是谁,总归是沈家人,只有那一两个老顽固,看不惯林樾一个哥儿,小小年纪就当家做主,余光一直在打量沈家夫妇,试图通过眼神让他们“醒悟”,不要这样放任,至于别的话也是没有的,毕竟还等着做买卖。   田地作为农人最重要,最宝贝的东西,平日里少有愿意卖的,想买的人多,但真正买的也很少,因为价钱不便宜,家里没有牛的,买一些地回来也侍候不好,倒不如先把钱攒起来,所以能两相合宜的时候很少,好不容易他们想卖的时候有人买,他们也不想搞砸。   卖田地的几家也是提前商量好的,价钱方面就按照市价,至于这田地是属于哪等,除了看地契,还要看今年的收成,毕竟这田地他们精心侍候了几十年,每年的肥都是撒的足足的,有的田现在每年的收成比起当年能多好几斗。   众人商量的内容是由沈二伯转达的,因为他是卖田地的人中相对年长的,卖的也多,足有三亩。   林樾一直很平静,去镇上买个针线都得砍价,让掌柜的绕个一文钱,这买田地,怎么也得来回掰扯好几回才能定下来,现在双方都愿意按照市价已经很不容易了。   “诸位叔伯婶子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收成,咱们天天下地的都知道,除了土地,每年的雨水气候都会影响,更别说闹虫闹病的时候了,只按照今年的也不合适,若是要参考,只至少也得近三年的收成,咱们取个中间的量。”   一下子对面的几人都按捺不住了,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我觉得樾哥儿这法子也可以,这收成别说近三年的,近五年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按这个来也可以。”   “欸你这人,这怎么可以,今年和去年都还好,虽说今年下了大雨,但收成没差太多,前年那旱得几个月不下雨,收成也不行,怎么能这么算呢?”   “就是,我不同意。”   “也还行吧,要不是三年,是五年,那五年前的时候收成更差呢,这好一年差一年的,取个中间也好,都不吃亏。”   ……   他们商量的时候沈家人都没说话,甚至还主动出去了,给他们腾出地方来,良久,林樾都开始看地上的蚂蚁了,沈广初才出来叫他们。   “樾哥儿,你们进来吧,他们商量好了,愿意按你的法子来,只是想取四年的中间量,你看这?”   榆水村和临水村离得近,每年什么气候林樾也是知道的,他在家的时候也年年都下地干活,对自家的收成记得一清二楚,四年前那个时候收成确实不差,但也就是不差而已,算不上好,所以这会儿和沈家几人略商量了两句,他就点头答应了。   “那就按四年的来,只我们让了这一步,那么一会儿丈量土地的时候,各位叔伯婶娘可也要让我一步,总不好让我们买个田还和隔壁的人家起冲突。”   这丈量田地看似简单,内里也是有门道的,谁知道这块田当年分到手里的时候有没有占了别人的田埂地头呢,重新丈量田地是最容易起冲突的,这要是被隔壁田地的主人家发现了曾经占过他家的,那别说买卖了,当场打一架都是有的,林樾他们这种买地的极其容易被波及。   林樾说话声音不小,屋里的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少人当即拍胸脯保证,“樾哥儿你就放心吧,你叔叔/婶子不是这样的人。”   等一群人商量好各处细节,拿上家伙式儿去田里丈量尺寸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因方才把能想到的问题都商量了个遍,这会儿也很顺利的买到了三亩上等水田,两亩上等山地,两亩中等山地,一共花了十两六钱银子。   随后又一一签了契书,按了手印,林樾当初就把银钱给了。   这水田的契书上签的是林樾的名字,这也是之前宋寻春夫妇就决定好的,沈淮之去府城这两趟,林樾手里的银钱花了不少,他们早就惦记着要贴补一二,现在买田地签契书正是时候,到时候去官府请人做了证,这就是林樾的田了。   “各位叔伯婶子清点一下,若是有没算对的现在就说,要是走了就算银货两讫了,到时候再来找我也是不算数的。”   林樾这话带着打趣,脸上又一直带着笑,所以众人也都笑开了,连声道:“樾哥儿这话说的,我可得再好好数一遍。”   “可不是嘛,我也得再数数,这要是少了得给我加,多给了我可不还啊。”   “哈哈,你这人脸皮忒厚,还想占小年轻便宜啊。”   众人数完银钱也没急着走,因为还有一家没丈量水田的,正是那周秀莲家,方才他们商量的时候他们夫妇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他们都拿到银钱了,也不知道这家还卖不卖。 第78章   按照林樾的想法, 昨儿他委婉地表示过拒绝,那么今天周秀莲大方的接受,再或者说一个她也不想卖的场面话,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田地一直都是紧俏的东西, 想买的人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   但现在明显周秀莲还有别的话想说, 尽管关系不睦, 但对方也是长辈, 林樾没法儿扭头就走,只得抬头看向周秀莲, 不过他也没开口说话就是了。   而周秀莲夫妇见林樾不说话也不叫人, 心底顿时来了怒气, 要不是紧着用钱, 他们绝不会上赶着来受这气,尤其是周秀莲, 之前她还看不上宋寻春, 没想到这会儿却是要给他们低头了。   真要说起来, 其实周秀莲也没有多大的坏心思, 莫说杀人放火,就是偷鸡摸狗也不敢,顶多占点儿便宜,她就是那种单纯地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面对别人总有一种“嫌你穷、怕你富”的心态。   尤其是面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门儿邻居,平日里哪家煮个肉,香味都能飘到另一家的那种,她这种念头直接到达了顶峰。   早些年沈家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 周秀莲偶尔也会接济他们,脸上也有个笑模样儿,宋寻春当年真的以为周秀莲是个好相处的,还想着常来往,虽然穷也和她有来有往,并不单是周秀莲给他们东西。   结果没多久,宋寻春就发现周秀莲跟其他人说他们家如何如何穷,她给那点儿东西就当施舍了,宋寻春气得和她大吵一架,从此两家人再没有来往,只是为了不闹得太难看,平日里遇见也会点个头,偶尔说上两句话。   但周秀莲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舍得下脸皮,不说远的,就说今年她还和林樾吵过一回嘴,但此时的周秀莲就是能笑容满面的和林樾说话。   “樾哥儿,咱们是房前屋后的邻居,田地也大多挨着,我家要卖的那三亩田你也是知道的,那都是一等一的上好水田,每年收成都好得不得了,你们要是买了绝对不吃亏,而且刚秋收完那田我们就耕过了,你们现在可以直接往里头种菜,种麦子,比买荒地不知道要省多少功夫。”   林樾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但凡对面这人不是周秀莲,这三亩水田他肯定会买。   “婶儿,我知道你家的田好,前两天收稻子的时候还瞧见呢,那收成比我们家的好多了,只是这回我们已经买了不少田地了,又惦记着去买两块荒地,尤其是我们家屋后那一块,不瞒您说,我们真是惦记挺久的了,这买了荒地,我们手里就没余钱了,实在没法子再买您家的田了。”   “咱们村这两年日子过得不算差,就算现在没有人买,想来春耕前也会有人买田的,婶子不如到时候再卖,说不准到时候行情好,还能多卖些钱。”   林樾说话温温柔柔的,脸上的笑一看就真挚得不得了,但话里话外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不买。   这一时的方便后面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要真是买了她的田,林樾都能想象到,未来的某一天他就会在村子里听到诸如他们仗着自家有个秀才,亦或是仗着和村长关系好,就低价买人家的上好水田,不管是什么话,总归是不好听的。   林樾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多心了,说不定这回周秀莲就是真的想卖田,并且也真的下定决心以后不会胡乱攀扯他家,但凡事有万一,他不会赌。   周秀莲脸上的笑都僵了,“樾哥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或者问问淮之,还有你公公婆婆。”   沈淮之听到他的名字,抬眼望过去,平静道:“婶儿,我没什么意见,都听小樾的。”   沈正初夫妇也跟着点头,“这点儿小事,樾哥儿做主就好。”   周秀莲:“……”   买田是小事,那什么是大事?她真是受不了了,没见过哪个卖东西的低声下气成这样的,“不买就不买,哼,我就不信还卖不出去了。”   周秀莲一扭头,拉着她男人就走了,隐约还听到一个声音说急用钱,让她再商量商量,紧跟着就是周秀莲骂人的声音。   这声音不仅林樾听到了,围观的人也听到了,要是平时他们顶多围观,但今儿刚做了生意,怎么也要表示一下,不过片刻,他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口了,这个是常有理,“不是我说,这秀莲脾气也太大了,于情于理都不该这样对个小年轻摆脸色啊。”   那个忙着安慰人,“哎呦,樾哥儿,你可别多心,这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秀莲这性子是没办法了,不像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大气。”   林樾都没搭腔,只是笑着朝他们道了谢,临走前又说起最后一件事儿,“各位叔伯婶子,这地契后天得带去县城让府衙里的官爷做个见证,还得劳烦你们出个人,或者是一家出一个跟我们走一趟。”   卖了三亩田的沈二伯自然当仁不让,连声道:“樾哥儿你放心,这事儿你们广叔已经提前说过了,到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顺带帮忙押送今年收的粮食了。”   林樾和沈淮之同时应道:“那就多谢二伯了。”   商量完正事,林樾和沈淮之还多留了一下,和沈广初商量后天去县城的各种细节。   林樾真的等不及了,早点儿买好田地,该开荒开荒,该播种播种,等忙完家里的事他就要去镇上摆摊了。   深秋将至,天气渐渐转凉,林樾前两天还抽空和宋寻春出去了一趟,找村里的篾匠定做了一个大的蒸笼,就是为了一次能多做些点心,到时候还能把家里的炉子直接带去镇上,像发糕荞糕这些,热气腾腾的时候吃味道更好。   有了大蒸笼,还能做一些包子馒头,蒸饺烧麦什么的,这样就不用担心冬天卖不出去凉粉,导致收入骤减了。   林樾焦急的情绪虽然不明显,但沈淮之也察觉到了,他默默地加快了抄书的速度,一有空闲就开始抄,争取能在九月底就抄完交稿,这次抄的多,就算去除笔墨的成本也有十多两银子,等拿到这笔钱,想来林樾就不会这么焦躁了。   沈家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回家,没等吃完晚饭,这高兴的情绪就被冲散了,无他,沈大伯来了。   沈德初是昨天才知道他二弟家要买田地的,还没等他想出个法子占点便宜,今天出门就听说已经买了七亩田地,过几天还要再买几亩荒地,粗略一算就是十几两银子了,这家里出个秀才果然不一般,真要说起来,这秀才也应该有他家一份才对,他可是沈淮之的亲大伯,沈正初的亲哥哥呢。   他想归想,但没那个胆子,小时候和沈正初打架他都是常输的那一个,不过每次打完架爹都会帮他,所以他也没觉得沈正初厉害,只是莫名地有一点儿怵他。   今儿出门前,沈德初是特意和他爹说了的,就想着万一老二不听他的,有爹的话在,他就不信老二一家敢说什么。   “淮之,开门,我是大伯。”   沈家一家五口这会儿都在灶房里,今天家里有喜事,他们也想庆祝一下,沈正初刚割了一块腊肉下来,这会儿正忙着烧肉,宋寻春也舀了一瓢豆子泡上,预备着一会儿煮酸菜红豆汤,酸菜的酸爽和红豆的软糯充分混合,下饭一绝,都不用别的菜,只一勺红豆汤,就能吃一大碗饭。   听到外头的声音,夫妻俩手上动作都停了一瞬,竟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自从分家,他们的来往就是每年他们送米面粮油回去的时候,还有日常带些零碎物件和吃食去看沈奶奶的时候,沈德初从来没来过他们家,今儿突然来了,用脚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沈正初脸上的笑一下就淡了,“淮之,去开门吧。”   沈淮之点头应了,起身开门把沈德初迎了进来。   沈正初一家五口没一个人说话,沈德初许是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反而还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时而点点头,一副十分满意的样子。   等打量够了,沈德初才施施然地进了灶房,也不管有没有人理他,自顾自道:“老二啊,爹让我来问问,你们买地怎么也不和他商量,这要是商量了,爹出面说不定能多买些。”   沈正初冷冷道:“不必了,没钱买。”   沈德初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沈淮之,“淮之,考中秀才怎么也不回家一趟,你们爷爷惦记你呢,你如今是秀才了,抽空也教一教你们堂兄,他脑子聪明,你现在帮他,说不定他明年也能中个秀才,到时候你们兄弟俩也能互相扶持。”   沈淮之语气还不如他爹呢,“朽木难雕,恕我无能。”   沈德初没听懂前半句是什么意思,只觉不是好话,当即板起脸,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样子,“淮之,不是大伯说你,你都是秀才了,这说话做事也要注意些,不能什么话都说,叫人听着还以为你这秀才是假的,实际是个无能的人呢。”   林樾看得瞠目咋舌,这脸皮厚得,他真是自叹不如。   沈德初还想再“指点指点”沈淮之,就被沈正初不耐烦地打断了,“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沈德初气了个仰倒,就这又臭又硬的性子,难怪不讨人喜欢,他今天来是给他们面子,没想到老二还是这么不知好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79章   沈德初头一扬, 眼一斜,得意洋洋道:“爹说了,你们家如今阔气了, 那每年送过去的东西也要翻倍,除了米面柴火这些个不值钱的, 四季衣裳,鸡鸭鱼肉一个都不能少。”   沈正初头都没抬, “没有, 要是嫌米面不值钱, 那今年就不送了。”   村里最富裕的那家也不敢说他家顿顿吃白米饭,吃白面, 沈德初杂粮饭都吃不饱呢, 竟然就敢说米面不值钱了。   沈正初说不上是多孝顺的人, 但每年该给的东西也没少过, 在村里不说第一等,也是分家出来的儿孙孝敬长辈相对比较多的了, 为的也不是沈平, 而是沈奶奶。   更别说他当初分家出来不是像别人家老屋里住不下了, 所以分出来重新盖房, 地基是家里的,父母也帮衬,他是迫不得已才硬撑着分的家,别说帮衬了, 当年分给他们的那两间破屋,还是沈正初和宋寻春掏了五百文钱买下的。   沈德初哪管这些,他是长子,他儿子是长孙, 他爹说了,沈家有的就应该是他们的,现在只是让沈正初多给点儿东西,他凭什么敢不给。   “哥今天劝你一句,让你给你就给,不然到时候爹去县衙告你们一状,说你们不孝,我看到时候淮之这秀才还做不做得稳。”   又不是当官了,还做不做得稳,沈正初差点就气笑了。   这些年他打听得清清楚楚,要是读书人传出不孝的名声,十有八九会影响考试,所以这些年他们除了该给的东西给了,平日里还忍着让着,就是担心影响淮之。   再者,自家老娘还在,他们老两口还吃的一锅,为了娘,这东西也不能不给,至于每年偷偷给的银钱那就是他娘的私房钱了,怎么花不管,但手里不能没钱,当年淮之读不了书,弟弟被迫嫁人,娘哭得肝肠寸断,偏偏手里没一文银钱,全都在他那个偏心眼的爹手里,沈正初当时就下定决心,以后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他就要给他娘钱。   若不是宋寻春的爹娘这些年都相继去了,那么这银钱也是要给那边一份的。   现在淮之已经是秀才了,他们也不必再受这窝囊气,每年给的那么多东西,那都是在村里人眼皮子底下给的,就算他爹真的去告,沈正初也相信县衙里的老爷不会听信一面之词的。   而且沈正初心里还有一个不太适宜的念头,那就是一个苛待儿孙的老头子,和一个刚考中的,对祖母,父母,乃至岳父岳母都孝敬的秀才,怎么想都是后者更让人相信,就算他爹占了辈分和年纪的便宜,那还有他娘呢,他娘肯定会帮他们的。   “爹要是敢去就去,我等着县衙里的官差老爷来押我。”   沈德初气得不行,偏偏又不敢真的答应这话,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别说县太爷了,见官差都会腿抖,哪敢真的去告状,不过是想吓一吓他们,没想到沈正初这么油盐不进,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一看这僵住了,林樾突然抬起头,笑得异常灿烂,“大伯,您别气,我爹就是这样,不会说话,这样,我有一个法子,绝对能让大家都满意,您要不要听一听?”   沈德初有了台阶下,也愿意给林樾一个面子,这会儿他也不嫌弃林樾牙尖嘴利了,笑得一口黄牙都露出来了,“还是我们樾哥儿有眼力见儿,说说看,大伯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像有些人,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这话是个人都知道骂的是沈正初,林樾脸上的笑还挂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也没站起来,就这样依靠在椅子上,随意道:“大伯啊,我们都知道爷爷更看重您,您是长子,这我们可比不了。”   沈德初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林樾的眼神里带了鼓励,“这看中长子那不是应该的嘛,谁家不是这样的。”   我呸,谁家是这样的?就你们老沈家不讲究,还当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林樾:“大伯,那既然这样,我的提议正合适啊。”   沈德初更好奇了,莫不是不仅给爹娘粮食,还要给他们?   “爷爷更看重你们,那跟你们一起生活肯定更高兴,这两个老人,大伯您和我爹各养一个不是正好吗?到时候让奶奶跟着我们过,您也不用担心村里的闲话,只是跟着我们过也不是不回去,隔三差五地就回去看看爷爷。”   他嫁过来这几个月,经常和沈淮之一起去看望奶奶,每次去沈奶奶都要给他塞东西,就上回还给他们各纳了一双鞋底,那针脚密的,林樾自己是没有那个手艺的。   林樾自认和沈奶奶的感情还不够深厚,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沈奶奶对他们一家这么好,尤其是对沈淮之,上回沈淮之要去府城考试前一天他们俩去看望她,沈奶奶还悄悄给他们塞了个布包,里头全是铜板,也不知道老人家攒了多久,他们哪肯要这个钱,但沈奶奶硬逼着他们收下了,说是不收以后就不要去看她。   林樾冒出单独赡养沈奶奶这个想法后就和沈淮之说了,沈淮之当时都愣了,后头他才说自己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只是现在家里不宽裕,想着以后手里有余钱了再和他商量。   他俩都有这个念头,沈正初夫妇和沈凌之自然也有,只是村里确实没有这样做的人家,就是兄弟轮流赡养老人,那也是老两口一起的,所以他们也没说,没想到一家五口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沈德初听到这话一下就炸了,他又不是蠢,沈家二老现在还下地干活呢,加上老二每年给的粮食,根本不用他掏一文钱,甚至他爹还有私房钱贴补他们,这要是老娘跟着老二过了,那不就不能白得那么多粮食了。   “不行,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哪有让老人家分开过的,不像话。”   林樾这回是真开心了,“大伯您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呢,这哪里是让老人家分开了,只是吃住在我们家,咱们两家要说远那也不远,溜达着不就过去了”   “而且爷爷不是嫌我们送的少,想来奶奶应该不嫌,那奶奶和我们过不是正好吗?”   不送就不会嫌少了。   没等沈德初说话,林樾又接着道:“大伯您放心,奶奶跟我们过了,爷爷我们也不会不管的,每年还是会送东西过去的,至于这边,大伯你们要是不想送也没事。”   “谁说我们不送了?”   沈德初是觉得他娘偏心老二,但要是不送东西,那不是让人戳他们脊梁骨吗?   林樾终于站起来了,上前扶了一把沈德初,喜笑颜开,“大伯您这是答应了?哎呀,我就说我这个主意不错,大伯答应也是应该的。”   沈德初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大声道:“谁说我答应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林樾和后面跟过来的沈淮之半拉半推送出去了,林樾还挥了挥手,“大伯,您放心,等我们去县城回来就去和奶奶商量。”   话音刚落,沈家的院门就“哐当”一下关上了。   要赡养沈奶奶这话说出口,沈家人都是当了真的,宋寻春都起身去收拾屋子了,沈淮之成婚前住的那间屋子现在堆放了不少杂物,收拾出来给沈奶奶住正合适,床都是现成的。   翌日,沈家人也没等到再次上门的沈德初和沈老爹,因为村子里一大早就想起了敲锣的声音,“咚”的一声,震醒了附近所有人。   “收秋税了,午时前将该交的谷子送到祠堂去,现场称重。”   说是午时,其实总有那么一两户会拖到晚上才交,前些年通知的落日前交,结果折腾到半夜才收齐,后来就改成午时了,虽说也耽搁,但天黑前基本能收完,除了几个月前那回因为通知的匆忙,又改成了傍晚收齐。   锣响一声,人喊一句,不多时,村里人就全知道这个事儿了。   今年收秋税日子和去年一样,而且还提前通知过,临水村人也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自己的稻谷,或背或抗送去了祠堂。   路过沈家时,十有八九还要感慨一句,“这有个秀才就是好,都不用交税了。”   “可不是么,今年要是手里有余钱,我怎么也要把我家那小子送去读书。”   ……   沈家今年不用交税,但他们也起来了,沈淮之要去祠堂帮忙,林樾几人要下地给剩余的一点儿零散活计收个尾。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林樾和沈淮之更是早早起来,换上干净衣裳,拿上契书银钱,跟着临水村送粮食的队伍一起去了县衙。   上回去是沈正初赶的车,林樾三人轻轻松松就去了县城,这回就不行了,骡车和牛车上拉的是粮食,人都是自己走路。   带的干粮和水都在沈淮之背着,林樾手上就拿了个竹扇扇风,给自己扇两下就给沈淮之也扇一扇。   这回去县城的除了林樾一个年轻哥儿,其他都是大老爷们,因为沈淮之拉着他走在最后面,倒也没人打趣他们,只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有人叫他们。   一行人去指定的地方交了税就各自分开了,只两个人守着车,其余的都去了各处采买东西,一年才来一回县城,都想着给家里的媳妇夫郎,父母儿女带些东西。   林樾和沈淮之两人则跟着沈广初去了县衙的另一个地方,同行的还有沈二伯,正是要去交接地契,顺便购置荒地。 第80章   虽说原计划的六亩水田最后只买到了三亩, 但林樾和沈淮之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只买八亩荒地,如果明年春耕前还是没买到水田,那就再买三亩荒地。   县衙里除了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外, 还设了三班、六房,这六房各自掌管的事物与朝堂上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相近, 只是朝堂上的掌管一国,县衙里的掌管一县, 其中掌管土地、赋税的是户房, 今日游江县下各个村镇交上来的秋税正是由户房接收。   不过负责土地和赋税的不是同一个官员, 所以林樾四人交完税后又去了另一个屋子。   说来也巧,户房里一个引路, 跑腿的门吏在沈淮之来县衙登记那日也在, 当时沈淮之进了县衙后正是由他领的路, 今儿又瞧见沈淮之来县衙, 还正巧是他当班,便开口问道:“沈秀才这是要找户房的老爷们?”   沈淮之拱手道:“正是, 一旬前县令大人赏了银钱, 还指点在下购置些田地, 今日来正是想请户房的大人做个见证交接地契, 顺带购置几亩荒地。”   “ 左侧那间屋子就是负责县里土地的老爷,今儿不巧,正是我当班,没法送您过去了。”   沈淮之回道:“不敢劳烦, 多谢您指路了。”   秀才虽说是最低等的功名,也不能做官,但想做一个吏员还是可以的,县衙里六房的书吏中就有几个秀才, 这也是门吏对沈淮之比较尊敬的原因,但尊敬的程度也就是口头上一句话罢了,因为他知道,沈淮之几乎没有可能进入县衙,这一点,不仅他知道,沈淮之也知道。   俗话说得好,铁打胥吏流水官,县令是有任期的,但小吏没有。   所以想进入县衙做吏员,不仅得有功名,还得有关系,不说旁的,只游江县县衙里户房的几位吏员,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家要么爹曾经是吏员,要么再往上一辈,爷爷是吏员,个别祖辈没出过吏员的,那就是家里有钱,他家在游江县属于乡绅那一类。   吏员听起来不错,但是有一个巨大的缺点,那就是难以升迁,一般有志气的读书人都不会选择成为吏员,而是一直参加科考,因为只要成为举人,那就有机会做官了,在一些偏远的地方可以直接做县令,不过更多的还是做知县的“佐贰官”,也就是县丞、主薄、教谕等。   在知道这些规则后,沈淮之几乎没有过多思考,便决定继续参加乡试,只是乡试在省城举行,来回抛费不少,不仅如此,拜师的束脩也十分昂贵。   沈淮之之前在府城托人打听过,府学的束脩是一年五两银子,食宿另算,如果想吃住都在府学,一年十几二十两银子都不一定够用,不过若是能在府学里排到前几名,府学还会有补贴与奖励,如果不去府学而是去私塾,那费用就没个定数了,这也是沈淮之考虑先开私塾的原因。   户房里主管土地的吏员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不苟言笑,眉间的皱纹更显严肃,但是意外的好说话,听到沈淮之四人来的目的,也没推脱,当即取了文书登记注册,随着毛笔的笔尖移动,沈家的户籍下多出了十五亩田地,其中三亩水田和四亩荒地单独登记在了林樾的名下,随后就是地契交接。   毛笔搁下的同时,这个吏员交代道:“最近县衙事忙,丈量田地的事由临水村村长负责,三日后会有差役过去查看,另外,县令大人体恤民情,一亩荒地只收取六百文钱,八亩一共四两八钱银子。”   沈淮之和林樾同时谢道:“多谢大人。”随后林樾掏出荷包,掏出了四两银子和一块碎银,户房里跑腿的小吏接过后当场称重,把多余的一点儿银子绞了下来重新还给林樾,至此,便是银货两讫了。   沈广初则行了个礼,恭敬道:“谢大人信任,小老儿一定严格仔细,绝不多一分一厘。”   除了个别深山老林里的,几乎所以百姓都知道私自开垦荒地是违法的,若是被发现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这也是祖辈时代传下来的,地里刨食的农民,不知道朝代更迭是常事,但关于土地,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即便有些鼓励开荒的年份,那也是要得到县衙批准的。   林樾他们有了八亩荒地的批准,那就只能开垦这么多,不过多余一点儿的田埂地头也无妨,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衙门事忙,就不留诸位了,各位自便。”   林樾几人是中午才出的临水村,来到县衙交完粮食已经不早了,等他们出去,同行的几人都买完东西回来了。   “爹,二伯,淮之,樾哥儿,你们可算出来了。”沈岩之今日也来了,不过没跟着他们进去。   “对了,淮之,你们若是要添置东西得快些,咱们得抓紧时间回去,不然天黑透了都没法到家。”   沈淮之自己是没有东西要买的,闻言就看向了林樾,低声问道:“可有什么要买的?若是要买的多我们就分头去买。”   林樾摇了摇头,怀里揣着地契,契书,他有些紧张,现在就想着赶紧回家,“不买了,没什么缺的,倒是对面有家卖烧饼的,咱们去买两个路上吃吧。”   早上出门其实是带了干粮的,但早就凉透了,那家烧饼铺子传出的香味又极其浓郁,林樾刚闻到就饿了,尤其是看到同行的人也有买了饼的,不用担心路上人多不方便吃的问题,林樾就更心动了。   若是买其他的沈淮之还能代劳,买吃食就不行了,林樾爱吃的东西多,口味也不固定,今儿想吃甜的,明儿就想吃辣的了,但又不是都爱吃,总有那么一个味道是他不喜欢的。   沈淮之抬头看了一眼烧饼铺,问道:“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买,铺子不大,卖的种类应该也不多,先各买一个,要是有你不爱吃的就我吃。”   林樾摇头,“我们一起去,买两个就够了。”   若是之前,林樾说不定就答应了,偏他们最近花销太大,买田地一共花了十五两四钱银子,沈淮之八月中旬得的奖赏还没捂热就花出去了,林樾还补了四钱银子进去。   现在小夫夫手里满打满算都不足六两银子,其中三两还是成婚时的家底,就这点儿银子也是留不住的,开荒费时费力,只沈家人干的话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少不了得雇佣几个人一起干,再加上租牛耕地,又是一笔开支。   林樾倒是有嫁妆,不过他娘是给打的镯子和银簪,非必要不动用的,沈家父母手里也还有一些,但林樾和沈淮之都想着暂时不用他们的,等实在没法子了再用,手里没钱,林樾买个饼都开始精打细算了。   不过最后林樾还是买了三个饼,这家铺子的招牌是梅干菜扣肉饼,两个巴掌大的一个圆饼,擀得薄薄的,馅料放的也不多,但烤出来味道极香,还十分酥脆,老板用油纸包饼的时候把饼掰成了两半,咔嚓一声,饼的碎屑就掉在了桌案上,几乎可以想见一口咬下去是何等的酥脆美味。   一个梅菜扣肉饼三文钱,另外还有上头撒了几粒芝麻的酥饼,饼皮刷了一层酱,只要两文钱一个,林樾犹豫再三,还是在沈淮之的“撺掇”下,买了一个肉饼和两个素的。   买完饼,两人就回到了队伍了,刚出县城,林樾就坐上了骡车,来的时候车上装了粮食没法坐,这会儿车上空荡荡的,坐人正合适,不过一辆车上只坐了三个人,还有两个人是用走的,除了林樾一直坐到了家里,其他的人都换着走了一会儿。   繁星点点,弯月当空,林樾和沈淮之才推开院门,沈凌之已经去睡了,灶房里沈家夫妇则守着灶火等他们。   院门一响,宋寻春就迎出来了,“可算回来了,今天还顺利吗?快些进来,水是刚烧开的,你们洗完早点回去睡觉。”   林樾点了点头,应道:“娘,一切都很顺利,地契,契书都拿到了,明天就能去量荒地,要是动作快,后天我们就能开荒了。”   宋寻春高兴极了,又是一叠声招呼他们回灶房,随后就拉着沈正初回屋了。   洗漱完,林樾和沈淮之就回屋了,若是平时,像今天这种不下地干活的日子,晚上总是要折腾一回的,不过今儿太晚了,林樾几乎沾床就睡,沈淮之关好门窗也跟着歇下了。   翌日一早,沈家人早早就起来了,匆忙吃完早饭,就拿上锄头农具去了沈广初家,沈广初同样起得很早,两方人一汇合,再加上几位族老,就浩浩荡荡地去了沈家后方,这儿的荒地不大,只有半亩,林樾早就惦记这块地了,就想着买下来种些菜,平日里吃也方便。   量完这一块,剩下的荒地位置就没有那么好了,除了后山脚下,就是河边有一点儿,不过都是泥沼地,一下雨就淹,沈家人也没选这儿,而是选了山脚下的。   秋收虽然过去了,但田地里还是有不少忙碌的农人,看见他们量地还过来凑了个热闹。   “这块地好啊,虽说是荒着,但里头石头不多,就是杂草多了些,开荒也容易。”   临水村人对村里的土地都很熟悉,但那是耕地,若说荒地,那就只有家里有田地在荒地边的比较了解了,为了方便,沈家人选的荒地都是旁边有地的那种,这样的荒地不好找,一行人在村子附近转了几圈才定下来,接下来就等着开垦了。 第81章   春秋之际, 农人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一睁眼就是收拾东西下地,睡前也还在想明天会不会下雨, 能不能把这块地里的活干完,哪怕是不必须现在干完的活计也不会有人拖着, 都想着早点干完,等入冬后就去镇上寻个活计, 挣点钱贴补家用。   沈家这个秋末尤其忙碌, 刚买了田地, 虽说前主人卖前都是耕过的,但宋寻春还是不放心, 打算再重新耕一遍, 施些肥, 今年就把麦子, 蚕豆种上。   荒地今年冬天是来不及种了,所以暂时放在了后面, 从县城回来的第二天, 沈正初和沈淮之就租借了牛, 拿上犁耙下地去了, 林樾三人则背着竹筐去了荒地,手上还拿着簸箕、镰刀,想着先把荒地里的杂草割了再捡一捡地里的石头。   家里今年没有养猪,割的草除了喂牛只能喂鸡, 偏荒地里的草大多都有半人高,林樾感觉自己割了没几镰刀,竹筐就装得满满当当了,一头牛一天最多也就吃三四筐草, 留够几天的草量之后,再割到的草就倒去后院沤肥的地方了。   家里的肥料大多都撒到原有的田地里了,新买的这十五亩田地肥料还没着落,新沤的肥得一个月才能用,沈家人商量过后决定先去村里肥料富裕的人家借个几十筐,等家里新沤的肥能用了再去还。   他们借的时间点刚好,农历九月,冬小麦差不多要播种了,有些动作快的已经种下了,剩余的肥料是留着春耕的,沈家在村里的名声不错,沈淮之又保证了一个月就还,村里人大多也相信他们,利索借了,林樾还腾出手做了些点心给各家送去,感谢他们帮忙。   不过林樾和沈凌之只跟着忙了三天,荒地收拾的七七八八,村里找的帮工也来了后他们就没跟着去了,村里找一个帮工,不包两餐得六十文钱,林樾两人与其跟着下地干重活,不如重新把摊子支起来,还能多赚些钱。   沈淮之也只是早上去帮忙,下午就在家忙着抄书,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有事情要干,眼看要进十月了,答应书铺掌柜的书还没抄完,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月余没去镇上,林樾也不敢多做,就怕卖不出去浪费,蒸了一屉桂花糕,两屉南瓜发糕,另外还蒸了小半屉蒸饺,韭菜鸡蛋馅儿的,特意拿了一半出来做沈家人今早的早饭。   沈正初洗漱完进灶房时林樾刚好端着蒸饺上桌,“今儿吃饺子?咦,这饺子没汤吗?”   林樾抬头,“爹,今天做的蒸饺,您尝尝吃不吃得惯。”   自从林樾嫁过来,沈家的饭桌不知道丰富了多少倍,比如饺子,以前一年也吃不了一回,过年他们都是吃的汤圆,林樾过来后都吃了两回了,做法还不一样,第一回是白菜猪肉馅儿的酸汤饺子,后头还做了一回素三鲜馅儿的鲜汤饺子,味道都极好,想来今儿这蒸饺也不错。   沈正初:“吃得惯,你做的都好吃,你娘他们呢,怎么不见人?”   林樾往外头看了一眼,回道:“娘去喂鸡去了,凌之应该也在后院,淮之在劈柴。”   “那我去叫他们吃饭。”沈正初转身就出去了。   吃过饭,一家人就各自收拾东西出门了。   林樾和沈凌之还是第一次这么早到镇上,清晨的镇子还有些安静,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多,只有一些甩着手溜达出来吃早饭的,还有脚步略显匆忙,急着去菜市买最鲜嫩的蔬菜瓜果的,不过摆摊的、开店的都开张了,尤其是面馆食肆,还没进门就能听到伙计的招呼声。   月余没来镇上,之前林樾两人常租的那个摊子已经租给别人了,不过今天做的东西不多,他们也就没找摊子,推着货架开始四处吆喝,许久没来,之前积攒的回头客也没了七七八八,不过因为这次有蒸笼,点心都热气腾腾的,买的人也不少,路过面馆的时候还有两个吃面的客人出来买了四块就着面吃。   半个时辰卖出去十来块,林樾放心了不少,低声和沈凌之说悄悄话,“昨儿我还做梦我们今天来镇上,一块点心都没卖出去,一下子就吓醒了。”   林樾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吓得太狠,他醒的时候有些激动,然而沈淮之是搂着他睡的,他一挥手就给了沈淮之胳膊一巴掌,一下就把他打醒了,沈淮之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差点儿就翻身下床了。   沈凌之也跟着小声说话,“哥哥,我也做梦了,一个月没做点心我都快忘记了,我昨天一直在想发糕要怎么做,晚上做梦都是做出来的发糕太难吃,别说卖,自己吃都吃不下去。”   这会儿没生意,两个人一直嘀嘀咕咕的,直到有人来问价他们才停下。   开荒这几日,林樾和沈凌之都是去镇上卖吃食,生意时好时坏,最少的那日只有四十文钱,远远比不上之前,幸好这样少的时候只有一天,不然林樾都不想干了,迟早亏本。   等家里的荒地耕完已经是五日后了,这还是租借了两头牛,请了四个帮工,再加上沈正初一起,五个人起早贪黑才干完的。   沈淮之只去了两日,后三日就跟着宋寻春一起下地种小麦和蚕豆,忙了这么久,沈家的活计也才干完一半,新买的十五亩田地还全部空着,就等着再次施肥播种,那几亩荒地有一半是计划着种蚕豆和种菜,若是明年收成好再种别的。   紧要的活计忙完,沈家人也松了一口气,吃完晚饭沈凌之收拾了灶房就洗漱回屋了,这几日起得早,他吃饭的时候就困了,恨不能立马躺下。   林樾和沈淮之也难得的搁下手里的活计,端着盘子,拎着椅子去院子里待了一会儿。   盘子里是今天没卖完的绿豆糕和枣糕,吃晚饭的时候特意热了热,味道不比早上刚做出来的时候,但也不差,一口糕,一口茶好不惬意。   吃了甜的,林樾又想吃酸辣的了,“明天吃藕吧,要是价钱合适就多买一点儿,做一个酸菜炒藕,再煮个莲藕排骨汤。”   临水村的荷花池也是有藕的,但是数量不多,往年会在村子里卖,今年不知道是那家人太忙还是怎的,一直没有动静。   “想吃就多买两根,正是吃藕的时候,想来价钱不会太贵,就算贵也无妨,吃一回不打紧。”沈淮之说。   “明儿去镇上瞧瞧再说,你明天还要下地吗?”林樾问。   沈淮之点头,“地虽然耕的差不多了,但也有一些地方得挖一下,还有田埂地头也要加固,估计一早上干不完。”   活计不干不行,林樾只得道:“那我明天多做些吃的,你和爹多吃点,吃饱了再下地。”   “不用起太早,最近天亮得没那么早了,迟些也没事儿。”沈淮之瞧着林樾的眼神带着担心,忙了这几日,林樾眼下都有些青黑了。   林樾这两天都比沈淮之起的早,除了做点心还得做早饭,哪怕有沈凌之帮忙也很忙,尤其是他们去了两天发现买点心做早饭的大有人在,林樾就起得越发早了。   “我晓得,你放心吧,我也不是一直起这么早,再说了,就算不去镇上,下地干活也是要早起的。”   沈淮之劝不动林樾,只能决定明天自己起早一些给他们帮忙,免得他们忙不过来。   两个人没坐多久,屋里宋寻春就开始催他们了,“灶上烧了水,你们洗完早些睡,我和你们爹先去睡了。”   林樾回头喊道:“知道了,娘,这就来。”   沈淮之已经起身了,“今天在屋里洗吧,你先回屋,我去拎水。”   林樾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他也不是时时都勤快的,在屋里洗完就能直接躺床上,比在灶房方便多了,沈淮之还会帮他把水倒好,巾帕也放好,他什么都不用管。   “那我就先回去啦!”   “去吧,我马上就来。”沈淮之弯腰拎上椅子,拿上托盘,随后大踏步进了灶房。   天气转凉,水也凉得更快了,林樾洗澡的速度都加快了,他洗完,沈淮之往桶里加了些热水,顺道就把自己给洗了。   沈淮之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林樾还很惊讶,总觉得他们家用水好像不需要这么节省,但沈淮之这么说,他也就没反驳,现在林樾已经不在意了,只是偏过头不看他。   更深露重,云雾遮住了天上的星月,屋里也不再有光亮,伴着夜间私语,花瓣被逐渐碾碎,汁水缓缓落下,云歇雨住。   翌日,林樾果然睡过头了,起床的时候灶房里已经忙活开了,沈淮之正在给沈凌之打下手,和了满满一盆荞面。   林樾往灶里添了两根柴,洗了手就开始做早饭,沈淮之已经煮了一锅杂粮粥,林樾就想着再烙两个饼搭配着吃。   吃过早饭,一家人还在收拾东西呢,外头就有人来了。   “淮之,你在家吗?”   说话的是个女声,林樾开门后才发现外头不止站着一个人,而是四个,一共两家人。   林樾现在已经基本认清临水村的人了,热情招呼道:“四叔,四婶,堂哥,哥夫,快进屋坐,可吃过早饭了?要是没吃就在这儿对付一口。”   “快别忙活了,我们吃过了才来的,前几天你们家忙着也不好过来,今儿特意早早地来是有个事儿想问问淮之,要是方便,还想请淮之帮个忙。”   林樾闻言,笑道:“那婶儿你们先进屋坐,我这就去叫淮之过来。” 第82章   沈淮之听林樾说沈四叔一家并堂兄一家来了, 很是疑惑,他们几家隔着一段距离,平日里虽然有所来往, 但也不是轻易上门的关系,“他们可说是来做什么的?”   林樾摇头, 沈四就是之前社日卖竹编玩具的四叔,他们也就那会儿打过照面还说了几句话, 至于另一位堂兄, 那就更是一面之缘了, 这种找人帮忙的事儿,自然得在正主面前才好说话。   沈淮之手上都是灰, 又在院子里舀水冲洗了才踏进堂屋, 林樾没跟着进去, 而是转身去灶房倒了茶水才进堂屋。   进屋时几人正在寒暄, 等林樾坐下,话题又转向林樾, 约莫一刻钟, 沈四婶陶桂花才说起正事, “淮之, 樾哥儿,今儿我们两家过来,是想问问淮之的老师,也就是榆水村的老高秀才可还收学生, 这两年咬紧牙关攒了点儿钱,就想着把家里的小子送去私塾学几个字,到时候若是有出息能像淮之一样中个秀才,光耀门楣最好, 再不济也能去镇上寻个活计,不用像我们一样土里刨食。”   林樾这才明白过来,若真是老高秀才还收学生,那有沈淮之引荐自然最好,难怪要找他帮忙,可惜了。   脑子里念头百转,林樾突然想起沈淮之说要办私塾的事,只是这几日忙耽搁了,也没听他再提,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沈淮之叹了一声,近半个月忙得脱不开身,少有闲暇,一直没去看望老师,现在手里的活计没那么多,是该找个日子过去看看了。   “叔叔婶婶,堂哥哥夫,这事儿恕我无能,实在帮不了你们,我老师身体有恙,从今年起就不再收学生了。”   陶桂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眼底带了慌乱,老高秀才办了几十年的私塾,怎么突然说不办就不办了呢。   这些年村里虽然不是每年都有孩子去私塾,但隔个一两年也是有人去的,今年没听说有人过去,她还以为是老高秀才推迟了拜师的日子,不敢贸然上门,一直等到九月上旬还是没动静,她这才想起来可以找沈淮之打听打听,没想到上门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那,那老高秀才的儿子呢?听说也是读书人,他不接着开私塾吗?”   沈淮之耐心解释道:“婶儿,我师兄不是秀才,是不能办私塾的。”   这下不仅陶桂花慌,连沈良之夫夫也慌了,攒了这么久的钱,孩子都十来岁了,好不容易攒够束脩,夫子没了,那镇上的私塾价钱又贵,往里也不方便,这可如何是好?   “淮之,堂弟,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你大侄子今年都十一岁了,再不去私塾,再过三五年就该成亲了,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啊。”   一旦成亲,那肩上就扛着一个家的重担,田地里的庄稼也要他去侍弄,哪还有功夫去私塾认字。   沈淮之有些犹豫,这些日子他想了许久,已是下定决心要办私塾,正准备忙完手头的事就去广叔家里和他商量这事,只是办私塾算得上村里数一数二的大事,他家又没有空闲的屋子桌椅,所以在什么地方办,什么时候开都还要商议,若是没有合适的地方,说不得就要再耽搁许久,再者,他也担心有个万一,实在不敢这个时候应承。   良久,他才缓缓道:“堂哥,你们别急,若是能帮我肯定会帮,前些日子听说有秀才要办私塾,只是具体没听真切,你们稍安勿躁,我这两日就去打听打听,若是有消息一定尽快告诉你们。”   陶桂花终于松了一口气,“淮之,你说的可是真的?谢天谢地,老天保佑,一定要有秀才办私塾啊。”   沈四还勉强能稳住,温和道:“多谢淮之,不管有没有,都算四叔欠你个人情,你堂弟也谢谢你。”   另一边的沈良之夫夫也是千恩万谢,谢了沈淮之又谢林樾,嘴里一箩筐的好话。   等他们平静下来,沈淮之才道:“都是亲戚,实不必如此客气,倒显得生分,我一定尽快去打听。”想着到时候他们发现这“有人”的人就是自己那个场景,沈淮之都有些紧张,实在不敢受如此感激。   陶桂花都快哭了,高兴中带着感激,“听淮之的,等过几日让你堂弟和侄儿过来再来谢你。”   沈淮之:?这好像没听他的吧。   说完了正事,又得了沈淮之半句保证,他们也没再多留,方才进门不见人,想来是要准备下地去,他们在这儿也是耽误事。   “淮之,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和樾哥儿来家里做,婶儿给你们做好吃的。”陶桂花来时还是一脸焦急,这会儿已经笑开花了,沈淮之打小是个心里有数的,有人要办私塾这事儿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个七八成的可能,她儿子今年肯定能去私塾了。   见他们出了院门,林樾才问道:“怎么不直接说是你,也省得折腾,万一到时候他们怪你瞒着他们,反倒影响你的名声。”   沈淮之回道:“我是担心办私塾这事儿成不了,现在说了,万一不成,倒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林樾觉得沈淮之想多了,这村里有个私塾是多大的好处根本无需多言,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听说老高秀才办私塾的时候,整个榆水村的人都去帮忙了,沈淮之他们上课的那个屋子就是那时候盖的,想来临水村也是如此,怎么会办不成。   “那今天我们晚饭吃早一些,吃过饭就去找广叔商量,现在都九月份了,再耽搁,这私塾估计十月都开不起来。”   两人这是想到一块去了,沈淮之立马点了头,“听你的,晚上就去。”   今早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两人也不再多话,拿上东西就出门了。   林樾一直在心里盘算这事儿,私塾他没上过,但是他看见过,除了屋子,那桌椅也得不少,估计村里的李木匠忙不过来,到时候得再找两个,他现在手里还有六两银子,还是这几日摆摊又赚了几百文添进去才有的,他们俩得留一点儿压箱底的,剩下的也不知道够不够,到时候得找爹娘帮帮忙才是。   时间转瞬即逝,沈正初三人也知道了他们的打算,早早吃过饭就催他们快些去,宋寻春还去摘了一篮子菠菜和茼蒿递给他们,让带去给沈广初家尝尝。   林樾刚接过篮子,宋寻春就催促道:“快些去,这是大事儿,也不知道得商量多久,再不去天黑都没法回来。”   到沈广初家时他们正在吃饭,听到声音,郝雨兰就迎出来了,“淮之,樾哥儿,快进屋吃饭,尝尝你们婶儿我的手艺。”   林樾连忙拒绝,“婶儿,我们刚刚吃完,碗筷都还搁在桌上呢,实在吃不下了,改天一定来尝尝您的手艺,今儿就不吃了。”   吃完饭就过来了,那估计是有什么正事,郝雨兰问道:“可是要找你们广叔?”   林樾立马扬起个笑,“婶子真不是一般人,这一下子就猜中了。”   郝雨林哈哈笑了两声,招呼道:“那快进屋,你们叔也吃完了,我这就去叫他。”   等三人在堂屋坐定,沈广初才开口问道:“可是田地出问题了?”   刚买了田地,这会儿除了这个事儿,沈广初实在想不出来旁的。   沈淮之摇摇头,和林樾对视了一眼,沉声道:“广叔,今日我们过来是想和您商量办私塾的事。”   听到“私塾”两个字,沈广初一个激动,胡子都被揪掉了一根,“淮之,是你要办私塾吗?”   “正是,只是我们年轻不经事儿,也不知道这办私塾是个什么章程,特地来问问您。”沈淮之说。   “哈哈哈,好啊,好啊,我们临水村终于有了这一天,我看谁还敢笑话我们村没读书人。”   沈广初高兴的不行,再往前的事儿他不清楚,但就他爹和他这一辈,村里从来没有过私塾,甚至连个秀才都没有,之前好不容易有个童生,没两年就搬去镇上了,今年可算出了个秀才,他一连在祠堂里上了十日香,感谢祖宗保佑,没想到这个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又有了新的喜事。   好半晌,沈广初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停下笑,看着沈淮之道:“淮之,这私塾都是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办的,你们年轻人,怎么也得继续去乡试啊,这要是中了举,那就是官老爷了,办私塾虽然要紧,但你读书更重要啊。”   林樾两人实在没想到沈广初会这么说,心里都十分感动,沈淮之拱了拱手,回道:“广叔,这正是我们要和您商量的第二件事。”   “哦?你细说,广叔听着。”   沈淮之略一思索,一字一顿道:“广叔,不瞒您说,我三年后确实是要去省城考试的,所以这私塾,我只能暂时办两年,第三年我就得去府城拜师,这也是我犹豫不决的原因。”   现在的读书人,除了个别天赋异禀之人,谁不是苦读十几年才能考中个童生,更有甚者,几十年也考不中,区区两年,实在过于短暂。   沈广初点点头,这才合乎常理,但两年的私塾那也是私塾,他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淮之,这私塾办了,关于如何授课你可有章程?”   沈淮之不假思索地回道,“广叔,有的,自从有了办私塾这个念头,我就开始考虑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开私塾一日,他就得当起这个责任一日,若非深思熟虑,再三斟酌过,他实不敢胡乱教学,误人子弟。 第83章   “两年时间, 再去除春秋农忙,学子归家的时间,实在短暂, 即便天赋异禀之辈,也鲜有读书两年就能考童生的, 所以私塾的授课内容也有所变动,除了认字习字, 《童蒙须知》等基础开蒙课程, 再加上《九章算术》, 以求两年后出私塾的学生基本认字,若是聪慧些的能去镇上寻个账房的活计, 不枉读书这一场。”   沈淮之也是第一次做塾师, 除了自己幼年时开蒙的情形, 他还去打听了镇上的私塾是如何开蒙的, 最后才形成了这个粗略的想法。   村里人送孩子去私塾,确实是盼着孩子出人头地, 考取功名, 但这是最好的情况, 正常来说, 读几年书,能寻一个识字才能做的活计,而不是一辈子都脸朝黄土背朝天,这就已经足够了。   写字是需要时间练习的, 两年后写出来的字能称一句工整已属不易,抄书这个活计十有八九是干不了的,读信写信还勉强能成,做账房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合适的活计了, 万幸他当年学《九章算术》十分用心,不然这会儿还教不了这个。   林樾和沈广初听的认真,都觉得沈淮之的想法是最适宜的,既然上私塾,那总要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就算只是打个基础也好,总不能两年后只会念个“之乎者也”,别的都一问三不知。   沈广初当即拍板,“淮之,这私塾要办,今年村里适龄的孩子有好几个,仅仅我听说的就有两家想送孩子去私塾,能在村里先学两年是好事,至于两年后是去镇上还是其他私塾,那都可以稍后再谈。”   有了村长沈广初的支持,这私塾办起来也会容易些,沈淮之先道了声谢,才接着道:“广叔,我家地方不宽敞,实在腾不出一间授课的屋子,所以这私塾我想办在祠堂,到时候也不叫私塾了,只说是村塾,不知可否?”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在祠堂两相方便,刚好祠堂的两间侧屋都空着,说不准还能开两个班,我明儿就和村里人说一声,保管没有不答应的。”沈广初说。   沈淮之想着能收十个学生已经很不错了,哪用得上两间屋子,但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先预备着以防万一。   林樾一直在旁边听着,见他们差不多定下来了,便开口问道:“广叔,不知您可有其他相熟的木匠,这私塾怎么也得十几二十张桌椅,若是想在十月前开始上课,光是李木匠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沈广初顿了一下,“这木匠还真没有相熟的,等明天你们跟我一起去李木匠家里问问,我记得之前遇见他,说是他家小子快出师了,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做许是能赶上。”   “那就听广叔的,明儿一早就过去。”林樾说。   三人又商量了许久,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考虑了一遍,沈广初才说起另一个重要的事,“淮之,这找学生的事广叔也给你办了,明儿先通知村里人,等过两天我腾出空,就去附近几个村和他们村长说一声,到时候知道消息的人多了,想来拜师的人也不会少。”   说到拜师,绕不开的问题就是束脩,沈淮之之前就和林樾商量过,这会儿也直接开口了,“多谢广叔帮忙,这私塾办在祠堂,那咱们村的束脩自然得低一些,我们之前商议的是临水村人一年收九百文,其他村人则一年一两银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沈广初能如何,他自然是高兴得快疯了,他家小孙子今年七岁了,本想着过两年再送去私塾,现在村里要办私塾,束脩不贵,一年至少省一百文钱,老师又是沈淮之这样年纪轻轻的就考中秀才的,两家关系又不错,那真是没有一丝一毫需要再担忧的了,今年就送,必须得送。   现在的塾师并不是看年龄的,没有年纪越大越好的说法,除非两个塾师是同岁考中秀才的,那确实年长的更有优势,不然大家还是倾向年轻人,毕竟年纪轻轻就能考中的,学识肯定没得挑。   “你们小两口啊,真不是叔夸你们,这等心性气度,叔等着你们走出村子那一天,咱们村要是出了个能去府城买房定居的,那肯定是你们。”   林樾确实有这种念头,但这都是没影的事儿,这会子哪能应,“广叔您真是高看我们了。”   沈广初摆摆手,“叔相信你们。”   “明儿中午你们也来祠堂,我早上让你们堂哥去村里通知一圈,晌午在祠堂再说这事儿,到时候有什么疑惑就当场问,当场解决,咱们争取九月底就把私塾开起来。”   林樾回道:“知道了,广叔,我们一定准时过来。”   说完了正事,天色也快黑了,林樾两人就告辞离开了,家里沈正初三人还在等他们的消息。   翌日,沈凌之一个人去了镇上卖吃食,林樾和沈淮之跟着沈广初去了李木匠家里。   李木匠最近接了个做柜子的活儿,一大早就忙开了,外头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也顾不上擦手就去开了门。   沈广初是个直接的,三言两语就把定桌椅这事儿说了,把李木匠震在了当场。   李木匠手在衣摆上来回擦了好几下,才道:“给村塾打桌子这种事儿,我一定尽力,我儿子虽然还没出师,但打一张桌子还是很熟练的,一天至少能打一张,不知你们可定下要多少了?”   沈淮之昨晚和林樾商量了许久,还是没定下来要多少桌椅,一套桌椅将近二百文,若是定多了就亏了,现在听说一天能做一张,两人都放松了不少,到时候缺了再加就是。   沈淮之回道:“李叔,先定十二套桌椅,不知几两银子?”   李木匠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淮之,按理来说,若是叔有能力,这不收钱也是行的,只是叔靠这个手艺糊口,不收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也不多要你的,私塾里两人同坐的桌子,一张一百二十文,至于椅子,我建议你们去找沈篾匠,一把竹椅比一把木椅能便宜几文钱,更适合私塾。”   这话真是半点不藏私了,沈淮之原本想的桌子是老高秀才家那种单人的,现在能坐双人的,那自然是双人的更合适。   “多谢李叔,若是两人桌,那就用不了十二张了,先定十张,若是不够再来找您。”   李木匠自然答应,拍着胸脯保证道:“你们放心,十张桌子,六七天就能做好,再晾一晾,顶多一旬就能用上。”   十张桌子,一两二钱银子,林樾掏出荷包付了二钱银子做定金,剩下的等做好再付。   从李木匠家出来后,四人一起去了沈篾匠家里,这木桌竹椅,大小高矮还得两个匠人再合计合计,李木匠干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和老沈这些年虽然时有冲突,毕竟竹子能做家具,木头也能,两人一直争来争去的,但关系其实还成,他跟着去还能帮忙砍砍价。   沈篾匠听闻来意,先和李木匠对骂了几句,才转头看向沈淮之和林樾,“淮之,这竹椅我也不多收你的,一把三十文钱,二十把椅子一共六钱银子,到时候和老李一起交货,保管不耽误你们。”   林樾同样给了二钱银子做定金,又再次谢过二人,才告辞离开。   桌椅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收拾屋子,祠堂的屋子窗户开的不大,白天屋里也不够亮堂,还得重新请人再去开一扇窗,再就是招学生了。   吃过午饭,林樾和沈淮之准时去了祠堂,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正拉着沈广初七嘴八舌地问,   “淮之当真要办私塾了?这下子咱们临水村的人出去都能挺直腰板了。”   “可惜了,暂时只办两年,我家那两个小子年纪还小,这回要错过了,唉。”   “就在祠堂办吗?咱们祠堂院子宽敞,附近虽然有人家,但都不是紧挨着,正合适呢。”这是知道私塾里会有读书声的人。   林樾两人一进来就被围住了,这回村里人来的不多,一家就一两个人,还有些没来的,远比不上社日那天热闹,但同时说起话来还是吵得不行。   第一个开口问的是个妇人,她也是第一个发现林樾两人进来的,“淮之,咱们村你当真只收九百文吗?”   沈淮之点头,“正是,只要是临水村的就只收九百文。”   话音一落,人群都沸腾了,虽然方才沈广初已经说了,但大家都将信将疑的,一年便宜一百文,那可不是一文两文,没听到正主开口他们根本不信。   “哎呀,淮之你可真是了不得,咱们临水村有你真是祖坟冒青烟。”   “樾哥儿也大气,婶子多谢你们。”   没等夸完,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淮之,若是外嫁的哥儿,姑娘,他们的孩子可能少收些?”   沈淮之和林樾之前还真没想起这回事儿,这会儿人多也没法再商量,沈淮之看了林樾一眼,回道:“小叔叔,若是外嫁的哥儿姑娘的孩子,一年收九百六十文,另外若是大家有榆水村的亲戚,也记得和他们说一声,榆水村的同样只收九百六十文。”这就是为了林樾了。   “那感情好,我那手帕交就是嫁在榆水村呢,我得赶紧告诉她去。”   “我们樾哥儿真是好福气,淮之这样爱重。”   “欸你这话说的,说不准是我们樾哥儿福气大,淮之一家今年才好运气呢,做了生意不说,淮之也中秀才了,家里还多了那么多田地,我看是樾哥儿旺夫家。”   ……   该问的问完了,沈淮之才说起要改屋子的事。 第84章   临水村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大村子, 所以祠堂也并不全是砖瓦房,只摆放排位的那一间用了瓦片,两间侧屋都是茅草, 因许久不曾主住人,也没有翻新过, 所以漏雨的地方不少,这次修补除了开窗, 就是给屋顶换一批茅草。   都是一些简单的活计, 若是人多一个早上就能干完, 沈淮之前脚才说了自家村里人收的束脩比外村少一百文,这会儿愿意来帮忙的人就更多了。   尤其是心里打定主意今年要送孩子来私塾的, 那更是积极主动极了, 甚至还说不用付钱, 也不必包饭食, 七八个汉子,各自拎着家里的工具过来, 两三个时辰也就干完了。   更有甚者, 说自家前两天刚割了茅草, 晒干正好可以用, 也免得再去割了,大家都想着早点把屋子盖好,好把私塾办起来,有现成的茅草自然最好, 但村里人也没想着要占这个便宜,只说,“既然你家的茅草拿来这里用了,那么一会儿我们就各去割一竹筐送去你家, 你们再晒个两日也就能用了。”   还有那种急性子的,“我看今儿天气不错,现在时候也还早,不如今天就把这个活儿给干了吧,也省得再耽搁。”   最后,几个呼喊声最高的汉子,果然大步匆匆地就回了家,没一刻钟就拎着东西来了,还死活不让沈淮之上手。   沈岩之更是道:“就这么一点儿活计,淮之还不相信你堂哥我?快去歇着吧,我们就盼着你早日拟好章程把这个私塾办起来,好把家里那个小魔王送来私塾,也认两个字呢。”   沈淮之推辞不过,只能应了,“那就劳烦几位堂兄和叔伯了。”   祠堂侧屋里仅有的一套桌椅也搬出来了,林樾回家拿了纸笔,两人直接就在院子里开始登记,看谁家打算送孩子过来,也不拘是不是一定要送的,只要有个意向的都记下,若是人多,那就尽快添一些桌椅,免得到时候抓瞎。   由林樾询问,沈淮之记录,不多时,桌子前就排起了长队,十几二十个人,虽说有的是一家的,但也着实不少了。   林樾心中暗道:村里估计都没有这么多小孩儿。   沈淮之也很惊讶,他知道的还要比林樾多一些,比如有的人家那是早就打定主意,不会送孩子去私塾的,这会儿竟然也在队伍里看到了,还一问都是说一定会来,不只是个意向。   至于排队的人家,那都是早在心里盘算过的,那等早就打定主意送孩子上私塾的不算,剩下一些犹豫的,在听到便宜一百文后也觉得今年不上好像亏了。   还有一些是本身没有这个打算,但听了沈淮之说的,私塾只办两年,这两年会尽全力让这些孩童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对于务实的农家人来说,这可比让孩子读个十几二十年书,最后中个秀才来得有吸引力多了,毕竟秀才又不是大白菜,想要就能有,临水村这么多年,不也就出了沈淮之一个嘛。   最后剩下的几个不是为自家来的,而是为他们的亲朋好友,第一个排队的夫郎就是因为他那个嫁去隔壁村的故交,那个故交家的孩子正在寻私塾,他得先给他干儿子占个名额。   总归不管内心如何盘算,这会儿都是热热闹闹的,脸上的笑也是情真意切。   等登记完,林樾一看,竟有十二个孩童是确定要来的,剩下四五个则是还在犹疑。   大家田地里都还有活计,该说的说完,该问的问完,便各自散了,现场除了林樾和沈淮之,只剩下几个帮忙修补屋子的汉子。   虽说他们不要沈淮之帮忙,但沈淮之也不好这样就走,干脆挽起袖子去打扫院子和两间侧屋了,屋子许久不住人,墙上到处是蜘蛛网,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儿,先把这些难打扫的处理了,剩下修补房顶落的灰尘,再打扫起来就很方便。   沈淮之都只有个打扫的活计,林樾就更不用说了,在四周转悠一圈就回家去了,村里人好心帮忙修补房屋,凿墙开窗,不仅不收钱,还不用沈家出东西,总该有一顿饭吃,不说多好,至少得吃饱,留下来帮忙的人不少,做饭菜也需要功夫,这会儿回去做饭正合适。   留下来帮忙的汉子都是干活儿的老手,果不其然,一个下午就收拾出来了,李木匠还送了一个现打的窗柩过来,直接就安上了,剩下的就是贴窗户纸,等林樾明日去镇上顺带买了,明晚就能贴上。   镇子上卖的窗户纸是谷皮纸,价钱便宜,粗糙厚密的韧皮纸,用木棍都很难捅破,上头还浸了桐油,足够遮风挡雨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谷皮纸颜色偏深,白天也不怎么透光,但因为窗户是可以整扇打开的,所以这一点儿缺点也不算什么。   次日清晨,沈淮之就去了老高秀才家,他开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开蒙所用的书籍,虽说还记得七七八八,但他总担心遗漏了哪个,得再去找老师看看,而且其中有几本书他手上是没有的,得找老师借来誉抄。   他脚程快,太阳刚升起,他就进了高家的院门,老高秀才的儿子在镇上做工,这会儿家里只有卧床的老高秀才和正在读书的高承望。   自从得了沈淮之中秀才的好消息,老高秀才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这些日子偶尔也能下床走动走动,这次沈淮之再来,为的还是开私塾的事儿,老高秀才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要不是他孙子高承望拦着,愣是要自己杵着拐杖去给沈淮之拿书。   “爷爷,您跟我淮之师兄坐着说说话,家里的书在那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现在就去拿。”   老高秀才一想也是,他年岁大了,眼睛也不大好,别再给拿漏了,“咳,咳咳,那你快去,快些去,别让你师兄等久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高承望走后,老高秀才才对沈淮之道:“淮之,你愿意办私塾,对你们村,对附近几个村都是好事儿,但你的学业万万不可荒废,正经考个举人才是要事。”   沈淮之自然点头,又将当日与沈广初说的话再说了一遍,老高秀才这才放下心。   片刻,高承望就抱着一摞书出来了,“师兄,开蒙会用到的书都在这里了,你拿好。”   沈淮之接过后翻看了一遍,把其中自己有的五本书挑出来还给高承望,随后才拿起剩下的书,说道:“这几本书我家里都没有,此番先借回去,等我誉抄完就还回来。”   书籍都是传家的东西,老高秀才也没拒绝,只让高承望挑出其中两本,“这两本,是你师弟的誉抄本,不必还回来了,剩下的你也别急,先用着就是,等明年后年再还也使得。”   师徒三人又说了会话,直到老高秀才精神不济,沈怀之才和师弟一起将老高秀才扶回卧房,随后便告辞离开了,出榆水村前还去了一趟林家,可惜家里一个人也没在,应当是都下地干活了。   家里林樾正在招待客人,他原想着今天要和沈凌之一起去镇上,没想到刚出门,家里就来了客,说是来打听私塾的,最后只得沈凌之一个人去镇上,他留在家里招待客人,仅一早上就接待了两波客人,还是不同村子的。   想来是沈广初昨儿就开始找附近几个村的村长说过,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一连几日,家里都有人上门来问私塾之事,连距离镇子最近的桃花村都有人来了,不过后面就是沈淮之自己招待的了。   不过问的人虽多,但一直到九月中旬,真正确定下来的也不过十个,这十个里还有一半儿是第一天临水村的人就帮忙问过的。   其间甚至还来了一个临镇的人,说是看中沈淮之的才学,想把家里的两个小子都送私塾读书,因距离较远,所以希望能住在沈家,除了束脩,再另外给食宿的费用。   沈淮之和林樾商量过后,还是拒绝了这人,家里地方不大,还有沈凌之这个待嫁的哥儿,而且林樾年纪也不大,这两个小子又都是十来岁,没两年就能说亲的人,若是住在家里,难免有些风声,再者,实在也不缺这两个学生。   因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来,林樾又分别找李木匠和沈篾匠再定了两套桌椅做备用。   转眼来到九月十六这天,也就是沈淮之定下来的拜师之日。   天刚亮,沈家人就去了祠堂,沈广初也将祠堂院门的钥匙交给了沈淮之,自今天起,除了堂屋,祠堂就暂时由沈淮之负责了。   昨日又打扫过一遍的祠堂,院子里干干净净,一点儿枯枝落叶都没有,推开屋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正中还有一套桌椅,是沈淮之授课所用。   四处检查过后,沈正初就在院门口放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是通知村里人,可以带着孩子过来行拜师礼了。   因提前通知过,爆竹声一响,陆续就有人来了,甚至还有外村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到的比临水村人还要早。   沈淮之也没让他们久等,辰时刚过就端坐在讲台之上,由林樾引路,各家的父母长辈就带着孩子进来了。   拜师礼首先拜的是祖师,对于读书人,那自然就是拜孔子,孔子像高悬,沈淮之带着下方的十八位幼童一起跪拜上香,祈求孔子保佑,使他们学业有成。   其次就是拜沈淮之这位师父,以及林樾这位师郎。 第85章   俗语云, “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也就是说, 传统的师徒关系是只仅次于父子关系的,因此拜师礼也十分庄重严谨, 弟子需三叩首,跪献束脩, 而后师父训话, 赐名等, 师徒关系才算成立。   不过私塾的师生关系其紧密程度远不如传统师徒关系,拜师礼也相对简单, 弟子一叩首即可, 献束脩时就无需再跪拜了。   看着堂下的十八个孩童, 年长者不过十一二岁, 其中最年幼的只有七岁,齐齐跪拜, 称呼师父, 师郎, 林樾紧张极了, 生怕坐的不够端庄,没有师郎的样子。   沈淮之看着下面的小萝卜头,想到的是十年前自己拜师时的样子,多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老师摸了摸他的头,语调温和, “能上私塾实属不易,万不可辜负你父母的期待, 更不可辜负自己。”   今日,沈淮之又将这句话送给了他的学生。   下方的小萝卜头们,来之前都得了自家长辈的叮嘱,一定要听老师的话,不可顶嘴捣乱,所以这会儿沈淮之话音一落,下方就七嘴八舌地应声了,这个说“知道了”,那个接“记住了”,学堂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十八个孩子里有六个是临水村的,本就与沈淮之相熟,尤其是沈岩之的儿子,今年七岁的小虎子,正跃跃欲试地想冲上去和那个收菌子的漂亮哥哥说话,可惜刚走了两步就瞧见他娘在门外瞪他,只能默默停下脚步,转身和小伙伴儿玩儿去了。   刚入学,沈淮之也不苛责他们,一挥手就让他们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收束脩的环节了,原本应该是拜师结束后就由学生将束脩献给老师,但私塾里的学生有几个年岁尚小,家里的长辈都不放心,最后定下的就是由今日送孩子来私塾的父母长辈带着孩子一起将束脩献给老师。   束脩除了早就定下的银子,还有六礼,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前五种礼除了数量上略有差别,大家带的都大体相同,只干瘦肉条这一礼,有带家里的腌腊肉,熏腊肉的,还有带新鲜的肉的,瘦肉,五花肉,肥肉,种类十分丰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十分新鲜,应该是今早才去镇上割的。①   沈淮之收下束脩后又回赠了他们礼物,自己手抄的启蒙书籍,因时间比较赶,他没抄全,每个学生都是两页纸,上面的内容也就是最近要开始学的内容。   书籍价钱就没有便宜的,少则几百文,多则几两银子,沈淮之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最开始这一个月让学生先用自己手抄的书,给他们长辈一个月的时间去筹钱买书,实在没法子的到时候他去买两本,租给学生,两个人用一本,也能用一段时间。   献完束脩,跟着来的各位长辈就各自散了,不过他们也没敢走远,就在祠堂外拐角的路上等着,就怕自己的崽子不听话要往外跑。   林樾今早出门特地带了两个竹筐,就是为了装今日收的束脩的,另外荷包也带了两个,这会儿十七两三钱银子满满当当的塞在里头,放在怀里都会往下坠。   因今日就要开始上课,林樾利索地收完东西,沈正初夫妇各背上一个竹筐,拿上荷包就出去了,沈凌之则是方才就跟着人群出去了,还在门口卖了几块点心才去的镇上。   今日来祠堂的人多,林樾担心有人落了东西,去四周转悠一圈没发现东西,这才准备离开,但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哭声,还有沈淮之干巴巴哄孩子的声音。   学堂里,沈淮之看着面前两个嚎啕大哭的幼童手足无措,他去私塾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当时跟他一起拜师的也都是十岁上下的,所以第一天也没有人哭。   这回他收的学生却有几个年岁小的,尤其还有一个今年才六岁,刚才跟小伙伴儿玩的开心,也没注意到外头,这会儿坐在椅子上新鲜够了,一转头,屋外一个人影都没了,当即就哭了。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呜呜,我爹爹不在了……”   偏偏他的同桌也是个才七岁的,这边哭喊声刚出来,他就跟着哭了,从椅子上跳下来就想往外跑,“娘,我要回家,呜呜呜……”   沈淮之许多年不曾哄过孩子,眼看除了面前这两个,后头还有几个开始瘪嘴了,整个人头都大了,这私塾先生可真不好当……   干巴巴地哄了两句,林樾就进来了,沈淮之犹如看到救星,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林樾面前,然后才想起林樾也没带过孩子,语气有些迟疑,“你会哄孩子吗?”   林樾其实并不会,他弟弟虽然比他小好几岁,但从小就是个皮实的,很少哭,就是有些调皮捣蛋,要说打孩子他有一手,哄孩子还真是没什么经验,但事到临头了,总不能两个人这样干看着孩子哭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还好这几个年岁小的他们长辈都叮嘱过要怎么哄。   林樾先是拉住要往外跑的那个,蹲下给他擦了擦眼泪才柔声道:“乖啊,不哭了,方才你娘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嘛,你好好上课,等中午下学了就来接你吃午饭,她今天做的都是好吃的呢。”   哄完一个也没忘另一个,说话轻声细语地,带着一丝引导,“你小爹爹说只要你不哭,中午就给你带玩具,还记得是什么玩具吗?”   等把这两个哭声震天的哄乖了,林樾才起身掏出自己的那个荷包,从里头抓出一把红枣,“你们乖乖上课,听老师的话,等下学了,就奖励你们红枣吃。”   红枣是个稀罕物,价钱比糖还要贵,在座的就没有哪个是吃过的,看着林樾手里红通通的大枣,眼里都是渴望,还有几个已经无师自通坐得板板正正了。   村里的孩子都是在外野惯了的,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其他人见长辈不在都是见怪不怪,两个小的哭声一停,后头瘪嘴的也就停了,甚至还找了个乐子,开始玩手里的毛笔了。   林樾功成身退,朝沈淮之挥了挥手就出去了,今天没去镇上,等会儿得跟着沈家夫妇下地种蚕豆去,还有菜也得种了,他实在是不得闲。   沈淮之也没急着教他们识字,大体说了一遍为什么家里人要送他们来私塾,随后就开始行净手礼,也就是洗手,盆是从家里带的,十几个孩子排好队,一一在水盆里洗了手擦干,寓意是净手净心,以后能心无旁骛地好好读书。   一群人做同一件事儿的时候总是显得分外有趣,有一个小孩儿洗完手还试图重新排到队伍里,再洗一遍,被沈淮之叫出去的时候还嘻嘻哈哈个不停,直到沈淮之板起脸才消停下来。   “净手”过后,就是“开笔”,拜师后的孩童需得开笔破蒙后方可入学读书,这一步又包含了三个步骤,一是“朱砂开智”,私塾先生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颗红痣,因“痣”与“智”谐音,朱砂开智也寓意学生从此开启智慧,目明心亮。②   因沈淮之方才板起了脸,还把戒尺也拿出来了,这会儿十几个孩子都像小鹌鹑一样乖得不行,让排队就排队,点过红痣的就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虽然还有一点儿说话声,但沈淮之已经十分满意了,但他面上不显,不仅板着脸,还皱着眉,十分有威慑力。   从今天起,他就立志成为一名严师了!   描完朱砂,下一步就是“击鼓明智”,昨儿林樾刚买回来的一面小鼓,沈淮之“咚咚咚”的敲了三下,严肃道:“鼓声响就意味着上课时间到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虽然还没达到异口同声的地步,但也相对整齐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描红开笔”,因沈淮之早早叮嘱过,今儿所有学生的小书袋里都揣着一只毛笔并一张纸,目的就是为了学写第一个字,“人”,一撇一捺,简洁端正,寓意学生做学问得先学会做人。   塾师开蒙,除了教导学生识字,还得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最开始是教导生活习惯,日常礼节,而后是为人处世,道德情操等,所以第一个字学“人”字,也是为了二者合一。   尽管学生带了纸笔,但第一天,沈淮之并没有让他们用自己的笔,因为今天只学一个字,都用自己的显得“浪费笔墨”,而且描红写字时还需要教导握笔,沈淮之是手把手地教,也就不存在两个人一起学的情况,一支足矣。   为了方便,沈淮之今天特意带的林樾的毛笔,这支笔相对小一些,更适合孩童用,他之前叮嘱学生长辈去买笔时也特意说明需买小一些的毛笔,以免抓握不住。   等把在座的十八位学生一一手把手教过“人”字,中午下学的时候就到了。   还在外面等候的家长纷纷带着饭食进来,招呼自家的孩子吃饭,林樾也给沈淮之送了午饭过来,两个人在学堂陪着学生一起吃的饭。   上课时不敢捣乱,这会儿自家小爹爹,娘亲来了,心里有了底气,又开始大呼小叫了,但总体还是乖的,都贴在自家爹娘身边分享自己今早写的字,   “爹爹,我会写字了,老师教我写字了!”   “娘,老师夸我写得好,你快看我写的字。”   “人”字实在过于简单,在场的长辈虽然没有上过私塾的,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是认识这个字的,当即就夸开了,又是保证今晚回家告诉爷奶这个好消息,又是答应晚上给做好吃的,好不热闹。   下午依旧是学习写“人”字,沈淮之还无师自通地编了两个顺口溜,教学生如何穿衣洗漱,这个就简单多了,农人一年到头没个闲时候,自然也顾不上太多家里的孩子,早早就教会了他们这些必备的技能,今天就相当于温习了,有胆子大的还给沈淮之分享了一点小趣事,比如他哥哥小时候不好好穿衣服被打了一顿,没有他乖之类的。   因今天刚来,所以下午下学相对早一些,申时刚过三刻钟,沈淮之把今早林樾答应的红枣一一发了,刚好每个学生一人一颗,随后就大手一挥,让他们的长辈把孩子领走了。   沈淮之累的够呛,只觉教一天书比他下地干一天活还累。   随着私塾走上正轨,林樾终于腾出手忙活自己的事了。 第86章   自从决定办私塾, 林樾就一直跟着忙前忙后,手上的生意也耽搁了,这几日都是沈凌之一个人去镇上, 卖的点心也是以前常卖的各种发糕,荞糕, 南瓜糯米糕等,虽然每日都能卖出去一些, 但总归没有之前一天能赚二百文的景象了。   林樾这些日子虽然没去镇上, 但得空的时候也一直在琢磨该做一点儿什么新鲜吃食, 让小吃摊的生意重新好起来。   下午,林樾从田里回来后一直在灶房里翻箱倒柜的, 找完一圈又去了一趟堂屋, 最后翻出来了两罐糖渍桂花, 这是之前山上桂花开的时候做的, 原本做了三罐子,做点心用完了一罐, 现在只剩两罐了。   除了糖渍桂花, 还有一簸箕晒干的板栗和干枣, 都是可以做点心的材料, 林樾翻了翻,把其中坏了的挑出来扔了,剩下的收拾到另一个显眼的地方,预备接下来用。   最后, 林樾又把沈淮之今日收到的束脩礼归整了一遍,芹菜都是新鲜的,这两天得抓紧时间吃完,因是九月份, 不少学生的长辈送的莲子都是新鲜的,加起来足足有一盆,据说秋天吃莲子可以补虚,林樾就想着煮一个冰糖莲子汤,剩下的明日做成莲子桂花糕带去镇上卖,增添点花样。   也顾不上再收东西了,林樾当即就把灶火生起来,洗莲子,加冰糖,冷水下锅,随后盖上锅盖,林樾才开始继续收东西。   桂圆也还是新鲜的,做零嘴儿吃正好,改日得闲再煮个桂圆粥或是红枣桂圆汤,刚好这次收到的束脩礼中就有干红枣,再加上家里原本剩的那些,除了煮汤,还能做不少点心。   最后收拾的就是今天收到的肉了,腊肉用麻绳穿了和家里的腊肉挂到一起去,新鲜的估摸有个三四斤,林樾割了一块儿今晚吃的,剩下的也用盐腌了,等吃过晚饭就挂起来。   等把所有东西都归整清楚,灶台上的冰糖莲子汤飘出甜香味时,时候也不早了,沈淮之已经推着小货架回来了。   “凌之呢?林樾问。   沈淮之把小货架推到灶房门口,回道:“我从祠堂出来正好碰见他,货架就给我推了,他也回来了,就在后头。”   果然,沈淮之话音刚落,沈凌之就从门口进来了。   林樾朝他招了招手,问道:“凌之,今儿卖的怎么样?生意好吗?”   沈凌之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感觉还成,但又不是很好,今天我做的量少,所以都卖完了,若是做之前的量,估计这会儿还在镇上呢。”   林樾顿了一下,安慰道:“做生意收入不稳定是常事,咱们也许久没有上新的吃食了,明儿我和你一道去,再带上新做的点心,想来生意应该能好一些。”   说到新点心,沈凌之来了兴趣,“哥哥,你又琢磨出什么新点心了?”   “走,进屋说。”   进了灶房,林樾盛了一碗把刚熬好的冰糖莲子汤递给沈凌之,“尝尝味道怎么样?刚熬的。”随后又给还在外头收拾货架的沈淮之盛了一碗。   沈凌之还是第一次吃煮的莲子,以前都是摘了莲蓬,直接把莲子掰出来吃的,他吹了吹勺里的莲子,才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好吃,哥哥,明天我们要卖这个吗?”   林樾摇头,“莲子汤煮起来麻烦,只适合偶尔一次煮了在家吃,明天做莲子桂花糕,家里还有两罐糖渍桂花,得赶紧用了,再放该放坏了。”   桂花是一个月之前就打的,虽然做成了糖渍桂花,但现在颜色也没有以前那么亮了,是得赶紧做,沈凌之又问道:“哥哥,那我们明天就只卖这个吗?”   林樾犹豫了一瞬,迟疑道:“我是还琢磨了另一个吃食,但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沈淮之一进来就听到林樾这话,便问道:“是什么吃食?”   沈凌之眼睛亮晶晶的,眼看也是要开口追问了。   林樾连忙摆摆手,开口道:“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是馒头,不过我想的是做成小馒头,也就是正常馒头的四分之一大小,然后和面的时候,再加一些南瓜泥,红薯,菠菜汁和茜草汁,做成彩色馒头。”   沈凌之想象了一下,掀开蒸笼的盖子,里头是红橙黄绿各色小馒头,好不好吃另说,只看颜色就很吸引人。   “哥哥,我觉得这个肯定能卖出去,花花绿绿的小馒头,肯定有不少小孩儿喜欢。”   沈淮之也点头,“凌之说的对,今儿学堂里,不少孩子身上都戴着彩色的东西,有两个穿的红通通的,中间休息的时候还和小伙伴显摆衣裳。”   沈淮之当时怕他们闹矛盾,一直盯着,还好小孩子们都比较单纯,这个说“我有红色的新衣裳,可好看了,是我小爹爹给我做的。”那个回“哇,你小爹爹真好,你的衣裳也好看。”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跑出去玩儿了。   林樾一开始想到这个也是因为觉得小孩子都喜欢鲜艳的东西,应该能卖出去,但再好看也是馒头,所以一直在犹豫,这会儿被接连肯定又放心了不少。   沉吟许久,他才开口道:“馒头一文钱一个,小馒头我们就卖一文钱三个,应该能卖出去。”   沈凌之立马点头,“哥哥,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这肯定能卖出去啊,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吃零嘴儿?舍得买的家长又不多,尤其是家里孩子比较多的,但小馒头一文钱就能买三个,要是家里有三个孩子,一文钱就能让每个孩子都吃到颜色好看,味道又好的小馒头,他们肯定愿意。”   林樾一想也是,瞬间就支棱起来了,“那我们等会儿吃了饭就去河边挖茜草。”   茜草就是端午节用来染红鸡蛋的草,煮出来的水是红色的,也可以直接煮水喝,拿来做馒头再合适不过。   沈淮之起身把碗搁到桌上,“我现在去吧,等会儿吃了饭天该黑了,去河边不安全。”   林樾立马点头,“那你快些去,不用挖太多,早点儿回来,你回来我们刚好吃晚饭。”   “知道了。”沈淮之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就拎着竹篮出去了。   饭是刚刚蒸上的,除了白米饭,上头还有一层苞谷疙瘩,蒸出来口感虽然不如麦面那么细腻,但也别一一番清甜,菜色也相对简单,一个芹菜炒肉,一个南瓜汤,还有一个清炒白菜。   林樾和沈凌之两个人一起做的,没多久就做好了,一家人吃过晚饭,就坐在院子里喝冰糖莲子汤,只有沈淮之端着进屋了,他正忙着抄书,一刻不得闲。   林樾正在琢磨给馒头再添个颜色,宋寻春就拎着篮子过来了,“樾哥儿,凌之,吃山楂吗?你们爹去山上摘的,刚才忘记拿出来了。”   林樾猛地起身,“娘,我们这儿还有山楂呢?”   宋寻春点头,“有啊,我们这片山上的野果子还挺多的,听你们爹说,据说有些是之前住在山上的人种的,像核桃,板栗这些,山楂,杨梅这些就是野生的。”   篮子里的山楂已经洗过了,个头虽然不大,但都是红彤彤的,有的上头还有被虫咬过的痕迹,林樾尝了一个,是酸甜口的。   林樾两口嚼了咽下去,开口问道:“娘,山上的山楂多吗?”   宋寻春还真不知道今年结的果子多不多,沈正初去山上摘果子的时候她没跟着去,把篮子往林樾手里一递,说道:“等我去问你们爹去。”   片刻,沈正初就从后院过来,回道:“今年结的果子个头不大,不过数量不少,山上有好几棵山楂树,樾哥儿,你是要做什么吗?”   林樾连连点头,“山楂能做不少点心,还有糖葫芦,山楂渴水什么的,要是多我们就去摘一些。”   山上的山楂都是野生的,一般成熟没几天就被村里人摘完了,还真有人摘山楂做糖葫芦卖的,也有直接摘了去镇上卖的,差不多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   沈正初回道:“那明儿一早我和你们娘就去摘,去晚了该没了。”   山楂能放好几天,摘回来也不怕坏,到时候不管拿来做什么都方便。   “爹,那你们多摘一些,后天一早我们做一个山楂桂花糕吃。”林樾说。   沈正初自然答应了,还问道:“可还要别的什么果子,明儿我去山上找找。”家里的田地都耕完了,虽然在准备种豆种菜,但早一天迟一天也无妨,不像秋收一样赶时间,沈正初也能抽出一天的空去山上,还可以顺道砍一捆柴回来。   “要的要的,不管什么野果子,只要是能吃的都要。”山上的果子基本都是酸甜口,就算做不了点心饮子,直接吃也好吃,林樾就没有不喜欢的。   一家四口说了会儿话,灶台上的水也烧热了,各自洗漱就回了屋子,沈淮之也熄了油灯出来洗漱。   林樾刚躺下片刻就昏昏欲睡,又被刚进来的沈淮之叫醒了。   林樾说话都含含糊糊的,“怎么了?还不睡觉吗?”   沈淮之给他拉了拉被子,轻声道:“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嗯,我听着,你说吧。”林樾眼都没睁开,胡乱应了一句又想接着睡。   沈淮之怕他真睡着了,立马开口道:“今儿私塾开门,我才想起你弟弟,他要不要来私塾,趁现在年岁还不太大,读两年书以后也好找个活计。”   林樾缓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得好好琢磨一下。 第87章   林杨小时候也不是没去过私塾, 毕竟近水楼台嘛,他家和老高秀才家也是常来往的,所以四年前林杨九岁的时候, 林家父母就送他去过。   那个时候正值府试,老高秀才几个年长的学生都去考试了, 就剩下几个那年新进学堂的小萝卜头,老高秀才听闻林远夫妇要送林杨去私塾, 当即就答应了, 第二天就让林杨跟着他们一起上学。   林樾还记得那天早上他们一家早早就起来了, 早饭甚至还吃了肉,然后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把林杨送出门, 当时他们还在畅想林杨会不会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结果第二天林杨就死活不肯去了, 说是听不进去, 与其在私塾坐一天,他更愿意跟着爹娘下地干活。   他娘气得不行, 抄起竹棍就把林杨收拾了一顿, 一家人轮番上阵也没让林杨改变主意, 林樾第一次觉得他弟是个犟种。   他们家一向是严母慈父, 但那天他爹也气得不行,直接就把林杨拎去私塾了,但没等一家人松口气,林杨又自己跑回来了。   然后, 他爹又拎着林杨的后脖领给他送出去,这回他们就没那么放心了,一家三口都在家等着,果然, 一个时辰不到,就看见林杨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堪称鸡飞狗跳的一天就在这样来来回回中过去了。   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顺了林杨的意,老高秀才还把他们交的束脩也退回来了,说是只教了一天,不能收他们的礼。   后面也不是没想过再送林杨去,但林杨一直不愿意去,读书这事也就搁置了。   今年林杨已经十三岁快十四岁了,在有的地方都快说亲了,所以林樾也没想起来这回事儿,直到现在沈淮之说起,林樾才发现自己还是想让林杨读书的。   林樾看着沈淮之迟疑道:“等明儿我回家问问,也不晓得林杨愿不愿意。”   沈淮之也是今晚才知道林杨还去过他老师的私塾的,那年正好是他参加府试的时候,所以也没遇见林家人。   “明儿我没法跟你回去,你让凌之陪你去,路上小心些,家里刚收的腊肉也带一些回去给爹娘,另外果子点心什么的你自己拿主意。”   “要是弟弟愿意,那最好后天就来,这样能跟得上同窗的进度,他学起来也没那么枯燥。”沈淮之说。   林樾在沈淮之的肩膀上蹭了蹭,回道:“我晓得了,你安心去私塾。”   翌日,林樾没急着回家,昨晚睡前发了面,说好了要做彩色馒头去卖的,还有山楂桂花糕,但现在中午得回家一趟,只能先做一种,再加上一种之前卖得好的,争取能吃午饭的时候就卖完。   最近天气凉了,昨晚和的面现在刚好能用,林樾和沈凌之两人一起揉面,两个蒸笼一起蒸馒头,不多时就蒸好了。   馒头颜色虽然好看,但不太甜,所以今天还蒸了一锅桂花糕,最后都放进了新买的蒸笼里,两人推着货架就去了镇上。   像往常一样,点心各拿一个出来放在货架上显眼的地方,两人就开始吆喝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时不时还搭过话,默契十足。   “好吃又好看的小馒头,南瓜馒头,红薯馒头,各色各味的小馒头,三个一文钱,三个只要一文钱。”   “一文钱三个小馒头,一家三口吃,三个孩子吃,一文钱就能让一家人都吃上好吃又好看的小馒头,快来尝尝吧。”   馒头还是那个馒头,林樾两人吆喝的时候也没夸大,但或许是颜色太好看,买的人还真不少。   他们一共做了红橙黄绿四种颜色的馒头,不少小孩儿都在摊子前徘徊,愣是没决定买哪三种,直到自家爹娘开口催了,才道:“娘,我们今天先买红色,橙色和绿色的小馒头,等明天再来买黄色的小馒头可以吗?”   “万一明天老板不来了怎么办?万一我们明天找不到老板呢?”这个小孩儿的娘显然是个爱逗孩子的,掏出一文钱放进自家小孩儿手里,然后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家孩子。   这个小孩儿明显也习惯了,仰着头看向他爹,“爹爹,我娘又骗我,昨天我们也看见这个哥哥了,只是昨天还没有小馒头卖,明天肯定也能遇见。”   小孩儿的爹一本正经道:“你娘怎么会骗你。”   才六七岁的小孩儿,圆圆的脸蛋上表现出了异常的成熟,也不再搭理他爹娘了,扭头看向林樾,“哥哥,我要三个小馒头明天再来买黄色的小馒头,你们明天还来吗?”   林樾弯腰接过他手里的钱,肯定道:“明儿还会来的,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在这两条街附近,你直接来就好。”   小男孩一脸得意地看向他爹娘,然后又回头看林樾,“明天我还会来的,你们一定要给我留一个哦。”   林樾和沈凌之都被逗笑了,把三个小馒头包好递过去,同时点头道:“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留。”   小男孩放心了,拿上自己的小馒头就跟他爹娘一起走了,林樾隐约还听到那个小孩说回去要找爷爷奶奶告状,给他乐得不行。   今儿开了个好头,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买小馒头,桂花糕因为价钱高,得两文钱一块,所以买的人不多,但时不时也能卖出去一块,生意好,两人干劲也足,吆喝声一直没停过。   林樾出门前想的是最好是能在午饭时间卖完,没想到还真实现了,到镇上两个半时辰,小馒头就全卖完了,大半蒸笼的小馒头,赚了六十文钱,桂花糕卖得没那么好,但因为做的不多,也在午时前卖完了,赚了二十六文钱。   沈凌之高兴极了,一脸兴奋地提议道:“哥哥,明天多做一些小馒头吧,小馒头比点心卖得好。”   林樾连连点头,“做,明天做满满一蒸笼,桂花山楂糕不用面粉,得用凉粉做,还得放凉了再卖,所以不用放蒸笼里,蒸笼可以全用来装小馒头。”   “凉粉?哥哥,用豌豆凉粉做点心吗?”沈凌之一脸不可置信,这也能做点心吗?   林樾也很茫然,“不是啊,凉粉除了豌豆的,荞麦面的,还有薜荔做的,就是凉粉果,凉粉果切开后把里面的籽掏出来,装进纱布口袋里,再放到凉开水里浸泡一会儿,用力反复揉搓,就会有乳白色的汁水流出来,等汁水全部挤出来,挤出来的汁水和凉开水混合后放一会儿就会变成半透明的凉粉了。”   沈凌之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做法,“哥哥,这种凉粉好吃吗?”   林樾顿了一下,回道:“口感偏爽滑,但如果不加调料的话没什么味道,单吃凉粉的话得加一些花生碎,红糖之类的,不过我是拿来做点心,就不用加这些了。”   “哇,哥哥你好厉害,这个听起来有点好吃,明天我帮你做。”沈凌之说。   林樾笑着点头,“好,到时候给你吃第一块。”   两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家了。   林樾最后还是没让沈凌之跟他回家,他怕到时候自己的犟种弟弟又不听话,沈凌之在场的话他娘放不开手。   沈凌之一脸认同,他其实也不太好意思去,他还没见过林家父母呢,“哥哥,那你快些去,晚上让我哥去接你。”   “我很快就回来,放心吧。”   林樾换了一身衣裳,又收拾了一篮子东西,除了一块肉,还带了一点儿莲子,桂圆和芹菜。   担心他爹娘出门,林樾午饭都没吃,拿了个馒头就走了,回到林家时林家的屋顶还在冒烟,一看就是还在做饭。   “爹,娘,林杨,我回来了!”   周问兰拿着锅铲就出来了,“怎么回来的怎么突然,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樾扬起一张笑脸,“娘,你想多了,没发生什么,我就是想你们了。”   周问兰这才放下心,抬手招呼道:“快进来,还有一个菜就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说事不太好,尤其是这种可能会引起矛盾的,林樾一直忍到吃完饭才说起正事。   “……我和淮之的意思,都是想让林杨去私塾读两年书,也不盼着考秀才,就是多认识几个字,还有算术,到时候能在镇上找个活计。”   周问兰一想起林杨读书的事就来气,扭头看着林杨,说道:“听你哥哥的,趁现在我和你们爹还有一把力气,田地里的活计也不要你们操心,去读两年书,以后咱们林家也是有读书人的人家了。”   林杨其实是有点早熟的,记性也好,他哥哥以前想去私塾,老高秀才没答应这事儿,他们都以为他不记得,但他其实记得很清楚,所以对私塾有些抵触,再加上一两银子一年的束脩实在不便宜,他那个时候又贪玩,这才死活不肯去私塾读书。   现在他又长大了不少,也没那么冲动了,林杨想了想便开口问道:“爹,娘,我不在家你们真的忙得过来吗?咱们家还有积蓄吗?”   林远应了一声,接话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忙得过来,家里也还有积蓄,足够你这两年的束脩了,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林樾摆了摆手,“娘,淮之说了不用束脩,东西也不用带,不过我想着还是带上六礼去拜师,银钱就不用带了。”   周问兰眉头微皱,“这事儿你们小两口和淮之爹娘商量过吗?别到时候因为这点银钱闹矛盾,我们家里也不缺这点儿钱。”   林樾点头,“娘,你不用担心,我们今早就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的,还说到时候让林杨在家里吃饭呢。”   周问兰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束脩不能少,这个事儿一码归一码,束脩是束脩,平时来往是平时来往,混在一起反而不好,林杨去了私塾,难免有时候雨雪天回家不方便得住你们那儿,若是束脩钱也免了,到时候难免你公婆有意见,对你不好,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午我就去镇上买东西,明早就带林杨过去。”   林樾拗不过他娘,只能答应了。   说完正事,林樾又跟着他娘去了一趟镇上,他常在镇上摆摊,对各处都很熟悉,哪个角落里有新鲜的瓜果蔬菜他都知道,这会儿带着他娘,没半个时辰就把东西买齐了。   最后母子俩是在临水村的路口分开的,周问兰叮嘱道:“束脩这事儿记得和他们说,你公婆和淮之不计较,我们也不能占便宜,记住了吗?”   林樾以前对于银钱也是很有分寸的,但沈家一家人都很好,潜移默化,他也没那么注意细节了,这点儿束脩钱,沈淮之说了不收,沈家父母也这么说,所以他就没多想,但他娘决定的事他也拗不过,只能道:“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对了,明儿等你们过来吃午饭,一定要早点儿来啊。”   “知道了,快回去吧。”   晚饭时,沈家人听到林杨答应来私塾了都很高兴,宋寻春更是道:“这样才对,小杨过来就在家里吃饭,干粮吃着噎嗓子,来家里吃口热乎的。”   沈淮之也问道:“娘说什么时候过来了吗?明儿我得在私塾里,她们过来你先招呼着,我中午尽快回来。”   “你安心教你的课,我会招待我娘他们的。”林樾说。   吃完晚饭,该商量的事也商量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就各自忙各自的事了,林樾带着沈凌之一起出门摘凉粉果,明天他又去不了镇上,只能把点心做好让沈凌之带去,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摆摊经常是沈凌之一个人去,银钱还大部分都给了他,林樾实在过意不去。   沈凌之笑道:“哥哥,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啊,哪里就要分这么清楚,银钱我也收了一部分啊。” 第88章   清晨, 天刚蒙蒙亮,沈家的灶房顶就冒起了炊烟,灶台上正在蒸着小馒头, 另一边的炉子也升起了火,锅里是去了核的山楂, 煮山楂的时间里林樾就把昨儿摘的凉粉果切开揉籽了,等山楂煮软, 凉粉也做好了。   煮好的山楂用石磨磨成泥状, 倒进凉粉里, 再加一些糖粉,拌匀后连盆带桶一起放到井里镇着, 这样凉得快些, 等凝固成块状再切开, 淋上桂花蜜, 就是红如朱砂,透亮如水的桂花山楂糕了, 咬一口, 口齿生津, 回味无穷。   原本计划的糖葫芦暂时搁置了, 林樾粗略算了一下,做桂花山楂糕虽然麻烦些,但一块糕能卖两文钱,最多就用得上两三个山楂, 一根糖葫芦怎么也得六七个山楂,价钱也不过两三文钱,就算加上做糕要用的桂花蜜,柴火费, 也还是做糕要赚些。   原本林樾是打算今儿不去镇上了,但昨天答应了人家小孩子,沈凌之也说要去,所以还是做了点心,不过未免沈凌之忙不过来,所以林樾做的山楂糕也不多,最后切开有四十来块,还留了一些在家里吃,小馒头倒还是昨儿的量,两个人摆摊这么久,做点心都是熟手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装好货架准备出门了。   时候还早,林樾就跟着沈凌之一起出门了,一直把沈凌之送到镇口才折返,然后就在临水村村口遇到了他爹娘和弟弟。   林樾小跑过去,高兴道:“爹,娘,你们终于来了!”   随后又看向林杨,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又围着他转了一圈,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夸道:“不错嘛,今儿穿的真精神,这身衣裳是我之前给你做的那件吗?”   林杨点头,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摆,“哥,你做的衣裳真合身,我最近还长高了呢,穿着都很合适。”   林樾昂起头,“你去年就开始猛长个子,我还能不知道你一个月长多高吗?”   周问兰伸手拉了一把兄弟俩,笑道:“走了,边走边说,一直站在村口不好。”   林樾顺从地跟着往前,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才慢下来,带着他爹娘弟弟一起往家走,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林樾成婚近五个月,林家人还没来过沈家一次。   这边的风俗如此,嫁娶那日,嫁人的那家人除了几个送亲的,其余人都是不去男方家的,包括新夫郎的父母亲人,得一直到过年,新夫郎的兄弟姐妹才会去男方家里,接他回家,所以,今儿是林家人第一次过来,除了束脩礼,周问兰还买了些果子桃酥,又带了一篓子鸡蛋做见面礼。   沈家夫妇今儿也没有下地,一大早就把家里各处都收拾了一遍,连犄角旮旯都打扫了,甚至还换了一身衣裳,灶台上烧着热水,桌上放着今早林樾刚做的点心,瓜子桂圆红枣应有尽有,就等林家人过来了。   两方人,沈家夫妇想让林家人放心,林家人也想让沈家夫妇满意,见面时异常的客气,宋寻春相对有些腼腆,但招待时也十分热情,“亲家,亲家母,小杨,你们快喝茶,还有点心,都是樾哥儿做的,你们快尝尝,樾哥儿手艺真是没得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招待亲家用人家自家孩子做的点心,显得他们一直使唤人,对新夫郎不好,宋寻春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找补的话,只能又把桌上装瓜子干果的碟子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周问兰倒是没多想,林樾在做点心生意的事她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们生意还算不错,再加上林樾嘴里有关沈家的话都是好话,她虽然没有全信,但对沈家夫妇还是有一个好印象的。   “您客气了,小樾这性子,是你们包容他,什么都放任。”   周问兰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单银钱让林樾自己收着这事儿,她就满意沈家父母,不是那等把新夫郎,新媳妇不当自己人的拎不清的人。   两家父母寒暄许久,周问兰夸沈淮之年轻有为,宋寻春就夸林樾样样齐全,夸来夸去,愣是夸了近半个时辰,林樾给他们倒了三回茶了他们才停下,转而说起正事。   沈正初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实在对不住,今儿你们第一次过来,淮之本来应该在家招待你们的,但私塾里的学生还在等着,实在脱不开身。”   林远相对寡言一些,这会儿也只道了声不碍事,又夸了沈淮之一句,“淮之这是负责,应该的,我们也不是外人。”   两家父母又说了会话,宋寻春就起身准备午饭了,今儿林樾的家人要过来,她昨晚就把家里的腊猪脚拿出来用火燎了一遍,去毛除味,就等着今早煮了吃。   不到午时,沈淮之就回来了,林樾和林杨正在院子里溜达,一抬头就瞧见沈淮之推门进来,林樾惊喜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娘还在做饭呢。”   沈淮之笑了笑,回道:“爹娘和弟弟过来,我特意和学生商量了早上提前两刻钟下学,下午提前上课。”   林樾揶揄地笑了笑,但心里还是蛮开心的,“爹娘都在屋里呢,走吧。”   沈淮之到家不到一刻钟,沈凌之也回来了,兴高采烈地想和林樾分享今儿点心卖得特别好,尤其是桂花山楂糕,他们的老客人,也就是杨记食肆的冯掌柜一次性买了二十块呢。   结果冲进灶房就瞧见除了自家人,还有三个陌生人坐着,等反应过来是林樾哥哥的父母和弟弟后,瞬间脸都红了,他这样显得太不稳重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他不好。   林樾脸上带着懊恼,“哎呀,忘记去接你了。”   沈凌之挠挠头,“嘿嘿,是今天卖完的比较早啦,哥哥,你做的桂花山楂糕卖得特别好,喜欢的人可多了。”   “是吗?那我们明天多做些,快过来坐着歇会儿,我给你倒茶。”林樾笑着去拉他,又给自家爹娘介绍,“爹,娘,这是凌之。”   沈凌之腼腆地喊了一声:“叔叔,婶婶。”   周问兰一向热情,方才夸了沈淮之,这会儿又对着沈凌之夸了一大串,连一句重复的都没有,尤其是一看就知道他和林樾关系好,周问兰真觉得这门亲事成对了,公婆小叔子都是好相处的,最重要的是沈淮之自己有出息,对樾哥儿也好,连对他们都很敬重。   两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饭,差不多快到下午上学的时辰时又一起去了祠堂,赶在上课前让林杨行了拜师礼,随后其他人回了沈家,林杨直接就跟着上课了。   难得过来一趟,林杨今天又是第一天上学,所以周问兰两人也没急着回家,而是在沈家待了一下午,一直等到林杨和沈淮之下学,一家三口吃过晚饭才准备告辞离开。   今儿林家人过来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束脩钱,沈家人好说歹说,周问兰也不肯收回去,没法子,宋寻春只能给他们多带些回礼,收到的腊肉带了三条,家里的各色瓜果也收拾了一篮子,另外还有半尺新织的麻布。   沈淮之之前给学生准备回礼抄的书还有两份,但因为抄录的内容不多,所以除了这个,沈淮之还额外给了几本书,都是他之前启蒙时用过的,因为保存得宜看着还算新,另外还有一块墨锭,两尺纸。   沈淮之和林樾一直把林家人送到榆水村才折返,最近天黑得早,回到家时天都快黑透了,匆匆洗漱完就回屋了。   林杨今天第一天上私塾,林樾有些担心,戳了戳沈淮之的肩膀,低声道:“林杨今天听话吗?有没有在私塾调皮捣蛋啊?”   沈淮之回过身抱着他,沉声道:“没有,林杨很乖,听得也很认真,今儿下午学了七八个字,他都记住了。”   要不是真的沈淮之的性子,林樾都要以为是在骗他了,看来他弟弟真的成长了,看这个劲头,说不定两年后真的能顺利出师,“辛苦你了,明儿一早做新点心给你们做早饭。”   沈淮之有些惊讶,今儿林樾才做了新点心,明儿居然还有,他都好奇了,开口问道:“是要做什么?”   林樾得意一笑,“莲子没有桂圆那么耐放,得赶紧吃完,我就想着做一点莲子糯米糕,不过这个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沈淮之也跟着笑了,“你肯定可以的,你今天做的山楂糕也好吃。”   “那明儿多留几块山楂糕在家里,你中午回来记得吃。”林樾说。   ……   夫夫俩说了许久,除了刚开始说的是正事,后面就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一直聊到夜深人静,月上中天才停下,第二天林樾差点儿没起来。   他起身时沈淮之已经走了,不少学生今天就要一个人来私塾了,祠堂没在村口,他得出去接一下他们免得他们走错路。   林樾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穿上衣裳出去洗漱,今天两个人都去,所以他们做的点心不少,因为山楂糕做法简单,昨儿沈凌之就学会了大半,今早的山楂糕就是他做的,林樾在另一边忙着做莲子糯米糕。   莲子是昨晚就泡上的,今早刚起来就煮上了,现在已经十分软烂了,去除莲心后把煮好的莲子捣成泥,把同样泡过的糯米倒进去加水混匀,再加一点儿糖,上锅蒸两刻钟左右就差不多了,蒸好的莲子糯米糕放凉后放进模具,今天用的模具是莲蓬状的,压好的点心十分好看,卖两文钱一个完全不亏心。   今天刚到镇上,两人还没开始吆喝呢,就来了第一个客人。 第89章   这个客人是他们的老顾客了, 正是杨记食肆的冯掌柜,昨儿刚买了他们不少点心,林樾还想着今天路过食肆的时候再问一问冯掌柜要不要买点心, 没想到在镇口就遇到了。   林樾熟练地扬起笑脸,“冯掌柜, 许久不见,今儿要来两块点心吗?”   冯掌柜哈哈笑了两声, “自然是要来的, 今儿是有什么新花样吗?对了, 昨儿的桂花山楂糕我们家少东家吃着好,今儿可还有?”   林樾掀开蒸笼让冯掌柜瞧了一眼, 才笑着介绍道:“您来巧了, 今儿还真有, 是新鲜莲子做的莲子糯米糕, 清香软糯,味道也十分不错, 可要来一点儿?”   蒸笼一开, 热气就往上涌, 莲子糯米糕的香味也飘了出来, 独特的清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冯掌柜也很满意,当即道:“给我来十块,桂花山楂糕也要十块。”   一下子做了四十文钱的生意, 林樾和沈凌之都很高兴,手脚麻利地把点心包起来递了过去,林樾还单独包了两块红色的小馒头一起递过去,“多谢您常来光顾, 送您两块红色小馒头,也祝您生意红红火火。”   冯掌柜也是生意人,闻言自然开心,“好好好,那就借小哥儿吉言了。”   时候还早,三人在路边寒暄了许久,林樾都想告辞离开了,冯掌柜才说起另一件事,“实不相瞒,林小哥儿,我今儿来除了买点心,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林樾一时还真想不到是有什么事,“您请说。”   冯掌柜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买点心都只是顺带的,“小哥儿也知道,我们杨记食肆的少东家是杨家的少爷,他手下除了食肆,还有一家点心铺子,也是我们镇上唯一的那家点心铺。   说来不巧,点心铺原本的白案师傅这段时间老家出了事,昨儿刚和少东家请辞,所以我们少东家就想着重新招一个,碰巧昨儿吃了小哥儿你做的山楂糕,又想起之前从你这儿买过不少点心,味道都不错,所以就想让我来问问小哥儿您愿不愿意去杨记点心铺做工,具体的细节还得您和我们少东家商量,我只是来帮忙传个话,您若是有意,今儿巳时末就来杨记食肆,我们少东家在食肆里等您。”   冯掌柜刚开口时,林樾还以为是要从他这里定一些点心,没想到竟然是招工,还一来就是铺子的白案师傅,林樾眼都瞪大了,“这……”   冯掌柜捋了捋胡子,笑容温和,“虽然有些突然,但小老儿我建议小哥儿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们少东家人很不错,给的月钱也不低。”   林樾还没开口,沈凌之已经激动坏了,镇上的点心铺子已经开了许多年了,他小时候每次来镇上最想去的地方就是点心铺子,可惜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去的次数少得可怜。   现在手里虽然有钱了,但家里经常有点心,味道都很好,他也就不想去点心铺子了,但心里还是觉得点心铺子十分与众不同,没想到自家林樾哥哥能有机会去铺子里做工,不过沈凌之转念一想,他哥哥做点心那么厉害,他们来请也是正常的,瞬间也就没那么激动了。   林樾其实也是激动的,但他在此之前都没想过去铺子做工这回事儿,心里十分纠结,面上也就绷住了,“多谢掌柜的,这事儿实在突然,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定主意,可否容我考虑考虑。”   冯掌柜一看有戏,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是该好好考虑,那小哥儿巳时末一定要到食肆来,到时候问过我们少东家过关于月钱,休沐日等具体事宜,才能更好地考虑。”   林樾点头应了,“您放心,我一定准时去。”   “好,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小哥儿做生意了,我们巳时末见。”   冯掌柜一离开,沈凌之就兴冲冲地问道:“哥哥,你想去点心铺做工吗?”   林樾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一会儿见过那个少东家再说吧。”   沈凌之点头,“不管哥哥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哥肯定也会!”   林樾轻笑了一声,他做的决定,沈淮之确实没反驳过他,这么一想,他也没那么纠结了。   “走吧,我们抓紧时间把点心卖完,等会儿去完食肆我们就回家。”   “好,我拎着山楂糕去另一边卖,半个时辰回来和你换。”沈凌之说。   两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往一边吆喝去了。   巳时末,两人准时来到了食肆,今儿生意不好不坏,桂花山楂糕一如既往受欢迎,林樾由衷庆幸,家里还有不少山楂,能再卖不少日子,莲子糯米糕相对差些,现在还剩四五个,小馒头剩的更多些,有二十来个,林樾想着今儿要是回去得早,就去私塾接沈淮之,小馒头刚好可以带给学生一起吃。   一进食肆,冯掌柜就走了过来,“两位小哥儿来得正好,我们少东家正在楼上等你们,请跟我来。”   楼上,杨曦晨正在喝茶,桌上摆的点心正是方才冯掌柜帮忙买的山楂糕,见他们过来抬手给他们也倒了一杯,“二位请坐,冯掌柜也坐。”   林樾接过茶,又道了声谢才坐下。   杨曦晨也没绕弯子,直接说起了正事儿,“林小哥儿,想必事情冯掌柜已经和你说过了,点心铺之前的白案师傅,月钱是三两银子,若是你来,刚开始没法儿给你开这么多钱,但最少也有二两银子。   现在点心铺里招牌点心有四种,蜂糖糕,桃酥和豆沙方糕和各色发糕,另外还有几种时令点心,春季青团,夏季绿豆糕,秋日的桂花糕、栗糕,以及冬天的糖瓜等,林小哥儿若是来,第一个月就得先学会这些点心,学会后下个月的月钱就先涨到二两五钱银子,另外,点心铺子相对有些特殊,卯时正就要上工,未时休息。”   杨曦晨说完也没急着催林樾回话,反而还给他们重新倒了杯茶,“林哥儿可以慢慢考虑。”   林樾听得很认真,也认真考虑了,杨少东家说的这几种点心,方糕和糖瓜他之前没有做过,但也大概知道怎么做,想来应该不难,只有桃酥完全没学过,想来是最费功夫的。   至于月钱,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天差不多七十文钱,也不算低,而且后面还会涨,他们现在做生意赚得不稳定,一天少则四五十文,多则几百文,二者各有优劣,林樾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想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不知杨少东家可还有其他要求?”   杨曦晨略想了一下,点头道:“是还漏了一点,若是你来,至少得做五年,招工实在麻烦,我懒得折腾。”   林樾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少东家说的我都记下了,可否容我考虑两天?”   杨曦晨答应了,“是该如此,仓促决定容易后悔,后日同一时辰,我还在这里等你,到时候给我一个答复。”   “多谢您,时候不早,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两日后我一定准时到。”   随后,林樾和沈凌之就告辞离开了。   今天是他们最近回家最早的一天,听林樾说要去接沈淮之,沈凌之极其有眼力劲儿地表示,“哥哥,那你快去,我就先回家了。”   林樾莫名地有些脸红,私塾就在村里,回家不过几步路的事儿,实在没必要去接,又不会丢,但好不容易早回来一趟,还是去吧,“那我去了,剩的小馒头也给我吧,带去分给他们吃。”   沈凌之把篮子递过去,又问道:“哥哥,莲子糯米糕也剩几个,这个要带吗?”   “不用,莲子糕剩的不多,也不够分给学生的,我们自家吃。”林樾说。   “那我就先回啦,你们可以慢慢回来,午饭我会做的。”沈凌之眨了眨眼,才优哉游哉地推着货架往家走。   林樾轻咳了一声,才抬脚往祠堂走,也不知道今天淮之上课怎么样,还有他弟,昨儿上课很认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保持住。   他到的时候沈淮之还在上课,林樾第一次见这样的沈淮之,一时看愣了。   “现在,我们来检查今天认的字,大家记住今天学的字了吗?”   “记住了!”   三个字说得参差不齐,一看真的全记住的人就不多,沈淮之也没过多纠结,能有人全记住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今天的课上也没有调皮捣蛋睡觉的,大家都学的很认真,现在记不住,下午再继续学就是了。   “林杨,你第一个。”   林杨:“……”他虽然没有捣乱,但也不想第一个被点名,才上学一天,他已经被点两次了,虽然其他同窗也有被点名,但感觉完全不同。   林樾看着林杨被点名,在外面捂着嘴偷笑,他虽然没出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淮之突然转头,两个人眼神撞在了一处。   林樾连忙摆手,无声道:快转过去,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沈淮之轻轻点了下头,才回头继续提问。   林樾悄悄探头往里看,每一个还没被点到的学生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紧张,有抓袖子的,有疯狂眨眼的,还有紧紧低着头,试图让老师略过他的,看着他们,林樾都开始紧张了,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去院子里了。   不多时,学堂里声音突然变大了,紧接着就有小孩儿跑出来,原来是下学了。   林樾上前把篮子递给沈淮之,低声道:“这是今儿没卖完的小馒头,还是热的,你分给他们吃吧。”   沈淮之点点头,回头招呼他们,每个小孩儿都领到了一个,高兴得不行,有那等胆子大的,还高声道:“谢谢师郎,小馒头真的很好吃!” 第90章   深秋之际, 太阳落山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为了让学生能在日落前到家,沈淮之定的下学时间很早, 因此,中午休息的时间也相对较短, 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时辰,吃完饭略休息片刻, 下午的课程就开始了。   因在村里, 沈淮之每日都是回家吃饭的, 一下学就匆匆回家,吃完饭就开始忙活抄书, 一抄就是两刻钟, 搁下笔又往私塾赶。   今儿林樾来接, 沈淮之回家的脚步也没那么匆忙了, 刚出祠堂,沈淮之就偏过头问道:“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回来得也比往常要早些。”   林樾举起手里的篮子示意了一下, 回道:“今儿生意不错, 没两个时辰点心就卖得七七八八了, 回来得早就想着顺路来等你一起回家吃饭。”   沈淮之笑得眯起眼, 又接着道:“原想着叫林杨一起回去吃饭,但他拎着东西就跑了,说什么也不肯去,下回你说说他, 干粮干巴巴的,去家里吃个热乎饭才是。”   林樾轻哼了一声,“你别理他,刚才我喊他他都没理我, 等下回回家再收拾他。”   担心林樾生气,沈淮之又提议道:“他年纪还小,你别老是说他,明儿我把午饭带过来,到时候和他一起吃。”   “你别折腾了,一天还不够累的,改明儿我得空的时候给你们送过来。”林樾说。   略说了几句有关林杨的,林樾又说起另一件事,“今儿在镇上遇到了冯掌柜,他的少东家说要招我去点心铺子做工,一年二两多银子。”   沈淮之闻言一怔,良久,才开口道:“那你想去吗?在镇上做工的人不少,你若是要去,晚上我下学就去接你。”   林樾心里隐隐有了主意,但还没能下定决心,这会子说起来也很迟疑,“我和凌之做生意满打满算有三个月,虽说生意时好时坏,但总体来说赚的钱比工钱要高,家里有什么事也能腾出手,若是去做工,家里的事我就没法管了。”   沈淮抬起手轻抚了一下林樾的手臂,柔声道:“我一直在家啊,家里的事有我呢。”   林樾皱起鼻子,声音有些含糊,“那个少东家说得做五年,我还想着你去府学的时候和你一起去呢,咱们镇子小,买点心的人也少,不像府城,之前你考试的时候我去逛了逛,一打眼六七个点心铺子,每家都有人,尤其是其中一家,外头甚至有人排队,我特意数了数,小三十个人呢,有的时候在镇上卖一天也就只有三十个人来买。”   说到这林樾顿了顿,又接着道:“而且那点心我也买了,味道虽然不错,但我吃着也不比我做的好吃多少,价钱还不便宜,一小块就要四文钱,我就想着到时候你去府学,我就在府城卖点心,哪怕生意没那么好,应该也能比在镇上卖要赚一些。”   这话有些背后编排人的意思,林樾越说声音小,到最后一句几乎不可闻了。   沈淮之在旁边却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真的觉得林樾说的很有道理,他手艺好,脑子又灵活,才在镇上摆摊三个月,就赚了十多两银子,在临水村,甚至附近几个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去府城肯定也不差。   “那就不去,那个少东家招你肯定是看中你的本事,不然招一个白案师傅,哪里需要少东家亲自来,铺子的掌柜就能做主,而且一定就是五年,或许是他真的觉得招工麻烦,但肯定也有觉得五年内难以找到比你更好,更合适的人的想法。”   沈淮之说的简直像真的一样,林樾虽然也很相信自己,但还真没到这个程度,人家少东家的态度,看着可不像非他不可的。   不过沈淮之的肯定也确实给他增添了不少自信,他抿了抿唇,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比起去做工,我更想自己开一个小铺子,做自己喜欢的点心,除了点心,也能再添一些饮子糖水,按时令节气更换新鲜吃食,每一日都是新鲜的。”   “尽管现在还没法子开自己的铺子,只能推着货架沿街叫卖,连租一个摊位都要再三考虑,但想着有朝一日能自己开铺子做生意还是很高兴。”   林樾也没有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家里现在的积蓄也就二十多两银子,听起来不少,在镇上买一个铺子也足够了,甚至买两个也不是不行,但比起铺子,给家里换一个青瓦片的,不漏雨的屋顶,买几头猪,买一头耕地的牛要更重要些。   而且镇上离村子也不算远,有铺子自然更好,但没有也能做生意,他们的小货架也很方便,租一个摊位也要不了多少钱。   眼看要入冬了,若是下了大雪,说不得一个月就得补一回屋顶,河边的茅草虽然不少,但全村上下那么多人,到时候茅草都得靠抢的,林樾就想着在立冬前多赚些银钱,到时候买了青瓦,再从村里招几个人来,没几日就能全换完。   若是去做工了,稳定是稳定,但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立冬是十月初七,那个时候他肯定拿不到工钱,还是自己做生意更合适。   林樾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加上沈淮之也支持他,他心里更有底气了,“那我就不去做工了,后天我就去和杨少东家说。”   沈淮之点头,又问道:“可要我跟你一起去?若是去我就提前和学生说。”   林樾摆摆手,“可别,私塾才刚开没两天呢,现在就停课一天听着都不像话,我和凌之去就成。”   沈淮之笑着解释道:“不是停课,你们约的巳时末,我巳正从私塾出发,那时距离下课也就半个多时辰,刚好够学生描红的,虽然我不在,但挑两个学生看着也是行的。”   “那也不用,你好好上课,这事儿我自己就能行。”林樾语气十分轻松,这确实也不算大事,他已然下了决心,那开口也不难。   林樾还想着到时候再做一样新点心带去,冯掌柜找他们买过好几回点心,十有八.九都是给那个少东家买的,想来他做的点心很合少东家的口味,那再做一种新点心做礼物也很合适,既是谢过少东家的看中,也是回馈老客户,一举两得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家门口了,屋顶的炊烟都若有若无,一看就是饭菜都上桌了,果然,刚进门,灶房里就传出了沈凌之的声音,“哥,哥哥,快进屋吃饭,今天娘煮了酸菜红豆汤。”   听到酸菜两个字,林樾嘴里就开始分泌口水了,满满一勺煮至软烂的红豆,加上酸爽开胃的酸菜,浓稠的汤汁浸润每一粒米,连平时有些拉嗓子的没去尽的稻壳都更容易下咽了。   “这就来!”   饭后,林樾也把招工这事儿和沈家父母说了,包括他的决定也一并说了。   沈正初和宋寻春都是一个态度,听林樾的,说起做生意赚钱,他俩加一起也比不过林樾,还是不要指手画脚帮倒忙的好。   宋寻春更是道:“樾哥儿你放心地去做,我们都相信你,今年家里没交秋税,除了自家吃的,剩的粮食也还有不少,等过几日去卖了又是一笔钱,你就是不做生意,不做工都不碍事,所以你放开手去做就是。”   转眼就是和杨少东家约好的日子,今天林樾做的点心依旧是桂花山楂糕和莲子糯米糕,连做了三天,家里的莲子终于用完了,山楂倒是还有不少,不过山楂能放好几天,倒是不碍事。   除了这两种,林樾新做的点心是桂圆红枣糕,糯米粉用红糖姜水拌匀,再加入蒸熟捣碎的红枣和桂圆,继续加糯米粉拌匀,揉成面团,用模具定型,上锅大火蒸熟就可以了。   桂圆红枣糕用的材料都不便宜,林樾定的价钱是三文钱一块,担心买的人少所以做的量不多,除去做礼物的几块,锅里只剩十几块了。   巳时末还差一刻钟,林樾和沈凌之就来到杨记食肆附近,食肆的伙计也知道他们今儿要过来,还出来帮他们推了一下货架。   今天见面的地方依然是二楼,林樾两人进门略等了片刻,杨曦晨就过来了。   林樾起身把手里的点心往前一递,含笑道:“这是今儿新做的点心桂圆红枣糕,不知少东家可否赏脸尝尝?”   若是别的,杨曦晨还真没什么兴趣,点心就不同了,再者,他可是要招林樾做白案师傅的,先尝尝他的手艺也是应该的,对,没错,就是这样。   “那就多谢了。”   跟着上来的冯掌柜极其有眼力劲儿,一挥手,楼下的伙计就端着一个碟子上来了,上头还放着两双新制的竹筷,刻着花纹的那种,随后轻手轻脚地把点心从油纸包里挪到碟子里,再把油纸包一收,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下楼。   杨曦晨也没客气,夹起一块尝了,“味道不错,多谢。”   林樾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别人喜欢他做的点心,脸上的笑都真挚了几分。   双方都不是爱绕圈子的人,尝了点心,不过略寒暄两句,杨曦晨就开口问道:“林小哥儿可是决定好了?”   林樾点了点头,脸上带了歉意,“多谢您的厚爱,您给的月钱也很丰厚,我也再三考虑过,由于我的个人原因,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辜负您的厚爱了。”   杨曦晨手上动作一顿,但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这个结果其实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不过三个月,镇上买过林樾他们的点心的人已经不少了,这个时候如果他是林樾,他也不会放弃摆摊去铺子里做工,拿那一点儿月钱,哪有自己赚来的快。   能把生意做起来的就没有傻的,尤其是吃食,不是手艺好就是脑子好,更多的是二者兼具,毕竟一个小镇子,舍得花钱买零嘴儿的就那些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才愿意花一文两文的。   他当时起了招林樾做工的心思,除了买过他做的点心,吃着也确实不错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林樾的点心摊子已经影响到他点心铺的生意了。   点心铺的掌柜和他说过不止一次,尽管他手下不是只有一个点心铺子,但这个赚的少了他也不高兴,又恰好铺子里的白案师傅请辞,虽然他弟子已经出师了,完全能接起点心铺的担子,但若是能把林樾招进去,堪称一举两得,甚至是一举三得。   这段日子他一直有关注林樾,最初的黄金糕,后头各色发糕,薄荷蒸糕,近期的山楂糕,莲子糕,他总觉得林樾手上还有不少新鲜的点心方子,如果林樾进了铺子做工,到时候想要方子还不简单吗?花银子买也好,给一些铺子的分成也好,总归他都是能赚的,可惜了,没有人是傻的。   “林哥儿可是考虑好了?若是你现在想改主意,我也是答应的。”   林樾抬起头,笑着看向杨曦晨,“实在多谢您,但我确实已经考虑好了。”   杨曦晨笑着摇摇头,又夹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最后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既然没缘分,我也就不强求了。”   随后话音一转,“不过折腾了这么久,总不好什么也没做成,虽然没缘分在铺子里见到你,但不知道有没有缘分,能在铺子里见到你的点心呢?”   林樾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少东家是想让我给铺子提供点心,还是想直接买我手里的方子呢?”   杨曦晨轻笑出声,“果然,没招到你真是可惜。” 第91章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的, 林樾自然也是,他抿唇笑了笑,对杨曦晨道:“不知少东家想要我手里的哪个点心方子呢?”   林樾会做的点心确实不少, 但是像发糕,荞糕, 栗糕这些,不说人人都会, 但只要有心琢磨, 不用人教都能学个七八成, 所以这些是肯定不在杨少东家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剩下的就不知道杨少东家是看中哪个了。   人没招到就算了, 点心方子总要得到, 杨曦晨坐直身子, 轻笑道:“想必你应该还记得, 杨记点心铺里的点心除了常备的几种,剩下都是根据季节更换的, 所以这回, 我想买的也是两个方子, 一个常备的, 一个应季的。”   林樾回想了一下自己会的点心,种类不少,但适合点心铺并且成本适宜的还真不算多,“这应季不知杨少东家想应的是哪一季呢?”   “这个不挑, 看林哥儿你手里有什么方子。”杨曦晨说。   不挑季节那就简单了,今儿还做了俩,一个桂花山楂糕,一个莲子糯米糕, 都是秋天才有的点心,桂圆红枣糕倒是不挑,因为桂圆可以用干桂圆,所以一年四季都能做。   林樾开口问道:“不知少东家可瞧得上这几种?”   杨曦晨略想了想,莲子糯米糕虽然味道不差,但做法有些简单了,他虽然不会做,但尝一口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实在不划算花钱买,倒是桂花山楂糕不错,酸甜口的点心,正适合还有些炎热的初秋。   “桂花山楂糕的方子,林哥儿卖吗?”   林樾点头,“卖。”   这个点心其实也很简单,口感爽滑是因为其中加了一个凉粉果,对于农家人来说不难猜,但对于镇上的人就有些难了。   杨曦晨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除了桂圆红枣糕,林哥儿手里还有什么别的方子吗?”   林樾轻笑道:“自然是有的,像驴打滚,龙井绿豆糕,红豆糯米凉糕,薄荷糕,糯米凉卷,豆沙千层酥饼等都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做的点心。”   杨曦晨眼睛一亮,他真是低估林樾了,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多,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抉择。   “林哥儿略坐一坐,这么多点心,我真是挑花眼了。”   林樾给杨曦晨添了杯茶,嗓音轻柔,“不着急,少东家慢慢想。”   见杨曦晨一直拿不定主意,林樾又轻声道:“豆沙千层酥饼需要用到烤炉,不过少东家铺子里卖桃酥,那想来应该是有烤炉的,薄荷糕需要用到薄荷,虽然可以自己种,但刚开始可能需要买,有些麻烦,至于其他的倒是差别不大,就看少东家更喜欢哪一种了。”   杨曦晨边听边点头,铺子里现在酥饼只有桃酥一种,若是豆沙千层酥价钱合适,那这个确实不错,还有龙井绿豆糕听着也不错,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再问问,“可还有别的?”   林樾眉头微皱,想了又想,才一字一顿道:“还有定胜糕,枣糕,云片糕,豌豆黄等,都是适合铺子里卖的点心。”   杨曦晨手上喝茶的动作一停,良久,才开口道:“豆沙千层酥与桂花山楂糕,两种点心,林哥儿开个价吧。”   林樾清了清嗓子,“不知少东家出价多少呢?”   杨曦晨掏出怀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遍,一字一顿道:“山楂糕因为只能卖一季,价钱也相对低些,豆沙千层酥也不算珍稀,两个方子取个中间值,一共十八两银子,林哥儿意下如何?”   林樾虽然不确定这个价钱买点心方子算不算低,但他知道怎么砍价,“少东家给的价钱不实吧,我也不多要,二十五两银子,除了方子,我还免费去帮忙一天,现场做一回。”   点心这种东西,除了方子,经验也很重要,林樾的建议还真是提到杨曦晨心坎上了。   “二十两银子,连续来点心铺后厨两天,做点心的同时再顺口教一教我铺子里的白案师傅。”杨曦晨说。   林樾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此轻易就涨了二两,那自然还能再涨,“二十三两银子,明儿一早我就去点心铺子。”   “二十三两也不是不行,但林哥儿你得来铺子五天。”   三天就一两银子,林樾立马就答应了,“成交,少东家现在就签契书吗?”   杨曦晨:“……”莫名感觉亏了。   “那便现在签吧,明天辰时,我在点心铺等你。”   双方签了契书,林樾口述了一遍点心方子,由杨曦晨抄录,不过两刻钟,两方人就交接完了,二十三两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林樾勉强绷到出了客栈才笑出声,“这回咱们家总算可以翻新房顶了。”   沈凌之也很雀跃,“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买青瓦片啊?卖青瓦的在清河村,距离咱们家还挺远的。”   林樾拉着沈凌之越走越快,身上揣着那么多钱,不早点到家他不安心,因为脚步加快,连说话声都变快了,“现在刚九月下旬,不少人家的农活都还没忙完,烧窑的估计也腾不出手,等立冬再去,到时候找人手也方便些。”   沈凌之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现在家里的积蓄,十八两是他哥收的束脩钱,二十三两是林樾哥哥赚的,他手里就三两多,他爹娘手里有多少他不确定,但总归不会超过十两,要是现在翻新,他哥的就算了,林樾哥哥的肯定也要花出去大半,等回去得和爹娘说一下这个事儿。   当晚,饭桌上,一家人说起这事儿,沈正初开口道:“今年收的稻子还没卖,粗略估计有二十四石,咱们家五口人,若是只吃稻米,这点儿粮只是勉强够吃,但咱们家还种了不少小麦,高粱和荞麦,换着吃也够吃不少日子,这回能拿出十石谷子去卖,等明儿我和你们娘去把粮卖了,也能有个七八两银子。”   “咱们家现在有两百多块青瓦,拆下来还能继续用,卖粮的钱加上淮之收的束脩钱,足够买剩下的青瓦了,而且我们家也不用全换上青瓦,像灶房就不必换,至于招工的钱,我们手里还能拿出五两,若是不够的樾哥儿先垫上,今年家里多了不少田地,来年卖粮的钱至少会多一倍,到时候再补给樾哥儿。”   林樾当即摇头拒绝了,“爹,你这说的什么话,给家里翻新这种事,我手里既然有钱,怎么能不出,况且只出这么一点儿,如果爹还要补给我,那像什么话?”   沈正初和宋寻春对视了一眼,也没再拒绝,总归房子以后是沈淮之夫夫的,他们手里的钱除了棺材本,还得给凌之多攒些嫁妆,以后买些田地,最好能买个铺子,这样未来才有保障。   房顶翻新应该能在年前完成,过完年,镇上的牲畜街就会有不少卖鸡鸭猪羊的,到时候把家里现在养的几只鸡卖掉,再重新买些,林樾早就计划着要买小猪仔了,鸡鸭也能多养些,赚多少不说,至少家里人一年能多吃些荤腥养养身子。   商量完正事,剩下的就没那么着急了,从明儿起林樾得去铺子帮忙五日,沈凌之又得一个人去摆摊,未免忙不过来,林樾想着从明天就开始租摊位,这样凌之也能轻松一些。   “凌之,明儿我们早点出发,先去租个摊位我再去铺子,这样你一个人也方便些。”   “好,我都听哥哥的。”   沈淮之听到他们要租摊位,便开口道:“明天我送你们去镇上,不然桌椅板凳你们拿着不方便。”   林樾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私塾上课的时辰确实比他们出门的时辰要晚不少,沈淮之动作快些确实来得及,“那我们今晚早些睡,不然你明天没精神。”   “好,你先洗漱,我去把今儿抄的经书收一下尾。”沈淮之起身把水壶从灶台上拿下来,又去院子里拎了一桶水放在灶房门口才回屋。   最近天气转凉,灶房比屋子要暖和些,他们洗漱都是在灶房,林樾和沈凌之最先洗,其后是沈正初夫妇,最后是最近晚上都在忙着抄书的沈淮之,每天等他洗完,林樾都快睡着了。   今天林樾因为惦记明天去镇上的事儿一直没睡,沈淮之回屋时他还精神抖擞的。   沈淮之一抬眼就看见眼睛睁得老大的林樾,不由问道:“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睡?”   “有点担心,豆沙千层酥我就做过一回,怕明天做出来的不好吃。”   沈淮之摸了摸林樾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上回林樾没擦头发就睡,第二天就有些头痛,从那天开始沈淮之每天睡前都会摸一摸林樾的头发,要是没干就顺手擦了才睡。   “你明天是第一次去点心铺,烤炉,蒸锅都是第一次用,用不顺手很正常,想来他们也会理解的。”   林樾叹了一口气,他是知道,但偏偏他又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小要求,刚收了人家的钱,要是没能把点心好好的做出来,怎么看怎么像骗钱,所以他才会睡不着。   “也罢,现在担心也没用,明儿我起早一些,先在家里试做一回再去。”   豆沙千层酥得用烤炉,但没有也能将就用家里烧火的炉子做,先做两个试试,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沈淮之给他拉了拉被子,低声道:“既是要早起,那就快些睡,你先躺着,我去把油灯熄了。”   年轻夫夫,夜里自然少不了一番温存,偏明儿又有正事,沈淮之愣是忍了又忍,只来过一回就作罢了。   翌日,天还没亮,林樾和沈淮之就推开了灶房门,烧火和面,各自忙活。 第92章   桂花山楂糕做了这么多回, 林樾已经快到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程度了,所以今儿也没再做,只把昨儿摘的凉粉果洗干净晾着, 等会儿一起带去。   豆沙千层酥里的豆沙不拘是绿豆沙还是红豆沙,林樾今天用的就是红豆沙, 熬了整整一锅,除了用在千层酥里, 剩下的都拿来做红豆糯米凉糕, 预备一会儿沈凌之带去镇上卖。   酥饼的饼皮用的是油皮, 林樾和面的时候往里加了猪油和糖粉,一边加水一边揉面, 不多时, 面团就变得光滑, 用力一拉还能扯出薄膜状。   做好饼皮, 下一步就是油酥,做法和油皮相近, 只是和面的时候不加糖, 同样揉成光滑的面团, 醒发两刻钟左右, 接下来就是包馅料了。   油皮分成几个大小相近的面剂子,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面皮,把同样分成面剂子的油酥包进去, 包严实后用擀面杖擀成长舌状,再卷起来,继续醒发,再次擀长卷起来, 面卷从中间压,对折成圆形,继续擀平,把红豆沙包进去,收口压扁,刷上鸡蛋液,最后一步就是烤饼了。   家里的炉子昨晚林樾刚清理过,烤饼的碳是之前烧柴没烧尽留下的,烤饼的同时林樾还把锅也拎上去了,一边蒸红豆糯米凉糕,一边烤千层酥,沈淮之就一直守着炉子,以免饼烤糊了。   沈凌之也早早起床了,这会儿馒头都蒸熟一锅了,为了快点蒸熟,一次就只蒸了两笼屉,总共分成三次蒸的。   第一次烤饼,林樾有些拿不准,最后饼拿出来的时候最下面那两个都有些糊了,幸好糊的地方不多,林樾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不枉他用了那一勺猪油和糖。   “你们快尝尝合不合胃口,趁热吃。”   沈凌之是接的最快的,都没上手,直接最嘴张着就过来了,林樾故作横了他一眼,最后挑了一块最好看,吹了吹才放沈凌之嘴里。   林樾喂完一抬头,就看见沈淮之也在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意图十分明显,因为他的嘴也张开了。   林樾:“……”这人怎么回事,这会儿灶房里人那么多,沈家父母都坐到桌上等着吃早饭了,沈淮之不赶紧去拿碗筷就算了,还杵在这儿。   最后,林樾还是没抵挡住沈淮之的眼神,也拿了一块千层酥准备塞给他,没想到沈淮之突然往后仰了一下,林樾手差点戳到他脖子上。   林樾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干嘛?不是要吃吗?”   沈淮之低头看向林樾的左手,手里是方才林樾尝了一口的糊饼,“吃这块。”   林樾“啊”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抬起手就直接把饼塞进去了,“吃你的吧。”说完就转身端着盘子走了。   “爹,娘,快尝尝我今天做的豆沙千层酥饼,我方才尝了味道还不错。”   他俩的这点眉眼官司,宋寻春自然看见了,但她一向是当做没看见的,小两口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必她这个做娘的插手。   “是吗?我刚刚进来就闻到味道了。”宋寻春笑着拿了一块,她还是第一次吃酥皮的点心,咬的时候没注意饼皮还掉了一块。   “樾哥儿你手艺真是不错,就是这饼吃着有些不大甜。”   林樾拉开凳子坐过去,笑道:“娘,你嘴真灵,我这回放的糖是有些少,就怕饼没做好浪费了,下回做多放些。”   宋寻春点点头,给林樾夹了一个馒头,“快吃早饭,吃饱再出门,你今儿估计得忙一整天,也不知道铺子包不包午饭,要是不包记得凌之给你买些吃食,别饿着。”   “知道了,娘,你放心。”   一家人匆匆吃过早饭,林樾三人就推着车去了镇上,最后在杨记点心铺分道扬镳,沈淮之回家,沈凌之去租摊子,林樾整了整袖子,迈步进了铺子。   “敢问杨少东家在吗?我是昨儿和少东家约好的林樾。”   不知道为什么,林樾总觉得柜台后的男子有些眼熟,身形瘦削,穿着不俗,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和沈凌之第一次来镇上卖红豆饼遇到的那个,当时两人还发生了一点争执。   下一刻,林樾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因为那个中年男子看到他的瞬间,脸就耷拉下来了。   “你就是少东家新招的白案师傅?瞧着也不怎么样嘛,也不知道少东家怎么看上你的。”   林樾眉头一皱,他和少东家不是这么约的吧,这人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并没有要来做白案师傅,只是来铺子里帮忙几日,所以少东家在吗?”   林樾话音一落,那个中年男子脸上就堆起了笑,一边说一边往林樾身边走,“是吗?哎呀,真是我的我的不是,是我误会了,少东家还没来,你先在这边坐着等一等,他应该快来了。”   初来乍到,林樾也没想惹事,顺着他的话就坐下了,“不知您是?”   “哎呀,瞧我这脑子,我姓周,周才良,是铺子里白案师傅的徒弟,不过师傅请辞了,所以现在我就是铺子里的白案师傅了,只是这会儿掌柜的不在,我就在外头招呼一下客人。”   林樾恍然大悟,难怪会针对他,原来是以为他要来抢饭碗啊。   “原来是周师傅,是我眼拙了,听说杨记点心铺的桃酥一绝,就是周师傅做的吧。”   周才良:果然他看这个人不顺眼是有原因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年头,师徒关系有亲如父子的,也有互相防备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像这种铺子里的,十有八九都是后者,周才良的师傅也是如此,他留了后手的就是这桃酥。   周才良也不是不会做,但就是做不好,也就是前几天他师傅确定要走了才松口教的他,但他现在还没完全学会,那天少东家尝了一口就搁下了,让他抓紧学,今天又被林樾问到了脸上。   “咳咳,你先坐会儿,柜台上还有事,我就不招待你了。”   林樾轻叹了一声,“还想着尝一尝店里的招牌,看来今天是吃不到周师傅的拿手点心了。”   周才良深吸了一口气,一回头就瞧见杨晨曦从外头进来,当即就变了脸,“少东家,您总算来了,林小哥儿在里头等你呢。”   杨曦晨扭头看了一眼天色,应该还早吧,林樾来的可真早,“我知道了,刘掌柜也快回来了,你去后厨吧,我和林樾等会儿就去。”   “知道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周才良低头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路过林樾身旁还给他打了个招呼才走的。   林樾起身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笑道:“少东家,可要尝尝红豆沙千层酥饼?我来之前做的,不过家里没有烤炉,味道会差些,您别介意。”   杨曦晨有些惊讶,不过见油纸包不大,还是抬手接了,“是吗?那就多谢了,刚好今儿出门的急还没吃早饭。”   油纸包里就四块点心,林樾精挑细选挑出来的,卖相十分不错,杨曦晨尝了一口,外酥里软,饼皮的香脆和馅料的香浓融合的很好,想来换一个正经烤炉,味道能再好几分,这个方子买的不亏。   “味道不错,林哥儿你的手艺很好。”   林樾笑得眯起眼,“谢少东家的夸奖,我们现在就去后厨吗?”   杨曦晨仔细地把手里剩的点心重新包好,才开口道:“若是林哥儿准备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早点儿开始也能早点结束,争取申时就能让你回去。”   林樾又谢了一回,才跟着杨曦晨一起去了后厨,点心铺的后厨有些空旷,灶台上的蒸锅比林樾之前买的还要大两倍,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烤炉,里头正在烤东西,林樾一进后厨就感受到一股热浪,不多时鼻尖就开始冒汗了。   杨曦晨给他递了个帕子,抬手招呼周才良,“周师傅,你今天就先跟着林樾,争取早点把桂花山楂糕和豆沙千层酥学会。”   周才良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又是高兴少东家信任他,又看不上林樾一个小年轻,笑得脸都快僵了,“好的,少东家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杨曦晨交代完又看向林樾,“林师傅,我还有事,就不在这儿多留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周师傅,要是不方便,也可以等下午我过来的时候找我。”   林樾笑着点点头,“少东家放心吧,您尽管去忙,我们马上就开始。”   杨曦晨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对了,周师傅,让你徒弟小张也跟着学一学,免得之后忙不过来。”   周才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恨不得立马保证他能忙得过来,但最后还是只能道:“知道了,少东家,我一定让小张好好学。”   这回杨曦晨是真的走了,九月正是这个季度盘账的时候,他手上事情不少,实在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林樾笑眯眯地看向周才良,“周师傅,后厨可还有新的围裙?不穿围裙不方便。”   周才良自以为隐晦地瞪了林樾一眼,才偏过头笑道:“自是有的,小张,去给林,林师傅拿围裙。”   “知道了,师傅,我这就去,林师傅您稍等。”   “多谢小张师傅,不着急的。”   约莫一刻钟,林樾就穿戴好围裙,挽起袖子站到了灶台边,手里拿着小张师傅刚端过来的盆,侧身看向周才良,“周师傅,山楂糕要简单些,我们今日先学这个吧。”   “好,林师傅请,我就在你旁边,一边看一边做。”周才良说。 第93章   桂花山楂糕用的是凉粉和熬好的山楂泥, 做法并不难,林樾教的时候也很用心,每一步都说得清清楚楚, “凉粉果是我昨天摘的,村里有不少这个东西, 之前也见有人摆摊卖的,这个能放许久, 你们可以多买一些备着。”   “凉粉果做出来的凉粉偏透明, 你们揉凉粉果的籽的时候要用力一些, 这样出的量会多一些,做好的凉粉先放凉等它凝固, 下一步就是熬山楂。”   ……   山楂糕做法实在简单, 步骤也不多, 甚至连用量也不需要多精准, 林樾一边做一边教,一连做了三遍才停下, “不知周师傅和小张师傅可学会了?”   周才良一脸自信, “我可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了, 小林师傅未免也太不相信我了, 这么简单的点心,我自然是会了。”   林樾也没说相不相信,偏过头看向张和,张和偷偷看了一眼周才良, 才低声道:“多谢林师傅,我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再自己琢磨两遍就能学会。”   “那现在两位师傅先自己上手做一遍,若是有疑惑的再问我, 我就在旁边。”林樾说。   “嗯,知道了。”周才良回得不情不愿的,林樾的语气特别像他师傅,那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平静的没有一丝信任的感觉,让他听到就火大,明明他的手艺不差,放在外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偏偏他师傅就是觉得他不行,他忍了十几二十年,现在好不容易他师傅走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林樾,幸好他只来几天就走,不然周才良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张和见他师傅已经回了话,立马低声道:“劳烦林师傅了,我这就做,要是有没做对的再劳烦林师傅教我。”   说起来张和年纪其实比林樾还要大,不过脸长得显小,林樾一直以为他们俩年纪相近,又因为是在教学,所以他看张和就像看弟弟一样,“不劳烦,小张师傅请。”   林樾朝二人点了点头就退开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方才忙着教学,周才良熬山楂都要使唤徒弟的事他也不便多说,现在该他们自己上手了,也不知道他俩能不能做出来。   少东家请他来是付了工钱的,林樾虽然不是很在意周才良师徒相处的模式,但他还是想尽职尽责地干完这几天,最好能把两个人都教会,以免手里的钱拿着烫手。   灶火都是现成的,山楂方才也全都处理去核了,这会儿做起来也很快,不多时,周才良师徒就各自端了一碟山楂糕放到桌上,周才良紧跟着坐下,随口道:“如何?林师傅可要尝尝?”   林樾打眼一看,两碟子点心瞧着十分相似,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一点差别,张和做的明显要细腻很多,可惜了,林樾都能看出来的事,周才良这位几十年的老师傅却看不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看都没看一眼他徒弟做的点心。   连卖相都有差别,那更别说口感了,周才良也不是没有手艺,但就是不认真,山楂都没熬软就端出来了,最后做的山楂糕口感也不够细腻,张和做的也不是没有缺点,但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练熟了就能解决。   林樾各尝了一块,也没多说,只道:“二位师傅先各自尝尝吧。”   周才良前脚还嫌林樾事多,吃完点心就闭嘴了,林樾能尝出来的问题,他自然也能,但嘴上还是不显,“林师傅,饭点快到了,不如你先去吃饭,我们下午再继续吧。”   林樾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午时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多谢周师傅,时候还早,我们还是再来一遍吧。”   林樾说完就起身了,重新洗过手回到灶台边,拿起凉粉果,一边洗一边说方才他发现的问题,“水不要放太多,不然凉粉口感会像水一样,不好吃。”   张和一听就是在点他,立马点头道:“多谢林师傅,我记住了。”   一上午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了,等林樾起身出门的时候,后厨的桌上已经摆满了点心,林樾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和周才良对上视线,“对了,周师傅,这些做的点心口感有些差别,若是要卖记得和掌柜的说一声。”   林樾自觉已经交代完了,也不管周才良怎么看他,大步流星地走了,今儿忙活一早上,他早就饿了,得赶紧去找沈凌之一起吃饭。   沈凌之摆摊的地方还在之前那条街,但位置不是在街上,而是在街口往里两个位置,林樾来的时候刚好有人在买点心,现在的沈凌之和第一次来镇上摆摊的那个可谓是判若两人,刚开始连吆喝都不敢大声,但现在已经能神态自若地一边吆喝一边招呼客人了。   “婶儿,你的四块红豆糯米凉糕,一共六文钱,您拿好。”   “这位姑娘要几个小馒头?一文钱三个,要是家里人多可以多买几个,不同颜色味道不同,但都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   林樾站在街口看了片刻,就急匆匆上前帮忙了,“凌之,我来了,你先去吃饭,这里有我。”   沈凌之一抬头就看见林樾站在他旁边,一脸惊喜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我还不饿,哥哥你要不要先吃个点心垫垫肚子,等会儿我们再去吃东西,刚刚我听说有家新开的羊肉粉店,味道很不错,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   林樾也跟着笑了,“好,那我们等会一起去。”   新开的羊肉粉店卖的粉果然很好吃,虽然没什么肉,但热乎乎的羊肉汤,口感劲道的面,再加上翠绿的葱花,花椒粉,一口下去浑身都通畅了。   吃完粉,林樾又吃了一个小馒头压了压嘴里的味道,把水葫芦里的水喝了大半才和沈凌之告别,“凌之,我先走了。”   沈凌之挥了挥手,“哥哥,我等会儿卖完就去铺子外头等你,你出来记得找我啊。”   林樾也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一个人小心些。”   下午的教学和早上大差不差,还是学的桂花山楂糕,今早做的已经摆上柜台了,分的两种价位,便宜的两文钱一块,贵的要三文钱,个头比林樾他们之前做的要小,但价钱更贵了。   当时签契书的时候还补充了一条,林樾卖的这两个方子,他自己不能再在镇上卖,附近几个镇也不行,再远的地方就无所谓了,林樾也能理解,并且欣然同意了,毕竟镇就这么大,还是同一种点心,要是他们也卖,那愿意来铺子里买的人就不多了,这方子买了和没买差别也不是很大,杨曦晨是生意人,自然不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林樾站在大堂看了两眼就径直去了后厨,一直到申时,林樾才离开。   翌日一早,杨曦晨也去了点心铺,还尝了尝周才良和张和做的桂花山楂糕,“口感比林师傅做的要略差些,得抓紧练,尤其是周师傅,到时候就只卖三文钱一块的了。”   周才良面对杨曦晨又是另一副面孔了,连连保证,“少东家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   杨曦晨之前没怎么关注点心铺,也就是这一年才经常过来,除了掌柜的,最熟悉的就是之前请辞的老刘师傅,对其他人都很陌生,自然也不清楚他们的品性,但这种事儿实在是藏不住,没来几次他就发现周才良是个惯会偷懒的,原本想招林樾就是想代替他,可惜没招到,只能抓紧培养他徒弟了。   临走前,杨曦晨对林樾道:“林师傅,劳烦你多盯着些小张师傅,争取让他早点学会。”   林樾眉头一挑,虽然猜的不够准,但也看出来杨少东家更看重的是小张师傅了 ,“少东家放心,我会的。”   “多谢。”杨曦晨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早上做的依然是山楂糕,没什么新意,就是单纯的重复,直到下午,林樾觉得他们做的差不多了,才开始教豆沙千层酥。   短短五日的教学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一天,林樾来铺子的时候还带了些新做的绿豆饼送给杨曦晨,“多谢少东家这几日的关照,今儿最后一天了,再请少东家尝尝我做的绿豆饼,和铺子里的做法不同,但味道应该还成。”   杨曦晨也没拒绝,只是笑道:“林师傅谦虚了,吃了林师傅那么多次点心,就没有不好吃的。”   他直接拆开尝了一个,方形的绿豆饼,因是用锅煎熟的,饼皮稍有些硬,但绿豆味很香浓,适合配个茶一起吃。   “对了,林师傅,我给你带了个礼物,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林樾还真没想到杨曦晨会送他礼物,不由笑了,“那就不和少东家客气了,多谢,下回做了新点心再送来给少东家尝尝。”   林樾接过布包,里头竟然是一个木制雕花的小算盘,花纹上了漆,边缘还是银边的,幸好包的银不多,不然林樾真是不敢收。   两人的闲谈就到此结束了,杨曦晨看了一眼后厨,问道:“林师傅,他们学的如何?”   林樾虽然不怎么喜欢周才良,但还是很实事求是的,“都学会了,周师傅经验要多一些,不过小张师傅更认真仔细些。”   杨曦晨点头应了一声,拿着点心走了,林樾隐约还听到一声“看来差不多了,总算不用再为这个烦恼了。”   但距离远他也没听得太真切,反正不关他的事,林樾也没在意,溜溜达达再次去了后厨,今儿是最后一天,他得有始有终,把最后一点东西教给他们。   最后一天过得飞快,林樾感觉他才刚进后厨,转眼就下午了,林樾也没想多留,当即道:“时候差不多了,两位师傅都学得很好,我就不多留了,改天见。” 第94章   周才良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热情洋溢地把林樾送出了门,嘴里说“林师傅你慢些,”, 实际上恨不得林樾两步就走到门口。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他只是来帮忙几天, 周才良都这样看不惯他,可想而知他对铺子里其他白案师傅是个什么态度, 难怪杨少东家看中的是他徒弟。   总归也和他没关系了, 林樾轻笑一声, 说道:“多谢周师傅,周师傅留步, 我这就回了, 来日有缘再见。”   周才良背着手, 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对林樾道:“林师傅要是想来铺子做工可以找我, 我帮你和少东家说。”   林樾:“……是吗?那就多谢周师傅了,回见。”   林樾实在懒得再和他掰扯, 挥了挥手就径直走了, 凌之还在摊子上等他, 中午他出来吃饭的时候碰巧看见肉铺里卖最后一点儿大棒骨, 他十文钱买了近两斤,拿回家熬汤正好,他们都商量好了,明早要做骨汤面吃。   香味浓郁的骨头汤, 能把杂面做的面条衬得比白面面条还要好吃,一碗汤面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   家里虽然有肉,但一家子都舍不得吃, 用盐腌了挂到梁上,就一直没再动过,而且今年家里没有养猪,这十几斤猪肉得一直吃到开年去,眼看秋天都快结束了,林樾就想着饭桌上怎么也得有一顿荤腥给一家子贴贴秋膘,便宜的骨头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几日林樾在镇上做工,沈正初夫妇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因沈淮之腾不出手,除了之前开荒施肥时是招了工,后续种菜,种豆以及种小麦都是沈正初夫妇俩在忙活,原本还有林樾和沈凌之帮忙,但这几日他俩都是下午才回家,除了洗衣做饭别的都帮不上忙,好在现在林樾的活计也做完了,到时候一家四口齐上阵,立冬前肯定能把家里的田地都种上。   林樾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从决定翻新屋顶那天起,一家人就开始四处打听附近烧窑的,再三比对,终于找到一家青瓦烧的好,价钱还不贵的,一块青瓦片只要十三文钱,家里三间正房,加上林樾和沈淮之住的侧屋,以瓦片为主,茅草搭边,约莫不到两千块青瓦就够了。   而且用作横梁的木材可以自己上山砍,不需要花钱,又省了一笔,算上招工的要付的工钱,二十七八两银子就足够了。   粗略算完要花的银钱,林樾已经打算到时候继续来镇上摆摊了,立冬后天气变冷,谁不想来一碗热乎乎的饮子呢,酒酿圆子,红豆沙圆子,红糖姜茶,紫苏饮,金橘团饮,滋味各有不同,不说一天换一个花样,至少一旬能换一个,一天做两桶,加上现在卖的各色点心,足够摆摊了。   林樾还想着到时候把家里的炉子带去,冷的时候就生个火,自己暖和不说,还能招揽生意,到时候他和沈凌之一起,一天怎么也能赚一百文钱,都够招一个半工人了。   在村里做工不比镇上,镇上一天能赚七八十文钱,在村里就只能赚六七十文,但即便如此,只要村里有活计,不仅本村的,就连附近村子的都会来做工,毕竟镇上的活计难找,离家又远,要是家里有个急事儿都来不及回家,所以村里人还是更愿意在近处做工,只有少数镇上有门路或是极缺钱的会去镇上。   说到盖房,林樾和沈凌之都兴高采烈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临水村,今天回来得晚,已然到了沈淮之平时下学的时候,两人又拐了个弯去祠堂接了沈淮之才一起回家。   沈淮之一出来就瞧见他们俩喜笑颜开的,不由也笑着问道:“今儿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这么高兴?”   林樾就把他的计划说了,沈淮之本想劝林樾在家歇歇,但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开口,只道:“之前接的抄书我已经快抄完了,收个尾月底就能送去书铺,估计也有十多两银子,你们要是摆摊累了就在家里多歇歇,不差这一会儿,累病了不值当。”   林樾明显只听到了前半句,猛然回头,“真的吗?你都抄好久了,可算是快抄完了,白天上课就算了,晚上还点灯熬油的抄书,我都担心你累病。”   沈淮之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累的,抄书哪里有下地累,今年家里的活计我都没怎么上手,大多都是你们干的,你和凌之一得空还要去镇上摆摊,哪个不比我累?”   林樾皱了皱鼻子,嘟嘟囔囔地,“瞎说什么,你抄书也是在挣钱,我们下地,摆摊也是为了挣钱,你挣的比我们多多了,哪能这么算?”   “你才刚赚了二十多两银子,怎么就没有我的多了?”沈淮之说完这一句,立马话头一转,视线落在了货架上挂着的东西,“这是买了什么?瞧着个头不小。”   林樾顿了一下,抬头横了沈淮之一眼,才回道:“买的大棒骨,今晚炖汤喝。”   沈淮之一本正经地点头,“好久没喝骨头汤了,今晚得多喝一碗。”   “喝三碗都成,回家就先炖上,不然得睡前才能喝了。”林樾说。   像往常一样,林樾和沈凌之饭菜上桌,沈家父母才背着竹筐回来,沈凌之从灶房探出头,“爹,娘,今晚吃骨头汤泡饭!”   宋寻春虽然自己舍不得吃肉,但林樾他们买了她也不会说他们乱花钱什么的,只惦记着等手里有余钱的时候贴补他们一点,这会儿也是高高兴兴地道:“是吗?你们先吃,我们洗个手就来。”   饭菜香飘起又散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田地里有活计的时候,农家人总是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明明还记得刚到下旬,再抬头已经是月底了。   月底最后一天是私塾固定休息的时候,沈淮之难得放了一日假,家里的活计也基本忙完了,这天,一家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过虽然起得晚,但吃过饭一家人还是各自出门了。   沈家父母拿着柴刀,背着竹筐上了山,林樾三人推着货架上和推车去了镇上,等摊子支起来,沈淮之就独自一人去了书铺。   他熟门熟路地进去,径直走到了柜台前,一拱手,“刘掌柜近来可好?”   月底正是盘账的时候,刘掌柜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压根没注意到面前有人,直到沈淮之说了第二遍,刘掌柜才反应过来。   “哎呀,这不是沈书生吗?不对,是沈秀才了,沈秀才别来无恙啊?”   刘掌柜还真没想到沈淮之会中秀才,毕竟他还年轻,素来也没听说有什么才名,没想到是真人不露相,第一次下场就中了,四方镇没几个秀才,这回沈淮之考中,没几日镇上就传遍了,他还听说有人想招沈淮之为婿的,打听到他已经成婚了才作罢的。   他会知道这事儿还是因他和沈淮之多有来往,来找他打听的不少,尤其是听说沈淮之之前做的抄书活计,心动的不少,刘掌柜哪敢应啊,一来他也许久没见沈淮之了,二来人家现在是秀才公了,万一不愿意再做了呢。   刘掌柜脑子里各种念头乱转,沈淮之愣是一点儿没注意到,这回抄的书不少,他书箱都装满了,还有两本是放在篮子里拎过来的,这会儿正忙着把书拿出来放到柜台。   “刘掌柜,这是之前抄的四书,劳您清点一下。”   刘掌柜哈哈一笑,“秀才公抄的书,我还能不放心吗?莫说我,连王老爷也是放心的。”王老爷就是此次的雇主,这一套四书是给他家哥儿出嫁时压箱底的。   沈淮之没应这话,含笑道:“刘掌柜说的哪里话,俗话说银货两讫,您若是不清点怎么成。”   刘掌柜这才没说话,拿起柜台上的书仔细数了一遍,他识字不多,但做书铺生意这么久,多少还是知道些门道的,比如厚度,粗略翻过,就能把字数估算个大概。   不过片刻,刘掌柜就翻完了,“沈秀才抄的书实在是没话说,字迹工整,抄的也齐全。”   简单夸了一句,他又接着道:“王老爷已经让管家把银钱送过来了,原本这抄一套四书,银钱就在十三两左右,但听说您中了秀才,王老爷也想沾沾喜气,便提到了十五两银子,沈秀才您清点一下,要是银钱无误,这书我就先收下了,下午就给王老爷送去。”   沈淮之没想到还能多赚二两银子,不过他也没推辞,接过银钱就开始称重,确认是十五两无误,才开口谢过:“多谢刘掌柜,也劳烦您代我谢过王老爷。”   刘掌柜摆摆手,“王老爷知道给他抄书的是秀才公别提有多高兴了,尤其这是给他家哥儿压箱底的,那说出去不知道有多体面,不仅多给了你银钱,我这个中间人也赚了的。”   沈淮之:“便是如此,也谢过二位了,掌柜的您忙,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见他要走,刘掌柜急忙招手道:“沈秀才稍等,小老儿还有一事想问您。”   沈淮之脚步一顿,转过身道:“不知是何事?”   刘掌柜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实不相瞒,自从您中了秀才,上门来问您是否还接抄书活计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都是熟客,没法子今儿只能厚着脸皮问您,以后可还接吗?”   沈淮之眉头微皱,自从办了私塾,他只有在学生读书描红的时候能温书,下了学又忙着抄书,近半个月,温书的时间实在是少,要是一直这样,别说三年后乡试,就是六年后他也不一定能考中,犹豫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不瞒您说,家里办了私塾,我空闲时间实在不多,但您既然开口了,那便还是接吧,只一月最多接一本,若是像四书这种整套的,至少得半年才能交稿,而且银钱方面也得高些。” 第95章   沈淮之虽然还没当家, 但也是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十岁那年他没能去成学堂,就是因为他爹娘手里没钱, 后来他去读书,一大家子人省吃俭用, 把他的束脩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出来,成婚后, 林樾也是每天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如此种种, 都是因为家里不宽裕,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银钱有多重要。   刘掌柜已经和沈淮之合作好些年了, 还算清楚他的性子, 但这么直白的谈起银钱, 说要涨价还是第一次, 以前两人议价的时候都不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总要东拉西扯说上一通才会把话题转到银钱上。   虽然一时想不通, 但沈淮之答应总是好事儿, 刘掌柜也没再纠结, 当即答应道:“沈秀才您放心, 这价钱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瞒您说,自从您中了秀才的消息传出来,镇上的刘老爷就坐不住了,第二天他就带着管家上门来了, 说是贸然上您家打扰不太好,托我给您传个话儿,问你还接不接这抄书的伙计,他同样是要一套四书, 价钱能开到十八两银子。”   说到这儿刘掌柜突然压低了声音,探出头朝街上看了一眼才接着道:“您也知道,咱们镇上出了名的富户一共就杨,王,刘三家,其中杨老爷和王老爷都找您抄过书,尤其是王老爷,那还是您中秀才期间抄的,他们三家那是争惯了的,刘老爷这回肯出高价也有这个原因,但甭管是什么原因,银钱拿到手才是正事儿,您看可是这个理儿。”   刘掌柜原本也是没想答应刘老爷的,但无奈刘老爷给的银钱实在太多了,再者他也姓刘,和那刘老爷祖上说不定是一家,所以他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要是沈淮之实在不接,大不了到时候他把收的银钱全退回去也就是了。   沈淮之说涨价的时候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无非是能接到的活计少了,甚至是再也接不到了,毕竟镇上抄书的不止他一个,秀才也不止他一个,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么快就接到了新的活计。   在他考中秀才前,抄一套四书不过十三两银子,这回足足多了五两,沈淮之一丝犹豫也无,当即就点头了:“多谢刘掌柜,这活计我接下了,只不知是哪天交稿?”   刘掌柜摆摆手笑道;“这个不急,人家刘老爷特意交代了,让您慢慢抄,只一定要抄的比给王老爷家抄的那套认真,明年夏至前后交稿就成。”   将近七个月,时间上确实十分充裕,沈淮之也没别的问题了,接过刘掌柜递过来的纸就准备离开。   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刘掌柜叫住了,“沈秀才请留步,刘老爷还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刚才忙糊涂了,差点儿忘记给您。”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了,沈淮之拎着书箱进来,揣着银子出去,足足二十两银子,这回林樾和他爹娘总算不用再为翻修屋顶的事儿担心了,这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收的束脩十八两,莫说只是翻修房顶,便是重新盖一间房也足够了。   沈淮之大步流星的出了书铺,直奔林樾两人租的摊子而去,这会儿摊子上没生意,林樾正忙着擦桌子,一抬头就瞧走沈淮之笑容满面的过来了。   这个表情上次出现还是在他们成婚的时候,林樾把手里的抹布一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不是去书铺交稿吗?这是还发生了什么喜事儿不成?”   沈淮之点点头,把方才的事儿说了,又掏出怀里的荷包,连带荷包一起把二十两银子放到了林樾的手心里。   林樾被这个重量压得手都往下坠了一下,要不是一直抿着唇,他当场就要笑出声了。   粗略算一算,他们一家五口手里的积蓄加起来已经接近九十两银子了,在村里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的也就一两家,就算过两天翻新屋顶得花用一些,剩的也有不少。   林樾再顾不上其他,将银钱重新放进沈淮之怀里,连声催促道:“摊子这里有我和凌之,你先回家去,回去要是爹爹在家,你就和他一起去烧窑那家看一看,今天先付一部分钱,也能催他快一些,咱们争取十月上旬就开始干。”   沈淮之还想再说什么,结果林越又接着道:“你就听我的吧,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家去干点正事儿。”   沈淮之被这话噎了一下,最后只能无奈摇摇头,和沈凌之打过招呼就转身回家了。   林樾整个人高兴得不行,兴致昂扬地和沈凌之说起这个事儿,果然沈凌之也很高兴,两人十分默契的决定,今儿回家前再去一趟土地庙,这回给二十文钱的香油钱,再留两份儿点心做贡品,香烛也得备上。   实在是最近沈家顺得不行,沈淮之中了秀才,家里买了田地,他俩还各自赚了不少银钱,这么多好事儿,放在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林樾又想起之前他们去过土地庙,无论二者是否真的有关系,全当上香还愿讨个吉利了。   林樾原本以为已经好到了极致,没想到第二天又遇上了一件不知道算不算好的事儿。   东方欲晓,朝露日升,沈家人还在灶房里吃早饭,就有人急匆匆地上门了。   来的这人名叫宋新雪,与宋寻春还算相熟,她俩娘家是同一个村的,后来又都嫁到了临水村,若非年纪实在不相仿,没准儿都不只是相熟,还能做一对儿手帕交。   今儿宋新雪突然上门。宋寻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连忙拉开门把她迎进来,“快进屋坐,怎么来的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吗?”   宋新雪性子有些慢,平日里说话做事儿都是慢吞吞的,但今儿实在是太着急了嘴一张一连串的话儿就出来了,“嫂子,一大早就这样过来实在是打扰你们了,还望你们别怪罪,之前听说你们家在买田地,不知现在还要不要?不管是水田还是旱地都成。”   宋寻春一愣,随即回道:“这自然是要的,妹子,你是要卖什么?”   听到宋寻春说要买,宋新雪心可算落到肚子里了,把嘴里这口气儿喘匀,她才低声道:“是有四亩水田要卖,都是上好的田,今年的稻子收成很好,我们耕田的时候也是下了大力气的,不管是种菜还是种麦子,现在都能直接种上。”   这田是上等田还是中等田,地契上都写的明明白白宋寻春也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只难免有些疑惑,怎么卖的这么急?这俗话说的好,上赶着不是买卖,她这样急,这要是买主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少说得给他压价几百文,不仅是他,林樾几人也搁下了饭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宋新雪原不想说,但看着对面这一家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最后还是含糊不清的提了两嘴,“这不是快入冬了吗?我家那口子就想着上山砍柴,最好能打个什么山鸡兔子之类的回家添个菜,哪曾想之前下雨把其中一段山路冲垮了,一下就摔下去把腿摔伤了,还是同行的几个兄弟把他扶下来的,昨晚连夜就送去了镇上的医馆,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我就想着先把家里的田卖了换点儿钱。”   都是几十年的乡亲,彼此也熟悉,宋新雪这话一出,沈家人反倒不好直接买了。   宋寻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周兄弟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你别着急,至于银钱,要是你急用,借个一两二两子的,也不算太难,但是田你要是卖了,以后想再买这么好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96章   宋新雪也不是一来就想卖田地的, 昨儿把自家男人送去医馆,因他们去的晚,医馆里的大夫已经回家休息了, 医馆里只有一个学徒,也说不清要多少银子, 只说怎么也得几两银子才能治好。   宋新雪手上就带了三两银子,就担心万一银钱不够再耽搁了, 只能把手里的银子都留在他身上, 让孩子看着后她就急匆匆地回家筹钱了。   今年家里大女儿刚出嫁, 前头又把小儿子送到了私塾,前前后后不少事儿, 家里的积蓄也快花完了, 哪曾想会发生这种事, 没法子只能去借钱。   先去的她大伯哥和小叔子家, 原想着都是亲兄弟,平日里来往也多, 至少能借到一两银子, 结果前者说家里今年要娶媳妇, 积蓄都拿去当彩礼了, 但她既然开口了,怎么也得借她,宋新雪听到这儿还松了一口气,下一刻这口气就哽在了心口, 借是借了,借了一百文钱。   宋新雪说不上来那一刻是怎么想的,整个人都木木的,按理她是应该感谢人家借她钱的, 可这点儿钱能做什么呢?她不想接,又担心万一到时候就差这一百文的药钱,最后她还是接了,再三保证会在年前还钱才离开他家。   小叔子家她也去了,这回没有什么理由了,就是说家里拮据,这话不算假话,当年分家小叔子家和他家分到的东西都不多,今年他家又添了个孩子,宋新雪勉强笑了笑便想出门,又被她弟妹拉住了,“嫂子,多的我们也拿不出,这里有一两银子,你先拿去。”   说是一两银子,其实是两块碎银子和几百文钱,用荷包装了满满一荷包,宋新雪拿着手都在抖,除了感谢再说不出别的话。   回家的路上路过沈家,突然想起之前沈家在买田地,宋新雪停下脚步往里看了一眼,瞬间下定了决心,卖田。   这会儿宋寻春劝她,宋新雪眼泪都快下来了,连连眨眼把眼里的泪逼退,才笑着道:“多谢嫂子,我已经考虑过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回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借了钱一时也还不上,趁现在你们愿意买,还是卖了的好。”   宋寻春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情况就算是帮忙也觉得有趁火打劫之嫌,她偏过头看向林樾,眼里询问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林樾也顺利地接收到了,点点头,看向宋新雪,“婶儿,你的意思我们都晓得了,这样,你原是想卖四亩田,之前我们买的上等水田,一两六钱银子一亩,这回您家,只要田没问题,我们还是能给这个价,您不如先卖两亩,这样也有三两二钱银子,若是还不够周叔治伤,您到时候再来找我们卖剩下的两亩如何?”   不算借的钱,总共也有近七两银子,想来应该够了,宋新雪立马点了头,再三谢过林樾几人,随后直接把地契拿出来了,“这里是我想卖的四亩田,其中这两亩更靠近你家的水田,剩下两亩更靠近河边,樾哥儿,你看更想要哪两亩。”   林樾几乎没有犹豫,“婶儿,各要一亩可好?”   “自然是行的。”宋新雪说。   事儿定下,林樾就回屋拿了银钱给宋新雪,除了沈淮之去是去私塾,剩下的人都去了村长沈广初家,不过半个时辰,就把买卖水田这事儿交接好了,最后一步去县城请官员做见证倒不急在一时,因买卖的数量少,可以等村里再有买卖的时候几家人一道去,也可以等来年交税的时候再去。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宋新雪也没再来,想来是够了,林樾和沈凌之依旧每天去镇上摆摊,除了点心,各种热饮子也是每日轮换的,今儿红糖姜茶,明儿就是红豆沙圆子,等酒酿做好还添了酒酿圆子,一碗三文钱,买的人也不少。   因添了喝的,所以愿意在摊子上坐一坐的人也更多了,一碟点心,一碗热饮子,就能坐半个时辰,若是恰好遇到一个健谈的,能坐一个多时辰。   林樾也不介意他们坐,全当增添人气了,因为他就是那种看到铺子或是摊子里人多就想去凑热闹的,若是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伙计再怎么吆喝他也不想进去。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水地来到了立冬这日,十月初七,烧窑的窑匠终于把青瓦全烧制好送来了沈家,一大早,窑匠和他儿子就赶着车来了,一辆牛车,一辆骡车,蹄子踢踢踏踏的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他们来的早,正是临水村人下地的时候,一进村口就遇见了不少人,李窑匠勒紧缰绳,笑问道:“这位妹子,请问沈正初家是从这里走吗?”   被问的人好巧不巧正是郝雨兰,她一看车上的青瓦,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家是要翻新屋顶了,早在几天前沈正初就去了他家,问岩之要不要去他家做工,沈岩之自然答应了,他正愁找不到活计呢,不仅是他,连沈广初都要去的。   “正是,你从这条路进去再左转,河边那家就是了。”   李窑匠谢过郝雨兰,赶着牛车径直去了沈正初家。   当时去订青瓦的时候就约好了这几日会送来,所以家里一直有人在家等着,今天在家的就是宋寻春,不过这会儿还早,所以林樾两人也还在家,正在灶房里忙着蒸点心。   宋寻春刚把人迎进来,林樾就一溜烟跑回了屋子,从匣子里拿出了荷包,之前已经付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得今天付清。   林樾随手翻了翻,捞出几块瓦片细细看了,不见什么裂纹,便开口问道:“李窑匠,不知总共多少银钱?”   李窑匠出门前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这会儿说起来一个磕巴都不打,“一共一千八百块青瓦,家里还有几车等会儿送来,刨去之前付的五两银子,还得十八两四钱银子。”   林樾点点头,把手里的荷包递给宋寻春,低声道:“娘,我和凌之得去镇上,你记得每车都检查一遍再给银子,免得以后拉扯不清。”   宋寻春扫了一眼牛车,回道:“放心吧,家里有我呢,你们快些去镇上,早去早回。”   因惦记着家里的事儿,林樾两人在镇上待到中午,把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就回来了,剩的点心除了自家吃的,剩下的全给林杨带回家了。   林樾并不常来祠堂,沈淮之出来瞧见他还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过来了?可吃饭了?”   林樾摇摇头,“今儿窑匠送瓦片过来,我有些不放心娘一个人在家,便提前回来了,路过这儿听到说话声,想着应该是下学了便来等你一起回去。”   沈淮之温朗一笑,眼里的高兴都快溢出来了,林樾不是第一次来接他,但每一次过来他都很高兴,一出学堂看到林樾站在树下的身影,一早上的疲惫都瞬间消失了,满心满眼都是林樾的样子。   学堂里的学生临近饭点是最坐不住的,外头什么动静都能吸引到他们,有的时候林樾过来得早,等无聊了就会在树下揪叶子玩儿,还有就是像今天这样,沈淮之刚出门,林樾刚进来,说不上来哪种更好,总归都是高兴的。   两人携手出了祠堂,沈淮之才道:“估计明天就得开始干了,我这里腾不出手,你和凌之也不用管,有爹看着就行了。”   林樾也是这个意思,他和凌之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但也还没到之前一天赚两三百文的时候,要是现在停了,到时候又得重头再来,实在是不划算,与其他们俩在家,还不如多招一个工人。   “那我们下午早点儿回来,对了,爹有说工钱要怎么给吗?要包饭吗?”若是包饭,那他就得调整摆摊时间了,总不好让宋寻春一个人做饭。   沈淮之还真没问过他爹,“等会儿回去问问爹吧,我估计是不包的,都是一个村的,回家吃饭也方便,不过可能会多给两文钱。”   严格说起来,其实包饭对沈家来说更划算,村里之前有找人做工的,一顿也就一碗杂粮粥,两碟小菜,白面白米饭是不会有的,毕竟自家也吃不上,至于肉那就更不可能有了,菜里有点儿油就很不错了。   回到家,沈正初果然也是这么想的,村里招工给的钱会比镇上少些,不过沈家定的是七十文一天,镇上给的少的也就这点儿钱,若是包午饭,那一天就少两文钱。   翌日一早,天刚亮,村里来做工的人就到了,听完沈正初的话,六个人都选了不包饭,七十文一天,沈家人也没意见,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林樾给他们倒了水,就和沈凌之一起去了镇上,他俩前脚出门,后脚里头就开始干活了。   最先翻新的是林樾和沈淮之的屋子,林樾今儿一起来就收拾好了,衣裳被褥全塞进了衣柜里,剩下的也用席子麻袋盖住,以防落灰。   横梁木都是之前就备好的,一片一片的茅草从房顶扔下来,重新打扫过换上横梁,等下边的人把瓦片送上去,左右两边同时开工,不多时就装完了两筐。   沈家人给的工钱高,热水也一直备着,来干活的本就是手脚麻利的人,这会儿干得更起劲了,总不好让沈家人觉得钱白花了,再者,他们也想着沈家现在条件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盖新房,现在留个好印象,到时候招工肯定会先想到他们,又能赚一笔。   林樾真是没想到他们手脚这么快,下午他们到家的时候,他和沈淮之的屋子就翻新完快一半了。 第97章   在村里做工都是按照天数给钱的, 所以林樾和沈凌之一到家放下东西就开始帮忙搬瓦片,一直干到黄昏,他俩才回灶房做饭。   立冬一过, 天黑的越发早了,所以申时末, 沈正初就招呼还在房顶上的人下来,让他们早些回家。   沈岩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点儿就回实在有些早了, 往常出去做工,最早那天也还得再过半个时辰, 主家才会让走。   “正叔, 时候还早, 我们把这点儿干完再走吧。”   “对啊, 二哥,这儿也没多少了, 干完好住人。”   林樾两人住的侧屋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大半瓦片, 只有中间位置还是茅草, 估计再干半个时辰就能干完了。   沈正初摆摆手, “今儿天气好,晚上肯定也不会下雨,这一点儿明早来干也来得及,今儿你们过来的早, 早些回去才好。”   沈正初的说的很坚定,林樾几人听到也跟着帮腔,“我爹说的是,各位叔伯兄弟就先回吧, 明儿再过来。”   见他们都这么说,沈岩之几人也没再纠结,利索地从房顶上下来,又把竹筐瓦片收拾了,喝完最后一口热水才离开。   沈广初刚出门就低声道:“今儿咱们回得早,明儿就来早些,总不好让他们吃亏。”   “大哥说的是,那明儿还是这个点我们就过来。”   来做工的这几个人也不是随意找的,像一些平日里做活就爱磨洋工的那种,沈正初一个也没有找,所以这一行人里虽然有想多干几天好多赚些钱的,但更多的还是想着早点把活计干完。   除了做工的六个人,沈正初夫妇也是一直跟着干活儿的,就连林樾和沈凌之得空也会跟着忙活,不过五日,沈家的茅草屋就换成了青瓦房,最后一块瓦片放下去的时候,院子里直接响起了欢呼声。   林樾看着屋顶那一排排整齐排列,形似鱼鳞的青瓦,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满足感,青灰色的瓦片,本该是沉稳,静谧的,但在夕阳下的照耀下,林樾却觉得它极其耀眼,仿佛在闪光一样,光亮照进内心,让人一看就心生愉悦。   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声,“这回下雨天终于可以安心地待在屋子里了。”不用像之前一样,一下雨就得飞奔出去,从灶房里,院子里把各种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接水,尤其是沈淮之的书,林樾每次都提心吊胆的,别的湿了晒一晒就好,八成能恢复原状,但书要是湿了,八成是没法恢复的。   今天他和沈凌之回来得早,做的小馒头也没卖完,除了之前那些颜色,林樾还琢磨出了黄瓜汁拌面的淡绿色,蝶豆花汁拌的天蓝色,之前做薄荷蒸糕用过蝶豆花,不过林樾给忘了,还是那天路过河边突然瞧见才想起来蝶豆花也可以染色的。   颜色一多,每天做的量也多了,每天得卖到下午才能卖得七七八八,今儿午时刚过就回来了,所以还剩了二十多个,趁帮忙的从房顶下来喝水的功夫,林樾回灶房把馒头热了热,还拎了半桶紫苏饮出来。   “广叔,二伯,堂哥,快来吃点东西歇一歇。”   林樾做的小馒头是村里的小孩儿最爱的点心之一,难得吃到一顿的白面做的馒头,还便宜量大,颜色好看,每次他们出村前都会有小孩儿在村口等他们,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铜板,纠结好久才能选出来要什么颜色的小馒头,要是哪天有小孩儿拿了两文钱,把所有颜色的小馒头都买了,那他/她那天就是所有小孩儿最羡慕的人。   今儿林樾端着小馒头出来,几个大人也不好意思要,等林樾说了每个人面上至少有三个,有一个中年男子就支支吾吾地开口了,“这个能带回去吃吗?”   林樾眨了眨眼,点头道:“三叔,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家里油纸不多,没法给你们包上了。”   “不用不用,我去外头摘个芋头叶子包就行。”说完就大步出去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出去,剩下的五个人全跟上了。   来做工的这几个,不是家里有儿女就是有孙子孙女,平时少有能吃点心的时候,今天既然有机会,怎么也得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林樾也清楚他们的意图,因为他小时候他爹也是怎么做的,他第一次吃栗糕就是他爹去做工主家给的。   既然给了点心,那饮子就不能不给了,幸好家里竹筒多,他们出去摘叶子的时候林樾就把饮子盛到了竹筒里,包馒头的时候一同递了过去。   沈正初紧跟其后,把工钱拿了出来,整整两大串铜板,大部分是林樾两人这几天摆摊赚了还没来来得及去换成银子的。   六个人做了五天的活计,一共两千一百文钱,一个人就是三百五十文,因是给的铜板,双手拿都拿不下,幸好昨晚收工前说了今儿要发工钱,他们都带了荷包来。   林樾和沈凌之一起数的,数完所有的铜板都过去一刻钟了,他俩数完递过去还没完,又等做工的几个人都数了一遍,这回招工的事才算圆满结束了。   沈岩之是最先数完的,把荷包往怀里一揣,说道:“多谢正叔,下回有活计记得叫我,保证给您干得妥妥帖帖的。”   沈正初爽朗一笑,“放心,下回肯定头一个就找你。”   沈岩之也跟着笑了,等他爹也数完钱,就告辞离开了,家里的小崽子今早还念叨着想吃糕点,虽说没有点心,但有小馒头他肯定也喜欢,得赶紧回家,让他趁热吃。   他们一走,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走了,明显都是同一个心思,把手里的小馒头和饮子尽快带回家去,还有这回赚的银钱,总算能给家里人添一件冬衣了,过年也能割一斤肉吃。   林樾也跟着出门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当高兴的时候他就想和沈淮之分享,今天这种大喜事,肯定也要和他说,“爹,娘,凌之,我去接淮之了!”   小两口感情好,沈正初夫妇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宋寻春更是挥手道:“去吧去吧,记得把你弟弟也叫过来,我们今晚吃顿好的。”   沈凌之更是大喊道:“哥哥,不用急着回来,晚饭我会做的,你和我哥在外头多转悠一会儿再回来。”   林樾原本没想那么多,被调侃了才反应过来确实有点儿不对劲,沈淮之又不是去了哪里,离家连一里路都没有,这样还要频繁地去接,他突然有些脸红,出门的背影都透露出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私塾里的学生见到林樾已经很淡定了,停下来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才离开,沈淮之还在学堂里批作业,最近学生开始描红,每天都有作业,能描出个样子就没几个,剩下的都是歪七扭八的,沈淮之每次看都会被气到,再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儿,甚至还不如这几个歪七扭八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是对不起他老师啊。   林樾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淮之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沈淮之起身拉了他一把,摇头叹息,“教学生读书比我自己读书还要难十倍。”   林樾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教我的时候没意识到吗?”林樾也学了很长时间了,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但写字还是那个样子,一不小心还会糊成一团,就比私塾里的小萝卜头稍好一点点而已。   沈淮之一脸理所当然,“教你和教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林樾只是学得慢而已,但脑子很灵活,不像私塾里个别捣蛋鬼,教不听还不学好。   再者,教林樾识字这件事本身,林樾才是重点,识字是次要的,而在私塾里,他一门心思都是想让他们尽快学会写字好进行下一步,两年时间真的很短,沈淮之教书不到一个月,已经开始焦虑了。   林樾今天来得晚,林杨早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只能拎了个椅子坐在沈淮之对面,双手杵着下巴,“那你快些,等你忙完我们就回家,娘说今天要做好吃的。”   沈淮之笔尖顿了一下,才想起今儿应该是完工的时候了,“屋顶都翻新完了吗?”   林樾点头应了一声,回道:“嗯,工钱都付了,李窑匠估计得还挺准确,买的青瓦基本用完了,只剩几块家里之前用的瓦片。”   看着林樾的样子,沈淮之突然道:“那剩下的瓦片以后可以搭一个狗窝,我们也养条狗看家护院。”   林樾还真没想过这个,毕竟养自己就挺费劲的了,但沈淮之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养条狗好像也挺好,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刚好能和小狗一起长大。   “等明后年吧,我们先学一学怎么养,之前我听说他们养狗是给狗子喂麦麸,苞谷面的,还有的是自己吃什么狗子就吃什么,等我们手里积蓄多一些再养。”   沈淮之见林樾这么认真也跟着点头了,“听你的,到时候留意一下村里养狗的,要是有合适的小狗崽子就要一条来养。”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少,生了小狗崽一般都是送出去的,因为家里养不了那么多,去年沈姑姑家就送了几条给村里人,不过那时候沈家人没想着要养,也就没要。   两人说了会话,等沈淮之批改完作业,又把祠堂各处检查了一遍,从角落里翻出一张纸,一个帕子,还有一个荷包,一个玩具小狗和一个竹蜻蜓,他习以为常地放到学堂门口那张桌上,锁上门拉着林樾出去了。 第98章   沈淮之这几日早出晚归的, 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家的新屋顶,密集整齐的青灰色瓦片,和之前再怎么整理也显得有些凌乱的茅草确实是千差万别, 难怪他们那么高兴,连他娘都想着要庆祝了。   说是庆祝, 其实宋寻春也没做什么大菜,就煮了一锅面片汤, 不过用的是纯白面, 连面汤都是纯白的, 独特的麦子清香味,无论是加糖还是加盐都很好吃, 甚至什么都不加也很好吃。   宋寻春煮了满满一大锅, 一家子都吃了个肚子溜圆, 翻修房顶虽然比不上直接盖新房, 但吃过饭,一家人还是各自回屋点了盆火暖房。   火刚点上, 林樾就溜回床上躺下了, 昏黄的火光, 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让这个冬日都变得暖和起来。   对面的书桌上,沈淮之还在伏案抄书,进了冬日,天气越发冷了, 现在多抄一些,等下雪天就能多歇几日,他抄的认真,林樾也没打扰他, 自己一个人盯着屋顶看也十分自得其乐。   今夜风急,若是之前,林樾已经在担心屋顶的茅草会不会被风刮跑了,毕竟这种事儿也不是没出现过,但今天的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向房顶,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过去一刻钟还没变的那种,心里还时不时叹一声,哎呀这个青瓦片真是又厚重又漂亮。   一直持续到火光渐弱,沈淮之披着衣裳过来,林樾才翻了个身,抬手招呼道:“快过来,被子里可暖和了。”   被褥也是今儿刚换的,下午放在外头晒过太阳,还在暖洋洋的时候就抱回屋子,套上了同样暖和的被套,掀开被子一躺一盖,厚实的棉被压在身上带来一种独特的束缚感,是独属于冬日的厚重。   沈淮之过来的时候特意去火盆旁边待了一会儿,以免身上太凉冻到林樾,但还是比不了在被子里,他刚躺下就往外退了一点。   “我身上凉,你别动。”   林樾犹豫了一下,他是不太想被冻啦,但最近其实也没到最冷的时候,他悄咪咪地把脚往前探了一下,确实有些凉,但还好,下一瞬就整个人缩进了沈淮之怀里。   没等沈淮之说话,林樾先发制人,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快睡觉了,不许说话。”   沈淮之:“……”   不说就不说吧,他抬手拉了拉被子,把林樾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直盖到了下巴,才伸手抱住林樾的腰,合眼睡了。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早起的白霜挂满了树枝,刚开始只是有些稀碎的冰粒,慢慢的甚至能结出一层薄冰,原来是小雪到了。   十月中旬,经过一个秋日的施肥浇水,菜地再次变得绿油油的,因菜地离得近,侍候得也更好,所以菜地里的菜是长得最好的,两只手才能拿下的大白菜,半臂长的白萝卜,翠绿茂密的荠菜,角落里还有几棵叶子枯黄,根茎粗壮的芋头,眼见也是能采收了。   小雪日,收菜时,因今年买了田地,也来不及种别的,除了少数贫瘠的地方,剩下的大多都种了菜,这天傍晚,沈家人除了依旧在学堂的沈淮之,剩下的全下地了,今儿至少得收两车菜,等明天送去镇上卖了,又是一笔收入。   林樾和沈凌之原本是去拔萝卜的,比手臂还粗的大萝卜,拔出来的瞬间特别有成就感,尤其是还有些比较奇形怪状的萝卜,拔出来还不算完,两人还要互相分享点评一下,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在连续拔断了十个萝卜之后,宋寻春实在忍不住把他俩赶走了。   “拿着镰刀去那边割白菜吧,家里今年虽然种了不少,但也禁不住你们这么霍霍。”   眼看宋寻春眉头皱得死紧,沈凌之试图嘴硬一下,“娘,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是这个地太硬了,我都没敢拎着叶子,是擦根拔的,哪知道还拔断了。”   林樾手里拎着半根萝卜,猛猛点头。   宋寻春张了张嘴,最后又忍回去了,“行,那我和你们爹拔这块硬地的萝卜,你们去割白菜,那个地硬也不碍事。”   沈凌之讪讪一笑,和林樾一起把所有半截的萝卜收拾到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对面割白菜。   林樾唰唰唰地割了三棵菜,抬头看向沈凌之,一脸深沉,“明天就去买大骨头,明晚炖萝卜吃。”   沈凌之眼睛一亮,声音却有些犹豫,“哥哥,我们好像才刚买不久,现在又买,会不会太大手大脚了。”   好像是哦,距离上次喝骨头汤还没过去一个月,林樾也犹豫了,不过转念一想,最近都没有吃肉,骨头比肉便宜多了,一根大棒骨能煮一锅萝卜,一家人吃两顿完全没问题,还是划算的。   “这样,我们挑两根没什么肉的,那个很便宜,一斤只几文钱,虽然油水不多,但也有肉味,而且下回再吃肉估计得年底了,现在吃一点也没事儿。”   沈凌之瞬间被说服了,“那我们明天卖完点心就去。”买骨头的人不多,他们去得晚也能买到,价钱还能便宜些。   翌日,天边的星子还在闪烁,沈家灶房里就有了火光,林樾打着哈欠在做早饭,沈凌之和沈正初夫妇在外头装菜,家里只有一辆推车,得来回好几趟才能把菜全送去镇上,如果不早一些出发,到时候就抢不到好摊位了。   昨晚一家人商量了许久,镇上有专门收菜的人,有不少村人都选择直接卖给他们,虽然赚得少些,但稳定,以前沈家都是一半卖给他们一半自己卖的,但今年他们选择全部自己卖,这就得费心多了。   装满一车后,沈正初就推着车出发了,宋寻春和林樾也各自背着一筐跟上,林樾在镇上摆摊这么久,对菜市也很熟悉,现在跟着去就是为了租一个好摊位的。   他们到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没那么暗了,不过街道上没什么人,一路上经过的铺子只有一家卖朝食的开门了,其他连油灯都还没点。   菜市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摊位管事处已经有人在等着租摊位了,林樾把竹筐一放,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了,可惜巷口最好的那两个摊位还是被租走了,林樾租到了第三个位置,这个地方也很不错,旁边就是肉铺,不少人买了肉都会顺手买点儿菜,林樾很满意。   有了摊位,宋寻春就没跟着回去了,竹席一铺,整整齐齐的萝卜白菜就摆上去了,往年还会卖些南瓜,不过今年的南瓜除了平时做菜,剩下的都给林樾做点心了,也就没得卖了。   林樾回家后就没跟着来第二趟了,沈凌之一个人做点心都忙不过来,更别说还有热饮子了,今天要做的是红豆沙小圆子,豆沙是做惯了的,小圆子也简单,但搓圆子实在费时,林樾忙活了两刻钟才搓出小半盆。   做起来麻烦,用的糯米粉和糖也不少,林樾定的价钱也不便宜,三文钱一小碗,喝的比较贵,吃的就做的是相对便宜的发糕和小馒头,今天小馒头用的新做法,和好的面擀平,上头再铺一层另外一个颜色的面片,卷起来切开,蒸熟后就是双色的小馒头,样子更好看,用的南瓜泥,菠菜等也更少了。   等沈正初把菜都送到镇上,他又把推车推了回来,帮林樾两人把桌椅和装满小圆子的木桶都送去了镇上。   沈凌之把摊子支起来后,林樾也拎着竹筐回来了。   “哥哥,你背的什么?是菜吗?”   林樾点头,“我们的摊子人不少,顺道卖菜应该也能卖出去。”   沈凌之点点头,“那我等会儿也过去背一些,免得爹娘他们卖不完。”   “先不用,等我们卖出去一些再去,最好还是让他们过去买,不然我们忙不过来,而且这边没有卖菜的,我们也不好太出头。”   沈凌之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带幌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们的点心摊是有幌子的,之前沈淮之写的字,林樾一直保存得很好,现在还很鲜亮,因要卖菜,林樾又让沈淮之写了一份,除了字不同,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保管一看就能认出来。   天气冷,林樾已经穿上了棉衣,除了必须出门的,愿意一大早就出来溜达吃早饭的也少了,摊子上一直没人,直到旭日东升,摊子上才来了第一位客人。   这也是一位熟客了,坐下后只来了一句,“老样子,来一份。”   林樾立马点头,手脚麻利的盛了一碗小圆子端上去,各色小馒头拿了一份,还有发糕也拿了一份,“来了,赵叔慢慢吃,今儿天冷,这边背风一些,您要不要换个位置?”   “不用,小哥儿忙去吧。”   赵孟吃了一勺小圆子,意外地合口味,正想着等会儿回家带两碗回去,抬头就看见货架边上还放着菜,不由笑道:“今儿怎么还卖上菜了?”   林樾轻笑了一声,回道:“自家种的菜,我爹娘他们在菜市摆摊卖呢,就想着带一点儿过来,帮他们招揽招揽生意。”   赵孟又看了一眼,确实很新鲜,个头也大,“怎么卖的?”   林樾有些意外,但还是立马回道:“萝卜一文钱四斤,白菜一文钱三斤,不过这边没有秤,只能根据大小按个卖了。”   赵孟顿了一下,“罢了,那我去菜市买吧,顺道割一斤肉回去,家里也好久没吃肉了。”   “那感情好,我爹娘的摊子就在王记肉铺旁边,幌子和这儿是一样的。”林樾说。   不多时,赵孟就吃完东西,拎上两竹筒小圆子,溜达着去了菜市。 第99章   能掌握家里买菜大权的大多是精打细算的, 沈正初夫妇俩的卖菜生意远没有林樾那边顺利,不是没有问价的,但大多问完就走了, 菜市卖菜的实在太多,更别说他们卖的还是家家户户都会种的萝卜白菜, 那真是几乎每一个菜摊上都有,选择多了 , 能一次问完就买的就少了。   菜摊支起来的时间比点心摊还要早, 但正儿八经的第一个客人还是从点心摊过来的赵孟。   宋寻春夫妇不常来摆摊, 但在林樾和沈凌之的耳濡目染下也学到了一些,虽然吆喝声不够干脆, 但起码是吆喝出来了。   就这样, 他俩在菜市也算得上中上, 毕竟菜市除了一些专门做生意的, 剩下的都是镇子附近几个村里的农家人,自家种的菜成熟了就收一些来卖了贴补家用。   赵孟径直走到了他们摊子前, 看着摊子打量了好几眼, 菜还算不错, 打理得也比较干净, 萝卜上基本没有泥点,也没什么烂菜叶,“这萝卜是一文钱四斤吗?”   沈正初一愣,立马回道:“正是, 不知您要几斤?”   “来两文钱的吧。”赵孟说。   沈正初挑了几个比较大,样子也比较好看的萝卜,秤杨得高高的,指给赵孟看完才利落地拿起草绳捆了递过去, “您拿好,最近天气冷了,萝卜可以放几天,不过尽快吃味道会比较好。”   赵孟接过来后笑了一下,夸道:“真不愧和林小哥儿是一家子,这个说话的劲儿都是一模一样的。”   难怪径直过来了,都没看其他摊子一眼,沈正初笑得憨厚,“谢您夸奖,既是熟客,那再送您一棵白菜尝尝,今年的菜还算不错,清炒都好吃。”   赵孟没好意思占他们便宜,萝卜已经多给了,哪能再要白菜,“那便直接给我称两斤吧。”   沈正初一听这个意思就知道人家本来是不想买的,把手里那棵白菜往赵孟手里一塞,连连摆手道:“ 先带一棵回去尝尝,我们要在这摆摊好几天,您要是吃得好再来,若是不爱吃买回去反而浪费了。”   赵孟看着手里被硬塞过来的白菜,只能无奈一笑,“那便多谢了,改日家里人买菜就让他们来找你家。”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沈正初高兴得不行,笑着把赵孟送走,才重新坐下,有了第一个客人,还是林樾他们俩的熟客,沈正初夫妇也多了信心,他们摆摊还有林樾和沈凌之帮衬,之前他俩两个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林樾两人也把摊子撑起来了,还赚了不少钱,他们作为父母的也不能拖后腿才是。   沈正初清了清嗓子,扬声吆喝道:“买菜嘞,一文钱四斤的白萝卜,一文钱三斤的大白菜,通通只要一文钱,昨晚现摘的新鲜菜,怎么做都好吃。”   宋寻春有些意外,但也鼓起勇气吆喝起来,两个人吆喝声此起彼伏,渐渐的也有不少人过来买菜,这个一文钱,那个两文钱的,虽然很少,但也是一笔收入,他们专门拿了新的荷包来,一个早上过去,荷包也鼓起来了。   中午,林樾买了吃食过来,和沈正初夫妇俩一起吃完,就没再走了,“爹,娘,那边有凌之看着,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卖菜。”   宋寻春有些惊喜,但还是道:“凌之他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林樾点头,“娘,你放心,今早生意很好,已经卖完大半了,尤其是小圆子,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卖完了,就剩下一些点心,凌之可以的,今儿是我过来帮忙,明天就换他过来。”   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宋寻春便没再多说,和林樾一起把摊子重新整理过又开始吆喝起来。   下午买菜的人明显少了,今年第一次卖菜没把握好量,昨天收的菜有些多了,这会儿还剩下不少,接近四十斤的量,今早赚了四十九文钱,下午要是全部卖完还能再赚十几文,不过估计是卖不完了。   申时末,太阳已经西斜了,沈凌之早已卖完了点心,不过一次性没法把货架和桌椅一起搬过来,只能坐在摊子上等着林樾他们过去接他。   看着自家摊子上还剩下的的四棵大白菜,六根白萝卜,再看一眼隔壁肉铺剩的最后一根大棒骨,林樾蹭一下起身,一步就迈到肉铺前,“老板,这根大棒骨怎么卖?”   眼看太阳要落山,肉铺老板也急着打烊了,但这根大棒骨就是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有人来问,他立马道:“小哥儿来得真是及时,就剩这唯一一根了,你要是诚心要是,十文钱带走。”   林樾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声,“老板,不是我来得及时,是我一直看着这根大棒骨一个时辰了还没人过来买才来问的,我的摊子就在你旁边,老板许是生意太好没注意到呢。”   肉铺的王老板一愣,视线顺着林樾的手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有个卖菜的摊子,当即讪讪一笑,“还真是没注意到,那小哥儿还要吗?我喊的可是实价了。”   林樾也没上手,只凑上去看了一眼,慢条斯理道:“王老板可别骗我,这要是今儿一早,十文钱也不是不能买,但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哪里还有这个价,七文钱我带走。”   同行就是不好说话,林樾这价砍的王老板半晌没说出话,三文钱都快够租摊子了,林樾倒好,一下就要让他绕三文钱,“小哥儿你这价绕的,咱们摊子隔得近也算缘分,我也不多要,九文钱你直接拿走。”   林樾摇摇头,“八文钱。”   王老板犹豫极了,脑子里简直在打架,一边在说早点卖完早点收摊,一边又说八文钱实在太少,过了好半晌,他皱着眉才摆摆手,“拿走拿走,这年头,砍价都说不过你们小年轻了。”   林樾心满意足地找掌柜要了根草绳把骨头捆上,拎着回了自家摊子用菜叶包上,就和沈正初夫妇一起开始收摊子,临走前还给王老板送了棵白菜,算作他绕价的一点小补偿。   “今儿多谢王老板了,改日再来照顾您家生意啊。”   王老板拎着白菜,心里不是很愿意他再来,“那你过几日再来,明儿可千万别来了。”   林樾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王老板放心,明儿我可买不起肉了,下回至少得十几天呢。”   “快走吧快走吧,再不回家天都黑了。”   沈家今晚的饭桌上难得的丰盛,一大锅口感清甜,暖心暖胃的白萝卜骨头汤,一碗清炒白菜,一碟子辣炒白菜丝,搭配半锅杂粮饭,不说比得上过年,也堪比过节了,一家子都吃得心满意足。   今年种的菜不少,沈家的小菜摊也摆了近十天,刚开始是沈家夫妇一起去的,后来宋寻春熟练了,下午林樾两人还轮流过来帮忙,所以后面几天沈正初把他们送到镇上就回家去了,已然入冬,家里的柴火虽然不少,但不知今年天气如何,要是开春了还冷,那家里的柴火就不太够了,得趁下雪前多砍些柴回来。   而且柴火也是能卖的,一捆钱最少也能卖六七文钱,多的时候能卖近十文,沈正初想让家里人都过个暖和的冬天,那柴火就暂时不能卖了,等腊月里最冷的时候,要是家里柴火还多再拿去卖,那个时候也是柴火价钱最贵的时候,卖了很划算。   十月底,终于又到沈淮之休沐的时候了,这几日家里人都忙着摆摊,他早上起床时他们就准备出门,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只有晚上才能见一面,就这样晚上也是不得闲的,沈淮之一回家就得换衣裳下地,和林樾几人一起收菜,唯有睡前,他才能和林樾说几句话。   沈淮之都注意到的事,林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也没想到都入冬了还会这么忙,最忙那天和沈淮之只说了十来句话,因为太累,那天晚上他刚躺下就睡着了,独留沈淮之一人给他盖上被子,又抄完书才睡。   今晚的屋里略有不同,书桌上除了一个抄书的沈淮之,还有一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算账的林樾,秋收后又忙着开私塾的事,再加上还去镇上的点心铺做了五日工,摆摊的日子不过一个半月,后期添了热饮子,生意也好了不少,平均算下来一天接近一百文,除了给沈凌之的,林樾手里还有四两银子。   算完账的林樾只觉身上的疲惫都消失了,之前翻新屋顶花了二十六两银子左右,现在又赚回近六分之一了,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如果今年天气好,雨雪天不多,那估计还能再赚四五两银子,今年怎么也能过一个好年了。   沈淮之搁下手里的笔,低声道:“明儿我和你们一起去摆摊可好?”   林樾有些迟疑,“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多睡会儿吗?我们忙得过来的,家里的菜估计还有个两天就能卖完了。”   沈淮之摇摇头,“我不累,就想陪你。”   林樾耳根子后瞬间红了一片,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过了许久,林樾才支支吾吾道:“那,那我明早叫你,时候不早,我先睡了,你快些过来。”   林樾话音刚落,沈淮之就抬手了,就这样还是没拉住闪身溜走的林樾,再一看林樾已经整个人都缩到被子里了,还是背对着他的。   沈淮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冒犯他了,但思来想去还是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把桌子收拾好,也跟着躺下了。   翌日一早,沈淮之醒的比林樾还要早,第一次去摆摊,他也是很紧张的。 第100章   沈淮之轻手轻脚地起床, 把灶火升起来热水烧上,他做饭手艺不大行,今儿煮的是白菜杂粮粥, 昨儿没卖完的白菜,今天没那么新鲜了, 拿去卖也卖不出去,只能抓紧时间吃完。   林樾几人起的时候灶房里已经传出饭香味了, 沈凌之最先跑进灶房, 一看是沈淮之当即“哇”了一声, “哥,今天居然是你做饭?”   沈淮之看着凑过来的脑袋, 没忍住往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 “去拿碗筷, 爹娘他们来了。”   沈凌之后知后觉地捂住脑袋,想回头打回去, 但门口林樾几人都进来了, 只能在原地哼了一声, 去橱柜里拿了碗筷, 然后凑到林樾身边嘀嘀咕咕,“哥哥,我哥他刚刚打我!”   林樾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也凑过去嘀嘀咕咕, “真的吗?他怎么突然打你啊?等晚上我帮你打回去。”   他俩嘀咕的声音太大,沈淮之全听到了,但他俩说得高兴,沈淮之只能当做没听到, 给他们盛了粥递过去,然后埋头喝粥。   沈凌之还不知道他哥今天要跟着去,直到他和林樾做好点心,又装到货架上,才发现过来帮他们装桌椅的是沈淮之,他爹已经不见身影了。   “哥,爹呢?”   沈淮之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回道:“爹上山砍柴去了,今天我和你们去镇上。”   沈凌之眉头一皱,随即又看向旁边的林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那我今天和娘一起去卖菜,你和林樾哥哥去卖点心吧。”说完还嘿嘿一笑,视线在林樾和沈淮之之间来回打转。   林樾本来就有些害羞,这会儿又被打趣就更害羞了,两步溜回灶房假装十分忙碌的样子。   沈淮之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那你和娘小心一点,有事过来找我。”   “镇上我比你还要熟,不会有事的啦,哥你先走,我们马上推着货架跟上来。”沈凌之说。   沈淮之偏过头看向灶房,见林樾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只能听沈凌之的,推着推车出门了。   听到沈淮之出了院门,林樾才探头探脑地出来,“凌之,我们也走吧,娘已经在镇上了,这会儿说不定都开张了。”   沈家种的菜虽然不少,但卖了这几日也差不多快卖完了,还得留一部分自家吃的,估计还有个两天就不用再去了。   点心摊支起来后,沈凌之就拎着一篮子点心走了,刚好一边吆喝一边溜达着过去,卖不完的就在菜市卖了,说不定有人买菜的时候想顺道买个点心做早饭,也能卖出去一些。   沈淮之第一次来,旁边摊子的老板都很好奇,刚来这会儿又没生意,等林樾他们俩手上没活儿的时候,旁边卖包子的张婶儿就招手道:“樾哥儿,这是你相公吗?瞧着和凌之有些像呢。”   林樾在家里很害羞,出来外头反而好一些,脸虽然也红了,但说话是流畅的,“张婶儿眼神真好,正是呢,今儿得闲就跟我一起来了。”   张秀英已经到了喜欢给小年轻说媒的年纪,这会儿确定了他们是夫夫更是兴致勃勃,“哎呦,瞧着真是般配,你瞧瞧,手脚还麻利,从来到现在就没歇过,和那些个懒汉真是不一样。”   林樾做生意还算擅长,但应付这种就不大行了,过了好半晌才道:“谢谢婶儿,萍姐儿今日没来吗?”   说到女儿,张秀英果然被带偏了,“来呢,这会儿不忙,她跑出去玩了。”   林樾他们摆摊这么久,而且还运气好没换过摊位,和旁边几个摊子的老板都比较熟悉了,张秀英先开了口,剩下的也都扎堆开口了,毕竟摆摊没生意的时候还是有些无聊的,能有个可以凑趣儿的事她们是不会错过的。   “樾哥儿,你相公可是临水村的沈秀才,我瞧着有些像,我们村今年有好几家人送了家里的小子去临水村的私塾呢。”这是旁边卖香糖果子的周夫郎。   林樾还真没想到有人认识沈淮之,“正是,今儿私塾放假,他在家无事就过来了。”   听说是读书人,旁边的人更起劲了,之前只知道林樾嫁的村子是临水村,还真没问过嫁的是谁,没想到是私塾先生,长得还是这般模样,高大挺拔,肩宽腿长的,和身形修长,眉目如画的樾哥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没想到秀才公也会来做生意,还对夫郎这么贴心。”   林樾被她们轮番打趣,脸上的绯红越发明显了,沈淮之上前扶了一把林樾,朝四周拱手道:“夫郎养家不容易,得空来帮忙是应该的,多谢诸位叔伯婶子平日里关照他。”   一听这话,张秀英连忙摆手,“沈秀才说笑了,平日里樾哥儿帮我们更多,你们家樾哥儿手艺那么好,做生意头脑又灵活,帮我们不少忙呢,自从他来,连带着我们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话就不适合沈淮之接了,林樾从他背后探出头,笑道:“张婶儿平日里可不见夸我,今儿怎么突然夸这么多,真是受宠若惊。”   张秀英故作横了他一眼,“哪能天天夸你,张婶儿一把年纪了,做生意还比不上你,要是还天天说那婶儿的面子往哪放?”   林樾哈哈笑了一声,才抬手道:“婶儿,快别说了,生意上门了。”   张秀英一回头,自家摊子上果然来了一对夫妇,当即笑逐颜开,“看来今儿我要第一个开张了。”   大家关系虽然不错,做的生意也是不相同的,但还是有竞争关系的,张秀英的包子摊率先开张,剩下的人也顾不上打趣林樾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各自吆喝。   林樾总算松了一口气,悄咪咪地抬手拉住了沈淮之的袖子,低声道:“走吧,别站着了,现在没生意还能坐会儿。”   林樾坐的凳子也是后来特意找李木匠做的高凳,这样坐着也能看清摊子前的状况,方便吆喝,一共做了两个,刚好一人一个。   今天做的热饮子是酒酿圆子,盖子一掀开就有浓郁的酒香味,轻酸微甜的小圆子,口感香甜软糯,盛在碗里,再撒上几片干桂花,色香味俱全。   味道过于香甜,刚买完包子的夫妇俩也闻到了,只对视一眼就默契地走了过来,林樾的点心摊也成了第二个开张的。   “两碗小圆子,这就来,你们稍坐片刻。”   林樾刚盛出来,沈淮之就伸手接过了,刚出锅不久的小圆子还是有些烫手的,他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再让林樾端。   林樾笑得眯起眼,也没和沈淮之抢,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沈淮之上手很快,虽然没有沈凌之那么熟练,但也很快就能顺畅地帮忙了,林樾招呼客人,他帮忙端东西收钱,顺手还把桌上的碗筷也洗了,一个早上就没闲过,林樾感觉自己都快没事情做了。   “你坐着歇会,剩下这点儿我干就行,也没多少事了。”   沈淮之袖子挽着,手上还拿着一块抹布,“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却是天天都要这么忙,活儿不累,我来就好。”   林樾眨了眨眼,坐在高凳上脚一晃一晃的,“那我想你陪我说说话嘛。”趁现在没那么忙还能歇会儿,再过两刻钟就到镇上人最多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也是摊子生意最好的时候,到时候就算想歇也歇不了了。   沈淮之听到这话,脚像是黏在了地上,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抹布,林樾并不常说这种话,每次听到,沈淮之都会有林樾也喜欢他的感觉,但他一直没敢问。   因为成婚了无法选择的喜欢和真正的喜欢是不同的,前者可能是妥协,后者却是自内而外的欢喜,沈淮之读书这么多年,也是听过才子佳人的话本的,尽管他不觉得穷秀才和富家小姐,哥儿哪里合适,但那种生死相许的感情他还是向往的,他也在心里盼着林樾和他一样。   沈淮之脑子里念头百转,但没有耽搁到他的脚步,不过瞬间,他已经站到林樾身前了,沈淮之弯下腰,低声道:“小樾想说什么?”   林樾头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一下,良久才开口,“你这样问我我哪里想得出来,就陪我坐一会儿不行吗?”   沈淮之伸手拉了凳子坐下,“自然是行的,小樾说什么都行。”   林樾突然笑出声,凑过去和沈淮之嘀嘀咕咕,“差不多要做冬衣了,你想要什么颜色的衣裳,今年手里宽裕,家里人可以每人做一件新衣裳。”   沈淮之突然抬手捏了捏林樾的衣摆,蹙眉道:“方才没注意,你怎么穿这么单薄,今儿还刮风了,冷吗?”   林樾摇头,“不冷,只是衣摆比较薄,上面是夹棉的,很暖和。”   沈淮之点点头,回道:“什么颜色都好,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林樾愣了一下,随即高兴起来,“那就买我喜欢的颜色,到时候多扯两尺布,我们穿一样的。”   林樾和沈淮之没说多久的话,摊子前就来人了,两人只得起来各自忙活,今儿风比较大,镇上的人也少了一些,一直到申时两人才卖完点心,反倒是沈凌之那边比较顺利,天气越来越冷,买菜囤着过冬的也越来越多了。   沈淮之只有一天空闲,从镇上回家后又忙着抄书,准备明日上课的东西,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   菜摊的生意又持续了两日,沈家的菜就卖完了,这段时间生意时好时坏,但前前后后总共也赚了四百多近五百文钱,宋寻春做主,各自给了一百文做零花,剩下的才留着做家用。   该卖的菜卖完,就到自家腌菜的时候了。 第101章   沈家往年腌的菜不多, 毕竟腌一罐十到二十斤的菜就得要一斤盐,十斤菜不过三文钱,一斤盐却得十五到二十文钱, 腌过的菜还会缩水,吃不了多久, 每年咬紧牙腌的这一点儿还是为了冬日里实在没菜吃的时候吃,其他时候大多吃干菜, 比如干豆角, 干茄子, 白菜干,以及夏天晒的干菌子, 土豆片。   今年家里宽裕很多, 总算能多腌一些菜了, 这天中午, 宋寻春吃过饭就挽起袖子去了院子,把提前晒好的菜收下来, 准备洗了做酸腌菜。   白菜晒之前就一片一片分开了, 所以只晒了四五天就蔫吧了, 这个程度的菜刚好可以做腌菜, 洗干净的菜沥干水分就可以往上抹盐了。   林樾两人回家的时候菜刚好沥干,今儿日头好,也没有刮风,一家三口就在屋檐下做腌菜, 一人一个小板凳,从盐罐里抓一把盐撒在白菜上抹匀,再稍微搓一搓让盐更入味,沈家人都能吃一点辣, 所以林樾还往里撒了些辣椒面,这样做出来的腌菜更好吃,下饭或者煮酸菜红豆汤都是一绝。   洗干净晾干的泡菜坛内壁用白酒抹一层,然后就可以把揉搓拌匀后的菜放进去了,菜要压实,最上层还得再撒一层盐,这样腌菜才不会变质,味道也会更好,最后封紧罐口,边缘再倒一些水进去,约莫放一个月,也就是腊月里,腌酸菜就可以吃了。   最后一棵菜放进泡菜坛封口后,林樾长舒了一口气,“凌之,我们把泡菜坛搬到里屋吧。”   “好,我这就来。”   里屋就是曾经沈淮之的房间,现在用来放粮食和杂物了,之前晒的干菜和腌的腊肉都在里面,现在只剩角落的位置还空着,正好拿来放泡菜坛。   腌完菜不过一日,白萝卜也晒干了,腌萝卜干比腌酸菜要复杂一些,除了盐和辣椒还要放花椒油,腌萝卜的香味除了自身的味道,剩下的就是花椒的椒麻味。   在深冬的早晨,四周雾气朦胧,灶火噼里啪啦地响,让寒冷的冬日多了一丝温暖,灶台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红薯粥或是杂粮粥,搭配嘎嘣脆的萝卜干,一点一点把肚子填饱,就是农家人最幸福不过的时候了。   看着墙角摆满一排的泡菜坛,前方柜子里满满的谷子,苞谷,麦子,侧边架子上的腊肉和几麻袋干菜,还有地窖里的白菜萝卜,土豆红薯,林樾内心满足极了,今年的冬日肯定是一个能吃饱的冬日。   俗话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不过今年的沈家不用再腌肉了,之前沈淮之收的束脩礼其中一礼就是肉,过去近两个月只吃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足够过年了。   此时已近冬月中旬,天气越发冷了,林樾和沈凌之的小摊子每天都把炉火烧得旺旺的,蒸笼一打开,热气腾腾的点心就飘出香味,味道虽然不够霸道,却足够绵长。   这会儿没什么人,林樾就坐在炉子边烤火,手上还拿着昨儿买的新棉花,做新棉衣之前他准备先做一个暖手筒给沈淮之。   做学堂的那间屋子为了亮堂开了两扇窗,一刮风就刺骨的冷,昨天林樾回去得早去特意接沈淮之,帮忙拿东西时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冰凉如雪,指尖冻得通红。   林樾直接愣住了,往常回家都是沈淮之给他捂手的,他还好奇过沈淮之的手为什么总是比他暖和,没想到是他提前把自己的手捂暖了才帮他捂的手,林樾懊恼得不行,“十月里就说要去买棉花,结果一直拖到现在,要是早点做好你就不会受冻了。”   沈淮之没觉得哪里不对,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冬日里就没有不冷的时候,往年手还会生冻疮,今年在林樾的催促下早早穿上了棉衣,早晚还用热水洗漱,现在还没有要生冻疮的迹象,已经很不错了。   “我穿的衣裳很厚,鞋子也是你之前做的棉鞋,手只是因为要写字才有些凉,不碍事的。”   林樾没说话,但今儿一到镇上就先去买了棉花,做棉衣比较耗时,暖手筒要简单得多,一天就能做好。   沈凌之刚开始还想帮他,听说是给他哥做的之后立即道:“哥哥,摊子有我看着,你慢慢做,我哥肯定更喜欢你做的。”   林樾最近被打趣多了,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点头了,“我手艺一般,绣个花什么的是不行了,给你哥做的也是最简单的那种,不然也能给你做一个了,今儿我买了半麻袋棉花,有三十斤呢,家里还有一些棉布,你今晚得空就抓紧做自己的棉衣,咱们争取三天就穿上。”   “三十斤?”沈凌之听到这个数的时候都惊了,一斤棉花最便宜也得一百二十文,这半麻袋棉花就得三两六钱银子,也太大手笔了。   “哥哥,这会不会太多了?我们用得完这么多棉花吗?家里也不需要重新做被褥啊?”   沈家的褥子底部是一层稻草编的草席,将近三寸的草席,再加上一层薄棉花褥子,垫起来虽然比不上全棉的,但也还算舒服,而且草席是去年才做的,再怎么说今年也不用换,所以他实在想不通林樾为什么买那么多棉花。   林樾点点头,掰着手指算道:“现在才冬月初就很冷了,腊月肯定更冷,一件棉衣加一条棉裤怎么也得用三斤半的棉花,除了我们一家五口的,还有我爹娘和弟弟,再加上给他俩做的暖手筒,三十斤我还有些嫌少呢。”   这样算确实不多,沈凌之也没再多说,只是问道:“哥哥,那你爹娘他们的棉衣你要做好给他们送去吗?会不会来不及,要我帮你一起做吗?”   林樾也在想这个事,他做衣裳手脚有些慢,沈家父母的宋寻春可以做,沈凌之的也自己做,就这样他还得做五件,等他做好腊月都过半了,棉衣做好也是浪费。   “今天要是回去得早就直接把棉花送回家,让我娘自己做吧,我做一件衣裳的功夫我娘都做两件了,我做自己的和你哥的,然后再给我弟做一个手袖就差不多了。”   沈凌之点点头,又道:“哥哥,你要是忙不过来你的我帮你做,我针线活还行的。”   林樾抬起头,笑道:“好啊,我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你,你先把自己的做好,趁现在没那么冷还能穿旧棉衣,你还能在新衣裳上绣个花边纹,毕竟一件棉衣得穿好几年呢。”   还没商量完,摊子前就有人来了,不过眨眼,林樾就站到摊子后,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客人要来点什么?今天的热饮子是甘麦红枣汤,一碗只要两文钱,搭配红豆饼和小馒头吃都不错的,这边还有炉子,可以一边烤火一边喝,不过桌椅不多,一个人只能坐半个时辰。”   这人其实只是路过来着,但听完林樾的介绍就走不动脚了,天这么冷,喝热水都得花钱,还不如喝一碗热饮子,红枣可不便宜,想来红枣做的饮子味道也不差,而且还能烤半个时辰的火,怎么想都划算,立马挥手道:“那来一碗吧,小馒头就算了。”   惦记着要回林家,所以申正两人就收摊了,还剩十来块点心,刚好做回家的礼物。   林樾回家后就把做暖手筒的棉花挑出来了,剩下的分成了八份,其中三份重新用麻袋装好,点心用碟子装了放在篮子里,大步去了私塾。   沈淮之刚出来就瞧见林樾在外面,手里拎着东西就算了,还拎着他弟的衣领,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林樾的声音,“还跑,我来这么多趟,愣是没逮到你两回,你是怕我吃了你吗?”   林杨没敢还嘴,只挠头憨笑,良久才在林樾的逼问下开口道:“哥,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啊?娘让我早点回家吃饭。 ”   林樾横了他一眼,去沈家吃饭又怎么了,沈淮之之前读书的时候也在林家吃过饭,偏林杨就是不肯,每天溜得飞快,他来那么早都没逮到几次,“今儿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杨瞬间把往前探的脚往回缩了,“哥,那我们快些回去,不然你等我来接你,我先回去让娘做饭。”   林樾面无表情地问道:“娘不是让你早点回家吃饭吗?怎么还要提醒?”   林杨:“……”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林樾总算放过他了,转头看向沈淮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我买了不少棉花,想给爹娘送一些回去。”   沈淮之点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那我们快些去,爹娘看到你肯定高兴。”   往前走了两步,沈淮之突然道:“今晚要住在岳父岳母家吗?家里没什么事,我们可以明早再回来。”   林樾眼睛一亮,他原本是想吃过晚饭就回来的,不过住一晚也好,明早刚好可以顺带送林杨上学堂,“好啊,那我们先回家和爹娘说一声,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我也没和凌之说今晚不回家的事。”   沈淮之看他高兴也跟着笑了,“那我们快些走。”   他们仨和沈家父母是前后脚到家的,听到林樾他们要回林家,宋寻春当即道:“樾哥儿,家里的腊肉还有一些,你带一点回去给你爹娘尝尝,住一晚也好,你也很久没回去了,这两天家里也没什么事,多住几晚也是行的。”   林樾摇摇头,“娘,不用带了,我已经带点心了,明儿还得去镇上摆摊,等年底不摆摊的时候再回去。”   林樾拿了主意,宋寻春也没再多说,和沈正初一起把他们仨送出门才折回去。 第102章   冬月里, 田间地头都没什么活计了,林远十月下旬就寻了个活计去镇上做工去了,去之前还去问过沈正初要不要同去, 不过沈正初想着今年多砍些柴火就没跟去。   再者,说句厚脸皮的话, 今年林樾和沈凌之哥俩赚了不少,后头一天也没要一半做家用了, 只零碎的几文十几文, 这些日子也攒了不少, 翻新屋顶的钱也是淮之和樾哥儿出的,家里现在还有不少余钱, 赚钱没那么紧迫, 沈正初就想着今年让孩子们过个暖和年, 多去砍些柴火, 多余的柴再拿去卖了换钱。   林远找的活计得戌时才下工,这会儿的林家只有周问兰一人, 为了等林远一起吃饭, 林家最近做饭都比较晚, 这会儿她也是刚从山上砍柴回来, 林樾三人到的时候她才刚把饭煮上。   周问兰本想着最早也得腊月底林樾才会回来,没想到这会儿就来了,刚听到林樾的声音,周问兰就已经迎出来了,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林樾最近没瘦,她才笑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让你弟来说一声,我也好提前杀个鸡, 或是煮个腊肉吃。”   林樾嘿嘿一笑,凑上去抱住了周问兰的手臂,“想回来我就回来了嘛,娘做什么我都爱吃,杂粮稀饭也好吃。”   “你就贫嘴吧。”周问兰虽然不信,但也很高兴,回头招呼了沈淮之一声,就拉着林樾进屋了。   “刚烧了饭,水还没烧开,你们先坐会儿,等水烧开了,再给你们泡茶喝。”   沈淮之摇摇头,回道:“娘,您快别忙活了,我们不渴。”   林樾都挽好袖子想去做饭了,又被周问兰给拦住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快歇着吧,今天娘做饭。”   这会儿来不及煮肉,周问兰就切了一段火腿洗干净泡着,又去菜地里摘了一把茴香和蒜苗,今晚的晚饭就是蒜苗炒火腿,茴香炒鸡蛋,另外还有一个煮南瓜和清炒白菜。   菜都是周问兰一个做的,林杨刚到家就被使唤去写功课了,林樾干坐着实在无聊,去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看到门口堆着的柴火,索性使唤沈淮之劈柴去。   家里的东西和林樾出嫁前几乎没有差别,他从灶房的橱柜底翻出斧头,拎着走到灶房门口就瞧见沈淮之已经挽起了袖子,衣摆也扎起来了。   沈淮之今儿穿的是一身长衫,因为里头塞了棉花显得有些臃肿,但挽起衣摆,弯腰劈柴时因为用力而身体绷紧,衣裳也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林樾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林樾记得去年他受了风寒,拖拖拉拉一个月才好,整整瘦了四斤,从那以后,他一直想把自己吃胖些,这样瞧着有力,也不容易生病,可惜一直没成功,到现在过去快一年了,他也不过是把那四斤给吃回来了而已。   他嫁给沈淮之时还是夏天,晚上睡觉两人都只穿一件会露出手臂的汗褂子,稍一用力,沈淮之的上臂就会鼓起来,捏着硬邦邦的,林樾好奇得不行,可惜那个时候还不大熟,他根本不好意思捏,只在沈淮之睡着后偷偷捏过两次,但那个状态下的手臂手感一点也不好,林樾不喜欢。   后来熟了之后又忙着做生意和秋收,林樾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直到今天看见沈淮之劈柴他才想起。   林樾背着手,从沈淮之背后绕了过去,趁他不注意,突然抬手捏了一把,果然很硬耶,一只手都捏不下。   门口的柴不少,还都是大腿粗的那种,为了尽快劈完,沈淮之拿到斧头就迅速拿了柴开始劈,完全没注意林樾什么时候过来的,被捏的时候斧头还在柴上,一回头就看见旁边眯着眼睛笑的林樾,眼睛还一直盯着他的手臂。   林樾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在白天而且没什么其他人的时候,他害羞都不会脸红,沈淮之看他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反盯回去,并且还理直气壮,   “快劈柴啊,看我做什么,我都闻到饭香味了,估计两刻钟娘就得来叫我们吃饭了。”   沈淮之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只能重新握紧斧头,把刚才没劈开那根柴劈开,看着因为用力鼓起来的手臂,林樾又捏了一下,然后趁沈淮之没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回了灶房。   林杨正在堂屋里写功课,虽然他读书还算认真,但写功课的时候还是有些贪玩,除了功课,什么他都觉得有趣,尤其是外头飞过的小鸟,林杨兴致盎然地往外看,就瞧见了方才那一幕。   一直看到林樾跑回灶房,林杨才撇着嘴继续写功课,也不知道什么回事,心里酸酸的,哼,他果然还是看沈淮之这个哥夫不顺眼。   不多时,林远就回来了,与此同时,周问兰也把饭菜端上桌子,林家难得的热闹,多日不见林樾,林家人就没有不想他的,从吃第一口饭开始,就不间断地给他夹菜。   林樾碗都装不下了,为了菜不冒出来,他不得不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可惜一张嘴怎么也赶不上三双手,吃了半晌也没见少,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只能让沈淮之继续吃。   这种吃撑的感觉实在太少见了,林樾有记忆以来也没几回,而且每次都是他回家的时候。   在这个一家没多少田地,每年还要交几次税的时候,能在年节里吃饱饭的都至少得是中等人家,林樾家以前就是这样的,但他出嫁后再回家,每顿都是吃饱甚至吃撑的,林樾心里突然有些难受,眼眶都红了,只能不断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吃过饭,林樾就把带来的麻袋打开了,“娘,这是我今儿一早买的棉花,刚好你和我爹,还有林杨一人做一身衣裳,我本想自己做的,但我手脚慢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所以就直接把棉花拿过来了,你明儿得空就抓紧做,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点换上新棉衣才好过冬。”   周问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我和你爹的棉衣都是才做好没几年的,林杨身上的更是前年才做的,还能穿好几年呢,你带回家去,你和淮之各自做一身衣裳穿,或是给你公公婆婆做一身也好。”   林樾就知道他娘要这么说,把麻袋硬塞到他娘手上才道:“我这回买了不少,这是特地留出来给你们的,家里还有呢,刚好够我们一人做一身的,你们不用就浪费了,就算之前有那也能两件一起换着穿,尤其是林杨,他这两年长个子了,身上那件棉衣袖子都短了一截,等下雪的时候哪受得住冻。”   “还有你和我爹的,去年我拆洗的时候,棉花都有些硬了,不换怎么行?”   未免周问兰再拒绝,林樾轻哼了一声,“娘,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不拿着,那我现在就走了。”   周问兰横了他一眼,“棉花都不是好东西,那什么是好东西?一天天的就知道哼哼哼,跟家里的小猪一模一样。”   林樾才不管他娘说什么,棉花塞过去了就行,“不然我们今天就开始做吧,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我和淮之在家里住一晚,明早再和林杨一起回去。”   周问兰还担心他们吃过饭就走了,没想到还能在家住一晚,当即眉开眼笑道;“做什么?明儿我做就是了,你的屋子我昨儿还打扫过,不过被褥被我拆下来了,等会儿就去给你铺上。”   周问兰说完也等不及了,指挥林杨把碗筷收了,就大步去了林樾的屋子,把换下来的被褥重新装上去。   林远也很高兴,三两下就把火塘里的火给升起来了,转头招呼他们过来烤火,又去拿了几个土豆和红薯,还有一把板栗丢到火塘里烤着。   生了火,一家人也就不急着睡觉了,周问兰把屋里的针线篮子拿了过来,里头是她给林樾新做的鞋,只差最后几针就做完了,明儿刚好让林樾直接穿着回去。   她做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起还有沈淮之,这会儿要给了,看见旁边杵着的大高个儿突然有些过意不去,她清了清嗓子才道:“淮之,你的娘也给你做了,等过年你们回来再给你。”   说完还给沈淮之倒了杯茶,沈淮之刚给林樾剥了个烤熟的板栗,这会儿手上都是灰,连忙拍了拍手才接过茶杯,笑着回道;“多谢娘,你快过来坐,这边没有烟,不熏眼睛。”说完还顺手拖了个凳子放到林樾的左侧。   许久不见的一家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火塘里添了不知道多少柴,他们还没说完话,直到夜色浓重,周问兰才招呼他们洗漱。   第二天他们仨出发的时候,沈淮之手上同样是一个麻袋,里头是周问兰这些日子晒的干柿子,还有林杨去山上捡的干板栗和干核桃,也不知道怎么放的,现在居然还没发霉,另外还有一个竹篮,里头装着周问兰刚做好的腊肠。   林樾到家时沈凌之已经做好点心了,林樾也没再做,因为做的量不多,下午早早就卖完了,林樾也抽出空做好了另一个捂手筒,赶在下学前给林杨送了过去,至于沈淮之的,今早到家的时候就戴上了。   冬日里的火塘每日都生火,火着了又熄,并且随着外头的寒风越来越刺骨,一天燃着的时辰也越来越长了,转眼就是冬月下旬,冬至到了。   这天除了没法休息的沈淮之,沈家人全都在家,一大早,宋寻春就带着林樾两人准备今日要吃的汤圆。 第103章   冬至这天, 林樾从起床那一刻起就意兴盎然的,其实做汤圆并没有那么有趣,林樾更高兴的是今天能在家休息一整天, 不用去镇上摆摊,也不用扯着嗓子吆喝, 尽管他很喜欢赚钱的感觉,收摊儿回家数钱的时候也很快乐, 但能闲一天偷个懒儿, 更是难得的快乐。   这个高兴劲一直持续到汤圆包好, 今天包的是芝麻馅儿的,炒芝麻和花生的时候因为太香, 林樾还顺手炒了半锅板栗, 也不知道林杨捡板栗的时候挑了多久, 林樾带回来的这半篮子板栗每一个都又大又圆, 炒出来也很香糯,他只炒了一半, 剩下的打算过几日做栗子饼吃。   随后, 林樾还额外蒸了一锅赤豆糯米饭, 这是前几日在镇上摆摊的时候听人说的, 据说有的地方冬至这天会吃赤豆糯米饭,红豆和糯米在柴火的熏煮下,逐渐融合、软化,变成一锅黏糊糊的糯米饭, 吃的时候再在碗里加一点儿白糖增加甜味,最适合天冷的时候烤着火吃,还有的地方是喝羊肉汤,但买羊肉花费有些大了, 糯米饭要更适合一些。   今天的午饭就是一碗糯米饭搭配一碗汤圆,因为都是甜口的,林樾还拌了一碗凉白菜,菜煮好立即从锅里捞出,搭配特调的料汁,酸辣开胃,因为刚出锅还有些热乎气儿,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冷。   吃过饭就到了祭祖的时候,冬至这天一般是不去上坟扫墓的,只在家里的堂屋拜祭祖先,祭祀一般在日出后到下午申时前,沈家以前是日出时就祭祀的,但是沈淮之出门的早,实在赶不上这个点儿,所以就挪到了正午。   堂屋正中供奉着祖先的排位,香烛是一早就点上的,供品则是方才吃饭前特地留出来的汤圆和糯米饭,另外还有一刀腊肉,两杯茶酒,仪式也相对简单,一家人上过香,烧了纸钱,三拜九叩之后,将供奉的茶酒倒在火盆前,祭礼就结束了。   大冷的天难得休息一日,沈家夫妇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坐在火塘边烤火,宋寻春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缝衣裳,沈正初在她对面敲敲打打的,旁边还摆了一堆农具,都是需要修补的。   宋寻春一抬头就瞧见林樾和沈凌之杵着下巴打瞌睡,不由笑着摇摇头,一挥手就把他俩赶走了,“回屋去睡,等会儿别再坐着都摔了。”   林樾和沈凌之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最后林樾轻咳了一声,回道:“娘,那我们去啦,做晚饭的时候你再叫我。”   两人默契地起身拿了盆,倒了一盆热水泡脚,泡完两人就回屋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是个阴天,时不时还会刮一阵风,把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吹落了。   屋里一关上门窗就显得昏暗,夏天为了防蚊虫挂上的床帐秋日里已经收起来了,最近为了保暖林樾又给挂上了,床帐一放下,床上就更暗了,睡回笼觉再合适不过。   被褥才刚拆洗过,上头甚至还有太阳的气息,刚躺下没一刻钟,林樾浑身就变得暖洋洋的,枕头里填的是荞麦皮,靠着十分舒服,随着屋外呼啸的寒风声,林樾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一轮太阳,温暖无比。   林樾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上桌,宋寻春才把他俩叫起来吃饭。   白天走了困,往常吃过饭就会有困意的林樾,今天精神头十足,见宋寻春还在做衣裳,他也回屋拿了自己的针线篮子开始缝衣裳,就连沈淮之今天都没有回屋,仔细擦了饭桌就在灶房里继续抄书。   冬至一过,林樾就仿佛被被窝给封住了,每天早上都要花费好久才能起床,沈凌之也每天都困困的,坚持了三天林樾就不行了,这天出门的路上,林樾就提议道:“凌之,我们明天晚两刻钟再起床吧,我好困。”   沈凌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他早就想说了,但林樾每天比他还要忙,他根本说不出口,现在林樾一提,他立马就答应了,“哥哥,两刻钟会不会太短了,三刻钟吧,我们下午可以晚些回来。”   “好,那就三刻钟。”   这个时候,林樾突然又想有一个铺子了,之前原本想着先攒钱,等去了府城再琢磨铺子的事,但冬天实在太冷了,要是有铺子,他们就能晚半个时辰再起床了。   林樾越想越觉得合适,虽然现在已经是冬月下旬了,距离过年不过一个月,但年后还会冷一段时间,还有倒春寒,租一个小铺子,他和沈凌之就可以住在镇上,这样每天还能多做些点心和饮子,卖完就补。   拿了主意,当晚回家后林樾就把这个打算和沈家人说了,“爹,娘,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你们觉得呢?”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林樾会租一个甚至买一个铺子了,每天去镇上摆摊真的很累,之前有一段时间生意不错,为了多做一些点心,他和沈凌之每天甚至比沈正初这个要下地的人起的还要早,鸡叫的时候就已经在灶房忙活了。   宋寻春点点头,接话道:“可要你们爹和你们一起去?手里钱不够就和我说,我和你们爹手里还有一些,租一个有后院或是里头有屋子的,这样你们每天都能多睡会儿。”   一家人都很高兴,他们村只有在镇上做工的,还没有在镇上租铺子的呢,刚定下要租铺子,他们就开始商议铺子要租哪里的,怎么布置了,除了沈淮之,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倒也不是不高兴林樾每天能多睡一会儿,但林樾如果住在镇上,他们就得好几天才能见一面了,沈淮之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瞬间一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林樾迟疑地开口道:“怎么了嘛?”   沈淮之摇摇头,笑着道:“如果是铺子,那幌子是不是得大一点,这样路过的人才能一眼就看到。”   林樾立马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等铺子定下来就开始做幌子,这回得做两个,一个点心的,还有一个饮子的。”   “那等你买了布,我下学回来就写字,想好要写什么了吗?还有铺子的名字,写好字做牌匾也得一天呢。”沈淮之说。   林樾皱了皱鼻子,租铺子可真麻烦,现在铺子还没定呢,就有一堆事情在等着了,“等明天我再琢磨琢磨,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不多时,一家人就洗漱回屋了,刚躺到床上,林樾就戳了戳沈淮之,低声问:“你刚刚怎么了?不高兴吗?”   沈淮之愣了一下,突然转身把头埋到了林樾的肩上,含糊道:“没有不高兴,只是你去了镇上,我就得好几天才能见你一面了。”他第一次说这话,耳后根都红透了。   林樾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竟说不出话,肩膀上沈淮之的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脖子,头发蹭的他有些痒,让他莫名地想往后退。   林樾突然有一种感觉,沈淮之好像很喜欢他,不是那种两个人凑到一起就开始过日子,而是喜欢他林樾这个人,不过念头闪过的太快,因为沈淮之的头发实在太扎人了,林樾实在没忍住往后缩了一下。   林樾一缩,沈淮之整个人都僵硬了,不过瞬间又好了,因为林樾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我没有说要一直住在镇上啊,到时候租一个有两个屋的铺子,到时候我和凌之一人住一间,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陪我,隔个一两天我和凌之就换着回来,到时候和娘商量商量,我回来那天让娘去陪凌之,凌之回来那天你去陪我。”   其实一个人住镇上应该也行,但才租下铺子这一个月,林樾还是有些担心,两个人怎么也要放心些。   沈淮之一听这话,心情瞬间变好了,“那明儿我就和娘说。”   两人说了会话就依偎着睡了,冬日里天冷,林樾每天都会缩到沈淮之怀里睡,脚还要放在他小腿上暖着,偶尔一天没伸过去,沈淮之还有伸手把他的脚捞过来,一般这种时候,只要不太晚,屋里就会变得春意盎然,细碎的声音被屋外的寒风吹散,只有耳边的人能听到这声声呢喃。   虽说要去牙行租铺子,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做了些点心的,不过今天没带桌椅,也没带货架,两人拎着四个篮子就去了镇上,之前的摊位是按一旬租的,两人轮流留守在摊位上,另一个就像之前一样四处吆喝,卖的比平时还要快些。   正午吃过饭,林樾和沈凌之就去了牙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两人都好奇的不行,从踏进门那一刻就开始四处张望。   他俩长得面嫩,又是第一次上门,牙行的人就像瞧见什么肥羊一样,立马迎了上来,“两位小哥儿今儿是想来租还是买?我们这里有各种铺子,房屋小院,奴仆长工也是有的,还是说是来寄卖东西的,我们收的价钱很公道,保证不亏……”   这话实在太密了,林樾见他还要继续说,连忙开口道:“这位牙郎,我们今天来是想租个镇上的铺子卖吃食,铺子要小一些的,最好是带后院或是有二楼的,能在一旬内交接的最好。”   牙郎一边听一边点头,林樾话音一落,他立马道:“小哥儿要的铺子要是别的地方可能不好找,但我们这还真有,还不只一间。”   “其中最好的是南门街的,带个后院,足有三件屋子,一家人住都使得,次一些的是北门街的,有一个后厨,二楼还有有两间小屋子,最后一间则是梨花巷的,也有后院,而且后院比北门街那间要大,租金还要便宜一些,不知哥儿更中意哪间?” 第104章   北门街和梨花巷都在四方镇的北边, 南门街则是在南边镇口,因为杨家的点心铺子就在南门街,所以林樾率先把南门街的那间给排除了。   两家点心铺子开在一起, 除了引发矛盾,互相抢生意以外实在没什么好处, 倒不如一南一北,各做各的生意。   至于北门街和梨花巷两条巷子相邻, 想来租金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这梨花巷的大就算了, 价钱还更便宜,十有八九是有猫腻, 但人大多有捡漏的心态, 林樾也有, 所以他便开口问了, “不知这梨花巷的铺子为何这么便宜?”   牙郎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开口了, 实在是这铺子的问题只要瞧一眼就能瞧出来, 现在不说也没什么用。   “小哥儿, 实不瞒您说, 我们这牙行讲究的就是一个以诚为本,这梨花巷的铺子位置有些差,是在巷子最里头了,而且这户人家早几年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铺子是托他亲戚帮忙挂到我们这儿的,或租或卖都可以,铺子长久没有人气也就破败了。”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破败些都是小事儿,重新清扫规整过应当不成问题,关键是这位置,梨花巷他们之前卖点心的时候常去,最里头那三四户都没人住,而且地势还低一些,常年积水,平日里只偶尔有几个贪玩儿的小孩子会跑过去,点心铺子要是开在那里,擎等着倒闭吧。   林樾原本还想着三个铺子总能挑到合心意的,哪成想现在就只剩北门街那一处了,幸好他们没急切到非租铺子不可,大不了就继续摆摊,反正摊位是租到月底的,一天也好几文钱呢。   林樾轻叹了一声,眉头微蹙,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满意的气息,“原以为能多看几处挑个最好的,哪想到最后竟只有北门街这一间了,不知这一处租金几何?位置可好?现在能去铺子里瞧瞧吗?要是不合适,今儿就不租了,过段时日牙郎手里要是有了好的铺子,再劳烦与我说一声。”   牙郎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自然知道不少讲价的套路,但知道也没有用,每次还是会有些紧张,林樾话音一落,他就立马保证道:   “小哥儿,您放心,北门街这间铺子,除了小些,其他的在镇上都算得上不错,位置就在街口,之前是做香糖果子生意的,前些年生意可红火了,后来掌柜的赚了钱,就重新买了一家双开门的大铺子,原先的这个小铺子就闲置了,这才挂出来要租,您若是要做生意,那租这个再好不过,位置好不说,还吉利。”   听说是做香糖果子生意的,林樾立马就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摆摊的位置就在原先的香糖果子铺斜对面,几个月前果子铺搬迁的时候他们还凑了个热闹,若是价钱合适,那这间铺子确实还凑合。   铺子的门开在了右边,左边一直到正中间的位置是两扇带卷帘的窗户,里头是一张大木桌,桌上是一个有坡度的货架,里头放着各色香糖果子,从门前的街道经过时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真能租下这个铺子,刚好能沿用这个样式来卖点心。   秉承着讲价要说东西不好的原则,林樾回道:“这铺子我知道,位置确实还算不错,但实在过于小了,牙郎就直说要多少钱吧。”   “这铺子带后厨,二楼还有两间屋子,一月赁资得一两八钱银子,每月一号付租金,另外还有契纸钱,按行规成三破二,一两五钱的赁资小哥儿需要付五十四文钱。”   牙郎一口气说完,随后顿了一下才道:“小哥儿若是有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铺子里瞧一瞧,这铺子挂上来一个月,已经有不少人去看过了,小哥儿若是有意可得抓紧些。”   林樾面色不变,只轻微摇了摇头,笑道:“牙郎这是看我面嫩不成?就这么一间小铺子,若是在县城,那一两八钱确实不算贵,在咱们四方镇这个小地方,一两八钱别说租这种,就是租一个三倍大的都够了。”   赵牙郎也跟着笑了,“小哥儿这话说的,谁做买卖能一来就喊实价呢?您若是诚心要,咱们看完再讲价如何?”   那铺子林樾虽然知道,但里面还真没看过,“那就走吧。”   牙行在竹安巷,距离北门街不远,不过一刻钟,三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了,今儿倒是碰巧,铺子是开着的,里头方新觉正指挥活计擦洗,“这几日估计还有人来看铺子,打扫干净些。”   “知道了,少东家。”   方新觉一回头就瞧见赵牙郎带着人进来,上前一步笑道:“赵牙郎这是带人来瞧铺子?怪我,今儿心血来潮突然想收拾一下,打扰你们了。”   搬铺子后其实是打扫过的,但近一个月不少人来看过,再加上灰尘,瞧着有些脏了,为了尽快租出去,方新觉就想着打扫一番,没想到正好撞上来看铺子的,倒显得不合时宜了。   赵牙郎回道:“正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有缘还遇到了少东家。”说完侧开身子给方新觉介绍道:“这一位是林夫郎,后头的是沈小哥儿。”   方新觉顺着牙郎的手往后看,果然都是年轻的哥儿,他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已然婚嫁的不便多看,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沈凌之身上,偏沈凌之第一次进这间铺子有些好奇,正往四处张望,两人不经意对上视线,方新觉连忙低下头,耳根子都红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二位放心,这铺子若是租出去,我们就不会过来了,钥匙也都会交给你们。”   林樾看他的目光落在沈凌之身上,不由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轻咳了一声,笑道:“多谢少东家。”   铺子里的大木桌还在,方掌柜当时想着新店新气象,连货架都没带走,另外还有一套桌椅也留下了,倒是方便了租客。   扫过一眼柜台,林樾就拉着沈凌之越过方新觉,往后厨去了,赵牙郎和方新觉寒暄两句后也急忙跟了上去。   说是后厨,其实地方并不大,一个大灶台外加一张桌子,和前面柜台是用半墙相隔,还拉了一张竹帘子。   林樾还低头瞧了一眼灶,后厨的大小固然重要,但灶和烟囱更重要,尤其他们每天要蒸不少点心,若是灶不行那一切都白搭了。   后厨的窗户开得也不小,刚好能在窗边放个炉子,和灶一起用,生意好那天也不用担心点心不够卖。   看完后厨,三人又去了二楼,两间屋子都有些简陋,除一张木床,一套桌椅外再无他物,若真要住进来还得添置不少东西,幸好屋顶是青瓦的,不用担心漏雨。   每一寸地方都仔细打量过,林樾才下楼开始和牙郎砍价,“赵牙郎说个实价,要是价钱合适,今儿就签订契本,要是不合适,那就来年再看吧。”   这一杆子直接支到明年了,赵牙郎连忙摆摆手,“林夫郎您莫急,这价钱自然是可以商量的,您诚心要,我也不多收您的,一两五钱银子,这铺子位置好,你们生意肯定也差不了,这么点银子没几天就赚回来了,绝对不亏。”   林樾:“一两银子,多谢赵牙郎吉言,但我们小本生意,若是生意不好那个月,别说一两五钱银子,便是一两银子也赚不到,这一两银子的赁资已然不低了。”   别说,方掌柜当时找牙行时说的底价就是一两银子,但若这样就成交了,那牙行这一个月带了那么多人来瞧铺子,最后只能赚个三十文的契纸钱,这样的生意多做两回,牙行离倒闭也不远了。   “林夫郎说笑了,一两银子的铺子自然是有,林夫郎若真想要,我也能给您找一间来,但这间这个价实在租不到,今儿你们是第一单生意,我也不说虚的,一两四钱银子。”   两人你来我往的,林樾一门心思讲价,都没注意后头的沈凌之已经和方新觉凑一起说话了。   方新觉也没敢凑近,和沈凌之至少隔着三步的距离,只头微微前倾,笑着问道:“沈小哥儿做的是什么生意?这间铺子有些小,若是做吃食许是不够放桌椅的。”   洒扫的伙计偷偷翻了个白眼,难怪掌柜的愁得睡不着觉,就少东家这性子,做生意想不亏本是难了。   沈凌之往后退了一步,才回道:“我们做的是点心生意,不必放很多桌椅,多谢少东家了。”   沈凌之原本就长得清秀,站那跟一棵小翠竹似的,后来又跟着林樾在镇上做生意,增添了不少自信,说话做事都是大大方方的。   方新觉从小跟着他爹娘在铺子里长大,也不是没见过同龄的哥儿,偏只第一眼就觉得沈凌之不同,正绞尽脑汁想再和他说几句话,另一边砍价的林樾就注意到了他们,抬手招呼道:“凌之,过来。”   沈凌之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方新觉,两步就走到林樾身后,低声道:“哥哥,你们说好价钱了吗?”   林樾点点头,“定了,一个月一两一钱银子,不过一次得付半年的赁资,咱们先租一年。”   沈凌之“哇”了一声,又连忙捂上嘴,含含糊糊地夸道:“哥哥,你可真厉害!”   这边两个人倒是高兴了,那边赵牙郎一连叹了七八口气,这铺子看的人多,但确实想租的却不多,好不容易这回来了真想租的,原本还指望多赚些过个好年,现在也没指望了。   “林夫郎,那我们现在就回去签订契本如何?”这契本上除了租铺子的人名,还有铺子位置,赁资极其缴纳方式,时间等,签订起来也得费些功夫,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早些签了也方便。 第105章   双方都想着赶紧结束, 等林樾再次看过一遍铺子,一行三人就准备离开,签订契本原本只需经过牙行, 但既然遇见了铺子的主人,那不叫上反而说不过去。   赵牙郎看向方新觉, 笑道:“少东家可要与我们同去?刚好能把赁资直接给您,也算帮小老儿一个忙, 免得再跑一趟。”   方新觉眼睛一亮, 立马回道:“自然可以。”说完忽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像有人瞪他,又给自己找补道:“赵牙郎既然开口了, 怎么也不好拒绝, 周二, 你回去与我爹说一声, 我等会儿拿了赁资和契本再回去。”   林樾总觉得他别有用心,把沈凌之拉到内侧, 自己走在中间, 期间除了偶尔搭一句牙郎的话, 一直在和沈凌之说话。   相反, 沈凌之完全没意识到问题,方新觉的长相是和他哥完全相反的类型,许是还年少,更显斯文, 简单来说就是像个读书人,不过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比起方新觉,显然还是铺子更有吸引力。   他戳了戳林樾的手臂, 小声道:“哥哥,你带钱了吗?我身上只有刚刚卖点心收的四十文。”   林樾点点头,也跟着低声道:“带了,今早出门的时候我拿了八两银子,我手上还有今天卖点心赚的五十文,足够了。”   半年的赁资为六两六钱银子,再加上三十三文的契纸钱,手里剩的还能今儿就添置一些东西放到铺子去。   有了铺子,那只有三层的蒸笼就不够用了,得再去找篾匠做三层,再高就不方便拿取了,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小蒸笼,拿来做一些味道重的吃食正好,比如之前想做但一直没做的蒸饺和烧麦,还能蒸菜,他和凌之的午饭就有着落了。   走到牙行门口,赵牙郎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实在对不住,方才忘记寻个识字写信的了,劳烦三位等一等,我这就去找。”   契本是牙行出,牙行和买卖双方各一份,因来往的客人大多不识字,所以牙行每次都临时请一个识字的来念契本,或是让买方自己请一个,把契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清楚楚,掰扯得明明白白,对三方人来说都是保障。   没等跃跃欲试的方新觉开口,林樾就开口道:“不必,我们都识几个字,想来看契本是没问题的。”   方新觉和赵牙郎同时瞪大了眼,镇上识字的人都很少,更别说村里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两个哥儿,竟然也认识字,堪称难得。   赵牙郎自己是不识字的,识字的是牙行的老板,现在看林樾两人也识字,他顿时下了决心,等回去就咬咬牙把家里的小子也送去私塾,到时候不说自己做买卖有个铺子,就算做工也肯定能比他赚的多。   “真是没想到,两位哥儿这么年轻,会做生意就算了,竟然还识字,真是佩服。”   林樾笑着岔开了话,“多谢您夸奖,我们快些进去吧今儿时候也不早了,早些签完也好早些回家。”   赵牙郎也担心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这只鸭子没多少钱吧,飞了他照样心疼,“正是,正是,两位在大堂稍坐,我这就去叫掌柜的来。”   该商议的都商议过了,这会儿签契书就很快了,林樾和沈凌之各看完两遍,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两句,随后林樾就在契书上签了名字,从怀里掏了七两银子出来,又从另一个荷包里数了三十三文钱递过去,“劳烦掌柜的称一下。”   是的没错,称,林樾给的是一两一个的银锭,这六钱就得用剪子把银子绞断再称,牙行的掌柜一个月怎么也会来这么一回,生意好的时候,每天都在绞银子,牙行剪刀都换了两把了,这会儿同样只剪了一下,正正好就是六钱。   虽说都知道熟能生巧,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有些吃惊,这熟练的绞银子动作,真希望以后自己也能有,毕竟能这么熟练,完全能证明经手过多少银子了。   契书上方掌柜早已签过名字,这会儿交接完银子,林樾就把自己手里那一份收起来了,同时把掌柜的给的钥匙也收了起来,随后就看向举着茶杯一动不动的方新觉。   方新觉眨眨眼,明明林樾也很好看,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有些怕他,等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他才反应过来林樾看他是为了什么,“林夫郎,实在对不住,钥匙方才留给伙计了,你们明儿还来镇上吗?我到时候给你们送去。”   林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伙计打扫完锁上门就是,哪里需要钥匙,但他都说没带了,林樾也不能说什么,只道:“那就多谢少东家了,明儿我们就在铺子斜对面摆摊,挂着“点心铺”的那个就是。”   方新觉偷偷看了一眼沈凌之,而后义正言辞道:“您放心,我一定准时给你们送来。”   林樾被噎了一下,他们摆摊的时间又不定时,要怎么给他们准时送来?“少东家中午来就好,时候不早,我们先走了。”   林樾话音一落,沈凌之就跟着起身了,“哥哥,今天你又可以去接我哥了,现在还很早哦。”   林樾又被噎了一下,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你小声点啊!”   沈凌之后知后觉,连忙拉着林樾跑出去了。   今儿林樾两人去镇上看铺子,沈家人也不放心,沈正初夫妇匆匆背了两筐柴回家,就没再出去了,宋寻春怕他们没租到合适的铺子不高兴,特地去买了块豆腐,又使唤沈正初去河里捞鱼,预备给他们做一锅鱼汤炖豆腐吃。   林樾两人到家的时候沈正初也拎着鱼篓回来了,最近天冷,河里鱼虾也少了,捞了半个时辰只捞到三四条,除了一条勉强有巴掌长,剩下的就是手指长的小鱼苗,这回的鱼汤炖豆腐真是只有鱼汤了。   沈正初看他们俩高兴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了,“租到合适的铺子了?”   沈凌之点点头,“爹你竟然一猜就中耶,我们租到了一个位置价钱都合适的铺子,连契本都签了。”   “那快回屋,今晚你娘给你们炖鱼汤喝,咱们也庆祝庆祝。”   说要庆祝,那肯定不能只有一个鱼汤,再做个白菜肉沫正好,当然,是一勺肉沫配一颗白菜那种。   吃了饭,一家人开始琢磨点心铺的名字,之前摆摊的时候可以直接叫“点心铺”,现在有了铺子再这么叫就不大好了,尤其杨家的点心铺就叫“杨记点心铺”,他们再这么叫更容易混淆,影响生意。   宋寻春率先开口,柔声道:“樾哥儿开的铺子,不然就叫林记点心铺,也好记。”   沈正初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简单好记。   林樾没想到他们起名这么草率,杨家的铺子这么起名是人家铺子多,这样起名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他家的,他们只有一个铺子,实在不必这么好记,“爹,娘,铺子里除了我,还有凌之呢,怎么能只叫林记点心铺?”   “那不然叫林沈点心铺?”   林樾:“……”这个怎么听都不大好听吧。   沈淮之是个读书人,见林樾对这个名字不满意,便开口道:“那百味斋如何?或是飘香楼,桂香斋?”   好像是不错,但他们就一个小铺子,叫这些名字好像有些厚脸皮了。   一家人思来想去,愣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林樾想到头疼,“不然叫甜香坊算了,饮子甜,点心香,也算合适。”   沈凌之用力拍了一下手,扬声道:“这个好!简单好记,到时候挂两个幌子上去,只要有人路过就能看出来我们卖的是什么。”   沈家夫妇也觉得不错,三个字做匾额还能做大些。   林樾一想也是,识字的人那么少,大家买东西除了直接能看到卖的什么以外,就是看幌子,像成衣铺就是在外头挂一件衣裳,药铺挂的是膏药状的幌子,他们点心和饮子一起卖,正好挂两个,一个葫芦状的代表饮子,一个串成串的各色点心样子代表点心,名字反而是次要的了。   定下名字,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呵欠连天地回屋睡觉去了。   林樾躺在床上半天没闭眼,铺子定了名字,桌椅可以用之前摆摊的,但以什么点心为主他还没想好,总不好一股脑地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说不定纠结到最后直接不买了。   沈淮之看他睁眼睛都费力了还不肯睡,只能手动给他闭上眼,低声哄道:“很晚了,先睡觉吧,点心铺还得准备几日才能开张,明儿再想也来得及。”   林樾还想再说什么,但又真的很困,刚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睡着的速度让沈淮之都惊了一下。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都起晚了,等做好点心出门的时候都快巳时了,往常这个时候两人点心都卖出去好几块了。   出门得晚,两人路上就有些急,偏沈正初以外他俩今儿要休息,早早上山砍柴去了,两人一人推货架,一人拉推车,急匆匆地往镇上赶,愣是在大冬天的热出一脑门汗。   来到摊位前,没等喘一口气,林樾就看见在那蹲着的方新觉,那一刹那,林樾简直眼前一黑,方新觉要不是有所企图,他今天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倒不是多反感方新觉,但沈凌之今年才十六岁,现在就谈论亲事有些过于早了,而且未婚的男子哥儿也不好过多接触。   方新觉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刚开始还站的笔直,后来开始转圈,最后直接蹲下了,没想到刚蹲下林樾他们就来了,连忙起身,扯了扯衣摆才上前道:“林夫郎,沈哥儿,你们来了?这是钥匙,请拿好。”   林樾拦住了方新觉的视线,笑着谢道:“多谢少东家,麻烦您了。”   方新觉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林樾有些排斥他,他也没想着唐突沈凌之,给完钥匙就大步走了,直到拐弯处才回头看了一眼。 第106章   林樾见他走的匆忙还有些惊讶, 看方新觉的样子估计是等了许久,林樾本以为他至少会说几句话再走,没想到竟这样就走了。   林樾突然对他有了些改观, 虽说莽撞了些,但还算有眼力见儿, 日后若是真有缘分,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一切还是要看沈凌之的意思, 方新觉虽然看上去不错, 但若是沈凌之不喜欢, 那也白搭,林樾这般一想, 便回头看向了沈凌之, 见沈凌之愣愣地看着方新觉离开的方向, 突然心里一紧。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在瞧什么?”   沈凌之眨了眨眼, 惊叹道;“哥哥,他一步能迈出去好远啊!”   林樾:“……”罢了, 这是个还没开窍的。   因来得晚, 错过了镇上人吃早饭的时辰, 今儿的点心就卖得慢了些, 直到申时才卖完,卖完后他俩也没急着回家,转身就去了铺子里。   有了铺子,总算不用每天推着桌椅来回了, 他们自带的两张以及里头原本就有的一张桌子,刚好放满大堂,因原本的桌子配的是椅子,但他们带的是条凳, 林樾和沈凌之就挪了一下位置,把带椅子的那张挪到最亮堂的地方去,预备到时候再挂一张帘子或是支一架轻薄的竹屏风,也勉强能算得上一个雅座了。   铺子里悬挂着的竹卷帘有些旧了,林樾便把它们拆了下来,想着等今晚回家就去找村里的篾匠重新定做两张,不过旧的也没舍得扔,带回去还能拿来垫东西。   除了两张竹帘子,还有三层蒸笼和一架竹屏风,这么算下来也要几十文钱,幸好桌子和货架瞧着还成,就不必再改了。   后厨还放着一个蓄水的水缸,因为铺子没有水井,打水得到对面的梨花巷去,一个月还交五文钱。   等收拾的七七八八,林樾和沈凌之就回家了,次日,不用带桌椅的两人一身轻松,小推车上只放了些洒扫会用到的扫帚,抹布,以及挑水用的木桶和扁担,另外还有两张新的竹帘子。   他俩运气不错,篾匠那里刚好有做好的竹帘子,瞧着大小也合适,林樾就直接买下了,又省了不少功夫。   虽说原先的伙计刚打扫过铺子,但林樾还是自己又收拾了一遍,从屋顶到墙角都仔仔细细擦洗过,连带着后院的水缸都清洗了一遍。   为了通风,林樾把铺子里的窗户也打开了,原先一同摆摊的几个叔伯婶子见他们在里头忙活,纷纷上前恭喜,卖包子的方婶和林樾两人最熟,此时也是她先开口:“这是买了个铺子?瞧着收拾的很像样子了。”   林樾连忙摆摆手,“谢方婶儿吉言,我也盼着买铺子呢,可惜手里银钱不趁手,这铺子是租的。”   “诶,小樾你这话说的,今天能租,明天就能买,你们这么年轻,手艺又好,买铺子那是早晚的事儿。”   林樾抿唇笑了,“那感情好,若是买了铺子,一定请方婶来吃酒,方婶要是先买了铺子也一定要与我说啊。”   “一定一定,这铺子定的哪天开张?到时候我们几个一定来捧场。”   林樾朝他们笑了笑,回道:“定的月底那一日,到时候你们来,我和凌之给你们做点心吃。”   “那我们可就等着了。”几人手上都还有活计,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了摊位。   林樾租了铺子,有为他高兴的,自然也有眼红的,但林樾来往的这几人不说品性多好,也不是会背后捣鬼的人,便是眼红也只是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有个铺子罢了。   一连几日,林樾和沈凌之都是每天送一点儿东西到铺子里,今儿添了被褥,明儿加了米面粮油,后天又是做点心会用到的豆子,南瓜,红糖,模具等,沈正初也跟着跑了一日,在后厨的屋檐下堆满了柴火。   冬月廿九这日,铺子里的灶终于开火了,林樾和沈凌之在铺子里吃了第一顿饭,明儿铺子开张,两人都有些紧张,当晚便没有回家去,因为不放心,林樾还把铺子的匾额和幌子又翻出来瞧了好几眼,匾额是村里的木匠做的,幌子是宋寻春绣的,不过上头的字都是沈淮之写的,林樾特地买了桃红色和鹅黄色的布,做出来的幌子十分亮眼。   三十这日,星子还在天上闪着光,林樾和沈凌之就起来了,林樾刚把铺子的门打开,就瞧见对面步履匆匆的沈淮之三人。   “凌之,快过来,爹娘他们到了。”林樾回头喊。   “哥哥,就来,我先把火点上。”   沈淮之过来没顾上说话,先把手上拿着的棉衣给林樾披上了,“娘昨晚刚做好的,试试暖不暖和?”   这几日事忙,他和沈淮之的棉衣林樾原本想自己做的,但最后只把沈淮之的做完就腾不出空了,所以他的棉衣是宋寻春做的。   新做的棉衣有些重,摸着十分厚实,领口和袖口绣了花纹缝边不说,衣摆处还用黄线绣了一个元宝,林樾看到瞬间就乐了,他还没见过金子呢,在镇上见的最多的就是铜板,其次才是碎银子和一两一个的银锭,听说十两白银才能换一两黄金,林樾想着等家里的积蓄过了百两,下回去县城或是去府城的时候就去换一两黄金来压箱底儿。   试完衣裳,林樾才探出头招呼沈正初夫妇,“爹,娘,快进来坐,外头冷。”   而后单独看向宋寻春,笑道:“谢谢娘,娘做的棉衣很合身,绣的花样子也好看。”   见林樾是真的喜欢,宋寻春也很高兴,抬手就给林樾戴上了一顶新帽子,“这是做衣裳剩的棉花,给你和凌之各做了顶帽子,这几日风越发大了,吹的头疼。”   沈凌之在里头听到给他做了帽子,一下就蹦出来了,“娘,快给我瞧瞧。”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外头又来了两个人,是林樾特地请来敲锣打鼓的,开张嘛,总要热闹些,舞龙舞狮的一时半会儿请不着,请个敲锣打鼓的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两串爆竹,今儿肯定能热热闹闹的开张。   同样招呼人坐下,林樾和沈凌之就去了后厨,连宋寻春也跟着进去帮忙了,面是昨晚就发上的,其他一些能提前做的活计也昨晚就做了,今儿只要包了蒸上就成。   至于沈淮之和沈正初,刚好一人烧火,一人负责陪客。   今天开张,林樾定的是只要买点心,不拘买了多少都送一个“红票”,下回带来买满十文钱就能减一文。   “红票”是林樾请李木匠做的一个木片,上头刻着铺子的名字,还有一个李木匠的独家记号,以免有人自己做了来以假乱真。   除了“红票”以外,今儿的客人,只要买满五文钱的点心和饮子就送两个小馒头,买十文钱的就减一文,另外再送一块发糕,超过十五文的除了减去两文钱以外,能任选一个铺子里三文钱的点心。   不仅如此,只要买够八文钱的点心就能参加“扑买”,木箱里放着不少竹片,唯一一张画了红圈的是头奖,抽中不仅免单,还额外赠送八文钱以及一盒点心,画了黑圈的是次等奖,可以免单,点了红点的为三等,能免一半,最后还有若干点了黑点的,能赠送一个小馒头。   虽然不知道今日生意如何,但还是得多备一些点心以免不够卖,尤其是定下来要送的小馒头和发糕更是得多做些。   第一次开铺子,也不知道什么点心能卖的好,和摆摊时差别大不大,所以之前卖过的林樾都打算上一遍,到时候挑个卖的最好的做招牌。   不过他们只有两个人,一天做不了多少,做多了也怕卖不完,所以除了各色小馒头和发糕,今儿做的就是寓意好的黄金糕,也就是南瓜糯米糕,以及红豆糕和绿豆糕,都是只用蒸笼就能做的点心,饮子也只做了两种,一桶姜糖水,一桶豆沙圆子。   不多时,日出了,第一缕光照过门前时,林樾和沈凌之就把铺子的匾额挂了上去,然后一左一右挂上幌子,最后回屋点了三柱清香,祭拜神明,祈求诸事顺利,生意兴隆。   片刻后,蒸笼里开始飘出点心的淡香味,路上也有了行人,就连左右两侧的铺子也有了动静,林樾的甜香坊也要开张了。   “凌之,快过来,开门了。”   林樾和沈凌之同时用力推开了门,另一边的沈淮之跟着把窗户也推开了,随后沈正初一个大步跨了出去,点燃了手里拎着的爆竹。   爆竹声响的同时,锣鼓声也响起来了。   “噼里啪啦!”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喧天,这样大的动静立马就惊动了左邻右舍,也惊动了路过的行人,但凡不是急着赶路的都停下了脚步,看向这家新开的铺子。   林樾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今儿我们甜香坊开业,卖的是各色点心和热饮子,味道香甜可口。价钱公道适中,今日进铺子买点心的,满五文钱就送两个色香味俱全的小馒头,满八文就能参加“扑买”,头等奖我甜香坊不仅免单,还送钱送点心,另外还有诸多“红票”,诸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若只是卖点心,那愿意买的人没多少,尤其是新铺子,就连之前的熟客,也担心他们有了铺子就涨价什么的,但说起“扑买”,那感兴趣的人就多了。   刚好路过的人中有信奉第一个有好运的人,林樾话音一落,他就背着手上前了,“掌柜的,是买满八文钱就能“扑买”吗?”   林樾眼睛一亮,侧开身子指了指货架上的各色点心,回道:“正是,您是第一个客人,甭管您买多少,今儿都送您两张“红票”。”   “是吗?那感情好,给我随便凑个八文钱的。”他利索地掏了钱,就去了一旁放签子的木箱前,屏气凝神,从里头挑出来一个竹片。 第107章   见这位戴着头巾的大哥拿着竹片迟迟不翻过来看, 围观的人都有些急了,“诶,这位大哥, 你倒是快翻过来瞧瞧啊,看能不能来个开门彩。”   大哥头也不回, “你们别急啊,我这不是紧张嘛, 好歹也是花了八文钱呢。”   他这话一出, 周围人都哄笑开了, 善意的调侃道:“大哥你快别说笑了,那么豪爽的给了钱, 哪里会是差这几文钱的人呢?你看, 不止我们急, 掌柜的也急呀, 头都快伸到签子上了。”   林樾才刚弯下腰想凑近一点看呢,就被人发现了, 连忙摆摆手, 笑道:“被您看出来了, 今儿第一天开张, 我也紧张。”   这般笑闹一通,拿着竹签的头巾男子也终于没再犹豫了,半闭着眼“刷”地一下翻过签,上头赫然是一个黑圈。   “哈哈哈, 我中了,开门彩,还是次等奖,掌柜的, 这次等可是免单?”   林樾还真没想到一来就有人抽中,但随即就笑着接过竹片,又用左手举起给围观的众人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正是免单,这是您刚才付的八文钱,您收好。”   林樾爽快的给了钱,无论是中奖的还是下面围观的都很激动,有几个已经跃跃欲试了,临到门前,又转头看向林樾,问道:“掌柜的,这盒子里放了多少支签?莫不是只有这一个吧?”   “还有这位大哥,您和掌柜的之前真的不相识吗?”这是在担心中奖的这位是林樾找的托儿。   “诶,小伙子,你这话说的,我好不容易“扑买”中一回,你怎么能说我是造假呢。”   林樾见抽中的大哥比自己还急,不由放松了许多,他先是环顾了一圈门前的路人,然后才看向方才发问的人,回道:“您放心,我和这位大哥今儿真是第一次见,若真是要作假,那怎么也该让大哥中个头奖才是,这盒子里放的签绝对不少,三、四等的至少有二十支签,次等免单的也有近十支,唯独头奖比较少,只有一个,大哥可要试试?”   这位开口的男子显然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刚问完就后悔了,八文钱不是小数,虽说买不到一斤肉,但买一斤骨头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若是为了“扑买”,还是点心铺子的“扑买”,就一下拿出八文钱,回家可没法儿交代。   “掌柜的莫急,我再瞧瞧,若是后头还有人再中,我保管买一个八文的。”   见他不买,围观的人都有些失落,尤其是个别极其喜欢“扑买”,但自己又没有钱的,失落程度比林樾这个掌柜还要大。   但不得不说,林樾挑的这个开张的日子确实不错,门前经过的人不少都是手里宽裕的人,他不买,还有第三个人买。   这是一个溜达出来吃早饭的婶子,本身就喜欢吃点心,时常光顾镇上的点心铺子,以前也来过林樾和沈凌之的摊子,算半个熟客,今儿他们开张,她想着既然碰上了那索性再买一些,反正家里孩子多,买个八文钱的甚至还不够吃呢。   “林掌柜,给我来两个红豆饼,两个绿豆饼,今儿的热饮子是两种是吧?那各来一碗,用竹筒装就成,我等会儿拎回家。”   “好嘞,刘婶儿,您稍等,这就给您装,一共八文钱,你要不先抽个签?”   今儿铺子里沈家一家五口都在,所以林樾收完钱,守在蒸笼前的沈凌之就迅速从里头拿出点心,包好交给沈淮之,由他送到客人手上。   刘婶儿就不是个纠结的性子,随手伸进木箱里扒拉一下就拿起了一张,一打眼见木片上没有什么痕迹,还以为自己没中,“哟,今儿运气不好,是个空的。”   然后就将竹签递给了林樾,交接的瞬间才发现其实上头是有个点儿的,只是方才被手指压住了,没瞧见。   “婶儿,你瞧,这儿有个黑点呢,是四等奖,能送一个小馒头。”林樾说。   “还真是,那给我来一个南瓜的小馒头,我家小孙女就爱吃这个味儿的。”   一连抽的两个都中了奖,围观的人待不住了,瞧着这位妇人是个熟客,便有人问道:“这位嫂子,这甜香坊的点心味道如何?您瞧着像是熟客呢。”   刘婶回过身,笑着回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林掌柜他们之前摆摊的时候我就买过两回,这点心味道是真不错,价钱也不贵,三文钱俩,之前摆摊的时候就是,现如今开了铺子我还想着要涨价,没想到还是这个价,连大小都不带变的,你要是爱吃点心,我推荐你先尝尝他家的红豆饼,吃起来那叫一个甜,还软软糯糯的。”   现如今的人多的是一年吃不上一回糖的,听到点心够甜,心动的人又多了不少,刚才林掌柜可是说了,只要买点心就有红票,明儿就是腊月了,眼看要过年,现在带一张红票回去,过年就能买些点心,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儿。   说到过年,才有人想起方才没问这红票能用到什么时候,之前镇上也有铺子发过红票,但只能用一旬,若甜香坊也是,那就不能过年买了。   林樾也想起方才忘记说这事儿了,“诸位,这红票一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都能用,大家尽管放心。”   铺子从开门到两个客人抽完签,已然过去了两刻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听说红票能用一整年,又有熟客说了味道还不错,一时间进铺子买的人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在外头围观,想等着看下一个抽的人能不能抽中。   尤其是第一位客人,一打眼瞧见里头还有座儿就进去坐下了,一边吃点心,一边喝饮子,眼神儿就没离开过那个木箱,虽说今儿没中头奖,但次奖也很不错,他倒是要瞧瞧下一个中奖的是谁,能中奖的运气都不错,说不准儿还能交个朋友,改天一起钓鱼去。   虽然客人多,但铺子里还是有条不紊的,林樾负责收钱、验签,沈凌之在后厨负责拿点心,宋寻春盛饮子,沈淮之就负责跑腿儿招呼客人,沈正初在后头烧火,得空还去门口瞅瞅,以免有人趁着人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一家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人,脸上还一直挂着笑,让人看着就十分舒服。   转眼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看热闹的散了不少,虽说一直零星有中奖的,但都是三等、四等,唯有一个次等的,已经和方才第一个客人做到一处吃点心去了,但头奖依旧没有人中,此时点心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了,送出去的也不少。   林樾原本想着最迟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有人摸到那只签了,可惜没如他的愿,日头都快到正中了,还是没有人抽中。   当真有那耐心好的,从铺子开门就一直等到现在,见这么久没人抽到头奖,已经开始怀疑林樾根本没放了,有人怀疑就有人附和,这才是开门第一天,哪能传出这种不诚信的事儿。   还没等林樾证明,方新觉就从角落里冒出来了,还摇头晃脑的,“这位大哥别急,我来试试,我打小运气就好,说不准今儿这头奖也是我的呢。”   这般厚脸皮的话一出,方才有些急躁的人都没那么急了,纷纷笑话他,“我们在这儿瞧一早上了都没人中,我看呐,你这小子十有八九也中不了。”   方新觉没理他,故作镇定地把八文钱递给林樾,“劳烦掌柜的也给我来八文钱的点心,我不挑,你们拿什么就吃什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他们是开门做生意了,再者也没到那个程度,林樾平静的接过钱,笑道:“好嘞,您稍等,这就给您拿。“”   方新觉本意也不是想抽签,这会儿手一伸,直接就拿了最上头的那支签,看都没看一眼就递给林樾了。   接过签的林樾明显一愣,看着竹签久久未言,他不说话,下头的人又急了,纷纷开口催促。   林樾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有人催了,也没再卖关子,扬声道;“不瞒诸位,这位公子中的正是头奖。”   瞬间一片哗然。   “没想到不是厚脸皮,是实话啊!”   “我还想着再没人抽中头奖,我就要去抽了,哪知这就被人抽走了。”   方新觉也没想着自己真的能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意是想帮忙来着,但现在他抽走了头奖,愿意再抽签的人肯定就少了,今儿好像好心办坏事了……   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买了点心,又听外头说有人中了头奖,沈凌之就直接拎着点心出来了,见是个熟面孔也明显一愣,“就是你中了头奖吗?”   见方新觉点头,沈凌之“哇”了一声,把手里包好的糕点递了过去,随后道:“那送的那盒点心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口味?”   方新觉摇头,“没有,你瞧着什么好就给我包什么吧,我都爱吃。”   “那成,我再给你挑些别的,刚好一样给你来一点儿。”沈凌之接完话,转身又去后厨了。   林樾在旁边咳了好几声,直到方新觉回过神儿他才停下,“恭喜您中了头奖,这是你方才给的八文钱,另外还有送的八文,您收好,欢迎下次再来。”   方新觉觉得这钱有点烫手,但这会儿又不能不收,等拿到第二包点心,他转身就想走,可惜没走成功,被围观的人拦住了。   “哎呀,年轻人先别走,别走,快给我们沾沾喜气。”   看到方新觉被围住,林樾颇有些恶劣的笑了,见只是围着没什么大动作,他也就没想着上去帮忙解围,只做没看见,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下午,太阳还没落山,街道上行人依旧,铺子里的点心和饮子就全卖完了。 第108章   铺子开张来了个开门红, 一家人都高兴得不行,装钱的匣子都快装满了,趁现在时候还早, 林樾把打烊的牌子挂到窗户外头,捞出自己的小算盘就开始算账。   今儿抽签中了的都是直接退的钱, 剩下的才放到匣子里,林樾数完还不相信, 又让沈淮之重新数了一遍, 确认是四百文钱, 林樾开心极了。   四百文钱,除去出租一日铺子的赁资, 面粉、糯米面等的成本钱, 至少还剩二百文钱, 往常他们摆摊生意最好那天也不过就是二百文而已。   赚了钱这样的喜事儿自然也是要庆祝的, 林樾回头看向沈正初夫妇,笑道:“爹, 娘, 我们今天下馆子吧!”   在场的五个人里, 没一个人去过正经食肆吃饭, 连路边的小摊儿去的都不多,听林樾说要去,沈凌之一下就蹦起来了,“真的吗?哥哥, 我还没去过呢,但去食肆吃饭会不会太贵了?”   林樾顿了一下,回道:“应当不会太贵,我记得之前咱们卖菌子的时候去杨记食肆, 碰到过一回有人结账,一家三口付了三十二文钱,咱们五个人去,最多不过一百文吧,今儿这样的好日子,贵一些也没事儿。”   宋寻春眉头微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有些心疼钱,一百文钱都快能买十斤肉了,就是顿顿吃肉也够一家子吃一个月的,可去食肆一顿就过去了。   但林樾这么高兴,沈凌之也兴致勃勃的,宋寻春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幸好她今早出门前也带了不少钱,一家人第一次下馆子,怎么也该她和沈正初出钱才是。   拿定主意的宋寻春朝林樾笑了笑,答应道:“好,听你的,咱们现在就去吗?”   林樾犹豫了一瞬,“爹,娘,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先把面发上,把铺子收拾一下再去怎么样?吃完你们刚好能直接回家,今儿我和淮之住在铺子里。”   铺子开门的早,现在若是不准备,明儿起来黑灯瞎火的确实不方便,“那成,我们等会儿再去。”   林樾和沈凌之挽起袖子就往后厨去了,今儿铺子里进来了不少人,地上有不少灰尘,泥屑,宋寻春从后头打了一盆水,也跟着忙活起来了。   剩下无所事事的沈正初父子俩,两人四处打量了一番,也跟着去了后头,之前送来的柴火有不少都有大腿粗,得劈过才能烧,刚好趁现在劈出来,以免过几日林樾两人用着不方便,劈柴的斧头也是今早沈正初带来的。   约莫半个时辰,太阳开始落山,林樾几日也忙完手里最后一点儿活计,锁上门窗,径直去了杨记食肆。   到食肆的时候,大堂里还坐着两桌人,他们一家人刚进去,里头的伙计就迎出来了,食肆的冯掌柜也在,见林樾过来便笑着招呼道:“林掌柜今儿怎么有空来光顾生意了?”   今儿林樾点心铺开张的动静他也听到了,先前还没想起来是林樾,后头是有买了点心的客人来食肆吃饭说起他才确定,冯掌柜感慨不已,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几个月前还是拎着竹篮儿沿街吆喝的林货郎,现在已经是有铺子的林掌柜了。   被认识的人这样叫林樾有些不大自在,连忙笑着摆手,“冯掌柜说笑了,只是一个小铺子,算不上什么掌柜。”   “呦,这就是谦虚了。”   冯掌柜哈哈一笑,抬手唤来伙计带林樾几人过去坐下,随后又道:“林小哥儿稍等,今儿是你们开张的好日子,可惜知道的晚了,不然定要当面去祝贺咱们也算有缘,今儿这顿饭给你们削价两成,你们吃好喝好啊。”   林樾有些惊喜,但他还是拒绝了,“多谢掌柜的好意,只是头一次来您的食肆,怎么也不好让您亏本儿。”   冯掌柜摆了摆手手,打断了林樾的话,“林小哥这话说的,一顿饭而已,之前我也吃过你们不少点心呢,快别推辞了,时候不早,快先坐下,我让伙计催催后厨,早些给你们上菜。”   见实在推辞不过,林樾只得笑道:“那今儿就多谢掌柜了,改日做了新点心,再给掌柜的送一些尝尝。”   “哈哈,那感情好,改天得空了一定去你们铺子里瞧瞧。”   两人寒暄几句,林樾才转身往大堂走,沈淮之几人已经在听伙计报菜名儿了,他们之前没去过别的食肆,也没个对比的,不知道这价钱算不算贵,但宋寻春在听到一碟子炒白菜就要三文钱的时候眼都瞪大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卖菜,三斤白菜才卖一文钱,三文钱都快能买一筐了,但来都来了,她还是忍住没扫兴,只点菜的时候提议道:“咱们头一回来,素菜就罢了,多点两个肉菜。”   说到吃肉,那自然少不了经典的红烧肉了,林樾还点了一道酸菜鱼,这两道菜其实林樾也会做,但在家里做总是舍不得放那么多调料,做出来味道就清淡,不比食肆里的香味儿浓郁,宋寻春又添了一个冬笋炒肉和骨汤炖萝卜,也算是时令菜了。   食肆上菜很快,刚点完菜不过一刻钟,伙计就端着菜来了,林樾原本还想再添一个菜,但菜上桌才发现分量不小,还有一桶米饭,足够一家五口吃了。   结账是沈正初去的,他一向是家里吃饭最快的那个,今儿碗才刚放下,就被宋寻春戳了好几下,出乎意料,这顿饭花了六十文,虽然不便宜,但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贵。   他起身的时候,林樾正嘀嘀咕咕的和沈淮之说话,也没注意到,直到一家人吃过饭林樾去结账,才被掌柜的告知已经结过了。   还在食肆里也不方便多说,刚出门,林樾就低声道:“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今儿是庆祝铺子开张的,怎么也该我来付才是。”   宋寻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谁付都一样,今儿忙活一天了你和凌之都累的够呛,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和淮之也早些睡。”   “知道了,娘,那你们路上慢些。”林樾说。   过了路口,宋寻春几人就转身往镇外走了,这里距离他们的铺子已经不远了,所以林樾和沈淮之也没急着回去,在镇上溜达了一会儿才回的铺子。   在铺子里洗漱没有在家里方便,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洗完,林樾擦头发费了一些功夫,要比沈淮之慢些,一进屋就瞧见沈淮之板着脸坐在床上,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林樾还是第一次见沈淮之这个表情,不由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沈淮之没急着回答,抬手拉了一把林樾,“怎么不披着衣裳,快上来,床已经捂热了。”   等林樾坐到床上,盖上被子,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沈淮之才开口道:“今儿中了头奖的那个年轻人,是认识凌之吗?”   林樾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今儿方新觉和沈凌之不过只说了两句话,而且方新觉也没多留,拿完点心就走了,就这样沈淮之居然还能发现。   林樾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之前遇到方新觉的事说了,然后低声道:“估摸着是对凌之有些心思,但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凌之又是个还没开窍的,暂时只做不知吧,日后如何看他们的缘分。”   沈淮之皱着眉,“凌之今年才十六岁……”说完这话他突然一愣,他对林樾心生好感的时候,林樾也不过十六岁。   想到这里,原本还想说的话就这么被他咽下去了,默默转身抱住了林樾,含糊道:“罢了,既然凌之还不知道,那暂时就不管了,也别和凌之说。”   林樾也是这个意思,两人说了会话,林樾就有些困了,头都埋到沈淮之怀里了。   但今晚沈淮之莫名的有些激动,他抬手在林樾的后颈上摩挲了一下,低声道:“等会儿再睡……”   他们住的屋子在二楼,一墙之隔便是另一户人家,林樾没敢出声,中途实在没忍住,用力咬了一口沈淮之的肩膀才解气。   林樾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你都不困的吗?忙活一天了。”   沈淮之被咬也没生气,低声哄了两句,起身拿了帕子给林樾擦完汗,才重新搂着怀里的人缓缓睡去。   翌日,林樾起的时候沈淮之已经挑了两担水回来了,下楼时突然腿软踉跄了一下,林樾又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才挽起袖子去了后厨。   担心林樾气着,沈淮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近前握住林樾的手,“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他这样正儿八经的道歉,林樾这口气散了一半,但还是有些憋气,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推他,“快过去,挡住我了。”   沈淮之看他眉头没再皱着,脸上也重新带了笑,沈淮之终于松了一口气,挑起扁担又去抬了两桶水。   等水缸灌满,木桶里也装满水的时候,他才准备离开,“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林樾点点头,给他塞了几个刚蒸好的小馒头,“等会儿路上吃,快走吧,不然等会儿该迟到了。”   沈淮之点点头,临走前趁林樾不注意还从背后抱了他一下,才转身大步离开。   林樾总觉得今天的沈淮之不太对劲,黏黏糊糊的,但这会儿人都走了,他也没地方问,摇摇头又继续忙活起来,不过片刻,沈凌之就到了。   两人摆摊这么久已经十分有默契了,你蒸馒头我做糕,赶在辰时摘下了打烊的牌子,开门迎客。   昨儿铺子开业,有“扑买”,“红票”,买的人不少,围观的更多,但今儿没了这些吸引人的手段,铺子前也不再肩摩踵接,不过陆续也有人上门,整体来说还算不错。   甜香坊就这样开起来了,生意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林樾还是觉得租铺子是个正确的选择。   一忙碌起来,时间就变得很快,昨儿才进腊月,今天就是腊八了,四方镇腊八有吃腊八粥的习俗,这一日镇上的食肆、粥饼铺子大多都会熬腊八粥卖,林樾也做了不少,锅还是前一天回家特意带来的。   红豆、豇豆和莲子是头天晚上泡上的,林樾还往里头加了些大米、糯米、红枣、桂圆等,林林总总近十种食材,林樾一起床就煮上了,他还往里加了些红糖调味,一碗浓稠的腊八粥下肚,连寒风凛冽的冬日都没那么冷了。   见左右铺子开了门,林樾还盛了两碗粥送过去,这也是腊八的习俗,赠粥以示友好,而且林樾他们是新来的,刚好也能借这个由头拉近些关系。 第109章   林樾的甜香坊位置靠近街口, 右侧是一家炒货店,林樾在开铺子之前就去里头买过一回红枣,里头还卖板栗核桃, 瓜子桂圆一类的干果,一进腊月生意就好得不得了, 林樾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伙计正忙得团团转,前脚迎来个进门的客人, 后脚又送出去一个, 掌柜的相对闲一些, 刚给人称了一斤红枣。   一打眼看见林樾进来,赵掌柜就从柜台后出来, 招呼道:“林掌柜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坐, 喝杯茶水。”   林樾摆摆手, 把拎着的食盒递过去, 扬声笑道:“赵掌柜生意忙,我可不好打搅, 今儿腊八, 我们熬了些腊八粥, 送两碗给掌柜的尝尝, 做的不好,您别嫌弃。”   “哎呦,您快别谦虚了,林掌柜的手艺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林樾铺子开张那天他们附近几家铺子的掌柜都去转悠了一圈,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买了点心,但赵掌柜是买了的,当时他就觉得那红豆糕不错,前两天他夫郎过来又去了一趟, 买的驴打滚和黄米糕,味道也不错。   但大家生意都忙,除了那一回后头也没什么走动,所以林樾过来他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林樾瞧着是个好相处的人,大家生意上也不冲突,常来往不是坏事。   “那就多谢林掌柜了,方才我还念叨今儿没煮腊八粥呢,没想到转眼你就送来了,这回算占你便宜,等改日做了蜜饯也给你们送一些尝尝,我做的蜜饯四方镇可是数一数二的。”   林樾送腊八粥是想着走动走动,没有换东西的想法,这会儿也笑着推辞了,把食盒里的腊八粥拿出来搁在桌上,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送了右舍自然也少不了左邻,左侧是一家卖米粉的店,每天门口都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骨头汤,林樾他们在自家的铺子里就能闻到这个味儿,前天懒得做饭就是来这儿吃的,所以相对要更熟悉一些。   但也只寒暄了两句,毕竟除了左邻右舍,之前摆摊子时还有不少熟悉的人,都帮过他们不少忙,这会儿送腊八粥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这一来一回就得耽搁不少功夫,要是再多说会儿话,铺子里沈凌之该忙不过来了。   原本他们是要一起出来送腊八粥的,但临出门前突然来了两个客人,沈凌之只得留下招呼客人,由林樾一个人去送。   林樾出门这一会儿,沈凌之在铺子里也收到了别人送来的腊八粥,大家做法各不相同,连加的东西都有些差别,但无一例外都很好喝。   今天甜香坊生意挺好,辰时末方新觉还来了一趟,身旁还有一个妇人,估摸是他娘,不过那会儿沈凌之正忙着没注意,是林樾招待的,不过他们母子俩没多待,买完点心就走了。   林樾心中若有所感,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从街口消失,才回过头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再说那边,刚过路口,方新觉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娘,“娘,你之前说了只要看过人就答应我去提亲的,你可不能反悔。”   柳英手里还拎着东西,闻言愣是抽出手给了他脑门儿一巴掌,“之前就说给你相看,你不答应,现在倒是急了。”   听他娘这意思,方新觉顿时就急了,“娘,你不能这样,我要回去跟我爹说。”   柳英又横了他一眼,“就是你爹给你惯的。”   但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柳英也没再卖关子,“说你傻你还不信,人家小哥儿的铺子刚开张,兄弟俩生意红红火火的,每天忙的不行,你这会儿去提亲不是给人家添乱吗?等过了年,他们生意稳定下来再去。”   这回方新觉自己拍了自己的脑门儿一下,“娘,你想的真周到。”   柳英实在没眼看,只得道:“行了,你少给我灌迷魂汤,趁现在还早,好好想想要给人家小哥儿送什么东西吧,聘礼我和你爹早就给你备好了,你要是想再添就用你自己的私房钱。”   “对了,要送的东西选好记得拿来给我瞧一眼,免得你送出去没让人家开心就算了,还给人添堵。”   方新觉只觉得他娘是看不起他,但这会儿他高兴,就不和他娘计较了,这些年他攒的钱都没怎么花,估摸有不少了,一会儿回去数数有多少,下午就去买东西。   看他这傻乐的样子,柳英觉得想靠她儿子继承铺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是那小哥儿不错,要是这婚事能成,以后说不准还能享儿夫的福。   他们母子俩这番谈话,林樾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今儿也不知道怎的,买腊八粥的人过于多了,他和沈凌之两个忙的都匀脚不沾地了。   之前他还担心镇上卖腊八粥的铺子多,他们做多了卖不完,没想到中午刚过就买完了,还有个客人十分惋惜的说:“林掌柜,明年你们可要多做些,镇上卖的腊八粥我都吃过不少,但味道最好的还是你家,用料也最扎实,关键这价钱还不贵,明年我一定早早过来多买几碗。”   林樾和沈凌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生意好是挺好的,但这话莫名有种他们是冤大头的感觉,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林樾打烊时算完账,发现没亏本还赚了点儿,只是赚的不够多之后才散去。   今晚沈淮之也来了,今儿天气变化有些大,早上还出了会儿太阳,下午就阴沉沉的,风也呼呼的刮个不停,估摸着是要下雪了。沈淮之一下学就回家给林樾和沈凌之都收拾了两件衣裳,还有暖手筒,棉鞋,另外还带了两床被子,大包小包的来到镇上时天都快黑透了。   彼时林樾都洗漱完躺下了,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的敲门声,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这么晚了谁会来?林樾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生怕等会儿冲进来一个坏蛋。   等他披着衣裳出来,沈凌之也起来了,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往下看,可惜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听出来沈淮之的声音,两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沈凌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听声音好像是我哥来了。”   林樾也听出来了,“嗯,应该是他,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吧。”说完话林樾就蹭蹭蹭的跑下楼去开门了。   门一开,刺骨的寒风呼的一下就刮了进来,林樾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快进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也不怕路上下雨,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沈淮之侧开身让林樾关门,摇头道:“家里没事儿,你别多想,只是今儿天气不大好,下午突然就变天了,担心你们冻着,给你们送些衣裳被褥来。”   他一张口嘴里就冒出了一团白气,林樾看着都冷,再一看他手上的包裹不由埋怨道:“那怎么不多穿些?你手上拎着这么多衣裳,便是穿不下,披着也暖和些啊。”   林樾上前要帮他拿东西,沈淮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身上寒气重,你又穿的少,别凑近,等我先去换身衣裳。”   沈凌之原本没想打断他们说话的,但炉子里火都点着了,只得开口:“哥,你们快过来烤火,水我也烧上了,等会儿洗洗就暖和些了。”   林樾就说自己忘记了什么,原来是生火,幸好今天沈凌之也在。   林樾抬头横了一眼沈淮之,硬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推了他一把,“快过去烤火去,楼上还有一件你的衣裳,我去给你拿,先把这件换下来。”说完又蹭蹭蹭地走了。   更深露重,估摸还飘了点儿雨,沈淮之衣裳上都有些湿意。   等两人躺下时,已然夜深了,这两天林樾一个人睡,半夜偶尔还会冻醒,沈淮之来了就不一样了,血气方刚的青年,刚盖上被子没多久就暖和了,还非常自觉地捞起林樾的脚搁在自己腿上,手也塞自己怀里,然后还抬手把林樾整个人都抱住了。   林樾舒服地眯起眼,凑在沈淮之耳边嘀嘀咕咕的,“今天我们生意可好了,还做了腊八粥,原本想给你留的,但不知道你来不来,最后又卖出去了。”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是吗?那你累不累啊?”   林樾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含糊道:“不累,我和凌之两个人呢,忙得过来。”   铺子刚开张,原本计划好他和凌之换着回去的,但实际上这么多天只回去过一次,一是担心铺子,二是天越来越冷了,回一趟家受一次冻,多来几回早晚得生病,索性直接住在铺子里还好些。   他俩不回,家里人都放心不下,一旬不到,沈正初夫妇来了两趟,沈淮之也来了两趟,每回都将近天黑才到,第二天一早又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劈柴,临走前还帮忙把灶火生上,这样林樾和沈凌之也好多睡一会儿,今日也是如此,沈淮之临走前才上楼叫林樾起床,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匆匆抱了一下就走了。   推开门,外头果然下雪了,估摸是刚下,路上没什么积雪,但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不少。   天冷,没什么事儿大家都不爱出来,担心点心做完卖不出去,林樾就只做了平时的一半儿,热饮子倒是多熬了两锅,除了之前做过的,今儿还新上了红枣姜丝茶和红糖糍粑,不过这俩做的不多,现在还在炉子上煨着。   炉子里烧的是之前烧柴特意留下来的炭,烟气不大,所以林樾直接把炉子挪到了大堂里,因铺子小,所以整个大堂都暖和起来了。   铺子开起来不过一旬,沈正初已经送了两回柴火来了,屋檐下堆满了不说,连后厨都堆了不少柴火,足够他们用的。   这雪一下就是三天,铺子门前的街道是石板路倒还好,但镇上也有不少地方是土路,出了镇就更别说了,全是土路,一下雪就泥泞不堪,林樾和沈凌之便一直没回家去,第四天,沈淮之又冒着风来了。 第110章   沈淮之这回来除了给他们带换洗衣裳, 还带了不少吃的,家里做的腊肠、腊肉,晒的瓜子, 刚舂的米,根上还沾着泥的菜, 林林总总又是两筐。   林樾已经习惯沈淮之来铺子了,接过东西就催促他换衣裳鞋袜, 等沈淮之烤上火的时候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整个过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前后还没一盏茶的功夫。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了,往年这个时候, 林樾早在家里猫冬了, 今儿烤一个红薯, 明儿烤两块年糕, 偶尔还能烤个橘子,搭配热气腾腾的姜茶, 那叫一个舒服惬意, 但今年却还在铺子里吭哧吭哧地干活。   当然, 开铺子也是有快乐的时候的, 那就是晚上数钱的时候,每当打开匣子,看到里头装的满满当当的铜板的时候,林樾都觉得他还能再干一百年。   今晚三人没急着睡觉, 围成一圈坐在炉子边烤火,沈淮之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眉眼间还有稚气,之前每天都会赖床的人, 现在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在铺子里一站就是一整天,但看他们的高兴劲儿,他也没法开口让他们别干了,只能抽空就来给他们帮忙,让他们别那么累。   “早些睡觉吧,今晚估计开始化雪了,明早还不知道得多冷。”沈淮之说。   林樾伸了个懒腰,看炉子的火差不多快灭了,就点头应了,然后转头问沈凌之,“你晚上冷吗?要是冷就把炉子拎上去烧点碳,稍微开点窗,有火总要暖和些。”   沈凌之摇头:“不用了哥哥,除了棉被,我还把两件棉衣都盖上了,尤其是今年新做那件,盖着可暖和了。”   林樾自己也是这么睡的,被子加棉衣,压着沉甸甸的,格外有安全感,“好,你明早多睡会儿,估计客人不会多,我一个人做足够了。”   “好,那我先去睡了,哥哥你们也快上来。”沈凌之说完就噔噔噔地跑上去了,没办法,一离开火炉他就开始冷,刚站起来,他就觉得后背在漏风,恨不能一步就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   从下雪第二天开始他俩就是这么轮流起的,不得不说,每天多睡两刻钟,招呼客人的笑都要真挚几分。   等沈淮之检查完门窗,林樾两人也上去了,这两天天气不好,沈淮之上课的时辰也往后挪了两刻钟,早上能帮他们多干点活儿再回去。   林樾皱了皱眉,低声道:“要不别来了,每天来回得花不少功夫,尤其是还下雪,你今天到的时候鞋袜都湿透了,冻的跟冰一样,铺子里我和凌之忙得过来,尤其这两天人少,我们忙完早上就没什么活儿了,一天大多时候都是闲着。”   沈淮之觉得林樾的说的闲和他的闲不一样,但还是道:“不碍事的,来回路上正好温习功课了,没背出来的刚好回去再看两遍,不会耽搁什么,。”   “倒是路有些不好走,你和凌之暂时别回去,要回等我或者爹来接你们。”   林樾说不过他,只能低头撞了一下沈淮之的胸口,然后才埋头睡了。   雪化得很快,不过一个晚上,路上的积雪就化了大半,唯独屋檐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刚下雪那天,林樾还有兴致欣赏一下大雪纷飞的场景,但今天,要不是开门做生意没法子,他恨不得把所有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炉子里的火一直都没熄过,横七竖八放了不少炭,就这样林樾还是冷的想发抖,再一想穿着湿鞋回去的沈淮之,林樾不禁打了个哆嗦。   林樾记得镇上好像有卖羊皮靴子的,等今儿铺子打烊就去瞧瞧,要是价钱合适就给沈淮之买一双,免得每天出门都得带两双鞋,有的时候为了不弄湿棉鞋还穿的草鞋,林樾看着都冷。   化雪的时候,街上行人比下雪那天还要少,但街道上又是热闹的,几乎每家铺子都派了个伙计出门扫雪,门口的残雪早已不是最初雪白的样子,而是沾了泥土的灰黄,一脚一个泥印子,若不抓紧扫了,一会儿铺子里人来人往,一刻钟都不要就脏的没法下脚了。   甜香坊没有伙计,是林樾自己出门扫的,一把大扫帚挥舞的虎虎生风,唰唰唰几下扫完门前,林樾就拎着扫帚冲回了铺子,蹲在炉子边半天没挪窝。   沈凌之给他倒了热水,埋怨道:“哥哥,你扫地怎么不叫我?”他刚刚在后厨忙活,压根儿没注意林樾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林樾偏过头,示意沈凌之看一眼门口,然后笑道:“咱们铺子外头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哪需要两个人?”   这会儿铺子里没人,两人就围坐在火炉边烤火,林樾都开始打盹儿了,外头突然有人冒着风进来,进来后也不说话,就四处打量,尤其是放着点心的柜台,更是瞧了又瞧。   林樾起身招呼道:“这位客官想来点儿什么?今儿做的是荞糕,绿豆饼和栗糕,绿豆饼适合搭配桂圆红枣茶吃,栗糕可以搭配酒酿圆子,味道都很不错。”   林樾说完,对面的男子还是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但开口却是“都来一份儿吧,我尝尝。”   林樾眼都瞪大了,不过下一瞬便笑容满面道:“好嘞,您稍坐,这张桌子靠近炉子要暖和些,烟也不熏眼睛,您坐着这儿可好?我这就给您上点心。”   铺子里有不少三文钱两块儿的点心,所以定的一份便是两块儿,至于饮子有一文的也有两文的,都是竹筒大小的一杯,若是小圆子之类的便是一碗,这各一份总共就是十三文钱。   自从租了铺子,碗筷杯碟都添置了不少,筷子是竹木的,其他的虽然是粗陶烧的,但每一个都是林樾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同的颜色,形状用来装不同的点心,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一一尝过之后,这位略显挑剔的客人脸上虽然没有笑吧,但看着也是满意的,他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又喝了最后一口热茶,才抬手招呼林樾,“掌柜的,我今儿来是有桩寿宴的生意想与您做。”   林樾更是讶然,之前去杨记点心铺帮忙的时候,确实有遇到过镇上的富户为了办宴席去定点心的,但他们这小铺子开起来不过半旬,居然就有人找他们定点心了吗?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他们铺子的人。   这位客人姓刘,名叫刘敦,家里是开粮食铺子的,今年年底是他老娘的六十大寿,这年头,能过上六十大寿的可没几个。   他原本早就计划好了,宴席上用的点心是要去杨记点心铺定的,偏前几日他老娘出来遛弯儿,不知怎的就遛到了这新开的甜香坊,回去就改主意了,说是要在这儿定点心。   他哪里肯答应,杨记的点心铺开了那么多年,那是镇上的老字号了,要味道有味道,要体面有体面,怎么看都是最适合做宴席用的,他也不缺这点儿买点心的钱,如果不是初九那日下雪,那天他就去定做了,结果他娘临了了要订这家小铺子的,让人知道还以为是他舍不得钱,不想给他娘吃好的呢。   但人老太太说了,这甜香坊的林掌柜手艺可好,那天吃的什么红豆饼,定胜糕,味道都合口味,尤其是那碗红豆芋头甜汤,入口即化,软糯香甜,原本人还想着第二天再来喝一碗,哪知当晚就下雪了,还一直下了好几天。   昨晚雪停,老太太今儿就想来了,这外头又是积雪又是泥水的,虽然身体还硬朗,但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一家子好歹是拦住了。   但这人一老,脾性就变“老小孩儿”了,几天前就想着要吃了,今儿中午要是还没吃上,那还得了,这不,他一大早就被打发出来了。   出来后越想越气,他费尽心思选的他老娘看不上,偏就爱这小铺子的,可惜这怒气也没持续多久,外头太冷硬是给他冻没了,等进了铺子烤了火,这气更是散的七七八八了。   虽然他还是没觉得这点心真有他娘的说的那么好吃,但给人老太太办寿宴,人想吃什么就定什么吧,他还能说什么不成?   林樾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是要办寿宴,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大活儿,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好歹面上勉强稳住了,用力捏了一把手心,才笑着问道:“我们铺子虽小,但办宴席用的点心还是能做的,不知您要几种?数量如何?热饮子可要?具体是哪一日办宴席呢?”   “廿一那日的巳正得送到我家去,寿宴要摆十桌,再留一桌备用的,一共十一桌的量,一桌三碟子点心,一碟要八块,热饮子要两种,另外还要一桌单独的,六碟子点心,一碟子六块,热饮要红豆芋头甜汤和今儿的桂圆红枣茶。”   这一共就是三百块点心,热饮一桌按八碗的量,也得备两百碗的量,这回少说能赚八百文钱。   既然是寿宴,像发糕,荞糕这些市井人家日常吃的点心自然是不能上桌的,林樾盘算了一番,开口道:“给老人家祝寿的宴席,那寿桃自然是第一位的,有陈皮豆沙寿桃和枣泥寿桃,另外红豆糕,绿豆糕,栗子糕,枣泥糕和云片糕都是适合老人家吃的,饮子除了红豆芋头甜汤,桂圆红枣茶,还有紫苏饮,红豆沙小圆子,板栗南瓜羹,都是老少咸宜的热饮子,在宴席上喝也合适。”   刘敦听到林樾会做这么多点心也有些惊讶,不过心里好受了不少,铺子虽小,五脏俱全,要是做出来的点心都有今儿吃的味道好,那确实不错,难怪他娘喜欢。 第111章   最后, 刘敦定下来的点心是陈皮豆沙寿桃,云片糕和绿豆饼,饮子则是红豆芋头甜汤和桂圆红枣茶, 因云片糕有些特殊,一片很薄, 平时铺子里卖是两文钱三片,但装碟子里六片实在太少了, 所以定的是一碟子十五片, 横八竖七的摆放, 剩下单独那一桌则是林樾提的点心都各要一碟子。   林樾掏出自己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 “点心和饮子一共是八百二十二文钱, 既是给老人家祝寿, 我们甜香坊也想送一份礼, 就收您八百零八文,今儿付一百文的定金即可, 剩下的等我们送点心去那天再结账。”   他扒拉算盘的时候, 刘敦也跟着算了, 林樾一开口就是抹去十四文, 他心里叹了一声,年轻人做生意真是敞亮,原本还想再绕价的,现在也懒得开口了, 直接掏出荷包递过去一串铜钱,整整一百文钱,分文不少。   林樾朝他笑了笑,说道:“您爽快, 只是做生意,劳烦您稍等我数数,若是多了也好退给您。”   林樾话音一落,那边的沈凌之端着一碗酒酿圆子就过来了,“您润润口。”   刘敦真是没话说了,摇摇头笑道:“林掌柜慢慢数,若是少了可要与我说才是。”   林樾也跟着笑,手上动作却不慢,不过片刻就抬起头,“正正好儿一百文,不知您家在哪儿,那日我们好给您送去,若是方便,等会儿我跟您走一趟认认路也成。”   刘敦手一抬,正是对面的梨花巷,“里头院子里有棵桂花树的就是我家,林掌柜一进巷子就能瞧见。”   林樾在这儿摆摊挺长时间了,以前沿街叫卖的时候也是每日都去梨花巷的,竟然一次都没遇见过,也是挺让人惊讶的。   “好嘞,廿一那天一定准时送去。”   刘敦点点头,又要了一份点心和饮子,今儿没有他娘念叨的红豆芋头甜汤,也不知道别的她爱不爱吃,只能都买了带回去再说,临走前,刘敦问道:“掌柜的,明儿可有红豆芋头甜汤?”   原本是没有的,因为上回买的芋头快用完了,但现在,“自然是有的,您得空过来尝尝,味道不错的。”林樾说。   刘敦满意的走了。   林樾也很满意,和沈凌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这样的大生意,沈凌之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激动的不行,“哥哥,这么多点心,我们那天能做完吗?”   虽然是冬日,但甜香坊的点心和饮子也是不过夜的。   林樾想了想,回道:“咱们起早一些,再让娘来帮忙看着铺子,肯定能做完的。”   今儿开张第一单生意就是大生意,结账时也爽快,刘敦走后不久,铺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无论买多买少,竟没有空手走的,生意难得的好,未时刚过,甜香坊的点心和饮子就全卖完了。   林樾也没想再做,和沈凌之一起关了铺子,出门去了。   最近铺子里做的点心和饮子种类越发多起来,不少东西都得靠买的,像红枣,林樾就是在隔壁炒货店里买的,个头大,又圆润,就是价钱高了些,所以林樾每次买的都不多,这回定了枣泥糕这种不常做的点心,林樾怎么也得再买些红枣回来先练习两回,以免宴席那日做出来不好吃。   趁时候还早,林樾便打算出去逛一逛,要是能在什么小摊子上瞧见不错的红枣,正好买一些,另外芋头也要多买一些,红豆芋头甜汤他只做过一回,后头来问的人竟有三四个了,看来得多做几回。   林樾和沈凌之径直去了菜市,摆摊的人依旧是一个挨着一个,但买菜的人就明显少了,显然天气冷,要不是没法子,大家都不想出门。   林樾一路溜达着进去,真是卖什么的都有,家家户户都种的萝卜白菜就不说了,还有卖冬笋的,卖荸荠的,荸荠也就是马蹄,可以生吃,口感水润微甜,算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水果,还可以炖汤、炒菜,吃法很多,林樾小时候吃过他娘做的冰糖荸荠饮,只放一颗冰糖就足够清甜,好喝极了。   而且荸荠可以放很久都不会坏,林樾有些心动,“这荸荠是怎么卖的?多买能便宜些吗”   摆摊的是个中年汉子,早上天刚亮摊子就支起来了,但直到现在,也只卖出去三斤,终于又有人问价。他连忙从摊子上挑了两个最干净的递给林樾和沈凌之,然后才憨厚笑道:“都是自家种的,一斤只要五文钱,这边的个头要小一些,但味道也好,只要四文钱,小哥儿要来一斤吗?”   这个价钱确实还成,摊子上估计也就是七八斤的量,林樾蹲下去扒拉了一下,说道:“这个九文钱两斤,我全都要了,那个四文钱的就不和你讲价了。”   “小哥儿,您是说,全,全都要吗?”摆摊的男子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手忙脚乱的拿起秤,“我这就给您称。”   称出来的量果然和林樾估计的大差不差,个头小的有两斤,大的有六斤,林樾数了钱递过去,“这里是三十五文,您数数。”   “诶,好,好,我这就数,这就数。”   买完林樾才发现个事儿,他还想再逛逛呢,要是拎着这八斤荸荠,那还能逛什么?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能帮忙送到北门街去吗?”   那男子点点头,别说是镇上的北门街,就是镇外的村子,他今天也送了。   不过这会儿铺子里没人,沈凌之便留在了摊子边,“哥哥,你去逛吧,要是还买了什么的拿不动的东西,就让摆摊的来这里找我,等会儿劳烦他们一起给我们送回去。”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林樾便点头应了,“那你寻个背风的地方等我,我尽快回来。”   林樾说完就匆匆走了,眼神一直往四处打量,还看到了卖板栗和核桃的,这两个用的也不少,不过铺子里还有不少,有家里沈正初和宋寻春送来的,也有他们从村子里买的,比在镇上买要便宜一些。   一直走到尽头,林樾才终于有了想买的东西,红枣,这个摊子上的红枣个头不算很大,但看着还不错,林樾仔细打量了一番,等决定要买,才抬头看向摆摊的人,这一看就有些微怔。   摆摊的估计是一对父子,小孩儿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身上衣裳还算整洁,但面黄肌瘦的,而且衣摆和袖口处也都是补丁,至于他小爹爹就更别说了,这个天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薄棉衣,一打眼看过去,至少有十处打了补丁的地方,脸上冻的一丝血气也无。   林樾轻叹了一声才问道:“这红枣是怎么卖的?”   “一斤只要三十五文钱,小哥儿,你要来一斤吗?别看这枣个头不太大,其实可甜了,您尝尝。”   林樾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了,掏出帕子擦了擦才放进嘴里,味道比不上铺子里买的,但这个价钱足够了,毕竟铺子里的红枣比糖还要贵,一斤得五六十文。   “多谢这位夫郎,味道确实不错。”林樾没再砍价,只翻看了两下,见没有个头特别小的,也没有坏的,便开口道:“称称看有多少,我全要了。”   摊子后面蹲着的小孩儿一下就跳起来了,拉着他小爹爹的袖子来回摆,显然是高兴极了,林樾也跟着笑了笑。   唯独那小孩儿的爹爹,除了高兴之外还有一丝慌张,“您稍等,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借一个秤,很快就好。”   林樾这才注意到他们连个秤都没有,红枣也是直接放在竹篮里的,“算了,不用去借了。”   那夫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您稍等,我一定马上就借到。”   林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随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背着枣跟我来吧,我刚才还买了东西,你等会儿直接用他的秤就是。”   林樾出门买东西自然也是带了竹篮的,但明显装不下这么多红枣,只能让他们给自己送回去了。   那夫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诶,好,我这就跟您走。”利索地把两个竹篮放进大竹筐里背着,右手拉着孩子跟上了林樾。   林樾原本想帮他拎的,但被他拒绝了。   等在路口遇上沈凌之,一行五人便回了甜香坊,铺子里也是有秤的,但瓜田李下,林樾是让他们用的卖荸荠那个男子的秤,一共四斤二两红枣,林樾给了一百五十文钱。   今儿铺子里的点心都卖完了,看着那小孩儿的样子,沈凌之给他拿了块儿冰糖吃,正好甜甜嘴儿,倒是炉子里的火还没熄,林樾又留他们烤了会儿火,等身上暖和了才把他们送出去。   临到门前,那小孩儿突然转过身,眼巴巴的看向林樾:“哥哥,我们家里还有一些花生和核桃,个头都很大,味道也好,您用得上吗?价钱都很便宜的。”   没等林樾说话,那夫郎就拉了小孩儿一把,低声道;“别打扰这位哥哥,小爹爹是怎么教你的?”   林樾拦了他一下,笑道:“都是好的吗?要是不好,我可不要。”   那小孩儿猛猛点头,“好的,哥哥您相信我,我们是青山村的,他们都说我们那儿的山货是附近最好的,到时候要是您觉得不好就别买,我们送您一些。”   林樾真是没想到这小孩儿胆子这么大,但他其实还挺高兴的,这小孩儿是个小哥儿,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家里条件不会好,有这个胆子以后日子才好过,“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或者后天的这个时候,你们来铺子找我。”   小孩儿朝林樾鞠了一躬,连声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林樾看他那样子有些心酸,连忙摆摆手,把他们父子俩送出去了。   良久,沈凌之才看向林樾,“哥哥,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林樾摇头,“没有吧?”   “可是哥哥,我们说了是要去买芋头的。”   林樾:“……”还真忘了。   “那我们再去一趟吧。” 第112章   翌日午时, 昨儿卖枣的父子俩就来了,这回来的还有那夫郎的相公,竹筐也是他背着, 只一个竹篮在那夫郎的手里,里头是几根冬笋, 一串干柿子,还有两把干木耳, 是他们要送给林樾的东西。   林樾知道他们条件不好, 但还是仔细翻看了筐里的核桃和花生, 见确实没有坏的,也没有湿的, 个头过于小的, 这才放下心, 只有这样, 他们才能做长久的生意。   核桃一共有五斤,花生有四斤, 他们说的是十文钱一斤, 如果摆摊, 一斤差不多也是九到十二文, 所以林樾也没砍价,数了九十文过去,趁他们数钱的功夫,林樾又和那小哥儿说了会话。   林樾这回才知道他们一家的名字, 那夫郎和他娘还算是本家,叫周黎,他相公叫赵平,那个小哥儿叫赵溪, 今年其实已经八岁了。   林樾给他盛了一碗冰糖荸荠饮喝,然后才问道:“你们家每年都有这些山货吗?”   赵溪胆子大,日常也是跟着两个爹爹下地干活的,对家里有什么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会儿脆生生地回道:“是的,哥哥,每年都有,除了这些,还有板栗,不过今年捡的不大好,我小爹爹就没带来镇上卖。”   “是吗?那春天有什么啊?”   “春天有各种野菜,夏天有桃子,杨梅,秋天有梨,都是我小爹爹种的,杨梅是山上野生的,不过我家门口也有两棵。”赵溪乖巧答道。   “哇,真多,那你们摘了果子来镇上卖的时候可以先来找我,要是用得上的就我都买了。”林樾说。   这回不是赵溪回答的了,是周黎,“林掌柜,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林樾这回买了他们那么多东西,他们得了两百多文钱,今年总算能给孩子做一身新衣裳了,实在不能占林樾的便宜。   林樾摆摆手,笑道:“这是什么话?就算不找你们买,我也是要找别人的,你们的东西好,我才找你们的,放心吧。”   周黎激动的快说不出话了,他们青山村距离镇子有些远,又是在半山腰,山货虽然不少,但愿意去村里收的价钱都压的很低,他也是没法子了才来镇上,就盼着能赚点儿钱过年,现在都腊月中旬了,他相公还在村里帮人干活,起早贪黑一整天才五十文钱,就这样还不是每日都有,今年只做了一旬,昨儿就是最后一天,要是林樾愿意买他们的山货,那家里也能多点儿收入。   一想到明年说不定能吃顿饱饭,周黎连连保证道:“多谢林掌柜,您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挑了好的再送来,绝对不让您吃亏。”   赵平嘴巴笨,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看后厨外堆着柴火,问了林樾后愣是帮他们把剩的柴全劈了,还去挑了几担水,顺手把地也给扫了,才跟周黎父子俩一起出了门。   他们走后,林樾才看见角落里装着东西的竹篮,“这是他们落下的吗?”   沈凌之摇头,“刚刚你不在,周夫郎留下的,说是要送给我们,我拦都拦不住。”   林樾见里头有木耳眉都皱起来了,木耳可不便宜,这两把木耳拿去卖也能卖好几文钱,就这样留下,倒是他们占便宜了。   “罢了,下回他们来再给他们送点儿东西,总不好让他们吃亏。”   沈凌也是这个意思,“溪哥儿瞧着爱吃点心,下回给他包一点儿。”   这两天添了不少东西,林樾和沈凌之都没再出门,他俩已经商量过了,等腊月廿八就关铺子回家准备过年,所以他俩也没回家,只沈淮之隔三差五的过来。   腊月二十这日,未时刚到,沈正初夫妇就推着车来了,车上有两捆柴,还有几个新做的托盘,上头罩着竹编的盖子,可以防风防灰尘的,另外还有一些米面,豆子,南瓜,以及杂七杂八的各种零碎物件,小推车装的满满当当的。   林樾正在门口招呼客人,远远地看见他们过来就迎上去了,“爹,娘,你们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也不在家多歇歇,今儿可冷。”   宋寻春笑了笑,她也几日没见林樾和沈凌之了,看林樾精神十足的样子才放下心,“前几天淮之和我们说了你们接了个宴席的活计,说是让我明早过来帮忙看着铺子,但我和你们爹担心你们忙不过来,实在坐不住,索性就来了,晚上再回去。”   看着推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林樾有些感动,上前扶了宋寻春一把,回道:“娘,这儿两间屋子呢,你和爹一间,我和凌之一间,今晚别回去了。”   宋寻春犹豫了一瞬,点头答应了,明儿还要来帮忙,从村里过来得花不少时间,到了还得在镇口等着开门,这么一耽搁到铺子时天都快亮了,哪还有帮忙的时间。   今天做的点心是枣泥糕和云片糕,因为价钱和大小的问题,卖的比较一般,都中午了也没卖出去几块儿,倒是甜汤卖的不错,林樾把沈正初夫妇迎进去后,就和沈凌之一起先给他们上了一桌子的点心和甜汤。   “爹,娘,这会儿铺子里没什么活计,你们先坐着慢慢吃,烤个火歇会儿。”林樾说。   宋寻春和沈正初来就是想着来帮忙的,临出门前他俩还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就是担心穿的不好会影响铺子的生意,这会儿哪愿意坐下?   沈正初朝后厨看了一眼,说道:“我去给你们劈点儿柴火,后头水缸是不是也没水了?趁现在水井那边人少,正好先把水挑上。”   说话间他就想站起来,被沈凌之按住了,“爹,你好好坐着吧,我哥前天过来的时候才劈了不少柴,还够用许久呢,挑水也不急,一会儿再去,这会儿街上行人多,挑着扁担不方便。”   沈凌之拦得住沈正初,却拦不住宋寻春,这会儿袖子都挽起来了,还掏出了自个儿带的围裙。   林樾急忙道:“爹,娘,你们听我说,今儿铺子生意不大好,你们坐这儿就当招揽生意了,路过的人看咱们铺子里有人,才会相信里头卖的点心好吃,愿意进来瞧瞧,要是里头空荡荡的,一点儿人气儿也没有,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进来。”   宋寻春和沈正初都迟疑了,生意不好可是大事,“那我们先坐着,等会儿再帮你们干活。”宋寻春说。   说是要坐,但也只坐了半个时辰,两人就实在坐不住了,碰巧有一桌坐了客人,两人就起身去后头忙活去了。   日暮西斜,甜香坊终于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小小的后厨挤了三个人,和面的,洗豆子的,剥核桃的,转个身都会撞到人,沈正初原本也想帮忙烧火来着,但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了,刚蹲下就被宋寻春嫌挡路了,只得拿上扁担去外头挑水。   过了半个时辰,宋寻春才发现沈正初没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难不成就这几步路还丢了?”   林樾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没见踪影,“娘,我出去瞧瞧吧。”   “不用,等会儿要是还没回来再去,估计是遇上什么人了,在外头扯闲篇呢。”   两刻钟过去,沈正初终于挑着水回来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宋寻春问。   沈正初放下扁担,从怀里掏出八文钱,分成两份给了林樾和沈凌之,“方才挑水的时候正好碰到个找人挑水的,说是一文钱两桶水,我就帮着挑了几桶赚了几文,原本想给你们买个糖吃,但这会儿没有铺子开门了,就给你们做零用钱吧。”   林樾和沈凌之都愣了一下,随后沈凌之笑道:“谢谢爹,我明日自己去买了吃。”林樾也跟着接了。   入夜,沈家。   沈淮之下学回家时家里冷锅冷灶的,一个人都没有,估摸着他爹娘是去镇上了,本想等他们回来他再去,明天林樾他们估计忙得脚不沾地,他去也能帮忙干点儿活,没想到一直到天黑透了,还是不见他爹娘的身影。   看着鸡圈里熟睡的老母鸡,沈淮之就知道他爹娘估计是不回来了,只得关上门窗回屋睡觉去了,今儿去不了,只能明天再去了。   廿一,卯时刚过,林樾几人就起床了,屋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点上油灯才勉强亮堂一些。   面是昨晚睡前和好的,这会儿发的差不多了,做馅料的红豆也是昨晚就泡上的,泡了一夜的豆子,没煮多久就软烂了。   林樾最先做的是陈皮豆沙寿桃,做法和豆沙包很相近,只是豆沙馅里得放一点儿陈皮末和山茶油,另外面皮收口的时候得在上方捏一个小尖尖出来,再用竹片的圆弧边从底往上压一条弧线出来,这样就有桃子的形状了的,上锅蒸熟后,就可以用软毛刷沾红曲米粉水均匀的弹到寿桃顶上,栩栩如生的寿桃就做好了。   剩下的点心除了云片糕是林樾做的,其他都是沈凌之做的,宋寻春先是跟着打下手,铺子开门后就去前头招呼客人了。   做绿豆饼和云片糕的时候特意多做了一些,刚好放在铺子里卖,饮子也多炖了两锅,少费不少功夫。   巳时,距离和刘敦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林樾和沈凌之就把所有点心都做好了,未免放凉了,现在还在灶上温着,饮子也轮流放在炉子上加热,确保送去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距离巳正还有两刻钟,林樾三人就出门了,连蒸笼一起放在推车上,沈正初负责推车,林樾和沈凌之就在两侧扶着蒸笼,以免没放稳倒了。   刘敦正在家门口迎客,看见他们过来松了一口气,再不送来,他就得过去问了。   “林掌柜来的可真准时,快请进来。” 第113章   刘家的院子不大, 但挤挤挨挨的也支了六张桌子,堂屋支了两张,侧屋又是两张, 这会儿来的人还不算多,但屋子里的四张桌子都坐满了, 里头烧了炉子,还没有风, 比外头要暖和不少, 院子里虽然支了火盆, 火也烧得旺,但这会儿正在刮风, 烤着火也冷嗖嗖的。   林樾一进刘家就看见好几个熟面孔, 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林樾只点头示意了一下, 就跟着刘敦一起进了后厨。   “刘掌柜,点心是暂时放在蒸笼里还是直接装盘?”林樾问。   点心一般都是饭后吃的, 但林樾掀开蒸笼的瞬间, 刘敦就闻到了点心专属的甜香味儿, 热气腾腾的, 一看就很适合现在吃,索性开口道:“劳烦林掌柜帮个忙拿出来,我现在就招呼他们进来装盘上桌。”   “好嘞。”   不管什么宴席,等待上菜的过程都是最无聊的, 原本桌上还搁着一碟瓜子和一碟花生,但这会儿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点心一上桌,在席间跑动的小孩儿眼都亮了。   “姐姐, 是点心!那个薄薄的片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们过去问娘,娘肯定知道。”   方才林樾进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没注意到,但点心刚上桌,就有眼尖的发现这不是杨记点心铺的点心,“老刘今天订的是哪家的点心?瞧着倒是有些眼生。”   说话的这个人叫季宏富,家里也是开铺子的,而且铺子就在刘敦的米面铺子旁边,两家也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之前刘敦说要订点心的时候还跟他提过一嘴,说是要订杨记的,今儿瞧着倒不像他家的,杨记最近上了些新点心,但并没有桌上这两种。   同桌的人搭话道:“我瞧这云片糕倒是有些眼熟,前两天对面北门街的甜香坊就有卖这个的,我买过一回,味道还不错呢。”   “是吗?那铺子我也瞧见了,但看着门面有些小还没进去过,早知道就进去瞧瞧了。”   其实这话只是随口一说,那样的小铺子他可瞧不上,就跟走街串巷卖的点心一样,有的吃着都会噎嗓子,他可吃不了那个。   但等他真的尝了一片云片糕之后,这话就成了真话,碰巧刘敦过来,他还笑道:“老刘从哪儿寻摸出来的这点心铺?味道当真不错。”   刘敦原本还有些担心今儿会丢面子,没想到点心才上桌呢,开口夸赞的就好几个了,当即顺着台阶道:   “老季这嘴够灵的啊,不瞒你说,这个还真不是我发现的,是我老娘出门溜达时寻摸的,我刚开始还瞧不上呢,没想到你猜最后怎么着?去人家铺子里一尝,我才知道是我小看人了,不止这云片糕味道好,他家的热饮子才是真不错,等会儿你尝尝,我娘这两日每天都要喝一碗。”   季宏富突然问道:“可是那红豆芋头甜汤?”   “你怎么知道?”刘敦捋了捋胡子,这饮子这么出名吗?他怎么不知道?   “哎呦,我娘前儿不是来你家串门子了吗?说是在你家喝了个什么甜饮子味道好,我还惦记着去买呢,正想今儿顺道问问你,没想到还没等问就先吃上了。”季宏富说。   “哈哈,那还真是巧了,等会儿可要多喝两碗啊。”   林樾送饮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话,还听到不少夸他们点心好吃的,他心里美滋滋的,是的,没错,他做的点心就是很好吃!   林樾都开始盘算明天要不要多做些了,虽然舍得连着两天吃点心的人不多,但总是有的,林樾也是来镇上之后才知道镇上富裕的人家不少,还有那种看着条件一般,穿着也不显眼的,其实家里有二进的院子不说,还有仆从,每回林樾遇见他们夫夫,不是刚从食肆出来,就是刚从酒馆出来,惬意极了。   点心和饮子都上了桌,剩下的银钱也结清了,林樾就准备离开了,“刘掌柜,您忙着,我们就先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打发人过来就是。”   上门是客,林樾三人虽然是送东西过来,但也没有才来就走的道理,更何况林樾还多做了一碟子寿桃饼,说是送给他娘贺寿的,他怎么也要留林樾吃顿饭才是。   刘敦打发儿子去招呼客人,便急匆匆过来了,“林掌柜莫急,吃顿饭再走吧,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林樾拒绝了,实在是都不大相熟,刘家今日请的都是亲朋好友,他们留下反而不自在,“多谢刘掌柜盛情,只是铺子里还有不少事,实不能多留,就在这儿祝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安康!改日得空一定过来。”   刘敦劝不动他,只得开口道:“林掌柜,实不相瞒,我那几个老弟兄尝了您的手艺都觉得好,尤其是这个寿桃,味道好就算了,还栩栩如生的,让人看着就高兴,还有人托我找您问问,年前可还接寿宴吗?”   刘敦话音刚落,他口中的“老弟兄”就从旁边冒出头来了,正是那季宏富,瞧着比刘敦要年轻个七八岁,一开口就是夸:   “林掌柜真是年少有为,就是我托老刘问的,不瞒您说,今年我和我夫人都整四十了,就想着一起办个宴贺一贺,我夫人是个好吃的,这寿宴不想要家里厨娘来做,左找右找寻了个隔壁镇的大厨,说是姓时的,也是个年轻人,昨儿刚定了菜单,现在就愁这点心了,碰巧就尝了您做的,哎呦,她那叫一个满意,都等不及明天,当下就催我过来问,您若是得空可一定要接啊!”   这人真会夸人,林樾是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强装淡定的笑着问道:“不知您这个寿宴是要什么时候办?腊月廿八我们就准备关门了。”   “这不就巧了嘛,我们是廿六那日办,林掌柜下午可在铺子吗?我和我夫人去铺子里瞧瞧。”   今儿是腊月廿一,还有五日,就算缺什么食材也来得及买,所以林樾一口就答应了,“日落之前甜香坊都开着门,您直接过来就成。”   “好嘞,那下午我们就过去,争取今儿就把点心定下来”   今天是刘家的寿宴,他们也不好再耽搁,定了时间林樾就告辞了。   听到林樾说又接了一单大生意,沈凌之意外的平静,他已经不是当初卖出去一块点心就激动的人了,他现在已经能忍住不笑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哥哥,说不定咱们正月开门的时候还能再接呢,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挂个做各种宴席点心的幌子?”   这主意其实不错,但没法儿用,因为识字的人真的太少了,与其挂幌子,倒不如雇个人走街串巷的吆喝。   林樾也是开了铺子才知道镇上有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人,他们的吆喝和一般的不同,是编成各种小曲儿小调,拎着个小鼓或者锣走街串巷的唱,昨儿镇上的布庄说是年底折价卖布料,就请了他们唱,不过才从林樾他们铺子前经过两趟,林樾就把那个唱词儿都记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还打算要去布庄逛逛。   不过请他们唱一天不便宜,少说得八十文钱,但是也可以只请半天,林樾打算正月里再请,现在请了,过个年就忘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真的要办宴席也想不起他们,再者,正月里婚嫁的多要是能接到三四家,那正月就是不做其他生意也不会赔钱了。   沈凌之也是知道他们的,想了想才提议道:“哥哥,那我们这两天先打听打听,我听说做这个生意的人不少呢,我们挑一个唱的最好的。”   当晚,沈淮之就来了,沈正初夫妇也还在铺子里,他到的时候他们都没说话,但沈淮之就是能感觉到这会儿他们都很高兴,“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儿吗?对了,寿宴还顺利吗?”   宋寻春摆了摆手,“等会儿让樾哥儿和你说,确实是好事儿呢。”   沈淮之一惊,下意识就想歪了,莫不是林樾有身孕了?不然还有什么事是只能林樾说,他娘不能说的。   最后听林樾说是又接了一单生意,沈淮之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他们刚成婚不到一年,林樾年纪又不大,他确实没想过孩子的事儿,而且现在他们都忙,尤其是林樾刚租了铺子,真有孩子反而不好,但他娘刚刚那语气,真是很容易想让人想偏。   沈淮之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然后才问道:“那我们今天要庆祝一番吗?”   沈淮之突然发现这个词儿,今年下半年好像频繁的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今年大大小小发生了不少事儿,但总的来说都是好事,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往常说到庆祝,沈凌之都是最积极的那个,其次就是林樾,但现在的他们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拒绝了。   “距离过年没几天了,现在就算了,等过年我们再好好庆祝。”林樾说。   过年啊,沈凌之小时候最期盼的事情就是过年了,那个时候家里穷,一年能吃到肉的时候就是过年这天,偶尔还会有新衣裳穿,他本以为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不喜欢过年了,但现在林樾突然提起,他发现自己还是很想过年的。   沈凌之回过头看向沈正初夫妇,问道:“娘,我们今年可以杀个鸡吃吗?”   宋寻春一挥手,应道:“吃!咱们家今年的鸡养的好,到时候挑个最大的杀,村里还有养鸭的,明天一早我就去问问,用咱家的鸡换只鸭子来,咱们今年鸡鸭鱼肉都吃。”   林樾也跟着笑,“那到时候从镇上买条大鱼,之前咱们吃鱼都是炖的鱼汤,今年换个吃法。”   原本还没有什么快过年的实感,但这会儿说起吃的,林樾都等不及了,拉着沈凌之说道:“咱们廿七就关门吧!” 第114章   “哥哥, 廿七关门会不会有些早了?昨儿我还听隔壁掌柜说他们要三十早上才关门呢。”沈凌之说。   林樾摆摆手,“他们家就在镇上,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廿七关门儿,廿八早上在镇上买好年货再回去, 正合适。   沈凌之被说服了,今年是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最有钱的一年, 他自己放钱的小匣子都装满了, 好不容易过年, 怎么也得多买点儿东西,像布庄里鹅黄色的棉布, 脂粉店带着花香味儿的面脂, 炒货店里的蜜饯, 还有菜市角落里卤味铺子卖的卤猪头肉。   他家的卤猪头肉价钱便宜不说, 味道还好的不得了,上回铺子关门的早, 他和林樾哥哥一起出去闲逛, 碰巧遇上卤味铺子要打烊, 八文钱就买了一大碗, 为了那碗卤猪头肉,他俩还特地煮了锅米饭,吃了两顿才吃完。   沈凌之和林樾不知道是在一起待的久了,还是天生的有缘分, 他俩的喜好是很相似的,沈凌之这会儿想买的这些东西,林樾至少有八成也是想买的,不过他更喜欢青绿色, 要是价钱合适,今年他想扯几尺浅豆绿色的布,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做里衣穿。   当然除了这些,林樾更想买的还是鸡鸭鱼肉,之前他就惦记着要买小猪仔,现在手里有钱,自然不能再错过,不过小猪仔一般过了年之后才会有人拉到镇上卖,年前大多是卖可以宰杀的大猪,就算有小猪也是不大好的。   另外还有小鸡仔,小鸭子什么的,林樾也准备买一些,能不能赚钱另说,至少能改善家里的伙食,一年多吃几次肉。   两人一通盘算,都没注意到宋寻春夫妇什么时候走的,就现在也不是因为说完话了,而是沈淮之已经烧好了热水,招呼他们洗漱了。   虽说临近年关,但私塾还没放假呢,沈淮之之前读书的时候,每年都得到腊月廿九那日才会放假,只有没有三十的那一年能廿八就放,而且只放三天,初二人家忙着走亲戚,他就得拎着书箱回学堂了。   今年的他虽然已经从学生变成了夫子,但还是得继续上课的,不过在征求了学生的意见后,沈淮之把今年的假期改成了五日,廿七下学就开始放假,初三早上才开始上课,不过正月里的三日旬假就只有一天了。   林樾知道他廿七就放假也很高兴,兴冲冲的道:“那你那天要来镇上吗?你来吧,这样我们能一起去买年货!”   沈淮之本就是要来的,所以林樾一开口,他就点头了,“一下学我就过来。”   他本以为这样说林樾会很高兴,没想到林樾话音一转,“你先别急着来,先回家一趟,带两个筐或者直接把家里的小推车推上,万一我们买的东西太多了,带不回去怎么办?”   沈淮之一时分辨不清林樾究竟是想他了,还是想他帮忙拿东西,但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点头,催促林樾去洗漱了。   冬日的天,只短暂的晴过几天又变的灰蒙蒙的,幸好没有下雪,前几日下雪,听说不少人家的房子被压塌了,临水村也有两家,沈正初还去帮了两天忙,不过林樾两人没在家,是后来才听说的。   也不仅仅是临水村,连镇上都有,那场雪过后,镇上沿街乞讨的人都多了不少,林樾和沈凌之前去过的土地庙也支起了救济的摊子,一个人能领一碗粥,他俩知道后还去捐了香火钱,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能不下雪,或者说不下那么多雪,能熬过这个冬天的人才会更多些。   一直到腊月廿六这一日,天都没有再晴过,中途还下了两场雨,林樾都担心季家的宴席可能不办了,没想到季宏富还是打发人过来了,“林掌柜,明日巳正,劳您将东西送过去,我们会出来接您的。”   林樾点头应了,“放心,我们一定准时送到。”   有过一次经验,这回再做就格外得心应手了,季家这回定的点心,除了那天大受好评的云片糕和红豆芋头甜汤外,还有栗子糕,糯米凉卷和冰糖荸荠饮,寿桃只定了一碟子的量做个样子,不过他们请的人没有刘家那么多,所以这回甜香坊只赚了不到七百文钱。   一连两场寿宴的点心都做的有模有样的,林樾的甜香坊也算小有名气了,虽然没有再像之前季宏富一样当场就定下来的,但有不少人都透了口风,其中一家正月里要办满月宴的,虽然还没确定,但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要找林樾他们定点心的,有了这一单,就算正月里生意没那么好他们都不用愁了。   刚接完这样的大单,原本是该休息一日的,或者说至少不做那么多点心,但今天就是他们准备关门打烊的日子,林樾和沈凌之一合计还是做了不少点心,不过甜汤只做了一种,之前买的荸荠还剩一些,刚好年前用完,免得放坏了浪费。   今儿的点心也没有小馒头和发糕这两个常备点心了,今天做的是栗子糕和糯米凉糕,凉糕做了两种馅儿的,一个花生,一个核桃,正是前几日从赵家父子手里买的,香味儿十足。   距离过年只剩三天了,来镇上买年货的人越来越多,甜香坊生的意也很好,门外甚至排起了队,几乎都是带着孩子的妇人或夫郎,因为林樾又想了个主意,今儿买六文钱的点心,就送一块儿糖。   这糖还不是最常见的麦芽糖,是林樾今儿刚做的糖果子,蒸过的糯米饼切成小拇指大小的斜方块儿,用油炸过,又裹上了糖浆,咬起来嘎嘣脆,刚做出来,他和沈凌之就吃了三四块儿,原本想单独卖的,但做的量不多,定价格又有些麻烦,索性拿来做赠品了,没想到还真带动了一点儿生意。   原本就想吃点心的小孩儿,听说还送糖,哪还坐得住,拉着自家爹娘的袖子就不肯走了,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娘,六文钱可以买四块点心,你和爹一人一块儿,爷爷奶奶也各一块,我吃送的糖就好了。”   别的看不出来,但至少能看出来这是个算数学得好的小孩儿。   自家小崽子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一家三口都跟着排队了。   林樾还真没想到今儿生意这么好,都有些动摇要不明儿再开一天再关门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钱是挣不完的,这一个月他和凌之都没休息过,过年也有不少事儿要忙,能休息一日是一日。   不过林樾还是舍不得这钱飞走的,沈凌之一个人在前头看着铺子,他挽起袖子又去后厨蒸了一锅点心,还炒了半盘儿糖果子,这回做的有些多了,卖到日落都还剩一点儿没卖完,看着街上也没什么行人,林樾索性关门打烊了,剩的这一点儿刚好明儿做早饭。   说好的沈淮之今晚要来镇上,但都到往常那个点儿了,他还是没到,林樾都有些急了,他和沈凌之原本还想着今晚早些休息,这会儿都洗漱好了,没想到两人坐在炉子边头发都快烤干了,还没见沈淮之的身影。   林樾又等了两刻钟,实在等不及了,“凌之,你看着铺子,我出去瞧瞧,也不知道你哥是路上耽搁了还是怎么的?天都黑了还没到。”   沈凌之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但铺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又不放心,最后还是留下了,“哥哥,那你别走远,我哥说会来肯定会来的,估计是事情比较多才耽搁了。”   “我知道,你放心,我就在外头这条街上看看,不出镇子。”林樾重新挽上头发,又披了件棉衣,拎着油灯出门了。   他原本只想着在北门街和梨花巷中间这条街上等的,但都走到尽头了,还是没见人影,林樾又往前走了几步,都快到镇口了,才看见沈淮之推着车匆匆过来。   林樾连忙大步迎上去,“怎么这么晚?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这会儿虽然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黑的差不多了,尤其这条街大多是铺子,这会儿连个点灯的屋子都没有,一起风就显得阴沉沉的,林樾刚看见沈淮之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看他着急,沈淮之连忙解释道:“我没事儿,只是今儿放假,有不少学生的爹娘都来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林樾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嘴里还是不由埋怨道:“下回要是有事儿耽搁就别过来了,路上那么黑,要是再摔了可怎么是好?我,我和凌之都担心你出事儿。”   沈淮之点点头又摇摇头,“下回不会了,今儿答应了你要来的,怕你一直等着。”   林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开口道:“下回要是戌时还不能到镇上就别来了,我也不出来,就在铺子里等半个时辰,戌时正你还没到我就锁门睡觉,你不用担心我。”   沈淮之腾出一只手握住林樾的手,等林樾的手暖和了,他才柔声道:“我记住了,下回要是耽搁肯定不过来了,你别担心。”   林樾这才放下心,和沈淮之一起推着推车回了铺子。   沈凌之都杵着下巴打瞌睡了,看见他俩进来,一下就跳了起来,“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水刚烧开,哥你快洗漱吧。”   林樾点点头,“你先上去睡觉,等你哥洗完我们就上去。”   “好,那我先睡了,哥哥,你们快点儿来。”沈凌之说完就蹭蹭蹭地冲上楼了。   林樾又往炉子里添了根柴,等沈淮之洗完了两人才上楼。 第115章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 林樾和沈淮之见面次数并不多,每天沈淮之下学从家里赶到镇上时,已然时候不早, 第二天两人又都要早起,所以每晚甚至说不了多久的话就得抓紧歇下, 今晚终于不用再担心明天起不来了。   林樾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催促道:“快过来睡, 站窗口做什么?”   沈淮之又检查了一遍窗户, 才转身往床榻走, 说是走,其实屋子小到但凡沈淮之脚步大一点, 三步就能跨过去。   “感觉窗户有点漏风, 方才我看是边缘处的窗户纸翘边了, 等明天买两张谷皮纸来换上。”   林樾突然“哎呀”了一声, “难怪我总感觉这两日忘了点什么,原本想二十四扫尘灰那日换的, 结果那天太忙就给忘了。”   腊月二十四, 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了, 家里沈正初夫妇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搬出来了, 拎着个扫帚里里外外全打扫了一遍,连屋顶的蜘蛛网都没落下,该擦洗的也全都擦的锃光瓦亮的,最后忙完还去了一趟祠堂, 趁学生下学把用作学堂的两间屋子都给打扫了。   沈淮之想帮忙都没地方站,被他娘赶到院子里批作业了,私塾的学生从学会拿笔开始就开始描红写字,有课业, 沈淮之这个夫子自然也是要批改的,遇上写得好的还会圈起来,要是那天他刚好去了镇上,次日那个学生还会得到小点心做奖励,比如林杨,虽然入学晚了点儿,但也是经常有小点心吃的那种。   他每天都固定时间批改,沈家人都记住了这个事儿,一般没什么大事都不会叫沈淮之,像洒扫这种小事儿就更别说了,完全没必要。   用宋寻春的话来说就是,“干点儿自己擅长的事儿吧,那么多学生的课业,半点马虎不得。”   其实沈淮之还挺擅长的,从小在田地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打扫呢,洗衣做饭他也是会的,只不过做饭这个只是能做熟的程度,一般只有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让他做,因为真的不大好吃。   只是宋寻春这个做娘的想让他多歇会儿,哪怕是农家人,腊月里也是有几日闲暇的,沈淮之倒好,几乎是一日也没歇过,学生休沐那日他就去镇上帮忙,平时下学回家除了看学生的课业,他自己还要温书,还有之前接的抄书的活计,那也是每天都要抄的,越往后学生的课业越多,他的空闲时间也就越少了,只能趁现在赶紧抄。   沈淮之倒是没觉得自己很忙,毕竟之前除了上学还要下地呢,今年秋收后他就没怎么下过地了,都是他爹娘在忙活,还有林樾和沈凌之,之前摆摊的时候基本上一回家就接着干活,反倒是他,下学的晚,回去甚至干不了一个时辰就天黑了。   沈淮之在林樾的催促下上了床,等身上暖和些了他才侧过身抱住林樾,“要睡了吗?明早虽然可以多睡会儿,但睡晚了还是会不舒服的。”   林樾戳了戳沈淮之的胸口,小声道:“还不大困,睡不着,明天去买年货,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沈淮之认真想了想,才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缺,你买自己的就成,要是银钱不够……”   说到这沈淮之突然顿住了,他手上是没钱的,之前收的束脩钱和抄书钱都全给了林樾,这会儿要是林樾说没银钱,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   林樾见他不说话了,抬头看了一眼,可惜也没太看清,屋里的灯刚才沈淮之过来就给吹灭了,不过他还是听出来沈淮之想说什么了,“我有银子的,之前我们赚的银子都在家里的那个匣子里,我给放到衣柜去了,我记得之前和你说了的呀。”   沈淮之当然记得,但一来他在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缺什么林樾也会买,再者,那个钱他都给林樾了,怎么还能往回拿呢,所以他从来没动过那个匣子。   一阵沉默,林樾突然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胸口,气哼哼地道:“你不会从来没用过吧?”   沈淮之没回答,只说:“我没花钱的地方。”   林樾:“那之前给你的零花钱呢?不会也没有用吧?”   “那个用了。”   林樾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会花钱的。   “之前给你买的簪子就是用的那个钱。”   这口气还是松太早了……   林樾被噎的说不出话,像啄木鸟捉虫一样把头往沈淮之胸口上撞,良久,才一字一顿道:“那我们明天还是多买点东西吧。”   沈淮之点头,“听你的。”   林樾这会儿更睡不着了,在沈淮之怀里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睡觉的姿势。   沈淮之原本什么也没想干的,但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怀里温热柔软的夫郎,一会儿是脸贴着他,一会儿又是后背,脚还要塞到他腿上,除非他是个泥人,不然根本没法睡觉。   衣襟褪去,窗户突然漏进来一阵风,林樾嗖的一下就缩下去了,整个人都埋在了沈淮之怀里。   巫山雨云,长夜不歇。   廿八这日难得的看见了日出,沈淮之起身给林樾掖紧被子,轻手轻脚地下楼了,烧水洒扫热点心,等沈淮之把铺子收拾了一遍,见外头行人不少,他才上楼叫林樾两人起床。   今天来买年货的人实在太多了,背着竹筐的,挑着扁担的,还有推着车的,愣是把一条街挤的水泄不通,林樾第一次知道四方镇有这么多人,最后三人只背着个竹筐就出门了,不过筐里还有一个麻袋,等会儿装不下了再送来铺子。   刚出门,林樾就拉着沈凌之直奔菜市,两人愣是能从犄角旮旯里钻过去,独留沈淮之一人在后头,“劳烦您让让,多谢。”“实在对不住,劳烦您靠边一点儿。”   林樾到了菜市门口才发现沈淮之没在,再一看就发现他被挤在了后头,和沈凌之哈哈大笑了两声,才去解救沈淮之于人群。   今儿的菜市生意好的不得了,像卖猪肉的,平时只有一个肉铺,偶尔还有一个肉摊子,今儿一打眼看过去至少有四个摊子,估摸都是附近的屠户,趁现在人多来赚个过年钱的。   林樾刚到第一个摊子就走不动道了,除了真的挤之外,还因为铺子上有一个大猪头,看着得有个十来斤的样子,之前他们买过一次卤猪头肉,味道还不错,价钱虽然不贵但肯定没有直接买猪头便宜,这一个猪头买回去肯定能吃很久,林樾心动了。   他戳了戳沈凌之,用眼神暗示道:“你说,我们买这个猪头怎么样?”   沈凌之隐约记得之前好像说过今天不买猪肉的,因为家里还有好几斤腊肉,腊肠也有不少,但他没说,因为他也挺想吃的,“哥哥,买回去怎么做啊?”   “卤猪头,虽然我之前没做过,但我大概知道怎么做,应该能做成的。”林樾说。   沈凌之丝毫没有犹豫的答应了,林樾又戳了戳沈淮之,“买吗?”   沈淮之点头,“买,竹筐装得下。”   林樾心满意足,踮起脚就朝摊子的老板招手,“这猪头怎么卖的?”   “整个买十文钱一斤,砍开十一文一斤,今早才杀的猪,买回去怎么做都好吃,这位夫郎要来一个吗?”   林樾皱了下眉,“一斤猪肉都才十二三文,肥肉多的那种也不过十三四文,这猪头都没什么肉,还没有油水,骨头又多,哪里就要十文钱了,这也太贵了。”   “这位夫郎,我们这价真的不贵了,猪是我们自家养的,比一般的要大些,猪头也大,你瞧,这些全是肉,能煮出来不少油,买回去绝对不亏的。”   林樾用一种极度挑剔的样子翻了翻,随口道:“九文钱一斤,再抹个零,这是实价了,里头那个肉摊就是这个价,要不是我嫌他们的猪有些小,刚才我就买了,这个价你要是不卖就算了。”   老板有些肉疼,但猪头确实没有五花肉肥肉那么好卖,一咬牙还是答应了,“您要的多,今儿就算亏本也卖给你了,您稍等,这就给您称。”   林樾满意了,“老板,劳烦再剔个骨,猪头骨我要拿回去炖汤。”   老板:“……好,称过就给您剔。”   “一共十一斤,九十九文钱,收您九十五文。”   林樾扫了一眼摊子,回道:“九十九文确实不好抹零,这样,九十五就九十五,这页猪肝您送我吧,就剩这一点儿了也卖不上价。”   这生意做的真让人肉疼,“拿走拿走,你这年轻人杀价也太狠了。”   林樾嘿嘿笑了两声,利索给了钱,“谢老板夸我了,都是做生意的,这个价您肯定不会亏本的。”   老板已经不想说话了,唰唰唰几下剔完骨,用叶子包好连同猪肝一起递了过去。   沈淮之没上手,直接用竹筐接了。   买完肉,林樾没再多留,大步往里走了,先后买了卤肉的香料,半篮子橘子,一串柿子,一条鱼,鱼还是买的活鱼,为了这条鱼,林樾三人急匆匆回了铺子,紧赶慢赶把鱼放进了木桶,又舀了好几瓢水进去,生怕鱼活不到过年。   等三人重新从铺子出发的时候已然是一刻钟后了,这回去的是另一条街,布庄和米面铺子,杂货铺都在那条街,林樾和沈凌之左挑右选,鹅黄,豆绿,天青,藕褐各扯了几尺布,刚好够全家人各做一件衣裳的。   另外还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几卷线,做甜白酒的酒曲,刷牙子,牙粉,面脂等等,虽然都是小物件,但还是把竹筐塞满了,三人只得又回了一趟铺子,幸好两条街离得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第116章   刚日出不久, 林樾三人就出门采买年货,等买的差不多时已然过了午时,好不容易得闲一日, 林樾也懒得做饭了,三人就在镇上寻了个面馆, 一人吃了一碗羊肉汤面,然后才带着东西回了铺子, 连带着今早买的东西一起装车。   买的时候其实没发觉买了多少, 这个五文, 那个十文的,但这会儿要回家了, 林樾才发现带来的推车和竹筐都已经装满了, 但地上还有一堆东西没地方放, 幸好铺子里还有几个竹篮, 是平日里他们铺子生意不大好那日出去沿街叫卖时用的,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除了这些东西, 还有铺子里原本的衣裳被褥等, 这些需要换洗的东西又装了一个包袱, 再加上装着鱼的木桶, 三个人愣是没有一只手空闲着。   午时一过,镇上的行人就少了不少,三人顺利的出了镇口,这段时间没怎么回家, 林樾和沈凌之看着路边的灌木丛都觉得亲切,镇上虽然也好,但铺子里实在太窄,待久了感觉呼吸都不畅快了。   不多时, 三人就到了临水村口,已是年底,但凡家里还有点儿余粮的大多都在家闲着准备过年了,再加上今儿天气虽然不大好,但没刮风,也没下雪,所以村口还是聚集了不少人。   大多是正在做针线活儿的妇人和夫郎,不过也有不少端着杯水半天不喝的老头儿,但无一例外,甭管是在干什么,嘴里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尤其年底婚丧嫁娶的人多,他们能说的也就更多了,这家二十来岁的哥儿终于嫁出去了,那家结婚七八年还没孩子的终于怀上了,只要一有人起了话头,他们就能说很久很久。   林樾他们到的时候正是他们说的最起劲的时候,但他们仨一出现,坐着的,站着的那群人都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林樾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认识而且知道叫什么的只有一半儿,于是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把后头的沈淮之给让了出来。   可惜没什么用,林樾虽然嫁过来快一年了,但在他们眼里还是新夫郎呢,比起和沈淮之说话,他们还是更愿意和林樾说,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话吧。   “哎呦,这不是樾哥儿吗?这是才从镇上回来,哎,听人说你们在镇上开了个大铺子,真是了不得,发达了哟。”   “可不是嘛,那天我还见淮之下学后急匆匆就去镇上了呢,肯定就是去找樾哥儿吧。”   这一套熟悉的话简直让林樾瞬间梦回还在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但凡去镇上卖个什么点心果子回来,一经过村口就得被打趣一番,单纯好奇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就是见不得人好的,暗戳戳的说些不好听的话,林樾还小的时候经常气不过,回嘴骂人都是有过的,可惜他娘管得严,后来不许他骂人了,说是对名声不好,林樾就只能也暗戳戳地说回去。   还有的时候就装作没听懂,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应一声就匆匆回家了,实在忍不住那天才会回两句嘴,虽然忍不住的时候有些多吧,但总体来说还是“但笑不语”的时候更多些。   今天也是如此,林樾本来也没想说话的,但没能成功,临水村的这个碎嘴子明显比他们村儿的要能说一些,见林樾不答应更起劲了,   “樾哥儿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在镇上有了铺子,挣钱了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吧,不过我觉得樾哥儿不像这样的人啊。”   林樾只得开口道:“婶子,你想多了,没有什么大铺子,就是一个多站两个人就没法转身的小铺面儿,生意也不大好,开起来一个月就快亏本了呢,说不得过两日还要找婶子借点儿钱周转。”   说到借钱,刚刚还跃跃欲试想再多问几句的妇人闭了嘴,反倒是另一边端着个茶杯的中年男子突然坐直了身,开始指点道:“淮之夫郎,不是三伯想说你,都是秀才夫郎了,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借钱呢?谁不知道淮之当秀才挣了钱。”   这回林樾不接话了,沈淮之虽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但也不是什么闷葫芦,被人说到脸上了还不开口,“三伯,私塾的束脩收的是附近几个村镇最低的,尤其是临水村,你若是觉得多了尽可来和我说,不过三伯家里也没有小孩子在学堂,想来束脩钱是多少也是不用三伯操心的。”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沈三脸都拉下来了,还是旁边的人打了个圆场,“淮之这话说的,咱们临水村的少收了束脩钱,那是整个村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可能还会嫌贵呢?哎呦,这是刚才买的年货吧,快回家去吧,估计你爹娘该等着急了。”   沈淮之朝他点了点头,“是买了点儿,那今儿就不多留了,改日李叔得空一定要来家里坐坐。”   “诶,诶,一定,一定。”   说完话林樾三人就走了,一直到他们走远,村口的人才重新起了个话头,“怎么瞧着一家都是牙尖嘴利的。”   “不至于,不至于,人家也没说什么。不过我听说樾哥儿的那点心铺子生意不错的,上回我家老三去镇上刚好经过,门口还排长队呢,不过樾哥儿又说不好,估计还是不稳定,不像咱们庄稼人。”   “再不好也比种地好啊,这沈家看来是要发达了。”   “人家原本也挺好嘛,穷苦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前不久还翻新了房呢,那大瓦房看着就气派,还是家里孩子出息啊,娶的夫郎也出息,估摸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不过他们再怎么议论,沈淮之几人也是不在意的,他们刚进家门,林樾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   沈凌之也闻到了,兴高采烈道:“娘,咱家今天杀鸡了吗?”   “今儿你们爹杀的,快进屋吃饭,早就炖熟了。”   宋寻春前几天就知道他们今儿要回来,一大早就把鸡给炖上了,特地挑的最大的那只,今儿炖了一半,剩下的半只等大年三十再炖,另外还煮了米饭,蒸了馒头,还有两碟子小菜也在锅里温着,就等他们回来吃了。   其实这会儿一家人都已经吃过午饭了,但鸡都炖好了,总不能浪费,于是又拿了碗筷吃了第二顿。   饭后,宋寻春抬手招呼道:“先不忙着收拾,我和你们爹有件事儿想和你们商量。”   见沈淮之哥俩都不说话,林樾只得应道:“娘,您说,我们听着呢。”   宋寻春抿了抿唇,缓缓道:“你们爹是想把你们小叔叔一家接回来过年,我的意思也是,好不容易来往了,一起过年也好,初一去接也好,今年总归是要聚一聚的。”   原本接出嫁的哥儿或者姑娘一般是初二去的,但今年是林樾出嫁后的第一个年,他初二是要回娘家的,所以宋寻春说的也是初一去接。   林樾和沈云初只见过一面,要说感情多深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这会儿也只是道:“娘,我听你们的,无论是今儿去接还是初一都成。”   沈正初和宋寻春对这事儿有些犹豫的原因之一就是当心林樾不自在,毕竟沈云初一家对于林樾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如果他们来家里过年,相处起来万一发生了什么摩擦,反而不好,见林樾真的不在意,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   沈淮之兄弟俩对沈云初这个小叔叔都是有感情的,在确认林樾确实没有不满后,沈凌之才开口道:“娘,我们今天就去接吧。”   沈淮之也点头,“今年是小叔第一次回来过年,他心里肯定也有担忧,索性今日没什么事,我们一家都去吧。”   宋寻春原本是想着让沈淮之兄弟俩去的,但她也觉得这话有理,便点头了,随即催促沈正初,“快去换身衣裳,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去,赶在日落前回来。”   沈正初回屋了,宋寻春和沈凌之也抱着干净的被褥去了侧屋,也就是之前沈淮之住的屋子,不过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虽然不小,但估计也睡不了四个人,到时候估计得和沈凌之挤一挤。   他们都去忙活了,林樾和沈淮之也没闲着,把今儿买的年货收拾了,又挑了些适合送礼的东西出来,想着等会儿一起带过去。   这会儿灶房没人,沈淮之突然低声道:“你真的不介意小叔叔他们回来吗?要是觉得不自在,等会儿我和爹娘说一声,我们在家里住一日,明晚就去岳父岳母家,在那边过完年再回来。”   林樾笑着摇摇头,“哪有第一年就回娘家过年的?我真的不介意,虽然和小叔叔不大熟,但你们都这么惦记他,他肯定也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相处起来不会不自在的,放心吧,难不成在家里我还能委屈了自己吗?”   沈淮之再三确认,把林樾都问烦了,才终于放下心,转身把刚才的碗筷给收拾了。   一家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过两刻钟已经锁上门出发了,路上说说笑笑的也算得趣,唯有沈正初一人面容紧绷,时而还长叹一口气,显然是担心极了。   万一云初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过年怎么办?   到清溪村时,沈正初突然迈不开步了,宋寻春她们都快过路口了,他还在村口站着 ,夫妻几十年,宋寻春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劝了,只是喊道:“你再不来,等会儿云初见只有我们没有你,肯定会觉得你不愿意让他回去。”   这话一下戳中了沈正初的内心,像背后有人在追一样,他匆匆几步就越过了宋寻春等人,走在了最前头,直到来到沈云初家门口,沈正初才停下步伐,看着门口久久不动。   不过这回倒不用宋寻春催了,因为沈云初的两个孩子正在院门口玩儿,尚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跑过来问道:“伯伯,你们是来找我爹的吗?我爹今天在家呢,你们进来吧。”   他一挥手,他妹妹尚梧就跑进去了,“爹,小爹爹,有人来了,是来找小爹爹的。”   “知道了,你们别乱跑。”   沈云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才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沈正初一家子都站在门口,他难得愣了一下,良久,才含糊道:”二哥,二嫂,你们怎么来了?”   沈正初下意识看向宋寻春,但宋寻春没理他,他只能自己开口:“我们来接你,接你们回去过年。”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就我们,没有别人。”   见沈云初没搭话,沈正初一时僵在了原地。 第117章   要说沈云初一点儿高兴都没有, 那也是假的,但要说多高兴,又没有, 他就是觉得有些……有些怪。   他和沈正初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相处十几年, 但他出嫁也十几年了,这么多年不见, 兄弟间的感情也好, 恩怨也罢, 其实都散了许多。   年前他们突然过来,沈云初其实是无所适从的, 但最后为了孩子, 也为了自己和尚文彦, 他还是接受了沈正初一家的好意。   他原本以为两家人会慢慢恢复到寻常亲戚那样, 一年到头可能年节里有个来往,也确实如他所想, 只秋收后见了那一面, 两家人便没再见过, 沈云初也觉得或许过年的时候他们会来接他回去, 他也打算好了,不管是初二还是初三来,他都会带着家人回去吃顿饭,但他真的没有想到, 他们竟然会来接自己回去过年。   灶房里,尚文彦一直不见他们回屋便出来找了,“云初,怎么站在门口?是谁来了?”   他腿脚不方便, 在家里没有急事儿时一般都走的很慢,但他慢吞吞走到门口的时候,外头站着的沈家一行人和正扶着门发愣的自家夫郎依然一动不动。   尚文彦和沈云初最初成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对这个被迫成为自己夫郎的人更多的是愧疚,但后来,他是心悦沈云初的,沈云初也是如此,夫夫恩爱十来年,无需说什么,他都知道沈云初这会儿在想什么。   沈云初对这迟来的兄弟情是无措的,是怨和喜交织的,但这些情绪又都很淡,只是激起了他想回临水村看看的念头,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也看看他娘。   尚文彦拍了拍沈云初的肩,看向对面的一家人,“二哥,二嫂,快进屋坐。”   沈正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等回过神手里已经端着上他侄儿尚桐端来的水了。   “舅舅,喝水。”   沈正初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叫舅舅的一天,他拉着尚桐连夸了几声“好孩子,好孩子。”   再之后就很平常了,谈天说笑,家长里短,谈笑间提到了林樾他们的铺子,也提到了沈云初夫妇今年攒钱又买了两亩地,期间沈云初还起身去喂了一趟鸡,他们家养的鸡没有很多,但侍弄的很好,脚杆健壮,毛色鲜亮,一看就是能卖上钱的。   今儿的晚饭最终还是没能回沈家吃,不过沈正初很高兴,因为沈云初留他们吃饭了。   饭是沈云初和尚文彦一起做的,菜色说不上有多好,但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吃过饭,沈正初满心欢喜以为沈云初要跟他们一起回家了,但沈云初还是摇了摇头,看见自家二哥骤变的神色,他突然笑出了声,罢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不是不去,只是家里还有些琐事,预备着过年也添置了不少东西,总要收拾收拾才能出门,明天下午我们再过去。”   沈正初一个年过不惑的大男人,眼眶都红了,此时的他也很后悔,这些年为什么要为了那点儿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真的没和弟弟来往,他声音有些沙哑,“好,我们明天来接你们。”   倒不是他不想在沈云初家里留宿,只是是沈云初家里确实地方不大,实在没办法留他们一家人住下,索性回去明儿再来也就是了,反正两个村子隔得也不算太远。   既然决定要回去,沈云初也没想着再折腾,“不用了,二哥,明儿下午我们收拾完自己过去就是。”   沈正初这会儿自然是沈云初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的,虽然心里想着明儿要来接,但嘴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   沈云初第一次回家,还是回的他二哥家而不是他爹娘那里,要是他们不来接,村里说闲话的不知道有多少。   吃过晚饭时候不早,沈家一行人也就回家去了。   廿九这日,天公不作美,年节里还下了雪,也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下起的,反正林樾一起来就瞧见了外头飘着雪,不过这雪下的着实有些小,屋檐上都还没堆满,地上就更别说了,刚落地就化了。   明儿就是过年,今日家里本也没有什么事,只预备一些吃食,打扫屋子,换洗衣物,但下了雪洗衣裳就不成了,如此事情更少。   林樾昨晚睡得好,今天早早就起了,原本是想帮着干活儿的,不过被宋寻春拦住了, “好不容易歇一天,今儿就别沾手了,睡个回笼觉也好,吃个果子也好,再不然灶房里支了炉子,坐着烤烤火,免得干坐着也是冷。”   林樾骨子里其实也不是多勤快的人,新婚那一阵儿还有抢活儿干的意识,但成婚这么久,现在他早没这个想法了,宋寻春拦他,他也就真的没干了,不过倒是在炉子上支了个锅,预备炸一锅糖果子。   今儿云初叔叔家里那两个小孩儿也要过来,小孩子嘛,大多是喜欢吃个果子点心的,多做些让他们慢慢吃,大年初一那日说不得也有村里的小孩儿会过来玩儿,到时候也给他们甜甜嘴儿。   沈凌之也起来了一趟,原本是嫌盖着被子不够暖和想烤火的,但坐着就开始打盹儿,最后还是披着衣裳回去睡觉去了。   最后这锅糖果子是沈淮之和林樾一起做的。沈淮之虽然不擅长,但也不是笨手笨脚的那种,林樾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倒也做的像模像样的。   除了糖果子,林樾还做了些橘子糕和橘子糖,今年橘子的价钱不算很贵,一斤四文钱,林樾买了不少,留下三十晚上做百事吉用的那一碟子,还有一半儿平日里吃的,剩下的全让沈淮之剥了皮,果肉压成汁,加了少许水、糖和生粉熬了一锅橘子糕。   橘子皮去了橘络,切成小块儿煮熟去苦味儿,再熬一点儿糖浆,把橘子皮放进去煮上两刻钟,煮好的橘子皮晾干,再裹上一层糖粉,就是酸甜可口的橘子糖了。   都不是什么费时的东西,林樾和沈淮之做好了糖和点心,宋寻春才准备做午饭。   沈凌之又披着衣裳睡眼惺忪的过来了,一脸不情愿的洗漱完,林樾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儿橘子糖,刚做好的糖还没裹上糖粉,并没有那么甜,但是沈凌之也吃的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缩到椅子里烤火去了。   吃过饭,雪依然没有停,沈正初就去沈芳林家租了牛和牛车,又把林樾他们之前摆摊儿时买的伞支在车上,赶着牛车去接沈云初一家去了。   沈淮之本想跟去,结果沈正初摆了摆手,“这牛车地方就那么点儿,你要是跟去了,他们家四口都没地方坐。”   沈正初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愣是把沈淮之都给噎到了,只得悻悻的回了屋子,埋头温书。   林樾看的想笑,最后还是又去摸了一块儿橘子糖塞沈淮之嘴里,“吃个糖,高兴高兴。”   沈淮之总觉得林樾在哄孩子,但不可否认,他确实还挺高兴的。   这会儿林樾没什么事,就坐在旁边陪沈淮之一起看书,不过他最后还是没看多久就起身去了床头,这个月铺子里应当是赚了不少钱,林樾每晚也是盘点的,前两日还带着铜板去钱庄换了四两银子,但总的还没算过,趁现在刚好数数。   两个寿宴就赚了一两六钱银子,再加上平日里赚的,足足有六两多银子,要知道,当时租半年铺子也不过就六两六钱银子,要是他们一直开到大年三十那天,说不定这个月就能赚够租铺子的钱了。   这些钱再刨去铺子的赁资和点心果子的成本也还剩五两左右,而且还不算沈凌之的那一份,比起摆摊的时候多赚了不少。   手里有钱林樾就高兴,懒洋洋的倚靠在床上,把玩手里那几个银锭子,时不时还抛起来又接住,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   沈淮之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不由也跟着笑了,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过多久,沈正初就接着沈云初一家来了,林樾几人急忙起身出去,笑呵呵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没刚坐下没多久,沈云初就起身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了他们预备的礼物,像寻常走亲戚一样带的吃食自然不提,他拿出来的是专门给林樾几人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们叔父平日里编的一些小玩意儿,你们拿着玩儿吧。”这是还把他们当小孩儿呢。   叔父尚文彦因为腿脚不好,打小就寻了个篾匠学手艺,这会儿他们夫妇送的也是各式各样的竹编小花篮,果盘,竹灯笼,还有七八个竹编的发簪,竹檐铃,竹编小狗等等,还有一个书箱,编的极细密,是能防雨水的那种。   林樾和沈凌之都看花眼了,他俩也没和沈云初客气,各自挑了些喜欢的,还有一个果篮儿直接当场就用了   沈淮之看到那个书箱就知道小叔叔是惦记他的,他也起身接了,郑重道:“谢谢小叔叔和叔父,等开年了我就用上。”然后把书箱放到屋子里去了。   至于尚桐和尚梧兄妹俩,早在刚进来的那一刻就吃上了林樾给他们做的糖果子和点心,尚梧年岁要小些,看见林樾长得好看就挪不开眼了,更别说还给了她糖吃,一整晚都凑在林樾身边,吃饭也要和他坐在一起。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就围坐在炉子边嗑瓜子,炉子里还烤了几个红薯和土豆,林樾还丢了两个橘子进去,给两个小的烤橘子吃,一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屋。   当晚,雪就停了,天还没亮,一大家子全起来忙活了,就等着晚上过年。 第118章   沈家的灶房不算大, 灶上正烧着水。沈淮之就拎着炉子去了院子里,前天买的猪头,虽说去了骨头, 但也得先用火烧过,把毛去干净了, 皮也烤到焦黄,这样下锅煮出来味道才香。   林樾虽然是打算做卤猪头肉的, 但也得先煮个七八分熟, 中午吃饭前放在堂屋供奉过祖先才好做成卤肉自家人吃。   沈正初也在院子里, 不过他正在忙着杀鸡,之前原本是想着留半只今天吃的, 但那半只昨晚已经吃了, 今天沈云初一家回来, 怎么也得重新杀一只才是, 另外他脚边还用笼子罩着一只鸭子,也是等会儿要杀了炖汤的, 尚文彦也在他旁边跟他一起忙活。   今早林樾不做饭, 他得留着精力做年夜饭, 为这个他还拟了个菜单, 鸡就直接炖汤,家里的鸡养的好,无需多放什么,炖出来味道也很鲜亮, 鸭子是要做酸萝卜老鸭汤的,萝卜是进腊月里宋寻春就腌上的,这会儿已经酸透了,多吃两块儿就会酸的倒牙, 林樾最喜欢拿来蘸辣椒面吃,之前沈淮之去镇上的时候还给他带过几回。   虽说昨天下了雪,但前天买的那条鱼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木桶旁边一有人经过就哗的一下跳起来,水溅的满地都是,看鱼这活泼样,林樾原本想红烧的,现在改成清蒸了,如此便是三个菜,再加上炸面团,猪头骨炖萝卜,蒜苗炒肝,麻婆豆腐,以及三五个小菜,便是今夜的年夜饭了。   炸面团林樾是预备做两种的,一个是用鸡蛋和的小麦面,后面的时候再加些盐做出来,便是咸口的,另一个是糯米面做的,用糖水和面,做出来是甜口的。   虽然都是直接炸的,但味道也不同,小麦面的要更醇厚些,糯米面的要更软糯些,但都是好吃的,林樾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这个菜了,每每等不到上桌,他娘刚炸出来一个,他就吃一个,至少得先吃了三四个,他才会离开灶台边,现在换他掌勺了,那这个菜必然也是要有的   当然,百事吉也是少不了的,百事吉就是把折断的柏枝,掰开的柿子和橘子都放到一个盘子里,以“柏柿橘”寓意“百事吉”,讨个好彩头,这会儿沈凌之就是带着尚桐兄妹俩去折柏枝了。   另外沈凌之还带了个竹筐,是拿去装松针的,这也算他们过年的习俗了,大年三十会在堂屋里铺满翠绿的松针,年夜饭就直接摆在松针上,一家人围坐着吃。   这会儿暂时没有林樾什么事儿,他就凑到灶房里拉着沈云初一起贴春联去了,大红色的纸,上头的字是沈淮之写的。   原本他只想着写四幅春联,刚好够自家各处门口都贴一对的,但从昨儿早上开始就有人上门来求春联,有说要沾一沾秀才公喜气的,也有说要沾林樾喜新铺子的喜气的,说法不一,但都是客客气气的带了东西来,沈淮之也不好拒绝。   写了第一幅,后头来的人就更多了,尤其还有几个家里有孩子在上私塾的,带的礼都要更重三分,还好林樾吃过午饭后又做了不少点心,再加上一些家里的吃食,刚好能给他们做回礼。   为了能把春联贴的板板正正的,林樾还拎了个凳子出来,端着面糊站上去就开始糊墙,看着量够多了,他才抬手招呼道,“小叔叔,快把刚才那张春联给我,等会儿面糊要干了。”   手上不过拿着三张春联,沈云初都有些手忙脚乱的,急忙给他递了过去,略带紧张道;“快去些贴,不然等会儿面糊又要重新熬了。”   林樾举着张春联左挪右移,愣是没找到一个他满意的位置。   沈云初也没催他,只偶尔来一句,“樾哥儿,我觉得已经方才正了,现在这个位置也很板正。”   林樾点头,但还是觉得不大正,折腾了半天才贴上去,贴了三张春联,就给他累的够呛,沈云初笑着抚了抚他的背,提议道:“等会儿堂屋的我去贴吧。”   林樾自然点头,“好,那我给小叔叔扶着凳子。”   方才是林樾挑剔,现在换沈云初了,怎么比都觉得不大正,贴的不好看,叔侄俩忙活了好半晌才把春联都贴上去。   宋寻春正在灶房里忙着煮饭,听着他们说话,从屋里探出头,见外头的五个人都在忙着,又扭头回去做饭去了。   今儿的午饭不算隆重,今早杀的鸡鸭这会儿都还没上桌呢,不过宋寻春还是炒了肉,又一人炖了一碗鸡蛋羹,两个孩子都吃的很开心,不过沈云初教的好,就算喜欢他们也没有狼吞虎咽,只是吃的香,让人看着就高兴。   刚供过祖先的猪头,又放回锅里继续煮了,林樾往里头加了之前买的香料,说是香料,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八角,桂皮,香叶,花椒什么的,再就是葱姜蒜等一众调料,放到锅里小火慢炖,香味倒也浓郁。   从早到晚,沈家院子里的肉香味就没停过,先是鸡汤,又是猪头肉,最后是老鸭汤和骨头汤,愣是把屋里的人都勾的饥肠辘辘的。   下午,院子里的炉子还炖着东西,沈淮之就在旁边烧火,顺带再劈些柴,预备今晚守夜的时候烧火用,沈云初的小女儿尚梧就蹲在他旁边玩儿。   沈淮之有些惊讶,毕竟从昨晚到今早,除了中途跟沈凌之出去过一趟,尚梧都是一直跟着林樾的,他俩虽说是堂兄妹,但年龄相差十几岁,若是沈淮之成婚足够早,说不定他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所以这会儿面对这样的小妹妹,沈淮之之也很有耐心,“怎么不去找你林樾哥哥玩儿?”   尚梧捂着嘴笑,也不说话,沈淮之有些无奈,只得低声道:“那你往后退一些,不要离炉子太近,小心摔着。”   尚梧点点头,跟着往后挪了两步,良久,她才凑到沈淮之身边,说悄悄话一样用手捂着嘴,“淮之哥哥,我刚才看到你喂林樾哥哥吃糖了。”   沈淮之的脸唰一下就红了,面对这样小的堂妹,他现在实在不知道回什么好。   不过尚梧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淮之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林樾哥哥?就像我爹喜欢小爹爹那样,我爹也会给小爹爹喂东西吃,还不许我看。”   说是像悄悄话,但尚梧年纪还小,显然没有把握说悄悄话的精髓,声音其实并不算小,至少林樾刚出灶房就听了个一清二楚,林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就这样悄悄地停下了脚步,远远的看着对面的兄妹二人。   沈淮之刚好是背对着灶房,所以并没有察觉到林樾出来,他看着自己面前小小一团的堂妹,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头,“是啊,我很喜欢你林樾哥哥。”   尚梧高兴的拍手,她很喜欢林樾,所以当他堂哥像他爹爹喜欢小爹爹那样喜欢林樾的时候,她就很开心但那张小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遗憾 “我也好喜欢林樾哥哥,唉…”   沈淮之被逗笑了,难得说了句“可惜你林樾哥哥是我的了,还是我特意求来的。”   林樾站在后头听到这句话脸都红了,他其实有察觉到沈淮之的心思的,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他不是为了成婚所以随意找了一个人,而是特意去求娶的他。   林樾不由自主屏息,转身就想跑,但尚梧已经发现他了,一下就跳起来朝他跑过来,嘴里还一直喊着“林樾哥哥”,随即沈淮之也起身看过来了,林樾莫名觉得自己跑不掉了。   也确实如此,尚梧刚过来,沈淮之就紧跟着来了,他看到林樾的瞬间就知道林樾听到他说的话了,毫无疑问他是紧张,甚至有一丝胆怯,但他又笃定林樾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这个感情有没有到心悦的程度,他不能确定。   距离林樾还有一步的时候,沈淮之站定了,抬手轻抚了一下林樾的额发,笑道:“你怎么来了?”   林樾不知道怎么说,尤其身边还站着一个拉着他衣袖的小堂妹,更是让他语塞,最后他只是点了点头,低声而又飞快的说了一句“我也是”,然后就低下头看着尚梧,“我是出来抱柴火的呀,小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尚梧猛猛点头,“林樾哥哥,我可以抱四根柴!”   “是吗?那你真厉害,不过你抱两根就够了,哥哥可以抱一大堆。”   一直到林樾带着尚梧回了灶房,沈淮之还是僵硬的站在原地,他没有听错,林樾真的说了,尽管说的不是“心悦”,而是“我也是”,但并没有任何差别,他明确知道了林樾的心意,是和他一样的,不是搭伙过日子,是喜欢。   沈淮之有一种被天降的馅饼砸了头的感觉,整个人都飘然然的,他也不敢继续劈柴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脚给劈了,就那样呆滞的回到炉子前往里头塞柴火,一直到炉子完全塞不下了,他才顿住,良久,大笑出声。   动静太大,灶房里的人全听到了,宋寻春正在择茴香,听到动静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笑成这样。”   林樾这会儿脸还是红的,但面上还是绷住了,“许是过年高兴吧,娘,我们别管他。”说完还怕小堂妹说漏嘴,给她塞了块儿点心抱着吃。   宋寻春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林樾这么说,她也就抛开了,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儿,这些茴香晚上要用来炒鸡蛋呢,得择干净些。 第119章   年夜饭是林樾掌勺, 不过洗菜,择菜,切菜这些零碎活计都不需要他干, 再加上鸡鸭是今早就炖上的,猪头肉也卤上了, 只等着饭菜上桌的时候,再从锅里拿出来切了吃, 所以也不算很累, 酉时刚过, 菜就做的差不多了。   金黄的鸡汤,透明微白的骨头汤, 酸香扑鼻的老鸭汤, 清甜细腻的清蒸鱼, 虽然不圆润但酥香可口的炸面团……灶台上都是盛着菜的碗碟, 灶台下是装着汤的炖锅,满满当当, 让人一进灶房就能看出今年是个丰收年。   尚桐兄妹俩年纪都还小, 所以端菜的活计也轮不到他们, 但看着两个小孩儿眼巴巴的样子林樾就指使他们拿碗筷去了, “叫凌之哥哥带你们去,要小心些,别被门槛绊着了。”   尚梧乐陶陶的,大声应道:“林樾哥哥, 放心吧,我们可以的!”   今晚的饭菜也是需要在祖先排位前供奉过才可以吃的,沈正初和宋寻春已经在堂屋准备了,香烛是今早刚起, 天还没亮就点上的,中途还换过两回,这会儿一进堂屋就能闻到香火味儿,混合着饭菜香,是独有的过年的味道。   供奉祖先是全家一起的,整整齐齐九口人,跪的挤挤挨挨的,等沈正初起身倒茶酒的时候,沈淮之就带着小堂弟尚桐出去放爆竹了。   今年沈家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全家人都不约而同的打算过年好好庆祝,连爆竹都买了三封,再加上沈云初一家带来的两封,足足五封爆竹,红纸包着放在柜子里,看着就喜庆。   尚桐今年八岁,对于农家人来说已经不算小了,是可以跟着大人一起下地干活的年龄,但沈淮之看着刚到自己腰的小孩儿还是关心道:“爆竹声有些大,你要是害怕就捂着耳朵在门口等我。”   尚桐摇摇头,兴冲冲的道:“堂哥,我不怕,我想和你一起放爆竹,放爆竹好玩儿,去年我家过年的时候就是我一个人放的爆竹。”   沈淮之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了,“那你要小心些,点着了就赶紧丢出去,别炸着手。”   “我晓得的。”尚桐说。   两人出了院门,一左一右,用手里的香把爆竹点燃,唰一下就丢了出去,随即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屋里,林樾瞬间抬手捂住了尚梧的耳朵,不过小姑娘胆子也很大,并不怕爆竹声,反而很高兴的拍手道:“过年了,过年了!”   尚桐第一次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过年,昨儿刚来的时候还有些怯生生的,这会儿已经完全放开了,爆竹一放完他就拉着沈淮之要往屋里冲,“堂哥,我们快走,林樾哥哥做的炸丸子可好吃了。”   沈淮之:“是吗?那你等会儿可以多吃几个,你林樾哥哥做了不少。”   这会儿正是村里人吃饭的时候,两刻钟以前就陆陆续续有人放爆竹了,沈淮之他们回屋的这几步路,外头的爆竹声一直没停过,也不知是谁家的。   堂屋里铺了松针,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直接把菜放在地上,而是在正中支了张桌子,林樾几人都已经坐下了,见他们进来,宋寻春就招呼道:“快过来坐,饭都给你们盛好了。”   今晚的饭也是白米饭,但又与平时的不同,舂米的时候特意舂了干干净净的一斗米,用了平日里舂米的两倍功夫,就是预备着过年这几天吃的。   尚梧因为喜欢林樾,所以吃饭的时候也坐在了林樾的左手边,空着的两个位置刚好一个在林樾的右手边,另一个在尚梧的左手边,眼看尚桐要往林樾旁边去了,沈淮之大步一迈,眨眼间就坐下了。   尚桐虽然先跑,但毕竟腿短,等他跑过去沈淮之已经把碗都端起来了,他完全没注意沈淮之是什么时候从他旁边经过的,但坐在他妹妹旁边也没什么不好,尚桐转身就坐过去了。   林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这会儿脸又红了,但现在人多,也不好说什么悄悄话,就给沈淮之夹了一筷子肉,催促道:“快些吃饭。”   沈淮之顺从的点点头,把那块肉吃了,然后看着林樾,“好吃,我很喜欢。”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林樾还是面红耳赤的,轻哼了一声就偏过头没再理他,沈淮之也不介意,一直在给林樾夹菜。   过年总是要说些吉利话的,往年都是从沈正初开始,不过今年是沈淮之先说的,他举起酒杯,含笑道:“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沈家的饭桌上几乎不会出现酒,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沈正初喜欢,所以林樾特地打了两壶,今晚喝的就是一壶屠苏酒,不过林樾只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他不大喜欢这个味道,还是紫苏饮比较好喝。   因为两个小孩儿不能喝酒,所以林樾特意煮了紫苏饮给他们,不过这会儿他也想喝了,林樾眉头一动,沈淮之就看出来了,所以说完话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还顺手把林樾的也喝了,又给他倒了一杯紫苏饮。   沈淮之说完就轮到了林樾,但他因为沈淮之给他换饮子愣了一下,最后只说了一句“愿新年,胜旧年。”然后豪气的喝完了杯子里的紫苏饮。   沈凌之正好坐在他们对面看的一清二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晚他的两个哥哥有点黏黏糊糊的,不过他也没多想,因为轮到他说祝词了。   大家的祝词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身体健康,诸事顺遂,风调雨顺,都是对来年最朴素的心愿和期许。   该走的环节走完了,接下来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吃年夜饭了。   这顿饭算得上是这么多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比吃席的时候吃的还要好,每个人都吃的很开心哪怕是沈正初和宋寻春这两个最稳重的也吃了个肚子溜圆。   饭后洗碗的活计就落在了男人们的身上,众人一放下碗筷,沈淮之就非常自觉的起身收拾了,沈正初和尚文彦也是,原本因尚文彦腿脚不便,沈正初是想拦着他的,但拦了好像又显得生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晚是要守岁的,炉子早就搬到了堂屋里,现在火烧的旺旺的,也没有什么烟气,刚吃饱饭,这会儿也吃不下什么,不过林樾还是丢了两个橘子进去,给尚桐兄妹俩吃着玩儿,再就是瓜子板栗,核桃等干果,林樾还买了半斤蜜饯,这会儿也端出来了。   等沈淮之几人收拾完回堂屋,已然天都黑了。   不过黑夜下的村庄依然是热闹的,每家每户这会儿都烧着火,火光昏黄,围坐在炉火旁的人也在笑闹着,说今年的收成,说今年的喜事,也在盼来年的好光景,以及今年的压岁钱。   沈正初和宋寻春包了七个红纸包,第一个是沈云初的,沈正初看着面前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弟弟,心里微酸,“新的一年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明年还去接你们回来过年。”   沈云初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收过压岁钱了,接红包的手都有些抖,“谢谢二哥。”   看他接了,沈正初就高兴,又给了尚文彦一个,面对这个弟夫他的心情就更复杂了,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和云初好好过。”   沈云初都接了,尚文彦自然也没有拒绝,只是保证道:“二哥放心,我会好好待云初的。”   恍惚间,沈正初觉得自己是在参加他们的婚宴,参加这迟来十几年的婚宴,虽然迟了,但总归没有错过。   接下来就是沈淮之堂兄妹五人,沈正初包的是一样的,每个十八文钱。   沈云初也是预备了的,不过只发给了五个“孩子”,沈淮之夫夫也是有的。   最后就是林樾和沈淮之了,他同样包了七个,不过给四个长辈的是包的是一百文,尚桐兄妹俩是八十八文,沈凌之的格外多些,是一两银子。   所有人都收到了压岁钱,高高兴兴的各自洗漱去了。   林樾洗完回来就有些犯困,这会儿也顾不上害羞了,整个人倚靠在沈淮之的肩上,温热透过衣裳,林樾的脸有些泛红。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烤着火,明明此时屋里并不安静,但林樾就是听到了沈淮之的呼吸声,时轻时重,许是这声音太过催眠,林樾越发困了。   炉子里的炭加了又加,吃完了烤橘子,还有烤板栗,烤年糕,用白菜叶包着的猪肉,穿成串儿的鸡肉,咬一口就能吃很久。   更深露重,屋外依旧刮着凛冽的寒风,但屋里的人穿着新做的棉衣,烤着炉火,一丝寒冷的感觉也没有。   今年真是一个吃饱喝足又暖和的年!   终于,那一轮被云团遮住的弯月爬上了正中,炉子里的最后一块炭也烧尽了,烤着火的人笑着说明年见,便各自回了屋子。   林樾已经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但沈淮之显然有些激动,一丝睡意也无,可惜怀里的人已经快睡着了,他也没法做什么,只时不时凑过去亲一下林樾的脸,然后又挪回自己的枕头上,不过片刻,又凑过去亲一亲林樾的额头。   林樾被他弄得有些痒,皱了皱鼻子,抬手揽住了沈淮之的脖颈,原本是想让他别动的,但沈淮之明显会错了意,终于低头吻上了林樾的唇,先是细碎的啄吻,渐渐转为了唇齿间的交缠。   良久,沈淮之才抬起头,他也不想的,可惜林樾困的哼哼唧唧的,他还是没忍心不让他睡,最后只是抱着人睡了。 第120章   大年初一, 所有人都睡了个懒觉,今天难得的好天气,日上三竿, 沈家才有人起床,最先起的是宋寻春, 不过她动作很轻,洗漱完把水倒在桶里就去灶房做午饭去了。   初一有不动剪刀和针线的习俗, 还有不能倒水和扫地, 说不上什么依据, 但都是为了吉利,所以大家都是照做的, 沈家自然也是。   今天的午饭除了昨儿剩的肉, 还有一锅乳糖圆子, 包了芝麻和花生的糯米团子, 放进滚水里煮,等圆子浮起来再加糖粉, 糖化了就可以吃了。   宋寻春站在灶房门口喊了一声, “吃饭了!今天吃乳糖圆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屋子里才有动静, 最先出来的是沈云初夫夫,而后林樾几人才陆陆续续出来,家里人多,但洗脸盆只有一个, 只能轮流洗,其他人就蹲在院子里刷牙,一群人快把不大的院子都占满了。   吃了午饭,沈云初一家就准备回去了, 他们大包小包的来,最后也是大包小包的走,不过带的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倒不是舍不得给,只是他们不会要,给的太多也是负担,所以沈正初夫妇挑的都是他们用得上的物件和吃食。   大年初一,也不好再去借牛车,只能走回去,沈家一家五口都跟着出门了,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口,沈正初甚至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才折回来。   他们一走,林樾有那么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小叔叔一家很好,小堂弟和小堂妹也很可爱,但或许是不够熟悉,他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自在。   今日闲暇,林樾刚想问沈凌之今儿要做什么,沈凌之就先开口了,“哥哥,我的小伙伴约了我今天出去玩儿,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林樾故作心痛,脸上仿佛写着“你竟然抛弃了我”几个大字,把沈凌之都给逗乐了。   最后林樾才摆摆手,“你去吧。我和你哥回家一趟。”   私塾初三开门,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他们最迟初二就得回来,早些过去还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也能腾出空去找他的小伙伴玩儿,他也有小伙伴呢,哼!   “哥哥,那你们早点儿回来,我出去玩儿了。”沈凌之说完就跑出去了,跑到门口又猛的停住,回屋拿了几块糖和点心才出去。   林樾和沈淮之收拾好东西,等沈正初回来他俩才出的门。   往常两人单独出门的时候,林樾总是话多的那一个,路边的野花野草,空中飞过的小鸟,都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也愿意和沈淮之说,一路上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但今天林樾的嘴就像是被浆糊糊住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沈淮之都要以为他是在生气了,但低头看他脸上又是带着笑的,虽然笑意不浓,但怎么看都不是生气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不说话?累着了吗”   林樾也不是不想说,但就是一看沈淮之就会想起昨天的事,然后就会害羞,好像他不是嫁给沈淮之快一年,而是昨天才刚嫁给他一样。   他酝酿了许久,直到出了临水村村口,林樾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昨天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淮之自然不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但林樾这么问,他还是有点儿脸热,头埋的低低的,也不敢看自己的夫郎,“两三年了吧,不记得了,刚开始是在路上碰巧遇见,然后听到你的声音,慢慢的就会在脑子里想你……”   林樾这会儿都顾不上害羞了,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失声道:“两三年?”   看见沈淮之点头,他不解的问:“那你为什么之前没有上门提亲?”   回想往事,当初那些隐秘不为人知的心事,这会也能坦然开口了,他看着林樾认真道:“因为心悦,所以自觉不配,你那么好,怎么能跟着我过苦日子呢?”   林樾说不出话,所以最后沈淮之来提亲,真的不是像他当猜着玩儿的那样日行一善,是真的想娶他。   “那你后面怎么又来了?”   沈淮之眼神有些闪躲,声音也低了下来,“被退亲对你的名声不好,我原本只是想帮忙,没想过你会答应。”   林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抬手弹了沈淮之的脑门儿一下,“幸好你来了。”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了,留沈淮之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不过沈淮之也没有站多久,不过眨眼就跟上去了,“幸好我去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路上到处都是出门游玩的行人,林樾和沈淮之牵着手,夫夫二人都有些羞涩,用衣袖挡了挡,不过两人都没放开,一直到推开林家院门,林樾才松开手。   沈淮之的手因为干活儿有些粗糙,但手指修长,牵着十分暖和,陡然放开,林樾手不由摩挲了一下,然后瞬间缩到了袖子里,今儿还有些冷呢。   周问兰本以为林樾夫夫要初二才回来,这会儿已经出门溜达去了,就连林远也出门了,林家现在只有林杨在家,倒不是他不想出去,实在是没法子,假期只有五日,前三天各有事忙,他的课业都还没做,眼看就是初三,再不抓紧时间写就写不完了。   于是正在堂屋写功课的林杨就和他的“私塾先生”碰上面了。   看着面前写的歪七扭八的功课,林杨第一反应是赶紧藏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儿来的应该不是“私塾先生”,只是他的哥夫,“哥,沈哥,你们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娘还说你们要明天才回呢。”   林樾自然也看到他在写功课了,但大过年的,他也没凑过去看,“你们后天就上学了,明儿再来都没法儿在家里住一天就得回去,可不就得赶今天吗?”   林杨一挠头,还真是,“哥,你们先坐,我去叫爹娘回来。”说完就想往外跑,被林樾一把揪住了衣领,   “别跑了,让他们在外头玩儿吧,一年到头也难得有有空出去,去给我倒杯水来,还有你沈哥的。”   林杨点头,这会儿刚吃过午饭不久,水还热着呢,虽然不是开水了,但也能泡茶,林杨出门前还把柜台上的瓜子,核桃拿下来了,“哥,你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林樾这两天嗑瓜子儿都上火了,这会儿看见就觉得舌头疼,还是吃个别的吧,前天做的橘子糖和橘子糕都还有,林樾带了不少过来,于是他也跟着林杨去了灶房,从柜子里拿了两个盘子出来装东西。   约莫半个时辰,周问兰和林远就回来了,看见林樾,周文兰抬手拍了他一下,“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你弟去叫我们,要不是你二婶儿说看见你和淮之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回来。”   林樾讨好的笑了笑,“你们难得有空出去走走,叫回来做什么?我和淮之又不会跑。”   周问兰横了他一眼,笑容满面的对沈淮之嘘寒问暖,看的林樾都吃味了,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难得回一次家,林樾使唤林杨把躺椅搬出来,就这样半躺在屋檐下晒太阳,时不时的又使唤他去端杯水,拿块儿糖的,看林杨忙的团团转的样子,林樾心满意足,等躺够了,他才揣着糖溜溜达达的出去了,也不知道周岚和秦然哥在不在家,上次回来就没见着。   沈淮之看他一个人玩儿的高兴也没过去,就在灶房里给周问兰打下手,陪林远说话。   当晚两人是睡在林樾之前的屋子,在自己家林樾有些羞涩,并不想和沈淮之亲热,但沈淮之昨儿就忍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知道自己的夫郎也是心悦他的,他哪里还忍得住。   于是,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最后,以林樾抬脚踹了沈淮之一脚为结束。   初二这日吃过午饭,林樾和沈淮之就从林家出来了,周问兰收拾了一筐的东西要给他们带走,但都被林樾拒绝了,“娘,我们今儿要去一趟镇上,拿着不方便,下回我过来的时候再来拿。”   说完就拉着沈淮之跑了,留周问兰一个人在后头骂骂咧咧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   可惜林樾已经过了拐角听不到了,还是林杨接话道:“娘,你放着吧,明儿我去学堂的时候带去就是了。”   周问兰还真没想起来这一茬,闻言点头道:“那行,明儿让你爹送你去。”   再说林樾和沈淮之,这会儿都快到镇上了,走到镇口,沈淮之才想起来问,“我们来镇上做什么?”   林樾理直气壮,“当然是来买年货啊。”   沈淮之:“年货不都是年前买的吗?”   林樾:“年前买的那是过年要用的,年后买的是今年要用的。”   沈淮之还是没想出来有什么要买,但林樾说要买,那就是要买,所以他什么也没再问。   跟着林樾一直来到牲畜市场,沈淮之这才想起来,林樾之前说过过了年要买小猪仔,原本想着会到正月底,没想到初二就要买了,“我们什么都没带,买了小猪仔怎么带回去?”   林樾略带得意的看着他,“你猜?”   沈淮之想了想,问:“再买个竹筐?”   林樾摇头,见沈淮之一直猜不到,他才凑过去神秘兮兮的开口,“我想着买头牛,我银钱都带了。”   沈淮之有些意外,“买牛?这也太突然了。”   林樾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是有一点点突然,但也还好吧,今年,不对,去年家里买了好几亩田地,要是没有头牛,怎么忙的过来?再者,牛车我们也会用到啊,像是今天送小叔叔他们回家,要是我们有牛车不就不用走路了吗?而且镇上的铺子也经常需要从家里送米面过来,虽然用推车也行,但总归没有牛车好。”   沈淮之被说服了,“好,听你的,买。” 第121章   四方镇的牲畜市场, 一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腊月和正月,腊月里,附近农户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鸡鸭, 大多都会带到这里来卖,沈家也是如此, 除了留下三只年节里吃的,剩下的沈正初都带来这里卖了, 因为养的好, 鸡也长得肥, 倒也卖了几百文钱。   再就是正月,不过正月里卖的好的是各种小鸡仔, 小猪仔, 买回去喂养上一年, 腊月再来卖掉, 如此往复,就是农家人的一年四季。   林樾他们到的时候已是未时, 正是牲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 远远的就听到各种吆喝声, 砍价声, 还有鸡鸣猪叫牛震天。   市场在镇子最偏僻的角落,因为偏,所以地方也很大,与镇上平稳的石板路不同, 这儿一眼望去都是土路,虽说还算平坦,但因为牲畜多,难免有些污秽泥泞, 味道也不好闻。   林樾来这里的次数不多,站在市口观望了许久才往里走,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鸡鸭,用两人才能环抱的大竹笼装着,为了防风上头还盖了草席,笼子里撒了麦麸,小鸡和小鸭子有了吃的,也就不会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   比起颜色不怎么好看的小鸡,林樾还是更喜欢小鸭子,嫩黄嫩黄的,当然,如果是吃,那他还是更喜欢吃鸡的。   林樾扫了一眼也就过了,他没想着一来就买,和沈淮之一起转悠了许久,哪个摊子前有人问价就拉着沈淮之停下来听一会儿,然后又溜达到下一个摊子继续听。   越往里走,卖猪羊的也越来越多,看着雪白的小山羊,林樾有些心动,不过他也没想着买,实在是养羊有些费劲,每天都得带到山上吃草,一旦带出去就容易丢,风险太大。   再者,沈家一共五个人,三个人都不得空,平时只有沈正初夫妇在家,光是忙农活儿都忙不过来了,哪还腾得出空去放羊?所以林樾最后只是凑过去摸了摸小羊的头,就溜溜达达的走了。   林樾是打算先买牛的,要是价钱合适就把牛车也一起买了,等会儿直接赶着回去,可惜镇上卖牛的实在不多,整个市场都转完了,也不过只有三个牛贩子,五头牛。   而且这五头牛的大小相差也太大了,最小的那一头估摸只有三四个月大,买回去至少也得喂个一年才能耕地,最大的那头,林樾瞧不出大概几岁,但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买回去实在不划算,这么一挑下来,竟只有三头牛可以选了。   林樾抬手一指,“你看那三头牛哪头比较好?”   沈淮之虽然也没有养过牛,但毕竟从芳林姑姑家借过不少回,还听过不少养牛经,说起来还是要比林樾多了解一些的,“现在离得远,也看不大清,粗略看是中间那头要好一些,看着有精神,身长背平,腿脚也比另外两头要粗。”   林樾是真的不大会挑,但是那个牛贩子还卖牛车,林樾一眼就相中了,“走,我们过去瞧瞧。”   三个牛贩子说不上多相熟,但还是有面子情的,毕竟一年到头买牛的也没多少,他们倒是一得空就来,可惜一天到晚都没生意的时候是常态,一个人干坐着总归没有三个人聊聊天,吹吹牛来的好,林樾过去的时候,他们仨正凑在一起说话呢。   “老刘,你说今天咱们仨这儿,有没有人会来问价?”   “难说,不过今天初二,想来家里有余钱的人不少,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个两个来问价呢。”说完他扭头看向另一边,“哎,我说老张,去年夏天你不是说你们村儿有人想买牛吗?后来买了吗?”   老张摇摇头,“那人春天就说要买,去我家瞧了好几趟,我跟着跑前跑后的,一直到秋天,哎呦,说是刚把家里的小崽子送到私塾去了,家里没余钱,不买了。”   最先开口那个姓何,闻言也是一笑,“看来咱们仨去年就只是各开张了两回啊,今年要是再不成,干脆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算了。”   当然这话只是说笑的,买牛的虽然不多,但是租牛的多啊,尤其是春耕那两个月,家里养的那几头牛全都租出去了,一天也能赚个几十文钱呢。   他们自然也看见林樾两人过来了,但刚开始都没意识到他们是要买牛的,直到他俩在牛面前站定,他们仨才能意识到生意来了。   方才还是能一起坐着说笑的,这会儿就顾不上什么情谊了,反应最快的正是老何,“二位是要买牛吗,你们看这头如何?不过三个月就已经这么大了,买回去喂个一年,耕地拉车都不在话下,而且价钱也便宜,只要八两银子。”   没等林樾说话呢,旁边的老刘也凑过来了,“这位夫郎,你要不瞧瞧我老刘的,这买牛自然得买年纪正好的,买回去正好赶上今年春耕,您看我这儿还有牛车,都是新打的,您要是一起买还能算您便宜点儿。”   他俩都开口了,老张还能憋着?“小哥,您瞧瞧我家这牛,长得那叫一个壮实,从还是小牛犊就开始养了,一直没生过病,每天吃的也多,精神头那叫一个好,您买回去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喂点儿草料,保管养的壮壮的,而且这牛力气也大,你买回去耕完自家的地还能再租出去,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钱呢。”   林樾虽然还没过来就相中了老刘卖的那一头,但这会儿自然不能直接说,左看右看,脸上尽是犹豫,“多谢三位大哥,就是想来瞧一瞧,只是囊中羞涩,也不知你们这牛是怎么卖的?”   最便宜的就是老何那头小牛,八两银子,最贵的十八两银子,也是这五头牛中最大最健壮的,林樾看中的那头要十五两银子,也是巧了,林樾刚好就带了十五两。   问完价,林樾也没说看没看上,只是和沈淮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把五头牛都说了个遍,还上手摸了摸。   “这头瞧着不大好,怎么呼哧带喘的”   “嗯,不光这头,那头我瞧着也不大行,脚杆太细。”   两个人一通说,瞧着竟是一头都看不上的样子,眼看三个牛贩子都急了,林樾才慢悠悠的开口,“刘大哥,您这头牛能便宜些吗?”   被点名的老刘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小哥儿眼光就是好,您既然开口了,我怎么也得给您便宜些不是,今年第一个生意呢,十五两银子,我连牛车一起送您了。”   林樾摇摇头,“您这价不实啊,要是刘老板舍不得卖,我再瞧瞧别的。”说完就往左右看,眼看是要问老何的那头小牛了。   “十四两银子,实在不能再少了。”   林樾还是摇头,两人你来我往,旁边老何两人还跃跃欲试想要拉客,最后定的价钱是十二两银子,再送一架牛车和牛笼头。   林樾心满意足,利索的掏了钱,老刘就没那么高兴了,这个价钱他自然能赚,但赚的还是不够多啊,看他肉疼的表情,林樾更满意了。   老刘把牵牛的缰绳递给了林樾,顺带把牛车也套上了,还送了一抱稻草,是给牛路上吃的。   “二位下次要是还买牛,记得来找我老刘啊。”   如果没有意外,下回再买牛估计得是十年后的事儿了,但林樾还是点头,笑着说:“刘老板放心,下回肯定找你。”   等林樾坐稳,沈淮之勒紧缰绳又抖了一下放开,“驾”,有了新主人的小牛冲天打了个响鼻,踢踢踏踏的走了。   林樾不是第一次坐牛车,但心情大不相同,万千思绪最后变成了一句话,他们家有牛了!   “咱们买完小猪仔和小鸡就回去吧。”林樾说。   沈淮之点头,方才他俩溜达的时候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最后花了八百二十文买了两头小猪仔,买十只小鸡仔连带装鸡的笼子又花了五十二文钱。   原本林樾还打算买小鸭子的,但鸡鸭不能混着养,家里一时半会也没有能养鸭的地方,而且买的太多,林樾也担心生病传染,到时候损失太大,还是等家里重新盖了鸡圈猪圈再买吧。   林樾坐在牛车正中央,前头是两头哼哼唧唧的小猪仔,侧边是叽叽喳喳的小鸡,但林樾还是觉得回家路上的风都是香甜的。   远远看见村口坐着不少人,林樾戳了戳沈淮之,“走慢些,我们到村口了。”   沈淮之意外的懂了林樾为什么想停,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勒紧了缰绳,明明是刚买的小牛,但意外的服顺,说慢就慢,甚至还颇有灵性“哞”地叫了一声,瞬间吸引了村口的人。   “咦,这是谁家的牛?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宋嫂子,牛车上那俩瞧着像是淮之夫夫啊,你快看。”   宋寻春眯起眼看过去,哎呀,可不就是他们,这牛莫非是?   林樾还真没想到宋寻春也在,当即直起身,使劲招手道:“娘,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还是有些矜持的,只是在原地站着等他们,“怎么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们小两口要在亲家那多住一晚呢。”   林樾嘿嘿一笑,“想着去一趟镇上,明天淮之不得空嘛。”   他俩倒是心照不宣了,旁边还有别人呢,虽然也觉得真的是他们家买了牛,但这人啊,嫉妒心总是难免的,原本和自己家条件差不多的人,之前翻新房,租铺子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牛了,虽然他们也不会做什么,但说几句酸话还是在所难免的。   “淮之夫郎,你们这是买了牛了?怎么买这样小的,还不能用吧。”   林樾一笑,“婶子说笑了,我瞧着正好呢。” 第122章   那妇人原本只是随口说一句, 但林樾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孩子怎么好赖话不听呢?婶子这不也是担心你们吗?”   林樾笑了笑,没说话。   严格说起来, 沈家受林樾性格影响最大的除了沈凌之,还有宋寻春, 原本一向不与人红脸起冲突,在言语争锋中会主动退让的人, 现在已经大不相同了。   林樾还是年轻夫郎, 很多话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就算是占理的一方也会被人说牙尖嘴利,宋寻春一开口就把话头接过去了, “是吧?他婶子, 我就说这两个小年轻手太松了, 要是早知道你还会挑牛, 怎么也得让他们上门请教请教你,这牛可不便宜, 哎呦, 我真是愁得慌。”   那妇人哼了一声, 也没再接话, 扭头坐回去了。   这不会说话的被刺回去了,剩下的自然都会说话了,一张口就是夸,夸林樾和沈淮之夫夫俩会赚钱, 有本事,夸他们眼光好,会买牛。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就算你知道有人口不对心,但至少面上大家都是笑呵呵的, 闲聊了几句,林樾没打算多留,拍了拍身后空着的地方,看着宋寻春道:“娘,快上来,我们回家吃饭吧。”   宋寻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俩先回去,我再和你这几个叔伯婶子说说话,等会儿就回去。”   “那成,娘,我们先回去做饭,你快些回来。”林樾说。   回到家,刚好沈正初和沈凌之都在院子里见他们赶着牛车进来都有些惊讶,沈凌之更沉不住气一些,一下就蹦过来了,“哥哥,这是谁家的牛车?”   林樾朝他一笑,超大声,“是我们家的?”   然后又小声补充道:“今儿去镇上刚买的,要不要上来坐一下?特意挑的大的牛车。”   沈凌之猛猛点头,一步就跨上去了,上去后才看到林樾旁边的小猪仔和小鸡仔,“哇,哥哥,你们今天买了好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吧?”   “今年猪价和牛价都还好,没有那么贵,总共花了十多两银子。”林樾说。   说是不贵,但这个价也绝对不便宜了,“哥哥,你们钱还够吗?不够我这里还有。”   林樾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还有呢,你的好好攒着。”   等他们俩玩儿够了才起身把牛车上的筐端下来,小猪仔是沈正初端的,端下来直接给关到猪圈去了,小鸡暂时还不能放到鸡圈里,得先搁在家里养个十几二十天,再长大些,天气也没那么冷了,才能放进鸡圈。   等牛车卸下来,牛也栓到树上了,沈正初才走过去,盯着牛左看右看,从头摸到了尾巴,虽然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有多高兴。   看了一遍又一遍,沈正初才开口:“我先去割一筐草回来喂牛,你们要是饭熟了就先吃,不用等我。”说完也不等林樾几人回答就匆匆去了后院,拎上竹筐就走了。   还不止如此,晚间吃过饭,沈正初又道:“明儿一早我就盖牛圈,争取两天盖起来就把牛关进去。”   沈淮之跟着点头,“爹,找两个人来帮忙吧,最好是能一天就盖好,现在天气不大好,盖好了也得晾个两三天才能把牛关进去。”   林樾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问道:“爹,要不先搭个牛棚?万一下雨就不好了。”   沈正初也想到了,“樾哥儿说的对,明儿先把牛棚搭起来,最近这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雨了。”   虽说明天才初三,但一家子显然又要开始忙活了,所以当晚都洗漱的很早,沈淮之是最后一个洗的,他洗完回屋就瞧见林樾披着衣裳在那儿算账。   看林樾眉头微蹙,沈淮之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我们没钱了吗?”   林樾摇头,“怎么会?今年还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沈淮之走过来,抚了抚林樾的额头,轻笑道:“那你皱眉头做什么?还皱这么紧。”   林樾把匣子里的银子摊出来给他看,“翻新房顶之前,不算爹娘和凌之手里的咱俩有七十多两银子,后来又招工,租铺子,买牛,再加上日常杂七杂八的开支,算上开铺子赚的钱,现在也只有三十多两银子了。”   说完林樾又摇了下头,“不过今年估计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了,看年底咱们能不能把花了的这三十两再攒回来。”   “若只是三十两,那肯定是行的。”沈淮之指了指桌上的书,“之前接的抄书的活计,原本是定的夏至前交稿,但估计春末就能交了,这儿还有十三两银子,等九月收明年束脩的时候,估计也有十几两银子。”   如果这样看的话,那确实可以,林樾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腊月里铺子赚了六两多银子,不过那是刚开门还新鲜,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如果一个月刨去成本和铺子的赁资能赚四两银子的话,那一年就差不多有五十两银子,等明年九月咱们去府城的时候,手里至少能有一百两银子,你也能专心在府学读书,不用操心银钱了。”   沈淮之一时心绪复杂,之前原本想着中了秀才林樾就不用那么操心了,但真的中了之后,操心的事儿还是不少,难怪世人都说“穷秀才”,还是得考个举人啊。   不说能做多大的官,单说免除赋税这一项,秀才只能免五十亩田地的税,但举人却是上百亩,再就是徭役,秀才只能免自己以及两名家人的徭役,但举人不仅能免自己家人的,就连名下的仆从也不需要服徭役,游江县县学里负责授课的那个老举人,在考中前也是贫苦百姓,但中举短短一年就家资颇丰了,现在已经是县里有名的老爷,游江县至少大半的人都知道他。   沈淮之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方向,总归是要再努力一些,争取两年后能考中,不过他没有说出口,万一没考上就是白高兴一场了,还是考了再说吧。   “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林樾把桌上的银钱重新装到匣子里收起来,“明儿要我和你一起去私塾吗?放了个假,事情估计不少。”   沈淮之摇头,“不用,你在家多睡会儿,私塾的事儿我一个人能处理,要是忙不过来再回来叫你。”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熄了灯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要去学堂的沈淮之都才刚起呢,沈正初就准备出门割茅草了。   “爹,你别着急,慢慢干,干不完的我下学回来再接着干,有了牛是好事儿,你也别累着。”沈淮之一向是做的比说的多的性子,并不常说这样关心的话,突然这么来一句,把沈正初都给说愣了。   过了许久,沈正初才摆摆手,“知道了 ,你赶紧走吧,别第一天就迟到。”说完就大步走了。   林樾原本是想着初三铺子就开门的,但今儿既然要盖牛棚,索性就多在家里待一天,免得他们忙不过来,等初四的时候,再让爹赶着牛车送他们去,顺道把米面柴火都带上,初五迎财神的时候正好开门。   林樾和沈凌之起床的时候,沈正初找来帮忙的人都已经到了,盖牛圈实在简单,沈正初只找了两个人,一个是沈芳林的夫婿,另一个就是沈岩之,要是手脚快些,他们仨说不定一个早上就干完了。   林樾两人原本想去帮忙,但实在没地方站了,只能给他们倒了杯水,堂屋里,宋寻春正在收拾他们要用的东西,小麦,荞麦,高粱等等都是过年这段时间沈正初刚磨的面,就连柴火也是劈好的,到时候带去直接就能用。   两人左转右转帮不上忙,最后干脆回灶房去了,闲着也是闲着,看墙角堆着的那一堆萝卜,林樾打算做个萝卜糕,要是味道好,铺子开门就把这个吃食给添上。   林樾之前还在家的时候做过两回,嫁过来后也做过一回,不过是做好后再炸了吃的,要是在铺子里卖,需要炸的就不方便了,林樾这回做的是只用蒸的。   萝卜去皮切细丝儿,炒至半熟,加点儿盐和胡椒粉,再来一点儿葱花拌匀,捞起来晾凉后,加糯米粉用凉白开拌匀,最后上锅蒸熟,因为没放油也没放糖,味道略有些淡,但口感还不错,林樾递了一个给沈凌之,问道:“你尝尝好吃吗?”   “好像还成,但没有油炸的好吃,不过一文钱一个肯定也能卖出去。”   林樾点点头,“我也是想着便宜的点心只有发糕和小馒头糕有些单一了,正好家里还剩不少萝卜,先卖几天瞧瞧,要是卖不出去就算了,要是卖的好,就算家里没萝卜了也能去镇上买点儿,萝卜比南瓜还要便宜不少呢。”   今天虽说只是做了尝尝,但做的量也不少,请来做工的虽然不包午饭,但喝水的时候吃两块儿萝卜糕还是没问题的,林樾留了两碟子在家,剩下的放进食盒送去给沈淮之了。   林樾不常去私塾,但所有小孩儿都记得他,因为他一去就代表他们那天会有点心吃,所以林樾今天一进院子,就被学堂里不好好听课,东张西望的小孩儿给发现了,“老师,老师,师郎来了!”   沈淮之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东张西望的,方才说的都记住了吗?”   那小孩儿沮丧的摇摇头,又偷偷看了林樾一眼才低下头继续背书。   林樾难得见沈淮之这幅模样,还有些惊奇,但这会儿也不好打扰,把食盒递过去就准备走了,“今天做的萝卜糕,送来给你们尝尝,我先回了。”   这食盒拎着还有些坠手,沈淮之扭头看了一眼学堂才低声道:“我午饭的时候回来拿就是了,怎么还送过来?”   “这不是热的好吃吗?好了,我走啦。”林樾摆摆手就走了。   沈淮之笑了笑,“你慢些,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第123章   正月初五, 迎财神。   一大早天还没亮,林樾和沈凌之就在铺子的后厨开始忙活了。   今年第一天开门,生意好不好另说, 但肯定得热热闹闹的,林樾早就计划好了, 开门第一天总不好削价,听着就不吉利, 所以他打算直接送东西, 但凡买够三文钱点心的都送一块萝卜糕, 顺道宣传了。   晨光熹微,街道上开始有人声, 林樾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把供奉财神的供品都摆上了, 甜香坊是卖点心的, 所以供品的第一位就是刚做好的点心,还有昨儿买的水果 , 热茶清酒, 以及一条鲤鱼。   林樾刚放好供品, 沈凌之就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 出门倒垃圾的瞬间,林樾就一个闪身来到门口,抬手把爆竹点上了,这是在“送穷土”, 也就是“祭送穷神”。   除了放爆竹,还有敲锣打鼓的,也是凑巧,林樾和隔壁炒货铺子的赵掌柜找了同一起人, 最后一商量,干脆两家一起请了,还省了一笔钱。   就这还不算完,铺子的幌子上还要挂上红布,再共饮财神酒,接财神的仪式才算结束,林樾每一步都一丝不苟的,就盼着真的能接到财神,今年生意兴隆一整年。   看着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林樾又回屋换了身衣裳,站在门口就开始吆喝,“今儿甜香坊开业,只要在铺子里买三文钱的点心,就送一块儿萝卜糕,买的越多,送的越多,新鲜现做,软糯可口的萝卜糕,不要钱,免费送了!”   一听说不要钱,只要不是有什么急事儿的,大多都停下了脚步,虽说不是每个人都会进铺子买点心,但三四个里总有那么一个,尤其大家都爱凑热闹,看甜香坊门口那么多人,怎么也要凑过来瞧瞧是在干什么?这样一来人就更多了。   “这萝卜糕好吃吗?别是送的不好吃的吧?毕竟一文钱就能买好几斤萝卜呢。”   林樾正忙着,也没注意到这话是谁说的,但还是笑着回道:“诸位放心,虽然这萝卜糕是送的,但料也是放的足足的,这送点心也是为了做生意,我们肯定不会砸自己的招牌的。”   这话还是有点儿可信度的,再加上已经有人买了,倒也没有其他人再开口质疑的。   回家歇息了几日,今天突然忙碌起来,林樾十分不适应,刚吆喝了半个时辰,嗓子就发干了,最后只能和沈凌之一起换着来,这才好些。   唯一让林樾感到开心的就是今天生意不错,还有不少熟客,一进门就是“林掌柜,你们这做生意可不积极啊,怎么今天才开门?前天我就过来转悠了,还想着买一碟子点心做早饭,愣是在外头转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你们开门。”   林樾笑着把她要的点心递过去,“实在对不住,下回一定提前和您说哪天开门,不让您白等。”   那客人摆摆手,“得嘞,下回做云片糕那天一定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上回就没买着,我都惦记好几天了。”   林樾又是一笑,“后天就做,到时候给您留一份。”   “那感情好,今儿我就先走了,林掌柜留步。”   林樾前脚答应了做云片糕,后脚又来了个想买芋头糕的,林樾还是点头,“还是后天做,到时候也给您留。”又一个客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沈凌之探出头,“哥哥,怎么不明天做?明天我们也没什么事吧?”   “确实没有,但咱们没芋头了,芝麻也没剩多少,要是今天腾不出空,就得明天才能买,明儿做就有些来不及。”林樾说。   “咦?没了吗?”今天没用到芝麻,他还真没注意到快没了,眼看快到午时,沈凌之又接着道:“哥哥,你看着铺子,我去后头做饭去。”   林樾点头应了,“就我们两个人,也别炒菜了,做个面皮儿汤吧,简单方便,刚好昨天还带了一罐儿腐乳,铺子里也有糖,甜咸口都能吃。”   沈凌之也许久没吃面皮汤了,林樾这么一说他也想吃了,“好,那就做面皮汤,等我做好了叫你。”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没能一起吃上饭,这会儿铺子里虽然人不多,但陆陆续续总有人进来,还是得留一个在外头招呼客人的,就这样一直忙到申时,今早做的点心就全卖完了。   沈凌之伸了一个懒腰,问道:“哥哥,我们今天回家住吗?”   林樾也在揉肩,闻言回道:“回,刚才遇到个我们村儿的婶子,我还托她帮忙给爹带了句话,让爹来接我们,估计这会儿都快到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看,那我们先去买点儿东西,等会儿直接回家。”沈凌之说。   林樾把今天赚的钱都揣在身上,连带着原本带的装了满满一荷包,又把各处门窗锁上,装米面粮油的柜子甚至上了两层锁,这才离开铺子。   往常都是直奔菜市的,今天林樾中途转了个弯儿,“我们先去书铺一趟,等会儿再去菜市。”   沈凌之自然也没意见,只是问道:“哥哥,你要买什么?还是要给我哥买?”   林樾轻咳了一声,“是给他买,上回买的毛笔都写秃了,他又不肯用我的,索性今天重新买两支回去。”   最后不仅买了毛笔,连墨锭,宣纸都买了,林樾不大会挑,就各买了一点儿,想着回去让沈淮之瞧瞧哪个更好,下回就买那个。   等他俩买好东西回到铺子,沈正初也赶着牛车来了,“上车,咱们回家了。”   一家三口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还没落山,沈家院门锁着,林樾疑惑道:“爹,娘去哪儿了?”   沈正初从车上下来走过去开门,边走边说;“割草去了。”   沈凌之也跟着跳了下来,问道:“昨天你们不是才去割吗?怎么今天又去?”   “趁现在还没开始忙,能多喂一天青草是一天,而且这牛胃口好,昨天我和你们娘割的两筐都吃了大半,今天就想着多割一些,我等会儿也还要再去一趟,你们俩看着家。”   昨天沈正初和宋寻春特意带着礼物去了一趟沈芳林家,仔仔细细打听了一番牛该怎么养,听说喂青草料是最好的,还有谷草、麦麸、豆粕等等,现在不忙,自然是要喂青草的。   “知道了,爹。”林樾说。   不过片刻,沈正初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林樾和沈凌之把家里的脏衣裳收拾出来,端着盆就去河边洗衣裳了。   今晚的晚饭依旧是沈凌之做的,林樾帮忙洗了个菜,然后就溜达出去接沈淮之了,自从开了铺子,他就没怎么去过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家,刚好能去接他。   林樾到的时候刚好下学,不过眨眼学堂里就涌出来一大群小孩儿,拎着书箱跑的那叫一个快,要不是林樾让得快就撞上了。   沈淮之还在里头收拾东西,林樾凑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靥如花,“你的学生都回家吃饭了,你怎么还不回?”   这会儿屋里已经没有学生了,沈淮之便伸手拉了一下林樾,“你先坐,稍等等,我把这里收拾了我们就回家。”   林樾点头,杵着下巴看沈淮之检查功课,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一会皱眉一会笑的。   最后两人是牵着手出来的,不过刚出院门就放开了,倒也不是怕村里人闲话,就是觉得没必要,不想他俩的日常相处成为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吃过饭回屋,沈淮之一眼就发现桌上多了东西,也不知林樾是花了多少钱,居然买了这么多。   “书铺的刘掌柜说这两种是新进的,也不知道好不好?所以我买的不多,你先用了试试。”   沈淮之心头一片滚烫,良久才开口道:“都很好,但日常用最便宜的那种就足够了,没必要浪费钱。”   林樾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总要有点好的,万一哪天就用到了呢?反正暂时也不会坏,而且我买的又不多,没花多少钱。”   “好了,你温书吧,我不打扰你了。”林樾说完话就溜出去了,沈淮之伸手都没拉住他。   等两人歇下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夜色深长,床榻上春意盎然。   翌日,林樾和沈凌之打着哈欠在院子里相遇,半闭着眼洗漱完,等沈正初赶着牛车出来,林樾就准备开门出去,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出门,被媒婆堵了个正着。   林樾眉头微皱,“不知您是找谁?怎么来的这样早?”   周媒婆甩了下帕子,笑问道:“敢问这可是沈凌之,沈哥儿的家?”   媒人上门,沈凌之这个正主就不好在旁边了,匆匆朝林樾使了个眼色就折回了屋子。   林樾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媒婆了,但说自己的和说别人的大不相同,幸好今天沈正初和宋寻春都在家,不用他一个人面对媒婆。   “正是,您请进来吧。”   宋寻春还在灶房里洗碗,听到声音探出头,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个拿红帕子的媒婆,一时间也笑不出来了,有人上门提亲自然是好,但好不容易家里日子好过了些,他们还想着再留沈凌之几年呢。   几人在堂屋坐定,周媒婆才放下手里的帕子,先是对着林樾一通夸,说甜香坊如何如何好,又说他手艺好,然后才开始夸沈凌之,这一夸,足足夸了两刻钟才停下。   周媒婆夸了半晌,最后才道:“实在不是我夸,你们家凌哥儿,那模样长得,眉目清隽,俨然是个俊秀少年,再一个手艺还那么好,这点心做的真是让人吃一次就忘不了,这待人接物也是样样都好,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到他做夫郎啊!” 第124章   林樾都听呆了,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是会说话的那一类,现在在这位周媒婆面前,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关键是他夸完沈凌之还没停, 已经转头夸上沈淮之了,就连沈家父母也没落下, 光是夸人就足足夸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从哪打听的那么多消息。   林樾水都喝了三杯了, 她都还没停下, 直到外头太阳升起, 日光透过窗户,滔滔不绝的周媒婆可算是夸完了, 旁边的茶水都已经冷了, 她也没在意, 喝了一口水又看向了宋寻春。   “宋嫂子, 今日托我说媒的就是刚才跟您说的方家嫂子,她儿子今年十八岁, 也是个俊俏的大小伙子, 他们家在镇上有两间铺子, 还有个小宅院, 凌哥儿嫁过去保管不用为生计发愁,而且这方家小子方新觉还是家中独子,以后宅院铺子都是由他继承,凌哥儿嫁过去就能掌家, 也不用担心和妯娌相处不惯。”   “您家是耕读人家,听说凌哥儿也是识字的,方小子虽说没有功名,但也是正经上过几年私塾的, 夫夫俩也不用担心没话说,怎么看都是一门般配的亲事,我在镇上也说媒许多年了,这样合适的亲事也不多见,要是相熟的人家,就算没请我我也想撮合他们,更别说那方家嫂子年前就上门了,左叮嘱,右交代,就是想托我替她儿子说成这一门好亲事,宋嫂子,不知您意下如何?”   被夸自然是高兴的,但如果这夸人的是想要给自家哥儿说媒,那宋寻春就不怎么高兴了,“您说的我们都晓得了,多谢您的好意,这方家是好人家,只是我们家凌之年纪还小,我和他爹都想多留他两年,暂时还不想考虑他的婚事,多谢您来一趟了,也劳烦您将这话带给那方家人,实在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沈凌之今年十六岁,这个年岁其实正是适婚的年龄,但十八九才出嫁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宋寻春说想再留两年这话倒也不全是推脱。   周媒婆面不改色,别说沈家是真的暂时不想嫁自家哥儿,就是想也不会一来就答应,而且方家寻她的时候,听那个意思是她家小子之前就见过这位凌哥儿,甚至还说过话,有了这一段儿前尘,周媒婆还是很有信心的。   “宋嫂子,你听我说,哪家父母不想多留自己的哥儿,姑娘在家几年呢?但这好儿郎总是抢手的,从定亲到走完六礼,最快也是一年,而且那方家嫂子也说了,就是看中了您家哥儿,要是你们瞧得上她家小子,莫说明年成婚,便是后年也是成的,那时候您家哥儿也十八了,正是好年岁。”   周媒婆的口才毋庸置疑,但是她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宋寻春和沈正初夫妇也不为所动,除了说要再留沈凌之两年以外,别无他话。   要不是方家给的钱多,周媒婆都快放弃了,“宋嫂子,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突然,不如这样,您一家再商量商量,亦或者去瞧瞧那方家小子,他家就住在梨花巷,铺子在北门街,那条街上就一家香糖果子铺,保管一去就能瞧见,再者,这儿郎的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自家孩子相中了那自然最好,您家先去瞧瞧,等过几日我再来求个答复。”   说完生怕宋寻春拒绝,周媒婆都顾不上喝林樾刚添的茶水,匆匆起身告辞,眨眼就到院门口了。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屋里沈凌之听到动静红着脸出来了,眼神略带闪烁的凑到林樾身边,小声道:“哥哥,真的是那个方新觉家请来的媒婆吗?就是咱们租铺子的那家?”   林樾点头,“正是他家。”说完抬手捏了一把沈凌之的脸,“怎么脸红了?莫不是你相中了?”   沈凌之连忙摇头,“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有些意外,没想过他会来提亲。”   林樾看他微微泛红的脸,明显不信,“真的没相中?娘今天可是拒了,那媒婆说是改天再来,你要是相中了可得说,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沈凌之抿了抿唇,说相中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平心而论,方新觉长得确实不差,之前几面之缘,沈凌之对他印象也不错,听到他家来提亲,沈凌之还是有点高兴的,倒不是想嫁他,只是觉得自己果然很不错,这个方新觉有眼光。   沈凌之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成亲的场景,尤其是林樾哥哥嫁过来后,看他和他哥偶尔腻歪的样子,沈凌之也会想自己嫁人后会不会这样,但也只是想想,他觉得自己还小呢,嫁人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   “真的没有,哥哥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还小呢。”   林樾充满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十六岁,硬要说起来其实不小了,只是还没开窍罢了,“那就先不急,能多在家一年是一年。”   看他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宋寻春转过头问道:“你们俩今儿还去镇上吗?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吃午饭了,要不就在家歇一天?”   林樾摇摇头,“娘,铺子昨儿才开张呢,总不好刚开一天就关门,还是去吧。”   “那成,让你们爹送你们去,等晚上再去接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铺子开门的迟,生意也不是很好,一直到未时人才渐渐多起来,这会儿是沈凌之在大堂招呼客人,刚擦完桌子抬起头就瞧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这是今天托媒人去提亲的方新觉。   看着对面明显有些失落的人,沈凌之突然想到了芳林姑姑家的小狗,围着他的腿转圈讨食的时候眼神就是这样的,沈凌之有些不知所措,一个闪身就去了后厨。   最后是林樾出来招呼的,不过方新觉很有分寸,也没刻意找沈凌之说话,像往常一样买完点心就走了。   从这天起,方新觉几乎每天都会来铺子,而且都是挑的铺子生意不大好那段时间来的,一个客人都没有的时候他就会在大堂里坐一会儿,有人就买两块儿点心回家,就这样一直到正月中旬。   来了十来天,方新觉和沈凌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还是“多谢”,要不是来的太勤,眼神又经常落在沈凌之身上,看着和寻常客人真是一般无二,甚至还不如一些健谈的客人。   正月十五这天,一直到铺子关门方新觉都没有来,沈凌之下意识问道:“哥哥,他今天好像没来?”   林樾莫名有种沈凌之要开窍了的感觉,但他什么都没说,“估计是有事儿吧?走了,今儿元宵节呢,娘说今晚做乳糖圆子吃,还有腊肠焖饭和韭菜鸡蛋,之前做的甜白酒也可以吃了。”   “真的吗?过年的时候做的少我都没吃够,哥哥,我们快走,我看见爹了。”沈凌之三步做两步地跳上了车,就等林樾锁门回家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沈淮之也刚到,林樾扶着他的手从车上跳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今天讲的东西有些复杂,不少学生没听懂,就耽搁了一会儿,给他们多讲了两遍。”沈淮之说。   凑近了听,林樾才注意到沈淮之声音有些沙哑,不由皱了皱眉,也不知今天是说了多少话,“等会儿给你煮个甘蔗陈皮水,你嗓子都哑了,明儿要是可以就少说些话,休养一天。”   沈淮之反手握住林樾的手,低声道:“放心吧,明天他们考试,不用说什么话。”   林樾这才放心,虽然他去私塾的时候不多,但他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自从冬月开始,私塾每个月都至少有一次考试,大多都安排在月中,一考就是两个时辰,确实不用说什么话,而且这天还能晚两刻钟到,特意留了时间给学生吃早饭的。   “那明早给你摊个烫面糖饼吃,再煮个稀饭,吃饱了再去私塾。”   夫夫俩说着话半天没挪两步,直到灶房里宋寻春催他们吃饭了,他俩才放开手回屋,林樾还有些脸热,早知道就不在门口说了。   学生能晚两刻钟到,沈淮之这个夫子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今晚两人都睡的晚了些,床榻上的动静直至夜深才停,第二天林樾差点没能起来。   最后起是起来了,但也没能成功出门,沈淮之前脚刚走,后脚周媒婆就来了,这回来的还有方家夫妇,三个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把开门的林樾吓了一跳。   “林掌柜,叨扰了,不知沈家大哥和嫂子可在?”   林樾侧开身子把他们迎进来,笑着回道:“在呢,方叔方婶快进来,周媒婆也快请进。”看似是热情的,就是笑的有些假了。   林樾跟在后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淮之今天又错过了,上回沈淮之回来听说有人来提亲还不高兴,说是下回要在家等着,看是谁家来说媒,没想到又没遇上。   屋子里,宋寻春看到三人联袂而来也有些惊讶,过了一旬,她都以为周媒婆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不仅来了,连方家父母都来了。   这回负责说话的就不是周媒婆了,而是方新觉的娘柳英,柳英是个健谈的,说话也风趣,愣是说笑了近两刻钟才说起正事。   “我家那小子之前在镇上遇见过凌哥儿,没两次就惦记上了,回去就说要来提亲,我差点没打他一顿,生怕他唐突了凌哥儿,幸好他还有点分寸,我和他爹一知道就赶紧去请了媒婆,聘礼也早早预备齐了,就盼着能娶到凌哥儿做夫郎。”   “听周妹子说你们想留凌哥儿两年,这也是应该的,我们可以等,今年不成明年,明年不成后年,沈家嫂子,你瞧这事儿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不只柳英,方兴朝也十分诚恳,夫妇俩轮番上阵,宋寻春最后竟真的动摇了,林樾也不知道她和沈父怎么商量的,等他俩从沈凌之屋子里再出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亲事,我们答应了,只是这成婚至少得两年,这两年间若是两个孩子觉得不合适亦或是其他,那这亲事便作罢,你们若是……”   没等她说完,柳英立马回道:“我们答应,我今天回去就去请先生看日子,后年听说好日子不少呢!”   林樾:“……”这话接的,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过柳英明显还没说完,她清了清嗓子,又笑着问道:“我家那小子今天也来了,现在还在村口呢,嫂子你们可要见见?”   林樾万万没想到,沈淮之没在家遇上,但是在半路上逮到了方新觉,看见他俩站在祠堂外,林樾和柳英都惊了,半天没说出话。 第125章   沈淮之也没有想到会在自家村口遇到方新觉,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拿着书箱来私塾上课,一抬眼,就在祠堂门口遇见了正在来回转圈的方新觉。   再一联想之前他家让人来提亲的事儿, 这会儿方新觉为什么会在这里似乎也无需多问了。   在面对沈凌之的婚事上,沈家人都持同一个态度, 想多留他两年,但也正如媒婆所说, 好儿郎都是抢手的, 所以沈淮之其实也有在注意附近几个村子, 包括镇上正值适婚的年轻男子。   方新觉在其中算得上相对较好的那一类,再加上沈淮之毕竟只见过他一面, 剩下的都是由林樾转述, 而林樾对方新觉的印象其实是不错的, 虽然觉得他有点儿傻乎乎的, 但只真的心悦沈凌之这一点就胜过无数了。   正月里的清晨依旧是寒冷的,看着不断往手上哈气的方新觉, 沈淮之最终还是朝他招了招手, 让他进祠堂待会儿。   方新觉自然是记得沈淮之的, 看见沈淮之的那一瞬他紧张的都快说不出话了, 随后就是受宠若惊,再之后就是现在了,眼看太阳越来越高,他爹娘却还在沈家没出来, 他实在坐不住了,便朝正在看着学生考试的沈淮之告辞想要离开,而沈淮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亲自把他送了出来。   林樾走近看才发现沈淮之这会儿算得上和颜悦色,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意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会儿再横眉冷对的就有些不大好。   他走到沈淮之身边,低声道:“爹娘答应这门亲事了。”   话音刚落,林樾突然后背有些发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淮之,脸上还是有笑容的嘛,怎么突然冷冷的?估计是今早穿太少了。   “娘说要看一看他,我们先回去了,中午等你回家吃饭。”   他俩说话的功夫,那边柳英也把这事儿告诉了方新觉。   也不怪林樾觉得方新觉有点儿傻,明明怎么看他都是有些怕沈淮之的,但林越看他那样子,这会儿跃跃欲试的,一副想要冲过来朝沈淮之喊一声“大舅哥”,连嘴都张开了。   可惜沈淮之没给他这个机会,扫了他一眼,又和林樾低声说了句话,就大步回学堂去了。   眼看方新觉目光转向自己,林樾连忙道:“婶子,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重新回到沈家,不过这回没有待多久,只略坐了两刻钟,方家一家三口就起身告辞了。   “嫂子,您留步,我们今儿就先回了,待我们准备准备,挑个一旬内的好日子就上门纳采。”柳英说。   宋寻春点了点头,起身和沈正初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过了路口才折回堂屋。   眼看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这会儿去铺子里,等做好点心开张也过午时了,林樾和沈凌之都决定吃过饭再去,略一商量,两人就拎着竹篮出门了。   临近雨水,已然是吃春笋的好时候了,家里还有一块儿新鲜的排骨,原本是预备元宵节吃的,但宋寻春昨天做饭的时候给忘了,刚好今儿把它吃了。   新鲜的排骨和竹笋,再加上去年腌的腊肉,小火慢炖,便是一锅鲜掉眉毛的腌笃鲜。   再烙上一锅软和的小饼,摘一把地头刚长出的新鲜荠菜、野葱、韭菜,用井水冲洗干净,切成长段,用小饼一包,蘸上酱汁,就是春日里必不可少的春饼了。   沈淮之到家的时候正是灶上的腌笃鲜香味最浓郁的时候,可惜鲜香四溢的浓汤,也没有抚平沈淮之紧皱的眉头。   看他气冲冲的样子,林樾有些想笑,“今早在外头不是还好好的,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沈淮之闷闷的回了一句,“我没生气,我就是有些……舍不得。”,要不是林樾凑的近,后半句话他压根儿就听不见。   沈凌之比他小五岁,小时候的沈凌之几乎是在他背上长大的,那时候沈正初和宋寻春每天都很忙,白天带沈凌之最多的就是他,尤其是沈凌之刚会走路那一年,不管沈淮之干什么他都要跟着,不等他他就哭,一直到沈淮之去私塾那一年才好些。   那些日子恍惚还在昨天,但背上的小豆丁现在居然要准备嫁人了,沈淮之实在没法儿有什么好脸色。   难怪他第一次去林樾家的时候,他岳父岳母瞧着都不怎么高兴,这谁能高兴的起来啊?   林樾看他那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充满认同的点点头,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得开口道:“快过来端菜吧,叫娘他们吃饭了,等会儿我们还得去镇上呢。”   沈淮之依言起身,“不在家歇一天吗?”   林樾摇头,“也不怎么累,能多开一天是一天,今晚我们就不回来了,明儿再回来。”   林樾和沈凌之也不是第一天住在铺子里了,沈淮之虽然有些担心,但也只是叮嘱道:“那你们俩睡前锁好门窗,要是我下学的早,我就去找你。”   “别来了,来镇上你至少得早起三刻钟,太折腾了,我们明晚就回来了,要是你明天下学的早,倒是可以来接我们。”林樾说。   沈淮之:“好,听你的。”   三日后,方家就带着媒人一起上门纳采了,不过林樾和沈凌之是晚上才知道的,因为没遇见,所以沈凌之一直没什么实感,直到第二天,他又在铺子里遇见方新觉的时候,沈凌之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嫁人了。   “你怎么来了?”   方新觉挠了挠头,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今天铺子里的师傅做了新的糖果子,我吃着好,就想送一点来给你,给你和林哥尝尝。”   没听见沈凌之说话,方新觉搁下东西就想跑,不过最后还是被沈凌之叫住了,“急什么?来都来了,吃个点心再走吧。”   林樾在后厨看他们俩故作镇定的样子,愣是捂着嘴才没有笑出声,心里想着等晚上回去一定要和沈淮之说,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沈淮之要是知道,十有八.九是不会高兴的,还是算了,等之后他俩成亲了再说。   正月中旬末,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乡间地头,山脚河边,春意盎然,经过一个冬日的酝酿,新冒出头的野菜都是嫩绿嫩绿的,充满着春日的鲜甜。   铺子里也上了新的点心,翠绿圆润,清香软糯的青团,入口即化的绿豆糕,还有一种三色的发糕,菠菜汁染的绿为底,苋菜汁染的粉为顶,粉白绿三色相间,让人一看就知道春天来了。   三色花米糕一上就成了镇子里最受年轻姑娘哥儿喜欢的小点心,每天都卖的极好。   转眼,春社日,燕来时。   这一天,林樾也做了三色发糕,在这天所有小孩儿都要早起,在竹竿上系上葱,然后挂在窗外,寓意“开聪明”,沈家虽然没有小孩儿,但还是挂了,因为宋寻春觉得沈淮之也需要“开聪明”。   林樾几人都起得很早,但春社日无论男女都要辍业一天,现在距离祭祀的时候又还早,所以林樾就做了三色花米糕,预备等会儿带去分村里的小孩儿吃。   春社和秋社虽说都是祭祀土地神,但过程大不相同,全村老老少少欢聚杏树下,蒸社饭,酿社酒,吃社饼,烹祭肉,敲社鼓,赶春牛,好不热闹。   社饭是用粳米同粟米一起蒸的,每家每户都出了米,最后在祠堂里装成一锅蒸的,社饭煮好后再往上头浇满猪肉汤,每人一碗,等供奉完土地神后就可以吃了。   社饭上还会铺满杂菜和肉,买肉的钱也是全村一起凑的,临水村不算很富裕,所以每人只分得两片猪肉,一片鸡肉,一片鸭肉,另外还有小半勺猪杂,不算很多,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荤腥了。   社酒是提前酿好的,用葫芦瓢装着,同样是祭祀后才能喝,据说老人喝了可以治耳聋,小孩儿喝了能更快学会说话,浇在果树根上,来年结的果子也会更多。   林樾第一次喝酒就是在春社日喝的,他爹用筷子蘸了一点儿放他嘴里把他给辣哭了。   祭祀开始后,敲鼓的人就开始了,咚咚咚的一声震过一天,伴随着院子里喧嚣的人声,热闹极了。   祭祀结束的时候刚好是午时,全村人就在祠堂外吃了午饭,碗筷都是自带的,除了林樾做了米糕外,还有拌了荠菜的,炒了春笋的,样式算不上丰富,因用的油少也没有多美味,但刚上桌就被抢完了。   “二婶,你炒的春笋真好吃!”   “哈哈,好吃就多吃些。”   “林樾哥哥,林樾哥哥,这个米糕好好看!比外头开的花还要好看!”   “就像桃花一样,粉粉的,还香香的。”   林樾不出意外的被一群小孩儿给围住了,他手里还端着饭呢,差点被一个突然跑过来抱住他腿的小哥儿给撞翻,还是沈淮之在后头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旁边人看见了就笑,“樾哥儿现在可是村里这些小崽子最喜欢的人了,以后要是你们有孩子了孩子都得吃醋。”   林樾一个人面对这种打趣的时候还能面不改色,但沈淮之的手还贴在他背后呢,当即就耳根泛红,好半晌才应道:“怎么会,他们也喜欢婶子啊,昨儿还遇到小虎子他们说要去婶子家玩呢。”   “改天你也来玩,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家就在前头路口,院子里有两棵桃树那家,你叔还搭了秋千,就适合你们年轻哥儿玩儿。”   林樾笑着谢过,又和围着他的小孩儿说了会话,才跟着沈淮之一起出去了。 第126章   春日里的吃食总是新鲜多样的, 铺子里的青团还在卖着,榆钱糕又可以吃了,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却是春日里独有的滋味,让人看见了就想要尝一尝, 伴着春风和雨露,品尝春日的第一口点心。   林樾和沈凌之依旧是早出晚归, 生意格外好的那天就住在铺子里, 没什么生意那天就早早关门, 回家摘榆钱,择艾草, 为第二天做准备。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 铺子里进来的客人大多也都混了个脸熟,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偶有几日方新觉会过来,刚开始还是与一般客人无二, 寻个位子坐着吃点心, 喝饮子, 慢慢的已经会在林樾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 活像铺子里新招的活计。   不过这样的时候不多,开始走六礼之后,柳英管他管的很严,他爹方兴朝也是, 用了大力气压着他学怎么管铺子,能腾得出空的时候不多,所以林樾也没有阻止他过来,甚至会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进入二月, 天气慢慢变暖,春雷震响,临水村也开始忙着春耕了。   私塾一年有两个假日,一是秋收,二是春耕,说是春耕,其实得四月中旬才放假,主要是为了收麦子,种水稻,正儿八经耕地的时候,私塾是不放假的。   惊蛰这天,林樾和沈凌之都留在了家里,今年沈家的田地足有三十四亩,一些零散的,没法儿用更牛的小地方,沈正初和宋寻春已经在正月底就挖好了,剩下的就等着统一用牛耕,今年不用借牛,他们也不用再盘算什么时候耕地最方便,只需挑农时就好,所以最后定在了惊蛰这日。   干农活的早晨,喝粥就不行了,所以林樾做的馒头和包子,昨晚发上的面,现在已经很蓬松了,为了尽快做好,林樾先蒸了一锅馒头,剩下的包了韭菜鸡蛋馅和红糖馅儿,足足蒸了三锅,够一家子吃一整天的。   宋寻春在炉子上炒菜,昨晚煮的红豆和猪皮,现在做一锅酸菜红豆猪皮汤,下饭下包子都是一绝,再有刚发的豆芽菜,菜地里刚摘的荠菜,也是十分丰盛的一餐了。   吃过饭,沈正初就牵着牛出门了,今天沈淮之没法跟去,只能是宋寻春跟着,剩下的活计就是林樾两人的了。   幸好家里的牛很乖,沈正初一个人也能搞定,一手扶犁,一手执鞭和扯缰绳,牛走过的地方,板结的土地变得松软,只需用锄头轻轻一敲就会变得细碎,适合播种。   日头渐高,林樾把袖子挽了起来,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额头的汗,再扛着锄头继续干活。   沈淮之来的时候一家四口都在埋头干活,一直到他走到地头喊了一声,“吃饭了。”一家人才发现他。   林樾离得最近,两步就跨过去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换身衣裳,等会该弄脏了。”   沈淮之有些过意不去,家里的农活本应该是他的责任,但现在在田里流汗的却是他的夫郎,尤其林樾一张脸都是泛红的,看着就像个小可怜,沈淮之轻叹了一声,掏出帕子给林樾擦汗。   “还好吗?要是累就说,咱们雇个人来做,你后背都湿了。”   林樾摇摇头,“咱们今年有牛了呢,需要我们干的本来就不多,主要是爹娘比较累,等晚上问问爹娘。”   林樾和沈凌之还得顾着铺子,这回春耕也只是回家一天,后面收麦子插秧的时候估计也就是能回家一两天,今年如果不找人干的话估计有些难了。   “嗯,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商量,估计爹娘不愿意,得和他们好好说说。”   村子里招工也得六七十文钱,就算现在家里不缺这点钱了,沈正初夫妇的想法依然是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趁现在还有力气,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除非不得已,不然他是不肯找人的。   林樾也知道他们的性子,只点了点头,暂时把这事按下了。   午饭就是今早做的包子,沈淮之只是热了热,另外炒了两个菜,还带了茶水,一家人在地头吃完饭,沈淮之就起身走了,下午还得去私塾,半点儿耽搁不得。   等一家人忙完春耕已然是二月底了,期间方家人又来了两趟,给两个孩子合了八字,换了庚帖,至此,沈凌之和方新觉的婚事就初步定下来了。   清明过后,三月初十这日,是私塾休旬假的日子,也是方家来过大礼,也就是纳征的日子,原本今日也是男方送聘礼的日子,但因为沈家属意的成婚日子是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半,这会儿送聘礼就显得过于早了,两家人商议后,今日便只送聘书,再把两个孩子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也就是请期,等距离成婚一个月的时候再送聘礼。   过了这一步,这婚事就算是成了,所以沈家人都很重视,一大早宋寻春就开始打扫院子,林樾和沈淮之则忙着收拾堂屋,预备吃食。   林樾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你说他们定的日子会是什么时间?要是两年的话,会不会撞上你考试的日子?”   沈淮之摇摇头,“估计不会那么晚,撞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一回考试原本也就是试试深浅,不过他们应该会避开的。”   沈淮之这话倒不是自满什么的,只是这定日子讲究的是良辰今日,除了看夫夫二人的八字,也要看双方的家人长辈,以免冲撞,家里有读书人的,只要是讲究点的人家都会避开考试那半个月,方家人给沈淮之留下的印象不错,想来现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林樾原本看沈凌之有了好夫婿是很高兴的,他俩关系亲近,从嫁过来那一日就处的好,他自然也希望沈凌之过的好,但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不舍,说话也闷闷的,“希望他们定晚一些,我舍不得凌之。”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会的,爹娘也舍不得,肯定会挑一个最晚的日子。”   他们再不舍,方家人也如约上门了,这回来的除了方兴朝夫妇,媒人,还有几个方家的亲戚,方新觉自然是不能来的,沈凌之今天也不用露面。   柳英一来就先给了聘书,诚恳道:“我们给孩子预备的聘礼除了柜子布匹外,还有一间铺子,北门街那间小铺子,等送聘礼那日就会把改了名字的房契一并送来。”   “另外还有……”   “日子我们也请先生瞧了三个,最近的一个是来年四月初一,再一个是八月廿四,还有一个是后年六月初十,三个都是适合的好日子,只看看亲家更属意哪个。”   沈正初留下陪客,宋寻春带着林樾两人一起去了沈凌之的屋子商议,“四月那个就不看了,八月那个距离现在有一年半,那时候淮之也还在家,后年六月那个也好,但略有些迟了,那个时候凌之都过了十八,眼看十九岁了。”   沈淮之和林樾明年八月底动身去府城是一家人早就商议好的,所以这会儿宋寻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娘,你是更属意八月那个吗?”林樾问。   沈淮之紧跟着开口,“娘,不用顾虑我,后年六月我们回来也不妨事,现在家里有牛车,半天就到家了。”   宋寻春点点头,转头看向沈凌之,眼神温柔,“我们凌哥儿呢?更相中哪个?”   沈凌之有些羞涩,但正是年少慕艾的年岁,方新觉样貌又不差,性子也好,接触的多了,沈凌之对于成亲也没有那么抗拒,他总是能过得好的,就算真的不好,他也知道他哥在,他爹娘和林樾哥哥都在,不会放任他不管的。   “听娘的,六月也好,八月也行。”   宋寻春摸了摸他的额头,八月那个确实是好,但那个时候沈淮之夫夫要离家,沈凌之若是也嫁出去了,家里就剩他们老两口了,她抿着唇,轻声道:“那就八月。”   定下来了,宋寻春也没再拖着,径直起身去了堂屋。   柳英听到这个日子自然高兴,要说方家看日子的时候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方新觉今年十八岁,明年八月就吃上二十岁的饭了,这个时候成婚都有些迟,后年就更不用说了,沈家能真的答应明年成婚她其实是有些意外的,甚至有些感激。   柳英笑容满面道:“好,好,那就明年八月成婚,七月我们就挑个好日子送聘礼过来。”   该商议的商议了,方家人也不好真的留在沈家吃饭,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吃过午饭,一家人难得都在家,就来沈正初夫妇都没想着下地,拉着沈凌之一通叮嘱。   林樾和沈淮之跟着听了几句就回屋了,他俩也难得有独处的时候,好不容易有半天自然不能耽搁。   青天白日里自然也不能做什么,沈淮之还是坐到了书桌前,年前接的抄书活计可算是要 抄完了,今天再收个尾,下个旬假正好送过去。   林樾就凑在他身边看他以前的功课,一边打发时间一边认字,今天做的点心还剩不少,这会儿桌上也搁了一碟子,林樾吃一块就给沈淮之喂一块,中间喝茶的时候也顺便给他喝一口,两人虽然没说话,但挨着的肩膀,对视时的笑眼,都让人心醉。   眨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沈淮之终于搁下了手里的笔,轻轻地摸了摸林樾的肩,没错,林樾已经睡着了,暮春好光景,无事正安眠。   桌子实在太硬,哪怕枕着手臂,林樾也睡的不安稳,眉头微蹙,沈淮之叫了一声没叫醒,起身绕后,一个弯腰就把林樾抱了起来,缓步走向床榻。 第127章   进了三月, 临水村人都忙起来了,就连村口的老树下都没什么人坐着谈天说地了,路上遇见的大多是扛着锄头, 背着竹筐,步履匆匆的农人。   沈家也是如此, 地里的小麦,蚕豆, 豌豆都快到收割的时候了, 为了收回来能有个晒的地方, 沈家人一商量,索性把后院儿的菜地给填了。   沈家的院子本就不大, 菜地自然也小, 建牛棚的时候又占了一块儿地方, 现在剩的地方就够种点儿葱蒜, 香菜,墙角还能种一垧黄瓜, 豆角, 压根儿不够自家吃的。   门前倒是还有一块儿水田, 但这块儿田种稻子极好, 宋寻春也舍不得拿来种菜,所以从二月初,沈正初和宋寻春就开始打听临近几家有没有卖地的。   种菜不像种稻子、小麦那么讲究,也无需多肥的地, 沈家就一个要求,那就是离家近,不过一旬就买到了院墙外的一块菜地,原是沈芳林家的。   她家院子大, 光是院儿里的菜地种的菜就够一家子吃的,门口这一块儿就没那么紧要了,听说沈家要买菜地,价钱还是按中等田的买,沈姑姑一合计就主动上门了,半亩都不到的一块地,形状还不规整,最后是按四百二十文的价钱买的,两家人都很高兴。   整地施肥又花了几日,后续沈正初夫妇忙着干活儿就顾不上这里了,是林樾和沈凌之一点一点种的,墙角插了竹竿,种的黄瓜和豆角,角落里是薄荷和折耳根,靠近院门的地方种的是葱蒜和香菜,往里分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儿,就种的苋菜,辣椒,芋头等等,不过三月中旬,菜地就种的满满当当的了。   三月二十这日,又一个旬假,晨光微熹,沈淮之就赶着牛车出了门,车上坐着的自然是林樾和沈凌之,还有一麻袋剥好的蚕豆和豌豆,昨晚他们仨剥了近一个时辰才剥好的,另外还有几束浸泡在木桶里的映山红,是昨天下午沈正初从山上带回来的,原本是带给他们吃的,不过摘的多吃不完,今早出门就一并带上了,可以放在铺子里做个装饰。   林樾早就盼着豆子成熟了,豌豆糕和蚕豆糕口感都很清新,嫩绿的点心用白陶碟子装着,再用一朵映山红做点缀,一杯清茶,便是一整天的欢愉。   为了等豆子成熟,林樾还花了好几十文钱去铁匠铺打了个新锅子,特意做了平底的铁锅,就是为了炸蚕豆饼,翠绿的蚕豆用雪白的糯米面拌匀,揉成团切成方块儿,绿白相间,又得名“青蛙趴石板”。   林樾小时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度不喜欢吃蚕豆了,不过也没坚持多久,毕竟这是用油煎的,用了油的菜就没有不好吃的!   一切都很合适,唯独出现了一点儿意外,镇上的铁匠铺打锅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豌豆和蚕豆都还在田里呢,铁匠铺已经把铁锅送来了。   最后,为了不浪费这口为了烙蚕豆饼才打的锅,只能先烙上小荞饼和烫面小糖饼了,林樾含泪吃了四个,沈凌之吃了五个,沈淮之吃了俩凉的,原本林樾想给他热一热的,奈何沈淮之动作太快,林樾转个头的功夫他就给吃了。   终于,就在今天,崭新的铁锅终于可以烙上蚕豆饼了,可喜可贺。   一进铺子,林樾就忙着使唤沈淮之,“这边,这边,把炉子挪过来一点儿,不然从窗户这儿看不到了。”说完一个闪身又来到了门口,“太偏了,太偏了,门口看不到了,再往前一点儿,不然闻不到味儿。”   沈淮之被使唤的团团转,在无数个拿起又放下的动作之后,炉子连带炉子上的铁锅终于挪到了一个完美的地方,无论是从窗口还是从门口都能看,并且距离门口很近,只要烙上饼,路边保准会有香味儿。   林樾心满意足溜达着去后厨做点心了,沈淮之来铺子的时候,擦桌子,扫地这些都是他的活儿,招待客人也不用林樾上手,一天下来,对嗓子的保养功效堪比喝了三壶忍冬花。   不多时,点心上锅,林樾拎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后头就开始烙饼,半个巴掌大的小饼,一文钱一个,买的人不少,就是比做点心麻烦,得一个一个烙,一不小心还会糊锅。   当翠绿与雪白相间的小饼变得微黄酥脆就可以出锅了,林樾一铲一抛,小饼就落到了碟子里,等下一锅饼烙上,林樾就朝沈淮之招手,“快过来尝尝,今年的第一块儿蚕豆饼。”   沈淮之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先给林樾喂了一块儿,然后才夹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刚出锅的饼,入口的第一感觉是烫,然后才察觉到香味儿,沈淮之三两下就咽了,“很好吃,软硬适中,外酥里嫩,豆子也没有腥味儿。”   在经历了近一年的历练之后,不仅林樾厨艺飞涨,连沈淮之夸人的功力都大涨了。   铺子里安静祥和,唯有点心飘香的场景在中午终于被打破了。   方新觉手里攥着三个糖画冲进来的时候,恰逢沈淮之刚擦了桌子起身,两人四目相对,后者面无表情,前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沈,沈哥,你今天也在啊?”   没等沈淮之说话,后厨就探出了两个脑袋,一个看向了方新觉,一个看向了糖画。   沈淮之:“……”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堵着过道。”   方新觉擦着墙边儿挪到了后厨,把手里的糖画塞到沈凌之手里,悄声道:“这个大的是给你的,另外一个是给林哥的。”   沈凌之也悄悄的,“今天有蚕豆饼,可好吃了,等会儿给你烙饼吃。”   沈淮之听到声音转头,见自家夫郎已经吃上别人给的糖画了,嘴角瞬间抿成了一道细线。   关键是林樾还笑着对沈凌之说了句话,“铺子里我和你哥都在,你出去转一圈儿吧,顺带买一斤糖回来,钱在匣子里。”   这下好了,更不高兴了。   定了亲的夫夫一同逛个街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主要是还能出去玩儿,沈凌之立马心动了,但余光里他哥的脸黑的快像锅底了,沈凌之一时迈不开步子,缩在林樾后面偷偷打量他哥。   沈淮之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方新觉也看过来了,眼神和沈凌之简直一模一样,林樾还在旁边像看热闹一样的看着他,沈淮之闭上眼,突然觉得天都塌了。   良久,沈淮之抬眼看向方新觉,“适可而止,不要做出格的事。”   方新觉立马保证道:“沈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沈淮之侧开身,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去去去,都去。”   林樾在后头笑得扶腰,看沈凌之还没走,不由道:“还不走?等会儿你哥可就反悔了。”   “走的走的,我这就走,哥哥,我先去了,等会儿我们就回来换你出去玩儿。”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方新觉还怪有礼貌的,经过沈淮之身边还要停下来朝他点一个头才跑出去。   沈淮之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了。   林樾凑过来拉了一下他的手腕,笑道:“别气了,他们俩都定亲了,现在培养一点感情,婚后才能更和睦不是吗?”   沈淮之没接话,余光看向了那个糖画,“好吃吗?”   “嗯?你说这个,好吃啊,挺甜……”林樾话说到一半儿,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看沈淮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不好吃,太甜了,齁得慌。”   林樾一本正经的说完还不算完,把吃了两口的糖画直接塞到沈淮之嘴里了。   他动作实在太快,沈淮之压根儿没反应过来糖就在嘴里了,林樾还拿着插糖画的棍儿,生怕他吐出来。   这会儿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林樾愣是等他把糖吃完了才松开手,要不是用力抿着唇他这会儿都快笑趴下了。   沈淮之有些窘迫,幸好突然来了个客人,他抬手捏了一下林樾的耳垂,扭头就去招呼客人了。   沈凌之回来的还挺快,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就溜达到门口了,“哥,我回来了。”   要不是沈淮之眼尖看到了路口的方新觉,他差点儿就信了。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楼上拿书箱,一下楼梯就看见林樾朝他招手,“快过来,我们赶紧去,再晚书铺该关门了。”   这个点儿铺子里的点心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沈凌之一个人看铺子也忙得过来,再加上门口不远处还杵着个人呢,林樾朝沈凌之眨眨眼就拉着沈淮之一起出门了。   刚过路口,林樾就问道:“你还要接抄书的活计吗?要不然别接了,每晚你自己要看书,还要准备上课的东西,再加上抄书,就没在戌时前睡过,前两天更是,我都睡一觉醒了,你还坐着。”   沈淮之笑了笑,“那天你不是才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吗?怎么说的像是睡了大半夜还看见我一样。”   林樾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就是说个意思嘛。”   “放心吧,暂时不接了。”现下比起抄书,还是准备考试要更紧要些。   林樾这才点头,也有兴致到处看一看了。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书铺,刘掌柜略翻了翻,一摞书从头到尾,笔锋遒劲有力,犹如行云流水一般,想来那刘老爷一定会满意的。   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刘掌柜也没拖延,当即数了十三两银子递给沈淮之,笑着道:“沈秀才您拿好,不知您可还接着抄书的活计吗?” 第128章   听到刘掌柜的问话, 沈淮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四方镇这样的小地方,抄书的活计居然还挺多。   如果刘掌柜知道这话, 他肯定会说并不是活计多,而是特意留着给沈秀才的, 像沈淮之这样年轻的秀才,在四方镇那是头一份, 大家都想沾沾秀才公的才气, 如果沈淮之拒了再找其他的书生也来得及, 若是接了,那自然皆大欢喜。   可惜沈淮之不知道, 他还是笑着拒了, “多谢刘掌柜惦记我, 只是家中诸事繁忙, 实在是没有余力了。”   刘掌柜有些舍不得,毕竟沈淮之的字实在是好, 他抄的书主家都愿意多付点儿银子, 他也能多拿点儿钱, 唉, 怎么就不抄了呢?   .   但看沈淮之的神色,刘掌柜也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了,他也没再多问,当即转了个话头, “不知沈秀才可接其他活计?前几日有人上门来问牌匾,三四个字的牌匾少说十文钱,您若是忙,接这个正合适。”   “甚至不用您带回家去写, 这里笔墨都有,您写完了若是主家看上,第二天就能交付银钱,就算没看上,一副字也有两文钱的辛苦钱,若不是需要牌匾的实在太少,月余不见得有一个,这活计比抄书还要划算不少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淮之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两文钱是不多,但去买馒头少了两文钱人家也是不卖的,能赚自然不能错过。   他朝刘掌柜拱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刘掌柜了,可是现在就写吗?要写什么字?”   “您要是得空,现在写自然最好,您二位稍坐,我这给您准备纸笔。”刘掌柜匆匆去了柜台,转眼就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   等开始写字了,沈淮之才知道不仅是一副,而是两副,他特地打了个草稿才开始动笔,林樾就在旁边给他研磨,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沈淮之就写完了,甚至各写了两份。   刘掌柜也不墨迹,当即给了四文钱,“沈秀才,您这字实在是好,我估摸这事儿九成九是成了,明儿我就给主家送去,劳您后天再来一趟,成与不成后天保管有个准话儿了。”   林樾探出头,“刘掌柜,不知可否我来拿?亦或若是您方便,送到北门街甜香坊去,就在隔壁那条街。”   “原来这甜香坊竟然是沈夫郎的铺子吗?前两日家里小儿还去了一趟,说是点心好吃呢,沈夫郎可真是年少有为,那成,后天我让伙计过去一趟,若是我得空,我亲自送过去。”   林樾也学着沈淮之拱了拱手,“那就多谢您了,若是有空我就自己过来拿,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刘掌柜哈哈一笑,将沈淮之夫夫送出了门。   过了路口,沈淮之一把拉住了林樾,提议道:“时候还早,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沈淮之一向不大爱逛街,每次来镇上匆匆买完东西就走了,一般这种话每次都是林樾说的,今天他突然开口,林樾自然答应了。   但林樾还是不免好奇,“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逛逛,是有什么要买的吗?”   沈淮之没回答,只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一直往里走,最后在首饰铺子前停下了,林樾心里有了猜测,不由笑着摇摇头,还是跟着沈淮之进去了。   林樾原本以为沈淮之是一时兴起,被方才那个糖画给刺激了,没想到他直接就奔着柜台去了,“敢问赵掌柜,不知我上回看的那两个首饰可还在吗?”   “自然是在的,沈秀才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赵娘子出了柜台,笑着道:“后面这位就是您夫郎吗?真是好品貌,您二位真般配。”   见沈淮之只是点头,林樾上前一步笑道:“多谢赵娘子夸我,实在受之有愧了。”   赵娘子笑着摆摆手,转身从角落的首饰架上拿了两个盒子过来,“沈秀才您瞧,可是这两个?”   沈淮之应道:“正是,劳您费心了。”说完侧开身子,把首饰盒往林樾面前一递,“你看这两个你喜欢吗?要是没瞧上,我们再看看别的。”   林樾低头看去,左侧盒子里是一个银发簪,发簪头部还镶着三颗绿色的珠子,颜色深浅不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看着十分漂亮,因为发簪有些细,串起来像极了糖葫芦。   右侧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把梳子,颜色是淡黄白色,还有些微透,上头雕着青莲荷叶,林樾一时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做的。   看林樾面露疑惑,赵娘子适时道:“这梳子是羊角做的,用羊角梳梳头有安神的作用,据说还能缓解头痛,可抢手了,而且这样一把梳子能用几十年,最适合夫夫相赠做定情之物了。”   林樾不由轻咳了一声,低头又瞧了那把梳子两眼,等再抬头时,沈淮之已经付了钱了,林樾愣是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掏的钱。   还没等问,沈淮之就伸手把簪子拿了起来,顺手插到了林樾的头发上,又把剩下的两个盒子一揣,低声问了一句,“可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林樾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跟在沈淮之身后出去了。   刚出铺子,沈淮之就解释道:“方才抄书的银子我先拿着,等回了铺子再给你,有些重,你揣着压的慌。”   林樾原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看的首饰?还有方才花了多少钱?但话到嘴边林樾又咽下去了,改口道:“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梳子也好看。”   沈淮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上次看到那个簪子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特意让赵掌柜帮忙留了留。”   夫夫俩回到铺子的时候,方新觉已经离开了,沈凌之正在打扫,看他俩回来高兴的说:“哥哥,今天的点心已经全卖完了,我们回家吧。”   三人赶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镇子,伴着日落余晖推开了沈家的院门。   春尽日时,花信风吹,私塾的学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长达半月的假期。   往常旬假的时候,只要家中农事不忙,沈淮之都会去铺子里帮忙,这回就不行了,收麦子、插秧、种瓜点豆,田地里的活计多的数不清。   虽说一家人已经商量过了,今年农忙的时候要招两个做工的,但农时不等人,便是穷的揭不开锅等着工钱吃饭的农人,也得先把自己家的料理了才能出来做工,所以沈家人还是没法儿闲上一天。   沈正初夫妇起的越来越早了,沈淮之更早,林樾经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甚至他醒的时候身边的被子都凉了,镇上的铺子没法儿关门,林樾和沈凌之只能轮流来回,一个人在镇上看铺子,一个人回家帮忙。   临水村外的水田旱地,无一例外长满了农人,晨光熹微时,田里有坐着秧马扯秧的身影,林樾两只手都在扯秧,不过片刻就是整整一把秧苗,在水里洗干净泥土,再用稻草捆扎丢到沟里泡着,等待沈淮之背着竹筐来把秧苗送去水田,给沈正初夫妇插秧。   日出东方时,麦地里不停挥舞的镰刀在日光的照耀下偶尔会闪过亮光,今年家里新买了个竹筐,半个人高的竹筐是沈淮之的专属,一捆又一捆的麦子放进去,能压的人直不起腰,全家人除了沈淮之就沈正初勉强能背动。   烈日当空,正是背麦子回家晾晒的好时候,沈淮之一向挺直的脊背,也被装满麦子的竹筐压弯了,脖颈上鼓起了青筋,汗水滚滚而下,洇湿了夫郎做的巾帕和衣裳。   日暮西斜,岣嵝着背的沈正初和宋寻春还在田里插秧,田水泛起波光,和落日交相辉映,难得的美景却无人欣赏。   暮色苍茫,沈凌之终于把麻袋里的豆种、瓜子都种下去了,背着空麻袋回家的路上,伴随着咕咕叫的肚子,沈凌之正在想今年种了那么多的红豆,绿豆,还有南瓜,芋头,来年能做更多的点心了。   等麦子晒干,家里的小牛咔嚓咔嚓吃上了新鲜的麦草,沈家人也安安稳稳地吃上了新麦做的馒头,不用再拿上一个馒头就匆匆出门,边吃边放田水的时候,已然入了雨季。   林樾往年最不喜欢的就是夏天,晴雨交加,天气闷热,一动就是一身汗,恨不得每天都在洗衣服,但自从去年开始正儿八经做生意,不像之前小打小闹的时候,林樾就开始喜欢夏天了。   枇杷,树莓,桃子,李子轮番上市,铺子里的饮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凉粉,凉糕,薄荷糕更是每天都能卖完,糯米凉卷,绿豆糕也很受欢迎,仲夏月里赚的钱比正月还要多,便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林樾也很高兴。   “实在对不住,今天全卖完了,各位客官明儿请早!”   来人不免抱怨,“林掌柜,明天可要多做些啊,我都两天没买到了。”   “一定一定,您放心,明天保管多做,明天还有新饮子,您一定要来尝尝!”   ……   又是一场濯枝雨,入夜就开始下的雨,清晨了还未停歇,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惊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林樾。   他猛的直起身看了一眼房顶,又缓缓倒了下去,真好,今年的雨季终于不用再疲于修补房顶和接雨水了。   旁边沈淮之还在睡着,林樾戳了戳他的脸,“今天不去私塾吗?时候不早了。”   沈淮之在他手上蹭了蹭,含糊道:“不去,昨儿给他们布置了功课,也说了要是今日雨太大就别来学堂,就当提前放旬假了,河里涨水不安全。”   “那再睡会儿,今天铺子也不开门,能睡一早上。”声音渐低,林樾又枕着沈淮之睡着了。 第129章   五月里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睡前院子里的风还是燥热的,一觉醒来就变成闷热了,院子里也湿漉漉的, 也不知这场雨是什么时候下的,又在什么时候悄然停歇。   但对于农人来说,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极好,夜里下雨, 白天天晴, 除了除草这个最好大晴天干, 别的活计影响都不大,林樾和沈淮之也只在雨最大那天歇了一日就开始各种忙活了。   夏至前后, 田地里就是一些浇水施肥, 间苗除草的零碎活计, 宋寻春也腾出手了, 偶尔能去铺子里帮忙,林樾和沈凌之都轻松了不少。   廿九这日, 宋寻春和沈正初夫妇都来铺子里帮忙了, 但林樾和沈凌之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除了接了一个寿宴之外, 还有一个满月宴,他俩半夜就爬起来了,烧火热水,赶在天亮前把铺子里要卖的点心做完, 然后就专心做宴席上的点心。   铺子都是由沈正初夫妇照看的,他俩一直待在后厨就没出来过,直到做好的点心放到洗的干干净净的小推车上,林樾才喝上今早的第一杯热水, 等水咕噜咕噜灌下去了,林樾又噔噔噔跑到楼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和沈正初一起把点心送去了主家。   送完点心回来,沈凌之还瘫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见他进来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哥哥,我们下回还是不要一天接两个宴席了,好累啊…”   林樾点点头也跟着坐下了,头放在椅背上就没动弹,显然也是累极了,“不接了,今天要不是起得早根本做不完,还好爹娘来了,不然今天铺子根本没法开张。”   宋寻春重新倒了两杯热茶过来,又往他俩手里各塞了一块儿点心,才轻声道:“累就别说话了,先坐着歇会儿,我现在就去做饭,等会儿吃完饭你俩就上去睡个回笼觉。”   沈凌之缓缓举起一只手,“娘,随便做点儿就行,我等不及了。”   “知道了,安心坐着吧。”   宋寻春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端上来了,里头还卧了个鸡蛋,林樾肚子都开始叫了。   “快些吃,吃完就去睡,铺子我和你们爹看着。”宋寻春说完又去端面去了,不过这回的两碗就没有鸡蛋了,虽然现在家里不缺鸡蛋,但平时她也舍不得吃,只有在干重活那几天才会吃,今天显然是不在其中的。   林樾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才长叹了一声,“等会儿凌之先去睡,我还得出门一趟。”   宋寻春有些担心,这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居然还要出门,她不由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睡个觉的功夫都没有吗?”   林樾摇摇头,“也不是很急,就是想着早点弄完,以免一直惦记着,回来再睡也来得及。”   “当时租铺子的时候只交了半年的租金,说好的五月底交下半年租金,现在都月末了,不能再耽搁了,尤其这个铺子还是方家的,要是交迟了,让他们以为咱们刚定亲就想占他家便宜那可怎么是好?以后凌之嫁过去都没底气。”   沈凌之从碗里抬起头,问道:“哥哥,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没等林樾开口,宋寻春就回道:“不行,你不能去,虽说定了亲的夫夫见个面是常事,但总不好直接到他家去,我和你哥哥去。”   林樾还是摇头,“娘,我自己去就成,凌之是未过门的夫郎,你还是亲家母呢,你俩去都不方便,我一个人去给了赁资就回来,很快的,而且现在过去他们应该还在铺子里,就几步路的功夫,免得去晚了还要去到家里更不方便。”   宋寻春一时有些犹豫,但林樾说的确实有理,她还是答应了,只是问道:“手里银钱可还趁手,要是不够我这里带了些。”   “娘,你就放心吧,铺子最近赚的钱都没带回家去,就是等着交赁资呢。”林樾说。   林樾当时是签的租一年,前半年的赁资是在牙行付的,后半年就不拘这个了,可以直接给主家或是由牙行转交都行,现在两家算半个亲家关系,再由牙行经手就不方便了,只能林樾自己送去。   惦记着这事儿,林樾吃的极快,他吃完的时候沈凌之甚至才吃了一半,他也没再耽搁,去后厨外的屋檐下漱了口,又去楼上重新束了发,用的簪子正是之前沈淮之买的那个,浓淡相宜的绿珠子,正适合炎炎夏日。   等梳洗完毕,林樾又数了六两六钱银子单独揣在一个荷包里,这才准备出门,临走前还装了一盒点心,用的点心盒子是竹编穿丝的。   刚开铺子的时候林樾就在琢磨了,买的多的或是想用点心来送礼的就用食盒装,看着大气,他原本还在纠结是用木盒还是竹盒,过年小叔叔一家回来,见小叔父有竹编的手艺,林樾立马就决定用竹盒了。   沈家人原本就在担忧沈云初的生计问题,直接给钱他又不肯要,再者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但生意来往就不同了,算互惠互利,尤其林樾还说了,他有些挑剔,换别的篾匠肯定没有耐心,而且也没有小叔父做的好看,沈云初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   当时试了好几种款式,最后才定下来现在用的这种双层食盒,一个盒子八文钱,每个月林樾都要定不少,两家来往都越来越多了。   方家的香糖果子铺就在北门街正中,林樾没几步就到了,这会儿柜台后坐着的是方新觉,角落里还有个伙计在整理东西。   林樾一时没想到怎么称呼方新觉好,按沈凌之那自然是要叫弟夫或者直接叫弟弟的,但现在他俩还没成亲,而且说起来林樾的年纪其实比方新觉还小几个月呢,最后林樾开口喊的是“少东家,今儿只有你在吗?”   这会儿没生意,方新觉正杵着下巴打盹,突然被林樾叫醒还吓了一跳,猛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看见是林樾才松了一口气,“林哥,你怎么来了?快坐,我给你倒茶,今天我娘也在,你先坐,我现在叫我娘出来。”   其实不在也没事,林樾就是顺口问了一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方新觉嗓门太大,柳英已经从后头出来了。   柳英看见林樾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笑道:“樾哥儿,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快喝茶。”   林樾起身迎了迎,等柳英坐下,他才说明了来意。   柳英当即就拒绝了,“樾哥儿这是什么话,当时去提亲的时候我们就说了,这铺子是给凌之做聘礼的,虽说现在还没改契书,但说出去的话是不会变的,哪还能要你们的赁资。”   林樾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所以才没让沈凌之他们过来,他甚至在路上就想好怎么说了,所以柳英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了,“婶娘,这一码归一码,咱们租铺子在前,商议他们的婚事在后,成婚后如何是之后的事,现在这赁资怎么说都应该付,不能占你们便宜。”   柳英还想再说什么,林樾又接着道:“婶娘,我们还想着再继续租这铺子呢,我爹娘和凌之也是这个意思,这钱您要是不收,我们也没脸再租了,赶明儿就去找新铺子,唉,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柳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说不要钱是真心实意的,但听到林樾这样说心里也是熨帖的,想着自己果然没看走眼,儿子的夫郎有这样的娘家,她实在不用再多操心什么了。   “罢了罢了,婶娘说不过你,这钱婶娘就收了,你先别急着走,今天铺子里做了大耐糕和笑靥儿,是白案师傅的老手艺了,你一定要尝尝。”   柳英朝方新觉使了个眼色,方新觉立马拿上盒子就去装糖果子了,除了这俩他还装了梅子姜,沈凌之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林樾推脱不过,最后拎着两包香糖果子走了,“婶娘您留步,改日再来家里坐。”   方才说话的时候林樾还提着一口气,刚出门没两步就开始打哈欠了,回到铺子只顾得上和宋寻春夫妇打个招呼就上楼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睡到铺子都打烊了才醒。   一家四口赶着牛车回家,牛车摇摇晃晃的,林樾又眯了一会儿,总算是有点精神了,路过祠堂还顺道接了沈淮之,不过舍不得让小牛太累,林樾和沈淮之是走着回去的。   今晚的晚饭是蒸的麦疙瘩饭,和米饭混着吃,无论是泡汤还是拌腌黄瓜都是一绝。   吃过饭,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纳凉,宋寻春还洗了几个枇杷,边吃边喝,好不惬意。   良久,宋寻春才开口道:“樾哥儿,今年还收菌子吗?今年雨水好,菌子出的也早,前两天就有不少人去捡菌子了,还有人来问要不要收的,这两天忙着差点忘了问你。”   林樾直起身,把手里的枇杷塞进了沈淮之嘴里,又擦了擦手才回道:“娘,我也正想和你们商量这个事呢。”   “是吗?那可巧了。”   早在半个月前,林樾就和沈凌之商量过了,他俩今年肯定是腾不出手的,沈淮之也没空,但他们都不想搁置这个生意,为了维系关系,他们往食肆送过好几回点心,要是现在不做就亏大发了。   “娘,咱们收菌子是有经验了,去年为了卖菌菇酱买的陶罐也还有不少,要是不做就浪费了,但我们仨都没空闲,所以就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做这个事儿,收菌子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菌菇酱还是能赚些的。”   宋寻春喝水的动作一顿,除了惊讶,还有些许不知所措。 第130章   去年林樾他们收菌子, 卖菌子的时候,宋寻春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一连帮了好几天的忙, 但现在要让她自己一个人干,她又有些退缩, 宋寻春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   林樾提起这个事儿也不是突发奇想的,明年九月份, 甚至八月他和沈淮之就要去府城了, 府城那么大, 开销肯定也不低,就算现在手里有点积蓄, 到时候十有八九也是要为生计担忧的, 他们在府城如何生活暂时不提, 但家里不能因为他们不在就没法儿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 按照林樾的想法,沈凌之在出嫁后就做甜香坊的掌柜, 到时候找个伙计, 这样手里有钱, 婚后也能过得更自在些, 最好是宋寻春去帮忙,这样两个人都能赚钱,也不用操心找的伙计不合适。   沈正初就负责接送,农闲时再料理一下家里家外, 农忙的时候田地里的活儿就找人干,村里招工要的工钱远比镇上要低,细算下来还是赚的。   不过这些只是林樾目前粗略的想法,到时候具体怎么干还有待商榷, 而且也要看沈正初夫妇自己的意愿,收菌子这个买卖如果宋寻春愿意干,那等这个生意做完,宋寻春也有了独立做生意的能力,不管是去铺子帮忙还是做别的,都要比干农活儿来的好。   宋寻春思考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这我能行吗?万一收了卖不出去,咱们就亏了。”   林樾坚定的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们去年是和杨记食肆做的生意,赶明儿去镇上我再去问问,看他们今年还收不收,要是收,有这个稳定的主顾,就算剩下的卖不出去也不会亏太多,要是不收,咱们就少收一些,到时候做菌菇酱或者晒成干菌子,等来年冬天再拿去卖,冬日里能吃的菜少,干菌子肯定也有不少人愿意买。”   沈凌之也跟着开口了,“娘,只要你愿意干,别的都不是事儿,刚开始这几天我和哥哥轮流跟你在外头摆摊儿,再不然让爹跟你一起去。”   宋寻春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如此来回了好几次,才回道:“我自己就成,你们爹没空,趁现在田地里活计不多,他得赶紧多砍些柴回来,家里剩的柴都不够用到冬天了。”   反倒是沈正初摇了摇头,“咱们后山不远,一个早上就能来回两趟的,要是手脚麻利些,一天来个三四趟不是问题,可以先跟你去镇上卖菌子,等回来我再去砍柴。”   自从开了铺子,家里越发费柴火了,原本后院堆了整整一墙的柴火,现在已经烧了大半了,刚把秧插了没几天沈正初就开始砍柴了,但凡不下雨那天他都要去一趟山上,这几天也是如此。   昨儿沈正初还捡了几朵菌子回来,可惜实在太少,炒盘儿菜都不够的,刚好遇到隔壁芳林姑姑也去捡菌子回来,沈正初就把那几朵也送过去了,刚好给她家凑够了一盘儿,这俩堂兄妹都不是会捡菌子那一类,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商量完正事,一家人就各自洗漱回屋了,林樾再次坐到了书桌前,之前一直在忙,他读书识字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尤其是春耕那一个月,整整一个月连笔都没摸过一次,现在要是再不抓紧练,估计再过不久连字怎么写都要忘了。   林樾虽然不算天赋异禀,但也绝对不差劲,不至于连怎么拿笔都忘记了,但沈淮之硬是要从握笔开始重新教他,林樾总觉得他不大对劲。   沈淮之一本正经的,说的话更是正直的不行,“握笔姿势不对容易伤手,写出来也不好看,你太久没写字了,我握着你的手写比较合适。”   “是吗?”林樾看了一眼自己左肩上的手,“右手握着我写字就算了,左手为什么还要放在我肩膀上?”   沈淮之看着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放在你肩膀上比较顺手,椅子上太硌了。”   林樾:“……”算了,写字吧。   不过最后还是没写多久,不过半个时辰林樾就坐不住了,把笔一搁,“你温书吧,我要算账去了。”   这个月赚了不少钱呢,得好好算算。   林樾说完一个闪身就甩开了肩膀上的手,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地坐到了床榻上。   沈淮之也是有正经事要做的,看林樾已经半躺着了,他也没过去打扰,俯身拨了拨灯芯,坐在方才林樾的位置上就专心致志的开始看书。   卧房里只有铜钱碰撞的声音,以及灯火摇曳发出的噼啪声,今夜风大,微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油灯火光开始跳动,映在纸上一晃一晃的,不过沈淮之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已然沉浸在书里了。   直至油灯快要燃尽,火光昏黄的照不清书上的字迹,沈淮之才合上书,起身回了床榻,此时林樾已经躺下了,不过他还没睡着,听到动静还朝沈淮之招了招手,“油灯不吹吗?”   沈淮之摇摇头,抬手把身上穿着的里衣脱下来搁在了床头。   这件里衣是年后才做的,淡淡的豆绿色,和林樾现在穿着的是一样的,这个颜色很衬肤色,林樾因为干活晒成了小麦色的脸在衣裳的衬托下都显得白皙了,因为暖和甚至还是白里透红的那种,但并不是很适合沈淮之。   沈怀之肤色偏深,身材高大而匀称,无论是手臂还是脊背看着都很有力量,其实不穿要更好看些,玄黑色的衣裳应该也不错,今年裁衣裳的时候得好好挑一挑。   林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脱了衣裳的沈淮之已经躺下了,不过林樾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记得沈淮之夏天有脱了里衣才睡觉的习惯啊,去年都没有。   但很快他就没空想了,沈淮之的手已然覆在了他的腰间,粗糙干燥的掌心一碰到林樾的腰,林樾就战栗了一下,随即里衣上的带子就被解开了。   四月里两人都忙,忙完自己家的,他俩还回了一趟林家帮忙干了两天,每晚洗漱完躺到床上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就算沈淮之还有力气,林樾也实在是没精力了,沾床就睡,早上还困得起不来床,原本还是新婚的夫妇,愣是大半个月没亲热过,好不容易忙完了,自然不能再错过。   林樾察觉到沈淮之动作后,几乎是同时就缩到了被子里,原本是要抬手推他的,但一把摁在了沈淮之的胸膛上,结实滚烫的肌肤又让林樾瞬间缩回了手,只能支支吾吾道:“油灯,你还没吹油灯。”   “没油了,最多不过一刻钟自然就熄了。”   林樾还想再说什么,但张嘴就变成了呜咽声,春宵苦短,夜色漫长,羞红了窗边的风,天边的云。   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樾有些记不清了,但醒来的时候,衣裳就放在枕头旁边,沈淮之连洗脸水都给他打好了,但一想到他连油灯都不吹,林樾还是气得咬牙,偏偏他今早起的有些迟,院子里宋寻春几人都在,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瞪了沈淮之一眼就出去了。   沈淮之摸了摸鼻子,更心虚了。   好在今日一切都很顺利,杨记食肆的掌柜看见林樾过来还挺高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今年的生意,林樾回铺子前还顺道又去订了几个陶罐备用。   下午铺子关门的早,一行人回到家,宋寻春就拿着针线出门了,明天就要做生意,今天得抓紧把收菌子这事儿告诉村里人,免得明天收不着菌子。   另外还要收些杨梅,去年杨梅汤卖的不错,今年自然也是要接着卖的,不过今年没空自己去摘了,只能买,青杨梅太酸没法儿做杨梅汤,所以只能收全红的那种,这样也能多收一段时间,免得杨梅刚长出来就被摘了。   按照去年的章程,早上收完菌子就差不多巳正了,这个点铺子都开门一个多近两个时辰了,母子三人没法儿一起去镇上,最后商量的是早上沈正初赶着牛车把林樾和沈凌之送去镇上,回到家就上山砍柴,赶在巳时前回家,再送宋寻春去镇上,林樾和沈凌之轮流出来接她,最后再一起去摆摊,下午三人又一起回家。   第一天收到的菌子不太多,杨梅也只有一斤的量,林樾和宋寻春一起先去了杨记食肆,等食肆称完自己要的,筐里就只剩下三四斤了。   就这么点儿,连租摊子的必要都没有,两人拎着篮子走街串巷,第一声是林樾吆喝的,“卖菌子嘞,新鲜的菌子,已经是第二茬的了,无论是炖汤还是炒了吃都好吃。”   他们这的说法是头茬菌子不能吃,所以林樾吆喝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以免有人担心吃了闹肚子甚至中毒。   林樾吆喝完,看这条街上人不算多,便提议道:“娘,你吆喝两声试试。”   宋寻春有些张不开嘴,林樾也没催她,自己又吆喝了几声,直到看见下一条街了,宋寻春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卖菌子,卖菌子了。”   声音虽然有些小,但起码喊出来了,而且还很清晰。   林樾不由想到沈凌之刚来摆摊的时候,也是不敢开口,但现在的沈凌之已经能自己照看铺子了,招呼客人也是一把好手,吆喝声有的时候比林樾还要大。   “娘,你真厉害,凌之刚来的时候还没你胆子大呢,现在他都能一个人看铺子了,你肯定也行的。”   林樾夸的情真意切,宋寻春果然信了,不由又开口喊了一声,这回声音还稍微大了那么一点,堪称进步显著。 第131章   刚进六月, 镇上摆摊儿卖菌子的人还不太多,还有不少人担心是头茬菌子的,所以林樾和宋寻春才吆喝没几声, 就有好几个人过来问价了。   因为菌子的数量不多,所以今天也没特意分开, 而是全部混在一起卖的,有贵的鸡油菌, 也有便宜的牛肝菌, 最后定的价钱是六文钱一斤。   刚走没几步, 又迎面走过来一个问价的,“这位嫂子, 小哥儿, 你们这菌子是怎么卖的?确定不是头茬菌子吧?买回去要是吃出问题了, 我可是要找你们的。”   宋寻春一时有些语塞, 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下意识看向了林樾。   林樾十分淡定, 做生意嘛, 说这种话的可太多了, 别说现在是在卖菌子, 就是铺子里卖点心的时候也有这么说的,其中自然有确实担心吃出问题的人,但更多的是还是想砍价。   林樾头一回遇到的时候还真被唬住了,就买了五文钱的点心还给人便宜了一文钱, 又送了个小馒头,结果那人尝到了甜头,每天都要来一回,一连来了三天, 林樾才反应过来,第四天那人再来的时候林樾就不肯便宜了。   那人先是好声好气的饶价,后头就开始骂人了,林樾可不管那么多,要不是顾忌铺子里有客人,他恨不得痛骂回去,可惜有人看着,他还是有点在意名声的,担心影响铺子的生意,只能阴阳怪气回两句,就这样也把那人气得够呛,再也没敢来铺子。   现在这种随口一句话的那简直就是小打小闹,林樾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笑着道:“这位大哥,您瞧,我们这菌子那都是挑的最常见的,咱们吃了几十年的那些,两筐菌子就没有一朵是不认识的,保管没问题,但这菌子又不像白菜萝卜,同样的菌子,换个人做可能就有问题,您一看就是常吃的,肯定也知道这个理儿。”   “哈哈,确实,去年我家隔壁就是菌子没炒熟吃坏肚子了,要不是吃的少,估计就要没命了。”   林樾:“是吧,我们村也有呢,火候没把握好,你说这炒菌子怎么能小火呢?”   “哎哟,连这个经验都没有怎么敢吃菌子的。”   林樾一脸赞同的点头,“谁知道呢,像大哥这种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肯定煎炒煮炸样样都会,今儿的菌子拿去煮汤正好,种类多,吃起来味道也丰富,价钱也不贵,一斤只要六文钱。”   “那我可得瞧瞧。”这位大哥伸手往筐里探了探,不过他也没扒拉,菌子可是娇贵的东西,随手一扒拉可能就蔫巴了,所以买菌子的只要稍微讲究些都不会用力,他翻了个边,一打眼就看见了四五种,确实不少,“那给我来两斤,今晚就炖汤。”   林樾立马点头,“得嘞,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称。”   宋寻春看林樾几句话就把这生意做成了,那人甚至连价都没讲,整个人都看愣了,直到林樾要拿秤才反应过来,急忙从筐里把秤拿出来称菌子。   一直到那人买完走了,宋寻春才看着林樾感慨道:“樾哥儿,你真会说话,难怪你能做生意呢,我们村就没人比得上你的。”   林樾不由笑了一声,才回道:“娘,这算什么,今天要是凌之在他肯定也行,等见得多了您肯定也行。”   林樾又给她说了不少做生意的小窍门,比如怎么看来人想不想买,是更看重价钱还是味道,还有讨价还价的一些小话术,宋寻春听得一愣一愣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行不行了。   “娘,你就放心吧,等会儿再来人的时候您就试试,您相信我,保管能行。”   看林樾对她信心十足的样子,宋寻春也不好说自己不行,硬是鼓起勇气上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真的卖出去了,宋寻春收钱的时候都是恍惚的。   有了开门红,接下来就更顺利了,今天本来菌子就不多,不过两个时辰就卖完了,中途甚至还回铺子吃了个饭,把杨梅汤也熬上了。   今天的杨梅不多,而且是今年第一次做,林樾也没想着要卖,母子三人各来了一碗,林樾就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把桶放进去了,预备等会回去的时候送到祠堂去给沈淮之喝,还有他的学生,虽然分量不多,但一个人半杯还是有的,酸酸甜甜的杨梅汤,最适合小孩儿了。   最近天气热,沈淮之虽然是在屋子里上课,但因为自身本来就火气旺,还是会热得冒汗,林樾之前在药铺买了些干的金银花给他泡水喝,既能清热,对嗓子也好,但味道肯定是比不上杨梅汤的,今天既然做了,怎么也要让他喝到才行。   今天铺子里的生意也不错,立夏一过,点心做的也不是米糕这类蒸糕了,而是糯米凉卷,薄荷糕,红豆糯米凉糕这些,而且铺子里还上了凉粉,豌豆凉粉和荞凉粉是每天都有的,偶尔还会有米凉粉,再加上凉糕,米凉虾,各色饮子,每天都不够卖的,原本铺子里的三张桌子是经常坐不满的,大家买完点心就走了,现在每天都是坐满的不说,就连铺子外头也支了一张桌子,把之前林樾他们摆摊时买的大伞都用上了。   沈正初原本是给他们送柴火来着,想着时候还早能送两趟,但最后也只送了一趟,就接上林樾几人回家了。   沈凌之把刚才特意留出来的杨梅汤递了过去,“爹,喝杨梅汤吗?特意给你留的。”   沈正初摇摇头,“你们喝吧,我不爱喝。”   沈凌之可不信,这种天气喝一碗杨梅汤别提多舒服了,怎么可能不喜欢,“爹,你快喝,我们都喝过了,还有不少是预备等会送去给我哥的,你要是不喝就浪费了。”   农家人哪听得了浪费这个词,沈正初果然没再拒绝,一边赶车一边喝,还没到临水村碗就见底了。   到祠堂外那个路口,林樾就下车了,“爹,娘,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沈凌之把桶给他递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哥,你可以吗?这个有点重,还要拿竹筒,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林樾摇头,“不用竹筒,最近天热,他们都自己带着水壶竹筒来上课,你哥也带了,我直接把桶拎去就行。”   “好吧,那我先回去磨面,今早煮凉粉的时候豌豆面不多了,趁现在还少多磨些。”沈凌之说。   林樾想了想,回道:“荞麦面也不多了,等会儿我回去和你一起磨,还有糯米面也是,今天一并磨了吧。”   “知道了,哥哥,你快去吧。”   林樾拎着桶就去了祠堂,这会儿正是休息的时候,一群小孩儿在院子里玩儿,林樾推门进去把躲在门后的小孩儿吓了一跳。   林樾急忙拉了他一把,“没吓着吧?怎么蹲在这儿啊?”   “没有,小叔叔,你怎么来了?”这小孩儿是沈岩之的儿子小虎,两家关系不错,所以小虎一见林樾眼都亮了,也顾不上去玩儿,就围着林樾转圈。   林樾眼都被他转花了,只能伸手按住他的肩,笑着道:“快别转了,去叫你的同窗们来喝杨梅汤,我去找你沈叔。”   “好!我现在就去,老师在里面,小叔叔要我帮你拎吗?”   林樾看着面前的小萝卜头,还没比桶高多少呢,就想着拎了,不由失笑道:“不用不用,快去吧。”   沈淮之正在批作业,里头也有几个小孩儿跑来跑去的,笑闹声大得不行,沈淮之压根没注意到林樾什么时候进来的,等听到外头喊“师郎来了,还给我们送了好喝的杨梅汤!”他才发现林樾已经站到面前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快过来坐。”沈淮之起身接过桶,又把林樾递过来的葫芦也放到了桌上,葫芦里装的也是杨梅汤,专门给沈淮之留的,桶里的就给学生喝。   林樾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才笑着到:“今年第一次做,就想给你尝尝。”   两人还没说两句话呢,外头的小孩儿就冲进来了,虽然很迫不及待想喝了,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给林樾和沈淮之行了礼,直到林樾点头,他们才拿上自己的小杯子过来,还非常自觉的排了队。   林杨自告奋勇上来盛汤,喜获他哥白眼一个和沈哥夸夸一句。   林樾上回过来想让林杨去吃饭,林杨愣是不肯,把林樾气得够呛,虽然最后还是去了,但林樾还是生气,已经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了。   沈淮之拉着林樾出去,眉眼带笑,“还生气呢?林杨这两天经常凑过来让我帮他说好话,别气了,他已经保证过了,下回你一叫他立马就去。”   林樾哼了一声,“我才不叫他。”   沈淮之脸上刻意带了懊恼,“可是我已经叫了,让他今晚让去家里吃饭,他都答应了,不然我现在去和他说让他别去了?”   这下好了,沈淮之也获得了一个白眼。   “你就帮他说话吧。”林樾最后还是没说不让去的话,抬手推了推沈淮之,“快进去吧,记得喝杨梅汤,过两天做杏子浆水,我记得你爱喝那个。”   沈淮之点头,“我等会就喝,回家去保证喝完。”   林樾摆摆手,交代了一句“记得把桶带回来。”就走了,今晚他掌勺,得琢磨一下做什么,不然再做两锅凉粉吧,自家吃一锅,另一锅让林杨带回去,往年在家的时候他都会做的,今年虽然不在,但也要让他爹娘吃上才行,另外再下个面条,做腊肠炒面,再烫一点儿小青菜吃正好。 第132章   伴随一场延绵不绝的雨, 秋天来了,田里的水稻挂满了穗子,叶子也由深绿变成了黄绿相间, 山地里的苞谷,豆子都很饱满, 南瓜更是一个比一个大,又是一个丰收年。   今年的秋收提前找了人, 割稻子的时候甚至找了六七个, 没几天就割完了, 沈家人就忙着晒谷子,打谷子, 等沈淮之放秋收假的时候, 秋收都快结束了。   原本填了菜地变得还算宽敞的小院, 再一次被填满了, 但这一次是被粮食填满的,墙角搭了草棚, 棚子下是两排架子, 上头挂着金黄的苞谷, 编成串的苞谷挂着慢慢晾干, 再磨成面,和麦麸、米糠一起喂猪喂牛。   院子的竹席上是还尚未晾干的谷子,今天再翻晒一天就能收起来了,另一侧墙角则是放着一堆豆杆子, 豆子早就收到柜子里去了,这些豆杆就留着饲养牲畜,还有多的也能拿来烧火,不过今年家里有猪有牛, 鸡也比去年多,肯定是不会剩下什么的。   家里大丰收,除了沈家人,最高兴的莫过于沈家的小牛了,食槽里一直有新鲜的谷草,虽然沈家人正忙着,喂水没那么勤,吃着有些干巴,但新鲜美味的谷草足以弥补这一缺点。   圈里的小猪仔已经长大了许多,现在少说有几十斤,因为侍弄的好,猪圈里和小猪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会儿吃饱了正躺在圈门口晒太阳,只有尾巴一甩一甩的,察觉到有人经过的时候还会哼唧一声。   小鸡就没有那么安静了,当然,严格来说已经是大公鸡和大母鸡了,咯咯咯的叫个没完,尤其是角落里正在下蛋的鸡,蹲得稳稳当当的,也不知道在叫唤什么。   明明是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沈淮之却像是第一次来一样,从门口看到后院,时走时停,直到被灶房门口蹲着的沈凌之喊了一声才回过神。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顺带翻一下谷子,今天晒得不行,我不想过去了。”   沈淮之应了一声,弯腰拿起地上的竹耙子就开始翻谷,翻完还捡了一粒谷子,用手捻破外壳塞进了嘴里,今年的新米是太阳味的。   翻完谷子的沈淮之把竹耙放到了墙角,转身看向沈凌之,边走边玩,“你哥哥呢?怎么蹲这儿,屋里那么多凳子也不坐。”   沈凌之往灶房里示意了一下,回道:“刚忙完,我哥哥在煮杏子茶呢,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今天是私塾第一个年头的最后一天,原本是早上结课的,但今天几乎所有学生的长辈都来了,沈淮之刚下课就被围住了,有问下一年束脩会不会涨价的,有问明年开不开的,还有问六岁小孩私塾要不要的,等沈淮之一一答完,连午饭都错过了。   今天的午饭是林樾送过去的,蒸的白面馒头,中间切开夹了辣椒炒肉和土豆丝,另外还有一壶热茶,原本想陪沈淮之一起吃的,但祠堂院子里全是人,林樾没好意思留下,送完饭就回来了,也不知道等沈淮之腾出空的时候,馒头都凉透了,这种小事儿,沈淮之自然也是不会说的。   沈淮之进门的时候,林樾刚好看过来,眉眼弯弯,灿若朝霞,“回来啦?”   沈淮之也跟着弯了眼,“回来了。”   “坐着歇会儿,等爹娘回来就喝杏子茶,今年最后一锅了。”   家里有一棵杏树,但每年结的果并不是很多,除了自家吃的,再送两篮子给邻居和沈奶奶就没了,今年也是如此,铺子里用的基本都是买的,村里种果树的不少,几乎都是盖房子那年就种下的,桃李杏梨都有,今年林樾买了不少,一半做的饮子和浆水,另一半做的点心,杏子糕和桃子桂花糕是卖的最好的两种。   沈淮之两步走到林樾身边,问道:“要我帮忙吗?这会儿没什么事。”   林樾迟疑了一下,熬个杏子茶而已,他都没让沈凌之帮忙,沈淮之自然也不用,但看他真的很想帮忙的样子,林樾还是道:“那你帮我看着火,别太大。”   “好。”   正丰收的时候,沈家今晚的晚饭也很丰盛,刚碾的新米蒸的米饭,今天特意用蒸的就是为了喝一碗米汤,丝滑浓稠的米汤,一碗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还有香甜细腻的苞谷粑粑,种苞谷的时候特意晚了好多天才种的,现在正是鲜嫩的时候,苞谷磨成浆,加少许面粉拌匀,放到嫩绿的苞谷叶上直接上锅蒸,比包子馒头嫩好几倍。   林樾还做了茴香炒鸡蛋,盐水毛豆,再加上去年的腊排骨,满满当当一桌子。   今天吃饭吃的早,吃完饭一家人才去院子里收谷子,林樾和沈淮之在一边,沈正初夫妇在另一边,剩沈凌之一个人,没人给他撑着口袋,忙活半天才装了半袋子,干脆麻袋一扔,拎着个扫帚开始扫边角处的谷子,最后也扫了不少。   一家人干活快,等谷子全收到柜子里了,太阳才落山,此时距离一家人睡觉的时候还早,沈正初吃了手里最后一把毛豆,抬头看向了沈淮之,“淮之,趁现在还早,我们去你奶奶家一趟。”   这是要送粮食过去了,往年都是交了秋税后才送去的,但今年他们不用交税,现在送去也合适。   “爹,就我们两个去吗?刚才柜子装不下还有两麻袋谷子在外头,就送那两包吧,还有豆子也送一袋,南瓜要送吗?”   沈正初摇摇头,“送谷子就行了,再加一袋麦子,豆子樾哥儿他们铺子用的多,今年送点做菜的花豆过去就行,南瓜也不送了,等过年的时候看她缺什么再送一回。”   父子俩说完就要走,被宋寻春拦住了,“这是急什么,去年就说要碾了米再送去,麦子也给娘磨好,免得送去了还要磨,多麻烦。”   沈正初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还真是给忘了,前两天咱们刚碾了两袋米,面也有,那就先送那个过去。”   林樾探出头,“爹,一样一半吧,米容易生虫,谷子要稍好些,等过年接奶奶来吃饭的时候再顺带把剩下的给碾了。”   “还是樾哥儿想得周到。”   原本只打算是沈家父子去的,最后出门的时候全家都跟上了,还把小推车也推上了,宋寻春手里还拿了个包裹,是给沈奶奶新做的棉衣,沈老爹自然也是有的,但塞的棉花就那样,原本都不想做,但为了不落人口舌宋寻春还是做了,到时候穿不穿就看他自己了。   林樾突然还有点紧张,自从在沈老爹家吵过一架,他每次去都是避开他们只见沈奶奶的,后来开铺子忙得脱不开身,这几个月就去了一回,过年的时候本来想接沈奶奶来家里吃饭,但沈奶奶不肯来,只和沈云初见了一面就回去了。   今天显然是全家都得见的,林樾眉头都皱起来了,应该不会再吵架吧?   沈淮之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放心吧,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林樾茫然抬头,“啊?为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两家隔得不远,眼看又要天黑了,沈正初一行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沈大伯家,院门半掩着,沈正初喊了一声“娘”就径自推开门进去了,看都没看院子里的沈德初一眼,直接去了沈奶奶的屋子。   屋里沈奶奶正在洗碗,看他们进来高兴得不行,都顾不上擦手就要过来迎他们,沈凌之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奶奶,你快坐着,过来做什么?”   沈奶奶笑呵呵的,“奶奶想我的乖孙啊。”   林樾看他们说话,挽起袖子就进去洗碗了,沈淮之也跟着去了。   沈老爹坐在角落里,看这一家子进来没人喊他本来就气得不行,这会儿沈淮之一个大男人还挽着袖子去洗碗了,他真是怎么看怎么生气,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樾。   林樾就知道刚才不应该相信沈淮之的,这哪像是没事的样子,看那瞪人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打他了呢。   沈淮之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爷爷,怎么这样看我,是哪里不满意吗?”   沈老爹喘着粗气,嘴角嗫嚅了几下,还是没忍住,“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哪还有一个秀才的样子,你……”   这句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被匆匆进来的沈大伯打断了,沈德初笑容满面的进来,和之前那个趾高气昂上门的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爹你说什么呢?淮之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可别乱说话。”说完慈爱地看着沈淮之,笑意更浓了三分,“淮之来了?怎么也不去大伯家坐,我和你伯娘都惦记你呢。”   林樾:“……???”   沈淮之倒是习以为常了,从过年到现在,沈大伯就是这幅样子了,偏变就变吧还不彻底,对他笑容满面,对他爹娘还是没个笑脸,沈淮之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多谢大伯惦记,不必了。”沈淮之说完扭头继续洗碗去了,看林樾呆呆的还伸手把他手里的碗也接过来了,等会儿摔了就不好了,容易伤到手。   不得不说,沈德初在这方面还是令人佩服的,这会儿已经面不改色地和沈奶奶说话去了。   沈正初冷眼看着,简直想发笑,他这个大哥一向是唯他爹命是从,怎么现在瞧着都要站他爹头上去了。   “娘,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过两天得空再来看你。”   沈奶奶看她二儿子这样,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天快黑了,你们回去路上慢些走,秋收忙完了就歇两天,我看你们都瘦了,特别是樾哥儿和凌之,脸都尖了。”   沈凌之其实没感觉自己变瘦了,但他奶说瘦,那就是瘦了,“我知道了,奶奶,我吃得可多了呢,你也要多吃点啊,等过两天来看你的时候我肯定就胖回去了。”   林樾也跟着开口,“奶奶你放心,我们都好着呢,没两天就胖了。”   沈奶奶还是笑,拍了拍他俩的手,“回去吧回去吧,再耽搁天就黑了。”   沈正初一行人来得匆忙,走的时候更是利落,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出去的,一直到离开沈大伯家外的路口才慢下来。   八月里白天还是很晒,但夜间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实在很适合睡觉,一家子洗漱完就回屋了,虽然田地里的活计剩得不多了,但早点干完也能早点安心做其他事,可不能耽搁。   秋收假的最后三天,沈淮之准备再去一趟府城,这天夜里,他就和林樾商量了。 第133章   读书是不能闭门造车的, 但沈淮之这一年都是自己学的,已经积攒了很多问题,趁现在有空闲, 他便想去一趟府学,寻个老师请教。   府学并不限制老师在外面收学生, 只是府学一月也就三日假,老师们大多也没那个精力, 所以最普遍的是在放春耕秋收假这段时间, 学生可以带着课业上门请教, 因府学的老师都是举人,所以这上门请教要付的数修也是不低的。   府学的束脩一年五两银子, 若是学识好, 前几名还会有补贴, 这些银钱都是由朝廷给的, 但假日里额外求学的费用就得全部自己出了,所以甚至有在外求学十日的束脩与府学一年的束脩相等的情况, 不过如果是府学的学生上门, 那束脩就是其他人的三分之一, 这些消息还是当时在府城的时候打听的。   对于沈淮之读书这件事儿, 林樾一向是非常支持的,沈淮之特意强调的“束脩不低”,林樾压根儿就没在意。   开年来这几个月,铺子里的生意有好有坏, 宴席也不是每个月都能接到,但总体来说还是赚的,林樾的目标已经从重新攒够五十两变成攒够一百两了,就算束脩稍贵些, 家里应该也能负担得起。   “既然要去府城,那最好明儿一早就出发,赶着牛车去也得三个多时辰才能到,再耽搁一会儿,去到老师家里太阳都快落山了。”林樾说。   沈淮之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要与我同去吗?”   林樾:“嗯?我还想着是爹和你一起去,这样爹赶车你也能多休息会儿,我去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帮不上忙?”沈淮之摸了一下林樾的额头,接着道:“今天中午我已经问过爹了,家里还有点儿活计,爹腾不开手,而且爹对府城也不熟悉,我出去了,还担心他一个人在客栈会不会出事儿。”   其实沈淮之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样就不能赶着自家的牛车去了,只要赶车,势必就得有一个人看着牛,一头牛十几两银子呢,这要是丢了可不得了。   林樾有些犹豫,沈淮之一个人去他肯定是不放心的,但爹说的也有道理,良久,林樾才点头,“那成,我跟你去,娘要是得空让他和凌之一起看着铺子,免得凌之忙不过来。”   为了忙秋收,铺子关了两天门,重新开张的时候肯定有一堆事儿,一个人估计够呛。   两人商量完就去了灶房和沈家父母还有沈凌之说这事儿,孩子要出远门,宋寻春有些担心,但不去肯定不行,所以她也只是叮嘱道:“早晚吹风有些凉了,多带两件衣裳,明早我起来给你们做早饭,吃饱了再去,还有,府城地方大,你们住客栈的时候挑个好一点儿的,这样也安全……”   宋寻春零零碎碎说了一堆,林樾和沈淮之也没有不耐烦,全都一一应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樾和沈淮之就大包小包的赶着牛车出门了,东方既白,夫夫二人穿过了四方镇,随后是游江县城,过了县城,路边开始变得荒凉,没有人声,也看不到村庄,上回走这段路的时候,林樾心里就有点怕怕的,这回也是如此,只能催促沈淮之动作快些,一直到看见下一个河水环绕的村庄,沈淮之才勒紧缰绳,给小牛喂了食水。   他们出门的早,路上又几乎没有停过,午时刚过,两人就来到了府城,按照商量好的,两人先去了上回住的悦来客栈,依旧是住的地字房,但现在并不是院试期间,也没有其他的考试,所以住一晚只要二十五文钱,比之前便宜了五文,因不知道第三天什么时候走,所以林樾定了两天半的,再加上找伙计看管牛车,一共花去了七十文。   看管牛车的费用比上回还高些,是林樾特地选的,有一个伙计专门看着他们的车,中途还有换班,客栈的后院又是锁着的,他一天大半时间也是在客栈的,想来十拿九稳不会出问题了。   店里的伙计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殷勤的推开门,“二位请,客官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招呼,饭食也可以送到房间来。”当然这是要额外付钱的。   林樾笑着道“多谢,劳烦多送些热水上来,我们要梳洗。”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送上来。”   坐了大半天的牛车,沈淮之便是再急着出门也没法子,全身灰扑扑的,看着不庄重。   早上出门前带了不少干粮,林樾和沈淮之也没有再叫饭食,就着热水把今早带的干粮吃了大半,而后两人就出门了。   虽说沈淮之之前打听过,府学的老师可以在假期里收学生,但也仅是如此了,这老师究竟住哪儿?怎么收?收多少?这些都不清楚,还需得细细打听过才能上门。   这间客栈距离学政考棚不远,距离府学也近,两人便直接去了府学,出乎意料,府学看门的老先生一听他们的来意,就滔滔不绝的说开了,“这位秀才公,你现在来真是来对了,最近几日,府学几位教授经义的老师都是许学生上门求教的,不过各位老师收的束脩略有差别,不知这位秀才是想寻哪位老师?”   这是还能选的吗?毕竟府学的老师都是举人,在外头都得叫一声老爷呢,沈淮之有些惊讶,但随即还是开口:“多谢老丈,只是在下初来乍到,对诸位老师实在了解不多,因时间紧迫,所以更想寻一位擅长解惑的老师,不知找哪位老师更合适?”   府学放假时有不少外地的秀才来上门求教,府学这位看门的老丈,也是有童生功名在身的,教授特地安排他在此,便是为了给诸位学子解惑。   “说到解惑,那自然得是杨老夫子,杨老夫子在府学已有十数年,教出了不少举人老爷,而且杨老夫子德高望重,但凡学生上门,哪怕给的束脩低些也不会把学生拒之门外。”   沈淮之又问道:“不知这束脩具体是多少?”   “秀才公尽管放心的去,看日子长短,这束脩几百文到几两银子都是有的,他家就在对面的府学巷子,巷子里最大的那家,门头上挂着杨宅的那家就是。”   沈淮之和林樾再次谢过,林樾还递了一包点心过去,今早新做的点心,仔细包了,拿来送人也不算失礼。   离开府学门口,林樾便问道:“你要现在就去吗?”既是上门求学,他就不好跟着了。   沈淮之点头,方才从客栈出来,他已经带上了书箱,这一年的课业也带了不少,趁现在还没到饭点,先去瞧瞧正好,万一不在也能请人代为转告,明早上门便不算唐突。   这杨宅的位置果然显眼,两人进了巷子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他俩刚在杨宅门口站定,里头的门房就迎了出来,“敢问可是来寻我家先生求学的?”   看这问话就知道最近来的学生不少,想来真是学识渊博之人,沈淮之应道:“正是,不知现在可方便上门?”   那门房点点头,“我家老爷刚送出去一个学生,这会儿正闲着,您二位请进来吧。”   话虽如此,但林樾还是没有进去,等沈淮之进门,他就转身离开了。   刚才出来的时候,沈淮之身上装了十两银子,想来怎么都够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府城,他得先打探打探,府学附近的几个巷子哪里适合住人和做生意的,赁资多少,以免到时候来两眼一抓瞎,连个住所都找不到。   沈淮之被门房迎了进去,一直送到正堂前方才离开,里头只有一个奉茶的侍女,请沈淮之坐下又上了茶,然后才开口询问此番来几日,可需住在杨宅等等,沈淮之一一答了,最后给了二两银子的束脩钱,这位侍女才带着沈淮之去侧屋寻杨夫子。   这间屋子是杨夫子的书房,也是日常用来教授学生的地方,这会儿杨夫子正在写字,见他们进来,摆摆手便让侍女出去了。   沈淮之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学生是游江县四方镇的沈淮之,去年侥幸得中秀才,因故无法在去年入府学,只能在家自学,今日为了求学冒昧打扰,还望杨夫子莫怪。”   杨夫子已年过不惑,华发渐生,看着面容可亲,倒不像严格的夫子,反而像路边的老翁,沈淮之说完话,他便招呼人上前坐下,温和道:“既是求学,可带了功课?”   沈淮之立马从书箱里拿出课业,双手递了过去,杨夫子没再多问,低头开始翻看沈淮之的课业。   良久,杨夫子才抬起头,“学问还算扎实,不错。”夸了一句,随即便是考校,“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何解?”①   桌上自有纸笔,沈淮之思考片刻,便执笔书文。   ……   杨夫子当年也是苦出身,自然知道农家子求学不易,沈淮之既然上了门,他自当竭尽所能。   等沈淮之走出杨宅时,已然日暮西斜了,他一抬眼便看见墙角蹲着的林樾,手里还举了个糖葫芦,沈淮之大步上前,搀了一把把林樾从地上拉起来,才问道:“怎么不在客栈里等?”   “我才刚过来没多久呢,担心太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林樾说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一把塞到沈淮之手里,“快吃,还是热乎的,我买了一个饼,两个包子,你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回去再吃饭。”   沈淮之一时说不出话,许久才缓缓道:“你在外头我也担心,明天别过来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我一个人可以的。” 第134章   林樾一扭头, “哎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们快回去吧, 客栈外头有个卖豆腐脑的摊儿,我们现在回去还能吃一碗再上去。”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 林樾才想起来问,“对了, 你明早什么时候过来?”   沈淮之回道:“老师让我卯正过来, 酉正归家。”   “那我们今晚早些睡, 免得明天没精神。”林月说着说着还把手里的糖葫芦塞了一个到沈淮之嘴里,“好吃吗?我挑了好久才选了这个最大的。”   沈淮之其实不大爱吃这东西, 但自家夫郎喂的就不一样了, “好吃, 你快些吃, 我吃一个就够了。”   林樾其实是知道沈淮之不大爱吃的,所以喂了一个后就自己吃了, 这次买的糖葫芦还挺甜, 裹了不少糖浆, 山楂也是熟透了的, 林樾想着等回去就买些山楂放到铺子里,因为桂花山楂糕的方子卖出去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做点心,煮些山楂荷叶茶和山楂陈皮茶, 搭配凉粉吃正好,等山楂过季,凉粉凉糕这些也就不做了,天气转凉, 该上热乎点心了。   客栈外挂着黄色幌子的小摊是只卖豆腐脑的,有淡的,甜口的,还有辣的,辣的豆腐脑里还能加肉,加一份肉三文钱,林樾和沈淮之吃的都是素的,入口即化的豆腐,搭配酥黄豆,油辣椒,葱花香菜酱油等调味,甚至还有咸菜萝卜丁,用小木勺拌匀,一口下去,香辣爽滑,佐以拂面而来的秋风,难得的惬意。   这一碗豆腐脑就是夫夫二人的晚饭了,再加上中午没吃完的干粮正好能吃饱,而后林樾去了一趟后院,小牛被照料的很好,这会正悠然自得地吃着草料,食槽里还有刚换的清水,林樾谢过伙计,就噔噔噔地上楼了。   府城不像村里,日暮鼓声起,各处坊市,包括城门都关闭了,宵禁并不是完全禁止外出,而是只能在自己居住的坊内活动,不过客栈所在的这个坊大多是做生意的,所以这会儿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也不像在村里偶尔还能听到一声狗吠,林樾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实在无聊,还是披着衣裳睡觉去了。   沈淮之还在看书,今天向老师请教了不少问题,有的当场就弄明白了,但有的还是一知半解,趁现在还记得老师怎么讲的,得抓紧弄明白。   客栈里提供的是蜡烛,两根蜡烛燃尽,沈淮之才起身,看着不知何时睡熟了的林樾,他也不由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等身上暖和了才侧过身子抱着林樾一起睡了。   次日清晨,林樾起的要早些,等林樾洗漱完又下楼买了吃食,沈淮之才醒,看林樾在桌边站着,沈淮之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过去,“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天都还没亮。”   林樾侧开身,露出了桌上的吃食,而后抬手推了沈淮之一把,催促道:“快些去洗漱,等会儿水该凉了,等会儿把你送去我就回来接着睡。”   沈淮之不想林樾那么累,但又有那么一点想让林樾陪他,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直到洗漱完坐下了,沈淮之才开口道:“那你等会儿回来就睡,晚上也不许去接我了,巷口有家卖鱼汤粉的,等我回来给你带。”   沈淮之再三说了不许他去,林樾也没再坚持,不去就不去吧,昨日打听了住处,但并不够详尽,今天还得再去转转,除了这个,府城的点心铺他也是要去看看的,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把铺子开起来。   于是,林樾点头应了,又开口道:“再买一个羊肉汤面,就在他家旁边,我记得你爱吃那个,旁边还有一家卖肉饼的,也买一个,不然你吃不饱。”   “好,我都记下了。”   时候不早,吃过早饭,夫夫二人就匆匆出了门,直奔学府巷子,杨宅的门房还是一样热情,宅子里的夫子已然备好了一堆课业,杨夫子昨夜也是月入中天才歇下的,书桌上整整一摞的笔记,都是给沈淮之答疑解惑的,还有沈淮之薄弱的地方他也做了批注,沈淮之过得十分充实,日常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温书和写功课。   时间转瞬即逝,这天未时末,沈淮之辞别了杨夫子,和林樾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回是林樾赶的车,他不太熟练,幸好家里的牛很乖,走的稳稳当当的,沈淮之还在埋头看书,除了中途林樾给他喂了一口水外,沈淮之一直没动过,直到一个时辰后,他才抬起头,把书和杨夫子给的笔记都收到了书箱里。   “换我来吧,你靠着我睡会儿,等你睡醒我们就到了。”沈淮之的声音低低的,还藏着一丝歉意,今天他耽搁了一会儿,到家都该深夜了,林樾还得跟着他接着吃干粮。   林樾低头撞了一下沈淮之的肩膀,“你不累吗?你先闭着眼睛养养神,等过了这段路不好走的时候你再赶车,干粮在你右手边,记得吃,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说完林樾又强调了一句,“昨天我听你的了,今天得听我的,快过来靠着睡。”   沈淮之说不过他,只能低声应了,枕着林樾的大腿,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两刻钟后,沈淮之准时醒了,左手接过缰绳,右手给林樾按腿,轻言细语,“好了,快些睡。”   林樾原本不困的,沈淮之一直催他睡觉,愣是给他催困了,揉了揉脸就靠着沈淮之的肩膀睡了。   林樾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怎么睡的,他这会儿整个人都窝到了沈淮之的怀里,身上还盖着一件棉衣。   刚睡醒的林樾还有些迷糊,说话也是黏黏糊糊的,“我们快到了吗?换我来赶车吧,你睡会儿,明早你还得去私塾呢。”   夜色深重,沈淮之也少了顾虑,抬手把林樾往怀里塞了塞,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快到了,估计还有一刻钟,这会儿风大,你别起来,再眯一会儿就到了。”   他的声音太低,手还抚着林樾的后背,林樾脑袋一沉,又睡着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家门口才被沈淮之叫醒。   沈家灶房里还亮着火光,宋寻春听到动静就迎出来了,“老天保佑,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进屋,灶上饭菜还温着,热水也烧好了,你们洗洗赶紧去睡。”   “知道了,娘,很晚了,你先去睡,我们也马上睡了。”沈淮之说完就牵着牛进去了,又把牛车卸了下来,小牛赶到圈里喂了食水,此时灶房里的林樾已经把饭菜端上桌了。   宋寻春还要去铺子帮忙,看他们俩吃上饭了,又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就回屋了。   侧屋里倒头就睡的夫夫二人堪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就起来了,两个人都困得不行,一对视就开始打哈欠,林樾原本想笑都没力气了,最后是用冷水洗了脸才好些。   今天是私塾开门的日子,上一年的十八个学生今天会来多少还是未知数,有没有新学生也是未知数,沈淮之也是有些紧张的。   为了给沈淮之打下手,林樾今天也没去铺子,收拾了东西就跟着沈淮之去了祠堂。   在放秋收假前,沈淮之特意说了今日辰正私塾才开门,他俩特意早来半个时辰就是为了先做准备,比如洒扫屋子什么的,没想到祠堂门外已经站了一堆人,都是带着孩子的妇人夫郎,有的瞧着是一家人都来了,把祠堂外那条路站的满满当当的。   他俩一过来就被发现了,“沈夫子来了,沈夫子来了,林夫郎也来了。”   林樾有些意外,怎么还有看他的,等仔细一听,他也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谢谢他的点心和饮子,林樾笑着摆摆手,拿上钥匙就穿过人群去开门了,沈淮之则留在原地招呼众人。   “沈夫子,今年招学生还是一两银子的束脩吗?”问话这人瞧着眼生,应该是其他村子的,而且是新来的。   沈淮之清了清嗓子,把放假前和学生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其中就包括束脩,上课内容,时间,假期等,等基本情况都说明了,沈淮之又道:“这私塾今年便是最后一年了,时间短暂,一年的时候在下实在无法保证能让学生学到什么程度,还望诸位三思。”   今日来的人大多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也有几个没打听全的,这会儿突然知道就有些犹豫,不过看等的人多,他们也没走,只是退后了几步,站在角落里听。   紧跟着开口的是临水村的人,按辈分沈淮之应该叫三堂哥,不过一般都是直接叫三哥的,“淮之,三哥跟你说实话,也不盼着家里这皮猴子学成什么样,只要能像小虎那样就足够了,能写几个字,买个果子能自己算账,甚至还能帮着家里卖菜,比起去年那简直是大变样。”   沈岩之夫妇今天也是来了的,听到人夸自家小子,腰杆子都直了几分,沈岩之更是笑道:“三哥,你看还是得听我的吧,去年我就劝你你不肯来,现在看我家崽子眼馋了?”   沈原之给了他一拳,“去你的吧,去年那是我不想来吗?那不是家里不宽裕嘛,再说了,我家那小子一天天上房揭瓦的样儿,我倒是想送,那我也得敢啊。”   沈岩之哈哈大笑,“那现在又敢了?”   “这不是看小虎子懂事了嘛。”   小虎从他娘背后探出头,脆生生地道:“三伯,我之前也没有上房揭瓦。”   沈原之面子挂不住,同样的孩子,就他家那个管不住,最后伸手呼噜了两下小虎的头,摇头笑了,“是啊,你比你哥可乖多了。” 第135章   小虎骄傲极了, 哎呀,没办法,现在夸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三伯, 大哥来读书也会变听话的。”   沈原之不是很相信,但面上还是笑着道:“那你帮三伯看着他, 他要是捣蛋你就告诉你伯娘,让你伯娘收拾他。”   “爹, 你胡说, 我才不会捣蛋, 我娘说我最听话了,叔叔你别听我爹乱说。”沈山青气鼓鼓地冲过来, 一脸不服地看着他爹。   没等沈淮之说话, 沈原之就一把按住了他儿子的头, “别叫我爹, 你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沈少青双手叉腰,“都怪你给我起小名叫石头。”   沈原之:“……”早知道当时起什么小名啊, 直接找淮之起大名叫着算了。   说起来这几年村里不少孩子的名字都是沈淮之起的, 尤其是姓沈的这一支, 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 怎么能不请他给孩子起个名字呢?   沈淮之十几岁就开始给他的子侄起名字,还有些同辈的,刚开始还游刃有余,他也非常愿意帮忙, 这两年就不行了,起名起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偏因为考中了秀才,上门的越发多了。   按字辈来说, 沈正初那一辈是“初”,沈淮之这一辈是“之”,大多是放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上,不过也有放中间的,再下一辈是“少”,像小虎也是有大名的,叫沈少寅,不过村里几乎都是叫小名的,差不多要等成婚了才会叫大名,甚至长辈会一直叫小名,除非像沈淮之他们这样一出生就请人起了大名的。   父子俩在这没吵吵两句呢,沈原之的夫郎就来了,说话轻声细语的,一看就是个惯孩子的,小石头怎么长成这样的几乎不言而喻了。   “好了,不许闹了,你叔叔还忙呢,和小老虎去一边玩儿吧,等会小爹爹叫你就过来听到了吗?”   “好,小爹爹,我们可以去里面玩吗?”   “去问你叔叔。”   沈少青跑过来的时候还带起了一阵风,“淮叔,我们可以进去玩吗?我想找小叔叔玩。”虽然调皮了一点,但还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进去玩儿吧,你小叔叔带了点心,要吃自己去拿。”   “好耶!”,沈少青扭头招呼小虎,两人又拉上了其他几个村里的小孩儿,欢呼雀跃地跑进去了。   这边沈淮之也招呼众人进去了,等在学生读书的地方坐下,新一年的招收学生就开始了。   最开始的是去年已经来过一次的学生,不过今年只来了十一个,有七个学生不再来了,其中两人还特地来过沈家,说是家里不宽裕,又再三谢过沈淮之才离开的,剩下的也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只能缺席了。   学生上前拜过老师和师郎,随后家长把束脩递给林樾,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学生,他娘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沈夫子,家里今年收成不好,您看能不能少收点束脩,我家孩子聪明,不读书可惜了。”   这话其实没什么毛病,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不适合在这里说,但凡是提前去沈家说了,就算不能免束脩,沈家前几天还在招工,夫妇俩在沈家做几天活也有几百文钱,至少能赚一半的束脩钱,再加上家里的积蓄,就算不够,沈淮之再减一些,他们再凑一点也就够了。   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说了,沈淮之压根没法开口答应,这一家少收了,那其他家呢?原本束脩收的就不多,去年的束脩钱就比抄书多一些,现在再全部减了,沈淮之还不如回家吃自己算了。   “这位嫂子,实在对不住,若是您暂时不宽裕,可以推后几日再给,年前都成。”   那妇人嗫嚅着说不出话,反倒是她男人,明明低着头,声音也低,但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却那么的理直气壮,“沈夫子,您行行好,您看您一年收那么多学生,肯定不缺这点儿钱,就当做好事了,我们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沈淮之瞬间看向了那个局促不安的孩子,他是个好孩子,不是最聪明的,那每一次课业都认真完成了,即使有的时候没有纸笔,他也能把布置的内容背熟,大着胆子来找沈淮之,“夫子,我可以背诵吗?我背熟了这次的功课就不抄了可以吗?”   “赵大哥,您可能是喝多了吧,这说话都糊涂了。”沈淮之直接起身过去拉他,“这边有空屋子,您过去醒醒酒吧,这个事儿一会再说。”   但男子的语速实在太快,沈淮之反应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没拦住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大半。   沈岩之也过来了,和沈淮之一起把赵家一家三口送了出去,“我说这位老大哥,怎么说胡话呢,走走走,咱们去商量商量,谁都会有银钱不趁手的时候,怎么能这么说呢。”   等他们出去了,林樾才重新挂上一张笑脸,诚恳道:“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希望大家伙儿理解理解,大家都有孩子在私塾,今日实在对不住了,我们夫夫在这里拜托大家,不说别的,就为了那个孩子,今日这事儿请别传出去。”   林樾还和他们保证了各家的束脩绝对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这样就给他们便宜点甚至免费。   说完又看向那群小孩儿,声音极其柔和,“可以帮师郎这个忙吗?也帮一帮你们的小伙伴,别在他面前说这事儿,就当是我们的小秘密可以吗?”   小虎率先开口,“师郎,你放心吧,我们记住了。”   小石头,也就是沈少青,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叔叔,我们知道那个伯伯是喝醉了说胡话,说的话都是假的,我爹喝醉的时候也会这样的。”   沈原之:“……”真是他的好大儿,他家这条件喝得起几回酒,不就前两天秋收高兴喝了一顿嘛,倒是让他惦记上了。   但他也跟着开口了,“樾哥儿,放心吧,我们都不是那等嘴碎的。”   “嗐,谁家都有这种时候,小娃儿可怜啊,你们放心就是,我们都不会说的,也会管好孩子。”   林樾又再次谢过他们,才招呼孩子们去一边吃点心,又给大人们也盛了梨汤,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吃喝的声音了,就算个别极其好奇的也没再多问什么。   看屋子里平静下来了,林樾也悄悄出去了,比起他,学生肯定更愿意听老师的话,赵家那一家三口也还等着解决呢。   赵闻出去的时候被沈淮之安排到了祠堂的那棵树下坐着,沈淮之还给他布置了个功课,让他背课文,等会儿出来就要问他,小少年一时之间进不了状态,半天没背出来一句,被沈淮之盯了两眼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背了,老师抽背的时候最吓人了。   对面的空屋子里,赵松头都抬不起来,看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方才说得出那种话呢?沈淮之和沈岩之你一言我一语,不管赵松心里怎么想的,总归嘴上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林樾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他们朝沈淮之道歉的场景,林樾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去了沈淮之身边,三人商量了两句,林樾才抬头直直地看过去,声音沉得快滴水了,“这束脩已经是附近收的最低的了,您二位若是知道别的更便宜的地方,您请就是,我们也不会拦着,只是这什么话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还望你们心里有数。”   看林樾态度强硬,沈淮之也面无表情的样儿,赵松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直到他们坐立不安,额头甚至冒冷汗的时候,沈淮之才冷冷道:“为了我学生,今日我也给你们拿个主意,秋收一过,马上就是粗耕地的时候,你们来我家做活,夫妇一天一百一十文,能干几天就看你们自己了,若是偷奸耍滑,银钱一分没有,这学生我也当没缘分了,你们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赵松毕竟不是那种从小当流氓,没脸没皮的人,之前是打量沈淮之是读书人,面嫩,所以大着胆子想占便宜,这会儿发现和他想的不一样,瞬间就软了骨头,嘴里千恩万谢的。   他媳妇周娟丽更是,原本就是被她男人逼着开口的,这会儿有了法子,还是她和儿子都不会抬不起头的法子,更是连声保证,一定尽心尽力的干,比干自家的还要认真。   林樾和沈淮之都不想再听他们的保证,让他们在这等着,等其他学生登记造册了再说,随后沈淮之和沈岩之就回了屋子,林樾也出去陪那个孩子了,今天这种事儿,如果不能开解这孩子,估计得记一辈子,那还是个小萝卜头呢,林樾于心不忍。   最后确定要入学的新学生包括赵闻有十二个,加上原本的十一个学生,一共二十三个学生,比去年还多些,幸好当时打桌椅的时候打了十二套,今年刚好够用。   该交的束脩交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像学生要备上的书袋或是书箱,还有笔墨纸砚这些,沈淮之都和众人再说了一遍,包括银钱不趁手买不了纸笔的时候怎么办都说得清清楚楚,等一切结束,已然是午时了。   “今天诸位先回去吧,明儿一早再送孩子过来,早上行了拜师礼就直接上课,诸位记得让孩子把午饭带上,若是要回家吃的也记得来接孩子,等孩子熟悉了路再让他们一个人走。”   把今儿来的学生和家长都送出祠堂,沈淮之和林樾再次去了对面的屋子,再三强调后把赵松一家也送了出去,今日他们交了五百文的束脩,剩下的就用工钱来抵了。 第136章   事情结束后, 林樾和沈淮之都有些精疲力尽了,简直比去干一早上农活还要累,尤其是赵松一家的事, 不算大恶,但就是让人心里膈应。   土里刨食的人, 赚钱都是一文两文赚的,连一个瘪了的谷子都舍不得丢, 一年一两银子的束脩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像赵松这种试图将压力转嫁到夫子身上的也着实不多。   沈淮之背着竹筐, 手上还拎着篮子,走到四下无人处, 他才偏过头问林樾, “赵闻那孩子还好吧?”   林樾心里复杂极了, 既厌恶赵松那人, 又心疼赵闻那孩子,林樾方才出去看赵闻的时候, 赵闻还惦记着沈淮之布置的课业呢, 他还给林樾背了一遍, 说是自己已经背熟了。   最后林樾要走的时候, 他还给林樾道歉,说他不知道他爹会说那种话,是他爹做了错事,让他们不要生气, 如果束脩钱不够他就不来读书了,让他们别管他爹。   林樾真是恨不得去给赵松两下,哪怕真的有这种占便宜的想法,也偷摸找个没人的时候来不行吗?大庭广众之下, 他倒是脸皮厚不碍事了,孩子的尊严往哪里放?   “不大好,但那孩子明事理,人也坚韧,你后面多注意些,小孩儿容易口无遮拦,别戳他伤疤。”   倒不是不能提起,但很多时候小孩子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语气的,单纯的好奇真的问出来可能也会带着嘲笑的意味,这个时候就只能靠沈淮之这位老师了。   “我会注意的,放心吧。”沈淮之虽然才当了一年的夫子,但怎么引导孩子还是有一手的。   “对了,爹娘和林杨他们是不是快过来了?”   林杨今天也是要来私塾的,不过林樾提前交代过,让他们中午再过来,刚好能在家里吃顿饭。   “应该快了,我们快些,我回去做饭。”   两人到家的时候灶房顶已经冒起炊烟了,今天宋寻春和沈凌之都不在家,就沈正初一个人在,估计是在烧水。   院门开着,两人径直去了灶房,林樾一抬头就看见他娘和弟弟坐着喝茶,他爹和沈正初围着灶台转,已然是在炒菜了。   “娘,你们过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呀。”   周问兰起身上前,“刚到呢,你们还顺利吗?”   沈淮之点点头,“娘,挺顺利的,今年学生还更多些,明天就开始上课了。”   林樾愣了一下,也跟着点头了,“确实挺顺利的,娘,你先坐着,我们收一下东西。”   “林杨,过来帮忙。”   林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踏实了,“我来了我来了,要帮忙干什么?”   林樾使唤人那简直熟练得不得了,“先把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分开,肉递给你沈哥挂去屋子里,桂圆莲子还有红枣分开放筐里,我等会来收拾,芹菜抱去灶房,喏,就那个墙角。”   “得嘞,放心吧您就。”   林樾满意了,摸了摸林杨的头,“乖,等会给你炖冰糖莲子汤和桂圆红枣糕吃。”   沈淮之就看着林樾笑,“好了,别逗他了,就这一点我马上就收完了,不是要炖汤嘛,快去吧。”   林樾扬起脖子轻哼了一声,林杨立马叛变了,“沈哥,放着我来!”   沈淮之哭笑不得,只能任他们去了。   林樾原本想去做饭的,但灶台前的两位爹都不让他上手,他转了半天连锅铲都没摸到。   其实在林樾之前,周问兰就已经试图上手了,然而喝了一盅酒的林沈二人,越说越上头,硬要给她们露一手,两个人人高马大的往那一戳,周问兰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连被她叫过去的林杨都没捞着一个烧火的活计。   算了,他爹,还有沈爹,虽然手艺都不咋地吧,但也是能吃的。   林樾甩了甩手,溜达去院子里帮林杨的忙了。   今天的束脩收了二十两三钱银子,束修礼要多些,竹篮竹筐都满满当当的,这回送的肉是鲜肉多些,所以林樾下午也去不了铺子了,最近天还热着,今天就得把肉腌上,不然容易坏。   不多时,沈正初和林远就把饭菜端上桌了,虽然没什么卖相,但分量大,种类多,也是十分丰盛的。   “吃饭了!”   “来了,来了。”   吃过饭,碗筷是沈淮之和林杨哥俩收拾的,林樾端着洗好的莲子桂圆做点心去了,周问兰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还未出嫁的时候,林樾也是去镇上卖过点心的,不过那个时候年纪小,胆子也要小些,每次做的都不多,还得林杨和他一起去才行。   现在莫说去镇上,就是去县城,林樾都敢一个人去了,还有点心,以前只做一篮子,现在能做百八十篮,听着林樾自夸的话,周问兰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偏也不能说让他别干了这种话,最后只是道:“别逼着自己,日子能过就行,知道了吗?”   “娘,我不会累着自己的,倒是你,今天好不容易歇一天,快去坐着和我爹他们喝茶去,就那么一点儿点心,我马上就能做好,不用你帮忙。”   周问兰这会儿语气温柔的不像话,“娘就不能是想你了想和你待会儿吗?”   林樾还能说什么呢?在他娘身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做点心。   这边锅盖刚盖上呢,门外宋寻春两人就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沈正初看母子俩气喘吁吁的样儿,连忙起身迎上去了,“怎么不等我去接你们?背上这是背的什么?怎么这么重?”   宋寻春可算缓过劲儿来了,“原想着能赶上呢,还是过了饭点了,亲家母她们还在吧?”   林远扬声应道:“在呢在呢,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等嫂子吃顿饭啊。”   宋寻春这才放下心,“对不住了,把你们晾在家里,原想着接凌之回来,但去的有些晚了,凌之点心都蒸上了,只能先卖了再回。”   林远摆摆手,“嫂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常来常往的,也不差这一会儿,再说了,大哥这不是在家呢,而且这点心做好了要是不卖那不是亏了吗?”   一直到进了灶房,宋寻春才掀开竹筐上的麻布袋,“遇到个卖梨子的,便宜极了,汁水又多,吃起来又甜,我们就全买了,等会儿给亲家他们带一半回去,还有两根羊骨头,咱们也在家喝一回羊肉汤。”   沈凌之也把他背上的竹筐放下了,“林叔,婶娘,这是我做的点心,不过没有我哥哥做的好吃,你们尝尝,还有两包香糖果子,是给你们和林杨弟弟的。”   周问兰擦着手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可不能这样破费,也不是外人。”   宋寻春坚持要给,周问兰坚持不要,僵持不下之际,林樾锅里的点心熟了。   一个眼神,沈淮之就麻利地上前端锅,开盖,装盘,咻地一下就上桌了,“娘,咱们先吃这个热乎的,那个等会儿再说。”   说完还不算,他搁下点心就上去搀扶了,面对自己的儿婿,周问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力道坐下来,两家人午饭还在嗓子眼儿呢,就开始吃点心了。   这回林杨的束脩原本也是要给的,周问兰钱都掏出来了,一愣神,沈正初几人也掏出了红包,说是要给林杨祝贺他读书的。   林杨:“……?”有点突然了。   周问兰“……咱们先吃点心吧,等会儿再说。”   林樾掩着唇偷笑,要不是沈淮之撑着他都快溜到桌下去了。   沈淮之也是厉害,右手还扶着林樾呢,左手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红包塞林杨怀里了,还能抽空小声来一句,“这是你哥的意思,你这会儿要是掏出来,他保管能气一旬。”   林杨刚哄好他哥也就是一旬的事儿,已经伸到怀里的手进进出出,最后还是没拿出来,得到了他哥一个满意的眨眨眼。   林樾也绕过宋寻春给沈凌之塞了一个,都是弟弟,怎么能一个有一个没有呢。   两家人“唇枪舌战”的吃了点心和晚饭,沈正初赶着牛车送他们回家,东西自然也带上了,因为林樾跟着上了车,沈淮之原本也想去的,但林樾一挥手就把他抛下了,家里的牛还小呢,可坐不了那么多人。   沈淮之心酸地看着他们远去,被牛车掀起的灰尘扑了脸,最后决定明天上课的时候第一个提问林杨,放假也要好好读书才是,他又是夫子又是哥夫,督促弟弟学习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在牛车上吃果子的林杨并不知道这回事儿,不然明天他可能就不来了。   牛车摇摇晃晃,这忙碌奔波的一天终于接近了尾声。   翌日,沈淮之出门的时候,赵松夫妇已经等在门口了,手上还拿着自家的农具。   沈淮之面色稍霁,不过语气依然冷淡,“无需你们的农具,进去吧,我爹在院子里等你们了。”说完就径直走了。   沈正初昨晚就知道这个事儿了,这会看着他们夫妇也是面沉如水,“家里活计没多少,你们好好干。”   “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好在,赵松虽然有些劣根性,但对他儿子还是算不错的,尤其是周娟丽,干的更是卖力,他们做了五日的活计,一共得了五百五十文钱,刨去五百文补交私塾的,还剩多了五十文,最后他们归家的时候,林樾还给他们装了两包点心。   “带回去给孩子吃。”   这一番波折过后,私塾重新归于平静,只有朗朗的读书声萦绕在祠堂周围,声音越来越大,读的书越来越多,懵懂无知踏入私塾的孩童,已然变成一个知礼识字的小少年。 第137章   随着学堂里读书声变化的是屋外的四季, 起初只是夜晚霜落,早晚添衣,林樾和沈凌之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还会汗湿衣赏, 而后一阵深夜寒风,冬天轰隆隆地来了。   今年的冬天沈家人过得比去年还要暖和, 柴火自然是不缺的,身上的棉衣是可以拆下来换洗的, 还有厚实的棉鞋与棉袜, 这个沈淮之最多, 私塾的窗开的大,而且人在里边一天不怎么动弹, 沈淮之火力再旺也扛不住, 林樾就给他做了很多厚实的袜子, 搭配棉鞋, 穿起来十分暖和。   另外还有耳暖,手套, 帽子, 一整套穿戴下来,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无论是寒风还是飘雪都不碍事。   最冷那几日,学堂里还支起了火盆,一烧就是一整天,有带了饭来的中午还能热一热, 不像之前只能吃凉饼子。   凌冽的寒风一吹就吹到了过年还未停歇,今年的年,沈家空无一人,腊月三十那日, 沈正初赶着牛车拉着全家人一起去了林家,吃过午饭,林樾和沈淮之留下过年,沈家一家三口又回了临水村,拉上沈奶奶去了沈云初家里过年。   原本是没有这个计划的,一家人按部就班的腌肉腌菜买年货,在廿九这日,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火,起初还在商量年夜饭吃什么,沈凌之最小,所以他最先开口,“哥哥,猪头还做卤的吧,那个好吃。”   林樾一脸“你放心”的表情,“昨天就买好香料了,这回有经验了,做的应该比去年的好吃。”   而后是林樾,“今年的鱼做酸菜鱼吧,去年腌的酸菜还没吃完,我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拎出来尝了尝,味道正好。”原本他是想吃酸菜红豆汤的,但这个菜一般不在过年吃,所以林樾就没提。   沈淮之没什么特别偏爱的菜,但说好了全家都要说一个菜的,所以他想了许久才开口,“炸面团吧,用糯米粉,那个要更软些。”糯米团子是在和面的时候就加糖的,炸出来除了油香味,还有一丝甜意,最适合现炸现吃,酥酥脆脆的。   沈正初和宋寻春一个说的麦饭,一个说的鸡蛋抱豆腐。   定好饭菜,就是商量什么时候去接沈云初一家回来过年,说着说着一家人就决定兵分两路,各自过年了。   随后他们就把猪头给炖上了,三十一早供奉过祖先,林樾就开始做卤猪头,宋寻春带着沈淮之哥俩收拾年货,把能分的东西一分为二。   沈正初去说服沈奶奶去了,去年没一起过年,沈云初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有些失落的,也怪他没准备好,这回怎么说也要把自家老娘带上。   两个时辰之后,一家人就出发了。   周问兰和沈云初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前的人,都是一脸欣喜,尤其是沈云初,要不是孩子也在,他都要哭了。   一直到初一晚上,沈家一行人才回到自己家里,当晚吃的是乳糖圆子,也就是汤圆,庆祝一家人团团圆圆,健健康康的又过了一年。   “今年肯定会更好的。”林樾说。   年节的喜气淡去,一家人重新忙碌起来,沈家夫妇在田地里忙活,沈淮之在私塾,林樾和沈凌之在铺子,田地里日益见长的庄稼,学堂里认字越来越多,算账越来越快的学生,甜香坊络绎不绝的客人,都见证了他们的劳作。   冬藏春耕,夏耘秋收,暮冬飘雪,春日草木,初夏蝉鸣,晚秋粮仓,农家人的一年四季好像是重复的,就连身边人也不曾变过,唯有一茬又一茬的庄稼,日益浓长的情谊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又是一年秋,七月十九这日,沈家一家五口都起了个大早,半个时辰后,里屋外院都比过年那天还要干净整洁,一家五口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原来今天是方家下聘的日子。   宋寻春房前屋后的转,尤其是沈凌之的屋子,一早上不知道去了多少趟。   前脚才说,“离成婚还早呢,今儿只是送聘礼过来,别紧张。”   后脚就成了,“怎么就要嫁人了呢,娘真是舍不得。”   沈凌之和林樾原本还在说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愣是被宋寻春弄得坐立不安,两人对视了一眼,拉着宋寻春好一通安慰。   再之后,沈淮之就进来了,“娘,他们快到村口了。”   话音刚落,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响起来了,方家已经到了。   “今日七月十九,四方镇方家特来送聘,聘礼为……方家欲替独子方新觉礼聘沈家凌之为夫郎,还望应允。”   沈家夫妇端坐堂前,点头应允之后,沈淮之施施而行,走至院外,告知方家。   而后,媒人的贺喜声和听到响动出来看热闹的村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了一起,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绑着红布的聘礼堆满了沈凌之的屋子,因日子已经提前定了,所以送聘的人在堂屋略喝了些茶水就告辞离开了。   沈淮之和林樾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才折返,地上还有放爆竹留下的红纸,林樾抿了抿唇,“等会儿来打扫一下吧。”   沈淮之应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头,“怎么瞧着不高兴?”   不说还好,一说林樾嘴都瘪了,“凌之真的要嫁人了啊?我好舍不得他。”   林樾出嫁前有不少小伙伴,嫁人后就只有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就这还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人,因为他的小伙伴也嫁人了。   嫁过来后,陪伴林樾最多的不是沈淮之这个夫君,而是沈凌之这个弟弟,现在突然要分开,林樾哪里受得了。   林樾和沈凌之只相处了两年都舍不得,沈淮之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他性格要内敛些,这会儿瞧着倒是还好。   良久,沈淮之才道:“你忘了吗?最初九月我们就得去府城了,就算凌之今年还在家,你们也是要分开的。”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安慰,林樾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那怎么一样?以后凌之的家就是方家而不是这儿了,就像我一样。”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沈家屋子里,沈正初夫妇也没个笑,和他们当初去林家下聘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但不管沈家人如何舍不得,婚期还是越来越近了。   沈凌之的嫁妆去年就备齐了,今年又陆陆续续添了一些,掌勺的也是六月就请了,八月里,沈正初夫妇和几个招来做工的紧赶慢赶完成了秋收,而后就一心一意准备沈凌之的婚事。   几尺红布一针一线缝制成了嫁衣,团扇是林樾做的,他针线活不算很好,一把小小的扇子做了好几天才做好。   八月中旬,甜香坊挂上了打烊的木牌,廿二这日,私塾里的学生放了三日假,廿三傍晚,村里来帮忙的人已经坐在了沈家的院子。   “真是没想到,凌之也要嫁人了啊!”   “可不是,瞧着还小小一个呢。”   “听说夫家是镇上的,家里还有铺子呢。”   “是吗?那真是不错,配我们凌之正好。”   宋寻春和沈正初就算再舍不得沈凌之出嫁,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劳烦你们过来帮忙了,大家吃好喝好。”   “二哥二嫂,你们就放心吧,保管给你们干的妥妥当当的。”   临水村和榆水村离得近,出嫁的流程也基本一样,哥儿出嫁前一夜,长辈是要传授夫夫敦伦之事的,林樾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看着面前眨巴着眼的沈凌之,林樾脑子里回响着宋寻春的嘱托。   “樾哥儿,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娘实在是……”   林樾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和沈凌之打了个招呼。 第138章   沈凌之看林樾一只脚在屋内, 一只脚在屋外,倚着门半天没动弹,不由起身走到近前, 疑惑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林樾摆摆手, 深吸了一口气,“你, 我……算了, 你先坐会儿, 我等会儿再进来找你。”说完一个转身就出去了,动作灵活的不得了。   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宋寻春, 宋寻春难得语速飞快, “樾哥儿, 娘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你一个人不行。”   林樾猛猛点头,是啊是啊, 这个他真的不行, 还是放他去灶房吧, 灶房还有好多事儿要干呢。   “还是娘和你一起去吧!”   林樾:“……?”屋里只有他和沈凌之他都张不开口, 现在再多一个,那不是更说不出来了吗?   眼看宋寻春要拉他进去了,林樾急忙道:“娘,您看这样, 您先去,我在这儿等,等您出来,要是哪个忘记说了我再进去补充, 保管能行。”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宋寻春拍了拍林樾的手,坚定道:“那娘先进去了。”   林樾长舒了一口,不是,半口气,沈淮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的,手上还滴着水就过来了,“怎么一直在这儿站着?吃饭的时候没看见你,吃饱了吗?”   其实是沈淮之没吃饱,刚吃了一半就有人找他,等他忙完回来席面都撤了。   林樾点头,“吃饱了,灶房里还有饭,菜不剩什么了,不过还有骨头汤,你要是没吃饱我去给你热热。”   “不用,现在还不饿,倒是灶上水快烧开了,你要是忙完了就回屋,等会儿我拎水进来。”   林樾艰难地摇摇头,虽然想,但是不能去,“你先洗,我等会就来。”说完林樾就把沈淮之推走了,“快去快去,你洗完了我就来。”   沈淮之刚走,宋寻春就低着头从沈凌之屋子里出来了,拉着林樾一阵耳语。   林樾步伐沉重地进去了,折腾了半天,还是没逃过。   沈凌之盘着腿坐在床上,整张脸都是红的,看见林樾进来红得更厉害了。   林樾故作镇定地坐过去,“凌之,夫夫之间的敦伦之事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太害羞,习惯了就好,而且……”   林樾面无表情地说了一盏茶,说完还一本正经地问沈凌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沈凌之面红耳赤,头都没敢抬,只是连连摆手,“没有了没有了,哥哥你快去睡吧。”   林樾推门出去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月上中天,一家人才忙完各种琐事回屋睡下,林樾总感觉自己才闭眼就爬起来了,幸好他今早的差事就是陪着沈凌之,还能抽空打个盹儿。   夫夫俩换了衣裳,为了撑场面,林樾还把两个银镯子都戴上了,挽发的也是银发簪,正是沈淮之年后给他买的那个,林樾最近最喜欢用的就是那个。   林樾收拾好就去了沈凌之屋里,看他杵着下巴打瞌睡,不由道:“怎么起这么早?我还想着来叫你呢。”   沈凌之哼唧了一声,“我睡不着,哥哥,你嫁给我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林樾挨着他坐了,缓缓道:“那天太困了,就记得天还没亮我就被我娘拽起来了。”   沈凌之:“哥哥你不紧张吗?”   “紧张啊,紧张得睡不着觉,所以早上才起不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屋外的人声越来越大了,林樾站起身,摸了摸沈凌之的头,小声道:“估摸着是梳妆的全福人来了,我出去瞧瞧。”   果然,宋寻春带着特意请的全福太太进来了,是来帮沈凌之绞面梳妆的,后头跟着的几人林樾都还算熟悉,比如沈岩之的媳妇和沈原之的夫郎,还有两个沈凌之的小伙伴,也是常见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进来,塞满了沈凌之的屋子。   今儿来的这位全福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沈芳林,一屋子都是亲戚,沈凌之紧张的情绪都淡了,直到开始绞面,沈凌之眼瞪得老大,这也太疼了吧,刚开始还能忍着,没两下就开始倒吸凉气了。   “姑姑,这也太疼了吧!”沈凌之说话都在哆嗦了。   沈芳林手上动作不停,“快了快了,乖啊,再忍一下,马上就弄完了。”   林樾拿着鸡蛋进来的时候还没绞完,看着那个动作林樾都脸疼,现在回想出嫁那天,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不是别的,就是绞面,疼的脸都发麻。   等沈芳林动作一停,林樾立马拿鸡蛋在沈凌之脸上滚了好几圈,不然等会整张脸都是红的。   再之后就是梳头了,以沈芳林为主,宋寻春在一边打下手,林樾也没闲着,拿起面脂就往沈凌之脸上涂,今天他负责梳妆,林樾紧张得不行,就怕弄得不好看。   不知过了多久,沈凌之才听到一声天籁,“好了,现在换上嫁衣就可以了。”   “凌之今天真好看!”   “好了好了,我们先出去,等凌之换好衣裳再进来。”   沈凌之的嫁衣是他自己做的,但上面的纹样是请绣娘绣的,十分精致,鞋面也用的红布,之后在外头再裹一层布就能日常穿了。   不多时,沈凌之就换好了衣裳鞋袜,手上四个一两重的银镯子,戴着都坠手,两个是林樾夫夫打的,两个是宋寻春预备的,发簪倒是要轻巧的多,不过数量也不少,另外还有一个葫芦样式的银坠子。   “哥哥,我换好了。”   “来了。”林樾应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这回人更多了,还有不少小孩儿,都是来看新夫郎的。   小虎是来沈家来的最多的,这会儿胆子也最大,围着沈凌之转着圈地看,“凌之叔叔,你真好看,脸红红的,眼睛圆圆的。”   沈岩之的媳妇宋茹云以手扶额,这夸的什么啊,前两天还说自己考试得了第六名,其实是假的吧。   沈凌之还挺高兴的,给小虎和几个小孩都抓了糖吃。   不多时,她们就准备出去了,像沈岩之的媳妇宋茹云和沈原之的夫郎乐辰,她们作为子侄辈是得去帮忙做饭的,方才进来的时候来掌勺的大厨就忙活上了,他们也不能再多耽搁。   “凌之,我们得去帮忙了。”宋茹云说。   沈凌之点点头,“嫂子,你们快去吧,没事的。”   他俩走的时候顺带把自家的小崽子也拎走了,最后一串小孩儿全跑出去了。   宋寻春得去招待客人,交代了几句话也才起身跟着去外头了,屋里只剩下林樾并沈凌之的两个小伙伴。   林樾便也没多留,“你们说会儿话,我等会再进来,安之,你们等会儿要不就在屋里吃,这里也是要摆一桌的。”   “哥哥,你也来陪我们吃饭吗?”沈凌之问。   沈安之就是沈凌之的小伙伴之一,也是沈凌之的堂弟,这会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林樾一说他就答应了,“林哥,那等会儿要端菜的时候我们再去帮忙。”   “我也来,娘要是有空也会来的,放心吧。”林樾说完又看向沈安之,笑道:“你们安心坐着吧,桌上有点心和糖,自己拿了吃,别客气,饭菜等会儿让你们堂哥送进来。”   林樾出去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看见了林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爹娘呢?”   林杨:“在那边和沈哥说话呢,哥你吃糖吗?刚刚伯娘给我的。”   林樾从怀里又掏了一个给他,“你吃吧,等会儿我可能忙不过来,你和爹娘一起坐啊。”   “哥,我和沈少阳他们约好了一起坐的,还有沈少青他们几个。”沈少阳也是沈淮之的学生兼侄子,不过年岁要大些,今年应该是十五了,沈少青他们几个都才八九岁。   林樾:“我还想着你们年纪差得有些大玩不到一起呢,那行,随你自己,有事就找你沈哥。”林樾说完就走了,他今早也挺忙的。   巳时末,村口响起了爆竹声,还有锣鼓声,吹吹打打的十分热闹,方家迎亲的人到了。   林杨跟着沈少阳他们一起去了村口,小虎和小石头几个也在,还有些四五岁的小萝卜头,跑的比他们还要快。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新郎来接新夫郎了!”   方新觉今日穿了一身长袍,看着很有几分气势,像打了胜战的大公鸡,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看见临水村的小孩儿出来,他连忙抬手拍了一下身侧的人,“表哥,糖呢?不是说要给小孩子们发糖吗?”   柳天宇不想说话,等着吃糖的小孩儿还没急呢,新郎官倒是急上了,“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在掏了嘛。”   才进村口就给了糖,小孩儿们高兴极了,蹦蹦跳跳地就要给他们带路,“哥哥,你们从这边走。”   方新觉点头,“那我们快些走。”他真的有点急,恨不得现在就到沈家去。   沈家院子里,沈岩之几人已经在准备上菜了,院子里除了特意给迎亲的留出来的两张桌子,其他全坐满了,因沈家院子坐不下,还有一部分安排到隔壁沈芳林家去了。   林樾端着饭盆,跟着沈淮之一起进了沈凌之的屋子,等饭菜上桌,沈淮之才道:“你们先吃,有事儿就叫我。”   沈凌之点点头,“哥,你快去吃饭吧,不用管我们。”   沈淮之看着身着嫁衣的沈凌之,眼睛有些发酸,他的弟弟是真的要出嫁了啊。   今天的席面也是找的时大厨,要不是林樾和沈淮之去的早,再加上给的钱多,差点还请不到,除了必备的八宝饭,还有清蒸鱼,炖鸡,梅菜扣肉,红烧排骨,各色素菜和一碟子点心,点心是林樾自己做的,上头还点缀了几个果脯。   林樾给他们盛了饭,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外头又响起了爆竹声,他偏过头看沈凌之,笑道:“迎亲的到门口了,不过估计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沈凌之自然也是知道小孩儿堵门的习俗的,没忍住从窗口瞧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听到了门口小孩的笑声以及媒婆的说话声。   “喜结良缘姻缘成,珠联璧合恩爱长,喜气洋洋迎亲来,盼您欢欢喜喜开院门!”   媒婆话音刚落,队伍里敲锣打鼓的都更起劲了,热闹极了,柳天宇带着几个堂亲表兄给堵门的小孩儿发糖,他们还带了不少果脯和香糖果子,还有红纸包着的铜钱,一文两文的虽然不多,但一撒就是一大把,堵门的小孩儿让开了不说,连围观的村人都让开了。   各种吉利话就没停过,这个说“百年好合”,那个说“早生贵子”,还有夸新郎一表人才,新夫郎才貌双全,夫夫般配的,笑闹声传出了几里地。   沈凌之听着有些害羞,也顾不上说话了,一门心思埋头吃饭。   很快,吉时到了,方新觉总算搁下了手里的碗,刚吃完就有人偷摸来添一勺,一扭头就有一勺肉进了碗里,也就是他饭量不算小,不然今天得吃到扶墙。   屋子里桌子早就撤出去了,林樾和几个哥夫嫂子堵着门口,这个问“成亲后谁管钱?”那个说“夸一夸新夫郎,夸满意了才让进。”   方新觉自信满满,“钱都给夫郎,日常夫郎做主。”“夫郎品貌才情样样好,浑身上下就没有不好的……”一边夸还一边给喜钱,来帮忙的柳天宇几人愣是没派上用场。   终于,房门开了,方新觉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床上的沈凌之,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方新觉都看痴了。   新夫郎出门有兄弟背的,也有新郎背的,沈家就是沈淮之背,沈淮之小时候背得多,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半蹲下身,对着身后的沈凌之道:“上来吧,哥背你出门。”   沈凌之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正初夫妇,宋寻春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这会儿捏着个帕子,直直地看着即将出嫁的孩子,强忍着才没哭出声,林樾在旁边也是……   沈凌之趴到自家哥哥背上的瞬间,眼泪也掉下来了,落在衣裳上,烫的沈淮之生疼。   “乖,不怕,哥在呢,我们在家等你回来。”踏出房门的时候,沈淮之眨了下眼,把眼里的泪逼回去了。   方新觉利落地给沈家夫妇磕了个头,保证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和凌之会好好过日子的,我会待他好的。”说完才跟着沈淮之一起出去了。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沈淮之走了许久,把沈凌之放上花轿的刹那,他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轿帘落下,沈淮之才抬手抹了一把泪,看着方新觉,一字一顿道:“好好待他,你要是对凌之不好,我就把他接回来。”   方新觉郑重地点了点头,“哥,我会的。”   而后,一声“起轿”,沈凌之出嫁了,花轿摇摇晃晃,伴随着震天的锣鼓和爆竹,一步一步离开了临水村。   沈凌之泪流满面,耳边没有锣鼓声,只有他娘的哭声和他哥的那句“别怕”。   渐渐地,临水村听不到锣鼓声了,林樾和宋寻春哭作一团,沈正初父子安慰了许久都没见效,只能各自扶了一个回屋,院子里来帮忙的已经在收拾碗筷了,暂时也不用她们做什么。   沈淮之揉了揉林樾的头,“别哭了,眼睛都肿了,明天你不是就要去铺子了,说不准明天就能见上,再过两天凌之就回门了。”   林樾还是想哭,伤心程度和他自己出嫁那天简直不相上下,“你出去吧,我,我缓一下就好,还有客人在院子里呢。”   沈家这边客人开始离开时,迎亲的人已经到了方家,方新觉背着沈凌之往家走,小声道:“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出门了,我陪你去甜香坊。”   沈凌之点点头,也跟着小声道:“谢谢。”   方家父母坐在堂屋里,等着新婚的夫夫拜堂。 第139章   沈凌之成婚的第二天, 林樾和宋寻春就去了铺子,一是为了做生意,再一个就是为了等沈凌之, 虽然三天就回门了,但他们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凌之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   沈淮之虽然也想来,但私塾还有一堆事儿, 这两年过得实在太快, 现在私塾要关门结课, 沈淮之想尽力把学生都安排好,想继续读书的给他们写荐函, 想在镇上寻个活计的就得等后天林樾回去一起了, 毕竟镇上的各个铺子, 掌柜, 林樾都要比沈淮之知道的多。   当然,不管是想做什么, 沈淮之都打定主意给他们布置好功课, 同窗之间互相学习也好, 想请教老师也好, 沈淮之都安排好了,他的老师是没法再继续带学生了,但他的师兄弟可以。   这两年,沈淮之来往最多的是师弟高承望, 月余就会见一面,大多是高承望寻沈淮之请教,有的时候是沈淮之过去看望老师,顺带找老师探讨学问, 师兄高经业在镇上做账房先生,旬假归家的时候正好也是沈淮之常去的时候,所以也是常见的,唯独赵元明师兄头一年去了县学没怎么见过,是今年才见得多些。   沈淮之早在一个月前就特意上门拜访过除了尚文成以外的几个师兄弟,和他们说了这事,学生上门请教自然是得带束脩礼的,没有正经拜师的束脩礼相对少些,尤其是只偶尔上门请教的,可能一次就几文钱的东西,但几个师兄弟都答应了。   虽然他们暂时还没有秀才功名,但教这几个刚入学两年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是他师弟高承望,今年的院试考的很不错,沈淮之和老高秀才都觉得三五年内高承望应该就能考中了,赵元明师兄虽然略差些,但再苦读几年考中的概率也是很大的。   今天是私塾最后一天上课,明天按沈淮之的计划就是为了安排这事儿以及布置功课的,等后天他就上门拜访,顺带接他的师兄弟们来一趟私塾,给学生认认脸,以免到时候找不到人,后天也就是私塾正式关门的时候了。   这还是老高秀才提议的,沈淮之私塾刚办起来他就想过来看看,但身体承受不住,只能听沈淮之和林杨说一说,上次沈淮之上门找师兄弟的时候,老高秀才就决定让他儿孙过来瞧瞧,而且他师兄高经业在镇上做账房先生,也能帮忙把把关,让这些学生寻活计的时候不至于太吃亏。   沈淮之忙着私塾的事儿,林樾和宋寻春在铺子里也很忙,洒扫,烧火,做点心,煮饮子,招呼客人,半点不得闲。   铺子关了几天门,常来的熟客今早都没有出现,客人也比往常要少些,接近午时,客人才渐渐多起来,午时末,铺子生意正好,林樾和宋寻春忙得脚打后脑勺,沈凌之和方新觉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沈凌之从门口蹦进来,大喊道:“娘,哥哥,我们回来了!”   方新觉也跟着进来了,手上还拎着一包香糖果子,跟着沈凌之喊:“娘,林哥,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没想到他们今天真的会来,拉着沈凌之就不松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一个晚上沈凌之就瘦了,直到确定沈凌之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头上挽发的还是新发簪,她才笑道:“怎么这会儿来了,铺子正忙呢,你们先去楼上吃个点心歇会儿。”   林樾也端着点心过来了,笑着招呼他俩,“快尝尝今天的栗子糕,今年买的栗子不错,又甜又糯,今天还换了个新做法,是你喜欢的口味。”   沈凌之嘿嘿一笑,凑上去腻歪了一会儿才拿起一个吃了,又给方新觉也递了一个,“这个好吃,你试试。”   几人说话的功夫,铺子里坐着的客人也笑着道:“林掌柜,这就是凌哥儿的夫婿?小夫夫瞧着可真般配,都长得俊,以后孩子肯定也是个俊的。”   铺子关门的时候林樾特意放了爆竹,所以左邻右舍和不少熟客都知道是因为沈凌之要成亲了才关门的。   沈凌之红着脸不好意思接话,还是林樾回的,“正是呢,谢谢婶儿夸他们。”   林樾说完又朝窗口看了一眼,然后扬声道:“今儿铺子里有喜事,只要买三文钱的东西就送一块小点心,卖完即止,大家不要错过啊。”   坐着的几位客人最少都是买了五文钱的,所以林樾先给他们各送了一块,然后才招呼其他客人。   有这种意外之喜大家都很高兴,一大串吉利话脱口而出,“祝我们小沈掌柜夫夫和睦,百年好合啊!”   “祝二位永结同心,喜乐延绵,琴瑟和鸣,百年静好。”   “老刘,咋还突然像个读书人了,哎呦,这话我可说不来,就祝小沈掌柜夫夫和乐,白头偕老吧。”   铺子里顿时笑声一片,沈凌之和方新觉都有些害羞,但还是笑着谢了众人,埋头帮忙去了。   不过半个多时辰,铺子里的点心就全卖完了,林樾在外头挂了打样的牌子,笑容满面的看向方新觉,“弟夫,能劳你看着一会儿铺子吗?我们兄弟说点儿私房话。”   方新觉看了一眼沈凌之就立马答应了,“林哥,您叫我名字就好,你们去吧,下面我看着就成。”   林樾也没和他客气,拉着沈凌之就上楼了,宋寻春觉得把方新觉一个人晾着不大好,和他说了几句话才转身上楼。   没等问,沈凌之就十分自觉地先开口了,“娘,哥哥,我挺好的,他爹娘也很好说话,昨晚见的亲戚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虽然之前见过不少回方家父母,但林樾和宋寻春都担心识人不清,这会儿听沈凌之说了才稍微放下心。   林樾拍了拍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凑到沈凌之耳边,小声道:“那你们夫夫,就是昨晚还那什么吗?”   沈凌之闹了个大红脸,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嗫嚅开口:“还,还成,挺好的。”   这种事儿问这么一句已经足够了,再多说就合适了,林樾也没再问,而是说起了别的,“你们什么时候回门?要爹来接你们吗?”   说到回门,宋寻春也开口了,“等会儿我们就去割点儿肉,再买点菜,有什么想吃的就说,娘给你做。”   沈凌之先是道:“不用爹来接,他家有骡子,到时候赶骡车回去就成。”想了想才接着道:“娘,我想吃红烧肉,还有你做的豆腐包子。”   “好,娘给你做,再做几个土豆丝馅儿和菌子肉沫的,那个你也爱吃。”   说到红烧肉那就得林樾做了,林樾自然不会拒绝,答应道:“除了红烧肉还有别的吗?板栗炖鸡吃吗?或者蒜苗炒猪肝?猪血炖豆腐?”   “不用不用,就红烧肉。”   时候不早,楼下沈正初来接人了,这会儿正和方新觉说话,方新觉嘴巴甜,但又不是油嘴滑舌那种,沈正初是越看越满意,这个儿婿虽然不是很精明,但眼里都是他家哥儿,眼里也有活儿,不错。   沈凌之哒哒哒地从楼上冲下来,“爹,你来接我娘和哥哥啦。”   沈正初看他笑容满面的也高兴,“明天早点儿回来,爹来镇上接你们。”   沈凌之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沈正初也没再坚持,只是叮嘱道:“路上慢些走,别着急。”   一家人把沈凌之夫夫送出去后,林樾才和宋寻春一起去了菜市,除了五花肉,猪肝,林樾还买了一点儿卤猪头肉,过年买的香料除了卤肉,后来还卤了素菜,味道都不错,不过没用多久味道就淡了,现在再买香料也麻烦,还不如直接买卤肉,林樾虽然自信,但不得不说,人家卤肉铺子做的还是要比他做的香一些的。   翌日一早,宋寻春就出门买了几块豆腐,今天卖豆腐那家还做了豆花,这个家里人都爱吃,所以宋寻春也买了两大碗,等会儿给他们做早饭。   沈淮之起的时候林樾也醒了,今天他难得的不犯困,刚醒眼睛就瞪得大大的,“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现在就要去私塾了吗?”   沈淮之抬手捏了一下林樾的脸,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回道:“这两天事情多,早点儿去等会儿也能早点回来。”   林樾点点头,“那等会儿我去村口等凌之,你早点回来吃饭,别让他们等急了。”   “知道了,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娘已经在叫我们吃早饭了。”   不下地干活也不去铺子的时候林樾基本是不吃早饭的,但今天醒都醒了,他也就跟着沈淮之起来了,吃过饭还一直把沈淮之送到私塾才折回家。   灶房里宋寻春正在蒸包子,林樾搭不上手,就去一旁和面去了,今天他要做些桂花糕和栗子糕,沈凌之爱吃那个,顺道再做点儿定胜糕给沈淮之,私塾快结课了,听说学生学得也还不错,也算获得了胜利了,接下来去府学肯定也能顺顺利利的。   不多时,沈正初背着柴火回来了,林樾也做好了点心,父子俩就溜达着去村口接沈凌之了。   八月底,田地里还有不少活计,所以村口没什么人,林樾在树下转悠了两圈,远处方新觉就赶着骡车过来了,沈凌之半个身子都撑起来了,手挥得老高。   “爹,凌之回来了!”林樾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喜笑颜开地接了沈凌之夫夫,四人路过祠堂外的时候,方新觉还勒了一下绳子,骡子很有灵性地叫了一声,学堂里沈淮之听到动静,立马猜到是他们回来了。 第140章   方新觉作为第一次上门的儿婿, 殷勤的简直没话说,刚进沈家,宋寻春就给他们倒好了茶水, 桌上瓜子点心俱全,然而方新觉看见宋寻春转身要去灶台就立马站起来了, 笑容满面地开口:“娘,您是要做饭吗?我来给您打下手吧, 我什么都会。”   宋寻春立马拒绝了, “不用不用, 你和凌之坐着歇会儿,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马上就能吃饭了。”   宋寻春说完还抬手招呼了一下沈凌之, “凌之, 你记得招呼小方, 要是待着无聊就出去转转。”   沈凌之正和林樾说悄悄话呢,闻言头也没抬, 只是举起手摇了摇, “知道了, 娘, 你不用管他。”   宋寻春嗔怪了一声,“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然后就真的没管了,今天要做的菜有好几个麻烦的, 她可得抓紧。   方新觉看自己夫郎和林哥说得高兴,也没凑过去,就跟在宋寻春后头转悠,“娘, 这个土豆要削皮吗?我来吧。”   “娘,这个火会不会有点小了?我再添两根柴进去吧。”   “今天我们吃鱼吗?要不要现在杀,我会杀鱼的。”   ……   宋寻春脑袋都大了,这个歪缠的劲儿比沈凌之还过分,也不是没帮上忙,就是有些嘴碎了,关键是说了也不肯走,宋寻春都没法子了,还是沈正初进来解救了她。   “新觉,要是待着无聊要不来院子里劈会儿柴?”   方新觉其实不怎么会劈柴,但不妨碍他应得飞快,“得嘞,爹,我这就来。”   劈柴是个技术活,方新觉忙着学习话都少了,只在中途沈凌之给他送水的时候和夫郎腻歪了几句,偏老丈人就在对面,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他俩在院子里忙得起劲,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林樾才戳戳沈凌之的手臂,小声问道:“他爹娘有说你们成婚后你要做什么吗?就在家里照料家事还是?”   沈凌之一听就知道他哥哥在担心什么,立马摇头,“没说这话,说让我去家里的铺子帮忙,我婆婆说方哥不大擅长铺子的事儿,要是我能上手,以后铺子就让我管。”   林樾点点头,甭管这话有几分真,但能这么说已经不错了,“那之前和你说的事儿你想好了吗?”   甜香坊租的这间铺子,方家下聘的时候就把房契和登记文书送来了,现在铺子是在沈凌之名下,而林樾和沈淮之没几天就要去府城了,怎么看都是沈凌之直接接手甜香坊更好,铺子是自己的,就算生意差些也不用太担心,更何况铺子开了两年多,沈凌之也有经验,而且还积攒了不少熟客,买材料也有固定的人家,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亏本。   再一个原因就是他俩的一点担忧了,方家家境比沈家要好上不少,而且他们住镇上,生活习惯和在村里肯定有不同的地方,沈凌之嫁过去需要磨合的地方不少,现在看着是都好,但万一呢,他们夫夫去府城保守都是一年起,要是沈凌之或者沈家父母突然有什么事儿,更多只能依靠沈凌之自己。   手里有钱心不慌,既然有了铺子,租出去肯定比不上自己开,所以早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房契送来的时候,林樾就和沈凌之商量过一次了。   沈凌之是意动的,但他有些不自信,害怕把事情搞砸,“哥哥,我真的可以吗?万一甜香坊被我开倒闭了怎么办?”   林樾弹了一下沈凌之的脑门,“你怎么不行,这两年要不是有你,我根本没法把铺子开起来,而且铺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都清楚,现在就算我不在,你一个人肯定也可以的。”   “你现在手艺也练出来了,除了个别几个复杂的糕点,其他的你都会做,饮子也是,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凌之托着下巴长叹了一声,“万一真的倒闭了呢?”   林樾摇了摇头,“要是真的倒闭了就把铺子租出去,而且我们是点心铺子,之前添置的蒸笼,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什么的早就回本了,现在铺子是你的,也不用担心赁资,面粉糯米什么的就算倒闭了也能自家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和你哥都觉得你能成,爹娘也是这么觉得的。 ”   沈凌之挠了挠脸,好像是哦,就算倒闭了也不会亏太多,而且他家人都那么相信他,干就干了,“哥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把甜香坊开倒闭的,我保证,等你回来肯定能看到铺子。”   林樾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好了,我们都相信你,但也别有压力。”   沈凌之嘿嘿一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哥哥,那我们是不是得先找个伙计,还有之前铺子里用的面粉,柴火这些都是自家的,爹娘都没要钱,现在要是接着开肯定不能这样了。”   之前都是年底的时候,林樾才按照市价算个大概,然后把银钱给沈正初夫妇,说是本钱他们不肯要,只能说成兄弟三人的孝敬他们才肯收下,然后前脚收下,后脚就分成了三份,他们一份,沈淮之和林樾一份,沈凌之一份,不要还不行。   “对了,哥哥,你说能不能让娘去帮我啊,娘有经验,肯定比新招的伙计好,而且咱们后厨小,做点心也避不开伙计,好几种点心都只有我们铺子有呢,要是被学去了可怎么是好?”   林樾确实是这个想法,但具体还是要看宋寻春的意思,要是娘去帮忙,那爹就得每天接送,所以也得问问沈正初的意思。   他俩说到后头声音也没那么小了,宋寻春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心里也很欣慰,她就两个孩子,现在兄弟能齐心,婚事又都好,等他们再有了孩子,她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要是需要娘去帮忙娘就去,也不用工钱,像以前一样就成。”   沈凌之哪里能答应,“娘,你要是不要工钱,那就像之前我和我哥哥那样,按一个月赚的钱分红。”   宋寻春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扭头继续干活去了。   沈凌之还不依,“娘,你去帮我,那家里的活计就得找人干了,每年招工也不少钱呢,您的工钱拿来招工肯定够了,这样你和爹也能轻松些。”   沈凌之没说的是他想让方新觉也去点心铺帮忙,这样他娘也不会太累,香糖果子铺那边他公婆都在,也有伙计,方新觉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不确定方新觉愿不愿意,方家有厨娘,洗衣裳听说也是隔几天就有人上门的,方新觉没做过什么活计,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如果方新觉知道沈凌之在想什么他肯定要掬一把辛酸泪,铺子里确实有伙计,但他爹娘为了锻炼他,近一年他在铺子的时候伙计就当是放假了,什么也不用做,只看着他招呼客人别出错就成,连算账都得他自己算,他爹娘真是好狠的心。   他真的很愿意去甜香坊给夫郎帮忙的,不给工钱他也愿意!   灶房里三人商量的差不多的时候,饭菜也快熟了,林樾把手里的菜做好,就洗手出去了,“凌之,我去接一下你哥,马上回来。”   “知道了,哥哥,你快去吧。”   沈凌之这会儿已经在院子里了,方新觉忙活半早上,柴没劈出来多少,人累得够呛,真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沈凌之都有些舍不得了,拿着帕子给他擦汗,手里还端着茶,本来是想让方新觉自己喝的,但方新觉脸皮厚,趁沈正初抱柴火去灶房的时候直接张开了嘴,等着沈凌之喂他。   “我手不干净,你喂我吧,我前天也喂你了,你……”   沈凌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了。”未免他再说话,沈凌之还是给他喂了,“快喝,等会儿就吃饭了。”   方新觉目的达成,整个人都洋溢着笑,要不是沈凌之拦着他恨不得再去劈两筐柴。   两人在院子里说小话,沈正初原本想出来拿柴火的,脚都踏出来半步还是缩回去了,算了,让他们说吧,夫夫感情好他们也放心。   另一边林樾到祠堂的时候沈淮之还没有下课,他在外头等了快两刻钟,屋子里才有了动静。   沈淮之一出来就看见林樾了,他大步走到近前,“怎么不在家里等?”   林樾偷偷捏了一下沈淮之的手臂,小声道:“让凌之他们说话呢,我在他不好意思,而且我也想来等你。”   沈淮之嘴角上扬,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高兴极了,“好不容易在家歇一天,晚上别来了。”   夫夫俩又说起了铺子那事儿,听说沈凌之答应了,沈淮之也挺高兴的,他爹娘有家里的田地,弟弟有铺子,再加上他们这两年攒的钱,至少一年内是不会缺钱了,明年他们应该就回来了。   家里多了一个人,饭桌上都热闹不少,方新觉捧场极了,哪个菜都说好吃,说完还要给沈凌之夹一筷子,宋寻春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一吃过饭,她就大手一挥,让沈凌之带小方出去溜达去了。   沈凌之也没含糊,直接把方新觉带山上去了,还顺带摘了点桂花,捡了些板栗和核桃,堪称收获满满。   两人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吃过晚饭,两人就准备回镇上了,“爹,娘,我们先回去了,过两天再回来。”   宋寻春和沈正初虽然舍不得,但也没拦着他们,只是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两袋是刚碾的米,这两袋是晒的干货,这一篮是鸡蛋,那边是你爹刚抓的鸡,还有些小,但拿来炖汤足够了,镇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养,你们抓紧吃了。”   大包小包的塞满了骡车,沈家夫妇才放他们离开,一家四口把沈凌之夫夫一直送到村口外二里地才折返。 第141章   翌日, 东方既白,沈淮之和林樾带上礼物,赶着牛车一起去了桃花村接赵元明师兄, 而后绕路去了榆水村接高家父子俩,一行五人一起回了私塾。   学堂里, 林杨和另一位年纪相对大些的学生正在带着其他人读书,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私塾了, 就连平时最调皮那个都在认认真真的读书, 就来沈淮之几人进来都没注意到。   沈淮之心里有些感慨, 学堂里这二十三个学生,每一个他都很了解, 家住哪里, 家里几口人, 最喜欢上的课是哪一门, 最擅长的是什么,尤其是其中几个读书极其认真, 也有天分的学生, 他这私塾一关, 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去读书……   林樾轻轻推了他一把, “好啦,时候不早了,早些开始吧,让他们早些回去。”   沈淮之点点头, 转身朝高经业几人行了个礼,“高师兄,赵师兄,师弟, 今日就劳烦你们了。”   高经业摆了摆手,“师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放心就是,我们几人会尽力的。”   赵元明也道:“你们放心地去府城,这些学生有我们呢,别的不说,我们桃花村的里头就有七八个,我不会放着不管的。”   高承望回了个礼,笑道:“师兄还不相信我们吗?林杨那个小子就交给我了,等你回来保管还你一个学有所成的弟弟。”   这就是沈淮之的一点私心了,所有学生他都放不下,但最担心的还是林杨这个弟弟,林杨在算学上有些天赋,再学个一两年,去镇上寻个账房先生的活计不难,要是因为他去府城林杨搁置了学业,沈淮之会觉得自己对不住林樾。   师兄弟说了会儿话,沈淮之就带着两个师兄弟进去了,高经业和林樾稍留了一下,他俩主要是介绍一些镇上的铺子和招工的地方,需要准备的略多些。   “安静一下,这二位是为师的师兄弟,这位赵元明赵师兄,更擅长算学,这位高承望高师弟,更擅长的是经义,这两位就是为师为你们请的老师,私塾结课后,你们课业上存在的问题可以去寻他们,该怎么去,带什么东西之前已经与你们说过了。”   “学生都记住了。”“见过二位老师。”   ……   而后就是三人的答疑解惑,等所有学生都轮了一遍,已然过午时了,原本还想着早上就结束的,现在看来得下午了。   沈淮之放学生下课后,就招呼几位师兄弟回家,“我爹娘在家已经备好午饭了,二位师兄请,师弟请。”   他们几人关系不错,之前也是去过家里拜访的,今天沈淮之上门拜访前就说过此事,所以三人也没拒绝,推脱了两句就跟着沈淮之夫夫一起回了沈家。   为了招待沈淮之的几个师兄弟,感谢他们帮忙,宋寻春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沈正初今天甚至都没去砍柴,一大早就开始烧水杀鸡,宰鱼炖肉。   看到他们回来,沈正初夫妇急忙笑着迎上去,“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吃饭,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些,你们别嫌弃。”   几人中高经业年纪最大,这会儿也是他负责回话,“二哥二嫂,多谢你们了。”没错,他们是平辈相交的,高经业就比沈家夫妇小两三岁,第一次来还是跟着沈淮之的辈分叫的叔叔婶婶,沈正初夫妇实在过意不去,听到他叫人就坐立难安的,后来就各论各的了。   今天的午饭是在堂屋吃的,沈正初还把他收着的酒都拿出来了,不过高经业几人下午还要去私塾,所有只浅酌了一口就停下了。   下午林樾和高经业两人也讲了近两个时辰,而后就是沈淮之自己回了学堂,上课的时候沈淮之更多时候都是严肃的,但今天的沈淮之十分温柔,“今天就是结课的时候了,两年之期短暂,与诸位相识一场,祝各位日后前路一片平坦,我也希望能在府城看见你们得中秀才的那日,到时候为师也能厚着脸皮说自己教出了一个秀才。”   “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老师,我以后也会好好读书的,你放心。”   看几个年纪小的都快哭了,林杨笑着道:“老师,我们都会好好读书的,你也要好好读书啊!”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他们都知道沈淮之是要去府城读书的,一时也顾不上难过了,全都在祝福沈淮之,读了两年书,他们别的不敢说,但考中举人相当于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也都是真心希望沈淮之能考中的。   沈淮之也没说他们,正儿八经回了礼,郑重地回道:“我会的,你们也要努力。”“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回吧,来日终有再见的时候。”   林杨率先起身,像拜师的时候一样给沈淮之行礼辞别,大步出了学堂,其他人也依次上前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已经是一炷香后了,沈淮之几人开始收拾学堂,把桌椅都搬回家去了,林杨去村口饶了一圈又回来了,这会也搬了张桌子,跟在林樾后头往沈家走。   “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去府城啊?”   林樾:“你今晚就在家住,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回去看望爹娘,下午再去一趟镇上,和凌之交接好铺子,后天一早我们就得走了。”   林杨瘪着嘴,“这么急吗?我还想着你能在家住一天呢。”   林樾腾不出手,只能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没法子嘛,时间太紧了,后天去镇上都很赶,修整一天你沈哥就得去府学了,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林杨还是舍不得,但也只能点点头,小声道:“好吧,那哥你们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吗?不会要等一年才能回来吧?”   “不会的,过年不确定,但春秋假应该有空回来的,我保证只要回来就去看你和爹娘。”   林杨开心了,仰着个头,“哥你不要骗我哦,我们在家等你。”   “嗯,不会骗你的。”   一连忙了两天,把私塾、铺子的事情解决完,又去看望了沈奶奶,林家父母和老高秀才,而后又去方家拜访,回村之后又去了一趟村长沈广初家,他们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家里只有沈家夫妇在,他和林樾都不放心,只能拜托村人帮忙多照看些,夫夫二人回家时天上星子都亮了。   沈家夫妇都还在堂屋里,儿子和他的夫郎要出远门,还一去那么久,他们真是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们备上。   宋寻春看了一眼堆在四周的东西,皱着眉问:“我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吗?府城东西那么贵,我们不多备些他们饿着怎么办?”   沈正初沉吟许久,掰着手指算,“米面粮油,腊肉干货都准备了,还有学堂之前的桌椅也收拾了两套出来,明天给他们带着去,今年家里织的麻布还有一匹也给他们带上了,锅碗瓢盆家里的都不大好,就淮之他们屋里的是前年刚添置的,到时候带那个去,还有衣裳被褥这些,以及淮之的书,都得等他们回来再收拾。”   宋寻春还是不放心,“我再检查一遍,总觉得落下东西了,府城人生地不熟的,找个铺子说不定都找不到,要是缺了什么怎么过日子。”说完她就起身了,把堂屋里堆着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沈淮之和林樾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往常晚回家,家里点着油灯的地方都是灶房,今天却是堂屋,还没进门就瞧见宋寻春和沈正初在忙活。   沈淮之在卸牛车,林樾便先进去了,“爹,娘,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从脚边的麻袋上跨过去,拉着林樾问:“樾哥儿,可吃饭了?灶上还烧着水,要是没吃娘去给你们热饭。”   “娘,我们已经吃过了,您快别忙了。”林樾扫了一眼堂屋,大包小包的都快堆满了,“爹,娘,怎么收了这么多东西?”   宋寻春摆摆手,“哪里多了,你们屋里的还没收呢,可要娘跟你一起收拾?”   林樾愣了一下,摇头拒绝了,“娘,时候不早了,你们先睡吧,我们屋里的我前两天就开始收拾了,就剩被褥没收,明早起的时候再收就成。”   “那成,你们赶紧洗漱睡觉,明早娘做好早饭你们再起来。”   林樾抬手给宋寻春捏了捏肩膀,殷勤道:“知道啦,娘,你们快去睡吧。”   宋寻春拍了拍林樾的手,和沈正初一起回屋了。   林樾和沈淮之也迅速洗漱完回屋了,在家里的最后一晚,林樾有些睡不着,他翻了个身,手从被子里戳了戳沈淮之,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沈淮之抬手把林樾揽进怀里,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呢,我也睡不着。”   林樾在他脖颈上蹭了蹭,“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说是要睡,但两个人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最后,沈淮之翻身压了上去,一番劳累后,林樾终于睡着了。   廿八这天,晨光熹微,沈家灶房顶已经扬起了炊烟,宋寻春今早蒸的白面包子,蒸了五六种馅,天还没亮她就起来了,现在已经是第二锅了,蒸好的包子个顶个的大,挤挤挨挨的放在簸箕里,因蒸了肉沫馅儿的,油水从包子皮儿渗出来,橙黄一片,看着十分有食欲。   沈正初也起的很早,特意去割了一筐草回来喂牛,摸着小牛的头念念叨叨的,“多吃些,今天就靠你了,说不准得跑两趟,多吃些才有力气……”   林樾和沈淮之洗漱完就把屋子里的东西收好了,同样是六七个包裹,把屋里的空地都占满了,最后收拾的就是银钱。 第142章   甜香坊开了两年, 在镇上也有些名气了,竹编的礼盒,贴上红纸, 里面装个六块八块点心,就是一份很体面的礼物, 寻亲访友,年节送礼都很合适。   过年前那个月也是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 再加上宴席, 去年腊月赚了十两银子, 虽说这样好的时候只有一个月,但两年下来, 去除成本还是赚了近一百四十两银子。   再加上沈淮之私塾的束脩差不多有二十一两银子, 即使一家人花用了一些, 现在林樾和沈淮之手里也还有一百三十八两银子, 这还不算每月给沈家父母的以及给沈凌之的分红钱。   林樾看着桌上沉甸甸的几个荷包,手里的小算盘打了又打, “府城离咱们家不算远, 一天就能来回, 家里还有牛车, 现在秋末,家里活计也不多,爹一个月应该能腾出来一天去一趟府城,咱们现在去至少得住两天客栈, 带太多银钱也不安全,留一半在家吧,到时候要是缺了再让爹带去。”   沈淮之沉吟片刻,提议道:“刚去用钱的地方多, 除了府学的束脩,还有租房,若是合适,最好租个带铺面的小院子,这样你开铺子也方便。”   按林樾的意思是刚去不急着开铺子,像当时在镇上一样沿街吆喝转一转或者摆个摊,等熟悉了再说,而且他也舍不得银钱,“有铺面的小院肯定很贵,咱们手上虽然有点儿钱,但也得省着花才是。”   沈淮之摇摇头,他一是觉得这样太累,二来府城人生地不熟,林樾一个人他本来就不放心,有个铺子,好歹左右还有街坊邻居,比一个人出去叫卖要安全些。   “咱们租个带铺面的,就算到时候自己不开铺子,再租出去也能贴补点银钱,这样算下来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林樾还是没能下定决心,“那咱们带一百两去,不管是租什么应该都够了,再带点儿碎银子和铜板这两天用,剩下的留给爹娘。”   “好,听你的。”   夫夫俩商量完就回灶房了,宋寻春也是刚进来,手里拿着个荷包,“樾哥儿,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拿着,穷家富路,多带些我和你们爹才放心。”   林樾也掏出个荷包,“娘,我们带一百两去呢,足够了,这里还剩三十几两,你和爹收着,下个月爹去看我们,要是缺了我再和爹说,让爹给我们送去。”   宋寻春蹙着眉,银钱的事哪说得准,一个月那么长,中间要是出点问题可怎么行,“都带去,家里还有点儿积蓄,今年的粮也还没卖呢,我们不缺。”   “娘,您就听我们的吧,除了住处,其他东西我们都是从家里带的,这就省了一大笔钱,肯定够花了。”   最后商量了半天,还是按照林樾的意思,不过沈正初一旬后就去一趟府城,给他们带点吃用的东西,顺带把银钱也带去,要是林樾他们缺就留下。   宋寻春深深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才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去吧,时候不早了,早些安顿下来,家里我和你们爹都好好的,凌之那里也不用操心,明天我就去铺子里帮忙了。”   沈淮之蹲在他娘面前,让宋寻春摸了摸他的头,一字一顿地保证,“娘,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嗯,娘相信你们,去吧,樾哥儿年纪小,一个人跟着你去府城,你要多护着他,别惹他生气,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我都听他的。”   林樾也上前了一步,“娘,我们会小心的,你们放心吧。”   而后,林樾和沈淮之就出发了,沈正初也跟上了,收拾的东西太多,一趟根本拿不完,只能沈正初先把他们送去,剩下带不下的东西明天再送。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去府城了,但今天的心情还是截然不同的,激动,紧张,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害怕,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镇子,林樾以前也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去府城的一天,万般思绪,最后剩下的只有坚定,再苦再难,他也会在府城落下脚的。   日头渐高,带的干粮吃了大半,三人终于到了府城。   等在客栈住下,行李都搬到屋子里,已然是半个时辰后了。   这次住的还是悦来客栈,沈正初记得当时淮之来考试的时候就是住的这里,相对熟悉的地方也让他没那么紧张了。   “你们歇着,身上的东西收好,我就回去了,明儿我再来。”   沈淮之放下手里的麻袋,回道:“爹,吃了饭再回吧,不差这一会儿,客栈外头就有卖吃食的。”   沈正初摆摆手,“今早带的干粮还有呢,水也有,我不耽搁了。”说完他就往外走,沈淮之朝林樾匆匆说了句话就大踏步跟上了,府城路多,不送到城门口他不放心。   林樾叫了热水,简单梳洗后,沈淮之也回来了,林樾便开口道:“先洗洗,等会儿我们出去转转,寻个牙行。”   上次来他就打听过了,府学里租院子的学生多,所以府学附近就有牙行,还不止一家,租院子这种大事儿自然得货比三家,好好的挑一挑。   沈淮之抬手摸了下林樾的脸,方才晒了大半天,又刚刚洗漱过,现在脸都是红扑扑的,感觉都要冒烟了,“累不累?要是累我们就歇会儿,明天一早再去。”   林樾摇摇头,“不累,不赶紧寻个住处我心里不踏实,就今天吧。”   “好,那我快些,我们早点儿去。”沈淮之从包裹里寻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一边宽衣一边往屏风后走,一闪而过的脊背让林樾脸更红了。   林樾拍了拍脸冷静下来,也起身拿了个包裹,把里头的银子分成三份,一份揣进了衣裳的里袋里,另一份放在怀里的荷包,最后一份等会儿给沈淮之拿着,客栈虽然是住过好几回了,也没丢过东西,但银钱林樾还是不可能留在屋里的。   趁沈淮之洗漱的功夫,林樾抬脚去了楼下,见掌柜的不忙,林樾笑着上前,问道:“掌柜的,不知可能寻您打听个事儿,这附近有牙行吗?”   钱掌柜还记得林樾夫夫,当时沈淮之中了秀才,那间屋子很是热闹了一阵,每天都有人来住,所以这会儿态度也好极了,“小哥儿,您这是要租院子还是租铺面啊?”   林樾想了想,回道:“不瞒您说,还没定下来呢,我们手里银钱不多,就想寻个离府学不远,价钱又相对便宜些的小院子,带铺面就更好了。”   钱掌柜捋了捋胡子,“这样的小院儿,那估计得去池南巷和迎春巷,学府后巷倒是也有,不过那儿的院子价钱可不便宜,一年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我建议就去前两个巷子瞧瞧,那儿离府学也就两条街的距离,近着呢,池南巷巷子口就有一间牙行,名字就叫池南牙行,做的大多就是那条巷子的生意,迎春巷那边儿是吉庆牙行手里院子要多些,两家牙行做生意都还算诚信,就看小哥儿更想住哪一边了。”   林樾当时打听到的和这个大差不差,也是这两个巷子,另外还有一个池西巷,这三个巷子都有府学的学生租过,不过具体的租金是多少就没打听出来了。   林樾一脸惊喜,笑容满面道:“实在是多谢钱掌柜了,要不是您,我们两眼一抹黑,还不知得寻到什么时候才能寻到这两个地方呢。”   话不管真假,总归听起来是悦耳的,钱掌柜也挺高兴,还提议道:“你们要是想租院子那得趁早去,八九月里府学租院子的学生多,你们现在去都有些晚了,要是再耽搁可就不一定能租到了。”   林樾朝钱掌柜行了一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您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瞧瞧。”   钱掌柜摆摆手,“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当不得谢,快去吧,你们那屋子记得把门锁上,我让伙计帮你们看着点儿。”   林樾蹭蹭蹭的上楼,拉上刚洗漱完的沈淮之,又蹭蹭蹭地下楼,大步出了客栈。   把方才钱掌柜说的话和沈淮之说了一遍,林樾便提议道:“咱们今天先去迎春巷瞧瞧,明天一早再去池南巷和池西巷,我已经打听过了,迎春巷是这三条巷子里离府学最近的,要是合适咱们就租这里的,不合适再说。”   沈淮之还真不知道林樾什么时候打听的,但也不妨碍他点头,“那就先去这里,离府学远些也没事,我脚程快,不差这两步路。”   “读书本来就累了,能多睡一刻钟都是好的,听我的就是。”   沈淮之笑了一下,反问道:“难道我有什么事没听你的吗?”   林樾轻哼了一声,那肯定是没有的。   迎春巷是条热闹的巷子,路两边都是铺面,卖的也都是常见的吃食和一些零碎物件儿,面馆,包子铺,针线铺,香糖果子店,一路上香味还挺浓郁的。   不过林樾不是很满意,他拉了拉沈淮之的袖子,“这儿会不会太热闹了?你读书肯定是安静些的地方更好,不然我们先去池南巷看看。”   沈淮之:“来都来了。”   林樾:“……”   看林樾无奈的样子,沈淮之把唇边的笑意压下去了,“我乱说的,我觉得这里还挺好的,这么多铺子都开着,而且打眼看过去都有客人在里头,证明他们生意都不错,到时候咱们点心铺子开起来生意应该也不错,而且也没有很闹腾,我平时都是在后院儿,应该影响不大,我们等会儿看看再说。”   林樾被说服了,两人转了一圈就直奔吉庆牙行去了。 第143章   他们未时才出门, 到牙行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牙行里的伙计大多都带着客人出去了,只有掌柜的并一个洒扫的在, 林樾和沈淮之一进去,那掌柜的就迎上来了。   “欢迎二位, 不知二位客人是想租赁还是买卖?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牙行什么样的都能给您找到。”   掌柜的是个年轻妇人, 瞧着比林樾大不了几岁, 面容亲和, 见人就带三分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何掌柜一挥手, 伙计就端着茶过来了, “二位请坐, 咱们喝口水再聊。”   林樾点点头, 笑道:“多谢掌柜,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喝了茶, 说了几句话, 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不是好说话的, 但这生意应该不难做。   林樾三言两语便将要求说了,带铺子的小院儿,无需多大,但要安静, 距离府学近些,位置不要太偏,要能做生意,价钱可以商量。   何掌柜听到离府学要近眼前一亮, 抬眸看了一眼沈淮之,又回头看向林樾,“敢问可是要来府学求学的秀才?”   林樾顿了一下,点点头,“正是呢,求学艰辛,这才盼着能寻一个价钱低些的院子,不然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何掌柜甩了下帕子,笑道:“这可是诓我呢,小哥儿您相公是秀才公,您瞧着也不是一般人,哪里就揭不开锅了。”   林樾也跟着笑,“那借您吉言,赶明儿我真成了不一般的人,一定上门来谢您。”   这下两人都笑开了。   闲话了几句,何掌柜也没再耽搁,正了正神色,缓缓道:“符合您要求的院子,在迎春巷有两家,远一些的义平街也有两家,不过义平街要远些,咱们先去瞧瞧迎春巷的两家如何?”   林樾没有起身的意思,“何掌柜,不知这租金几何?真不是与您说笑,这银钱确实不趁手,要是太贵就罢了,也省得您走一趟。”   “小哥儿放心就是,姐姐还会骗你不成,这迎春巷周围住的人多,巷子里的铺子大多生意也好,巷子里住的也有读书人,八月里刚租出去一个,就是租给府学的学生的,至于这价钱,少的一年不过二十两银子,多的几十两近百两,但今儿与您说的两处都不到三十两。”说到这她笑了一下,又接着道:“这下可放心跟我去了?”   林樾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直都放心呢,只是怕让您白跑一趟,这才多问了两句。”   何掌柜没接话,笑着抬手,“您二位请,巷子就在对面,咱们走一圈,顺带给您说说这周围的坊市,以后生活也方便。”   林樾和沈淮之同时道了谢,三人才从牙行出来。   出了牙行所在的巷子,何掌柜抬手指给林樾看,“左手边这条巷子往里有间医馆,右手边多是成衣铺子,布庄,胭脂铺一类,小哥儿要是得空可以去转转。”   “再往前就是迎春巷了,巷口这几家都是自家人做生意的,往里才多有租户,今天要说的两间院子,一间在左侧,后门出去拐个弯就是府学后巷,一间在右侧,去府学需要稍微绕几步路,但也不远,待会可以带你们走一趟。”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左侧的院子,迎街的铺面比四方镇上那间要大不少,何掌柜开了门迎他们进去,“这间铺子以前是卖包子的,中间用半墙隔成了两间,后厨打了两个灶台,前边卖包子,适合做吃食生意。”   林樾有些意外,这布局瞧着够眼熟的,和四方镇上那间像了个八成,就是少了楼梯,多了后院。   “掌柜的稍等,我先瞧瞧这灶台。”林樾仔细检查了两遍,又用木棍掏了掏烟囱,才起身跟着去了后院。   四四方方的小院,久不住人瞧着有些破败,隔壁邻居家有棵果树,落了不少叶子在院子里。   正前方的屋子进去是一间卧房,墙角搁着床榻,窗边还有张旧桌子,破旧的程度和漏风的窗户大差不差,沈淮之弯腰挪了下床,床倒是挺稳的,木材也不错,很有分量。   院子左侧是院墙,外面就是隔壁邻居的果树,左侧靠铺面的墙角处有一口水井,靠后就是后门,右侧是一间灶房,灶台偏小,其他地方都空着,比起灶房,更像堆杂物的地方,不过两间屋子都挺干净的,就是屋顶缺了几块瓦,得修补过才能住,墙角也有些裂,得重新糊个墙。   林樾戳了戳沈淮之的腰,小声问:“补瓦修墙,你会吗?”   沈淮之也跟着他小声,“会,要补的地方不多,半个时辰就补好了。”   林樾放心了,要是价钱还成,这间就很不错。   何掌柜又带他们去了另一间,这个铺面里没有灶台,也没有水井,不过灶房里的挺大,而且有三间屋子,最重要的是看着很新,上一任主人估计没搬出去多久。   等林樾和沈淮之看过之后,何掌柜才问道:“不知二位瞧中了哪一间,左边那间略小些,但有水井,一年二十二两银子,这间虽然院子里没有井,但后门外几步路就有一口井,也很方便,一年二十八两。”   林樾面露犹豫,蹙着眉头,朝何掌柜告罪后拉着沈淮之在角落里商量了许久,看着不像满意的样子,何掌柜有些意外,按理来说不应该啊,这两间院子都不错,尤其后一间,他们才刚接手一个月已经有不少人来看过了。   林樾确实挺满意的,他皱着眉,语气却带着笑,“这两间都还不错,你更喜欢哪个?”   沈淮之丝毫没有犹豫,“第一间,那个水井在院子里,万一我不在家,你打水要方便些,铺面也更合适。”   林樾也觉得那个更好些,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会儿是在教沈淮之砍价,“那我们明天去另一间牙行瞧瞧,要是价钱相差不多就租这个,到时候你记得不能露出满意的样子,就说那个院子破败,窄小,要是让你同窗瞧见了会没面子什么的,记住了吗?”   沈淮之:原来我是这样的,懂了,“记住了,我是一个不赚钱,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穷秀才,靠夫郎养还嫌弃地方小那种。”   林樾差点被逗笑了,用力掐了一下手心才缓过来,“嗯,对,就是这样的,我们过去吧。”   何掌柜看他们过来,笑着问道:“不知二位相中了哪一间?”   林樾带着惧意看了一眼沈淮之,而后才眨了眨眼,重新恢复平静看向何掌柜,“不知第一间这价钱可还能商量?我们两个人也住不了三间屋,第一间就很合适。”   沈淮之适时哼了一声,“那间也太破了,院子小的没地方下脚,要是来个同窗都不知道站哪儿。”   林樾拉了拉他的袖子,“等会儿回去再说,那间挺合适的。”   何掌柜像是没看到一样,笑意不变,“你们若是诚心想租,价钱也能商量,不过这一年二十二两确实不贵,最多只能给你们便宜一两银子,契纸钱按行规成三破二,一共六百三十文,再给你们取个整,六百文,这就是我们的底价了。”   林樾抿了抿唇,还是笑着问:“可否等我们回去商量商量,明天午时我们再过来,租不租都给您个准话。”   “自然可以,明天二位直接来牙行就成,我一直在。”   林樾点头谢过,“今天劳烦您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一定准时过来。”   三人在门口告别,林樾和沈淮之又转了转,吃了个晚饭才回的客栈。   翌日一早,两人早早起来去了池南牙行,一早上看了五间院子,价钱十八两到三十八两不等,林樾看到最后最满意的还是迎春巷那间。   沈淮之也是这个意思,“时候不早了,我们吃个饭就直接去吉庆牙行吧。”   林樾点点头,“好,那你等会儿还是像昨天一样,不对,比昨天稍微缓和一点,不满意但没钱的样子正好。”   沈淮之瞬间站直,神情严肃,“保证不拖夫郎后腿。”   林樾笑得直不起腰,然后也跟着沈淮之学,一脸正色,“沈夫子学的很好,省下来的钱给沈夫子做私房钱。”   沈淮之笑着摇摇头,给林樾买胡饼去了,怕他噎着还买了一碗二陈汤,说是府城人都爱的养生汤,以前没见过,有些新奇,但林樾只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不好喝。”   沈淮之一口闷了,确实很一般,“等会儿买个别的喝,应该有酸甜口的饮子。”   午时将近,两人就到吉庆牙行了,今天来的早,牙行里还挺热闹,林樾听了一耳朵,有两个在砍价的,林樾深吸一口气,立志等会儿一定要好好砍价。   何掌柜依然热情,“二位可是考虑好了?要是这两间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去义平街那边瞧瞧。”   林樾摇摇头,“第一间就挺好的,只是这价钱有些贵了,我们初来乍到,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手里只有二十两银子,还得留一点儿吃用,只能给到十八两银子,掌柜的可能再通融通融?”   沈淮之面无表情,“勉强吧。”说完还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看了林樾一眼,不过林樾沉迷砍价完全没注意到。   何掌柜面露难色,“小哥儿,实在不是我不想通融,这哪有直接让四两银子的,我这牙行一个月也赚不到四两,实在让不了这么多,您看这样,赁资和契纸钱一共二十一两,多的实在不成了。”   双方都是做生意的,砍价信手拈来,你来我往了两刻钟,才定下赁资和契纸钱一共十九两五钱银子。   林樾一脸肉痛,磨磨蹭蹭地给了钱,何掌柜唉声叹气的算了账,而后利索地签了契书,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第144章   林樾揣着新院子的钥匙和契书, 笑容满面地看向何掌柜,“掌柜的爽快,下回还来找您。”   何掌柜甩了甩帕子, “下回来可不给你便宜了,哎呦, 今晚可不吃肉了。”   林樾看她这样子,也轻咳了一声, 重新换上肉痛的表情, 拉着沈淮之的袖子, “今晚咱们多喝两口水,喝个水饱就当晚饭了, 唉。”   沈淮之一个愣神才反应过来, “买个馒头吧, 你吃, 我喝水。”   一时间,牙行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开了, 林樾转而正色道:“真不是与姐姐说笑, 有个事儿还想请您帮个忙, 您知道招伙计是要去哪里吗?吃食铺子的伙计。”   何嫱笑容满面, “巧了吗这不是,到时候来找我就是,保管给你寻个好伙计。”   林樾也没想到这么巧,但这桩买卖做的还成, 他和何掌柜也算投缘,能只找一个人就办成自然最好,“那成,过两天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找您。”   “得嘞, 你们铺子开门那天我一定去捧场。”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们等您来。”   办完正事,林樾和沈淮之就告辞离开了,近两刻钟,脚步匆匆的二人来到了城门口。   因走的急林樾有些微喘,歇了一口气才道:“爹该不会已经到了吧?早知道应该让你先过来等着的。”   沈淮之给他抚了抚背,“昨日我们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到的,而且和爹说了今天我们来接他的,不会错过的,放心吧。”   果然,两人在城门口的一颗老树下看见了正在歇脚的沈正初,正在和旁边下棋的老头儿唠嗑呢。   林樾朝他招了招手,“爹,我们在这儿。”   沈正初其实已经到了快半个时辰了,本想着直接去客栈,又怕和俩孩子错过,只能在这儿等,一直等不到他们来还有些担心他们出事,现在终于是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了,也顾不上刚才唠嗑的老大哥了,起身利索拉了牛就往前走。   沈淮之上前接过缰绳,解释道:“爹,我们今早去租了个院子,然后就耽搁了一会儿。”   沈正初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定下来了吗?一年多少银子?”   沈淮之点点头,“我和小樾看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定的那儿,一年十九两,还有个铺子,主要是距离府学也近。”   林樾:“爹,我们现在就直接去院儿里,等会儿再去客栈收拾东西。”   沈正初有些感慨,笑着回道:“好,爹跟你们去瞧瞧,回去也说给你们娘听听,省得她担心。”   院子距离城门口有段距离,一行三人到了迎春巷,牛车没法从铺子进去,只能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去。   沈正初刚开始还挺高兴的,两个孩子也算在府城落下脚了,等瞧见院子的时候又有些心疼,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要是脚步迈得大些,四五步路就从堂屋到铺子了,虽说是瓦房,但看着瓦片就知道是老院子了,十有八九得修修补补才能住。   良久,沈正初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到林樾手里,“樾哥儿,钱收着,府城花钱的地方多,不够了就说,爹下个月来的时候给你们送来。”   林樾一看就知道沈正初是觉得院子太小,连忙解释道:“爹,我们手里有钱,租这个院子主要是离府学近,淮之每天能多休息会儿,而且院子里还有水井,生活也方便,我们也看了大院子的,就是没有井不方便,铺面也没这个好,所以才租了这个。”   沈正初还是不大信,总觉得他们是舍不得钱,但钱已经被林樾硬塞回来了,他只能道:“可别骗我啊,我和你们娘手里还有钱的。”   林樾和沈淮之连连保证,沈正初才勉强信了。   时候不早,沈正初袖子一撸就开始卸车上的东西,嘴里还不忘催促他们,“淮之,快过来卸车,然后我收拾院子,你和樾哥儿去客栈把东西拿回来。”   沈淮之:“知道了,爹,我这就来。”   车上有好几袋米面,是今早宋寻春看牛车还塞得下重新收拾的,另外干货,腊肉,豆角南瓜等等都收拾了不少,沈正初今早出门比昨天还早半个时辰,路上歇了好几回,还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就怕小牛拉不动。   沈正初留下帮忙把两间屋子都收拾干净,又把带的东西都搬到了灶房里,然后才准备离开,“明儿我再来一趟,今天只收拾了两套桌椅,那铺子瞧着能放四五张,我明天带来,顺道带点儿瓦片什么的帮你们把屋顶修一修。”   林樾有些犹豫,来一趟实在太麻烦了,但沈淮之立马点头了,他明天一早就得去府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林樾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爹,那你明天来了就别回去了,后天再回,小樾一个人忙不过来。”   沈正初舍不得住客栈的钱,但又担心林樾这小身板累着,还是答应了,“知道了,你们别送了,我记得路,趁现在还早,抓紧把住处收拾出来。”说完他就匆匆牵着牛走了,还是林樾眼疾手快把刚才买的吃食和烧的热水放到了牛车上。   今天沈正初到家的更晚,宋寻春一脸担忧,“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沈正初摇摇头,把林樾他们租了个院子的事给说了。   宋寻春一脸嗔怪,“你也是,怎么不把钱给他们。”   沈正初一脸冤枉,“硬塞都不肯要,他俩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宋寻春没话说了,转身回灶房给他端饭菜去了。   沈正初正吃饭呢,宋寻春又念叨开了,“瓦片咱们家还剩点儿,明天全带去,我估计墙也得补,还有,樾哥儿肯定是要开铺子的,那带的那点儿米面就不够了,明早咱们起早些,多碾点米,面也再磨几袋,你给他们送去,糯米也不知道府城贵不贵,你明天去记得问问樾哥儿,要是贵就回来买了给他们送去……”   沈正初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干脆道:“不然明天你也跟着去,给他们帮一天忙,咱们后天再一起回来,那院子地方小,我去也得住客栈,咱俩一起还省钱了。”   宋寻春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行,“那明早我们先去一趟镇上,得先和凌之说一声,不然他等不到我该急了。”   “行,知道了,你先去睡,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我吃完洗洗就来了。”   “好,那你快些。”   府城,迎春巷。   林樾和沈淮之忙到太阳落山,才堪堪洒扫了一遍,卧房里被褥也铺上了,晚饭林樾煮了个面片汤,两人对付了一口又准备忙活。   林樾却不许沈淮之再动手了,“你先把你的书箱收拾好,明天的衣裳也收出来,明儿一早就得去府学,别落下东西。”   林樾还记得沈淮之以前说过,进府学是要考试的,虽然他相信沈淮之,但还是紧张,想着能让沈淮之多看两眼书就多看两眼,偏又担心沈淮之自己也紧张,林樾都没敢说这话。   “就这么说定了,你快些去,我再去灶房收拾一下。”   沈淮之大概能猜到林樾在担心什么,所以他也没和林樾犟,“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还能顺道温书,收拾不完的明天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别累着。”   林樾高兴地点点头,两步就蹦出去了,沈淮之再抬头时,林樾又倚着门框出现了,“等会水烧开了我叫你,不过现在没浴桶,灶房里又堆着东西,先在铺子后厨那儿将就一下。”   沈淮之还是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去揉一揉林樾的头,可惜林樾这会是真的出去了,听声音已经在灶房忙活开了。   等两人睡下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换了个新地方,两人都有些睡不着,卧房里放床的地方离隔壁有些近,林樾还听到隔壁小孩的哭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哭的特别大声,隐约还有一个女声,他还想再听听是怎么回事,突然身上一沉,沈淮之捂住了他的眼。   “时候还早,我们等会儿再睡。”   林樾被压得动弹不得,抬手就想推他,“你先起来,等一下。”   朝夕相处两年多,沈淮之不说十成十的了解林樾,但也差不离了,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拒绝,沈淮之就当做没听见,虽说直起了一点儿,但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脸上的表情还一本正经的,“嘘,别说话,等会儿隔壁小孩听见了。”   林樾羞红了脸,抬手就掐了沈淮之的腰一把,也就是脑子一时没转过弯,随即林樾就反应过来了,那个小孩哭那么大声他也才隐约听到一点儿,就他这个说话声隔壁怎么可能听到。   “你就胡说八道吧,你……”   说话声淡去,新屋子里响起了别的更细碎的声音,让天边的弯月都羞红了脸,躲进云层去了。   夜里忽然起来一阵凉风,林樾抬手又给了沈淮之一下,这下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东方欲晓,沈淮之轻手轻脚地拿上书箱,在院子里洗漱完就出门了。   到府学时外头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有善谈的开口问了,这才知道大家都是今年才入府学的学生。   “听说八月里也来了一批,可惜那个时候不凑巧,没赶上。”   “咱们今天来也不错嘛,九月初始,正是好时候。”   沈淮之话不多,不过还是融入其中了,众人说了会儿话,府学里的助教一一看过当时考中秀才官方发的文书,就把他们迎进去了。   “诸位秀才,幸会,今日拜过孔庙,诸位就是府学的一份子,我姓赵,以后就是你们的助教了,在府学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寻我。”   “见过助教,学生记住了。” 第145章   此时还在家里的林樾也忙活开了, 烧火试灶,洒扫擦洗,不多时, 铺子就变得一尘不染了,等水晾干, 林樾又按照之前的习惯将米面柴火等日常用的东西都搬了一部分到铺子的后厨里,就连做点心的模具也是从家里带来的。   林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心里盘算着等今天桌椅送来, 下午再添置一些糖油、糯米、油纸之类的东西, 挑个近些的好日子,铺子就能开门了。   他还想着这两天要是得空就去府城铺子最多的街巷里转一转, 要是正好能看到哪家铺子开张就更好了, 也学一学人家是怎么招揽生意的。   刚搬家, 各种零碎的活计多得数不过来, 不过忙了一早上,身上的灰尘多的就像下地干活了一样, 眼看已是午时, 林樾将手里的抹布一扔, 转身回灶房做饭去了, 今天沈父也是要来的,既然他们安顿下来了,那怎么也得在家里吃顿饭再回去。   米才下锅,林樾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听这哞哞哞的叫声,怎么听都是他们家的小牛来了。   林樾唰一下盖上锅盖,三步作两步就冲出去了,也不知道爹是什么时候起的,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装的满满当当的牛车,而后才是车上的人,宋寻春竟然也来了。   “爹,娘,你们怎么都来了,快进来。”   明明才刚离开家,但再看到宋寻春的时候,林樾竟然有了恍惚的感觉,不像两天没见,倒像是两年没见一样,他突然也想他娘了,打定主意今年过年回家的时候要多待两天再回临水村。   宋寻春笑的一脸温柔,上前拉了林樾的手上下打量,这孩子怎么刚出来就瘦了,幸好今天带了不少肉,还带了两只鸡,等会儿可得好好补补。   两人说了几句话,宋寻春就止住了话头,抬手往左一指 “你看谁来了?”   林樾下意识抬头,而后瞬间瞪大了双眼,脚也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两步,“凌之,你怎么也来了?”   沈凌之从骡车上跳下来,两步就冲到了林樾面前,笑着回答:“想给你们个惊喜就来了,哥哥你想我了吗?”   林樾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想啊,最想的就是你了。”   沈凌之高兴了,倚着林樾的肩膀,抬手招呼方新觉过来,“快过来呀,怎么还站在那里?”   方新觉拉着骡车走过来,车上同样是满满当当的,林樾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上面大多是开铺子要用到的东西,放点心的新货架,竹编盒子,估计还有些布匹之类的东西。   “你们俩也是,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沈凌之晃了晃他的手臂,“哪里多了,真要算下来,说不定还没有一两银子呢。”   “对了,哥哥,你看这个货架用得上吗?要是不合适就重新打一个。”   甜香坊之前用的货架都是当时租铺子里面自带的那个,前不久林樾和沈凌之就商量着想换一个更大的,沈凌之今天带来的这个就是新打出来的。   林樾回想了一下铺子里那张桌子的大小,“估摸着刚好。”   看有人经过,林樾便开口道:“好了,咱们快进去吧,别站着了。”   小院儿里就两间屋子,中间那间说是堂屋,其实就是卧房,林樾只能把他们接进灶房里,“快坐,我去给你们倒水,饭也煮上了,等会儿咱们就吃饭。”   宋寻春摆摆手,“快别忙活了,我来做饭,车上的东西你看要放哪儿,让你爹抓紧卸下来,那些个米面怪重的,趁现在你爹在让他帮忙收拾。”   方新觉立马站起身,“娘,让爹坐着吧,我来搬,我力气也大呢。”   宋寻春摇头拒绝了,“不用,让你们爹搬。”真不是她说,就方新觉这点儿力气,一看就是没干过力气活的,比起沈正初至少差半个方新觉吧,东西也没多少,还是算了。   沈凌之也上前拉了一把林樾,“哥哥,我们先把桌子搬到铺子里去吧。”   林樾没法子,只能跟着出去了,今天沈正初还带了不少柴火,加上之前带的,烧一个月绰绰有余,米面这些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吃到年底去都还能有剩的。   沈正初只把车上的砖瓦卸了下来,今儿他们不回去,东西慢慢收拾也来得及,倒是屋顶,不补可不行。   “樾哥儿,家里有梯子吗?”   林樾探出头,“有呢,爹,我现在去搬。”   沈正初上了房顶,车上的东西最后还是方新觉收拾的。   林樾和沈凌之去了前头铺子里,刚把桌椅放好,沈凌之就端着盆儿来了,“哥哥,这是昨晚我发好的面,有一半儿已经做成点心了,就在车上,等会儿热了吃,这儿剩的还没来得及做娘就来了,放到明儿该不成了,干脆就带着来了,等会儿做了点心,还能拿去拜访邻居。”   远亲不如近邻,这个道理林樾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不大想今天去,也不知道隔壁两邻是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不怕事,但也不想让沈家父母担心。   “怎么不放在家里吃,弟夫他爹娘不是都在吗?”   “家里留了不少了,再多留也吃不完,就想着带来,试试灶还有蒸笼也是好的。”   林樾这才点头,“等会儿做了再看吧,白天估计隔壁邻居也不在。”   灶房里宋寻春正在和面,林樾没想着一家子都会来,煮的饭也不够,她就想着再蒸点儿麦饭上去,省得重新煮饭了。   换了新锅新灶,宋寻春做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近半个时辰才招呼他们吃饭。   吃过饭,沈家夫妇依然在家里收拾东西,林樾、沈凌之还有方新觉一起出了门,趁现在人多也能多添置点儿东西,免得林樾过两天还要一个人出去,买多了还拎不动。   黄昏时分,沈淮之回来了。   看见来开门的是他娘,沈淮之有些意外,再一看院子里全家人都在,沈淮之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宋寻春推了他一把,“快把书箱放下,准备吃晚饭了。”   沈淮之缓慢地点了下头,“知道了,娘。”   饭桌上,一家人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先问的自然是沈淮之,今天他才去府学,一家子都担心极了。   沈淮之也知道他们不放心,几乎是从踏进府学那一刻开始便事无巨细的复述了一遍,何时拜的孔庙,见的老师,如何过的考试,交的束脩都说了一遍。   宋寻春和沈正初虽然不大懂读书的事儿,但也听的心有余悸,“娘就说要多带些钱,今天才去府学呢,就交了十五两银子,后面还不知道得花多少。”   沈淮之摇摇头,“娘,那十五两银子除了今年的束脩,还有三个月的伙食费并三套衣裳的钱,另外还有两本文集和经义注释,明年就不会交这么多了。”   “是吗?那还差不多。”听着东西不少,宋寻春稍微放心了些,又是连声招呼沈淮之吃饭。   问完沈淮之,最重要的就是林樾的铺子了,沈家人的想法和林樾很相近,府城太大了,和在镇上截然不同,同样的法子能在镇上开铺子,却不一定能在府城开。   林樾还没来府城的时候就焦虑过了,前两天也一直在愁这事儿,但现在的他已然放松了不少,“爹,娘,你们别担心,该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我的手艺也在,就算真的运气不好,铺子开起来没有生意,那到时候再租出去就是,我去外头寻个白案师傅的活计也能赚钱。”   沈凌之一向是最相信林樾的,“爹,娘,我觉得我哥哥肯定行的,你们也别担心,问多了我哥哥该有压力了。”   宋寻春轻叹了一声,“好,听你们的,不问了,娘和你们爹这不是担心吗?”   沈正初反而是最平静的,“能开起来自然最好,要是不成,家里还有些积蓄,等过年家里的小猪出栏也能赚一点儿,秋粮卖完也是几两银子,总归在府城一年的银钱是有的,樾哥儿,你不用为这个发愁。”   沈淮之也跟着道:“今天特地问了助教,府学里有不少给贫困学子提供的差事,一个月下来也能赚几百文钱,足够日常花用的。”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看过来了,林樾抿着唇,有些不大高兴,“今年刚来府城,你好好读书才是正事,就算要赚钱也是过两年的事儿,现在不许想。”   沈正初也板着脸,“听樾哥儿的,你要是不好好读书,脑子里只想着赚几文钱,那来府学做什么?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沈淮之自知理亏,再三保证不会荒废学业,暂时也不去想赚钱的事了。   忙着说话,晚饭吃了快半个时辰,吃过饭,沈凌之把中午做的点心都热好了,“哥哥,你们现在就去吗?”   宋寻春也知道他们要去拜访邻居的事儿,问了一句“可要娘跟你们一起去?”   林樾连连摆手,“娘,不用你们去,你们在家歇会儿,今天都忙活一天了,我和淮之去就成,就左右两家,说不准一刻钟就回来了。”   林樾和沈淮之拿了主意,宋寻春也没再强求,帮他们把点心装好后就把他们送出去了,“快去吧,早点儿回来,我们在家等你们。”   出了院门,林樾脸上的笑也淡了一些,转头叮嘱沈淮之,“要是邻居不大好相处,等会儿别在爹娘面前说漏嘴。不然他们该担心了。”   沈淮之点点头,“你放心,我记下了,而且那天何掌柜不是说了吗?左右都没有难相处的人。” 第146章   林樾皱了皱鼻子, “说是这么说,但何掌柜也没和他们真的相处过,俗话不是也说了嘛, 日久见人心,到底怎么样还得看日后。”   尤其是他们还要开铺子, 幸好左右两邻做的都不是吃食生意,不然林樾才真的是要发愁了。   沈淮之把手里的点心换到另一只手上, 左手挠了挠林樾的手心, “这两天周围都很平静, 也没有什么争吵声,想来就算不好相处也不会太夸张, 别皱鼻子了, 我们都快到人家家门口了。”   两人先去的正是昨晚有小孩儿哭闹那家, 这会儿正是饭点, 刚到那家人院门口,林樾就听到了小孩儿的声音, 这回终于不是哭声了, 听着笑得还挺开心的。   林樾定了定神, 抬手敲了敲门, 朝里头喊道:“有人在吗?我们是隔壁新搬来的住户,想来拜访一下邻居。”   林樾话音一落,里头就传出了一个爽朗的女声,“在呢在呢, 劳烦稍等,我这就来开门。”   一阵脚步声过后,院门打开,一个声量中等, 脸上带笑的年轻妇人站在门后,“昨儿听到动静就知道隔壁有人搬来了,我们还想着过去拜访呢,没想到你们就先来了,快进来坐。”   林樾也跟着笑了,“我们新搬来,自然应该我们先上门拜访才是。”   说完林樾接过沈淮之手里的点心往前一递,“初来乍到,准备的有些仓促,这是自家做的点心,你们别嫌弃。”   苏绮兰自然是要推辞的,两人从院门口拉扯到屋门口,苏绮兰才收下,“那嫂子就不和你们客气了,推来让去的也不好看,家里今年做了些泡梨,味道不错,赶明儿送些去给你们尝尝。”   林樾眨了眨眼,“是吗?那我们就不和嫂子客气了,昨儿刚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您家的梨树了。”   苏绮兰哈哈一笑,“哎呦,也是时候不凑巧,今年的梨都摘完了,等明年给你们摘两筐去,别看这棵梨树不大,每年结的果可不少呢。”   林樾认真的点点头,“那我就不和嫂子客气了,我们那儿没有果树,不过我有点儿小手艺,下回再给你们送别的点心尝尝。”   两人说着话,苏绮兰就把他们迎进堂屋去了,“快坐,我这就去给你们倒茶。”   林樾和沈淮之才刚坐下,屋外一个男子就端着茶进来了,苏绮兰迎上前帮忙,又给三人介绍,“这是我夫君谷光远,这二位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叫……”   沈淮之拱了拱手,接过话头,“在下沈淮之,这是我夫郎林樾。”   谷光远是做杂货铺生意的,铺子里也有卖笔墨纸砚,平日里时不时就有府学的学生过来,看沈淮之的穿着气质,他不由问了一句,“这位沈兄弟可是府学的学生?”   沈淮之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着回道:“正是,今日才刚入学,也是因此事我们才搬家暂住在这儿。”   府城里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府学里的学生都是秀才公,老师就更了不得了,那都是举人老人。   谷光远和苏绮兰对视一眼,两人都很高兴,秀才好啊,有这样的邻居,说不定自家那皮猴子也能被熏陶熏陶,不说读书成才,起码也要多识几个字,别跟他爹一样,书没读过一本,认识那几个字还是为了做生意特意请人教的。   “原来是秀才公,是我们眼拙了。”   沈淮之笑着摇摇头,“不过一个穷秀才罢了,比不得二位兄嫂,那铺子生意红红火火的。”   两人还说着话,灶房里正忙着吃饭的小孩儿就挣脱了奶奶,端着饭碗跑进来了,“娘,喂我。”   苏绮兰眉头一横,“谷季同,娘方才怎么跟你说的?没吃完饭不许乱跑。”   小孩儿嘴一瘪,哼了一声端着碗就跑了。   林樾:难怪有哭声,昨天肯定是被他娘教训了。   “嫂子,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回了,赶明儿有空来家里坐。”   苏绮兰也想着要去收拾小崽子了,“那成,有空一定过去,你们也是,常过来坐,我和你们谷大哥不一定在家,但我婆母一直在的,你们什么时候过来都有人。”   林樾点点头,临走前还特意转到灶房门口叫了一声“伯娘”才出的门。   谷家院门关上,林樾松了一口气,“这家人瞧着应该不难相处,咱们运气不错。”   沈淮之也跟着点头,“咱们先回家一趟,我估计爹娘该等着急了,和他们说一声再去另一家。”   “是得回去,点心都没带呢。”   两人动作快,一刻钟后便站到另一家的院门口了,依旧是林樾叫门,不过来开门的是个老妇人,听说是新邻居,老妇人也挺高兴的。   “快进屋坐,我儿子和他夫郎还在前头铺子里,你们先坐,我让我孙子去叫他们。”   这家是开的酒肆,不过没什么吃食,只有几个下酒的花生豆子,但因为酒好,所以客人也不少,尤其是住在这附近的但凡要买酒都是来这家宁记酒肆。   林樾连忙摆手,“婶儿,既然不在,我们就不多叨扰了,改日再过来拜访。”随后又送上了他们的见面礼小点心。   李兰芝抬手拦了,“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喝杯茶再走?快坐着,我去给你们倒茶。”   林樾和沈淮之推辞不过,只好继续坐着,等喝完了茶才离开,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沈家父母和沈凌之夫夫都是要去住客栈的,再耽搁就该到宵禁的时候了,林樾和沈淮之刚进家门,就被里头收好东西准备出门的四人堵了个正着,沈淮之没都没来得及坐下,就急匆匆的送他们去客栈。   客栈是下午就定好的悦来客栈,一是离这里近,二来沈正初住过两回,对那儿也要熟悉一些,出门在外,有个相对熟悉的地方总是要安心不少的。   林樾虽然也想去,但院子里哞哞叫的牛和正埋头吃草的骡子绊住了他的脚步,虽然在家里不会丢,但刚换了新地方,林樾还是很不放心的。   第二天一早,沈淮之都还没出门,宋寻春几人就回来了,他们今天下午就得回去,趁现在得空都想着帮林樾多干点活儿。   开点心铺,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各种材料了,米面依旧是从家里送过来,林樾自己买一个石磨就成,虽说麻烦些,但比在府城买还是要划算不少。   至于糯米,糖,油这些东西,府城有的地方卖的比四方镇还要便宜,就不从家里带了,再就是小叔父竹编的盒子,林樾这里依然是要的,还是沈正初每个月来的时候给他们送过来。   等这些零碎的事情处理完,就到了下午,林樾再舍不得,也得送沈凌之他们回去了,再晚了不安全,到处黑漆漆的,一不小心就会摔。   “爹,娘,凌之,新觉,你们在路上小心些,别走太快了,这个油纸包里是吃的,还是热乎的,你们记得吃。”   宋寻春点点头, “我们又不是小孩儿,不用担心。”   沈凌之从旁边探出头,“哥哥放心吧,我和方哥会看着他们的,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下次得空再来看你们。”   林樾都有些想哭了,“那你们一定要来啊,别忘了。”   送走沈家一行人,林樾的生活变得安静起来,铺子开张的日子定的九月初五,林樾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开张,时不时出去转一圈,还真让他碰到了一个,一家正开张的面馆儿。   林樾凑上去瞧了瞧,说是十文钱就减一文的,还有满十碗送一小碗的,瞧着和当时甜香坊开业大差不差,林樾心里更踏实了。   沈淮之在府城也很顺利,入学那日考的试,他虽然不是拔尖儿那一个,但也还算不错,近两年入学的,学生分了甲乙丙丁四个班,沈淮之分到了甲班。   府学里除了随时可以请教的师长,还有随时可以讨论的同窗,和一个人在家埋头苦读截然不同,沈淮之肉眼可见的变开朗了,话都多了不少。   这两天铺子还没开张,所以每天下学,林樾都会去府学门口接沈淮之,试做新点心那天还会带上点心一起去。   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沈淮之和同窗一起出来,十有八九嘴上还在讨论功课,和同窗说还不算完,他还和林樾说,不过说的就不不是功课了,更多的是一些琐事。   “今天府学的午饭是萝卜炖骨头,不过没什么肉,全是萝卜,有几个同窗都没吃饭,是叫的索换从食肆送来的,不过我运气好,吃到了两块骨头。”   “还有下午上课的老师是个发须皆白的老丈,课上到一半儿,不仅把学生上困了,连自己都困了,最后让我们自己读书五遍,他出去醒神儿去了。”   ……   林樾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应一句,等说完一天的各种事儿,他们也就到家门口了。   吃着晚饭,林樾突然想起方才沈淮之的话,不由问道:“明天我给你送午饭过来吧,后天铺子开张我就没空闲了。”   沈淮之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拒绝了,“后天铺子就要开张,明天刚好还能再休息一天,你睡个懒觉正好,府学里的午饭其实挺好的,真的不用送来。”   林樾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我想送去嘛。”   沈淮之没辙了,“那好吧,我下学了就来门口等你。”   林樾高兴了,抬手给沈淮之夹了一筷子菜。   林樾还是第一次去送饭,家里也没有食盒,幸好装点心的竹编盒子能将就用。   一大早林樾就出去买菜了,菜单是他昨天就定下的,萝卜排骨汤(少萝卜的那种),酸辣白菜,还有炸面团,最后是一碟子定胜糕,可以分给同窗一起吃。 第147章   林樾去过府学好几次, 但是送饭还是第一次,站在门口一时有些躇踌。   不过他刚站定没多久,府学的门房就发现了, 林樾来府学的次数不多,李老也没记住他, 但还是瞧着面熟,便主动上前询问, “你这年轻仔来府学可是有什么事儿?”   林樾举起手里的盒子示意了一下, “老丈, 我是来给夫婿送午饭的。”   李老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夫婿在府学, “快别站着了, 先来门房坐会儿, 他们也快下学了。”   林樾热情难却, 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坐下不过两刻钟,沈淮之就大步流星地过来了, 看见林樾是坐在门房里时松了一口气, 走到近前才轻声道:“是不是等很久了?你吃过了吗?”   林樾点点头, “吃了才过来的, 你快去吃饭吧,现在还是热乎的。”   沈淮之脸上一直带着笑,“再陪我吃一点儿吧,那边有桌子, 我们去那儿吃。”   府学在这方面管的不严,平日里偶尔也会有学生的亲人朋友进来,只要在上课之前离开府学即可。   林樾有些心动,他也想看看府学是什么样子, 而且等沈淮之吃完,他还能顺带把碗筷带走。   临走前,林樾还从盒子里拿了两块点心送给老丈,“老丈,这是家里做的点心,您尝尝。”随后还说了句玩笑话,“要是味道不好您别嫌弃。”   李老本来是要拒绝的,林樾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拒绝了,只能道:“怎么会,这一看就好吃,那小老儿可就不和你们客气了。”   林樾和沈淮之笑着告辞,转身一起去了拐角处的石桌,这个位置不算隐蔽,从学堂到食堂会从旁边经过,沈淮之的几位同窗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看见沈淮之身侧有个年轻哥儿,虽然他们不认识人,但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沈淮之的夫郎,所以也没过来打扰,只远远地行了个平礼,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   沈淮之脸不红心不跳的,同样回礼后就埋头吃饭,时不时还给林樾夹一筷子菜,“你吃,这个好吃。”   林樾有些好笑,这些都是他做的菜,他自然已经尝过了,不过他也没拒绝,“你多吃点,全部吃完最好,省得我还要带回去。”   沈淮之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他今天是真的有些饿了。   吃过午饭,距离上课的时间就没多久了,林樾也没再多留,起身回家去了。   忙忙碌碌就到了九月初五铺子开张这天,林樾起了个大早,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点心。   这几天他每天都去不同的街巷,看过不少点心铺子,府城里的点心铺子有那种一块糕点就十几二十文钱的,一碟子就几百文钱,也有一两文钱一块的,价钱相差极大。   迎春巷附近住的都是普通人家,不过也没有很穷困的,林樾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和以前在镇上一样,以各色小馒头,米糕,发糕,荞糕这几样便宜的点心以及定胜糕为主,定胜糕这个寓意极好的点心主要就是针对府学的。   除了这些,再每日轮换栗子糕,桂花糕,绿豆糕,红豆饼,糯米凉卷,驴打滚等,不过价钱有所变动,小馒头变成一文钱两个,其余以前卖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两个的点心现在都改成两文钱一个。   今天第一天开门,林樾做的就是各色小馒头,南瓜发糕,定胜糕以及栗子糕,另外热饮子做的是红豆沙圆子和红糖姜茶。   沈淮之起床的时候林樾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蒸笼里热气腾腾,已然飘出了点心的香味。   看见沈淮之过来,林樾招呼道:“快过来吃早饭。”   铺子开张,林樾就不再额外做早饭了,从蒸笼里拿了几块儿点心装了一碟子,加上一碗热乎乎的红糖姜茶,这就是沈淮之今早的早饭了。   沈淮之也没坐下,一边吃一边给林樾打下手,声音里有些懊恼,“怪我睡过头了,明天我一定早早起来和你一起做点心。”   林樾没在意,他觉得沈淮之睡到这个点儿挺正常的,毕竟昨晚他都睡一觉醒了,沈淮之还在坐着看书呢。   “不用,你睡你的,早上也没多少活计,面都是昨晚就和了发上的,今早装了模具上锅蒸就成,做起来很快的,等过两天铺子生意稳定下来,我就去招个伙计,到时候就轻松多了。”   沈淮之没接话,只看后厨里这两个大蒸笼,还有灶台上的面盆,就知道这活儿不少,怎么可能轻松。   他跟着林樾忙活了两刻钟,就到了铺子开张的时候,此时点心已经摆放在货架上了,不过除了定胜糕以外,其他的都只放了两三块儿做展示,剩下的都在蒸笼里热着,饮子也在炉子上热着,这个炉子还是来府城后才买的,花了好几百文,林樾砍价都砍了一刻钟。   炉子旁边的竹筐里装着竹筒,也是沈正初之前陆续送来的,不过这个用的快,从家里送来太麻烦了,林樾已经寻到几家卖竹筒的摊子,等再磨一磨价钱就能定下来了。   林樾深吸了一口气,和沈淮之对视了一眼,而后同时伸手,一个开门,一个开窗,屋外的亮光照进来,铺子都明亮了不少,林樾心里也安定了几分。   时候还早,迎春巷里开门了的铺子只有一半儿,像隔壁的酒肆就还没开门,杂货铺倒是开了,对门儿那家面馆也开了。   铺子开了门,而后就是挂上幌子,府城里识字的人要多些,这回挂的幌子也多,最大的自然便是写着“甜香坊”三个大字的那个,挂在铺子左侧,往右依次是“定胜糕”,“绿豆糕”,“驴打滚”,“云片糕”这几个日常常备的点心,形状也做成了点心的样子。   林樾还做了几个其他字样的幌子,像薄荷糕,栗子糕,等来年夏秋之际再换上。   再之后,林樾抬手揭开了匾额上的红布,“甜香坊”三个字映入眼帘,同样是沈淮之写的字,和四方镇的几乎一模一样。   沈淮之拎着爆竹出来,看见林樾点了头,便站到一侧准备放爆竹。   林樾突然抬手,“等一下等一下,等我进去了你再放。”爆竹声音有些大,炸得他耳朵疼。   沈淮之笑弯了眼,“知道了,快进去吧,该点香烛了。”   林樾一个转身就回了屋子,桌上供奉了财神,瓜果点心齐备,茶酒俱全,林樾点上香烛,伴随着屋外的爆竹声拜了三拜。   爆竹声一响,沈淮之也进来了,林樾连声催促:“快些去府学,等会儿该迟到了,我都说了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你就是不听。”   沈淮之抬手虚抱了一下林樾,“我也没帮上忙,就放了个爆竹而已,好了,我得走了,晚上我尽快回来。”说完接过林樾手里的书箱,大踏步离开了,再不走真的得迟到了。   看着沈淮之的背影,林樾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在府学看见的沈淮之同窗,有一个好像带了书袋,棉布袋子瞧着比书箱要轻便得多,更适合平时不下雨的时候用,等过两日不忙的时候就给沈淮之做一个吧。   林樾只想了一瞬就把这事儿搁置了,刚才爆竹声响,铺子外已然有行人驻足,他还听到有人在问是什么铺子开张,得趁现在人多赶紧去吆喝。   林樾站在门口,扬声道:“今日甜香坊开业,铺子卖的是各色点心,价钱公道,味道香甜,今日铺子开张,只要进来买了点心,无论多少钱都能获得一张红票,您下回来买十文钱就减一文,另外,买的多还有点心相送,参加“扑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林樾几乎是完全照搬了当年开铺子的法子,连说的话都大差不差,不过效果还不错,林樾话刚落就有客人过来了,看来府城的人和镇上的人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这是卖的什么点心?价钱几何?”   林樾脸上挂着亲和的笑,一个一个的给他介绍,他特地放慢了语速,声音也大,除了身侧问价的客人,外头围观的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说完他还端过来一个碟子,里头是切开的点心,里头放着竹签子,可以直接插起来吃,“这位客人可要先尝尝?要是尝了觉得好吃再买。”   “这个不要钱吧?”   “不要钱,免费的。”   “那感情好,我试试,要是不好吃我可不买啊。”   林樾点点头,“这是自然,您先尝,我去招呼其他客人,要是您要买直接喊我就成。”   林樾手上的那碟子点心,不过片刻就分完了,尝了不买的是大多数,其次是为了红票买个一文钱的小馒头的,不过林樾手艺好,点心用料也扎实,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的。   尤其是第一个开口问价的,所有点心都买了,还买了不少,林樾包的时候足足用了三张油纸。   一个人开铺子属实是累人,前脚才有人喊“掌柜的,我们这桌的红豆沙圆子还没上。”后脚就有人催“掌柜的,快些给我包四块栗子糕,我赶时间。”   另外还有些熙攘的人声,“欸,你别挤我啊,刚才不是说不买吗?”   “刚才是刚才嘛,咱们巷子第一次有点心铺子,怎么也得捧场啊。”   “可拉倒吧,去年不是还开了一家。”   “快别提了,去年我也去捧场了啊,那点心做的真是不好吃,果然没开俩月就关门了,这家的尝着不错,我得多买两块回去。”   一早上过去,林樾忙得水都没喝上一口,但他心里高兴极了,虽然心里知道以后生意可能没今天这么好,但林樾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哎呀,看来他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在哪里开铺子都能成。 第148章   刚到午时, 点心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偏铺子里一直陆陆续续有人来,林樾也没法子去后厨继续做点心, 看着蒸笼里越来越少的点心,抽屉里越来越多的铜板, 林樾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多做些了。   但一想到等会要做的事, 林樾又觉得这个量也还行, 之前一直没信心能在府城开铺子赚到钱, 所以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像是每天都要用不少的糯米面, 林樾就是去铺子直接买的, 就想着用不完也不浪费, 现在下了决心, 也多了信心,那这些东西就得尽早备齐了。   林樾手上在给客人包点心, 脑子里正在盘算下午要买的东西, 别的不说, 糯米面就少说要一百斤, 然而糯米面比糯米要贵不少,林樾算来算去都是买糯米划算,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手上没有石磨,得先去买个石磨, 也不知道府城的石磨得多少钱一个。   “婶儿,栗子糕只剩最后三块了,我们这里的定胜糕味道也不错,价钱和栗子糕也是一样的, 您可要来一块?另外送的点心可以选两个小馒头,也可以选一块米糕,您要哪种?”   “那就来一块,送的点心要米糕。”   “好嘞,马上给您装,另外还有红票和扑买,您记得拿。”   客人刚送出去,林樾还没走到后厨又听到了脚步声,扭头一看,来的竟然是前几日拜访过的邻居谷光远夫妇,还有一对没见过的夫夫,不过那男子看着面熟,和开酒肆那家的李兰芝奶奶有八成像,应该是她儿子和儿夫。   林樾连忙迎上前,笑着道:“二位兄长,嫂子,哥夫,你们怎么过来了?快来这边坐。”   刚招呼四人坐下,林樾转身就去了后厨,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左手端着点心,右手抬着托盘出来了。   “都是自己做的点心,还有热饮子,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们别嫌弃,要是不合胃口千万别勉强。”   四人中谷光远最为年长,而且也见过林樾,所以这会儿是他先接的话。   “林掌柜客气了,大家都是邻居,你今天铺子开张,我们怎么也得上门祝贺才是,再者,方才铺子里人来人往,我们可是都瞧见了,这点心味道怎么可能不好呢?”   苏绮兰也跟着开口了,“林掌柜突然这么客气,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相识不过几日,但既然做了邻居就是缘分,快别客套了。”   林樾笑着凑了个趣儿,“那就听嫂子的,这不是我们初来乍到,想着拜个山头嘛。”   苏绮兰笑得不行,“这话说的,倒显得我们像山大王了,早知道就该拦着你们收买路钱,不是来给你们送喜钱了。”   林月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都拿着一个小包,虽说看不出来是什么,但都贴了红纸,一看就是预备送礼的。   林樾之前也听说过,府城里包括周边乡镇,铺子开张,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送礼送喜钱的都有,多是六文八文的,图个吉利,但他没想到他们新搬来迎春巷,竟然也会有邻居送他们。   话说到这儿,苏绮兰偏过头,就给林樾介绍另外二人,“林掌柜,方才听宜哥儿说那天你们没碰上,我托大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李康时李掌柜,这位是他的夫郎闻宜闻掌柜。”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看向李康时二人,“这位就是林樾林掌柜,他夫婿是在府学读书的秀才公,姓沈,沈淮之沈秀才。”   李康时面露惊讶,笑着道:“原来隔壁是住的秀才一家,倒是我们赚了,日后可一定要常来往,也让我们沾一点秀才的文气。”   林樾笑着摆摆手,“李掌柜说笑了,今天淮之去府学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过去拜访。”   三人见了礼,就算是相互认识了,各自铺子里都还有事忙,所以他们四人也没多留,尝了点心,喝完姜茶就告辞离开了。   林樾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外,临了还和对门面馆的掌柜打了个照面,一个身量微胖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得远没看清,林樾总觉得他瞪了自己一眼。   这人怎么回事?没等林樾细看,那人就转身进去了。   林樾皱了皱鼻子,也转身回去了,铺子里还坐着两桌客人,可不能慢待了。   未时刚过,铺子的点心就卖完了,林樾几乎是一步一蹦地去挂打烊的牌子,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掌柜的,这是要打烊了吗?”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早第一个进铺子的男子郝松,他家就在离这两条街的镇溪巷,全家人口味相近,都爱吃点心,今早买了新铺子的点心回去,他夫郎还有些埋怨,实在是郝松看见新点心铺就想去买,偏味道好的没几家。   但尝过之后他就改变主意了,没想到这家手艺真不错,明明是最常见的点心,但甜度适中,极其软糯又不粘牙,口感细腻,搭配一起买的热饮子吃正好,吃完他接连夸了郝松好几句,郝松被夸舒坦了,恨不得立马出来再买一碟子,可惜被家里的事绊住了脚,忙完已经是未时了,他一忙完就出来,但看样子还是没赶上。   林樾转过身,看见他懊恼的表情,脸上带了歉意,“实在对不住,今天生意太好已经卖完了,明天会多做些,您要是得空明天再过来。”   “明天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空,这样,掌柜的能给我留一份吗?每种点心各留两块,饮子留四杯。”   这粗略一算就是十来文钱,林樾自然不会拒绝,“自然是行的,您明天日落前来就成,要是来不及,也能寻个索唤给您送过去。”   郝松眼睛一亮,“那感情好,酉时我要是还没过来,掌柜的就寻个索唤,费用我出,我家在镇溪巷,巷口往里第四家,院子里有桂花树的那家就是。”   林樾一边听一边点头,“我记下了,您放心,这索唤的钱也不用您出,要是得空我直接给您送过去,您放心,一定准时送到。”   “得嘞,那我就不耽搁掌柜的打烊了,掌柜的回见。”   “您慢走。”   等郝松走过路口,林樾立马关门关窗,洒扫清洗,两刻钟后,林樾就拎着竹篮从后门出去了。   一路上林樾就没停留过,过了路口一直往前,拐弯往池西巷去,之前他已经挨个问过,一连问了七八家米面铺子,最便宜的就是这条巷子中间那家吉祥米面铺,一斤糯米只要七文钱,买的多还能砍价。   林樾一进铺子就直奔柜台,“掌柜的,请问今天糯米还是七文钱一斤吗?”   柜台后的掌柜盯着账本头也没抬,“正是,小哥儿要多少?”   林樾脱口而出“二百斤。”   刘掌柜立马抬起了头,这可是大生意,“您稍等,我这就让伙计给你称。”   林樾抬手拦了,“掌柜的别急,这七文钱一斤实在不便宜,您看我买的又多,能稍微便宜些吗?”   刘掌柜轻叹了一声,果然没有那么好做的生意,“我给小哥儿说个实价,一两三钱银子,再少就不成了,生意可以不做但不能亏本。”   林樾深谙砍价的套路,耐心十足,你来我往了两刻钟,最后是一两二钱银子买下的,而且还能让米面铺子的伙计帮忙送回去。   林樾心满意足,笑容满面道:“掌柜的,我想与您签个契书,做个长久生意,不瞒您说,我有个小铺子,每个月需要不少糯米,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价钱还是六文钱一斤。”   刘掌柜面色不变,“小哥儿一个月要多少?需要供应多久?”   “暂定半年,一个月送一百斤,要是不够再加,用不完的就退回来您这儿,连续退两月就当契书作废。”   刘掌柜沉吟许久,还是点头答应了。   两个人都识字,也不是第一回做生意了,言语间就立下了契书,双方签字,又按了手印,这桩生意就算成了。   林樾解决了一桩事,心里放松不少,让伙计稍等,又去糖铺买了四斤糖,花了二百二十文钱,剩下要买的东西就不在这条巷子里,得先回家一趟再去买。   卖石磨和卖竹筒的都在一条巷子,距离迎春巷有些远,已经在河对岸了,因地势低,一下雨就积水,路上全是淤泥,所以那边住的大多是贫苦人家,林樾知道那边有卖竹筒还是在一个脚夫口中听说的。   林樾还真没想到府城也有这样七歪八扭的小路,比他们镇上还不如,要不是路上还扑了些石板,看着和他们村儿也差不多。   村里长大的林樾,面对这样的小路还是很适应的,虽然是第一次走,但也熟练的避开了坑坑洼洼的地方,连空石板都避开了,走了快三刻钟,林樾才在拐角处一个矮门里发现了一摞竹筒,可算是找到了。   林樾深吸了一口气,敲门,说明来意,砍价,一气呵成,最后定的一文钱八个竹筒,三天送一次,一次一百六十个,二十文钱。   “掌柜的,明天午时能送过来吗?”   “林掌柜放心,明天一定准时送到。”   林樾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请问掌柜的可知道这巷子里卖石磨的是哪一家?我想买个石磨。”   “哎呀,这可真是巧了,卖石磨的就是我二弟,走走走,我带您去,他那儿的石磨经久耐用,买一个能用几代人呢。”   林樾迟疑了一瞬就跟着去了,这石磨价钱是真不便宜,也可能是林樾买的石磨比较大的缘故,足足花了一百文才买下来,石磨比糯米还重,自然也是卖石磨的老板帮忙送的。   沈淮之一下学就急匆匆地回家,本想着帮忙卖点心,结果到家时家里院门紧闭,铺子里连灶台都凉了,也不知道林樾去哪儿了。   要不,出去瞧瞧? 第149章   沈淮之也是一个说干就干的, 前脚刚想出去,后脚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书箱放回卧房, 柴火抱到灶房里,烧火煮饭, 等火燃起来,沈淮之就往灶里塞了一根粗黄栎柴, 黄栎十分耐烧, 沈淮之也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多久, 要是时间久火灭了,那和没烧火有什么区别。   准备就绪, 沈淮之就出门了, 他依稀记得林樾说要去添置东西, 应该就在附近几条街, 沈淮之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不错,刚出巷子, 他就听到了林樾的声音。   “多谢二位小哥, 进了迎春巷马上就到了。”   声音响起片刻, 沈淮之就看见了自家夫郎的身影, 旁边还有一个推着推车的男子,应该是哪个铺子的伙计。   沈淮之大步迎了上去,顺手接过林樾手里的竹篮,“怎么不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去, 手都勒红了。”   林樾揉了揉手指,笑道:“等你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来得及,又没什么东西,况且还有这两位大哥帮忙送过来, 不累的。”   送货的两位大哥也是健谈的,听到他们话里提到了自己,立马笑着道:“您就是林掌柜的夫君吧?二位真是般配。”   沈淮之笑着谢过,就跟在林樾身侧不说话了。   转眼就到了家门口,天色已晚,送货的也急着回家,把东西送进去后也不肯多留,推上车就走了。   今晚是沈淮之做的饭,现在的沈淮之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轻轻松松就可以两菜一汤,虽然手艺还是比不上林樾这位师傅,但起码有三分之一了。   沈淮之做饭的时候林樾就跟在他身边打转,也不帮忙,因为他懒得洗手,就纯属添乱,抱着沈淮之的手臂扭来扭去,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沈淮之也是在搬来府城后才发现林樾喜欢这么干的,但仔细一回想,以前在家的时候林樾也是会过来蹭一蹭的,但家里人多,林樾一般溜达进来蹭完又溜达出去了,不像现在这样一直跟着他。   刚开始洗菜的时候还好,沈淮之被林樾抱住的那只手拿着菜,主要是另一只手活动,虽然慢了点,但也不打紧,但炒菜的时候就不行了,沈淮之手上还有点水,他也没碰林樾,只是头偏了一下,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头,“乖,让开一点,我要炒菜了,小心油溅到身上。”说完沈淮之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哦……”   林樾皱了皱鼻子,磨磨蹭蹭地挪了个地方,靠到沈淮之背上了。   沈淮之手上动作一顿,心满意足地继续炒菜了。   因为有了林樾这个小包袱,沈淮之做饭的时间硬生生被拉长了一倍,太阳完全落山了两人才吃上饭,吃完沈淮之再把碗一洗,天就黑了。   两人都要早起,再加上点油灯还挺费钱的,所以一吃完饭林樾就洗漱去了,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就躺到床上了,林樾有些睡不着,就叽叽喳喳地和沈淮之说今天铺子开张的事。   “我跟你说,今天铺子生意可好了,我关门的时候算账,赚的比当时四方镇铺子开张那天多了几十文钱呢,中午的时候隔壁两家还送了礼物过来,我想着等过两天挑个日子给他们回礼,还有……”   沈淮之听得很认真,几乎林樾说一句他就夸一句,“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忙了一天肩膀痛不痛?我给你按按。”   林樾直起身,披上沈淮之的衣裳盘腿坐着,等沈淮之给他捏肩膀,“你不要太大力哦,我怕疼。”   沈淮之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确实不痛,就是痒得林樾脖子都缩起来,林樾手指捏起来比了个动作,“再重一点点,一点就好。”   “好。”沈淮之找到了合适的力气,一边按一边回林樾方才的话,“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可以那天回礼。”   林樾一拍脑门,“是哦,我都没想起来,这几天忙得日子都过糊涂了,难怪今天看到街上有挑着担子卖茱萸和菊花的。”   林樾越想越觉得合适,“重阳节肯定要吃重阳糕,刚好可以多做一些,到时候给他们送一些过去,剩下的放在铺子里卖,应该有不少人买,一举两得了。”   “那天我们放旬假,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做。”   府学也是有旬假的,本来是初十那日休沐,但因为重阳节就改成了初九。   林樾迟疑了一下,“那我们别做太多,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们早点卖完就关门出去逛逛,你还没去逛过呢,今天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一家鲈鱼馆,闻着可香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   沈淮之点头,一本正经道:“多谢夫郎带我下馆子。”   林樾一下笑出声,扭头看沈淮之,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户,看人都是朦胧的,林樾看不清沈淮之的脸,但意外的看清了沈淮之的眼睛,眼里全是自己。   林樾有些脸热,不由轻咳了一声,也跟着一本正经地说话:“按的好下次再带你去。”   沈淮之更认真了,“我一定好好表现。”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夜色渐深,沈淮之的手极其自然地从肩膀往下,而后手上一个用力,林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到枕头上了。   “不早了,我们睡吧。”   林樾:“……?”手放哪儿呢?这是要睡觉的样子吗?   云层遮住了新月,屋内巫山雨云,春意盎然。   很快,重阳节就到了,除了重阳糕,林樾还做了糖藕,一大早去买的新鲜莲藕,加了冰糖,小火慢炖,再加上刚煮好的莲子和小圆子,最后撒一把桂花,清甜不腻。   今天有沈淮之帮忙,林樾轻松不少,还能抽空自己先喝一碗,又给沈淮之喂了一块,“好吃吗?”   “好吃,莲藕很粉糯,汤汁也很清甜。”   林樾信心大增,笑容满面地开门去了。   甜香坊开门的时辰不算早,大多等着吃完早饭上工的也不会来甜香坊,一般是闲着无事出来溜达的人来得多些,因为清闲,所以也有兴致和外人聊天,搭伙坐一张桌子的人不少,和林樾这个掌柜闲聊的也有,看见铺子里有了新面孔,好奇的人不少。   铺子刚开张四天,已经有连来四天的熟客了,林樾最熟悉的一个是郝松和他夫郎何汀,还有一个是迎春巷的祝迎荷祝婶儿和她夫君左浦,家里有两家铺子,现在是她儿女在照看着,她们夫妻每天也会去一趟,这两天都是在甜香坊吃了茶点才去铺子的,因为经常凑到一起,他们四人也熟悉了不少,经常凑一块聊天。   祝迎荷是几人中最健谈的,看今天林樾不忙,就笑着问道:“林掌柜,这是招伙计了?瞧着手脚还挺麻利的,不像生手啊。”   林樾端着他们点的糖藕过来,接话道:“祝婶儿,还没招伙计呢,这是我夫君。”   沈淮之听林樾说起过铺子里有了好几个熟客,虽然没对上号,但这个祝婶儿明显是其中一个,当即笑着回道:“在下沈淮之,祝婶儿好。”   祝迎荷脸上带了一丝懊恼,“原来是林掌柜的夫君,怪我怪我,一时眼拙了。”   林樾摇摇头,“祝婶儿这是什么话,他今儿也是第一次过来,怪我之前没和您说。”   祝迎荷有个爱好,就是爱给小年轻说媒,看林樾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还品貌俱佳,她都盘算着给林樾说媒了,现在只庆幸还好没开口,不然真是不好再过来了。   这么一想,祝迎荷立马开口夸了好几句,左一句般配,又一句合适的,还拉着他夫君也跟着夸,郝松夫夫原本吃的正高兴,看他们夸的起兴也跟着凑了个热闹。   林樾和沈淮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良久,林樾才笑着讨饶,“祝婶儿再说,我可要待不住了。”   祝迎荷笑着摆摆手,适时停下了,碗里的东西也吃的差不多,“林掌柜再给我来两碗糖藕,重阳糕也来一碟子,我带走。”   “好嘞,我这就给您装。”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祝迎荷几人走后,陆续进来的客人也有那么几个健谈的,看见沈淮之都要顺口问一句,林樾和沈淮之回了好几遍,一天过去,大半客人都听说林掌柜有夫君了。   林樾关门的时候甚至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说起“夫君”已经很自如了,但一遍又一遍地回还是很让人脸热的。   “咱们送完点心就直接去鲈鱼馆吧,再晚人家铺子该关门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吃上了鲈鱼烩,还有鱼羹,那叫一个鲜,林樾都没那么肉疼了,钱花了就花了吧,明天再赚。   重阳节过去,沈淮之又回了府学,林樾一连忙了好几天,铺子生意不错,林樾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每天做的点心都不算多,差不多未时末做好的点心就卖完了,林樾已经盘算去寻个伙计了。   这天,林樾照常开门,昨晚睡得不大安稳,林樾做完点心都还有些迷糊,一开门就被对门的爆竹声吓了一跳。   林樾还以为对门铺子换人了,再一看还是原先那家面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趁现在还没客人,林樾就站着看了个热闹。   “周记面馆从今日起,每天辰时进店吃面的客人,都按原价的八成,截止日期不定,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林樾都心动了,确实挺便宜的,对门的掌柜看见林樾在门口,志满得意地进去了,这回林樾看清了。   林樾眉头一皱,他们好像不认识吧,因没有紧挨着,之前也没上门拜访过,怎么瞧着是不大和气。 第150章   林樾是在三天后才意识到周记面馆折价卖面的意图不单纯的, 似乎并不是以做生意为主,而是为了和甜香坊竞争。   府城做工的人大多都是卯正就准备吃早饭,辰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干活儿了, 所以周记面馆以前都是卯时就开门的。   但甜香坊因为只有林樾一个人,点心的准备工作又相对繁琐, 通常都是辰时,甚至接近辰正才开门的, 比面馆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甜香坊开张后, 对门面馆的生意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 但严格来说并不算多,甜香坊开门的时辰有些晚, 而且会在点心铺子吃早饭的人也不多, 林樾一直觉得两家铺子并不算冲突, 之前也没怎么关注过对面。   但面馆选择辰时后折价卖面, 实实在在影响了甜香坊的生意,点心铺一连三天, 每天早上都有接近一个时辰的空档, 不止一个客人都到甜香坊门口了, 听到对面折价抬脚就过去了的。   往常未时末就能卖完的点心, 现在得酉时才能卖完,有一天甚至没能卖完,再加上面馆的掌柜这两天总是出来晃悠,还一直盯着甜香坊看, 林樾才确定他的想法没有错。   这天林樾打烊的时候,沈淮之已经下学回来了,“今天生意不好吗?怎么这么晚?我记得昨天和前天好像也是接近这个点儿才关门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淮之下学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林樾, 前几天铺子关门的早,林樾经常出去,通常他下学回家的时候,林樾也差不多刚到家,添置的东西一般就放在灶房桌上,沈淮之一进门就能看见。   但这两天沈淮之到家的时候,林樾都是在烧火做饭,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看就是没出去过。   林樾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之前摆摊也好,开铺子也好,其实都很顺利,在四方镇开甜香坊的时候,林樾其实还设想过,如果杨记点心铺要做点儿什么,他们该怎么办,但最后人家什么也没做,相反,杨少东家还上门来祝贺过,林樾为此还羞愧了好几天,总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想到刚到府城就遇上这种事儿,偏偏人家面馆儿就是光明正大的折价,这也是做生意最常见的手段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折价、发放红票、扑买,撒暂(免费品尝)的铺子都很多,要不是面馆儿特地强调了辰时,林樾压根没反应过来有针对甜香坊的意味。   见林樾不说话,沈淮之更担心了,说话声都放轻了不少,“嘴角都要挂油壶了,这是怎么了?不能与我说吗?”   林樾拍了一下沈淮之的手臂,“我哪有灌油壶?不要胡说。”   而后,林樾才轻描淡写的和沈淮之说了对面面馆的事儿。   沈淮之在做生意这件事儿上实在是不怎么擅长,林樾还没怎么呢,他先愁上了,试探地问,“那要不咱们也折价?”   问完又觉得不大对,紧跟着对方折价,有邯郸学步之嫌,到时候两家一起关门的可能性更大,而且肯定是甜香坊先关门。   林樾看他眉头都皱成“川”字了,不由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好啦,别愁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我就解决了。”   折价肯定是不能折价的,铺子开张还没有一个月,开张那天散出去的红票都还没全收回来呢,现在就折价,怎么看怎么像要倒闭了,不吉利。   况且他们是新铺子,不像对面都开了好几年了,底蕴深厚,拼价格是不成的。   沈淮之一如既往地相信林樾,林樾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那我明天早点儿回来 ,事情解决了,晚饭咱们吃顿好的,我现在会做的菜又多了几个,都是你爱吃的。”   “好啊。”   次日清晨,林樾做点心的时候只做了平时六成的量,开门的时候果不其然又看见了周记面馆的掌柜,今天对面依旧是折价,林樾朝周掌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还挥了挥手,最后在周掌柜露出错愕的表情后转身回了铺子。   因为做的少,今天终于在未时末卖完了,铺子里只剩下林樾特地留下的一盒子点心和热饮子。   而后甜香坊就打烊了,不过林樾挂上打烊的牌子后并没有直接回后院,而是径直去了对面的周记面馆。   周掌柜看见林樾进来,瞬间提起了一口气,昂首挺胸,静等林樾过来,然而林樾寻了个位置就坐下了,还抬手招呼伙计点了一碗素面,慢条斯理的开始吃面。   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周掌柜提起来的那口气儿也泄下去了。   这时,林樾突然起身,径直走到了周掌柜面前,含笑道:“不知周掌柜这会儿可得空?”   周和通清了清嗓子,“今天铺子里客人多,还真是有些忙不过来,不像林掌柜这么早就打烊了,不知您今儿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儿?要是不急,不如您改天再来,今天真是不得空。”   林樾面色不变,“不瞒您说,还真是有些急呢,我看这会儿就两桌客人了,想来伙计应该忙得过来,不如您赏个脸,咱们去后头聊聊,我保证要和您商量的这事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和通一时想不出来林樾到底要干嘛,虽说开始折价的那一天,他就想过林樾会如何做,或许是视而不见,继续做他的买卖,又或许是气急败坏的上门,但还真没有想过林樾会来寻他商量事儿的,一时还真有几分好奇。   “林掌柜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拒绝,您请。”   都住在一条巷子里,院子的布局也很相近,都是前面铺子,后面住人,不过面馆儿的后院要大些,有三间屋子,两人去了堂屋,不过片刻,周和通的妻子薛竹就端着茶进来了。   三人坐着喝了口茶,林樾才开口道:“原本刚搬过来的时候就想着上门拜访的,但一直不凑巧,还望周掌柜勿怪。”   周和通笑着摆摆手,“林掌柜这是哪里的话?你英雄出少年,应该我们上门拜访才是。”   林樾没接这话,直入正题,“不瞒您说,今日贸然上门是想和周掌柜您做一桩生意。”   说完林樾打开了手上的盒子,里头是今早新做的点心,盒子里还有两个装着热饮子的竹筒,今天做的是姜枣莲子汤,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极好。   “不知周掌柜和嫂子可否赏个脸尝尝,都是自家做的,也不知合不合您二位的口味。”   薛竹性情温和,并不怎么管铺子的生意,虽说听周和通提过一嘴对面开了一家点心铺,但这两天家里的小孩儿着了风寒,她也没抽出空出去,所以说她并不知道林樾来是要做什么,但瞧着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想来没什么大事儿,薛竹便接过了林樾手里的热饮,笑道:“多谢林掌柜,这饮子瞧着就好喝。”   周和通原本还想抻一抻林樾的,但自家媳妇儿都喝上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抬手接了过来。   等他们吃了点心,喝了热饮,林樾才笑着问道;“不知周掌柜和嫂子觉得味道如何?要是不合口味千万别勉强。”   薛竹一脸不赞成的表情,“林掌柜真是太谦虚了,味道都很好,明天得空一定去林掌柜的铺子瞧瞧。”   周和通笑容有些勉强,但还是点头了,开吃食铺子的没条好舌头可不行,这味道好不好,尝一口就清楚了。   见他们点了头,林樾才接着道:“今天来想和周掌柜谈的生意,就是这点心和热饮子,您也知道,甜香坊地方小,铺子里也没个伙计,不像您家这面馆生意做的大,但依我看,您这面馆生意还是略有些单调了,若是再添上点心和饮子,客人可选择的东西多了,想来赚的钱也会多些。”   周和通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失笑道:“莫非林掌柜是想将这甜香坊卖给我不成?”   林樾也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您说笑了,我是想着甜香坊每天早上做好点心和饮子送过来,放在您这儿寄卖,卖不完的晚上铺子打烊的时候再送回甜香坊去,这赚的钱咱们一九分成。”   “林掌柜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我看甜香坊生意挺好,何必寻我合作呢?”   林樾可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周掌柜您底子厚,折价这么些天依然能赚,甜香坊要是这样早该关门儿了,为了不让铺子倒闭,这才想着来抱一抱周记面馆的大腿啊。”   周和通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做生意的小手段而脸红,不过林樾提的生意仔细想想确实是可行的,一份大碗的面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还是有些少,再加一块米糕或是荞糕之类的就差不多,还有热饮子,府城里好这口的年轻人不少,搭配铺子里的拌面吃正好。   一连折价这么几天,虽然没亏本儿,但赚的确实不多,就算林樾不来,周和通也预备再过个三五天就收手了,林樾来了自然最好,总归他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赚钱,至于怎么个赚法,那一点儿也不重要。   周和通思索良久,抬眼望去,“林掌柜提这生意确实可行,但这分成一九我可是有些亏了。”   “周掌柜,若是按我所说,没卖完的点心能再送回甜香坊,您一点儿成本都没有,一九您不会亏的,不过您想二八分成也是行的,但如果是二八,那每天送过来的东西就得定量,没卖完的损失也由您承担,如何?” 第151章   周和通被林樾说服了, “那就依林掌柜所言,每日铺子打烊前我会让伙计把银钱和剩的东西送过去。”   林樾笑得温和,“如此, 就多谢周掌柜了,合作愉快。”   林樾办完了事也不再多留, 起身就出了堂屋,跨过门槛的瞬间, 身后响起了周掌柜的声音, “面馆折价这几日已经够了, 明儿就会结束。”   林樾回头笑了笑,径直走了。   一出面馆, 林樾脸上就没了表情, 他今天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喜欢笑的。   今晚沈淮之下学比往常早了一刻钟, 一进家门, 沈淮之就立即问道:“事情解决了吗?”   林樾点点头,把下午的事儿给沈淮之简单复述了一遍。   沈淮之俯身凑近, 仿佛要从林樾脸上看出什么, 说话声轻得像怕林樾吓到, “不会觉得憋屈吗?换一个法子也是行的, 我们手里还有积蓄,一时半会不会缺钱的。”   林樾笑得灿烂,“当然会啊,我又不是面团子都没脾气的。”   林樾有些怀念在村里直来直去吵架的时候了, 来了府城,总觉得有些拘束,沈淮之又在府学,林樾也有点担心会影响到他, 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   “那怎么还和他们做生意?”   林樾皱了皱鼻子,“没法子嘛,招伙计也是需要时间的,我一个人忙铺子都快忙不过来了,腾不出手。”   谈了这一桩生意先把对面稳下来,免得他再继续折价,甜香坊一天少说会少赚几十文钱,林樾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沈淮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招伙计这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九月底招伙计吗?上次催你你还不答应。”   “当时也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嘛,原本想着新铺子就只卖点心和饮子,凉粉凉虾,还有之前摊的荞饼,烫面小饼这些都不做了,现在看来还是得做,明天我就去买个炉子和摊饼的锅子,再顺带寻牙行的帮忙找个伙计,伙计来那天就开始做早饭生意,到时候我们也卯正就开门。”   林樾说完气都顺了不少 ,要不是现在有些晚了,他今天就想去牙行,吃食铺子的伙计估计不好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招到。   之前在四方镇的时候,甜香坊里的各色小饼卖的一度比糕点还要好,北门街和梨花巷几乎所有人都吃过甜香坊的小饼。   甜口的烫面小饼,微苦带甜的荞饼,浓香四溢的鸡蛋饼,还有南瓜饼,红豆饼,萝卜饼,一手一个,做早饭正好,手里宽裕的还会顺带来一杯饮子,但摊小饼实在有些麻烦,一回只能做四五个,做的时候还得一直在旁边看着火,所以林樾来府城后才没接着做,但现在不一样了,麻烦就麻烦吧。   沈淮之这回听明白了,“一个伙计够吗?要不招两个吧。”   “到时候再看吧,先招一个帮忙招呼客人的就好,点心和小饼我自己做,要是一年后我们还在这儿那就招个长工。”   翌日,因为送了些糕点和饮子去周记面馆,所以林樾关门的很早,面馆里的点心和饮子卖的也不错,林樾分了三十八文钱。   下午,林樾就去了铁匠铺,他要的锅是平底的,得现打,炉子倒是有现成的,不过林樾拿着不方便,就交代铁匠铺的伙计到时候一起送到甜香坊去,一共花了八百文钱。   而后,他径直去了牙行,林樾运气不错,之前吉庆牙行的何嫱何掌柜说要帮林樾找伙计是真的在找,林樾刚进去,何掌柜就笑着迎上来,“林掌柜,你可算来了,之前说的伙计可还要?最近出来做工的不少,我给你寻了三个,你再挑挑。”   林樾眼睛一亮,真好啊,三个怎么也能挑一个出来吧,“真是劳烦何掌柜了,今天可方便见一见?”   “方便呢,我现在就让伙计去叫他们,对了,也是凑巧,三个人里刚好一个哥儿,一个姑娘,还有一个男子,林掌柜可有什么要求?”   林樾摇摇头,“这个不打紧,我们是点心铺子,没什么重活,只需要招呼客人,口齿伶俐些就成。”   不多时,牙行的伙计就带着人进来了。   林樾有些惊讶,“他们是住在这附近吗?来这么快?”   何嫱笑了笑,“那倒不是,他们都是在老街那边,离这好几条街呢,只是这附近招工的人多,斜前方那条空巷子里,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等着寻活计的。”   老街并不是一条街的名字,而是一片地方,接近小半个坊市,像林樾上次买石磨和竹筒的地方就属于老街的范围。   林樾点点头,四方镇也有这样的地方,不过大多招的是去做力气活儿的,别的要少见些。   “对了,何掌柜,还有一件事儿得问问您,府城招一个伙计月钱大概是多少啊?”   何嫱略想了想,回道:“倒没个定数,像这样招呼客人打杂的伙计,一个月一两八钱银子到二两五钱银子都是有的,也有些特别少或是特别多的,看林掌柜您自己。”   林樾明白了,等三人过来站定,他仔细看了看那三人,应该都是做惯了活计的,年纪也差不多,思索片刻,林樾问道:“之前有谁在吃食铺子做过伙计吗?”   “我做过。”“我也做过。”接话的是那个哥儿和那个男子。   林樾是第一次招伙计,月钱都是方才问了何掌柜的,只能摸索着来,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才道:“铺子卯正开门,需要提前一刻钟左右到,下午申时就可以走了,午饭和我一起吃,月钱一两九钱银子,先试用三天,这三天按一天六十文钱,三天后要是不合适我会换人,合适就先签半年的契书,半年后再续,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林樾话音一落,那个哥儿徐洛就立马接道:“不用考虑,我答应了,掌柜的,选我吧。”   徐洛还是第一次见申时就下工的铺子 ,给的月钱也不低,他瞬间就心动了,而且铺子距离外头招工的地方也近,下工后还能过来转转,要是寻到个零碎活计,又能赚一笔,怎么看怎么合适。   林樾本来就觉得这两人都差不多,徐洛既然开口了,那就是他了,“成,那跟我走吧,我先带你去铺子里瞧瞧。”   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人,颇有些不好意思,“二位对不住了,下次若是有需要再寻你们。”   那俩人倒是没在意,纷纷摇头表示不碍事,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林樾回过身付了寻牙行的钱,也带着徐洛一起走了。   回甜香坊后,林樾把徐洛需要做的事儿都说了一遍,而后道:“点心和饮子的价钱一时记不住也无妨,我一直都在铺子里,可以随时问我,点心打包也很简单,明早来了再教你,剩下的我先带着你过两天,等你记得差不多了,招呼客人的活计就得你一个人干了,我只有得空的时候能给你帮个忙。”   “掌柜的放心,我都记下了。”   林樾笑了笑,“我年岁应该比你略大些,叫我林樾或者林哥都成,不用叫掌柜的。”   徐洛顺从地改了口,“林哥。”   约莫一刻钟,林樾就讲得差不多了,再重复了一遍铺子开门的时间就让徐洛走了   翌日一早,徐洛准时来了,他说的有经验不是假的,活计上手很快,记性也好,堪堪两天,林樾就完全放开手了,刚好铁匠铺也把东西送来了,林樾决定今天下午再添置点儿东西,明天,甜香坊就开始上新吃食。   沈淮之有点儿担心,“会不会有些赶了?要不后天,后天我就旬假了,到时候可以去铺子帮忙。”   林樾拒绝了,“第一天应该卖不了多少,我们忙得过来,而且我也不想等了。”   “那成,听你的。” 第152章   为了能准时开门, 林樾早起了近半个时辰,起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还是一闪一闪的的。   许久没有烙饼,林樾也担心自己手生了做出来不好吃, 拌面糊的时候只拌了一碗,然后揪了一团发好的面, 包了糖擀成小饼,两种饼一共烙了八个, 刚好给沈淮之做早饭了。   沈淮之刚穿上衣裳, 林樾就冲进来了, “快过来快过来,今天烙了烫面小糖饼和小葱饼, 你试试好不好吃。”小葱是林樾昨天买的野葱, 细细小小的, 但葱香味很浓。   沈淮之伸手接过林樾手里的碗, 拉着他往外走,“我洗漱完就过来, 你先吃。”   林樾:“那我等你, 我先去看看点心蒸好了没。”   两人吃上饼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后了, 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暄软蓬松,煎得微黄的部分还有些酥脆,尤其是烫面小糖饼,一口下去糖汁甚至会流出来, 很适合爱吃甜口的人。   林樾一连吃了两个,安心了不少,看来他的手艺没有退步,剩下的六个饼都是沈淮之吃的, “都好吃,就是一个饼有些小了,估计得两三个才够做早饭的。”   “饼太大了不好烙,熟得慢,这样正好,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俩。”   沈淮之点点头,“那我先去府学了,明儿就是旬假,今天可能会有些晚。”   林樾:“我记住啦,你昨天不就说了嘛,放心吧,我迟些做晚饭,等你回来正好。”   沈淮之前脚出门,后脚徐洛就来了,看林樾在后厨忙活,特意上前问道:“林哥,这里需要我帮忙吗?”   林樾探出头,“不用,马上就做好了,你把前面收拾收拾,然后把炉子和锅放到门外,差不多就可以准备开门了。   “好嘞,我这就去。”   林樾端着面盆出去前特地打开了蒸笼,一样一样的给徐洛介绍,这一屉是什么点心,多少价钱,等徐洛记得差不多,他才开口道:“我就在门外的窗边,你只要包好点心递出来就成,算账什么的都有我呢。”   其实徐洛差不多已经上手了,只是林樾还有些不放心,未免出什么意外,只好再强调一遍。   该备的备齐,甜香坊就开门迎客了,对面的周记面馆也已经开门了,林樾把点心和饮子送去就回了自家铺子,在窗边坐下就开始烙饼。   “馅料多多的烫面小糖饼,鲜香四溢的葱香饼,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两个,两个只要三文钱了,两张小饼,一杯热饮,早饭齐活儿,今天买六个饼就送一个了,走过路过的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嘞!”   铺子刚开门,熟客就来了,今天祝迎荷和左浦夫妇原本是想过来吃碗面就去铺子的,刚过来就看见甜香坊也开门了,林樾就坐在门口烙饼,关键是闻着味道还不错,夫妇俩对视了一眼,“今早吃个饼吧,面也吃腻了。”   “成,那就吃饼,瞧着是有两种,咱们买四个正好,再看看今天的饮子是什么,上回那个糖藕还不错,不过这个时候估计没了。”   祝迎荷走到近前,笑道:“林掌柜怎么突然烙起饼了?点心不卖了吗?”   林樾看见熟人也挺开心的,“祝婶儿早,左叔早,点心卖呢,今早做的红豆糕和云片糕,还有小米发糕,饮子是紫苏饮和红豆沙小圆子,前两天新招了个伙计,所以我才腾出手做点别的,叔,婶儿,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不收钱。”   祝迎荷摆摆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放心吧,你婶儿不差这点儿钱,给我来四个,算了,来六个吧,再来三碗豆沙小圆子,我带走。”   说完就递过来了十八文钱,林樾也没推让,只是递过去了八个饼,“婶儿,这一锅刚好八个,你们是第一个客人,就送两个小饼,您可别拒绝。”此时屋内的徐洛也端着饮子出来了。   祝迎荷见状,只好笑着接过,“那婶儿就不和你客气了,今天有些事忙,改天再过来吃点心。”   “好嘞,左叔,婶儿你们慢走。”   送走他们二人,林樾再坐下时炉子前又来了两个人,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埋头烙饼。   林樾的预想没有错,买饼子做早饭的人确实不少,不过一个时辰,林樾预备的面糊已经用了一半儿了。   客人来来去去,少说也有二十个,其中还有不少瞧着本来是要去面馆的,但走到近前又掉头来了甜香坊,虽然说出来不大好听,但林樾心里还是有些暗爽的,希望明天也是如此。   可能人就是不禁念叨的,林樾脑子里刚想了一下周记面馆,转眼就看见周和通过来了,林樾笑容满面,毫无芥蒂地开口:“周掌柜怎么过来了?可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要来两个饼吗?”   周和通被噎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林掌柜怎么突然想着烙饼了?不怕忙不过来吗?”   林樾抬手一指,“有劳周掌柜惦记,前几天刚寻了个伙计,手脚麻利得很,帮了我大忙了,铺子有他看着,再加上和周掌柜您合作,我可不就闲下来了,只能寻点儿别的活计做,免得到时候发不出来月钱。”   看林樾一脸真诚的样子,周和通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事儿和面馆确实没关系。   见他一直站着不动,林樾又开口道:“周掌柜可是还想合作?这饼得现做才好吃,要是送到面馆儿估计该凉了,不像点心,有蒸笼还能热一热,这个不合适的。”   “没有,我就是过来瞧瞧,这就回了。”   送饼的活动林樾只办了一天,然后就是正常的价钱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买,“还是吃饼方便,之前每天吃面我得早起至少一刻钟,困得眼都睁不开,还是吃饼好,路上两口就吃完了。”   “主要还是这饼做的不错。”   自从林樾开始烙饼,面馆儿的生意肉眼可见没之前好了,一连两天,甜香坊送过去的点心都没卖完,最后是林樾和沈淮之吃的,就连徐洛也分到了不少。   第三天的时候,林樾送过去的点心就只有平时的一半儿了,“周掌柜,今天先送一半过来,要是卖完了,您让伙计来说一声,我再送过来。”   周和通笑的有些明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林樾铺子生意好,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完全把周记面馆抛之脑后了,每天得空的时候都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点心和小饼,要不然就是去菜市那边儿转一转,添置点儿东西,可惜像上次那样好的野葱再也没买到了,还是村里好,野葱到处都是,压根不用花钱。   九月的最后一天,沈淮之休旬假在家,林樾忙活了一个月一直没歇过,今天也休息了,只做了一蒸笼点心,交代徐洛看着铺子,点心卖完就可以打烊回家,随后就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说是旬假,但沈淮之有不少课业,只比平时多睡了半个时辰就起床开始写功课,温书,只时不时看一眼还在睡着的林樾,起身活动的时候,顺手给林樾掖了掖被子,才继续看他的书。   吃过午饭,两人就出去溜达了,好不容易沈淮之在家,林樾打算多买点儿东西,尤其是比较重的那种,刚好趁今天全买了。   两人逛街的方式截然不同,沈淮之是目的型,一出门就想直奔要去的那个铺子,中途路过的看都不看一眼,林樾是过程型,就喜欢左看右看,看见新铺子或是比较特殊的那种都想过去凑个热闹。   沈淮之只能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跟在他身后,还要防止林樾被其他人撞到,忙得汗都快流下来了。   两人逛完一圈回家,在门口遇上了许久不见的人,林樾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了,“爹,凌之,你们怎么来了?” 第153章   林樾跑过来的同时, 沈凌之也张开手臂迎上去了,“哥哥,我好想你, 还有我哥。”   两个不过半月没见的人倒像是十年没见了一样,抱着就不撒手, 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半天没说到正事儿上。   过了许久, 林樾才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路上累了吧?快进屋, 我给你们做饭吃,今天我和你哥去菜市买了不少东西, 有一块特别好的二刀肉, 给你做蒜泥白肉吃, 还有南瓜饼和酸菜鱼, 都是你爱吃的。”   沈凌之嘿嘿一笑,“那我等会要吃三碗饭。”   两人说着话就进去了, 沈正初摇了摇头, 赶着牛车跟上二人, 留下沈淮之一个人牵着不知道什么时塞过来的缰绳, 和打了个响鼻的骡子面面相觑。   原本今日只是沈正初一个人要过来的,但宋寻春收拾东西的时候收的多了些,一趟根本装不完,少说得来两趟。   沈凌之听说后立马决定他也要来, 但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铺子里的点心都做完大半儿了,也不能就那样放着,宋寻春一个人又忙不过来, 最后沈凌之抛弃了方新觉,自己赶着骡车来了。   沈凌之刚学会赶车不久,幸好家里的骡子很乖,一路上他们又走的慢,这才安安稳稳的到了府城,就是实在太慢了,往常未时左右就能到,今天到的时候都申时末了,晚了一个多时辰。   林樾把水烧上就和沈凌之一起去了院子,沈正初和沈淮之正在卸车,沈正初弯腰扛起一袋米,“这次来带了三袋米,三袋面,一袋小米和一袋荞面,另外还有四袋红薯和芋头,你娘还收拾了一床新被子,马上入冬了,你娘不放心你们。”   沈凌之也上前帮忙了,“哥哥,这边是一些娘种的菜,南瓜,红豆,黄豆都有,还有之前咱们遇到的那个小孩儿赵溪,他家又送了不少红枣核桃,还有花生过来,这次还收了他们村的,有好几麻袋,我收拾了一半来,应该能用许久,就是哥哥你隔三差五就得检查一下,容易发霉。”   看着这一袋又一袋的东西,林樾心里酸酸的,“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些府城都能买到,你们留在家里吃才是。”   沈凌之摆摆手,“放心啦哥哥,家里都还有呢,就像爹说的,马上就入冬了,万一到时候雪下得很大,我们一时半会儿没法过来,你们不就没有吃的了。”   林樾可不信这话,“距离下雪少说还有一个月呢,你就胡说吧。”   “嘿嘿,哥哥你不要管啦,收着就行,今年我们家收成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这个月铺子生意也好,我们俩都忙不过来,还得娘每天去给我们帮忙,赚了不少钱呢。”   说到铺子,林樾其实一直都有些挂心,来之前虽然该交接的都交接了,一些熟客还特意去拜访过,而且沈凌之还把铺子里卖过的点心都做了一遍,十有八九都做的很好,但林樾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听到沈凌之这么说,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沈凌之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铺子,小声问:“哥哥,你这儿生意好吗?府城做生意会不会很难啊?”   林樾露出个笑,“你还不相信我吗?放心啦,生意挺好的,而且我还涨价了,比之前在镇上卖的贵,赚的也多,我都忙不过来,前几天刚招了个伙计。”   两人对视一眼,试图从对方眼里看出说谎的痕迹:哥哥/凌之该不会为了让我们安心,故意报喜不报忧吧?   可惜,两个人看着都超真诚的,浑身上下写满了“我说的是实话”。   林樾放弃了,等他回去的时候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好吧,我们赶紧收完东西我就去做饭,你们肯定饿了。”   沈凌之点点头,反正今晚他们来不及回去了,正好明天他可以自己看看铺子生意好不好。   林樾的手艺一如既往,每道菜都做的很好吃,沈凌之吃的心满意足,嫁人后吃的要么是自己做的,要么是方家的厨娘做的,说实话真的一般,还是他哥哥做的好吃。   “哥哥,我和爹今晚就不去客栈了,在家里打个地铺就成,出去太浪费钱了。”   沈正初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这次过来我带了十两银子,樾哥儿你收着,以防万一。”   林樾不肯要,戳了戳沈淮之的手臂,而后看向沈正初,“爹,我们手里真的还有钱的,带来的连三分之一都没花完,铺子开起来这段时间又赚了几两银子,够用的。”   沈淮之也道:“爹,你们不要担心我们,银钱你们收着,要是我们缺了会和你们说的。”   “最近有些冷了,打地铺不行,爹,凌之,你们安心去住客栈,不差这点儿。”   沈正初和沈凌之都不肯答应,林樾两人说了半天,最后都说出要是他们不肯去,那他俩也跟着打地铺了的话了,沈正初才勉强同意。   此时的林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再多用些心思在铺子上,一年后,不管沈淮之乡试的结果如何,他都想在府城买个大院子,这样沈淮之读书方便得多,而且一家人都能住进来,他爹娘和林杨还没来过府城呢,他一定要带他们来看看,还有沈家夫妇和沈凌之,每次来都没地方住,以后一定不能这样了。   沈淮之想的就没这么多了,只有一年,不对,八个半月后的乡试,他一定要考中,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有举人的功名,每个月能从府衙里领钱粮,到时候寻个差事,林樾不用这么辛苦,他家人过来也不会没地方住。   夫夫俩都充满了斗志,一直到把沈正初二人送到客栈又回来后还是丝毫困意也无,满脑子都是读书,赚钱。   林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拉着沈淮之道:“明天中午你能回家吃饭吗?吃过饭再送爹和凌之回去。”   沈淮之应了一声,“能,中午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我一下学就回来。”   “那我明早再去买点菜,明早我做了点心让徐洛看着铺子,然后和凌之去逛一逛,今天出去看见那家布庄棉布比镇上的好,花色多,价钱也便宜,明天买两匹给他们带回去做衣裳,还有糖,凌之开铺子需要,胭脂铺里有新的面脂,入冬后擦脸好,这个得多买些,两边爹娘,凌之他们几个人手一个,多的还可以拿去送礼……”   林樾掰着手指算了好半晌,沈淮之一开始觉得他们俩一起去肯定能拿得下,后来觉得他们需要带个竹篮,最后觉得他俩背两个竹筐,再拿两个麻袋也不一定装得下,幸好这次有两辆车,不然买了都带不回去。   他沉吟许久,还是开口了,“让爹和你们一起去吧。”   林樾不大想答应,沈父人是很好啦,也不会干涉他们,但他怎么说都是长辈,一起出去总觉得有些拘束。   沈淮之揉了一把他的脸,“那你们先去把比较重的东西买完,爹带回来后你们俩再去逛。”   林樾这才答应,“好,听你的。”   夫夫俩说了快一个时辰才睡下,要不是第二天两人都还有事忙,林樾压根不想睡。   翌日,晨光熹微,林樾和沈凌之一起把点心放上了蒸笼,许久没一起做点心的两人,再做还是很默契,比林樾一个人做快多了。   三刻钟后,徐洛来了,林樾把事情交代完,就带着沈凌之和沈父出去了。   来的时候满满当当两大车,回去的时候也是满满当当两大车,不得不说,林樾买东西真的很有一手,来府城不过一个月,附近的铺子都摸清楚了,哪家卖什么便宜他一清二楚,这次买了这么多东西也没花几两银子。   林樾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城门口,拉着沈凌之的手,“你们回去慢些走,等过年我们就回去了。”   “哥哥,你别担心啦,有爹和我一起呢,给林叔和婶娘他们带的东西我明天就给他们送过去,你放心。”   再不舍,林樾也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他俩到家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吃的还有喝的都在那个食盒里,趁早吃,不然该凉了。”   “我记住了,哥哥,你回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林樾点点头,又看向沈正初,“爹,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你和娘在家别舍不得花钱,我们不在家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正初也点头答应了,而后招呼沈凌之,父子俩赶着车,踢踢踏踏出了城门,迎着日光,向家里走去。   林樾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隔天就投入了所有的精力经营铺子,这次沈父他们带了不少东西来,林樾铺子里又上了新点心和新饮子,红薯圆子,红豆芋头甜汤,芋泥凉糕,芋泥红薯三色米糕,他还特意买了新的磨具做山药红薯糕,一半红色,一半白色的点心,做成了花朵的形状,好看极了。   铺子里点心种类越来越多,而且几乎每天都有惊喜,住在迎春巷周围的人有不少都习惯了每天来一趟甜香坊,虽然不是每天都买,但买的时候也不少,林樾忙得晚上都没空数钱了。   因为忙,这天林樾把送点心去面馆这事儿都给忘了,不过现在更在意这事的明显是周和通,不过一刻钟,他就找上门来了。   随着甜香坊生意越来越好,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差之后,周和通脸上的笑真挚了不知道多少倍,“林掌柜早啊,我过来拿点心和饮子,您现在方便吗?” 第154章   林樾其实已经想起来这事儿了, 并且把点心都准备好要出门了,没想到周和通竟然现在就会过来。   说实话,林樾真的很意外, 甜香坊每天早上开始卖各种小饼后,确实有不少习惯去面馆吃早饭的人转头来了甜香坊, 一来是小饼做早饭比较方便,二来新铺子和新吃食本来就吸引人, 想尝个新鲜的人不少。   但也仅此而已, 面馆只是早上这一会儿生意不好了, 过了早饭的饭点后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林樾觉得周和通可能就是这两年面馆四周没有吃食铺子, 最近一家也在好几丈外, 生意过于顺了导致一有点波动就沉不住气。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 两家又是竞争关系, 林樾自然不会多说,这生意是他当时上门做成的, 现在他自然也不会反悔, “周掌柜, 实在对不住, 今儿太忙了没腾出手,我刚收拾了想给您送去呢。”   周和通觉得林樾是在骗他,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道:“林掌柜生意好忙也是正常的, 这样,每天早上我让伙计过来拿吧,免得林掌柜送过去麻烦。”   林樾立马答应了,“那成, 就听周掌柜的,要是周掌柜铺子忙,不需要点心了提前一天和我说一声就是,咱们这个生意什么时候停都成,当然,要是能一直做自然是更好的。”   周和通一脸了然,果然,林樾就是故意的。   “咱们生意做的好好的,自然是一直合作更好,林掌柜多虑了。”   周和通拿上点心,又招手让自家铺子里的伙计过来拎饮子,而后扬长而去。   林樾有些想笑,怎么像自己给人家受气了一样,罢了,还是烙饼吧,客人都等着了。   立冬过后,天气越发冷了,林樾思来想去,把铺子的重心移到了各种热饮子上,点心也推出了组合款,十文钱一碟子各色点心,种类保持在三种以上,每天都有不同的组合,搭配一壶热饮,外加铺子里的炉子和桌上林樾新添置的手炉,客人经常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一共六张桌子,每天少说能坐满三张,林樾心满意足了。   这天傍晚,铺子早早打烊,林樾回屋拿了沈淮之的衣裳和帽子,关上门窗去了府学。   今天早上还没那么冷,过了正午天气骤变,阴云密布,寒风凛凛,今晚十有八.九有一场雨,偏沈淮之出门的时候就穿了一件夹棉的衣裳,变天的时候又是上课时间,林樾没法进去,只能等他下学的时候去接他。   这条路林樾也走惯了,虽然他不是每天都会过去,但三五天就会去一趟,要么给沈淮之的午饭加个菜,要么带两碟子点心和热饮去给他下午填肚子,可谓是熟门熟路了。   林樾时间把握的刚好,刚在府学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功夫,里头就有人出来了,林樾踮起脚往里看了看,一群人里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怎么下学也不积极啊,他每天关铺子可积极了,虽然铺子是自己的,但打烊休息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   又过了片刻,林樾终于看见人了,沈淮之身边还有两个人,林樾以前见过一次,是沈淮之的同窗,其中一个是杨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崔济,和沈淮之关系不错。   林樾和沈淮之来府城后还去拜访过杨老夫子,得知沈淮之入了府学,杨老夫子还给了他不少指导,帮了不少忙,后来又和老夫子的学生崔济做了同窗,因为杨老夫子的关系,沈淮之对崔济有几分亲近,崔济性子朗阔,家境颇丰,与沈淮之也很投契,一来二去,两人虽然不算情谊深厚,但也很亲近了。   另外一人名叫屈坚白,之前就与崔济相识,只是不大熟悉,沈淮之来后,因为都是游江县的人,接触后又觉得对方人还不错,屈坚白和沈淮之相交后又接触了崔济,现在三人的同窗情谊已经很深厚了,平日里在府学经常一起探讨学问,课后还会一起去寻杨老夫子请教,今天他们出来得晚就是因为寻夫子耽搁了。   沈淮之原本正和崔济探讨今天学的经文,一抬头就看见林樾在和他招手,沈淮之脸上露出一抹笑,也举起手和林樾挥了挥手。   崔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瞥之间,一个年轻俊朗的夫郎出现在了眼前,他立马低下头,朝沈淮之笑道:“沈兄,这是夫郎来了?时候不早,那我和坚白就不打扰你们夫夫了。”   “坚白,走了,今天这么冷,咱们去喝个酒再回去。”   屈坚白拱拱手,“崔兄,实不相瞒,虽然我夫郎今儿没来,但我出门前他特意交代了让我早些回去吃饭,今天就不能陪崔兄了。”   崔济挥挥袖子,“说的倒像是谁没有一样,我也回家找我夫人去。”   沈淮之笑着朝他们拱拱手,大步就朝林樾过去了,“天气那么冷,怎么出来了?”   “给你送衣裳来呀,快穿上,我还带了帽子,今晚我们炖个汤喝。”   说完林樾探头和后面两个偷偷打量他的人打了个招呼,屈坚白和崔济闹了个大红脸,对视一眼,上前和他们行了个礼。   “弟夫,久闻不如见面,我们是沈兄的同窗,在下屈坚白。”   “哥夫,我是崔济,之前吃过不少回您做的点心,久仰了。”   沈淮之回了礼,笑容满面,“这是我夫郎林樾。”   林樾也笑着道:“之前听淮之提过你们,多谢两位兄长平时的照顾,改日得空一定要来家里吃饭,我和淮之一起招待你们,点心你们喜欢就好,明天再给你们做新点心吃。”   崔济是个爱热闹的,看林樾说的真诚顺势就答应了,“那就不和哥夫客气了,改日得空,一定带着夫人过去。”   屈坚白没那么爱热闹,但看崔济答应了,也跟着道:“改日一定带着夫郎过去,你们年龄相仿,应该能处得来。”   四人说了几句话,崔济两人就很有眼力劲儿地告辞离开了,沈淮之也牵着林樾离开了府学。   “今天铺子生意好吗?累不累?”   “最近都挺好啊,习惯了也不累,我都想做新点心了。”   之前在四方镇卖过的点心,除了一些不应季的,林樾这两个月大部分都做过了,沈淮之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新点心。   林樾适时开口,“上次去铁匠铺买锅的时候看见那里有烤炉,我想买一个小的放在铺子里,可以做桃酥,枣花酥,红豆一口酥,到时候再琢磨琢磨,应该能做更多点心。”   关于铺子的事,沈淮之一向是没有意见的,但现在林樾已经很忙了,自己又帮不上忙,沈淮之想了又想,提议道:“那不如再招个伙计吧,府城里做索唤的铺子很多,甜香坊应该也能做的。”   林樾抿着唇,“我再琢磨琢磨,就算买也得十月底了,明天我先去问问何掌柜有没有合适的伙计。”   “对了,你在府学还顺利吗?之前不是说要考核,什么时候开始啊?”   府学里甲乙丙丁四班对应的是学制的高中初三级,沈淮之现在所在的甲班就是高级班,一月考核一次,考核成绩优秀记一分,留在甲班,成绩一般记半分,暂留甲班,成绩差的记零分,划去乙班,半年为记,总分不到四分的也划去乙班,其他班级划分依据也是如此,不过连续优秀三次可以上升一级。   沈淮之第一次考核是在九月初入学,新生入学分班只按一次成绩,所以沈淮之直接入了甲班,这是新生的优势,同样的,新生在一季内,只要有一次考核不是优秀就会往下降,所以十月份的考核至关重要。   沈淮之也挺紧张的,准确来说,刚进十月份他就开始紧张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十月中旬了还没开始,沈淮之已经紧张过头了,现在的他十分淡定。   “挺好的,老师都是学识渊源的人,同窗也大多很好相处,大家的目的只有读书,旁的也不太在意,考核可能得月底了。”   沈淮之的预感显然不准,刚和林樾说了考核的事儿,第二天一进学堂,甲班的博士就通知今天要考核了。   果然,什么都不禁念叨,沈淮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   两个时辰过去,考核告一段落,没等学生松一口气,教学博士就批阅试题去了。   “博士今天怎么这么赶?往常不都是下午才开始吗?”   “估计是之前耽搁了,我还想着月初就考核,没想到都月中了才开始。”   沈淮之还在回想自己做的文章,崔济就探头探脑地问:“沈兄,这次能留在甲班吗?”   崔济一直是甲班的前三名,所以他是最不担心考核的,屈坚白成绩也在中间,唯独沈淮之是刚入学,他俩都还挺关注的。   沈淮之点点头,“八成能留下。”   崔济放心了,“那咱们今晚出去聚一聚,庆祝一下。”   屈坚白也凑过来了,“今晚就去太赶了吧,明天再去,还能带夫郎一起,我知道一家食肆最近有扑买,头奖免单五次,我们去那家吃吧,万一中奖了下次再去。”   他们三人关系不错,但他们的夫郎和夫人还没见过,现在时机合适,能见一面自然最好,不说关系要如何,互相脸熟也是好的。   沈淮之也觉得明天比较好,今晚回去先问一问林樾愿不愿意,万一他不想和不熟悉的人吃饭,那明天也能寻个由头拒绝,“我也觉得明天不错,带夫郎去自然得问问他们,万一他们不想,那我们三个再去,而且教授今天不一定能批阅完,总要知道结果再去。”   “那就明天,不说了,助教来了。” 第155章   这天沈淮之下学一回到家就和林樾说了这事儿, 但林樾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眉头轻皱,也不知在想什么。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额头, 语气温和,“这是怎么了?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不碍事的。”   林樾摇摇头,“倒不是不想, 只是明天中午我和何嫱姐, 还有何汀哥约好了要出去吃饭, 去的好像就是你们说的这个地方,一天去吃两顿, 好像有些太费钱了。”   林樾一来府城, 租铺子、寻伙计都是去的吉庆牙行, 一来二去, 与吉庆牙行的何掌柜就熟悉了,前天去牙行的时候又碰巧遇上何汀, 何汀和郝松夫夫是甜香坊的熟客, 平时经常有事没事就过来坐一坐, 也算相熟, 林樾也是那天在牙行碰见才知道他俩是兄妹的。   何汀去牙行就是要约妹妹去食肆吃饭,碰见林樾后两人同时开口邀请了他,林樾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然而何汀开口便道:“林哥儿初来府城, 府城那么大,还能碰巧与我们兄妹都相熟,怎么不算有缘分呢?既然碰上,该我们二人做一回东道主, 林掌柜不答应莫不是看不上我们?”   何嫱更是捏着帕子,做出泫然若泣的表情,“哥,快别为难林掌柜了,他不愿意就罢了。”   林樾看他俩一唱一和的样子,哭笑不得,在府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与他们俩相识,确实算得上一件幸事,林樾只得讨饶道:“何姐,快饶了我吧,我可没说不去,这不是在想那天去该给你们带什么见面礼吗?”   何嫱笑出声,“那可就说好了,咱们三天后在牙行见,和惠食肆离牙行近,咱们直接从这儿过去,至于见面礼,我哥最爱就是樾哥儿你家的点心,你到时候带一碟子来仅够了,我哥肯定高兴。”   何汀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林哥儿,我妹说笑呢,你别理她,不用带什么,食肆什么都有,你人来就可以了。”   林樾没搭话,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因点心相识的,现在又有深交的想法,自然该礼数周到些,正好他琢磨了个新点心,到时候就做那个,再加两种铺子里卖得好的过去应该就差不多了。   今天一早他就把点心定下来了,明天要做芸豆卷,云片糕,山药红薯糕和红豆芋头甜汤,所以下午林樾铺子一关门就开始准备了,   沈淮之看林樾没有不想去的意思,只是担心旁的,便开口道:“今晚下学的时候看见了晚霞,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是值得庆祝的好日子,吃两顿好的也不过分。”   说完换了个语气,义正言辞道:“而且你最近都瘦了,就应该多吃点补一补,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晚上睡不好,白天开铺子也没精力。”   其实沈淮之很喜欢冬天林樾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就算睡前没紧挨着他,睡着后也会无意识凑过来,但比起这个,沈淮之还是更希望林樾不要手脚冰凉,最好热得像个小火炉。   林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没瘦啊,今天他穿的这身衣裳是去年做的,去年穿还有些宽松,现在都刚好合身了,他明明是胖了,真好啊,也不知道府城夏至的时候有没有称人验肥瘦的习惯,要是有,今年的他肯定能凭借增长的体重脱颖而出!   不过林樾还是被说服了,就当把下个月庆祝的那一份先吃了,“那明天我在铺子里等你,我们去的时候还能多带点儿点心过去和你的同窗他们分享。”   沈淮之点点头,撸起袖子就跟林樾一起忙活了,他力气大,每天和面的活计都是他的,林樾总是夸他和的面更好,做出来的点心都更软糯些,沈淮之还挺自豪的,他喜欢这种能帮上林樾的忙的感觉。   翌日一早,沈淮之一进学堂,刚和崔济,屈坚白说了这事儿,没等再商量别的,教授就进来了。   郑教授是个身材魁梧,面孔方正,且不苟言笑的人,每次上他的课,堂下所有的学生都会比平时更紧张,没想到今天是他来宣布考核的成绩。   原本还有些说话声的学堂,在他踏进来的片刻立马鸦雀无声,视线扫过去的地方,每一个学生都是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   郑教授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状态,一就座便开始宣布成绩,“昨日的考核在座诸位大多都有进步,至于极个别学生,想必不用等宣布也知道自己的成绩了,现在开始宣布,头名苏天禄,第二崔济……十五名屈坚白,十六名沈淮之……”   甲班一共三十名学生,沈淮之排在中间,名次算不上好,但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入学的时候还是二十名开外呢。   这次三人都考的不错,下学后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崔济一出府学,立马道:“我家有些远,我先回去接我夫人,到时候和惠食肆见。”   沈淮之点点头,“你们慢慢来,不必着急,我们到了在门口等你们。”   而后屈坚白和沈淮之也在路口分别了,沈淮之到家的时候林樾已经准备好了,“带了三个食盒,三壶热饮子,一份等会儿饭后吃,两份做礼物,这会不会有点少?”   林樾预备的食盒是两层的,里头满满当当两碟子点心,足够一家人吃的了,但林樾还是有些担心,初次正式会面,怎么准备都不过分。   沈淮之十分正式地给林樾行了个礼,“多谢夫郎为我操劳,夫郎辛苦了。”   林樾愣了一下,原本也想正儿八经地给他回个礼的,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好啦,别闹了,时候不早,我们快出发吧,和惠食肆生意很好,我中午离开的时候特意请掌柜的帮忙留了位置,再耽搁就不好了。”   沈淮之拎上食盒,和林樾一起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低头和林樾说话,“听说食肆有扑买,你们今天参加了吗?”   林樾嘴角扬起一抹按捺不住的笑,“你猜呀。”   沈淮之笑了笑,顺着林樾的话问,“莫非,是中了末等奖?”   “不对,再猜。”   “那就是第二等奖?”   “不对不对,再猜。”   这回沈淮之问出了第一次就想问的话,“难道是头奖?”   林樾双手叉腰,“哈哈,想不到吧,我们运气超好的,我分了两张,何汀哥做东也分了两张,何姐分了一张。”   和惠食肆头奖是免单五次,当然了,这个免单免的价钱是有顶的,一次最多两百文钱,差不多够三个人小聚的,而且一次只能用一张奖券,今天有六个人,估计还得再花两百文。   沈淮之超级捧场的,“小樾运气真好,是我们家运气最好的人。”   林樾从怀里掏出奖券递过去,“我还带来了,一会儿可以用这个付钱,一时半会儿我们应该也不会去那了,剩下一张等下回爹娘他们过来的时候用。”   沈淮之把奖券又放回了林樾怀里,“今天不用,我们说好了均摊的,这个先留着。”   “那我们到食肆再说。”   和惠食肆距离不远,林樾两人很快就到了,屈坚白夫夫紧跟其后,最后到的是崔济夫妇。   林樾意外极了,“何姐,你是崔兄长的夫人?”   何嫱也很意外,崔济只说是和同窗好友一家吃饭,没想到就是林樾夫夫,“我就说我们有缘分,这不,刚分开两个时辰又遇见了。”   屈坚白的夫郎徐云有些好奇,“你们这是认识吗?”   林樾和何嫱对视一眼,给徐云和其他三人简单说了一下他们今早聚会的事。   徐云听得津津有味,“真没想到你们那么有缘分,完了,就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林樾看出他是说笑的,和何嫱一起走过去,“现在相识也不迟呀,不如我们先进去吧,他们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好啊,那走吧。”   崔济撞了一下沈淮之的肩,“淮之,记得跟着夫郎一起叫我崔兄长。”   沈淮之看自家夫郎进去了,也不想再在门口多待,拱手道:“这位比我年幼一岁的崔兄长,可以进去了吗?”   “哈哈哈,这就进,这就进。”   和惠食肆今早有人抽中头奖,下午人更多了,毕竟第二等的扑买也能免单三次,是一笔不小的钱,再加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抽中的运气,所以食肆这会儿都快坐满了。   幸好今早林樾掌柜的留了位子,六个人一进去就被引到大堂右侧了,虽说是在一楼大堂,但旁边隔了一个竹帘,瞧着和包间也不差多少。   林樾和何嫱今早来过,点菜的时候特意让徐云先点过他俩才点,最后才是沈淮之三人,六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子。   至于见面礼,三家人不约而同都带的吃食饮子,何嫱带的是酒,徐云带的蜜金橘,林樾带的点心和红豆芋头甜汤,三人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盒都笑了,索性全摆上桌子,当饭后甜点了。   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林樾三人性子都不错,又有夫君的同窗情谊,一顿饭下来,他们仨都快比沈淮之三人还要熟了,甚至都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林樾笑得一脸灿烂,“那就说好了,下雪的时候我们就再见面,雪中赏景。”   何嫱和徐云都点头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连那天吃什么都商量好了。   沈淮之三人刚开始还在和自家夫郎/夫人说话,但后来他们越说越亲近,完全把他们三人抛之脑后了。   沈淮之无奈但习以为常,扭头看向崔济和屈坚白,“不如我们温习一下功课吧,今早郑教授教的经义,有部分我还没记住。” 第156章   崔济其实不是很想答应, 他功课好的原因,至少有三成得归功于家学渊源,剩下的才是靠自己努力, 但再努力,他也不想在聚会的时候谈论功课。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他的猪蹄还没啃完呢, 软糯脱骨,入口即化的猪蹄, 裹上了满满的汤汁, 一口下去鲜嫩的他能吃两碗饭的猪蹄, 再不吃完就凉了!   然而对面的沈淮之已经准备好了,就连屈坚白也跃跃欲试, 崔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气无力地答应了, “好吧, 一对二,说不过你们。”   崔济合理怀疑他们是仗着自己吃饭比较快欺压自己, 因为沈淮之开口要探讨功课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 但看沈淮之一脸正直的表情他又怀疑自己可能想多了, 唉。   不过他们最后也没有探讨很久, 冬日寒冷,天也黑得格外早,暮色四合之际,几人就起身告别, 各自回家了。   过了路口,沈淮之低头看向林樾,“今天还开心吗?”   林樾点头,“他们都很好相处, 我们还约好要一起赏雪,听他们说城外有座阳青山,山顶是一个寺庙,很灵验的那种,等你们乡试的时候我们去拜一拜吧,求一个平安符。”   “好啊,听你的,那个时候是秋天,山上风景应该不错,刚好去踏秋。”   说起明年,两人都有紧迫感,尤其是沈淮之,乡试比起院试不知道难多少倍,他得更努力才是。   铺子开张两个月,在附近的住民眼里也失去了新鲜感,生意趋于稳定,每天都会有熟客过来,但铺子做的点心除了固定的发糕和各色小馒头外,其他都是每天轮换的,但每个客人都有自己偏爱的点心,所有也不是每天都会买,更多的只是顺路过来逛一逛而已。   徐洛现在已经完全上手了,除了做点心,烙饼是林樾自己来,其他的徐洛都能解决,林樾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把他之前看中的烤炉买回来,伙计就暂时不招了,他和徐洛还忙得过来。   铺子开门最多半个时辰,他就能在烙饼的间隙把所有点心做好,而且小饼一般是早饭和午饭这一个时辰卖得好,其他时间都是偶尔有一两个客人,林樾准备从明天开始就每天固定只卖两个时辰的小饼,剩下的时间刚好能把索唤做起来,他也不打算多做,一天走个十来趟,就当活动身体了。   但新做了点心,徐洛这个唯一的伙计肯定会更忙,所以林樾准备给徐洛涨一些月钱。   一想到要花钱,林樾就有些肉疼,倒不是因为涨月钱,而是因为那个刚买的烤炉,这烤炉比锅子贵的不是一星半点,林樾付钱的时候都在手都想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炉子可以用很多年,等他们年老后还可以传给他们的孩子。   林樾甚至还想过万一他们的孩子不喜欢做点心该怎么办,他连法子都想出来了,到时候他会提前相看一个掌柜的,签个长契,每个月他们的孩子只需要领钱就好了,还有白案师傅,等他年纪大了就收两个徒弟,只有一个的话他不放心。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铺子经营好,赚了钱才能在府城买铺子,买院子,真正地在府城扎根。   这天下午,约莫是府城人午后歇晌的时间,铺子里没什么人,林樾挑了一碟子点心,又倒了两杯热饮子,招呼徐洛坐下,“过来坐着歇会儿,我有事和你说。”   徐洛心里一紧,林樾该不会是想解雇他吧?不应该啊,他觉得他这个月干得挺好的,甜香坊生意也不错,林樾看着也不像会随意毁约的人。   而且他一点也不想换新东家,林樾是个大方的掌柜,他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点心,甚至时不时还能带几个回去给他爹娘尝尝,他真的很想一直干下去。   徐洛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林哥,是有什么大事吗?”   林樾脑子里还在算账,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徐洛表情不太对,“你有看到后厨那个烤炉吗?我想着冬月初八的那天就上新点心,这两天先做了试试。”   冬月初,府城就下了第一场雪,林樾和何嫱,徐云两人出去赏雪的时候,去的就是城东的一家点心铺,那家铺子是个两层小楼,他们去的二楼,窗口正对院子里的梅花,一边吃桃酥,一边赏雪中红梅,惬意极了。   那家点心铺卖的最好的就是桃酥,林樾他们要不是去的早还买不到,林樾心动极了,桃酥他也是会做的,他还会做另一种,椒盐酥,小小一个的酥饼,却有浓郁的椒盐香,咸甜口的点心,想来喜欢吃的人不少。   烤炉用起来后,林樾打算做的就是这个,要是这个卖得好就再研究些别的点心,比如绿豆饼,之前用炉子做过,现在用烤炉做味道肯定更好。   徐洛原本以为林樾还有话说,没想到林樾说完做点心就一副陷入了沉思的表情,他只得开口道:“昨天就看到了,林哥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林樾下意识摇头,而后突然愣住,又迟疑地点了下头,“多了点心,你会比现在忙得多。”   看来不是解雇,徐洛放心了,他立马保证道:“林哥,你放心,我会尽快记住新点心的价钱的,忙一点也不碍事,我可以的。”   林樾松了一口气,要干的活计变多,他也是有点担心徐洛不答应的,现在想找一个合心意的伙计还是有点难度的,徐洛愿意自然最好。   再次开口的时候林樾语气都轻快了不少,“除了这个事儿,还有另一件事想跟你说,要是后面忙,你下午下工的时间可能会稍微晚上两刻钟,所以从这个月开始就给你涨月钱,之前一个月是一两九钱银子,现在暂时先涨到二两银子,要是后面铺子生意好,你也干得好,那还能再涨一些。”   徐洛有一种等待天上下刀子,最后下的却是馅饼的感觉,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出来做工已经好些年了,像是做伙计这样的长工,进铺子的时候都是要签契书的,这次也一样。   他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月钱能按时发放,他离开上一个东家的原因就是那家拖月钱来着,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涨,他简直要高兴疯了。   “谢谢林哥,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要是林哥愿意,甜香坊开一天,我就在这里干一天!”   林樾被逗笑了,“那你可得好好干,我等着再和你签契书的那天。”   第二天,林樾把当天要卖的点心做好后就开始准备做椒盐酥了,为了把握火候,林樾烧的甚至不是柴火,而是炭。   这些炭是几天前沈家父母送来的,足足有四麻袋,其中两袋是他爹娘准备的,两袋是沈家父母准备的。   村里的炭多是木炭和竹炭,每次烧火做饭的时候留下一些,积少成多,备着冬天屋内取暖用,要想留下炭,烧火的时候就得一直看着灶,及时把木柴或者竹子取出来熄了火,柴要是没有完全烧化,木炭的烟就会很大,烧的太过又会变成灰,所以制炭是有些麻烦的,也不知道这些炭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攒的。   林樾用的很珍惜,只有晚上沈淮之下学回,他们两个人生火取暖的时候,会用一点儿,也就是今天是第一次用烤炉做点心,不然林樾根本舍不得用。   酥饼类的点心和蒸点前期的做法其实差不多,都是和面,然后放进模具或者直接用手捏出造型,最后蒸点放入蒸笼,酥饼类的就放入烤炉。   椒盐酥大概也是这个做法,区别在于和面的不是水,而是加了鸡蛋液、糖粉后拌匀的油,除了小麦面粉、老面之外还需要加入花椒粉和盐。   花椒粉是沈淮之昨天下学回来的时候磨的,他磨了许久,才把花椒粉磨得像面粉一样细,这样做出来的点心才不会有沙砾感。   拌匀后的面团搓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圆球放在烤盘上,用手按压成型,撒上一点儿黑芝麻做点缀,就可以放进烤炉了。   从点心进烤炉的那一刻,林樾就提着一口气,坐在烤炉面前半天没挪地方,生怕火候没把握住把酥饼烤糊了。   可能坏事都是不经念叨的,林樾做足了准备,最后还是烤糊了,万幸第一次做的不多,也没有糊的很彻底,虽然不能卖,自己吃还是没问题的。   林樾有点泄气,都想找沈淮之抱着哭了,干巴巴的吃完两个糊饼,林樾才打起精神准备做第二次。   或许是有了经验,这次的椒盐酥做的很成功,椒香十足,咬一口甚至会掉渣。   林樾拍了拍胸脯,这下不用找沈淮之哭了,他的手艺果然没退步,只是他和烤炉还没有磨合好而已。   林樾趁热打铁,换了柴火做第二炉酥饼,这次依旧很好,林樾挑了几个样子最好的,想着等会去接沈淮之的时候带去给他尝尝,而后抬手招呼徐洛,“小洛,快过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徐洛扭过头应了一声,“林哥,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他面前还有一个等着打包点心的客人,一时走不开。   林樾也注意到了,拍了拍身上的面粉,又洗了手擦干才走过来,“这里我来,你快去,趁热吃最好吃。”   徐洛高兴地应了声,两步就跨到后厨去了,林樾做的椒盐酥比较小,一口一个正好,徐洛刚咬了一口,就朝林樾猛猛点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林哥,这个好好吃,酥酥脆脆的,而且一嚼就化在嘴里了。”   林樾笑得眯起眼,“那你多吃两个。”   等着点心的客人名叫周祈,是个三十多岁的夫郎,他家在迎春巷隔壁的巷子,来过甜香坊两三回了,也算半个熟客,看他们这样子不由问道:“林掌柜,这是要上新点心了?是酥饼吗?”   林樾手上动作不停,笑着点头道:“您好眼力,正是呢,做的椒盐酥,打算初八那天上的。”   没听过的新点心,这不得来一个尝尝,“林掌柜,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也别等初八了,今天先卖两个给我尝尝吧。”   送上门的生意,林樾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您是我们甜香坊的熟客,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拒绝您,只是日子已经定了,今天便只卖给您,您要是吃的好,初八那日再来,也就两天的功夫。”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是特殊的,周祈立马点头,手都伸进荷包准备掏钱了,“不知这新点心是怎么卖的?”   林樾眨了下眼,失策了,他还没想好价钱,一连眨了两下眼睛,他才开口道:“椒盐酥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两个。”   林樾想着等晚上算一算这样能不能赚钱,要是不行,下次做的时候就再做小一点,价钱就不变动了。   在周祈付钱之前,林樾先给他看了一眼椒盐酥的大小,毕竟是铺子开张以来做的最小的点心,林樾怕他后悔。   不过周祈只扫了一眼就利索地付了钱,当即就尝了一个,伴随着眼睛一亮,周祈又掏出了六文钱,“林掌柜,再给我来四个吧,家里孩子多,老人也是老小孩儿,要是只带一个回去还不知道得抢成什么样呢。”   卖两个是卖,卖六个也没差,林樾接过钱就把点心给他包上了。   周祈临走前还朝他挥了挥手,“掌柜的,我后天一定过来,要是中午还没来,劳烦掌柜的给我留六个,我让我家小子过来拿。”   “好嘞,我记下了,一定给您留着,天气冷,我给您送到家去也成。”   “不用不用,我家那小子一天不知道跑出来玩多少趟,不差这一点儿。”   周祈走后不久,铺子里的点心就卖完了,此时距离沈淮之下学还有两刻钟,林樾收拾好东西,拎着三个油纸包出门了。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到沈淮之的同窗,要是能遇到,就能和他的新伙伴分享点心了。   沈淮之已经习惯林樾时不时来府学接他了,但每一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心里还是很雀跃,瞬间就抛下他的二位同窗好友,大步朝林樾去了。   在林樾面前站定的瞬间,沈淮之先摸了摸他的手,而后是耳朵和脸颊,除了耳朵有些凉以外其他都热乎乎的,沈淮之放下心,笑着道:“怎么突然来了?今天那么冷也不戴个帽子。”   林樾轻轻地蹭了下沈淮之的胸口,而后若无其事地退开,“就是想来呀,今天做了新点心,想让你快一点吃到。”   林樾把油纸包递给沈淮之,“这两个是给何姐和徐哥的,得劳烦他们带去。”   给完点心他俩才离开,在林樾的催促下,沈淮之拆开油纸包尝了一个,他不是很爱吃点心的人,但这个咸甜口的极合胃口,他给林樾喂了一个后自己又吃了两个,“这个是昨晚磨花椒粉做的点心吗?”   林樾点点头,还把烤酥饼烤糊了的事儿给沈淮之说了。   沈淮之用手背蹭了蹭林樾的头发,“没事,糊的我也爱吃,等会儿回去我就把它吃完。”   林樾开心了,“我和你一起吃。”   暮色四合,林樾和沈淮之围着炉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酥饼,炉子上还有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的橘子茶,橘子皮扔在了炉子里,经过烘烤,散发出了淡淡的香味,最后,吃饱喝足的夫夫二人,在橘子香里进入了梦乡。   转眼便是初八,甜香坊的柜台上放满了椒盐酥,林樾就站在一旁吆喝,刚吆喝了两声,林樾就看见周祈来了。   “林掌柜早啊,我来拿我的椒盐酥了。”   林樾笑容满面地包了七个递过去,“您是今天第一个买椒盐酥,多送您一个尝尝。”   “那感情好,我就不客气了。”   说是不客气,但周祈临走前还是帮林樾吆喝了一声,“这个椒盐酥味道那叫一个好,而且价钱还便宜,大家千万别错过啊。”   有了他的话,下定决心买的还真有几个,林樾和徐洛忙得热火朝天的。   椒盐酥第一天就卖得很好,林樾第二天特意多做了些,居然也卖完了,一连十来天,就没有卖不完的时候,林樾立马上了第二种,这回是甜口的红豆酥,这个卖得没有椒盐酥好,但也还算不错。   铺子的生意很顺利,沈淮之在府学里也很顺利,在师长的教导以及同窗好友的互帮互助下,冬月的考核他又进步了两名,正式进入了成绩中上的行列。   又一场雪,甜香坊里飘出了腊八粥的香味,来府城后他们认识了不少人,师长邻居,亲朋好友,林樾一早上光是送腊八粥就送了一个多时辰,也有不少人送到甜香坊来的,林樾忙活一早上,自家锅里的腊八粥也没见少,还愈发丰富了。   腊八这样的好时候,府学里高兴的人却很少,无他,今天是府学冬季考核的日子。   府学除了每月一次的考核,还有每季一次的考核,季考是整个府学百来号人一起考的,不决定班级,只是会挂一个总榜在府学门口的墙上,考的好的还有奖励。   这回不仅沈淮之和屈坚白紧张,就连崔济都紧张了,他们虽然在甲班,但这个甲班是近两年入学的甲班,府学里还有入学四五年的,他们同样也是有一个甲班的,不过老生划分的不是很细,只有甲乙两个班,不像新生有四个班。   季考这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到的府学,下学也比平时晚半个多时辰,不到卯时就开始考,一直到戌时才结束,六个多近七个时辰,考完两场休息一刻钟继续下两场,午饭时间都只有两刻钟,沈淮之出府学的时候天都黑了,看着朦胧的夜色,沈淮之只觉自己脑子都不会转了。   林樾知道他们考试,约着何嫱和徐云一起去接的人,等了又等,才接到自家精神萎靡的男人,都顾不上说话了,只想着赶紧把人带回去。   一路上走的极慢,到家的时候沈淮之也缓过来了,就是困,靠着林樾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樾有些心疼,声音柔得像要滴水,“很晚了,饿不饿啊?你先靠着被子歇会儿,我去灶房把粥拿过来热热,你吃了就睡好不好?”   沈淮之埋在林樾脖颈里,好半晌才直起身,“洗漱完再睡,你刚换洗过的被褥,不能弄脏。”   林樾眉头一横,“让你睡就睡,哪里就不干净了。”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凶,声音低了三分,“很干净的,睡吧。”   沈淮之还是摇头,但说出来的话让林樾脸都红了,“你帮我简单擦一擦我就睡,好不好?” 第157章   林樾最后还是答应了, 幸好夜色浓重,沈淮之又是背对着他,就算炉子里有火光也看不大清, 但手下结实的触感,存在感格外的强烈, 烫得林樾手指都蜷缩起来了。   说起来两人已经不算新婚了,但这样的接触还是很少, 林樾脸都要冒烟了, 手下动作不由自主地加快, 不过片刻,林樾就把拧干的帕子晾到了屏风上, 伸手推了推沈淮之的后背, “好啦, 睡觉了。”   沈淮之是真的累, 连里衣都没穿,拉着林樾就往床榻去了。   “哎, 你别拉我呀, 水还在桶里, 我去倒水。”   沈淮之半闭着眼, 低头在林樾身上蹭了蹭,“不碍事,我明早起来的时候再收拾,睡了。”   林樾往后一仰, 用额头撞了一下沈淮之的下巴,“听你的听你的,睡。”   沈淮之揉了揉自家夫郎的额头,拉着人往床上一躺, 一气呵成地给林樾裹上被子,抬手抱住,头往他后脖颈一埋,几个呼吸间就睡着了。   林樾嫌他抱得紧,推了好几下都没见沈淮之醒,只能放弃了。   熟睡的夜晚总是过的格外地快,沈淮之醒来的时候精力都恢复了,他一醒,林樾也醒了,“还累不累?今早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沈淮之摇摇头,“不累了,要起来了吗?时候差不多了。”昨晚其实也没有那么累,至少自己洗漱沐浴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林樾那样紧张他的样子,沈淮之真的很难忍住。   林樾打了个哈欠,“今天想多做些点心,是得起来了,下午要是打烊的早就去接你。”   “不用,今天不确定什么时候下学,而且今天很冷,你别出去了,在家里等我就好。”   林樾不想答应,但沈淮之又很坚定,只能道:“下午的事下午再说。”   林樾刚推门就被一阵寒风吹清醒了,果然很冷,他“啪”一下就把门关上了,一边朝衣柜走一边说:“你等一下,前两天给你做了件新棉衣,比之前那件厚很多,今天穿正好,还有曲领襦和棉袜,穿起来肯定暖和。”   沈淮之这两年衣裳是越来越多了,原本一个小箱子就能装下他所有的衣裳,现在都得用柜子里。   “做了我的,那你的呢?你这件都不是去年,是前年做的了。”   “放心啦,我的也买了,不过和你的颜色不一样,是木红色的,天冷穿个红的看着暖和些,就是太忙了还没做好,估计还得几天。”   沈淮之这才放心,穿上林樾给他做的新衣裳,拿上刚做不久的书袋,吃了腊八粥就出门了。   林樾送走沈淮之就开始忙自己的事了,今天新做了红枣核桃酥和软皮绿豆饼,以前还没卖过,林樾现在上新点心的时候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但还是想早点开门。   府学的季考是在两天后出成绩的,这天午后,两个助教就把榜单贴在了东讲堂外的墙上,一会儿颁发奖励也是在这里。   沈淮之他们出来的晚,到东讲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季考出结果了。”   崔济抬头望去,只看得见攒动的人头,“走,我们去看看,这次不会跌到十名外吧,要真是那样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屈坚白锤了他一下,“快别说了,我腿都开始抖了,这次季考,前十六名可是有奖励的,我和淮之估计是悬了。”   他俩说了半天还没往前走一步,沈淮之已经仗着个高腿长走到榜单近前了,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崔济的名字。   “你第五,能回家了。”   他说的突然,崔济一点准备都没有,“真的吗?快让我看看。”   沈淮之侧开身让他们过来,而后也看到了自己和屈坚白的名字,也是巧,上次屈坚白十五他十六,这次他十五屈坚白十六,堪堪拿到了奖励,不枉最近点灯熬油的苦读。   这会儿差不多所有学生都在这里,郑教授和李助教也过来了,助教手上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里头就是这次要给学生发放的银子。   “请诸位肃静,按班级列队,由郑教授为诸位颁发奖励。”   府学给的奖励很大方,每次季考,前五名二两银子,六到十六名一两银子,沈淮之虽然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奖励,但看到成绩的那一刻他就想好该怎么花了。   郑教授站定后只说了一句话,“古语云,王者之兵,胜而不骄,败而不怨。季考已过,今日为诸位颁奖,求学之路漫漫,诸位当继续奋进。”   从说话到沈淮之几人拿了银子走出府学不过两刻钟,今天林樾没来,沈淮之松了一口气,径直去了桐黄巷。   桐黄巷里遍布首饰铺子和胭脂铺,沈淮之知道还是崔济那天抱怨陪夫人买首饰买了一整天,尤其是在惠仙坊就待了大半天,买了一盒子,花光了他所有的私房钱。   剩下的沈淮之就没印象了,他只记住了惠仙坊这家首饰铺子,他们来府城后,林樾就没买过首饰了,手上戴的银镯子还是成婚的时候添置的,现在手里有了钱,正好能给他买个首饰。   沈淮之没怎么去过首饰铺子,在里头逛过一圈后决定挑一个银镯子,林樾的镯子是最简单的那种,一点花纹也无,但惠仙坊里的镯子大多是有各种花纹的,看着十分精巧,但精巧归精巧,沈淮之看完铺子里所有的镯子后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喜欢的。   惠仙坊的吴掌柜看他的样子,笑着提议道:“这位客人要是没有相中的,可以自己想一想喜欢什么样式的镯子,要是能较为准确地形容出来,可以让铺子的银匠现在做。”   沈淮之回想了一下林樾的喜好,朝掌柜的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掌柜的,镯子内壁可以刻字吗?”   “自然可以,不过这字得客人您自己准备,铺子里有纸笔,若是需要铺子准备,那得明天才能开始打镯子。”   沈淮之点点头,“不必劳烦,字我自己写即可,不知打镯子的工费是什么价钱?。”   吴掌柜:“看客人定做的款式难易程度,若是普通的圆镯就二十文,花纹繁复,雕刻复杂的可能达到几百文,具体您等会儿和工匠形容后他会告诉您的。”   “在下清楚了,劳烦掌柜的带路,时间紧迫。”林樾肯定会等他吃饭,而且要是他回家太晚,林樾肯定会出来找他,天黑路滑,他不放心。   惠仙坊的银匠是个魁梧的男子,现在正在做一个耳环,小小一个的耳环和他大如蒲扇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沈淮之眼神不错,只扫了一眼就看出那个耳环很精致,他瞬间放心了。   “二叔,有位打银镯子的客人,交给你了。”   吴二抽空抬了个头,“知道了,这位客人请稍等,我手上还有点儿活,马上就好。”   沈淮之略等了等,坐在一边把一会儿要刻的字写了出来,他写的极慢,等他写完那边吴二也干完了,“客人请说,您想要什么样式?”   沈淮之将写好的字递过去,“吴匠人,这是要刻在镯子内壁的字,手镯要做开口的,接口处刻成祥云,接口往里依次刻柿子,喜鹊登枝,卷草纹和荷花,两边对称。”   不算难但也不简单,吴二拎过来一把银条,重量从一钱到一两,“您挑一挑要多重的,四钱银子以内,工费是两百五十文,多于四钱银子,工费是两百文。”   沈淮之想都没想,直接道:“要八钱银子的,不知吴匠人什么时候能做好?”   “最快也得明天这个时候了,工费加银条一共一两银子,您今天付二钱银子即可,明天取镯子的时候再付剩下的,同时镯子会进行称重,保管不缺您一分一厘。”   沈淮之原本以为今晚就能做好,没想到要花这么多功夫,“明白了,那就劳烦吴匠人了,我明天来取。”   付了定金,沈淮之就急着往家赶,在迎春巷口和拎着灯笼回来的林樾迎面碰上。   林樾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看他没什么事才放下心,“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呀?去哪里了?”   沈淮之喉咙一紧,半晌没想好怎么说,“你,去府学接我了吗?”   林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原本是想在家等你的,饭都做好了,但今天黑的太早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出来了。”   沈淮之上前接过灯笼,“我们先回家,估计等会要下雨。”   该怎么瞒过去呢?撒谎吗?他从来没骗过林樾,为这个好像也不合适啊。 第158章   沈淮之在沉默了许久之后, 还是和林樾说了实话,“今天回来得晚是因为我去了桐黄巷的惠仙坊。”   林樾虽然没去过惠仙坊,但起码能听出来这是一个卖东西的地方。看向沈淮之的眼神里带了好奇, “怎么突然去哪儿了?惠仙坊是卖什么的?”   “是一家首饰铺子。”   听到这儿,剩下的都不用再问了, 林樾嘴角漾开一个灿烂的笑,明知故问道:“是去给我买首饰吗?”   沈淮之点点头, 一脸平静地说:“府学季考, 我是十五名, 得了一两银子的奖励,就想给你买一个新首饰。”   说完沈淮之顿了一下, 又接着道:“原本是想明天拿到首饰后再告诉你的。”   林樾仰起头, 眼神缠绕在沈淮之身上, “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沈淮之没有说话, 但略带懊恼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樾突然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我已经很惊喜了啊。”   “如果你不说, 我的开心是从收到礼物那一刻开始的, 但是你说了, 我现在就很开心了, 而且还开始期待你会送我的首饰是什么样子的,期待明天收到它的时候。”   林樾几乎是在明示沈淮之他想知道是什么首饰了。   但沈淮之坚决地摇了摇头,“明天下学的时候我就去拿,你在家里等我, 到时候就知道是什么了。”   林樾撅起嘴,“好吧,那听你的。”   转而又开心起来,“正好我的新棉衣也做好了, 明天我就穿新衣裳。”   沈淮之看他高兴,脸上也带了笑,“这次只有一两银子,所以只打了一件首饰,等明年三月再给你买别的。”   明年三月正是府学下一次季考的时候,沈淮之相信自己肯定还能再拿到一两银子,尽管想一次从府学赚二两银子不容易,但他会继续努力的,他相信在他离开府学前会有这一天的。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家,饭菜都在锅里温着,沈淮之洗手的功夫林樾就把饭菜端上桌了。   惦记着沈淮之刚考完试,正是该好好补补的时候,林樾做了好几个菜,最中间是满满一盆正在冒着热气的水煮肉片,鲜香麻辣,里面放了黄豆芽和青菜,带着红色的汤汁,下饭一绝,另外还有一碗清炖萝卜,一碟子葱烧豆腐和蒸鸡蛋,十分丰盛。   今天天气不大好,两人吃饭都是点着油灯,吃完立马洗漱回屋了,刚关上卧房的门,外头就飘起了雨,还夹杂着一片又一片的小雪花。   林樾转身把窗户也关严了,“没想到真下雨了,明天你记得带着伞,蓑衣也带上,能防风呢。”   “知道了,你在家里也多穿些,尤其是在后厨做点心的时候,也别嫌热,一冷一热容易着凉。”   冬月底,他俩就是盖两床被子了,厚实的棉花压在身上,甚至会让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儿,但也很暖和,林樾常常能一觉睡到天亮,就算夜里起了风也不会被冻醒。   温暖的被子和身侧炙热的胸膛,让林樾很快进入了梦乡,一夜好眠。   第二天沈淮之下学的很早,崔济和屈坚白原本想邀他一起去寻教授请教的,没想到被沈淮之拒绝了。   两人不约而同瞪大眼,难不成沈淮之今天中邪了?往常都是沈淮之约他们一起去的,崔济没想到自己今天好不容易主动一回,想上进了,居然还被拒绝了。   沈淮之拱了拱手,脸上带了点儿歉意,“实在对不住,今日家里有要事,明天我再去寻教授。”   两人说不动他,只好挥了挥手,结伴出去了。   沈淮之一出府学就直奔惠仙坊而去,不过片刻已然站在柜台前了,“吴掌柜,我来取我的镯子。”   吴掌柜从背后的架子上拿了个木盒子,打开放在柜台上,“沈秀才,这是您的镯子,内里刻字的地方还留了两个字的位置,如果您愿意可以自己刻,吴师傅会教您,若是不想,就劳您稍等片刻,我现在让吴师傅把这两个字补上。”   沈淮之没想到还能这样,但他还是反应很快地答应了,“多谢吴掌柜,我自己来就好。”   吴二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看沈淮之进来,他说:“刻字不算难,但想刻得好看不容易,镯子内壁地方小,秀才公若是愿意,刻两个简单些的小字比较合适。”   沈淮之原本写的字里有“平安”、“喜乐”、“康健”、“如意”,这些都是沈淮之的心愿,他希望林樾每天都是开心快乐的,不要生病,也不要遇到任何不顺心的事。   “那就选平安这两个字吧。”   吴二点点头,从旁边拿了工具就抬手招呼沈淮之,“过来吧。”   沈淮之还是第一次用錾刀,往银镯上刻之前先在旁边用木头试了好几次,又在惠仙坊里的备用银块上刻了两回,成效显著,从僵硬,要细看才能看出是什么字进步到一眼就看清楚了,但和吴师傅刻的还是差别很大。   时间紧迫,沈淮之也没再多耽搁,练习了一刻钟就上手了,一撇一横,缓慢地往镯子上刻下他最诚挚的祝福。   家里只有一把雨伞被沈淮之带走了,林樾虽然有蓑衣,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去接人,只是在做好饭还不见沈淮之人影的时候,穿上蓑衣去了门口。   刚出来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他就看见沈淮之撑着伞,大踏步过来了。   沈淮之也在瞬间看见了林樾,眉头一皱,甚至顾不上说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把伞往林樾头上一撑,“不是说不要出来等,你衣裳都湿了,快回去。”   林樾虽然跟着沈淮之进去了,但还是用一种“你怎么能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他,“我才刚出来呢,衣裳怎么可能会湿。”   沈淮之不说话,抬手揽了揽身边的人,快步回了灶房。   刚把身上的蓑衣书袋放下,沈淮之一扭头就看见林樾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浓密如羽扇的眼睫都成了陪衬。   沈淮之心头一跳,再也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只伸手从怀里掏出个木盒递了过去,“礼物,希望你喜欢。”   因为不知道他送的什么,林樾也不知道自己该伸手还是低头,只能笑着看沈淮之,“不帮我戴吗?”   沈淮之怔愣了一瞬,下一刻就抬脚走过去了,半蹲在林樾身前,打开木盒,把木盒放到桌上后他才握住林樾的手,把林樾之前戴的那个镯子取了下来,动作轻而缓地把新的镯子戴到了林樾手腕上。   “会有些紧吗?”   林樾摇摇头,“刚刚好,不紧。”而后把手举到了眼前,另一只手转了转镯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很好看,我特别喜欢,从今天起就戴着再也不摘下来了。”   沈淮之也跟着他笑,但他还是摇头了,“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林樾哼了一声,“那我也不摘,我换着戴,一只手上可以戴好几个呢。”   “那以后多给你买几个,把手戴满。”   “好啊!”   夜里又是一阵寒风,雪落下的时候悄无声息,等这番雨雪过后,已然是腊月下旬了。   明年就要乡试,府学原本每年过年的时候是放五日假的,今年却在腊月廿七这日宣布今年只放两日假,大年三十和初一,林樾原本计划好回家的,现在也回不去了。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等八月乡试结束就能回去了,或者爹下次来的时候你和他回去住两天歇一歇,我一个人也不碍事的。”   林樾拒绝了,“我肯定要陪你啊,难道让你一个人过年吗?” 第159章   腊月廿八这日, 沈正初又赶着牛车来了,这几个月他来了不少回,尽管走过的地方不多, 但已经能熟门熟路地从城门口走到林樾他们住的迎春巷了。   “樾哥儿,还在忙吗?”   林樾都顾不上擦手, 几乎是瞬间就从后厨跑出来了,“爹, 今天怎么从前门来了?哎呀, 后门被我锁了, 爹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开门。”   沈正初牵着牛, 笑着说:“不用急, 别再摔着。”   林樾回头一笑, “知道了, 爹,我们先把牛牵到院子里, 我再给您做饭, 灶房里还有热水, 您先喝口水歇会儿。”   沈正初笑着摇摇头, 迈步跟上了,“樾哥儿,今天来是来接你们回家过年的,淮之府学放假了吗?”   林樾脚步一顿,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正初说他们不回去的事,良久,他才抿了抿唇,“爹, 今年可能没法回去了,淮之只有两日假,若是回去,三十下午到家,初一吃了早饭就得回,太奔波了,我们就想着八月淮之考完试再回去。”   沈正初想起出门时妻子的殷切叮嘱,“一定要早点接他们回来啊,昨天刚杀了猪,现在吃正新鲜。”   话犹在耳,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今天来给你们带了不少新鲜的猪肉和两篮子鸡蛋,还有一只活鸡,等会儿帮你杀了我再回去,腊肠今年我们也做了不少,不过还没晾干,等下次来再给你们带,你娘还给你们做了新的棉鞋,我今天也带来了,你等会试试合不合脚……”   他难得絮叨,林樾听得越发难受了,要不和淮之商量商量,今年还是回去吧,两天其实也来得及的,而且坐牛车也不累,他还想去看看他爹娘和弟弟,这么久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林杨读书怎么样,还有沈凌之,和方新觉成婚后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婆家为难,不放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爹,你别急,等淮之今晚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要是能回去一定回去。”   沈正初已经缓过劲儿了,“那样太累了,淮之要读书,你又要开铺子又要照顾家里,再这样奔波身体受不了,你们在府城过年也好,等年后我再带你娘她们来看你们。”   沈正初来府城一向是不留宿的,把车上带的东西卸下来,吃过饭食,带上林樾给他准备的干粮饮子,又赶着车离开了,不过自从铺子里招了伙计,林樾每次都会把他送到城门口再回来。   “爹,你路上慢些走,我们过两天得空一定会回去的。”   沈正初摆了摆手,“晓得了,晓得了,快回去吧。”   府城里过年的氛围已经很浓厚了,很多店铺门外都挂上了红灯笼,甚至有的已经换了新的春联,更热闹的还是铺子办的各种活动,扑买,红票,折价样样俱全,尤其是在路过一家杂货铺的时候,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活动,门外都排起长队了。   回到铺子的林樾已经在准备铺子关门的事了,这天下午,林樾和徐洛收拾好东西,铺子打烊后,林樾就招呼徐洛坐下,“小徐,你今天就放假了,初三一早过来就好,这里是这个月的月钱还有给你的年礼。”   徐洛没想到年礼除了铺子里今天做的点心礼盒外,还有银钱,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谢谢林哥,谢谢掌柜的,初三我一定准时过来开门。”   林樾笑着点点头,“快回去吧,好好过年。”   “林哥你也是,那我就先走了。”   当晚,林樾就和沈淮之说了这事,两人考虑再三,都决定三十一早就回去,府城里有专门租车的地方,连带赶车的人都有,尽管大年三十这天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了,但也会有人愿意为了两倍的银钱接活儿的,这点他们倒是不担心。   “那我明天去多买些年货到时候带回去,还有给双方爹娘的礼物,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是不是还得去看老高秀才,那也得买些礼物,还有你的同窗们,看来我明天得带两个麻袋去才行。”   沈淮之捏了捏他的手,“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学,你要是买太多就让店里的伙计帮忙送回来,别累着自己,知道了吗?”   林樾没拒绝,毕竟他想买的东西真的很多,而且这些东西还不能在一个地方买,有的都在另一个坊市了,要是一趟一趟地回来那也太耽搁时间了。   “知道了,我们快睡吧,明天就是你今年最后一天去府学,要好好读书哦。”   沈淮之看着埋进自己怀里的夫郎,郑重地答应了,“我会的,你快睡,明天府城卖东西的肯定很多,你多睡儿再出去,今年都大半年没睡过回笼觉了,年节里好好休息。”   沈淮之说话的时候胸腔在震,林樾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很响,但是很催眠,林樾困极了,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知道啦,明天再说,睡觉。”   腊月廿九,林樾一大早就背着竹筐出门了,早起了太久,突然闲下来他竟然睡不着了,索性就起床了,刚好能多买些东西。   这一逛直接逛到了午时,林樾才带着买的年货满载而归,“东西放在这里就好,我等会再收拾,多谢这位大哥。”   “您多礼了,应该的。”   一个人在家林樾懒得煮饭,原本都准备煮面了,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牛蹄声,不应该啊,昨天爹才来过,今天怎么可能会再来,但他还是跑出去了。   门一推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牵着牛的沈正初,车上坐着的除了宋寻春外,还有林樾许久未见的爹娘和弟弟。   一抬头就看到他们的笑颜,林樾不由自主捂住了嘴,“爹,娘,林杨,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林杨率先开口,“哥,我们都好想你啊!”   林樾难得笑得那么温柔,“我也想你们。”   而后沈正初看了一眼车上的人,回道:“你们第一次在府城过年,我们在家也不放心,原本只想再送一车年货过来,但最后一商量还是决定来府城和你们一起过年,连被褥都带上了。”   他们都知道林樾夫夫租的院子地方不大,住不了他们这么多人,但去外面住又舍不得花钱,所以就带了被褥,他们初一回去,打两天地铺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沈正初又接着说:“就是凌之今年刚嫁过去,得在他们家过年,不过他让我们给你带了礼物,说是元宵节的时候就来看你们。”   周问兰也笑着道:“我还想着今天让你弟弟去临水村看看你们可回来了,没想到昨晚亲家他们就过来了,说是你们回不来,问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来和你们过年,我和你爹一商量,索性就跟着来了。”   林樾都快高兴疯了,几乎是一蹦一跳地把他们引进去,“爹,娘,你们先坐着喝茶,我现在就做饭,马上就能吃了。”   宋寻春和周问兰都来了,怎么可能还让林樾做饭呢?   周问兰直接就上手了,“不差这么一顿,歇着吧,我和亲家母做饭,你先把车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别放着占地方。”   这次两家人都来了,带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幸好小牛今年草料吃得足,个头长大了不少,不然真是拉不了这么多人。   热热闹闹的吃了午饭,林樾就带着林杨出门了,打地铺可怎么行,还是得住客栈。   “爹,娘,我们今年赚了不少钱,有几十两银子呢,不差住客栈这一点儿,钱赚了就是要花的呀,不然我们赚钱干什么,淮之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沈家夫妇和林家夫妇都说不过他,只能任他去了。   林樾十分庆幸今年迎春巷开了一家新客栈,林樾之前特意去看过,屋子宽敞,价钱也不贵,正适合他们一家住,最重要的离家近,能吃过晚饭,天黑透了再回客栈。   林樾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客栈过年还开不开门,或许是林樾运气不错,又或许是客栈掌柜的想要赚钱,这家新客栈过年是不打烊的,就是房费涨了些,一间房一天要四十文钱。   林樾砍了价,但毕竟是年节里,这又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最后也只是一天便宜十文钱,一百一十文三间屋子,林樾定了两天的。   院子里,四人都不是坐得住的,干脆起身把院子,灶房,连带着前面的铺子都打扫了,还从角落里翻出了林樾买的新窗户纸,就是不知道林樾是要换哪一扇窗户,只好等林樾回来再处理。   随着太阳落山,沈淮之也拎着书箱回来了,他看见开门的是沈正初就一愣,随即又看见了他爹娘,岳父岳母都在,更是惊讶,“爹,娘,岳父岳母,你们是来府城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宋寻春点点头,“是啊,你们小两口单独过年我们都不放心。”   林樾也从角落里探出头,“吃饭啦,今晚做了不少菜,要全部吃完哦,过年是不能吃剩饭的。”   三十早上,林樾和沈淮之去客栈接了人,全家人一起去逛街了,昨天林樾买东西买到一半就回来了,剩下的得今早买齐才行。   林樾带着他们去了一家羊肉汤馆,“爹,娘,这家的羊肉汤米粉特别好吃,我们吃过早饭再去买东西。”   两家父母带来的东西里,鸡鸭猪肉都有,还有沈凌之让带的香糖果子,林樾便打算再买一条鱼,一块羊肉,另外多买些橘子,还有爆竹也要再买一些,今年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的。 第160章   羊肉汤馆卖的不仅有羊肉, 还有肥美多汁的羊肉馅饼,素的有豆腐馅儿的和韭菜馅儿的,林樾点了好几个。   吃过早饭, 林樾就带着林杨直奔菜市去了,大年三十卖菜的人不多, 而且价钱也比平时贵很多,林樾担心带着两家爹娘, 他们会舍不得花钱, 索性就只带着林杨来了, 让沈淮之带他们去隔壁卖年货的街上先逛一逛,他俩买完菜再回去寻他们。   说起来其实林杨也舍不得钱, 一斤猪肉要十八文, 四方镇上十二三文就能买到, 五文钱都能买十几二十斤大白菜了。   但他才刚开口, 话都没说完一句呢,就被林樾横了一眼, 林杨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哥,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你买吧,买多少我都拿得下。”   林樾十分满意地扭头割了三斤肉,两家父母这回过来带了不少猪肉,但都是腌过的, 不过林樾今晚想蒸两笼鲜肉包子,再做个水煮肉片儿,所以那个肉就不合适了。   买完猪肉,林樾又转身去了斜对面的鱼摊上, “老板,这鱼是怎么卖的?”   “这位夫郎,你来这儿真是来对了,我这摊儿上的鱼最是新鲜,今早刚捞上来的,现在还活蹦乱跳呢,个头也大,你看这条,估计得有五六斤,拿回去一家人吃正好,不管是清蒸还是红烧,整整一条摆在饭桌上,家里老人孩子都喜欢,这年年有余的好意头你一定不能错过,况且一斤只要十四文钱,再划算不过了。”   林樾不为所动,“老板,就算今儿是过年,你要这价也太高了,况且你这摊儿上可就剩三条鱼了,我要是把最大的那条挑走,你顶多半个时辰就能收摊,十二文一斤,你要是愿意卖就称那条,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菜市上好几家鱼摊儿呢,我再去前头逛逛,说不定更便宜。”   “哎呀,这位夫郎你也说是过年了,今年最后一天,咱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不然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十三文一斤,到时候再给你抹个零,如何?”   虽然也不便宜,但林樾勉强也能接受,“那行,老板您给我称吧,鱼不用杀,我晚上自己处理:”   家里以前吃鱼的时候不多,两家父母都觉得鱼没有油水,吃起来不如猪肉味道好,不过林樾还挺喜欢的,而且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做的清蒸鱼一家人都很爱吃,今年他就想做个红烧的,用油煎过的鱼,再用料汁炖煮,油香味儿更浓,想来他们会喜欢吃的。   林樾一路走一路买,林杨背着的竹筐都装满了,手上也快挂满了,“哥,还没买完吗?咱们就七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了这么多?”   林樾意犹未尽,“年夜饭怎么能吃完呢?当然要有剩菜啊,剩下的明早再吃就是了。”   说完林樾又扭头去买了两斤羊肉,今早的羊肉汤喝着不错,晚上再做个葱爆羊肉,肯定也好吃。   原本林樾还想再买一只烤鸭的,但家里已经有一只嘎嘎叫的鸭子了,等他们回去炖个老鸭汤也不错,烤鸭只能等明天早上再出来看看了,要是有,就买两只给他们回去的路上吃。   从林樾踏进菜市至今已经一个时辰了,在林杨第三次开口的时候,林樾终于买完了,“林杨,走了,我们先回家一趟,再出来逛。”   林杨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馅饼,终于结束了。   另一条巷子里的沈淮之几人此时也买了不少东西,成串的爆竹,两个大红灯笼,两包花生酥糖,两壶屠苏酒,满满两篮子的橘子,还有不少佛花贡品。   这次虽然没在家里过年,但祭祖还是要祭的,不仅如此,连供品都比以往买的要多,他们一家都在府城过年了,这样的好事儿,自然也要让老祖宗高兴高兴。   沈淮之还额外买了拜年贴,是预备给同窗和老师的,春联倒是不必买,他昨天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贴,等会儿回去用米糊贴上就成了。   家里的窗户纸也换了新的,剪窗花儿是来不及了,只能从年集上买些现成的回去,除了花钱以外没有任何坏处,样式也多,比他们自己在家剪的好看不少,宋寻春和周问兰挑了两副年年有余,两副喜鹊登枝,还有两副牛耕图,原本还想再买的,但家里没那么多窗户可以贴,只得作罢。   最后一家人是在家里相遇的,林樾和林杨刚把东西收完,他们就回来了,看他们手里东西并不算多,林樾问道:“怎么不多逛逛?我们还想着放完东西就出去找你们呢。”   沈淮之把东西放到桌上,“爹娘和岳父岳母都觉得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想早点儿回来准备年夜饭。”   林樾凑上去看了看,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什么没买,突然一扭头,看见他娘身上穿的衣裳有些眼熟,去年他回门的时候,他娘穿的好像就是这件,再一看,不仅他娘的,他爹还有沈家父母身上的衣裳都挺眼熟的,只有林杨穿了件新衣裳。   林樾眼珠子转了一圈儿,他知道如果现在说要出去买衣裳,他们肯定不答应,于是他开口道:“现在还早,今年也不炖猪头,剩下的鸡鸭中午吃过饭再煮也来得及,我们再出去逛逛,好不容易来一次府城,怎么能只逛一圈儿就回来呢?”   周问兰摆摆手,“你们去,我在家里看着家,再把水烧上,等你们回来也能洗洗。”   宋寻春也跟着摇头,“怎么能让亲家母一个人在家里?我和你一起,让他们几个小的去逛吧。”   林樾哪里肯,歪缠了半天,愣是把他们全拽出去了,两刻钟不到,就逛到锦绣布庄了。   这家布庄是上次林樾买棉布的地方,布匹种类多,样式也好看,但现在买棉布肯定来不及了,林樾准备给他们各买一身成衣,再给沈凌之也买一身,他和沈凌之声量差不多,买回去就算有些偏大,再改改就能穿了。   进门前林樾戳了戳沈淮之,“我想着给爹娘他们都买身儿衣裳,万一他们不肯要,等会儿记得跟我一起劝劝他们。”   沈淮之点点头,“我记下了,你带的银钱可够吗?我这儿还有二两银子。”   “足够了,今早出门买菜的时候带了不少,还没花完呢。”   说话间,布庄的掌柜已经迎上来了,“几位客人,快请进,不知是想扯两尺布还是买两件成衣,亦或是要买点儿针头线脑什么的,我们这里什么都有。”   布庄的伙计前天就放假了,只是掌柜的舍不得关门,所以又开了两日,反正他家就住在布庄后院儿,年夜饭也无需他做,倒也不打紧。   林樾看了一眼里头挂着的衣裳,适合农家人穿的不少,有几件上头还标了价钱,几十到几百文不等,林樾放下心,“掌柜的,有劳了,今天来是想来买几身成衣。”   一看就是大生意,布庄的掌柜笑得牙不见眼,“成衣自然是有的,您几位快请,这边挂着的都是,后头还可以试衣裳,您要是买的多还能算您便宜点儿。”   周问兰几人原本还以为林樾是要来买布的,听到这话,她立马摇头,“我衣裳多的是,不用给我买,你给自己买一身儿就成了。”   宋寻春也跟着摇头,“我和你爹身上的衣裳都是刚做不久的,你们两个小的买自己的就成,还有林杨的,小伙子得穿鲜亮点儿,看着才喜庆。”   眼看她俩说着说着都开始谦让了,一个说“我不买,亲家母,你们俩添一件。”另一个又谦让,“这不成,该给你们添一件才是。”   林樾一左一右各拉住一个人,“娘,你们听我的,来都来了,都买一身,又不是天天都买,就一件花不了多少钱的。”   沈淮之也点头,“爹,娘,岳父岳母,我和小樾手里都还有钱,不差这一身衣裳的,小樾想孝敬你们,你们就答应吧,还有林杨,都在镇上做活了,怎么也该买一件才是。”   林杨是临近冬月底才在镇上寻了个活计的,在一家茶馆里做跑堂,兼做账房的徒弟,老账房这两年身体不好,估计明年就要退下来了,正好林杨能顶上。   他们还在商量呢,林樾已经挑了几件衣裳过来了,“娘,先试试这一件,暗红色,过年穿喜庆,也不容易脏,给爹挑的是一件是青色的,另外还有一件翠蓝色的和藕褐色的,我瞧着都不错,你们先试试,不合适再换别的。”   林樾没等他们拒绝就接着说道:“要是你们不试,我就直接买这几件了,方才我连定金都给掌柜的了。”   周问兰夫妇和宋寻春夫妇拒绝不成,只好拿着衣裳去后头试了,林樾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反手就抓住了想往外溜的林杨,“不许动!你的原本想给你挑个天蓝色,又怕你不喜欢,你自己去挑,等爹娘他们试出来你就去试,听到没有?”   林杨指了指他的衣裳,“”哥,你和沈哥也没买新衣裳,我也不要了,给爹娘和沈伯伯他们买就够了。”   林樾看了他一眼,“我俩的衣裳腊月底才做的呢,怎么就不是新衣裳了?听我的,快去试。”   林杨怕他生气,只好垂着头一步一步的挪过去挑衣裳了。   林樾这才满意地拉着沈淮之去了另一边,“我们给凌之也挑一件,让爹娘他们带回去,然后再扯两尺布,等开春了给你做一件春装,在府学里没有件好衣裳可不成。”   沈淮之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的递过去一件成衣,“我在府学不能缺衣裳,那你在铺子里就更不能缺了,要不你直接买一件成衣吧,做衣裳也挺费功夫的,你开铺子就够累了。”   给家人买几身成衣他还舍得,但给自己买林樾又舍不得了,“算了,我俩的等过完年我再来看,不急在这一时。”   说话间,两家父母都试好衣裳出来了,林樾挑的很合身,样式和颜色也都心意,林杨给自己挑的是一件玄黑色的,虽然不大喜庆,但穿着很挺拔,衬得人都俊朗了几分。   林樾心满意足,拉着掌柜的砍了半天价才付的钱,虽然他舍得,但他也不想当冤大头,省下来的钱都够割两斤肉了。   买完衣裳,年货就算齐了,一家人溜溜达达地回了家,在做饭前,林樾先熬了一锅面糊,和沈淮之一起把春联和窗花都贴上了,大红灯笼也挂在了堂屋外,小院儿里顿时有了过年的氛围,红彤彤的,喜庆。   再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准备今夜的年夜饭了,林远和沈正初在院子里杀鸡宰鸭,沈淮之劈柴挑水,林杨就坐在灶前烧火,周问兰和宋寻春两人也把刚刚的新衣裳脱下来了,换上旧衣就开始洗菜择菜。   今晚林樾负责掌勺,但煮鸡炖鸭也不需要他来,所以林樾转身就去了铺子里,挑了两个好看的小竹篮,把家里的瓜果点心,酥糖,香糖果子等等全都放到了桌上。   灶房顶上的炊烟一直未停,先是烧水,后是炖肉,随着太阳偏西,烟火气里开始传出饭菜的香味儿。   等林樾最后一个菜出锅,沈淮之就带着林杨去门口放爆竹了,噼里啪啦一声响,回家过年!   屋子里没有牌位,他们是直接在院子里供奉的,也不分林家沈家,直接一起供了先祖,拜了上天,茶酒落地之后,一家人又端着饭菜急急忙忙回了屋子里,今天虽然有太阳,但也有些冷,傍晚还起风了,再耽搁饭菜该凉了。   桌边放了两个炉子,火烧得旺旺的,吃饭的时候一丝冷意也无。   看他们在府城过得还成,两家父母也放心了不少,沈正初和林远已经凑到一起喝酒去了,周问兰和宋寻春也凑在一块儿说话,唯独林杨一个人埋头苦吃,红烧鱼好吃,葱爆羊肉也好吃,肉包子也不错,鸡汤也很香……   吃过晚饭,就到发压岁钱的时候了,不过今天只有林杨一个小孩儿,收到了三份压岁钱,乐淘淘的咬着个酥糖烤火去了。   沈淮之父子三人起身把碗筷收拾了,一大家子便围坐在灶房里,嗑瓜子、吃糖、烤橘子,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和新的一年到来。   可惜没坐多久,时候就差不多了,宋寻春几人起身准备往客栈去了,原本是想着守岁到天明的,但他们明天回家得赶车,今晚若是不休息,明天该没精神了。   把他们送到客栈后,林樾和沈淮之一直坐到了夜深,才收拾了灶房回屋,林樾刚躺下就感觉什么东西硌到了脖子,伸手一摸,果然是一个红包。   “你还给我准备了压岁钱呀?”   沈淮之笑着点头,“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①   林樾仰着头看他,眼波温柔,情意缱绻缠绵,“你也是,岁岁平安,朝朝暮暮。”   伴随巷子里一快两慢的打更声,“三更天,平安无事。”   新的一年到了。   初一这天,林樾一睁眼就看见沈淮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进来,“爹娘他们都来了,你要在这儿吃还是起来?”   林樾猛地一下直起身,“肯定是起来吃呀,我还没洗漱呢,你先吃,不用管我。”   沈淮之都开始怀疑自己记性不好了,明明是方才他叫林樾起床的时候,林樾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不肯起来,说要让他把早饭端过来,他要在床上吃,这才两刻钟呢,林樾怎么就改主意了?   今早的早饭是沈淮之做的,包的黑芝麻汤圆儿,除了大小不大一致之外,其实包的还挺圆的,宋寻春和周问兰原本想来做早饭的都没做上,一回来沈淮之就做好了。   吃过午饭,两家人就准备回去了,林樾把过年买的年货,布匹,茶酒等全给他们带上了,昨天说好的烤鸭也买了,另外还买了几个驴肉火烧,还有家里做的热乎乎的包子,愣是把牛车都塞满了,一直把他们送出城,林樾都舍不得走。   周问兰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和淮之回去吧,我们这就走了,在家里等你们回来,我和你爹还有林杨都好好的呢,你在府城也要好好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你们在家好好的,等八月底我们就回家了。”   林樾一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城门口,一路上嘴角翘的都快挂油瓶儿了。   沈淮之揉了揉他的头,“还是过年呢,高兴些,现在正月,八月底我们就能回家了。”   林樾低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知道啊,就是舍不得嘛,等会儿就好了。”   回到家,林樾就在桌上看到了一个荷包,还有一张纸条,是林杨写的:哥哥,我赚到钱了,分你一半,给你买吃的。   林樾这回是真想哭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趴在沈淮之身上哭了一回,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开始收拾东西,明天沈淮之就得去府学了,要收的东西也不少。   初二,沈淮之去了府学,林樾也把铺子开起来了,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开张一天,就能早一天赚钱,也挺好。   还是年节里,街道上行人不少,才过了年,大多都是手里有余钱的,出来一趟,怎么也得买块儿点心吃块儿糖的,甜香坊一连几天生意都很好。   正月十四傍晚,沈凌之夫夫来了,两人一商量就决定明天出去踏青,正好沈淮之明天也放假。   元宵节这天,四个人一大早就去了城外的阳青山,吃了一顿寺庙的素斋,还求了支签,签上一长串的话,林樾都没看太懂,老和尚说林樾是好事将近了。   林樾还挺开心,难不成下个月铺子生意会很好吗?那他可得好好准备。 第161章   倏忽春风至, 桃红柳绿时,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又在猝不及防间悄然而逝, 林樾隐约记得才刚换上春装,转瞬之间便得身着夏裳, 烤酥饼时才不会汗湿衣裳了。   天气一热,林樾早上便不再烙饼了, 门口的饼摊也变成了凉粉摊子, 嫩黄色的豌豆凉粉, 玉白色的荞凉粉,一个用刀切成块, 一个抓成条, 腌萝卜的酸汤做底, 一勺油辣椒和花椒油, 再点缀上葱花香菜,各色料汁, 便是一碗爽口开胃的凉粉了。   因辣椒油和花椒油都有香味儿, 尤其是酸汤的酸味儿, 在铺子里吃难免会和点心串味儿, 所以吃凉粉的是在门口另支了两张桌子,正中支着一把大伞,此时才是初夏,倒也不算炎热。   另外还有凉糕和凉虾, 用冰凉的井水沁着红糖汁浸泡过,甜滋滋,凉丝丝的,这个便不拘在哪了, 愿意在外头吃就在外头,想坐在铺子里乘凉也无妨。   林樾放的红糖多,所以买凉糕的客人一般是不建议同时吃点心的,凉糕太甜,衬的点心都寡淡无味了。   林樾正在给客人端凉糕,一抬手,手上的镯子叮叮当当的响,三月的季考,沈淮之又进步了三名,依旧是一两银子,思来想去还是给林樾打了个镯子,不过纹样有所变化,刻的多是春天的花草和夏日的瓜果,看起来生机勃勃,林樾一眼就喜欢上了,但他不喜欢右手戴镯子,便两个都戴到了左手上。   行走间,镯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沈淮之一听就知道是林樾回来了。   “今天铺子打烊这么晚吗?我还想着换了衣裳就去前头帮忙呢。”以往沈淮之到家的时候,铺子早就打烊了,今天他回来的本来就有些晚,没想到铺子居然还没关门。   林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最近天热,傍晚吃凉粉的比较多,只好过了晚饭的饭点再打烊了。”   未时后的那一个时辰是太阳最晒的时候,街道上都没什么行人,林樾也给徐洛放假了,中途休息一个时辰,铺子打烊的时间往后挪一个时辰,入夏这几个月比平时要忙,林樾还给他涨了工钱,所以徐洛也挺愿意的。   沈淮之起身上前给林樾捏了捏肩膀,“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林樾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特意留了一斤凉粉,今晚就吃凉粉吧,灶房里还有今早蒸的包子,等会儿得把那个也吃了,放到明天估计吃不了了。”   沈淮之点点头,“那我去烧水,你先歇会儿,热好包子我再来叫你。”   “不歇了,今天不怎么累,趁现在天还没黑,我想把昨天换下来的衣裳给洗了,免得过两天忙,更没空洗了。”   一个时辰不到,院子里就晾起了一整排的衣裳,灶房的炊烟也散去了,夫夫二人是在院子里吃的晚饭,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比屋子里舒服多了,再泡上一壶清茶,林樾习惯靠在沈淮之肩上,半眯着眼睛缓缓地呷一口茶,等一壶茶喝完,暮色四合,正适合回屋睡觉。   从初夏到仲夏末,点心铺上的凉粉幌子越挂越大,越换越新,林樾关铺子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甜香坊几乎要变成半个凉粉铺了。   最近两个月家里的晚饭都是沈淮之做的,每天都做饭,手艺长进了不少,他现在已经能轻轻松松做出三菜一汤了。   沈淮之一直觉得自己的厨艺是在进步的,但最近几天林樾的胃口都不大好,经常吃两口菜就搁下筷子不想吃了,偶尔夜里还会想吃宵夜,不管是面条还是炒饭都吃得喷香,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没胃口。   沈淮之每天下学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琢磨晚饭,一直到五月底沈淮之放旬假的时候,这天的午饭也是他做的,原本他还想着林樾晚上没胃口,可能是午饭吃的多了些,但今天一起吃饭,他才发现林樾午饭吃的也很少。   沈淮之沉默地收拾了碗筷,回卧房拿了银子就去前头寻林樾了。   “这会儿铺子不忙,我们去医馆看看,你这食欲不振都六天了,至少瘦了三斤,再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林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感觉挺好的呀,每天都有精神,身上也没有不舒服,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了苦夏,过两天就好了。”   “六月天气更热,怎么可能会好?去看看大夫,要只是单纯的苦夏,也从医馆抓两剂清热解暑的药吃一吃,你本来就瘦,再瘦下去,上个月做的衣裳都该不合身了。”   林越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虽然他这两天是有点食欲不振,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正餐的时候有些吃不下,但是做点心的时候他经常顺手就塞一个放嘴里,尤其是酥饼,放嘴里嚼嚼嚼,一天能吃好几个,真算下来其实吃的量并没有减少。   但沈淮之就觉得正餐那一顿少吃了,就是胃口不好,食欲不振,必须要去医馆看大夫,也不知道他这想法是被谁影响的,怎么看怎么像他娘那个年纪会说的话。   林樾难得有一回说不过他,等徐洛下午来接班的时候,林樾就跟沈淮之一起去医馆了。   当时租院子选在迎春巷,除了离府学近,另一个优势就是离医馆近了,出巷子再过一条街,林樾就看见回春堂的招牌了。   坐馆的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这会儿正是天热的时候,医馆里没什么人,后边熬药的小子可能是大夫的徒弟,这会儿正杵着下巴打盹儿呢。   林樾刚坐下,沈淮之就开口了一段话,也不知酝酿了多久,说的极其顺畅。   “大夫,我夫郎五月下旬至今胃口一直不好,算起来已经有六日了,想请您给看看,可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要用什么药您尽管开方子。”   老大夫看林樾面色红润,缓缓地捋了捋胡子,“莫急,莫急,待老夫仔细看看。”   林樾依言将手搭在脉枕上,看老大夫气定神闲的把脉,他被沈淮之激起的那一点儿紧张都消散了,他就说他肯定不会有问题,吃得饱,睡得好,怎么可能会生病呢?   过了片刻,老大夫让林樾换了只手又重新把脉,沈淮之都坐不住了,“大夫,有什么话您尽管说,还是缺什么药?”   老大夫摇了摇头,“年轻人,别急,没什么事,来,你坐下,我给你也把个脉。”   林樾一头雾水地起来,换沈淮之坐下了,约莫一盏茶,老大夫把完脉,又仔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眼,才笑着道:“二位正年轻,脉象平稳,强健有力,身体十分康健。”   “只是年轻夫夫,或许是有喜事也未可知,这位夫郎月余后再过来探个脉即可,期间也无需吃什么药,不要太过劳累,饮食规律,保持心情舒畅为佳。”   听到林樾身体并无不妥之处,沈淮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想着可能是他最近做的饭菜不好吃,改日得空再试试别的菜色。   良久,察觉手心被林樾掐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老大夫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可能有孕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沈淮之整个人都呆住了,茫然无措地看着林樾,他自然是想过万一他们有孩子是什么样的,会不会长得像林樾,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小男孩,但那也只是想想,他并没有觉得他们现在就得有一个孩子,他和林樾两个人也挺好的,没想到一切来的那么突然。   看他半天缓不过神,林樾放弃了,从沈淮之怀里掏了荷包付了诊费,拉着人就出去了。   “大夫只是说有可能,万一是误诊呢?你怎么现在就紧张上了?”   沈淮之握住林樾的手紧了几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还是哪里疼吗?……”   林樾叹了一口气,又捏了捏他的手心,“没有,我好着呢,不许问了,就当什么都没有,等下个月诊过脉确定了再说,万一不是有孕不是白着急了吗?”   沈淮之觉得林樾是在为难自己,这个怎么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啊?   “铺子你忙得过来吗?要不再寻个伙计,还有家里,晚上做饭洗衣裳都有我,但是白天我不在,要不寻一个厨娘或是短工来照顾你?”   林樾看他越说越离谱,抬手就把他嘴捂住了,“听我的,下个月再说,你要是再念我要生气了。”   一句话成功掐住了沈淮之的命脉,林樾耳边终于清净了,他也得好好想想这事儿呢,沈淮之念叨的他都静不下心。 第162章   最后林樾还是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可能身怀有孕这件事儿, 毕竟他和沈淮之都挺喜欢孩子的,现在有了也挺好。   看沈淮之急的要团团转了,林樾笑着摇摇头, 上前握住他的手,“大夫还没确定呢, 你先别急,这个月我会自己小心的, 你过两天不是又要考试了吗?好好准备考试, 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   沈淮之抬手碰了碰林樾的脸, “真的不用找个人来照顾你吗?或是再招个伙计,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这两个月府学课业紧, 我晚上下学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都不能照顾你。”   “真的不用, 我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铺子里的事也忙得过来, 等六月底再去看看大夫, 若是确定有孕就招个伙计, 这样就足够了。”   沈淮之还是不太放心, 但为了不让自己紧张的情绪影响到林樾,他还是答应了。   “听你的,但要是哪天不舒服了一定要说,我尽量每天回来早一点, 家务活等我回来再做。”   沈淮之真是越发絮叨了,但林樾还是一一听了,只是心里不免惆怅,这还没确定呢就急成这样, 真确定了还得了。   林樾的惆怅没持续多久,心神就被另一件事占据了,府学的季考来了。   六月份的这次季考是乡试前最后一次季考,府学的教授和助教们都很重视,特地选了日子,准备严格按照乡试的考试时间进行。   六月初四这天,府学的助教便通知了此次能参加乡试的所有学生,六月的季考比照乡试,一共进行三场考试,一场考三天两夜,第一场写七篇论文;第二场写一篇政论,五篇判词,一篇公文;第三场写五篇时政评论,自六月初九踏进府学起,三场考试结束,即九天六夜之后,六月十七那天黄昏交卷后才能出府学。   另外,季考所在的地方也是府学比照省城贡院建的号舍,学生进府学后脱衣验身,以防夹带,所带之物除了笔墨砚之外,只能带食水,蜡烛等必备物品。   林樾是初四晚上知道这件事儿的,听说号舍里的恶劣环境,林樾愁得不行,“最近天气那么热,号舍连个风都不通可怎么行,这不得中暑吗?”   沈淮之端着饭菜过来,给林樾盛了饭才回道:“八月就没那么热了,现在只是试试,要是这次没抗住,趁还有一个多月好好调理,强身健体,以免乡试的时候真的倒下。”   “你放心,我肯定没事的,以前在家里,夏天下地干活一整天的时候多的是,这个不算什么。”   林樾点点头,“那我明天下午就给你准备干粮,正好我们有烤炉,可以多烤几个烧饼带去,明天一早我就去买肉,再蒸几个肉包子,还有解暑的绿豆粥,这个可以第一天吃,听说还有卖干荷叶的,那个泡水喝也可以解暑,明天我去买一些。”   沈淮之点头应了,“都好,号舍里还有生火的地方,烧水做饭都行,我再带点米去就足够了。”   林樾还真没想到里头居然能生火,瞬间眼前一亮,“那再给你带点腊肠和,到时候你焖饭吃正好,还有鸡蛋也带几个,那个应急好,生鸡蛋放几天也不会坏。”   沈淮之:“不用准备太多,拿着不方便。”   “放心吧,我记下了,这次先按这些给你准备,咱们试试还缺什么,到时候再寻摸别的干粮给你八月里带去。”   第二天下午,林樾就开始准备干粮了,他还是第一次用烤炉做烧饼,第一锅做的是素饼,出锅后确定火候没问题才做的肉饼,每个饼都放足了馅料,除了肉馅的,林樾还做了几个糖的,不过他只做了三天的量,最近天热,烧饼最多能放个三天,再放就不能吃了。   林樾还买了一大块丁丁糖,这个饿极了吃一口这个正好,而且这个能放很久,做干粮再合适不过了。   林樾下午就开始准备了,等沈淮之回来还没做完,零零散散收拾了一堆东西,书箱放得满满当当的,连书和笔墨都没地方放了,只能把书袋也拿出来一起用才勉强装下。   初六这天一早,林樾跟着沈淮之去了府学,不仅府学的教授重视,学生和他们的的家人也很重视,府学外全是送考的人,俨然把这次季考当做乡试的演练了。   他俩来得早,排队等着进去的只有七八个,沈淮之把书袋里的书交给林樾,“我去了,你早些回去,这里人多别再冲撞到你。”   林樾探出头往前看了一眼,“好,我在家里等你,等你考完我就来接你。”   等沈淮之进门已经是三刻钟后了,林樾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从这天起,林樾每天傍晚都会去府学外看一看,有时是和何嫱她们约着一起去的,有时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第三天林樾就听说有人在里头昏倒被送去了医馆,紧张的他都吃不下饭,晚上还做了个噩梦,大热天的出了一脑门冷汗。   这九天过的格外漫长,林樾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左等右等,没等到沈淮之出来,反倒是等到了别的讯息,许是这几日太紧张,林樾从六月十三起,除了烧饼能吃几口,其他的吃什么都想吐,虽然他是第一次,但怀孕会孕吐他还是知道的,看来他是真的有孕了。   终于到了六月十七这日,林樾吃过午饭就拎着食盒就出门了,不过他去的是医馆,老大夫看见他来丝毫没有惊讶,抬手招呼林樾坐下就开始给他把脉,良久,老大夫才抬起头,朝林樾拱了拱手,“恭喜林夫郎,有孕月余了。”   “脉象流利有力,圆滑如珠,平时起居以平和为上,不可过逸和过劳,饮食注意补养,但也不可过量……”   “另外,若是孕吐之症严重,可喝生姜饮调理,必要时记得来医馆看诊。”   林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手下意识放到了腹部,这里居然真的有了一个小崽子,尽管有了准备,但真的确认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多谢大夫,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七月底我再过来。”林樾付了诊金,带着一脑袋老大夫的叮嘱出门了,怀孕可真麻烦啊。   在医馆耽搁了不少功夫,林樾到府学时门口已经有不少人了,何嫱和徐云也到了。   “樾哥儿,快过来坐,这里凉快。”   林樾循声望去,她俩坐在一把大伞下面,那伞一看就是牙行铺子外头用的,也不知道怎么想起带来的,伞下还有个小凳子,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何姐,徐哥,你们过来的真早。”   何嫱摆了摆手,“你是不知道,那天他念叨了半天让我今天一定要早早过来等他,云哥儿来的更早,你看他一脑门的汗。”   林樾笑了笑,把食盒里给他们带的桃子茶和点心递了过去,“快喝口水歇歇,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们仨吃完点心不久,府学里就有动静了,冲出来那人也不知道是谁,刚出来就晕倒了,给他们仨吓一跳,一时间也坐不住了,生怕看见自家男人也晕着出来。   不多时,林樾就看见沈淮之了,“他们出来了!”   徐云急上前两步,看见三个互相搀扶的人终于放心下来,“还好还好,虽然看着也不大好,起码没倒下。”   何嫱揉了揉眉心,“我家那个瞧着不大好,都挂沈秀才身上了,幸好我带伙计来了,不然还真是没法给他弄回去。”   说话间,三人已经迎上去了,林樾从食盒里掏出个湿帕子给沈淮之擦了脸,又把姜茶递了过去,“快喝一口,我还带了吃的,我们边走边吃。” 第163章   一连考了九天的试, 沈淮之满脸都是胡茬,整个人看着都很憔悴,林樾给他擦了脸也只是稍好一点, 起码看着不像流浪汉了。   沈淮之反应都有些慢了,等林樾给他擦完脸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不干净, 急忙抬手扶了一下林樾,而后自己往后面退了一步。   “我身上不干净, 别再熏着你, 我们回去吧。”   林樾也是这会儿才闻到的, 不得不说,真的有点难闻, 要是平时自然无所谓, 但这会儿他行, 肚子里的小崽子也不行了, 眉头一皱差点吐出来,“家里烧了热水, 回去就先洗洗, 饭菜也做好了, 今晚多吃些。”   沈淮之连连点头, 看着林樾不舒服的样子想上前扶他,但又怕再熏着他,只能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隔着两步路问:“很难受吗?要不找个地方坐会, 我回去洗漱过再来接你。”   林樾手捂着鼻子,“先不说这个,这里人太多了,先出去。”   直到出了巷子到宽敞无人的地方, 林樾站在原地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看沈淮之一脸担忧,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了,食盒里有点心和喝的,你边走边吃。”   林樾说完就往前走了,沈淮之没法子只能落后两步跟上,迎春巷离府学近,两人很快就到家了。   沈淮之十分自觉地拎水洗漱去了,等洗完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终于能站在林樾身边了。   “怎么不等我来端菜?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樾拉他坐下,“都和你说没有啦,快吃饭,对了,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确实有孕了,今天刚去过医馆。”   林樾说的一脸平静,沈淮之却被震得差点没站稳,扶着林樾肩膀的手都在抖,“有,有孕了?那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啊?刚才被我熏到了,现在会不会想吐?”   林樾把饭碗硬塞到他手里,“先吃饭,吃完再和你说,快点,我饿了。”   饿了?沈淮之瞬间闭嘴了,一连给林樾夹了好几筷子的菜,今晚林樾炖了骨头汤,骨头是今早才去菜市买的,炖了一下午,入口软烂,汤汁鲜美,沈淮之给他盛了一大碗。   林樾看着手里堆得冒尖的饭碗,半天没下嘴,他这两天胃口不大好,现在闻着味道还好,但等会儿不会一吃就吐吧?沈淮之好不容易吃一顿热乎饭,这一耽搁饭菜又凉了。   但沈淮之一直盯着他,俨然是不看他吃就不动筷子,林樾只能埋头吃了一小口,细细嚼了许久才咽下去。   咦?好像不想吐耶,今早还只能吃烧饼呢,现在吃肉也没事了,林樾又试了一口汤,也还好,看来是不吐了,林樾放心了,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抬头催沈淮之吃饭。   沈淮之吃的两眼放空,虽然手一直没停过,但脑子里全是林樾怀孕的事情,林樾一个人太辛苦了,要是他不想请人照顾,那明天正好回家一趟,和爹娘,岳父母他们说这个喜事,再请岳母来帮忙照顾几日,虽然他娘来也可以,但沈淮之觉得林樾应该会更愿意岳母来照顾他。   吃过饭,沈淮之收拾了灶房,坐到林樾身前,认真道:“明天后天府学放假,你想出去逛一逛吗?还有你现在怀孕,我真的很不放心,家里还有些积蓄,我们请个人来照顾你的钱是有的,要是你不想要陌生人,我回去请岳母或者娘来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家我真的会担心。”   这个事儿沈淮之说了不止一回了,林樾也有在考虑,“不用让娘她们来了,咱们这儿地方小,她们来了没地方住不说,人生地不熟的,我俩不在她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暂时也不用请人来照顾,不过我打算明天就去寻何姐,让她帮忙寻个伙计,或是相看个白案师傅,你去府学,我中午吃饭都是在铺子里和徐洛一起,再给他添一点儿钱,以后做午饭的活儿交给他,我也无需做什么,晚上你就回来啦,而且迎春巷有专门给人浆洗衣裳的,和她约了五天上门一次,别的就没什么活计了,现在刚怀孕,临产那两个月再寻个人照顾就好了。”   看林樾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沈淮之终于放心了,“好,那就先这样,照顾月子的仆妇应该不好找,现在就先相看上,最好到时候多有几个备选。”   “知道啦知道啦,明天就和何姐说。”   林樾喝了口热水,问起了别的,“这次考试考的还好吗?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馆吧,让大夫也给你看看。”   沈淮之答应了,“明天就去,考试应该还成,等这两日假结束回府学就知道了。”   沈淮之又挑了些考场上的事儿和林樾说了,比如有位同窗带了只鸡进去,第一天就在炖鸡汤,他们那一片号舍都闻到了,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么了,一直在打喷嚏。   林樾听得津津有味,刚吃过晚饭又饿了,拿着个桃子就开始啃,沈淮之想给他切块他还不让,就想抱着啃。   今天两个人睡得很早,第二天林樾铺子都开张一个时辰了,沈淮之才醒,在自家的床上睡觉比在狭小的号舍里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尤其是夫郎也在,前两天他半夜还会惊醒,他睡觉习惯抱着林樾,那天半夜伸手没摸到人,沈淮之直接吓醒了,反应过来是在号舍里才松了一口气。   睡了一个好觉,沈淮之精力都恢复了,洗漱完就去铺子里帮忙了,今早铺子有沈淮之在,林樾轻松不少。   短暂的休假眨个眼就过去了,沈淮之一进府学就被墙上的榜单闪了一下,这次居然是用的红纸,在白墙黛瓦的府学里显眼得不得了。   沈淮之大步流星地走到近前,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八名,沈淮之,这次进步了四名。   最后一次季考,他还是没能在六名之内,沈淮之有些失望,但不过片刻又振作起来了,距离乡试还有一个半月,还来得及,他真的很想这次就考中,考中举人是他读书以来的目标,尤其林樾现在怀孕了,要是他考中,他就能在林樾生产前攒够买院子和铺面的钱,林樾也能轻松些。   他今天来的早,一回头就看见了崔济两人,这次崔济第三,屈坚白十四,他们都有在进步,“崔兄,屈兄,八月在即,我们要努力了。”   屈坚白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去考乡试,中举的概率最多只有四成,还是在上天眷顾的情况下,之前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现在临门一脚,怎么也不能放弃。   崔济成绩是最好的,但刻苦程度并不如他们俩,但他也是有考中解元的野望的,是得再努力些了。   “屈兄,沈兄,走吧,这次季考的策论,今天教授应该会讲。”   三人并排回了学堂,一路上都在探讨这次的季考,也不知道教授们怎么选的试题,这次考试难度极大,他们几个虽然名次都不错,但此刻都只觉自己学识浅薄,深感时间紧迫。   沈淮之下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从入夏后,天黑的就晚了,这还是最近第一次这么晚才回家,怕林樾等急了,他没走两步就挽起衣摆直接跑回去了。   林樾拎着个椅子坐在院门口等他,旁边还放着个灯笼,看见人影瞬间站起来招了招手,“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想去找你了。”   沈淮之接过灯笼,拎上椅子,才回道:“幸好你没去,吃饭了吗?说了不让你等我的。”   林樾挽着他的手臂,“不许念啦,怎么就是说不听,我又不是小孩子,已经吃过了,给你留的在锅里温着呢。”   沈淮之蹭了蹭林樾的额头,理直气壮,“还不是你每次都说不听。” 第164章   何嫱的速度很快, 林樾刚和她说没两天,她就帮林樾寻到了三个伙计,两个白案师傅等着林樾去挑。   “樾哥儿, 这两个白案师傅年纪都不大,会的也不多, 但月钱要的都不低,一个伙计一个月普遍一两九钱银子, 但这两个白案师傅要的月钱是一个月三两银子,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你寻个徒弟自己教来的更好。”   林樾有些犹豫,白案师傅可以是临时的, 但要是收了徒弟, 那保守都得五年起, 林樾自己铺子能不能开五年还是未知数呢。   思前想后, 林樾还是决定先招一个伙计来干两个月,具体要不要收徒弟, 等沈淮之乡试考完再说。   “何姐, 暂时不收徒弟了, 先招个临时伙计干两个月, 等淮之他们考完试再考虑徒弟的问题。”   何嫱笑着点点头,“这倒也好,你家淮之书读得好,我看呐, 十有八九是要当举人的,到时候你就是举人夫郎,总不好还自己做白案师傅,哪里忙得过来, 到时候再收徒弟正好。”   招个临时伙计就没那么费事儿了,尤其只是两个月的短工,林樾依旧问了几个问题,三言两语便定下了一个年轻夫郎,名叫袁梨,年纪比他略小一岁,不过孩子都有两岁了,林樾选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有孩子,哥儿与女子虽说都能怀孕,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有这样一个生过孩子的前辈在,林樾遇到什么事也能问一问,多个保障。   袁梨比徐洛要相对寡言一些,但手脚也很麻利,铺子里的活计他上手的很快,不过两日就能自己招待客人了,林樾十分满意。   点心铺有了两个伙计,连和面都不用林樾上手了,每天铺子临近打烊的时候,徐洛两人会按林樾的要求和好面,备好第二天所需的材料,然后才锁门离开。   再加上临近乡试,沈淮之每天都起得很早,起床洗漱后就会去前头铺子里把灶火生上烧着热水,再做好早饭等林樾起床,林樾每天要做的活计少了大半,再加上突然开始,没两天又突然消失了的孕吐,林樾现在整个人轻松极了,就连面色都比以前红润许多。   沈正初每个月都会来府城至少两回,这个月上旬来过一次,林樾本以为下旬就会再来,没想到一直到六月底,沈正初才赶着牛车踢踢踏踏的过来。   今天来的还挺早,林樾刚吃过午饭他就来了,听见动静林樾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开门看见人影才确定。   “爹,今天怎么这会儿就到了,下回别起那么早了,天黑赶路不安全,我和淮之都不放心。”   沈正初摆摆手,“昨晚我和你们娘去山上摘了不少杨梅,还捡了些菌子,你爱吃的青头菌和鸡油菌也收了不少,就想着早点儿给你们送过来,晚了该不新鲜了。”   “另外你娘还做了几罐子菌菇酱给你们平时吃,家里的杏子也能吃了,这回带了不少,还从村里买了些李子和桃子,你那铺子不是卖饮子嘛,用那个正好。”   除了这些时令果子,剩下的就是每次来都必带的米面、柴火、蔬菜瓜果等等,家里的牛喂的好,长得很快,随着小牛越长越大,沈正初每次来府城车上装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说话间,沈正初牵着牛到了院子里,把牛拴到角落,他挽起袖子就开始往下卸东西。   沈淮之刚收拾了碗筷,手上还滴着水就从灶房出来了,“爹,你进屋歇会儿,喝口茶,东西放着我来收拾。”   沈正初头也没抬,“得了,你也好不容易歇一天,歇着吧,我顺手的事儿。”   沈淮之哪能让他爹一个人干,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就上前帮忙的,父子俩利索地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到灶房去,等沈正初坐下喝上热茶,沈淮之才开口道:“爹,小樾怀孕了,现在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一句话把沈正初惊得杯子差点没拿稳,沈淮之和林樾成婚四年多了,他和宋寻春瞧着他们年轻夫夫感情好,身体也好,偏就是一直没有孩子,想催上一催,又担心他们压力大,只好憋着,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了,正是老天保佑。   沈正初看了一眼林樾的肚子又迅速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樾的面色,瞧着容光焕发的,他放心了不少,握着杯子感叹道:“怀孕了好啊,我和你们娘从你们成亲起就盼着这一天了,这回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完沈正初又看向林樾,关切道:“樾哥儿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要是有一定要说出来,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就和爹说,爹后天给你送来,今晚爹回去就和你们娘收拾东西,赶明儿就去和亲家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后天一早就来看你们。”   看沈正初恨不得现在站起来就走,林樾急忙道:“爹,我挺好的,胃口也好,就是想吃娘腌的的酸黄瓜了。”   沈正初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爹记下了,赶明儿就给你们送来。”   想着想着又皱起了眉,“最近淮之也快考试了,樾哥儿一个人在家可怎么是好?要不让你们娘来照顾樾哥儿几天,或是我们去请亲家母过来,她俩轮流照顾樾哥儿也好。”   要不说是亲父子呢,这想法和沈淮之简直一模一样,林樾又把当时和沈淮之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好说歹说才让沈正初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罢了,听你们的,不过总得来瞧一瞧,不然他们也不放心,就后天,我们一起过来。”   他俩说话的功夫,沈淮之已经做好饭了,沈正初几口吃完,最后一口饭就着热茶咽下去,就起身套上牛车准备走了。   沈淮之想去送一送都差点儿没跟上,“爹,你别急着走啊,等我送你过去,而且小樾给您带的干粮还没拿上呢。”   沈正初赶着牛的动作不停,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干粮我这还有不少,够了,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还送什么,樾哥儿怀着孕一个人在家可怎么行?你怎么是轻重缓急都不分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说完挥了挥鞭子,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路口。   沈淮之苦笑不得,只好转身回去了。   林樾看他这么快就回来还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笑着道:“怎么,爹不肯让你送吗?”   沈淮之点点头,“可不是吗?叫都叫不住,爹高兴呢。”   林樾有些期待,大半年没见亲人了,也不知道后天他爹娘会不会过来,林杨现在在镇上做工估计是没空了,凌之也开着铺子,他俩估计得等他和沈淮之回去的时候才能再见了。   看他想得出神,沈淮之上前揽住他的肩,“今天想出去逛一逛吗?下个月我们没有旬假,没法子陪你出去吧。”   乡试在即,府学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了,昨天下学前特意强调了七月份没有旬假,另外还得推迟三刻钟下学,上次考试的时候倒下的人不少,府学特地加了一堂课让学生锻炼身体,以免乡试的时候他们再倒下,这样一来,沈淮之别说没空出去,连吃晚饭都没法和林樾一起了。   林樾倒不在意他没法陪自己,就是有些心疼沈淮之早出晚归的,原本是打算让他今天在家休息的,但一盘算,要添置的东西还真不少,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得买些细棉布回来给小崽子做衣裳鞋袜,还有做被褥的新棉花,小孩儿用的摇床这些都得陆续买上,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再给忘了。   沈淮之抬手摸了一下林樾的肚子,说实话,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但就是莫名地有了一种为人父的责任感,每天累的时候想一想夫郎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他读书的劲头都更足了。   “那你坐着等一等我,我去拿竹筐和麻袋,能买的我们今天都先买了,剩下的等八月中旬我考完试再陪你去。”   林樾一买东西就收不住手,从街头买到街尾,还能换一条街继续买,沈淮之暗自庆幸,幸好他来了,不然林樾根本拿不动。   这次买的除了铺子里做点心要用的,剩下全是小崽子的东西,林樾回家一算完账立马倒吸一口凉气,养孩子可真费钱,看来晚怀孕两年也是有好处的,这要是他们成婚那年就怀孕,小崽子也得跟着他们吃糠咽菜了。   *   七月初二这天,林樾做午饭的时候特意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就想着两家爹娘来的时候能有口热乎饭吃,没想到他刚开始炒菜,院外就响起了“哞哞哞”的牛叫声。   怎么今天到的更早了?该不会是半夜就起了吧,林樾放下锅铲急忙迎出去了,“爹,你们来了!?”   “娘,凌之,林杨,你们怎么也来了?”   林樾真是没想到两家人整整齐齐都来了,一时间高兴得都说不出话。   沈凌之一下就从牛车上跳下来了,“哥哥,我听爹说你怀孕了,真的吗?”   林樾笑着点头,“是啊,不过才一个多月呢。”   沈凌之立马捂住嘴,“哎呀,我太大声了。”他们村的习俗,怀孕前三个月除了自家人外是不告诉任何人的,以免惊动了胎神,沈凌之刚才一高兴就把这茬给忘了,明明他娘刚才还叮嘱他的。   林樾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的,这会儿巷子里也没别人,快进来,马上就能吃饭了。”   一进屋,两家娘亲就拉着林樾去了卧房,宋寻春还捎带手把沈凌之也带上了,虽然他还没怀孕,但也可以先听一听,免得到时候再慌了神。   林樾第一次怀孕就一个人在外头,周问兰昨天早上一听说就急了,晚上都急得睡不着觉,宋寻春更是前天晚上就没睡着了,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人,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地说出来,好让林樾稳稳当当地把孩子生出来。   林樾深吸了一口气,“娘,你们先喝口水再说也不急啊,这会都饭点了,你们都不饿吗?”   周问兰横了他一眼,“我哪里吃得下饭,你和淮之两个小年轻在府城,我们在家急得跟什么似的。”   宋寻春也跟着开口,“你爹他们做饭呢,你和凌之好好听着,原本我和你娘都想来照顾你,但你爹又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别过来,今天可不得把所有事儿都给你说了嘛,不然我俩怎么放心回去。”   林樾被念叨的一个头两个大,和沈凌之一起叹了口气,随后态度十分端正地把笔墨纸砚都掏出来了,“娘,我保证把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真的。”   周问兰和宋寻春勉强满意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晌,一直到林杨过来叫她们吃饭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临吃饭前周问兰又交代了一句,“刚才说的都记住了吗?以后我和你娘每十天就跟着你爹过来一趟,不然我们不放心。”   林樾点头保证,“娘,我真的都记下了,我们快去吃饭吧,爹他们该等急了。”   周问兰跟着起身,“这个不耐烦的劲儿也不知道像了谁。”   林樾小声嘟囔,“肯定是像你啊。”不过只说了前三个字就在周问兰的眼刀里闭嘴了,他娘功力不减当年,他自愧不如。   今天他们过来带了不少东西,仅鸡蛋就有四篮子,一家带了两篮,还有鸭蛋鹅蛋各一篮子,是从村里其他人家买的,另外还有两只活鸡,一只鸭子,腊肉腊肠这些每次来都必带的就不提了,沈凌之还带了不少酸甜的果脯和新鲜水果,预备林樾不想吃饭的时候开胃的。   两家人零零散散的也带了不少东西,这还只是吃的,另外还有给小孩子预备的,不过来的匆忙,只有一天时间准备,所以带的也不全,周问兰还和宋寻春商量过下次带什么,争取两次就把所有要带的东西备齐。   吃过午饭,林杨就拖着凳子坐到了林樾面前,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比林樾还要高一个头,周问兰夫妇去年就已经在相看他的亲事了,但在林樾面前,他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哥,我真的要当小舅舅了吗?”   林樾抿着唇笑,“对啊,以后你就是小舅舅了,小崽儿肯定喜欢你。”   林杨高兴了,“那我也喜欢他,也不知道是小哥儿还是小男孩,我觉得小哥儿比较好,长得像你,不过小男孩像你也很好。”   林樾看了一眼林杨晒得黝黑的脸,还是很俊的嘛,“说不定会像你,娘她们都说外甥像舅。”   林杨笑得牙不见眼的,显然是高兴极了,“像我也不差啊。”   他俩说着话,沈凌之也凑过来了,许久不见,他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林樾说,三个人就这样凑在一处说了许久。   今天全家都出来了,家里没人看着,他们都不放心,所以也不能等沈淮之回来了,略坐了一个时辰便准备回去。   林樾虽然舍不得,但也只能送他们出去,嘴瘪着说:“爹,娘,你们路上慢些,我和淮之都好好的,你们别惦记我们。”   林远话不多,但看着自家小哥儿这样子也有些舍不得,“听话,过几天你娘就来了,要是府城有什么事儿或是缺什么就说,不准憋着知道吗?”   林樾点点头,依依不舍地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口,看着牛车扬起灰尘逐渐远去,他才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怀孕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他的情绪,许久不哭的人,现在眼眶都是红的。   傍晚,沈淮之一回家就闻到了鸡汤味儿,再一看院子里还有两个鸡笼,十有八九是爹娘他们来了,进灶房却只见林樾一个人坐在灶台前,不由道:“爹娘他们没留下来吗?”   林樾点点头,“嗯,他们不放心家里,坐了一个时辰就回去了。”   沈淮之上前把林樾拉起来,“这是怎么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高兴了?”   林樾一下撞进沈淮之怀里,“没有不高兴的,就是有些低落,都怪小崽子,我现在多愁善感的。”   沈淮之抚了抚他的背,嗓音轻缓,“不愁,不愁,我在呢,坐着玩一会儿,我看桌上有果脯,你先吃一个开开胃,等我做饭好不好?”   林樾抱着他的腰不肯动,“我不想吃,今早娘她们走的时候炖了鸡汤,等会儿喝鸡汤。”   要是平时,沈淮之就让林樾一直这样抱着了,但现在林樾是孕夫,孕夫经不起饿,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不赶紧做饭等会儿都该饿过头了。   无奈只得伸手向后,拉着林樾的手放到自己手臂上,脸挨着林樾的额头,“这样行不行?我腾一只手做饭,今晚给你炖南瓜吃,再炒个土豆丝饼,然后煮个米饭就鸡汤吃,饭后再来个桃子茶,你之前教我的,我已经学会了,你试试和你做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林樾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抱着沈淮之的手臂跟着他走来走去,一直跟到饭菜上桌才放开,往常两人吃饭都是面对面坐的,今晚林樾愣是把椅子挪到了沈淮之身边,吃饭都要凑在一起。   对于这种甜蜜的小烦恼,沈淮之该说不说是有点享受的,但他又担心林樾这样粘人,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不会难受?一时心都要揪起来了。   好在林樾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饭前还恨不得和沈淮之一直黏在一起,洗漱完就嫌沈淮之身上太热,不肯和他挨着睡了。   沈淮之抱着枕头默默地挪去了床脚,一边给林樾按脚,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是这两天才开始给林樾按脚的,那天在学堂的时候,听同窗提过一嘴,夫郎怀孕的时候脚肿了,后来他中午吃饭的时候抽空去了一趟医馆,坐馆的老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当晚回来沈淮之就开始给林樾按脚了。   林樾刚开始还不肯,“你也累一天了,我们早点睡觉才是正事儿。”   但沈淮之坚持,“按一按你舒服些,不按我一直惦记着反而睡不着,按的时候还能顺带背书,一举两得了。”   林樾不想答应,但腿已经被沈淮之按住了,只能不情不愿地躺下。   虽然他的脚现在还没有肿,但按一按确实很舒服,仅仅两天,林樾就“屈服”了,一躺下就自觉地把脚放到被子上,等着沈淮之过来。   但沈淮之这样看着他,林樾还是不忍心,等他按完就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好啦,快过来睡觉,我想抱着你睡。”   沈淮之一把拎过枕头丢回原位,扭头吹熄了油灯,然后掀开被子“唰”地一下就躺下了,还伸手把林樾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好的,睡觉。”   林樾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哼哼唧唧地张口咬了沈淮之的胸膛一口,硬邦邦的,磨牙不错。   沈淮之对于这小猫挠人一样的力道毫不在意,手上抚着林樾后背的动作都没停,不多时,林樾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七月流火,天气缓缓地凉了下来,但府学里的气氛一直是燥热的,从教授到学生,每个人都鼓着一口气,三年前府学考中举人的只有八个人,比隔壁东章府府学少了四人,今年的学生有不少好苗子,教授和助教们都想争一口气。   对于学生就更不必说了,三年一次的乡试,这次不中,下次就是三年后了,三年之后又是三年,府学现在年纪最大的学生已经是不惑之年了,最小那个也及冠了,哪里等得了那么多个三年。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一进八月,不仅府学,连梧州府都紧张起来了,所有点心铺子都上了“定胜糕”,“状元糕”,“及第粥”,堆积如山的糕点,很快就被讨个好彩头的学子们抢空了。   林樾的甜香坊里自然也是上了的,也不知道客人从哪里打听的,知道林樾的夫婿是秀才公,还是个名列前茅的秀才,来甜香坊买点心的客人多得不得了,都想来讨个好彩头,就连明年才参加院试的童生们都有不少人来买的。   林樾收钱的时候都在庆幸,还好之前招了伙计,还好,小崽子很乖,不然他都没力气挣这个钱。   八月初四,府学放了半天的假,中午整个府学的人一起去了文昌庙拜文昌帝君,即“拜考神”,祭拜结束后,学生就可以自行归家,第二天再回府学即可。   沈淮之回家的时候正是铺子最忙的时候,今天来的客人大多都是买“定胜糕”那几样点心,沈淮之换了衣裳想去帮忙,被林樾挡回去了,“你来了我们更忙了,快歇着去吧。” 第165章   沈淮之摸不着头脑, 林樾又给他解释了,“最近来的客人,除了府学的秀才们, 还有不少县学里的和私塾的,听说甜香坊掌柜的夫婿是个读书好的秀才公, 所以才来这儿买点心,你要是出去, 肯定得被他们拉着说话, 根本帮不了忙。”   沈淮之很惊讶,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种作用,但林樾都这么说了, 他也没强行要求, 掏出帕子给林樾擦了擦额头的汗, 低声道:“那我把上回爹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鸡杀了, 就剩一只了,养在院子里怪闹腾的, 今晚正好炖了吃, 给你补补。”   林樾还挺喜欢喝鸡汤的, 就点头答应了, “那你砍小一些,多煮一会儿,太硬了我咬起来费劲。”   沈淮之:“知道了,那我去忙了, 你别累着自己,能歇就歇会儿。”   “知道啦,有徐洛他们在,我本来也不忙。”   沈淮之听话地走了, 林樾又回了铺子,今天生意好,灶上还蒸着一锅定胜糕,得看着火不能熄了。   沈淮之杀鸡已经很熟练了,割喉,放血,开水烫毛,擒鸡毛,洗鸡肠,切块上锅,大火烧开,小火炖煮,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过三刻钟已经坐在灶台前添柴火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杀鸡的时候,那年他才十三岁,以前家里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一回,第一次杀鸡,即便他爹在一旁教他,他还是没能把握好力道,血流了一地,浪费了大半,他娘心疼得不得了。   沈淮之突然笑着摇摇头,看来确实是年纪不小了,都开始忆往昔了。   想起往事,沈淮之对林樾腹中的孩子也更期待了,不管那个孩子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小男孩,他和林樾都会爱他,呵护他,最后一起看着他从小小一团长成翱翔的雄鹰,像他现在这样离开家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要是他是个恋家的孩子,那就一直陪着他们也很好。   沈淮之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通,锅里水都快烧开了,他往灶里添了根柴,回屋拿了功课,距离乡试只有五天了,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学识浅薄,现在能多看一点是一点。   进八月后,府学的教授和助教们都没再要求他们如何苦读,日常念叨的要刻苦读书也变成了好好休息,调养身体,但显然没有一个人听进去的,沈淮之就是个中典范。   直到林樾前头铺子打烊回来,沈淮之才放下书起身盛菜,“今晚的鸡汤里放了些干菌子,我刚尝了味道还不错,你要先喝碗汤吗?”   林樾凑过去闻了闻,确实很不错,他直起身看了一眼天色,这会儿太阳刚落山,天边还有一缕晚霞,清风拂过,隔壁人家梨树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到了他们家院里,虽说没有村里一片金黄的丰收好光景,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汤等会儿再喝,我们今晚在院子里吃吧,屋里没有外面亮堂。”   沈淮之自然没有二话,放下汤碗就抬桌子去了,“我现在把饭菜端出去,你去屋里穿一件衣裳再过来,这会儿起风了小心着凉,衣裳是刚晾干收回去的,你最喜欢的豆绿色那件,现在穿正好。”   林樾皱了皱鼻子,“不穿那个,我身上这件有些脏了,别再把干净衣裳弄脏了。”   沈淮之想了想,放下桌子回屋拿了他的衣裳,昨天刚穿一天,现在给林樾披着正好。   “袖子有些长,我给你挽起来。”   林樾甩了甩袖子,还挺好玩的,不过现在要吃饭确实不方便,“不用,我自己来,你快坐着吧,我们早点吃完你还能歇会儿再看书。”   沈淮之笑着点头,给林樾盛了饭夫夫二人坐在屋檐下吃了晚饭,今晚的饭菜都很合林樾胃口,他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这会儿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直到沈淮之烧好热水才招呼他回屋洗漱。   八月初五,府学最后一天上课,午时所有的课就结束了,下午上了一节大课,府学所有人都在,上课的是李助教,此次去省城考试的后勤就是由他负责的。   “乡试为八月初九,梧州府到省城赶马车需两个时辰,所以府学的安排为初六一早出发,杨助教已经在省城租好客栈等着大家了,府学学生均可跟随府学队伍一同去省城,来往车马费,初六初七的住宿费,路上照顾各位的仆人费用,每人合计二两银子,也可自行前往。”   “另外,诸位所在县城县太爷均派人送来了“宾兴费”,数目不一,稍等我会一一分发给诸位,府城知府大人也送来了“奉旨峪南省乡试”旗帜,沿路关税均免。”   “最后,是有关乡试的考前准备,虽说杨助教明日会带诸位前往,但我今天也再强调一遍,诸位一定要牢记,乡试需应试秀才自买卷子、文房四宝,一应进场之物,三年前需要近十两银子,今年应当也是如此,诸位记得带足银钱,购买由此次所请的仆人负责,他们都是有经验之辈,定会在初七午时前为诸位备齐。”①   ……   李助教刚说完,下面就有学生拱手请教了,“请问助教,进场所需之物具体几何?”   李助教拿起桌上的纸,朗声道:“贡院外一里路有卖卷厂,你们需要购买答题用纸三份,每份有草稿用纸七份,誊真用朱线纸十四页,为前两场考试用,最后一份有草稿纸八页,誊真用朱线纸十六页,第三场使用,另外还有一份证明书,最迟初七黄昏交到收卷场,由收卷局盖上布政司印章留存,初八入贡院,有关夹带检查之前府学季考已经演练过了,相信诸位都还记得。”   “诸位需跟随府学队伍前往的,稍后寻我登记,卯正时府学门口集合出发,自行前往的到省城后去贡院外寻杨助教登记后便可自行安排住宿,初八寅时末,贡院门口集合。”   最后一段话是郑教授说的,“祝诸位此去一帆风顺,桂榜高中,九月府学招收学生之时,希望不要再见到诸位了。”   他一向严肃,突然说这样的话,下面学生都笑开了,崔济坐的远,但声音极大,“教授放心,我一定不会回来了。”   这话郑教授是相信的,要是连崔济都回来了,那这回府学估计就是全军覆没了,“行了,戒骄戒躁,好好准备。”   从李助教开始说,沈淮之就提笔开始写,以防遗漏,等他们说完,沈淮之都写了满满当当一页纸了,教授一挥手,他就带着刚写的笔记起身出了学堂。   崔济拎着书袋过来,“沈兄,屈兄,二位是同府学队伍一起走,还是自行去省城?”   家里有林樾在,并不缺这二两银子,而且他一个人去省城林樾肯定会担心,沈淮之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了,“随队伍一起走。”   屈坚白家里没有那么宽裕,但这点儿银钱也是不缺的,自然也点头了。   听他们这么说,崔济放心了,“走走走,寻助教登记去,咱们仨结伴同去,家里人也放心。”   他们三人几乎是最快决定的,登记完准备离开了,府学里还人声鼎沸的,都是在商议这事。   走到府学门口,沈淮之停下脚步,三人默契地拱手行了个礼,又同时笑开,崔济扬声笑道:“此去,我们三人定要桂榜高中!”   沈淮之轻吐了一口气,“一定。”   屈坚白七月的考试终于进了前十,这会儿也很有信心,“若是得中,来日请两位兄弟吃酒。”   崔济好酒,立马答应了,“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和沈兄就等着了。”   沈淮之脸上难掩得色,“说不准,是我先请你们吃酒呢。”林樾怀孕快满三个月了,乡试结束回来这个好消息就不用瞒了,满月酒虽说得明年初夏,但那个时候他们三个或许已经各奔东西了,就当提前请满月酒了。   崔济和屈坚白都以为沈淮之说的是乡试,压根没想到别处,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开了,明天出发,今天要收拾的东西不少,不能再耽搁了。   林樾今天铺子关门得早,午时末还没卖完的那一点儿点心分给了徐洛和袁梨,他挂上打烊的牌子就回屋了,沈淮之到家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   沈淮之一眼就看见了林樾额头上的汗珠,拿着帕子就过去了,“放着我来收拾就好,你坐着歇会儿,今天有些热,你额头都是汗。”   林樾低头在他手上蹭了蹭,低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是明天吗?”   沈淮之点点头,把今天助教的交代大概和林樾说了一遍,又叮嘱道:“这次去估计半个月我才能回来,你这两天一个人在家要小心些,初十那天娘她们过来就请她们留在府城陪你,等我回来再送爹娘回去。”   林樾不想他担心,只好点头答应了,“我都记下了,现在先收拾你的东西,八月里还有些热,也不知道贡院的号舍怎么样,前两天我特意去布庄买了新布,掌柜的说那个穿着凉快,我给你做了两件,已经洗过了,你明天都带上。”   “还有银钱,你的荷包里我放了三十两银子,要是不够,另一个荷包里还有二十两,你全带去,干粮我也准备了两筐,贡院外肯定也有卖的,到时候你再买一些。”   林樾念念叨叨了好半晌,一边念一边往外拿东西,卧房的桌上都堆不下了,沈淮之的书箱里也是满的,明天估计麻袋都得带两个才够。   沈淮之有些哭笑不得,“真的够了,我就去半个月,有九天还得住号舍,哪需要这么多东西。”   林樾轻哼了一声,“穷家富路你都不知道吗?你不带我哪里放心。”   沈淮之无奈,只好答应了,“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保证都带上。”   不过林樾收拾完一圈,看着桌上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他最后也觉得有些太多了,到时候再压着沈淮之就不好了,他只能又挑拣了一番,把不是很必要的都剔除了。   明天要出发,今晚两人睡得很早,沈淮之的手一直放在林樾肚子上。   怀孕近三个月,林樾原本平坦的小腹都有了弧度,沈淮之每晚睡前都要摸一摸,而后才开始给林樾按脚,现在他要走,也不知道林樾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睡不着,沈淮之越想越愧疚,不由长叹了一声。   林樾都快睡着了,听到动静一回头,沈淮之还睁着眼,眉头紧皱,林樾就算不问,也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在担心自己,只能抬手捂住他的眼,轻声哄他,“听话,快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 第166章   九月初六, 晨光熹微,天色渐亮之际。林樾就起床了,摸索着点亮床头的油灯,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沈淮之的东西,未免遗漏, 然后就去了铺子的后厨烧火,准备早饭。   今天的早饭林樾准备的是两碗鸡汤面, 另外还有及第粥和定胜糕, 这段时间见识到府城对于好彩头的向往, 林樾也被影响了,每样都给沈淮之准备了很多。   这边粥刚煮上没多久, 沈淮之就过来了, 昨晚他有些没睡好, 今早林樾醒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是这会儿外头路上有了响动他才惊醒。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吃的?从这里到省城不过两个时辰,吃不完该浪费了。”   林樾直起身看他, “车上肯定不止你一个人, 到时候和同窗分了吃就是, 要是准备的少了, 你一个人在车上也不方便吃。”   “好啦,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了,吃完我送你出门。”   时候不早, 沈淮之也没再耽搁,拎着热水就出去了。   吃了面,沈淮之回屋拿上书箱包裹,林樾拎着食盒, 夫夫二人迎着天际初升的旭日,大步流星地赶往府学。   刚进府学那条巷子,路就被车马堵住了,依次排开的是府学聘请的马车与车夫,对面参差不齐的是自行前往的学生以及其他地方赶来的学生,府学每次乡试出发的时间都是初六,不少对省城一无所知的学子,会在这天一早赶到府学外,跟随府学的车队一同前往省城。   赶考的学生,送考的家眷,熙熙攘攘挤满了整条巷子。   沈淮之也顾不上是在外面了,直接抬手揽住林樾的肩膀,护着他往里走,刚才在路口看见人群他就想让林樾回去,偏林樾又不答应,沈淮之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撞着林樾。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府学门口,崔济和何嫱夫妇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除了府学请的,崔济家里也预备了一个小厮跟着照顾,何嫱的牙行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只能和林樾一样今早送了人就回去。   他们汇合不过片刻,屈坚白夫夫也过来了,一问,徐云也没法跟去,他们父母不在府城,要是徐云去了,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照料了。   崔济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大方道:“不碍事,我家派了人跟着,我们仨同住,一并照顾了,反正也住不了几日客栈。”   生活琐事自然是不需要小厮的,他们都不是那种需要照顾的人,只是省城人生地不熟,总要打听个消息,寻摸个铺子什么的,虽说府学请了人,但终究不如自家人方便,沈淮之和屈坚白闻言也没和崔济客气,拱手谢过了。   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那边助教就通知准备出发了。   林樾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叮嘱道:“记得吃,不然凉了不好吃。”   沈淮之摸了摸林樾的额发,眼里俱是担忧和关切,“我不在家,你一个人要小心些,等我回来。”   林樾仰着头,眉梢舒展开,一双杏眼里带着潋滟的笑,抬手虚抱了一下沈淮之的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家里等你,早些回来。”   乡试有多难林樾知道的并不详细,但府城那么多读书人,年幼不过垂髫,年长已过花甲,然而举人的数量依旧屈指可数,他不确定沈淮之能不能考中,能中举自然最好,若是真有万一没中,林樾也希望沈淮之不要太过沮丧,能平安顺利地回来。   自从来府城,林樾明显感觉到沈淮之压力更大了,刻苦程度比起之前在家尤甚数倍,林樾劝不动他,只能祈祷诸事顺遂,此去能达成所愿。   沈淮之深深地看了自家夫郎一眼,揽过林樾的肩,埋在他后颈上,低声保证,“我会的,我知道你会等我。”   “我走了,你等人群散了再回去。”   看着沈淮之上了马车,林樾用力地挥了挥手,心里的担忧瞬间爆发了,“早些回来!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路途并不遥远,此去同行者甚多,林樾求的是无论成败,夫心平安。   马车滚滚向前,一路出了府城,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   日悬中天,府学的队伍到了省城,李,杨两位助教指挥着同行的仆从,将所有学生送到了客栈。   这家客栈距离贡院不过百步,客栈的掌柜原是府学曾经的学生,自客栈建起之日,乡试之期梧州府府学赶考的学生大多住在此处,后来更是与府学达成了长期的合作,乡试前一个月,府学便会派人前来告知此处府学来赶考的人数,客栈留足房舍后才会接待其他散客。   初来乍到,不少人放下行李就出去了,沈淮之三人都留在了客栈里,明日事忙,趁现在还有空闲,得再温习一遍功课。   初七一早,仆从便送来了一应进考场所需之物,中午赶赴收卷局,初八凌晨,李助教清点过人数,便带着他们往贡院去,到贡院时三发号炮刚过,考场中门大开。   李,杨两位助教各带了一队学生,待办事官员点呼过后,沈淮之几人便到了“头门”接受搜身,拿到“照入签”后便是到“仪门”接受服饰检查,领取“考试守则”,最后一道门是“龙门”,龙门内就是考试的地方。   沈淮之运气不错,他的号舍距离生火做饭处不远,方便吃饭又不会被烟熏到。   初九,子时,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沈淮之深吸了一口气,心无旁骛地开始查看试题,良久,打好腹稿的他才提笔答题。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号舍内逐渐有人点了蜡烛,昏黄的烛火映照下,狭窄的号舍里,沈淮之执笔答题的动作未停。   他从未觉得九天七夜是如此地短暂,仿佛刚拿到第一场的考卷,最后一场的答卷便交到了受卷官的手上,握着写有“照出笺”的竹牌,沈淮之一时都没能回过神,三年一会的乡试,至此便结束了。   八月中旬,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沈淮之自幼田间劳作,习惯了严寒酷热,此时还算撑得住,与他一队出来的十几人里,几乎有一半勉强撑着出了考场便倒下了,最后是由家眷仆从扶着离开的。   他出来的时候崔济已经在外面了,后脚屈坚白也过来了,三人默契地没提一句答卷,崔济靠在自家小厮身上,无力地挥了挥手,“二位兄长,咱们先回如何?助教们估计还得再等一等。”   沈淮之点点头,“走吧,总归不会今日放榜,在这里也是无益。”   屈坚白轻咳了一声,“再不回去等会人多可出不去了。”   此时是八月十七,他们回客栈休息了一天,十八的午时末,助教才招呼他们离开,府学强身健体的课程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这回虽然也有人倒下,但绝大部分都坚持到了考完,唯有两个身体欠佳的学生只考了两场,只能三年后再来了。   沈淮之他们离开前,李助教已经派仆从上门通知过,乡试放榜之日在九月初十前后,到那时,考中者,贡院的门丁会送捷报回乡,不仅要送往考生家中,还要送到考生的亲戚家,不过这亲戚的名单是由举人家提供,报喜人上门报喜,请他们前来贺喜。   崔济就是府城人,所以直接回家即可,但沈淮之和屈坚白都是游江县人,他俩就得在九月上旬回家去,以免错过了报喜人。   一上马车,屈坚白就和沈淮之商量了,“沈兄,我们九月初一回乡,你和弟夫如何安排,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沈淮之思索了一瞬,回道:“多谢屈兄好意,待我回去和夫郎商议过再与你回话。”   崔济一下直起身,“说好的吃酒呢?你们怎么就商量回去了?” 第167章   沈淮之和屈坚白对视一眼, 他俩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但他们会承认吗?那必然不会啊。   沈淮之淡定自若地反驳崔济,“我们商量的是九月后回去, 现在才八月中旬,别说是吃一回酒, 三回都够了。”   屈坚白也跟着点头,“要不是惦记着吃酒, 说不得八月底我们就回去了。”   崔济又不是傻, 看他俩义正言辞的样子, 更加确定他们就是忘了,也就是他大度不和他们计较, “算了, 现在刚考完也没心情吃酒, 先歇两天, 屈兄九月初一回,那我们八月廿八约, 就当我给你们践行了, 这庆功酒等你们回来再喝。”   屈坚白轻叹了一声, 他的酒是不是庆功还两说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廿八再见。”   一刻钟后,府学的队伍就启程了。   从昨天一早,府城的城门口就陆续有人等着了, 都是家里有赶考学子的家眷们,有的过来溜达一圈就回去了,也有的干脆在城门口待了一整天,因家里是做生意的, 还在城门口也支了个小摊子,一天下来生意还挺好。   林樾便是后者,这两天宋寻春在府城照顾他,他除了做点心愣是没捞上半点儿活,昨天想出来宋寻春还不肯,林樾磨了半天她才松口,原本是想着出来看一眼就回去的,也不知怎地就摆上摊了,林樾负责收钱,宋寻春在前头招呼客人。   十七都来了,十八自然也不会不来,瞧着太阳升起,铺子里又没旁的事儿,娘俩就拎着东西出来了。   简易的小货架,上头是用油纸包着的点心,路上灰尘大,所以只各放了一块在外头揽客,货架后方是一把椅子,上头还撑着伞,林樾能说服宋寻春就是答应了出来不久站,能休息就休息。   眼看太阳都到正中了,林樾从荷包里数了十几个铜板,“娘,前头有卖小馄饨的,我们今天吃馄饨吧。”   宋寻春顺着林樾的目光看过去,摆摊的是一对老夫妻,穿着朴素,但不管是人还是摊子都打理得很干净,让人看着就放心。   “樾哥儿,你看着摊子,我过去买。”   林樾摆了摆手,“娘,坐久了我都累了,我去溜达一圈顺便就买了。”   宋寻春也不想过度干涉他,她当年怀孕的时候也不爱听老人唠叨,所以看林樾没什么不适,她就没再多说了,叮嘱林樾慢些走,就扭头招呼客人去了。   娘俩吃了午饭,本想着沈淮之今天怎么也回来了,但等了又等,城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偶尔也有车马经过,就是不见府城的队伍回来。   不多时,今天带出来的点心就卖完了,林樾看了一眼天色,俨然已经是铺子平时打烊的时候了。   傍晚的风凉丝丝的,宋寻春收拾好东西,侧过身招呼林樾,“咱们回去吧,淮之这个点儿还没回来,估计得明天了。”   林樾还是觉得今天沈淮之会回来,“娘,时候还早呢,我们再等两刻钟,要是还没回来我们再回去。”   话音刚落,林樾就听到了马蹄声,他猛地一扭头,就看见了府学队伍的旗帜,“娘,是他们,淮之回来了。”   宋寻春也许久没见自己的儿子了,这会儿也很高兴,但还是拉着林樾不许他上前,今天在城门口等着的人更多了,闹哄哄的,宋寻春实在怕林樾被撞着。   马车一进城门,不少学生都下来了,这些都是看见自己家眷的,其中就有沈淮之,还没进城,他就看见角落里站着的林樾和他娘了。   匆匆和崔济两人告别后,沈淮之就大步穿过了人群,直奔林樾而来。   “小樾,我回来了。”“娘。”   “回来就好,我们回家了。”   街道上人太多,再加上长辈在,林樾没扑上去,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这才出去半个月,人就瘦了一圈,以前还是精壮有力的,现在都精瘦了,人一瘦,脸就显得锋利,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就显凶,但这会儿嘴角噙着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樾,这种感觉就被冲散了。   林樾的变化其实也很大,最明显的就是腹部,弧度比之前更大了,脸上也圆润了些,沈淮之之前一直觉得林樾太瘦了,现在看着就好多了。   出门这么久,沈淮之想问的实在太多,但外面人多拥挤,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伸手接过他娘手里的东西,护着林樾就往家赶。   宋寻春一到家就做饭去了,樾哥儿是孕夫得多补补,淮之又是刚回家,今晚怎么也得多做两个菜。   “你们俩说说话,等我做好饭叫你们。”   沈淮之点点头,“娘,我收拾好东西就过来和你一起做。”   夫夫二人回了卧房,沈淮之没等林樾问,就把这几天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贡院各种麻烦都略过了,只提了些趣事,就这林樾还是心疼得不行。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额头,重新起了个话头,“九月初十前后放榜,屈兄他们初一回去,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近一年没回去,林樾也很想念,但最近铺子的生意很好,他一时又有些犹豫,良久,他才开口道:“咱们初五回去吧,要是你想早些回,那就明天爹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回去。”   最近正是秋收,家里也有不少活计,沈淮之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今年秋收让爹娘多找几个人,我在铺子里给你帮忙。”   林樾笑着答应了,脑子里都盘算开了,“咱们铺子生意好,一天赚的钱够招几个工人了,等会儿就和娘说说,今年让他们别下地了。”   “爹娘肯定不会答应的。”沈淮之想都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儿成不了。   沈淮之真的很了解他爹娘,当晚和宋寻春说后,宋寻春立马就拒绝了,第二天沈正初过来,一听这话还有些生气,“我们又不是年纪大到干不动活儿了,要是现在就等着你们养还得了,行了,田地里的活计有我们呢,不用你俩操心。”   林樾又掏出了他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给他们算了一笔账,“爹,娘,也不是让你们什么都不干,只是重活儿咱们就找人干,你和我娘抽空去问问村里还有没有人家卖田地的,咱们再买些田,到时候不管是租出去还是咱们找人种,家里都能多些进项。”   沈正初没接前半句,不过买地这事儿他倒是答应了,反正家里还有些积蓄,田地这个东西买多少都不嫌多。   “等今儿回去我就去打听打听,这两年风调雨顺的,估计卖田地的不多。”   说到正事,沈正初坐不住了,吃过饭就准备套车回家,“时候差不多了,再耽搁到家天都黑了,就这样吧,初五一早我就来接你们,这个月月底就不过来了。”   这个性子急得真是没话说,连沈淮之都劝不动,只能把准备的吃食给他们带上就送他们出去了。   八月底天气转凉,甜香坊的凉粉凉糕生意也陆续停了,各种小饼重新上阵,沈淮之可能是最近做饭做多了,上手很快,学了几天已经烙得像模像样了,甚至还学会了两种最简单的点心,成功让林樾每天能晚两刻钟起床,可喜可贺。   白天沈淮之在铺子里帮忙,晚上做饭洗碗也都是他来,要不是林樾坚持,沈淮之恨不得帮林樾把澡都给洗了。   一连忙活了几天,再看已经是九月初了,初四这天,林樾就通知了徐洛和袁梨铺子要关门几天的事儿。   “具体休息几天还没确定,等我们回来那天我再寻个索唤去通知你们,最迟应该也就十来天。”   处理完铺子的事,夫夫俩就回屋收拾东西去了,来府城一年,他俩添置的东西不少,这几天还陆续给双方亲人买了不少礼物,都得整理出来,要是缺了什么明早也好再添上。   九月初五,午时刚过,沈正初就赶着牛车来了,今天的牛车和平时略有不同,上头用稻草垫了不说,还铺了一床旧褥子,一看就是给林樾准备的。   吃过饭,沈正初就挽起袖子开始搬东西,沈淮之先是顺手捞了张椅子,又把点心热水端出来,把林樾安排到屋檐下乘凉,而后才开始搬的。   前头铺子挂了打烊几天的牌子,后院各处的门窗也上了锁,牛蹄踢踢踏踏,载着一家三口踏上了回家的路。   林樾最近有些嗜睡,刚出城门没多久,他就靠在沈淮之身上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路途过半了,这一段路有些不好走,牛车颠簸了一下把他给惊醒了。   “咱们快到了吗?”   沈淮之把他重新揽到怀里,轻声道:“还没,你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樾本来就迷迷糊糊的,闻言又放心地睡了。 第168章   山中无日月, 林樾和沈淮之离开临水村一年,再回来的时候,这座依山傍水的小村庄似乎没有一点儿变化。   同样的深秋, 同样青黄相间的山林,同样刚收了作物, 目之所及都是泥土的田地,田间地头劳作的也都是熟悉的人, 背着一筐大豆从远处过来的是家在河边的三伯, 田埂上扛着一把锄头的是隔壁的芳林姑姑, 刚从村里跑出来的那个孩子是沈岩之的儿子,听着声音是叫他爹爹回去吃饭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过了桥, 拉车的小黄牛似乎也知道自己到家了, 仰着头“哞哞哞”地叫了两声。   村里虽然没几头牛, 但牛叫声并不稀奇, 除了个别准备回家的人瞟了一眼,其他人都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牛叫声刚停, 宋寻春就从路口出来了, “哎呀, 你们可算回来了, 凌之和新觉都在家等着呢。”   要是在以前,林樾扶着车架一下就跳下去了,但现在怀着孕,只能朝宋寻春挥了挥手, 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宋寻春也学他招手,笑容满面地催他们快些回去,“我去你二叔家扯两个梨, 他家的梨几年结的少,但个顶个的甜,我特意让淮之他二叔给我们留几个,钱都给了好几天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再摘,能吃个新鲜的。”   这事儿她念叨两三回了,沈正初也记得,“那我们先回去,樾哥儿他们的东西收拾完,等你回来刚好吃饭。”说完他挥了下鞭子,赶着牛车回了。   沈家院子里方新觉正在喂骡子,看他们进来连忙朝灶房里喊了一声,“凌凌,爹和沈哥,林哥他们回来了。”   沈凌之抄着锅铲就跑出来了,“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今天炖了鸡汤,可香了,就等你们呢。”   沈淮之扶着林樾下来,一个不注意   林樾就溜过去了,和沈凌之抱作一团,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甚至还看见沈凌之在摸林樾的肚子,摸就算了还摸这么久,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走上前拉了下林樾的手臂,“外头有些灰,你们先进屋,这里我收拾。”   他们这次回来带的东西不算多,沈淮之两趟也就收拾了,所以林樾十分顺从地点点头,挽着沈凌之的手就进去了。   不多时,宋寻春也拎着一篮子秋梨回来了,一个梨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瞧着汁水就很丰盈。   自从沈凌之出嫁,沈淮之夫夫去了府城,沈家的小院就安静了许多,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以前林樾和沈凌之时不时就琢磨个新吃食,这顿吃面,下顿就要吃饭,虽然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就是显得新鲜。   他们都离开家后,沈正初夫妇吃饭都没心思琢磨了,每天说一说田地里的活计,离家在外的孩子,一天就这样悄然过去了,终于在今天,家里又热热闹闹的了。   沈凌之一边给林樾夹菜,一边说他们的铺子,“哥哥,你府城的铺子怎么样呀?镇上的生意一直还不错,不过宴席没有以前接的多了。”   林樾努力地扒拉碗里的菜,沈凌之给他夹不说,沈淮之,宋寻春,甚至沈正初都给你添了些,饭碗堆的都冒尖了,林樾吭哧吭哧吃了好几口都没见少一点。   “我也没接宴席了,生意时好时坏的,但整体还好,八月中旬你哥他们考试,铺子里的定胜糕这些卖的好得不得了。”   “对了,我还琢磨了几个新点心和新饮子,明天教你做。”   沈凌之有些犹豫,但还是高兴地答应了,“好啊好啊,谢谢哥哥。”   他俩说的高兴,宋寻春几人时不时地搭个话,晚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吃完,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没问沈淮之乡试的事儿,也不知道结果如何,问了徒增压力。   吃过饭,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纳凉,方才宋寻春拎回来的梨,现在已经吃上了,不过沈淮之他们是直接洗了就吃的,林樾吃的是沈淮之切了块的。   眼看天色快黑了,沈凌之和方先觉就起身了,“爹,娘,哥哥,我们先回去了,明早开铺子,下午我们再过来。”   沈正初看了方新觉一眼,叮嘱道:“路上慢些走。”   林樾把嘴里的梨咽下去,点头道:“等我们回一趟我家之后就去给你们帮忙。”   沈凌之摆了摆手,“哥哥,你们多歇两天,铺子不忙,我俩就忙得过来,那我们就先走了。”   林樾和沈淮之一直把他们送到了村口,两人才溜达着回家,这会儿真是饭点,有吃的早的已经出来遛弯了,看见他俩都笑眯眯地过来,“你们小两口从府城回来啦?真是成器,咱们村也有去府城的人了,这次回来待几天呀?”   “二婶儿。”沈淮之和林樾开口叫了人,林樾才回话道:“正是呢,今天刚回来,可能待个十天半个月,也可能就不去了。”   沈二婶顿了一下,还是笑着说:“不去也好,在家你们娘也放心。”说完随意一瞥,她就看见了林樾的肚子,瞬间眼睛就亮了,“哎呀,樾哥儿这是怀上了?”   林樾抿了抿唇,他总觉得怀孕是很私人的事儿,大庭广众之下有些难以启齿,接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是怀了,四个多月了。”   “这可真是大好事儿,不管是个小哥儿还是个小男娃,肯定长得都俊,还真别说,今年咱们村有孕的可真不少,看来今年是个吉祥年。”   林樾有的时候还是挺八卦的,顺着话就问下去了,“二婶儿,谁怀孕啦?”   “哎呀,这可好几个,你们芳林姑姑家的儿夫,茂之夫郎怀了,景山夫郎也怀了,方之媳妇儿刚满三个月,还有岩之他媳妇儿,刚生了个小姑娘,前头一连三年村里都没个小娃娃,今年还没年底就五个了。”   林樾有些惊讶,“这可这是不少,我们也凑上热闹了。”   “哈哈哈,你这孩子说的,有孕是好事儿呢。”说完一拍脑门,“瞧我,一说话就什么都忘了,樾哥儿怀孕可不能累着,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改天再来二婶家里坐。”   “欸,二婶,那我们就先回了,得空二婶来家里坐,我娘她们一直在家呢。”   夫夫俩溜达到家门口,和沈岩之迎面碰上了,“淮之,弟夫,你们今天刚回来吗?”   沈淮之点点头,“下午刚回,堂哥怎么突然过来了?”说完他把院门一推,“堂哥,进来坐。”   沈岩之跟着进去了,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水都还没喝一口,他就说起了正事,“正叔,婶儿,后天我家姑娘满月,今天我过来是想请你们去吃满月酒的。”   早在半个月前,沈广初夫妇就请过村里人了,沈正初夫妇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俩连送礼的鸡蛋都准备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林樾他们说。   宋寻春笑着应道:“放心吧,后天我们一早就过去,你娘都给我们说了。”   沈岩之讪笑着摸了摸头,“婶儿,今天过来还想着请淮之给我家小丫头取个名字,好沾沾秀才公的喜气。”   沈淮之今年乡试的消息村里知道的人不少,沈岩之也知道,现在虽然还没放榜,但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那都是了不得的人,再者,没放榜他才好意思拎两块肉就过来了,要是淮之真考中了,他还真是不好厚着脸皮过来。   两家关系不错,沈淮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堂哥放心,我今晚就琢磨琢磨,明天去看一看小侄女,后天一早保管带着名字过去。”   听到这话,沈岩之终于放心了,笑得跟什么似的,“有你这话,那哥就放心了,后天来,哥敬你一杯,今天时候不早,我就先回了。”   沈淮之起身把他送出去,锁上院门,沈家小院里又安静了下来。   灶房里,宋寻春已经在催促他们回屋了,“你俩的屋子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被褥是今儿中午刚换的,这两天天气好,晒得暖融融的,灶上水也烧开了,等会儿让淮之拎到屋里去,你俩洗完就早些睡,明天家里没什么事,多睡会儿,等我叫你们吃早饭。”   林樾一边听一边点头,“谢谢娘,我都记下了,你们也早些睡。”   时隔一年,再次躺到家里的床上,林樾甚至有些舍不得睡,杵着下巴等沈淮之洗漱,屋里油灯昏暗,林樾只能看见一个精壮的后背,头发披散下来,说不出的好看,林樾看得津津有味的,一直到沈淮之擦干后背披上里衣,他才咻地一下偏过头,拿着巾帕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   沈淮之过来顺手就接过了巾帕给他擦头发,小声嘀咕,“下次不要晚上洗了,都洗了那么久了,现在还没干,不然我去生个火给你烤一烤,免得明早起来头疼。”   林樾头发长,这会儿换了两块巾帕轮流擦都没擦干,看这个样子少说还得半个时辰才能睡。   “再晾一晾就干了,方才洗的时候没想起来,顺手就给洗了,下次肯定白天洗,在外头晒晒太阳就能干。”   他都这么说了,沈淮之还能说什么?只能给他裹了件衣裳,半个身体塞被子里,就搂在怀里继续给他擦头发。   力道适中,动作轻柔,林樾刚开始还能和沈淮之商量明天回家的事儿,没过一刻钟就昏昏欲睡了,最后连怎么躺下的都没印象,反正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早饭已经在桌上了,地里还有一点儿零碎活计,沈正初夫妇一大早就出门了,就想着能今天就把活儿干完。   吃了早饭,林樾把要带回家的礼物收好,等沈淮之套上牛车,夫夫俩就出门了,路上遇见了好几个人,每遇到一个就停下来说两句话,等出村子都好一会儿了。   他们昨天要回来的事儿,沈凌之前天回家前特地和林杨说过,当晚林家夫妇就知道了,想着今天林樾夫夫应该会回来,连林杨都和铺子的掌柜的请了一天假,一家三口就等着他们回家。   林樾一进家门就闻到了肉香味,估计炖的猪蹄,闻着还挺香,“娘,我们回来了!”   林杨一下就蹿出来了,围着林樾打量了好半晌,脸圆了一点儿,瞧着还挺好,林杨放心了,殷勤地上前扶着他哥,“哥,来,我扶你。”   林樾拍了他一巴掌,“别作怪啊。”   林杨嘿嘿一下,立马直起腰,“哥,沈哥,喝水还是喝茶,我给你们倒。”   沈淮之:“喝水就成,你哥喝热水,我的都行。”   之前宋寻春去陪林樾了,周问兰就没跟去,这么久没见人,尤其自家哥儿还怀着孩子,夫妻俩都惦记得不行,今天可算见着人了。   周问兰拉着林樾坐下,絮絮叨叨地问:“最近胃口好不好?吃得下饭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娘说,今天给你做。”   林樾笑着道:“挺好的,就是之前有几天想吐,后来突然又好了,胃口也好,比之前还吃得多,你看我都胖了,娘,我们今天吃豆腐馅包子吧,我惦记好久了。”   “有胃口就好,吃得下去身体才好。”周问兰又看了一眼灶台,“知道你爱吃包子,面都和好了,豆腐馅,酸菜肉沫馅,土豆丝馅都有。”   林樾嘿嘿笑了一声,把水喝完就去院子里溜达去了,墙角是整整齐齐的柴火,屋檐下还有两株兰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回来的,可惜现在没开花,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   当晚夫夫俩是在林家住的,第二天一早,沈淮之和林樾又去隔壁看望了老高秀才,高师兄今天也在家,不过小高师弟不在,外出游学去了,他俩在高家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回的林家。   周问兰已经做好早饭在等他们了,一家人吃过饭,林樾搁下手里的筷子,说道:“娘,我们今天先回去了,今天村里堂哥孩子满月宴,我俩得去做客,这次回来要待好几天,过两天再回来。”   周问兰虽然舍不得,但看林樾好好的,她也没那么担心了,“去吧去吧,让淮之赶车赶慢些,现在还早,你俩慢慢回去也来得及。”   沈淮之点头应了,“娘,我记下了。”   林家夫妇只送到了门口,林杨是一直把他们送回临水村才折返的。   今天沈岩之家办满月酒,村里很是热闹,一进村他们就听到了爆竹声,林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应该不晚吧,怎么听着像是开饭了。”   沈淮之摇摇头,“不晚,放完爆竹少说还得三刻钟才吃饭,来得及。”   沈家,沈正初夫妇已经过去帮忙了,两人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沈淮之从桌上卷起了那张红纸,上头写了三个名字,是给沈岩之做备选的。   他俩一到,沈岩之就过来了,一路把他俩迎到侧屋,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都是来看孩子的,他们仨一进来,他媳妇儿郭晴就抱着孩子起身了,“樾哥儿,快过来坐。”   做客的礼宋寻春已经带过来了,但沈岩之单独去了那一趟,所以林樾又重新备了一份礼,“嫂子,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东西不多,你们被嫌弃。”   “怎么还带了东西,你俩过来我和你们堂哥就高兴得不行了。”   郭晴原本想把孩子给林樾抱一抱的,他俩也成亲好几年了,就是没有孩子,但刚往前一递就瞧见林樾的腹部有些弧度,她立马就停住了,“樾哥儿,你这是有孕了?”   林樾原本没想说的,人家的满月宴,他说这个算什么事儿,但郭晴问了,他只好点头,“是呢,四个多月了,嫂子,小侄女这是刚睡着吗?”   郭晴的话头一下就被带到孩子身上了,“小孩儿觉多,刚刚还睁着眼呢,一眨眼就睡了。”   “真可爱,一看就随了嫂子。”   他俩寒暄了半天,沈岩之才寻到开口的机会,他惦记他姑娘的名字好久了,实在是等不了了。   沈淮之也没卖关子,把怀里的红纸展开,一一指给沈岩之夫妇看,“堂哥,嫂子,我给小侄女想了三个名字,沈少宁,沈少昀,沈少姝,分别取安宁,日光,美好之意,你们看看哪个好。”   屋子里不仅他们几个,还有几个嫂子,哥夫在,一听起名字都商量开了,“我看少宁好,小姑娘平平安安的最好。”   “要我说少姝好,美好,你看这小脸儿,一看就是个漂亮胚子。”   “我看啊,少昀最好,咱们农家人,哪个离得了太阳的,少昀,大气。”   沈岩之夫妇一时有些难以取舍,又和沈广初夫妇商量过,最后才定下来,“就沈少昀了,淮之,哥谢谢你,有你给她起名字是她的福气。”   沈淮之拱拱手,“堂哥,你这话真是严重了,我作为叔叔,给小侄女起个名字是应该的。”   办完正事,沈淮之夫夫俩就出去了,屋子里人多,小姑娘睡醒都开始闹腾了,不仅他俩,其他人也陆续出去了,只有郭晴娘家人留了下来,等会儿陪她在屋里吃午饭。   吃席时林樾就和沈淮之分开了,林樾跟着宋寻春寻了张桌子坐下,沈淮之挽起袖子帮忙上菜去了。   九月初七吃了侄女的满月酒,初八林樾就去了镇上陪沈凌之,他怀着孕,沈凌之不肯让他上手,最后只教沈凌之做了两种点心,沈凌之做了这一年多点心,手艺也长进了不少,不过三遍就大概记住了过程,一天下来已经做得像模像样的了。   “哥哥,你今晚要回去吗?”   林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面粉,点头道:“回,等会儿你哥来接我。”   “我还说我们送你回去呢,今晚就住家里,明早我们再回镇上。”   林樾看他瘪着嘴,不由笑道:“我们一起回不好吗?你哥来是我们得在镇上添置点儿东西,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不少零碎物件儿都得买,你在铺子里等我们,买完就过来接你们,或者你们别赶车了,明儿让你哥送我们来,今天刚学了点心,明天再做两锅,趁热打铁。”   沈凌之一想也是,就四个人,赶两张车确实没必要,“那成,哥哥你们先去逛,我们在铺子等你们。”   回家这几天虽然没什么活计,但一连几天都没歇过,等该干的事儿干完,林樾和沈淮之终于能正儿八经歇一天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十了。   林樾一大早就有些着急,沈淮之之前和他说过,乡试放榜很有可能就是今天,也不知道中没中。   “早知道昨天就去一趟省城,今早看完再回来,省得这会儿在这里干着急。”   沈淮之看他急得都开始转圈了,只能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不管中没中,今早肯定不会有消息的,从省城到咱们村得好几个时辰,就是天亮就放榜,等送消息的来也得傍晚了。”   林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就是着急嘛,早知道今早也去镇上给凌之帮忙了,忙起来就不会一直惦记这事儿,难怪爹娘今天一大早就上山了,要是在家,肯定也和我一样着急。”   沈淮之自己也惦记着,考试的时候他感觉还成,但感觉这个东西最是说不准,他小时候考童生试的时候也觉得肯定能中,后来也没中,是第二次才考中的,现在是乡试,也不知道会不会和当年一样。   他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晃出去,重新看向林樾,“要不要睡会儿,等我做好了午饭叫你,下午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就知道有没有中了。”   林樾睡不着,但看沈淮之的样子,他还是答应了,他都这么着急,沈淮之肯定也急,只是没说而已。   中午吃过饭,沈家夫妇也留在了家里,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但明显也是等不及了,宋寻春拎了个椅子坐在屋檐下开始纳鞋底,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门口,沈正初更是,刚开始还能静下心劈柴,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就不行了,干脆斧头一扔就出去了,他得去村口瞧瞧,万一人家报喜的来了找不到他家可怎么是好?   沈淮之看他们这样子,都顾不上紧张了,满脑子都是万一没中,不知道他们得多失望,一时甚至有些愧疚。   随着天边的太阳缓缓落下,这堪称度日如年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一直没等到报喜人来,沈家夫妇已经放弃了,甚至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做晚饭了,今晚要是没有好消息,那就是安慰,万一有,那就是庆祝了。   林樾把头磕在沈淮之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要是没中,你别太失望啊,咱们回去再去府学学个三年,下回肯定行。”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我不失望,你也是,再愁该睡不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锣鼓声突然传来,林樾被吓了个激灵,随即眼前一亮,难道,是报喜的来了?   果然,下一刻林樾就听到了犹如天籁的声音,“临水村,沈淮之沈老爷高中举人了!”   “梧州府四方镇临水村的沈淮之沈老爷,高中举人了!”   报喜人一边敲着锣一边往里走,不过片刻身边就围了一群人,“这位小哥,淮之真的考中举人了吗?是沈淮之吗?”   “这边这边,他家在这家,过了路口就是了。”   “哎呀,淮之都是老爷了,沈老爷,听着真气派,我的侄子居然是举人老爷了,沾光了沾光了。”   报喜人名叫张汇,面对七嘴八舌的问题也没有不耐烦,认认真真地答了,“是中了,确实是沈淮之,沈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我出来的时候还有人打听他呢。” 第169章   沈正初早就坐不住了, 一听到锣声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宋寻春只说了句,“樾哥儿, 你怀着孕要是出来记得慢些,我和你们爹先出去瞧瞧。”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夫妇二人和张汇一行人在拐角处迎面碰上, 没等张汇说话,村里的其他人就七嘴八舌地给他俩道喜了。   “二哥, 二嫂, 你家淮之考中举人了, 现在是举人老爷啦!”   “我们村,不对, 我们镇第一个举人呢, 正初, 你们家淮之真是出息, 了不得啊。”   宋寻春一把按住了沈正初的手,喃喃开口:“淮之中了, 真的考中了!”   下一瞬, 泪水奔涌而出, 她就知道, 当年坚持让淮之去读书是对的,从踏进学堂那一刻起至今十几年啊,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   张汇也听出来这对夫妻是沈举人的父母了,当即上前一步, “沈老太爷好,沈老夫人好,敢问沈老爷在家吗?”   这话一出,一群人都愣住了, 沈家人从今天起就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了,老太爷,他们只在戏文里听过呢。   “在呢在呢,这位小哥随我们来吧。”沈正初笑容满面地报喜人迎进家门,方才的邻里乡亲有的跟过来了,更机灵些的已经回去叫人了。   张汇做“报喜人”是做惯了的,不过也不是每一回都能抢到给举人老爷报喜的,更多的是给名落孙山的秀才公通个消息,没有喜钱就算了,有的时候饭都吃不上一口。   今年他运气好,不但抢到了,给报喜的举人老爷还是个年轻人,省城里不少榜下捉婿的人,为了让他带个话那都是少则十几文的,多则几十文钱的,还没出省城他荷包就鼓了,现在还能再赚一笔,张汇高兴极了,一张嘴就是一连串吉利话,说了好半晌都没句重复的。   等夸完人,张汇才从怀里掏出张红纸,上头记了中举人的户籍,名次等,是报喜的依据,“沈老爷,此次乡试一共取了七十人,这是您的成绩,您过目。”   沈淮之颔首低眉,平静地接过那张红纸,他虽然没干过报喜的活儿,但他也知道,要是他考的很好,那报喜的绝对一进村就喊出来了,没说就证明应当是不大好的。   在林樾的催促下,沈淮之缓缓展开了那张纸,沈淮之,梧州府游江县四方镇临水村人士,四十名。   沈淮之松了口气,他以为自己是做了“孙山”了,没想到是在中间,算不上顶好,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林樾也看到了,他不像沈淮之想了那么多,就是纯粹的高兴,也顾不上这会儿院子里人多了,拉着沈淮之半天没松手,“你考上了,还考的那么好,以后就是沈举人啦。”   沈淮之看他高兴也跟着笑了,而后才转过头招呼张汇,“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屋坐。”   林樾适时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过去,“多谢小哥过来报喜,路途遥远,一点儿小心意,您拿着吃茶。”   张汇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多谢沈夫郎。”   一行人进了堂屋,宋寻春送了茶水过来就回了灶房做晚饭,沈正初怕她忙不过来,也跟过去帮忙了。   堂屋里,沈淮之和林樾留张汇住下,又请他明天帮忙给亲戚报喜,这些都是惯例了,张汇一口就答应了,“沈老爷,沈夫郎,您二位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吃了晚饭,一家人就在商量请客事宜了,按照方才商量的,明天一早就过去给林樾娘家报喜,而后是老高秀才家,镇上沈凌之夫家,沈小叔家,最后是村里人和沈淮之的同窗。   林樾想了想还是道:“明天请客估计来不及,请掌勺师傅,买菜都费功夫,最早也得后天了。”   沈正初点点头,“明儿一早我就去寻掌勺师傅,也不知道那个时大厨还接不接宴席,说是在镇上开食肆了,要是他接就请他,做的菜味道好,会做的也多,要是他不接,我再去隔壁几个村瞧瞧,李大厨,刘大厨都不错。”   宋寻春也觉得这样好,开口道:“那明儿你去请人,我就不跟去了,我先去镇上添置些东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一家人还没商量完,就被屋外传来的动静打断了。   沈广初带头,身后是其他村里人,基本每家每户都来人了,不仅如此,手里还都拎着东西,林樾打眼一看,白酒,猪肉,腊肠,鸡蛋,应有尽有,沈岩之甚至直接拎了只鸡过来,现在还在扑棱着翅膀。   “正初,弟妹,我们来给你们贺喜了,咱们老沈家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淮之这样的出息人,赶明儿就开祠堂,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   “哎呀,以后咱们临水村也是举人村了,这比戏文里的气派多了。”   沈淮之一如既往地谦逊,“谢谢诸位叔伯婶子,等家里安排好就请你们来家里吃酒。”   “那感情好,我们就等着来举人老爷家吃饭了。”   “哈哈,谁敢想这辈子还能去举人老爷家里吃饭呢,这要是说出去不得被其他村里的羡慕死。”   这会儿来了一大群人,沈家院子都站不下了,沈正初和沈淮之想迎他们进屋,被他们拒绝了,“时候不早,我们就不留了,别再耽搁你们休息,明儿天亮了再过来。”   村里人基本都是放下礼物就离开了,沈正初和宋寻春一边收礼物,林樾一边就记下了倒也有条不紊的。   很快,沈家院子里就只剩沈广初父子俩,明天要开祠堂,要做的准备不少,今晚都得商量好才行。   沈岩之也留下是因为沈淮之要请他帮忙,“堂哥,报喜这位小哥对咱们这儿不熟悉,明儿去亲戚邻居家报喜的时候,可能得劳烦你跟着一起走一趟,以防万一。”   话音一落,沈岩之就点头答应了,“放心吧,明天我一早就过来。”   沈岩之确实来的很早,天刚亮他就过来了,反而是张汇这个报喜人才刚起,沈岩之又坐着等他洗漱完,在沈家吃了顿早饭两人才出发的。   沈正初夫妇也出门了,家里能只剩林樾和正在收拾碗筷的沈淮之。   林樾凑过去戳了戳沈淮之的手臂,“除了请客,开祠堂,咱们还有什么事要干吗?”   沈淮之也是第一次中举,不过他之前听说过一些,“县令大人应该还会办一个鹿鸣宴,宴请此次游江县中举的人,还有一些免赋税的文书,应该也是那天发放,另外,等去了府城,府学还会给发奖励,知府大人或许也会看一看人,旁的就没什么了。”   林樾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这就是举人吗?真厉害啊。   不多时,沈正初就回来了,“今儿运气真不错,那时大厨正好这两天没接宴席,明天就请他掌勺了。”   前后脚的功夫,沈家院外又来人了,“敢问这可是沈老爷家?我是镇上杨记的当家人杨岳,听闻沈老爷中举,特来拜访。”   开口的是杨岳,但来的不止他,还有刘家,王家,都是镇上有钱且消息灵通的商人,昨天报喜的才来,他们今天一早就知道了,要不是凑到一处商量废了些功夫,准备礼物又耽搁了一下,他们早就来了。   上门是客,沈正初就把他们迎进来了,又上了茶水点心,略寒暄了两句,杨岳就开门见山说起了来意,“沈老爷,今天我们几个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能投奔在您名下,若是有这个荣幸,我们几个名下的生意都与您分成,分几成您来定。”   一个举人名下除了百亩免税的田地,还有数十名免赋税徭役的仆从,这些仆从手里的生意自然也包含在内,杨岳他们一大早过来,就是想赶在最前头和沈淮之签下契书,免了今年的税。 第170章   杨岳三人刚进屋没两刻钟, 院外又来人了,这回来了七八个,虽然比不上杨岳他们三家, 但也都是镇上有名有姓的富户。   林樾和沈淮之只能又把他们迎进来,家里地方小, 差点儿没地方坐,“不必劳烦, 不必劳烦, 您二位快上座, 我们几个站着就成。”   “正是,沈老爷, 沈夫郎, 今日贸然上门已是打扰, 就盼您二位别怪罪呢。”   各种好话一箩筐的出来,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想投在沈淮之名下。   其中一家是镇上开胭脂铺的, 今天来的是掌柜的齐逸春, 更是把他家哥儿也带过来了, “沈老爷, 我家这小哥儿今年十六,长得虽然比不上沈夫郎,但也还算俊俏,您要是看得上, 就送来给您做个端茶倒水的,平日里解解闷也是成的。”   这也是他们商量好的,他们几家财富比不上杨岳三家,只能另辟蹊径, 今日挑出来的小哥儿就是几家里长得最好看那个,另外还有一个姑娘也跟来了,但看沈淮之是娶的夫郎,那个便放在后面了,想着若是看不上这个哥儿再提。   杨岳翻了个白眼,他家里只有一个哥儿,早几年已经招婿了,这会儿也看不上他们这样子,他家曦晨和林小哥儿有过来往,自然看得出人家夫夫感情甚笃,他出来之前还特意叮嘱他别提这个,要他说,就算感情一般,这会儿也不能提,他一眼就看出来林小哥儿有孕了,这会儿弄进来个小的算怎么回事。   沈淮之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立马扭头看了林樾一眼,低声道:“你先别生气,我会处理好的。”   林樾去府城后听过不少戏文,还看过几本话本子,那什么书生一朝考上状元,朝廷大官榜下捉婿的话本是最多的,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也能遇上个类似的,看沈淮之紧张的样子一时还有些想笑,只点了个头,也没开口的意思。   齐逸春一看这样儿,立马道:“沈夫郎放心,我这哥儿送过来是服侍您二位的,绝对不敢和您争什么……”   话没说完,沈淮之就开口打断了,“齐掌柜,这话不必与我夫郎说,我家也不会有第三人,此事我就当没听过,万幸我夫郎尚未动气,您请回吧。”   齐逸春一下就急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沈淮之抬手的样子,只能闭嘴坐下,不过片刻,便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珠。   沈淮之说完还顺手给林樾换了热茶,然后才看向杨岳,“杨掌柜,今日您说的事儿,还等我去过县城回来再议,具体如何,改日再与你们几位细说,今日家里忙,诸位便请回吧,无功不受禄,各位所带的礼物也请带回。”   杨岳见沈淮之没有一口回绝,想着还有希望,便起身答应了,“既然沈老爷事忙,我们便不打扰了,只是这礼物是我们的一点儿小心意,还望您别嫌弃,万望收下。”   说完拱了拱手,招呼另外两人走了,齐逸春几人虽然不想走,但沈淮之已经开口送客了,只能不甘不愿地起身,跟着众人一起出了门外。   院门一开,门外站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差役,看沈淮之出来立马拱手道:“敢问可是沈老爷,在下是县衙的师爷潘阳平,今天是奉县令大人的命令,想请沈老爷和沈夫郎改日得空过府一叙,另外,您名下还增了免税的田产,仆役,您定下来后通知我们一声即可,我们会送文书过来。”   潘阳平说话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站着不少人了,一看都是商人装扮便也没在意,想来都是来投奔举人老爷的,只是不知道这沈举人收了多少,一时还有些好奇。   沈淮之拱了拱手,“多谢潘师爷,在下记下了,三日后便上门拜见县令大人,您几位舟车劳顿,还请进屋喝口茶水。”   潘阳平连忙摆手,“您言重了,既然沈老爷请了,我们便厚着脸沾一沾举人老爷的喜气。”   杨岳几人看见差役都没敢说话,见他们要进来,连忙侧开身子让了条路,也不敢耽搁,等他们一进来就立马出去了,临走前还顺手把沈家的院门关上了。   潘阳平几人也只是略坐了坐,说完正事便准备走了。   “沈老爷,一个举人可以免除两百亩田地的税收,这些田地无论是您购置还是挂靠在您名下都是可以的;另外,您从今年起,还有俸禄,年俸两百石粮食,待您三日后来县衙登记在案后,便由差役给您送来;其他的赋税徭役,除了您的家人可以免除您名下还有十户人家可以免税,您定下名单后送来县衙即可……”   “具体细节还得等您来县衙后再决定,另外,县令大人还托我将贺礼送来,请您一定要收下,今日时候不早,我们就不多留了,您二位留步。”   沈淮之自然是要留客的,不过被潘阳平拒绝了,“不瞒沈老爷您说,我们今日出来,除了您这里,还有一位屈老爷家也得走一趟,实在不能多留了。”   听到姓屈,沈淮之心里有了猜测,立马问道:“不知潘师爷可否告知这屈老爷姓甚名谁?”   “沈老爷有问,自然是可以的。”潘阳平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是游江县田义镇的屈坚白屈老爷。”   果然是他,听到同窗好友也中举了,沈淮之脸上露出个笑,看来这次,他们三个又能在府城相聚了,甚至他和屈兄在县衙就能碰上了。   “潘师爷,您此去若是屈兄问起,便说我是三日后去县衙。”   潘阳平是看过户籍的,也知道这次中举的三位,除了县令大人的儿子,另外两位都是府学的学生,没想到还是好友,倒是巧了,“您放心,我都记下了,那我们便先走了,您二位留步。”   沈淮之跟着起身,“潘师爷慢走,我送诸位。”   林樾紧跟其后,挨个送上了喜钱,“今日劳烦诸位,一点儿心意,给几位大哥做茶水钱。”   报喜这种好事儿,在县衙那也是很抢手的,大伙儿都知道十有八九会收到喜钱,但真的收到还是很高兴,这会儿也大大方方地接了,“多谢沈老爷和沈夫郎,举人家的喜钱,这可舍不得做茶水钱,得当传家宝啊。”   一时众人都笑开了。   一早上接待了三波人,林樾和沈淮之忙都累得够呛,匆匆忙忙吃了午饭,没等干点儿正事,又有人来了。   拜访的人一整天就没停过,还好下午有沈正初和宋寻春帮忙,不然真是忙不过来。   是夜,林樾洗漱完没急着躺下,而是坐在床上等着,约莫一刻钟,沈淮之就径直走过来了,盘腿坐在林樾身后,把手捂热乎了就开始给他揉肩。   一边揉还一边低声数落林樾,“下午催你回屋休息也不肯,怎么这么犟?”   林樾扭头,揶揄道:“我高兴嘛,你可是举人老爷了,现在就有人来给你送小哥儿,我不看着还得了。”   沈淮之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很认真地保证了,“只有你,以前是你,以后也是你,等变成老头子了也是你,永远不会有旁人。”   那么幸运才拥有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其他人插足呢。   林樾耳朵都红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偏嘴还不停,“真的没有吗?那这个呢?”   沈淮之的手被拉着覆在林樾肚子上,九月里天气还没完全凉下来,林樾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感受到手下的温柔,沈淮之不由摸了摸,声音柔得快要滴水,“是我说错话了,还有他,还有我们的孩子。”   突然,沈淮之手下的肚皮鼓了一下,他愣愣地抬头看着林樾,喃喃道:“他,动了?”   林樾也是第一次碰上,夫夫俩愣了好半晌,才确定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好像真的是动了,五个月都还差几天呢,就会动了吗?”   沈淮之点头,“回来前我去问过大夫,说是四五个月就会动了。”   林樾不由也伸手摸了摸,手心覆盖的地方又轻轻地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给他打招呼一样。   “他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呀?”   沈淮之被问住了,琢磨了半晌也没答上来,只能猜道:“许是你还没睡,所以他睡不着。”   这话听着像胡扯的,但林樾还是信了,“真的吗?那我现在就睡。”说完一把推开沈淮之,掀开被子就躺下了。   “快把油灯熄了,我们睡觉了。”   沈淮之真没想到林樾会信,但还是顺着林樾的话把灯吹了,时候不早,今天又忙了一天,确实得睡了。   翌日一早,天刚亮,沈凌之和方新觉一家便回来了,在家里吃过早饭,沈家一行人便动身去了祠堂,今天开祠堂的阵仗比当年沈淮之考中秀才那天大多了,不仅全村人都来了,外嫁的哥儿,姑娘也回来了,还有些其他村人来看热闹的。   一早上祠堂外的爆竹就没停过,除了两封是昨儿宋寻春买的,剩下的都是村里人自发买的。   拜过祖先,中午便是沈家的宴席,掌勺的大厨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再加上沈家给的银钱多,做的是六荤两素,每个碗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因来的人多,沈家都坐不下,还在隔壁沈芳林家摆了几桌。   宴席过后,沈淮之和林樾回了一趟林家,又特意去拜过老高秀才,老高秀才能坚持这些年已经是奇迹了,但因年岁高,已经有些不大认人了。   沈淮之和他说了好久的话,老高秀才才想起来他,“是淮之啊,淮之来了,淮之是举人了,好,好啊。”   这说了这一句话,老高秀才又睡过去了,沈淮之瞳孔放大,下一瞬就要扑上去,被他师兄拦住了。   “放心吧,爹他没事,就是精神不济,经常说着话就睡过去了。”   沈淮之这才放下心,跟着高师兄出去了。   等办完村里的事儿,夫夫二人就动身去了县衙,上回来,县太爷只见了沈淮之一人,今天,县令夫妇设宴招待两位举人极其家眷,席间佳肴美酒,热闹非凡。   屈坚白一见沈淮之就过来和他拥抱了一下,“沈兄,没想到再见是在这里,崔兄定然也中了,我们三人又能同行了。”   沈淮之笑着恭喜他,“屈兄说的是,恭喜屈兄此次中举。”   屈坚白摆了摆手,“侥幸,侥幸啊,虽然没有名落孙山,但我就是“孙山”,实在是上天眷顾。”   “无论名次如何,总归都是屈举人了,合该高兴才是。”   “这倒是,等过两天回了府城,咱们再约,崔兄肯定在等咱们了。” 第171章   宴席结束后, 县令夫人极力挽留,林樾夫夫和徐云夫夫都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准备离开。   县令大人十分周到地安排了差役, 护送两位举人及其家眷回家,还提前把今年的俸禄一并发了, 一共两百石粮食,装了好几辆车, 其中一百五十石谷子, 足够一家四口一年到头顿顿白米饭了, 甚至还能剩不少,五十石麦子是特意为点心铺准备的, 也能用上许久了。   田义镇和四方镇是反方向, 两方人马便在县城门口分别了, 沈淮之拱了拱手, “屈兄,府城再见。”   屈坚白同样回礼, “九月下旬, 府城见。”   他俩道别都板板正正的, 林樾和徐云已经拉上手了, “云哥,我们应该九月下旬去府城,到时候给你们带点心,前两天新做了柿子酥, 你们肯定喜欢。”   徐云抿着唇笑,“那我们就等着啦,我没有这个手艺,不过家里种了不少果子, 梨子,柿子,石榴都有,到时候给你送几筐去。”   “好啊,那到时候炖梨汤喝,秋天喝那个最好了。”   要是平时,两人凑在一块儿,再加上何嫱,他们仨能聊一下午,但今天急着回家,只略说了几句便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了。   两方的差役赶着车把他们送回家,在村口还引起了一阵围观,这可是县衙里的官员,每年收税见着都心惊胆战的,没想到现在差役当上车夫了,临水村人瞬间自豪了,这可是他们村的举人。   “淮之,樾哥儿,你们这是刚才县城回来吗?”   林樾笑着点头,“姑姑,正是呢,姑姑这是要去田里吗?”   沈芳林扛着一把锄头,“可不是嘛,你们大伯和堂哥一早就过去了,我给他们送饭去。”   “对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家去吧,你娘一大早就开始做饭了,我出来的时候还闻着你家饭香味了呢。”   “欸,姑姑,那我们就先回了,晚上得空来家里坐。”   家里宋寻春果然已经做好饭了,今天特意多做了些,原本是想着沈凌之他们可能会回来,但饭点了还没见人,估计得晚上了,多做的饭菜正好能招待客人。   吃过午饭,几位差役临走前,林樾按惯例送了喜钱,最近送出去的喜钱实在不少,家里预备的荷包都没了,只能用红纸包了,封口处是沈淮之写的吉利话,看着也很喜庆。   送走了人,宋寻春才得空细看他们带回来的粮食,装满粮食的麻袋整整齐齐地摞起来,屋子都快装满了,作为一个土里刨食的农家人,再没有比看到粮食还让人高兴的了。   得知是沈淮之的年俸后,宋寻春乐得合不拢嘴,“每年都有吗?这么多粮食,咱家所有的田地都拿来种稻子都收不了这么多,真好,咱家也算吃喝不愁了。”   林樾坐在院子里喝茶,闻言笑道:“娘,这下放心了吧,之前让你蒸米饭你还不舍得。”   林樾和沈淮之在府城,一年下来还是米面吃得多,沈正初一个月能送两三回去,他们都吃不完,回来才发现沈正初夫妇俩吃稻米还没有杂粮多,家里的粮食堆了几柜子,就是舍不得吃,还等着年节里送去镇上卖了换些银钱给他们送去。   宋寻春的手一直没从麻袋上拿下来,闻言只是扭头,“你这孩子,都和你说了我俩不是天天吃杂粮,怎么就是不信,家里剩的那些谷子是今年多买了几亩田,收成好才剩下的。”   林樾可不信这话,单看家里的鸡,他们走的时候有十五只,过年吃了两只,他有孕后陆续送去了四只,但现在家里还有九只,可见夫妇俩年后就没吃过,不仅如此,鸡蛋也攒了好几篮子,这要是平时有吃,肯定攒不了这么多,米面也是如此。   “娘,你就哄我吧,今年我们虽然没在家,但爹也是和我们说过的,就买了五亩田,三亩地,哪收得了那么多。”   这几年不说风调雨顺,也没什么大灾大难,好好侍候田地里的庄稼,一年下来也能勉强养活一家子,所以临水村人卖田地的不多,今年整个村子就卖了这八亩田地,全都被沈家买回来了,今年还交了税的,现在好了,明年就不用交了,宋寻春真是越想越高兴。   “咱家现在能免两百亩田地的税,是不是得再买些田呀?”   沈淮之点点头,“娘,我和小樾都是这个打算,等明天我和爹一起去广叔家,让他帮忙问问,最好买村里人的,再远就不方便了,要是实在买不到,就买些荒地,正好家里现在不缺招工的钱,你和爹也能歇歇。”   宋寻春不爱听这话,“我和你爹现在还干得动,哪里就全要招工了,就算现在手里不缺钱,但你们在府城花钱的地方多,也得多攒些我们才放心。”   林樾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一脸诚恳,“娘,你和爹年纪都不小了,田地里的农活又重,就听我们的吧,你俩要是闲不住,种些菜也好啊,而且我现在怀孕了,到时候还得你和爹帮我们带孩子呢,要是累垮了可怎么办?”   “而且咱们家现在是村里日子过得最好的了,一年到头多招些短工,咱们村里的人就不用去镇上寻活计了,在村里就能多赚些钱,一举两得了。”   宋寻春说不过他,但也没一口答应,只是道:“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我就和你们爹商量,干不动的时候肯定招。”   当晚,沈凌之夫夫也回来了,一家人吃过晚饭,就在灶房里商量这事儿,沈淮之连纸笔都拿出来了,他名下的田地,户下人家这些他都想尽快处理好,免得到时候去府城还牵挂这事儿。   林樾顺手给他研了磨,沈淮之就动笔了,他和林樾之前已经商议过几次,现在直接写出来就是,“爹,娘,奶奶那里我们每个月送粮食过去,田地就暂时不管了。”   “咱们家现在有四十二亩田地,给出去的份额是十六亩,总共五十八亩,再买一百多亩估计难了,暂定买十八亩,剩下的那些田我想着把岳父岳母家的挂靠过来,他们一共二十五亩,再买一些凑够三十亩,小叔叔家再分七亩,村里的祭田加七亩,一共是一百二十亩。”   “剩下的八十亩看村里有没有想挂靠过来的,按佃户算,每年收的田租取税收的一半,每年再来咱家做十日工,这个具体明天广叔问过再商量。”   “至于户下人家,方伯父家算一个,镇上的商户再选三户,剩下的日后再慢慢添。”   这三户人家沈淮之和林樾也定下来了,就杨,王,刘三家,以杨家为主。   沈正初和宋寻春听了个大概,都点头答应了。   大舅哥中了举人,方新觉也很高兴,他们一家还庆祝过,但这会儿他真的有些惊讶,这便宜占大了,“沈哥,这事儿不用再商量商量吗?”   沈淮之搁下毛笔,抬眸看他,“凌之是我弟弟,这是我这个当哥的该做的,你们夫夫俩好好的就行,别的不必管。”   虽然没明说,但方新觉意外地听懂了他这个大舅哥的意思,他和凌之好好的这事儿就能成,要是有朝一日他和凌之和离了,那这种好事儿就没了。   方新觉真心觉得他大舅哥是个好人,他和凌之那么恩爱,要不是凌之忙不过来,他爹娘连铺子都想交给他了,家里的银钱也是凌之手里,他可是连私房钱都不藏的人,这不是妥妥的嘛。   “沈哥,你们放心吧,我都记住了。”   一家人商量完天都黑透了,各自洗漱完就回屋歇下,翌日一早,沈凌之夫夫吃过早饭就准备走了,“爹,娘,我们就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   下午不止他俩,方新觉父母肯定也是要过来的,变成举人户下的人家,他们也是有文书要签的。   宋寻春把他俩送出了门,“这两天家里忙,我都没去铺子,还忙得过来吗?”   沈凌之点点头,“娘,你就放心在家吧,之前找的那个伙计已经上手了,忙得过来。”   他俩走后,沈淮之和沈正初也出门了。   临水村的祭田只有两亩,在沈淮之中秀才后就免了田税,听到沈淮之要再加,沈广初真是又喜又忧,犹豫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买,我今天就去和几个族老商量,全村凑钱再买几亩田,祭田的产出除了每年祭祖,修缮祠堂,补贴读书儿郎的,再加上补贴孤寡老人和孤儿的,争取让咱们临水村再没有人饿死。”   沈淮之点点头,回道:“广叔,祭田我们家单独出钱买三亩,村里买四亩即可,只是这产出,还望广叔一定要用到实处。”   沈广初当即一拍胸脯,“淮之,广叔给你保证,绝对做到,让村里的族老监督着,年底就给村人汇报一次。”   “你们家还要再买田吧,这事儿交给我了,我下午就去打听,除了咱们村的,还有榆水村和清溪村这两个离咱们近的我也去打听打听,争取年前买到。”   沈淮之拱手谢过,又商量了些细节,就起身起来了。   下午,林樾夫夫俩赶着牛车回了林家,车上还有十多袋谷子,未免他们不收,夫夫俩一商量,就把这当做是提前送的年礼了。   他俩到的不巧,林樾开了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爹娘不会下地去了吧?怎么门都锁上了。”   “应该是,我先把东西卸下来,你坐着歇会儿。”沈淮之扶着林樾坐下,就挽起袖子卸粮食去了。   林樾帮不上忙,晃悠到灶房里倒了水出来,就坐在院子里等沈淮之忙完,“你慢些,可别闪着腰啊。”   沈淮之搬的好好的,听到这话愣是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摔了。 第172章   林樾睫毛颤了颤, 眼珠子提溜转了个圈,再一看沈淮之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有些心虚, 他真的只是想提醒一下而已,毕竟那个麻袋好几十斤重呢, 谁能想到就乌鸦嘴了。   林樾立马起身往前快走了两步,“没事吧?不会真闪着了吧?”   沈淮之看他走那么快心惊肉跳的, 院子里虽然平坦, 但平地摔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 尤其林樾现在还怀着孕,不像之前那么方便, 可别再摔了。   偏他肩上还扛着麻袋, 身上又全是灰尘, 只得立马开口道:“没闪着, 你慢些走,这边灰尘大, 别过来了, 等会儿爹娘应该就回来了。”   林樾越发心虚了, 眼神一直没离开沈淮之的腰, 该不会是闪了不好意思说吧?沈淮之都扛着麻袋进屋又出来了,林樾的视线还一直跟随着他的腰腹。   一时之间沈淮之耳朵根儿都红了,自从林樾怀孕后,夫夫之间再没有那事儿, 沈淮之这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住林樾的眼神,要不是手上不干净,他差点要直接上前捂住自家夫郎的眼睛了。   未免出问题,沈淮之开口问道:“还有水吗?我想喝一口。”   林樾瞬间站直, 眼睛亮晶晶的,“有,我现在去给你倒。”   总算走了。   没有林樾添乱,沈淮之扛麻袋的动作都快了不少,林樾倒完水出来,他都来回三趟了。   不多时,林远和周问兰夫妇便扛着锄头回来了。   今年耕地是借的沈正初家里的牛,已经耕的七七八八了,就剩下边角的地方得重新挖一挖,今日得闲便想着下地,刚挖没一个时辰呢,就遇着村里人说是林樾夫夫俩回来了,周问兰立马收了锄头就催林远赶紧回家来。   一进家门,周问兰就看见沈淮之在扛麻袋,林樾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周问兰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问:“这是扛的什么?怎么过来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家里冷锅冷灶的,连口热水都没有。”   林樾头一抬,“想回就回来了嘛,又不是走亲戚,没有热水我自己就烧了。”   周问兰横了他一眼,“就你有理,娘这不是想着你怀孕了,不能劳累,也不能喝生水嘛。”   林樾嘿嘿一笑,上前挽住了周问兰的胳膊,“娘,没几天我们就要去府城了,现在得空就想来看看你们,再在家里住一晚。”   “好,住几晚都好。”林樾算得上是榆水村出嫁的哥儿回来得最频繁的了,但周问兰还是一直记挂着,尤其之前去府城,那样大的地方,淮之还要读书,林樾一个小哥儿都不知道怎么支撑下来的,周问兰每次想起都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好在如今是苦尽甘来了。   “对了,淮之这是扛的什么?怎么还用上麻袋了?”   “娘,没什么,就是几袋谷子。”林樾把他们去县城的事儿粗略说了一遍,随后道:“今年家里粮食剩的可多,放久了该生虫了,就给你们送了一些过来。”   周问兰下意识看了眼沈淮之,没看到什么表情,就是一直盯着她家哥儿了,像是随时准备过来问林樾要不要帮忙,一副他可以端茶倒水,按肩捶背的样子。   周问兰被自己这个想象惊了一下,立马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晃出去,“我们家里今年留的粮食也不少,足够吃到来年秋收了,你们的带回去,吃不完拿去卖了也好啊。”   林樾就知道他娘要这么说,他早就准备好了,“娘,这可是你儿婿第一年的年俸,他都分配好了的,你们怎么能不要啊?”   沈淮之适时点头,“娘,小樾说的是。”   周问兰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让林远招呼沈淮之,她拉着林樾就进屋了,“你们这样过来,他爹娘有没有说什么?”   “娘,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知道我们要过来,他们还嫌我拿的不够多呢,又让淮之多扛了好几袋,你就别担心了。”   周问兰这才放心了些,“那就好,淮之现在是举人了,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对你很好,他爹娘也是,但娘这心里就是放心不下,总担心你这个糟糠夫郎要下堂,要真是那样,我和你爹连给你讨个说法都不知道去哪。”   林樾真是没想到他娘一天到晚担心的事儿那么多,难怪人家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他都出嫁好几年了,他娘还在担心这个。   “娘,我相信他。”   周问兰难得温柔地摸了摸林樾的头,“好,娘知道了。”   “行了,你怀着孕,坐着歇会儿,娘去给你们做饭去,再过半个时辰估计你弟也回来了,咱们吃个团圆饭。”   林樾和沈淮之一连在林家住了两天才回去,回家当晚又去看过沈奶奶,而后是凌之夫家,沈小叔家,亲近的亲戚走过一圈,他俩就准备回府城了。   府城的院子当时租了一年,但乡试九月中旬才放榜,林樾八月里就托何嫱寻了房主,又续了一个月,眼看就是九月底了,无论是再续租还是换院子都得抓紧,不然事情全堆到一起去了。   去年他们去府城的时候带了一百两银子,在府城开铺子这一年,除去做点心,饮子买材料的成本,伙计的月钱和他俩的开支,剩下也有个几十两银子,九月初回家前林樾特地数过,满打满算有一百三十两银子。   回家后,因为沈淮之中了举人,散喜钱花了不少,但收到的贺礼也多,尤其是县令大人极其大方,直接给的银子,有些东西林樾还没来得及收拾,但光是银两都有不少,咬咬牙买个小院子应该也是行的。   林樾扒拉着手上的算盘算完账,就抬头看向另一边的沈淮之,乡试虽然过了,但沈淮之依旧每天都在读书,林樾扒拉算盘都是在床上的,就担心影响他。   “咱们这次去府城还住迎春巷这间院子吗?你之后还要去府学吗?”   林樾一说话,沈淮之就搁下笔过来了,盘腿坐在林樾身前,先是抬手把被子给林樾盖上了,然后才开口道:“还要去府学,但不用像之前一样每天都去,教授给我们寻了个老夫子,夫子家就在府学旁边,所以咱们可以继续住迎春巷,你要是想换个地方也成,都听你的。”   林樾摇头,“要是这样,那就不换地方了,还住迎春巷吧,你方便去府学,我也方便开铺子,点心铺开了一年,也积攒不少回头客了,要是换了地方,回头客少说得少一半。”   林樾说完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犹豫,“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换院子。”   “换。”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的,林樾眼都瞪大了,这么坚定吗?   沈淮之十分淡定地把林樾嘴巴合上了,天气凉了,等会儿吃了凉风对身体不好。   “咱们现在手里不缺钱了,可以换个大一些的住处,我现在空闲时间多了可以在家照顾你,但临近生产和坐月子那几个月肯定得寻个经验老道的人照料,家里没个住处不方便,就算这个人能寻个住得近的,爹娘他们肯定也要来府城看你们的,总不好让他们四个长辈一直住客栈。”   林樾想象了一下,要是得住下这些人,起码得有个一进的四合院,价钱肯定不便宜,更重要的是估计不好找,林樾越想越觉得难,眉头都皱起来了。   良久,他才开口,“那我们九月廿二就走,八天要是能寻到合适的院子最好,寻不到就再续租一个月,要是这样还找不到,那就暂时不换院子了。”   现在距离廿二只有两天了,时间很赶,沈淮之回想了一遍,该干的事儿都干的差不多了,现在动身也无妨,便点头答应了,“那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后天吃了早饭就走。” 第173章   把家里和村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 林樾和沈淮之就在这日晨光熹微时出发了,东方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牛车踏出了沈家的院门。   一如既往的牛车, 赶车的还是背已经有些佝偻了的沈正初,上次出门时, 沈正初脸上除了期盼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他儿子和儿夫是他们村第一个去府城的人,曾几何时, 府城在他们这些一辈子泥土里打转, 终身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人来说, 远如天际,但他的孩子们就要去这样的地方了。   那样大的地方, 他一辈子都不敢想, 第一次跟着去的时候他头都不敢抬, 再看现在, 他已经能昂首挺胸地踏进府城的城门了。   他的孩子们,此去说不定就要定居在府城了, 他就算现在就闭眼都值了, 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他也能骄傲地说:他和妻子很好, 他们的孩子也好,儿子沈淮之是他们镇上第一个举人,儿婿林樾是村里第一个在府城开铺子的人,哥儿沈凌之也离开了泥土地, 不是靠夫家,而是靠自己有了铺子。   这辈子,值了。   宋寻春眼里的担忧要更多些,林樾现在有孕在身, 而且听着他们的意思这铺子也要继续开,最关键的是,夫夫俩都打定了主意暂时不要她和亲家母去照顾,她真是放心不下。   一家四口出了院子没几步,林家一家三口和沈凌之夫夫都到了,上回没送成,今天怎么也要送一送他们。   今日碰巧是霜降,他们出门的时候,积攒了一夜的落霜刚刚化水,天气也彻底凉下来了,牛车没有棚子,林樾今天被盯着穿了件夹棉的衣裳,又戴了帽子,蒙了面巾,说话都不方便。   “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接你们去府城玩儿。”   周问兰朝宋寻春笑了笑,“这孩子,这些年真是虚长了年岁,一点儿也不稳重。”   宋寻春拍拍她的手,“这样才好啊,证明他们夫夫俩日子顺遂,要是苦大仇深的,那不是日子难过吗?”   “亲家母说的有理,就盼着他俩一直这样好了,我们在家也放心。”   一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许久才走到村口,没想到村口已经有许多村人在等他们了。   为首的便是沈广初,身上还是一身下地的衣裳,显然是等着送完他们就要下地去了。   “淮之,樾哥儿,你们来了,正初,弟妹,两位亲家,我们过来是来给他们小两口送行的。”   他说完话也没等人应,转头扶了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他媳妇儿郝雨兰也扶了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见这俩人,宋寻春也急忙过去扶了,他俩不但是临水村年纪最大的,还是辈分最高的,沈正初夫妇俩都得叫叔公,姨婆的。   因年纪大了,身上病痛也多,他俩都基本不出来走动了,没想到今天尽然来了,沈正初一下勒紧缰绳,几人都从牛车上下去了。   沈老叔公朝沈淮之招了招手,“淮小子,好啊,出息了,你广叔他啊,都给我们说了,村里的祭田挂靠在你名下,省下来的粮食留给村里人,还给村里请了先生,太公和你太婆婆,仗着年纪,替村里人多谢你。”   这个先生原是镇上的私塾先生,教书多年,也积攒了些名声,就是束脩收的贵,村里人去得起的极少。   沈淮之中举后,他来拜访,倒也直白,就是来求教的,希望能得到沈淮之的手书,不但带了重礼,还提出了这个沈淮之拒绝不了的条件,比沈淮之以前收学生的束脩降一成收临水村和榆水村的孩子做学生,至少三年,沈淮之立马点头了,而后就带着这位胡磐先生去寻了沈广初之,正式签了契书。   沈老叔公便是从沈广初那里知道的,知道后立马寻了自己的老堂妹,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回。   沈淮之上前扶着他,躬身道:“太公,太婆婆,你们言重了,都是我该做的。”   沈太婆婆身体要更差些,今天过来是她孙子背着来的,只勉强叫了声沈淮之和林樾的名字,拍了拍他俩的手,就道:“去吧,出门在外,要多小心,别担心你们爹娘,奶奶,村里人会帮忙照看的。”   沈淮之和林樾再三谢过,又跟着把两位老人送回家,才重新上了牛车,奔府城去了。   沈广初同样是把人送到,带的米粮行李搬下来放好就准备回了,“八天后我和你们娘,还有两位亲家再过来。”   那时是九月最后一天,无论林樾和沈淮之是租或买了新的院子,还是就在这里都差不多定下来了,他们过来正好能帮上忙。   林樾刚下车就被安排到屋檐下坐着了,听到沈正初要走,立马起身要送,“爹,先别急,等我出去买些吃食你带着再走。”   沈正初摆摆手,“别再累着你,我等会顺手就买了,你就坐那歇会儿,等淮之把家里收拾干净再进屋。”   林樾说不动他,只得作罢。   沈正初刚走不久,沈淮之就攥着个荷包从屋里出来了,“爹走了吗?”   林樾抬头,眼神里带了疑惑,“走了快一盏茶了,这是怎了?”   沈淮之轻叹了一声,把荷包放到林樾手里,“刚在冬衣里收出来的,五十两银子,爹娘应该是想着我们要买院子特地给留的,又怕我们不收才塞衣裳里。”   去年他们离家时给家里留了三十多两银子,这五十两,应该还有沈家夫妇今年卖粮食的钱,说不准还有他们的棺材本儿,林樾心里有些复杂,“那天娘问我还特意说了我们不缺钱的,怎么就是……”   “先放在我们这儿,等下回他们来再还回去,到时候咱们安顿好了,他们也就放心了。”沈淮之把手里端着的热水也放林樾手里,又回屋收拾去了。   大半个月没住人,沈淮之特地在屋里烧了一盆碳火,就算是驱寒旺地了。   翌日一早,因铺子还没打算开张,沈淮之也暂时不用去府学,两人难得睡了回笼觉,刚起床,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院外就听到了叫门声。   沈淮之和林樾有了些猜测,一开门,果然是街坊邻居来了,都是听说沈淮之中了举人,特地来祝贺的。   其中迎春巷最富有那几户人家还带了重礼,都是想挂靠在沈淮之名下,以免赋税的。   沈淮之将人迎进来,由林樾先招待着,他径直去灶房做饭去了,他可以不吃早饭,但林樾不行。   早饭过后,第一波客人走了,沈淮之暂时没再应下哪家商户,名下份额不多,他想着再等一等。   夫夫俩都没想到今天这客人也是一波接一波的,刚开始还是时常说话的街坊邻居,而后是有数面之缘,最后是对他们夫夫有所耳闻的,一天下来啥事儿没干,尽接待人了。   就这还没完,屈坚白他们已经先回府城了,崔济更是就是本地人,在沈淮之回来第三天,他们仨带家属就约着下馆子去了,因林樾怀孕,今天六个人都没喝酒,喝的是林樾带的冰糖雪梨,这梨还是徐云一早让人送来的。   席间,沈淮之他们仨在商量初一回府学后的安排,林樾就和何嫱说起了要换院子的事儿。   “何姐,这迎春巷可还有院子要出租吗?或是要卖的?”   何嫱对自家牙行的事儿了如指掌,立马就回了,“还真有,九月底刚有一波人退了院子的,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   这一波人里,有银钱无力再支撑读书的,也有自知乡试无望彻底放弃的,也有像沈淮之他们这样中了举人回乡的,去京城的,不一而足,仅迎春巷就空下来了五间院子。 第174章   关于新院子, 林樾和沈淮之早在来府城之前就商量过了,这会儿林樾几乎是脱口而出,“最好是带铺面的一进院, 比现在这个大些,二进的就暂时不考虑了, 银钱不大称手。”   何嫱沉吟了片刻,把迎春巷那几间院子的布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才回道:“还真有, 最符合的那间三天前才重新挂到牙行的, 一进的小院,宅门左侧就是铺子, 两开门的, 比现在的甜香坊大不少, 进院子左右两间厢房, 正前方是堂屋和东西耳房,院子里房主种了两棵果树, 还有一口井, 小院位置也好距离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过百步路。”   林樾一听就心动了, 他们夫夫住正房, 厢房挑一间做灶房,另一间留给孩子,剩下两间耳房都能住人,要是厢房大些, 现在还能暂时隔成两间,这样家里来人就有地方住了。   “何姐,这院子卖吗?还是只能租?明天能过去瞧瞧吗?”   何嫱笑着点点头,“能卖, 原本就是挂了要卖的,只是去年没卖出去被一个书生租下了,三天前刚退回来,你们要是现在买最好,那房主一家最近正急着用钱,这价钱还能低些,去年定的价是最低四百两,今年已经改成三百八十两了,再谈一谈,我看三百六十两就能拿下了。”   “不用等明天,等会咱们回去经过牙行,我顺带拿了钥匙,今晚就能过去,你俩先看看,要是相中了,明天我就联系房主,要是没相中,再看其他院子,除了这间,符合要求的还有三间,你们慢慢相看。”   林樾心情都明媚了,今年真是算得上诸事顺遂了,改天就去府城各处寺庙道观拜一拜,等年底了再施些粥,就当还愿了。   “谢谢何姐,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何嫱摆了摆手,“这有什么,我还得谢你给牙行送生意呢。”   他俩这边商量完,那边徐云也开口了,“妹妹,除了这迎春巷,池西巷那边你牙行里可有院子?能买的一进院最好,布局和樾哥儿说的差不多那种。”   这意思是他们也要在府城买院子了,何嫱想了想,迟疑道:“有是有,不过池西巷那几个院子基本都不带铺子,带铺子的只有一家,但只有一间厢房,略小了些,迎春巷的几间倒是都有铺子,你们可要看看这边的?”   徐云有些迟疑,他们家里也是开了铺子的,过去一年已经在池西巷积攒了不少回头客,贸然换地方他有些没信心。   想了许久,他还是摇头了,“先看看池西巷的,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再看迎春巷。”   何嫱也明白他的顾虑,当即点头了,“那也好,你要是明日得空我们明儿下午就过去瞧瞧,要是没相中,我帮你去问问池南牙行,他们那儿肯定也有池西巷的院子。”   徐云举杯敬了她一杯茶,笑着谢了,“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改天请你吃饭。”   林樾立马抬头,“云哥,怎么能和我抢,怎么也得我先请呀。”   何嫱有些想笑,“快别,咱们过两天出来聚聚就是了,你俩一起,到时候我不和你们抢着付钱。”   林樾和徐云都没意见,“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立冬那天约,那会儿应该不忙了。”   他们仨家里夫婿都中了举人,这几日不仅林樾忙,徐云和何嫱也忙得不行,尤其是何嫱,娘家婆家都在府城,亲戚朋友本来就多,再加上牙行的部分客人,最近真是一天都没空闲过,今儿他俩出来还是家里长辈帮忙招待了客人的。   一行人边吃边聊,在食肆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起身离开,而后,何嫱拿了钥匙准备带林樾夫夫去看院子,崔济和屈坚白夫夫一看也要跟着凑这个热闹,一行人就一起回了迎春巷。   新院子距离巷口更近,就是没有后门,沈淮之去府学得多绕一个弯,宅门进去,就是东厢房,林樾推门进去,里头足足有两个灶台,橱柜,桌椅俱全,墙角还有一个大柜子,放粮食正好。   “你瞧着怎么样?”   沈淮之上前一步扶住林樾,颔首道:“还成,挺宽敞的,要是前头铺子里没有灶还能用这儿的。”   林樾拍了下脑门,应该先看铺子的,结果顺腿就进灶房了,“走走走,我们先去看铺子。”   何嫱几人都在铺子里,看他俩进来,何嫱招手道:“樾哥儿,你来看看这个灶够用吗?我瞧着有些小了。”   林樾凑过去看了看,点头道:“差不多,我们有烤炉,还有炉子,后头灶房里还有两个灶,尽够了。”   这铺子是倒座房改的,之前估计是做杂货铺生意的,正中间放了两个齐腰高的货架,墙角还有两个高的,要是就买这里,到时候还得收拾收拾,腾出地方来放桌椅。   倒座房原是三间,靠门的两间改了铺子,墙角还有一个空屋子,要是以后请了仆从,正好可以住这里,林樾十分满意,这下招人的时候就不用愁了,能直接签个住家的长工。   看过铺子,接下来就是正屋,正屋略微特殊,只隔了两间,小一些的那间是卧房,正合林樾和沈淮之的心意,这要是隔了三间,卧房就太小了,都活动不开。   剩下的屋子也一一看过后,林樾才将目光移到了院子,灶房外的墙角处是水井,两棵果树一左一右,一棵梨树,一棵桃树,都是做饮子用得上的。   各处看过之后,何嫱才问道:“瞧着如何?”   林樾猛猛点头,“大小位置都合适,劳烦姐姐联系房主,咱们明天就谈价。”   遥想去年,林樾和何嫱议价的时候那叫一个刀刀见血,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今年再议价,那叫一个和谐,何嫱一来就说了底价,除了契纸钱和按行规成三破二该付的钱,没多赚一分,林樾也没打算砍价,就看明天房主有没有降价的意思了。   看过宅子,一行人就分开了,林樾他俩离得最近,也不急着回家,就在外头慢悠悠地溜达。   刚走了两步,林樾就问道:“你们确定是初一回府学了吗?”   沈淮之点点头,“崔兄已经问过教授了,考中者,初一回府学拜过孔子,领取知府大人和府学发放的奖励,初二跟随教授一起去拜见赵老夫子。”   见林樾一脸疑惑,沈淮之紧接着解释道:“赵老夫子是同进士出身,不过没有做官,而是回府城开了私塾,近些年只收举人了,这次府学出了十一个举人,应该有七八个会拜赵老夫子为师,跟着他读书一直到来年一月下旬,而后赴京赶考。”   林樾总感觉自己最近记性不大好了,他扯了扯沈淮之的袖子,“明年二月份是会试吗?这么快吗?”   沈淮之点点头,“是会试,和乡试一样,二月初九开始。”   这也太快了,而且那个时候他怀孕九个多月,随时可能生产,根本没法子和沈淮之一起去京城,林樾越想越愁,眉头都皱作一团了。   沈淮之没看到林樾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林樾握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大了不少,果断抬手摸了下林樾的额头,把林樾的眉头抚平才轻声道:“还有四个月,那个时候你估计快生了,我保证考完就立马回来,你安心在家里等我。”   “等腊月就寻个妇人或者夫郎来照顾你,过了年再让两边的娘也留下。”   说完沈淮之停下脚步,抬手握住林樾的肩膀,看着林樾的眼睛认真道:“这事儿听我的好不好?你第一次怀孕,我们都没经验,没有长辈看着我不放心。”   这事儿两个人商议过不止一回了,一回一个主意,林樾都有些无奈了,轻叹一声还是点头了,“听你的,听你的。”   沈淮之的手顺势往下握住夫郎的手,还捏了捏才轻声道:“我一定和娘她们说好,不让她们太拘着你,小樾,你别生我的气。”   林樾想抽出手,但沈淮之不肯放,只得放弃了,“我真的没生气,你看我哪里像生气的样子?”   沈淮之低头蹭了蹭林樾的额头,小声嘟囔,“不想让你有一丁点儿生气,我就想你每天开开心心的。”   温热的气息打在脸上,林樾耳朵都红了,“好了,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就真生气了。”   沈淮之立马闭嘴了,牵着林樾的手却没放开,一直到家门口要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才松开。   翌日,太阳刚挂上天际不久,何嫱就带着房主过来了。   一进门,何嫱就朝林樾眨了下眼睛,随即正色道:“林掌柜,沈老爷,这就是那间宅子的主人钱掌柜,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林樾点点头,脸上带着矜持的笑,“二位稍候,我们这就过来。”   钱兴生一路上都在打量林樾夫夫,来之前何嫱就和他说了,这位沈老爷是个举人,举人他见过啊,就没有缺钱的,看来这桩生意是稳了。   钱兴生捋了捋胡子,心里还挺高兴的,他家里是走商的,近两年生意的重心已经挪到了省城,家人也全在那边,府城这儿就空下来了,而且这边没什么生意,他就想着把这里卖了,给账上添些活钱。   没想到去年没卖出去,那会儿也不缺钱,就答应租了,今年进了不少货,账上没什么钱了,他才想起这个宅子,去年那个租户退房子那天他就回来了,就等着把房子给卖出去,没想到这何掌柜手脚还挺快,这就找到买主了。   四人去到新院子,钱兴生知道他们来看过,也没多介绍,带着他们转了一圈就进了正房坐下,笑着道:“这宅子虽然是一进的,但地方大,用的木材砖瓦都是好料子,前头还有铺子,里头带的家具也送你们了,我也不多要,四百两银子,你们要是答应,咱们现在就可以签契书,签完就去府衙盖印。”   林樾笑了笑,脸上略带为难,“宅子确实不错,但我们原本想着买个小院子的,这银钱也不太称手,您看要不再让一点儿,我们把银钱也带过来了,要是合适,今天就可以结清。”   钱兴生自然是不想让的,但他也不能在府城耽搁太久,家里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思前想后,他才比了个手势,“让你们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林樾不为所动,张口就是“三百六十两银子。”   双方你来我往,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定下价钱,三百七十两。   沈淮之立马把钱掏出来了,双方都是利落人,不过一刻钟,该签的契书就签好了,随后,林樾留在这里,沈淮之和钱兴生跟着何嫱去了府衙。   林樾坐着无聊,在前头铺子里转了好几圈,这铺子想改成点心铺,要改动的地方不少,看来明天就得让徐洛他们俩回来帮忙了。   想到这里,林樾推开门出去了,在外头寻了个跑腿的给徐洛和袁梨带话,明儿一早就来甜香坊。   不多时,沈淮之就带着契书回来了,不过一张薄薄的纸,他一路上就没放开过,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府城有宅子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真实感。   “我们回去吧,明儿我就过来收拾。”   林樾点点头,接过契书看了又看才收起来,而后问道:“契纸钱那些给何姐了吗?”   “给了,还有十一两的报酬,不过弟妹只收了十两银子。”   林樾点了下头,拉着沈淮之就出去了,“明天咱们先搬铺子,把铺子收拾出来再把家里的粮食柴火这些搬过来,正好那边也租到九月底,我们慢慢搬也来得及。”   沈淮之这几日得空,自然是怎么搬都不碍事,林樾一说他就答应了。   但第二天他俩还是没能一早就开始,刚起床屋外就来人了,只能让徐洛他们俩先收拾着。   一连几日,上门拜访的人都络绎不绝的,刚开始是附近的商人,后头还来了些完全没听过的,沈淮之和林樾挑了许久,又定下了两户人家,一家是开客栈的,一家是开米面铺子的。   除了商户,还来了不少年轻男女,哥儿,都是想投奔为仆从的,连身契都带来了,其中不少是抱着自荐枕席的念头来的,不过有这念头的都没能踏进门就是了。   举人名下是可以有不少仆从的,不过沈淮之和林樾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他俩也不需要人照顾,夫夫俩一商量,都决定等林樾生了孩子再招人。   九月廿九,午时,沈正初夫妇就到了。   林樾挥了挥手,灿然一笑,“爹,娘,我们买新宅子了!” 第175章   沈正初和宋寻春直接被震在了当场, 这就买宅子了?他们来的路上还在说,不知道新宅子租在哪儿了,这次过来他俩把家里剩的最后一点儿银子都带上了, 就担心他们银钱不够,没想到居然就买新宅子了。   宋寻春疾步上前, 一连声问:“怎么直接就买了?这是买在哪儿了?就这几日就相中了吗?……”   林樾笑着点头,一一给解释了, 宋寻春这次放下心, “那就好, 那就好,这样我们在家就放心了。”   沈淮之对上林樾的视线, 见林樾点头了, 他才开口道:“娘, 我们买的宅子是一进院, 你和爹可要来府城和我们住?家里的田地寻个人看着或是租出去都成。”   沈正初给牛拴上了绳才过来的,一过来就听到这话, 他立马就摇头了, “我们在村里挺好的, 周围都是知根知底的乡亲, 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给你们添乱,家里那么多田地,不自己看着我不放心。”   宋寻春也跟着点头, “你们爹说的是,你们在外头好好的,我们在家里就放心了,现在家里有牛, 府城又不算远,一天就能来回,最近都一个月来三趟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凌之和亲家都在,我们在家还能互相照应。”   夫妻俩都不肯,林樾和沈淮之只得作罢,转头说起了今日要搬家的事,“爹,娘,你们坐着喝口水,把最后这点儿东西收拾了我们就搬家。”   沈正初摆摆手,“坐车有什么累的,樾哥儿坐着,淮之你赶紧的,看还有什么,一起搬了,等会儿天色晚了。”   林樾一把拉住坐在旁边的宋寻春,“娘,你们今天别回去了,咱们一起去住新家。”   宋寻春有些犹豫,又架不住林樾磨她,最后还是答应了,“也好,这样娘还能帮你们收拾收拾,等下回来就让淮之他爹接你爹娘过来,也让他们瞧瞧。”   林樾也不客气,立马就答应了。   娘俩说着话,那边沈正初父子俩正吭哧吭哧地往车上搬东西,这几天沈淮之陆陆续续搬过去不少,现在就剩一点儿锅碗瓢盆,衣裳被褥什么的,刚好收了一车。   牛车出了院门,宋寻春扶着林樾上去,随着沈正初一声“驾”,牛车就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沈淮之一一锁上门窗,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又是一年秋末,隔壁院子的梨树还剩寥寥几片叶子,一阵秋风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倒像是刚来那天了。   还好,是带着好消息离开这里的,沈淮之笑了笑,锁上院门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他没急着去新房,而是先去牙行把钥匙还了回去,昨日牙行的伙计和房主已经来看过了,今天还完钥匙,这一桩生意就彻底结束了。   今天牙行里客人不少,何嫱一时腾不出手招待他,接了钥匙,又递过去一个盒子,“弟夫,这是我和崔济送的乔迁之礼,恭喜你们搬新家,今晚我们就不过去了,改日再约。”   沈淮之伸手接过,笑着道:“多谢,我们就不客气了,等安顿好就和小樾一起请你们吃酒。”   “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不过寒暄几句,沈淮之就告辞了。   新宅院距离牙行更近,沈淮之不过片刻就到了,院门上挂了“沈宅”的匾额,一侧的铺子虽然还没开门,但“甜香坊”的匾也挂上去了,门头和两侧还挂上了新的幌子,就等着明天开张了。   宅子里,林樾正带着宋寻春夫妇看屋子,宋寻春看得连连点头,“这里真是不错,那儿还有一块空地,种菜正好,院子还宽敞,屋子也大,比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之前林樾和沈淮之租的院子实在有些小,尽管知道府城和村里不同,但每次过来宋寻春还是有些心疼,现在这里看着就好多了。   “爹,娘,小樾,我回来了。”   林樾听见声音“唰”地一下就回头了,“怎么这么慢呀?”   沈淮之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先去了一趟牙行,对了,爆竹放了吗?”   “还没呢,爹娘都说等你回来再放。”   沈淮之点点头,把东西放到灶房,拎着爆竹和一柱清香就出去了,这次买了四封爆竹,搬家两封,铺子开张两封,正好。   噼里啪啦一阵响,正式搬家了。   正屋里,林樾点了蜡烛,饭菜茶酒一一供上,等沈淮之回来,一家人敬过祖先,宋寻春嘴里念念叨叨的,“沈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沈家儿郎沈淮之及其夫郎林樾喜迁新居,特焚香祭祖,愿祖先保佑,家宅永安,诸事顺遂。”   祭过先祖,宋寻春就去灶房做饭去了,沈正初挽了袖子,打水把院子里的水缸灌满了,而后又劈了不少柴火,夫妇俩忙里忙外的,沈淮之和林樾愣是没插上手。   吃过晚饭不久,沈正初夫妇俩就回房了。   灶房里支起的火盆还没熄,林樾和沈淮之也没有困意,就又往里添了柴火,而后沈淮之拎着椅子挪到林樾身后,抬手抱住自家夫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明天你什么时候去府学呀?”   沈淮之想了想,低声回道:“和以前一样,明天事情不少,得早些过去,你明天铺子开张那么早真的可以吗?要不多睡会?我们手里还有点积蓄,你不用着急的”   家里的钱都在林樾手里,这个他自然知道,但铺子攒点儿回头客不容易,他们都快关门一个月了,实在不能再耽搁。   “没事儿,小崽子很乖,也就明天早起,从后天开始,铺子就晚半个时辰再开门。”   换了新地方,也不知道生意会不会变差,林樾着实有些担心。   沈淮之伸手摸了摸林樾的肚子,眉宇间染上愁色,前两天去医馆,大夫说林樾和孩子都好,但他还是放心不下,生孩子那么危险,要是林樾……   想到这里,沈淮之脸色更难看了,连连摇头把这个假设晃出去,一定不会的,他夫郎会好好的,孩子也是。   “等这两天忙完,我就去寻几个稳婆和奶娘,咱们多相看几个,到时候挑两个好的。”   林樾茫然抬头,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不过他还是点头了,“改天问问何姐,或者下次去医馆的时候问问大夫,医馆肯定知道。”   “嗯,到时候再把大夫也请来。”   林樾伸手扯了一下沈淮之的脸,“还早呢,到时候再说,时候不早了,咱们睡觉吧。”   林樾说完就直起身,沈淮之骤然失去怀里温热的身躯,下意识抬手就想把林樾揽过来,但最后他只是跟着站起来,扶着林樾回了正屋,又回来熄了火盆,关上门窗后他才回屋。   床上挂了新的帐幔,是林樾最喜欢的青碧色,被褥也是新的,原本屋里的家具,这几天他们陆续换了些,桌上还放了个花瓶,里头插着几朵粉红相间的菊花,瞧着喜庆极了。   即将进入冬日,夜里起风的时候已经有些冷了,林樾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说,还整个人都缩到了沈淮之怀里,身上暖和了,困意就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睡熟了。   翌日,林樾起来的时候沈淮之已经出门了,宋寻春夫妇在灶房里忙活,等林樾吃过早饭,宋寻春就跟着他去了前头做点心,她现在也会做好几种点心了,有宋寻春帮忙,林樾轻松不少。   点心还没出锅,徐洛和袁梨就过来了,早在几天前,林樾就和他们新签了契书,这回签的都是五年的长契,一年一续,也是因为有他俩帮忙,新铺子才收拾的那么快,因为地方大,桌椅也新增了两套,除了日常的饮子,林樾还添置了几个茶壶,万一有不想喝饮子的,茶水配点心也很合适,坐在铺子里慢慢吃,还能给铺子增添些人气。   不多时,点心就端出来了,桃酥,枣泥酥,板栗酥饼,云片糕,红豆糯米凉糕这些点心都摆到了架子上,底下铺着油纸,上头还盖着一张,只露出最前头的几块。   剩下的米糕,荞糕这一类的热点心只拿了几块出来,就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架子上用来招揽客人。   沈正初帮忙放了爆竹,新的甜香坊就开业了。   徐洛早在两刻钟前,就拎着篮子和幌子回了旧铺子那里,因旧铺子还没租出去,所以铺子门上挂了“店铺搬迁”的牌子,但识字的毕竟不多,所以近几天,徐洛和袁梨都会换着过去,争取早日让所有熟客都知道铺子换地方的事儿。   此外,林樾还特意寻了人沿街吆喝,他自己拎了个椅子坐在门口,今日开张,各种红票,扑买的活动林樾也办了,一时吸引了不少人。   *   府学,沈淮之他们到齐,祭过孔子后不久,郑教授就带着他们去了府衙拜见知府,知府大人是进士出身,给几位举人送了奖赏后,还挨个指点了他们学问,中午还开了宴席留他们吃饭,从府衙出来,有两个举人甚至还带上了知府送的婢女。   下午又回了一趟府学,领取完府学给的奖励,一行人就各自回家了。   沈淮之到家的时候,铺子还没打烊,沈正初夫妇俩中午就回去了,这会儿客人多,袁梨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樾也在前头帮忙,沈淮之放下东西就过来了,“这里我来,你坐着歇会儿。”   林樾有些惊喜,“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吃过饭了吗?”   沈淮之点点头,还简单说了收到的东西,“我没细看,不过应该有不少东西,你要不要去瞧瞧。”   林樾没反应过来沈淮之是在哄他,高高兴兴地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沈淮之,拎着衣摆就回了正屋,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他可得好好看看。 第176章   梧州府的知府大人和府学的郑教授都是务实的人, 这次给的奖赏里除了银锭,还有布匹,茶叶和一套文房四宝。   布匹是天蓝色的, 布面细密,摸上去软软滑滑的, 也不知是什么料子,比他们在布庄买的细棉布还要好上数倍。   林樾心下一动, 沈淮之现在是举人了, 总要有两件撑场面的衣裳, 这个正好,等忙完这一阵就送到布庄去, 寻个手艺好的绣娘做上两身, 剩下的就做成孩子的衣裳, 再做几件他俩的里衣就差不多了。   林樾打算的好好的, 殊不知沈淮之也早在路上就打算好了,先给林樾做两身衣裳, 两套里衣, 剩下的再给孩子做几身, 要是还有剩的, 等过年的时候再给林樾做一身。   “这布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咱们常去的那家布庄没有,改日得空去别处瞧瞧,要是有再买一匹回来给你做衣裳, 就买你最爱的湖绿色或者青碧色。”   林樾看他念念叨叨的,一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哪穿得了那么多衣裳,现在穿的这身儿也是才刚做没多久呢, 听我的。”   看沈淮之还想说话,林樾眉头一挑,致命发问:“难道你不听我的吗?”   这话有点危险,沈淮之咽了下口水,立马摇头,“没有,怎么会不听你的?咱家你说了算。”   林樾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忙完这两天我就去做新衣裳。”   要不是自己缝衣裳的手艺实在一般,林樾都想自己做了。   这年头的布匹不禁放,放久了颜色黯淡不说,摸着也没那么舒服了,林樾压根没想着留到过年,反正什么时候穿都是穿,趁早穿最好。   要是不忙,他差点儿想明天就去了,但点心铺今天生意意外地好,一早上客人就没断过,甚至还有慕名而来的,为的也不是点心,而是沈淮之这个举人,指名要定胜糕和状元糕,今天铺子只有定胜糕,那人还挺失望,林樾顺势答应了明天就做,他还打算把这两种点心做成店里的招牌,想来能卖很长时间。   安排完布匹,林樾就把那几个银锭收起来了,足足有二十两银子,要是以前在村里,这就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了。   沈淮之一直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林樾乐淘淘地把银子放到匣子里,再把匣子全都抽出来,挨个数了数,小算盘就搁在手边,时不时扒拉一下,从唇角到眉眼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再之后,沈淮之的眼神落在了林樾的手腕儿上,左手戴着两个银镯子,是今年陆续买的,以前瞧着很好看,很适合林樾,戴在手上叮叮当当的,衬的手腕儿都细腻了,今天再看,沈淮之突然觉得没那么适合了。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然后起身朝林樾走去,“还没算完吗?”   林樾摇了摇头,“算完了,就是看着高兴,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沈淮之笑了笑,在林樾面前坐下,然后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问:“这个镯子还能取下来吗?”   林樾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了,“能啊,我就是懒得取。”   沈淮之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林樾的眼睛,低声道:“你先闭眼,我让你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林樾抿了下唇,心里有了猜测,该不会是又给他买了镯子吧?但眼睛被捂住了,他也没法儿看沈淮之的表情,只能点了点头,自己抬手捂住了眼,“好,我不看。”   沈淮之看着林樾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指缝间甚至还能放下一根筷子,不由轻声笑了一下,反手握住林樾的手,“不是说不看吗?”   被拆穿了,林樾皱了皱鼻子,“好嘛,不看就不看。”   确认林樾真的闭上眼了,沈淮之才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到桌上,左手握住林樾的手合拢,右手拿起镯子戴在了林樾手上。   “可以睁开眼睛了。”   话音刚落,林樾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同时抬起了左手,看见手上那抹金黄,林樾下意识眨了眨眼,嘴巴都张大了,“你,你什么时候买的金镯子呀?”   沈淮之看他举着手仔细端详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喜欢的,瞬间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笑着说:“今天回来的时候买的,知府大人和和府学一共发了三十两银子,被我昧下了十两。”   林樾噗嗤一笑就笑开了,“怎么还用上昧了?这话说的好像我从来不给你钱一样。”   家里虽然是林樾管钱,但其实银子就放在匣子里,他也不会过问沈淮之平时怎么用,毕竟沈淮之一个月下来花钱的地方还挺多的,笔墨纸砚,时文集,图解释文等等,一个月也有不少。   但沈淮之的习惯就是花多少拿多少,没花完的就放回原位,身上只会带一两银子用来应急,就这一两银子还是林樾强迫他带上的。   沈淮之没觉得哪里不对,他赚的钱本来就应该给林樾,今天用这么多没和林樾商量,虽然知道林樾不会生气,但他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第一次买这个,没选什么花样,就是一个素镯子,来年给你买更好的。”   林樾脸上带了得意,“这个我就很喜欢,特别喜欢,超级喜欢!”   说完还扑倒沈淮之身上,腻腻歪歪地蹭了蹭,“你怎么这么好啊?哎呀,手上戴这么多镯子,还有点坠手呢。”   沈淮之闷笑出声,“那银镯子要摘下来吗?”   “不摘,我换一只手戴。”   沈淮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你先起来,我去做饭,吃完早点睡觉。”   林樾没接话,抱着沈淮之的手也不肯松开,嘴里哼哼唧唧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沈淮之没法子,只好带着林樾一起去灶房了。   两个人磨磨蹭蹭的,吃完晚饭天都黑透了,等洗漱完回屋,地上都落霜了。   沈淮之关好门窗回来,就看见林樾缩在被子里把玩手上的镯子,一瞬间有些后悔,早在九月份就应该买的,那个时候手里也不缺钱,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冷吗?要不要灌一个汤婆子来放在脚边?”   林樾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不冷,你快进来,被窝我都捂暖和了。”   “好,我就来。”   初二,沈淮之一行人跟着郑教授去拜访赵老夫子,老夫子家在城南,距离迎春巷好几条街,去的时候都是坐府学的车去的。   老夫子是个极温和的人,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挨个考过学问,就一挥手,让郑教授主持拜师礼,正式收下这几个学生。   沈淮之和屈坚白几人都有些发愣,他们来的时候教授没说这一茬,他们就带了一点儿拜访的礼物,拿来做拜师礼是绝对不够的,银钱也没带够,这拜师礼实在有些草率了。   赵老夫子也不是第一年带府学的学生了,并不在乎这些虚礼,“明儿来上课的时候顺带拿来就是,今儿就别折腾了。”   老师发了话,学生也不能不从,就这样完成了这个略带潦草的拜师礼,而后就开始上课了,中午甚至还留了饭。   等沈淮之一行人从他家里出来,已经日暮西斜了,到家的时候林樾甚至晚饭都做好了。   沈淮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住林樾手里的碗,眉头微皱,“怎么不等我回来做?你现在不方便。”   说完沈淮之啧了一声,怪他,林樾现在禁不住饿,他怎么能把这个给忘了,“下次我要是回来的晚就别等我了,你先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我晚上回来再做饭。”   林樾轻推了他一下,“只是煮个饭而已,火都是用的前头铺子的,而且连菜都没炒,就做了个焖饭,哪里就累着了。”   “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是府学有什么事吗?”   沈淮之拿了碗筷盛饭,看林樾吃上了,他才解释道:“今天去了夫子家,他家有些远,在路上耽搁了不少功夫。”   林樾咬着筷子,问:“以后都不去府学了吗?”   “嗯,可能十天半个月去一回,主要就去夫子家里了。”   林樾眼珠子一转,抬眸看向沈淮之,认真道:“那我们买个马车,这样你出门也方便,早上还能多睡一会儿。”   沈淮之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不然买一个骡车,骡子要便宜些,照料起来也方便,府城用骡车的也更多些。”   “不管是骡子还是马,咱们肯定得请个车夫照料,先得搭棚子,然后每天还得清理,我俩都没空做这个,既然请了人,那难照料一些也不碍事,多给些工钱就是,买了马车,你二月里去京城也方便呀。”   沈淮之被说服了,“那我明天下学就去牲畜市场瞧瞧,那边应该也有马夫,顺带一起了。”   林樾摇摇头,“我去,你下学的时候都日落了,市场哪里还有人,我下午不忙的时候过去,你放心,我带着徐洛或者袁梨去,肯定不落单。”   自从签了长契,林樾就准备教他们做点心,今早一商量,刚好一个人学三种点心,徐洛和袁梨现场拜了师傅不说,还主动提了再签五年的契,有了师徒名分,林樾带着他俩出去也更放心了。   看林樾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沈淮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那你路上慢些走,要是没有合适的就算了,牲畜市场味道大,别再熏着你。”   林樾原本想说自己从小喂猪喂鸡过来的,那点味道算什么,但看沈淮之一脸严肃,眉间还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他最后还是没说,只是保证道:“放心吧,我都记下了。” 第177章   来府城一年多, 林樾还是第一次去牲畜市场,府城很大,虽然不是每个坊市都会有这个, 但林樾他们所在的明水坊就刚好有一个,距离迎春巷四条街, 已经偏向城边了。   这天未时,铺子里最忙的时候过去, 客人变得三三两两的, 林樾就带着徐洛出去了。   因林樾怀着身孕, 两个人一路上走的并不快,刚出门, 林樾就问道:“集市上卖马的多吗?”   徐洛摇摇头, “不太多, 这边的坊市卖骡子的更多些, 马比骡子贵上近一倍,买得起且舍得买的人不多, 所以马贩子也少, 不像昌阳坊, 那边的牲畜市场里大半都是卖马的。”   看林樾有些好奇, 徐洛又接着道:“我们这儿的牲畜市场卖的最多的是鸡鸭鹅这一类的家禽,有不少人不习惯去菜市场买,都是去牲畜市场买的,买完就让摊主顺手宰杀了再带回家, 靠近城门口那几个坊市的牲畜市场里还有不少卖牛的,但咱们这儿距离城门有些远了,附近村子的人一般不会来这儿,所以也没有卖牛的。”   林樾了然的点点头, “那咱们今天先去这儿看看,要是没相中合适的,明天再去昌阳坊看看。”   徐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在铺子里一天下来虽然没干什么重活儿,但也是很累的,能出来走一趟,又不扣工钱,他愿意的不得了。   一路走走停停,到牲畜市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市场比四方镇上的大许多,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鸭猪羊的叫声混合在一起,显得尤为吵闹。   不过集市的布局却十分规整,站在入口就能瞧见哪一道是卖鸡鸭的,哪一道是卖猪羊的,都不用徐洛带路,林樾就往左拐去卖马匹、骡子的那一条道上去了。   如徐洛所说,卖马匹的确实不多,而且马匹的成色也大差不差,连品貌都很相近,可挑选的不多,林樾便打算一家一家的问过去。   “老板,您家这马怎么卖的?就这匹棕色的。”   马贩子见有客人来了,也顾不上和隔壁邻居吹牛了,一个闪身就来到林樾面前,“这位夫郎,您眼光真不错,我这马在这条街上那绝对是最好的,而且年龄个头都合适,您买回去,不管是骑马还是拉车都正好,而且这马的槽口也好,您就算没经验,按我说的喂养,也保管能养得膘肥体壮的。”   林樾听了半天,就听出来一个意思,这马不便宜,这老板口才也没得说。   眼看那老板还要再夸,林樾有些懒得听了,“您直说这马什么价钱就成。”   马贩季七也看出来林樾不耐烦了,抬手比了个手势,“二十五两银子,不二价,不过您要是买了,我这儿还送七天的草料,若您需要再买个马车或者寻个马夫什么的,我也能带您去。”   林樾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了,这是不仅想赚他买马的钱,还想再赚一份儿介绍费,还说的好像他占便宜了一样。   “多谢老板,我再瞧瞧。”   林樾说完转身就走,季七眼看不妙连忙招手,“哎,这位夫郎您别急啊,要是这价钱不合适,咱们也能再商量商量。”   林樾回头看他,“不是不二价吗?”   季七丝毫没有脸红,只笑道,“对别人自然是不二价,但和您这不是合眼缘吗?绕个十几二十文钱也无妨。”   林樾还是抬脚走了,“既如此,想来再去看看别的,还能饶下更多钱,老板,您放心,要是您这马真是最好的,我保管还回来。”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但林樾都走了,季七也无可奈何,又拎着他的板凳坐下了,不过视线一直还跟着林樾和徐洛,就盼着他们再回来,最近买马的是真少,他都许久没开张了。   林樾一路走一路问,市场上一共有十一匹马,价钱都大差不差,最便宜的二十三两,最贵的三十两,看了一圈儿,两人还是觉得第一匹最好,又转身回了那个摊子前。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的是二十二两银子,林樾先跟着马贩去看一看马车和马夫,甭管相没相中,马贩都将马和粮草给他们送回家去,这粮草也送了十日的量。   不过最后林樾还是相中了,马车是封闭的样式,车顶成弧形,两侧有窗,前方挂着竹帘,里头有三块坐板,瞧着比家里拉粮食的牛车小不少,最多只能挤下五个人,但价钱却贵上数倍。   若是以前,林樾肯定还要再去看看其他铺子,但现在怀着孕,今天逛了这么久他也实在是累了,索性就直接定下来了。   买马车的时候倒是快,但是找马夫就慢了些,铺子相熟的几个马夫,有的已经出去做工了,还有的租了马车,每天在街头巷口接送来往赶集出门的人,一时要寻到个合适的马夫还真是有些难。   铺子的赵掌柜朝林樾拱了拱手,“不瞒您说,在下相熟的马夫有十来个,不过这会儿并不在铺子里,得让伙计去寻,若您得空,在铺子里喝杯茶,略坐一坐,我现在就让伙计去找人,或者赶明儿我让他们上您家去,您寻个地方也成,现场再相看相看,明儿至少能给您寻四个来,要是没相中,我再给您找找。”   林樾不想等了,“就明日吧,迎春巷甜香坊,日落之前铺子都开着门,掌柜的让他们直接过来就成。”   赵掌柜眼前一亮,“您莫非就是沈老爷的夫郎,家里开点心铺的那位?”   林樾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了,“正是。”   赵掌柜当即笑了,“这可真是巧,前两天我夫人还上您铺子里买点心去了呢。可惜她去的晚,到的时候点心都卖完了,最后只买了两杯金桔团饮,还有沈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在咱们坊市里都传遍了。”   林樾脸上带了谦逊的笑,“您过誉了,嫂夫人喜欢铺子的点心,是我们的福气,赶明儿掌柜的要是过来我给您留一份儿。”   “那感情好,今儿回去就跟我家那口子说,她听了保管高兴。”   两人寒暄了几句,林樾才起身准备离开,掌柜的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看着季七套上车,又让伙计扶了林樾上马车,等他们走远了,赵掌柜才回了铺子。   家里还没有搭好马棚,马只能暂时栓到树上,林樾就盼着明天能寻好马夫,先搭个简单的棚子出来。   傍晚,沈淮之回来的时候,马正在食槽里吃草料,听到动静还抬起头打了个响鼻。   他真是没想到林樾动作这么快,昨儿才说要买,今天回家,马就在院子了。   沈淮之上前摸了摸马的鬃毛,径直往灶房去了,如往常一样,先伸手接过林樾手里的活计,才开口问:“今天累不累?出去走了不少路吧?等会儿多烧两壶热水,你泡泡脚,再给你按一按,昨晚我瞧着肿得更大了。”   林樾摇摇头,“还好,没相看几家就直接买了,就是还没寻到马夫,最早也得后天你才能坐上马车了。”   沈淮之笑了笑,“也不急这一时,路上背背书什么的,很快就到了。”   林樾撅了下嘴,“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天都还黑着呢。”   最近肚子越发大了,林樾睡得也不太安稳,晚上经常会醒,今早他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半夜呢,沈淮之就起来了,后来他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再起来时温在锅里的早饭都快冷了,那个时候天都才刚亮呢。   沈淮之看他嘴翘的都快挂油瓶儿了,只好点头,“听你的,但是有一点,别累着自己。”   说完沈淮之就用手背轻推了林樾一下,“别站着了,壶里有热水,刚给你倒了一杯放桌上,坐着喝口水,我马上炒完菜咱们就吃饭。”   今晚吃的是酸菜鱼,鱼是下午林樾回来的时候顺道儿在菜市买的,酸菜是上回他娘周问兰她们来的时候带的,一开盖子,酸香扑鼻,林樾最近爱吃的不得了,昨天刚吃了酸菜红豆汤,今晚又想吃酸菜鱼了。   吃过晚饭,沈淮之收拾碗筷,林樾就抱着换洗衣裳从屋里回来了。   最近天气凉了,夫夫俩都是在灶房洗漱的,中间支个火盆儿,灶上烧着热水,林樾坐在浴桶里,沈淮之就在旁边给他加热水。   起初林樾还很害羞,要知道以前沈淮之洗漱的时候,他都只敢偷偷看一眼,而自己洗的时候,是不让沈淮之近前的。   但最近林樾洗自己都有些费劲了,前两天他还在卧房洗漱的时候,沈淮之进来送热水,看他那笨拙的样子,一时间眼眶都红了,林樾一抬头就见他要哭不哭的,吓得手里的巾帕都没拿稳,“这是怎么了?”   沈淮之也不说话,默默地给他添了热水,就站在旁边不肯走,硬是要帮忙。   林樾自然不答应,都伸手要推他了,沈淮之突然说:“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都没注意到你自己洗漱不方便,明明都发现你腿肿了,还是没想到这个,都是我的错。”   林越看他越说越想哭的样子,只好举手投降,答应了沈淮之每晚帮他洗漱这件事儿,然后也不在卧房洗了,索性直接在灶房,省得还要从灶房拎热水过来,怪麻烦的   洗漱完,林樾就坐在火盆前泡脚,等沈淮之洗漱完,两人再一起回屋。   翌日午时,赵掌柜就带着四个马夫来了,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四个人挨个上前介绍完自己,再试驾马车给林樾这个主人家看。   林樾瞧着驾车都挺稳的,便开口说了自己的要求,“会搭马棚,照料车马,每日早晚接送主人出门,其次要负责院子和灶房的洒扫,一月三日旬假,月钱二两银子,另外……”   看四个车夫都点头了,林樾想了想,选了个力气最大的,而后笑道:“有劳诸位跑一趟,前面备了茶点,诸位请。”   新招的马夫是个中年男子,叫田生,话不多但手脚却很麻利,听说要先搭个棚子,接过银钱就出去准备了,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等铺子打烊的时候,马棚就初见雏形了。   林樾给他端了热茶,也没打扰他干活儿,等沈淮之回来,马棚就基本搭好了,交代完明天出门的时辰,田生就准备离开了,“老爷,夫郎,明早我一定准时过来。”   林樾点点头,温和道:“田叔,若是你家路远,也可以住在这里,这样方便些。”   田生也答应了,不忙的时候回家,忙的时候就住在这边,保证不影响林樾和沈淮之用马车。   冬日天寒,有了马车,沈淮之出门暖和多了,马车摇摇晃晃,转眼就入了年关。 第178章   腊月里, 到处都天寒地冻的,府城比临水村略好一些,但也下了一场小雪, 去年林樾还和何嫱她们约着出去赏雪,今年就没有这个兴致了, 若非必要,他连院子都不想出。   一是怀着孕走路难受, 二是实在穿太多了, 裹着两件厚棉衣, 抬个手都不方便,更别说干别的了。   铺子里徐洛和袁梨手艺见长之后, 林樾就慢慢减少了待在铺子里的时间, 只每天早上起来去后厨做两到三种点心, 忙的时候在前台帮忙算个账, 其他时候一般就待在后厨或是灶房的火炉旁烤火。   怀孕八个多月,林樾肚子越发大了, 成日里腰酸背痛的, 家里的椅子坐着难受, 早在一个月前, 他们夫夫俩出去溜达的时候,就去了专门卖桌椅的铺子买了一把半躺椅,上头铺了一床家里的旧褥子,还有个棉花枕和一床薄被子, 林樾平时烤火,做衣裳就坐在这个椅子上。   虽说他做衣裳的手艺不大好,但孩子都要出生了,总还是得做上两件儿的。   等林樾慢慢悠悠地把手里那件做了两天的衣裳做完, 沈淮之也下学回来了。   腊月中旬后,沈怀淮之他们下学的时间就比以往早了半个时辰,再加上来回是坐马车,晚上到家刚好能赶上铺子打烊的时间。   明天就是旬假,田生将马关到新盖不久的马厩里,又喂了食水,洒扫过就回家去了。   沈淮之刚回来,身上带了寒气,害怕冻着林樾,所以每晚到家他都会先回屋换身衣裳再去前头找林樾。   “这炉火都快熄了,怎么也不往里添两根碳?”   林樾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回道:“盖了被子,没觉出来冷,就给忘了。”   沈淮之没说话,只上前摸了摸了摸林樾的手,确实是暖和的,脸也红扑扑的,这才放下心,“困就睡会儿,我做好了饭再过来叫你。”   今日天气不大好,有些阴沉沉的,林樾探头看了一眼,便摇头道:“直接在炉子上做吧,今天不大想吃,煮一锅面汤,再蒸个腊肠,对付一口就成。”   沈淮之点点头,末了又小声问道:“之前爹娘过来带了不少嫩萝卜,家里还有昨晚剩的骨头汤,要不要再吃个炖萝卜?”   林樾歪着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有个萝卜汤也好,刚好可以吃一碗咸的面皮汤,再吃一碗甜的,最后再来一碗淡的面汤,晚饭就齐活儿了。   做面汤那就无需再回后头的灶房了,面粉后厨里多的是,沈淮之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碳,挽起袖子就和面去了。   最近这一年,他做饭的手艺越发娴熟了,没多久面皮汤和腊肠都放到桌上了,炉子上正在炖的白萝卜还有些硬,刚好边吃边等,等差不多吃完一碗,萝卜也炖好了。   饭桌上,夫夫俩说起了今年过年的事儿,去年就是在府城过的年,今年原本想着回家去的,但林樾又不方便,估计还是得在府城,好在今年自家有了院子,两边爹娘弟弟过来也有住处。   碗里的面皮汤还有些烫,林樾用勺子搅了搅,抬头看沈淮之,“你们什么时候放假?还是和去年一样,腊月廿八才休息吗?”   沈淮之笑了一下,“比去年要早得多,廿六就放假了,老夫子原本想今儿就放的在,郑教授不肯。”   赵老夫子和郑教授早年曾在一个师门,而这师傅就是郑教授的父亲,虽然年岁上差些,但赵老夫子一向是把郑教授当弟弟看的,他之所以愿意做这个教书先生也是因为郑教授。   当然,也不是他全权负责,郑教授也会抽空过来,只是府学事忙,他能抽出来的时间实在不多,偏他又盼着这一批举人里能出个进士,自然不肯答应现在就放他们回家。   沈淮之几人作为学生,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在廿六也不晚,比去年足足多了两天,过完年也不必立马回去,能在家待到初三。   林樾看他是真的高兴,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下去了,只兴致勃勃地说起过年的事儿,“那铺子也那天关门,咱们廿七的时候就去置办些年货,好接他们来府城过年。”   沈淮之点点头,今年家里有了马车,他自然得回去接人的,“马车挤一挤能做五六个人,到时候我在前头赶车,爹娘他们四个并林杨坐车,若是今年凌之能过来,那让他们把骡车也赶着来,让林杨和他们坐。”   林樾也起了向往,“去年凌之就没和我们一起过年,今年怎么说也应该回家过一回,我看能成。”   说起过年,夫夫俩都很高兴,这几年,从村里到府城,虽然有些许小波折,但每一个年都比上一年好了,很难说不是一种幸运。   热乎乎的面汤下去,林樾都有些食困了,倚在躺椅上就开始打盹,沈淮之看他昏昏欲睡的,不由把动作放轻了些。   收拾完碗筷,炉子上的热水也烧开了,沈淮之回屋拿了木盆,兑了凉水,就开始催林樾泡脚,每晚泡一泡再睡,林樾的脚偶尔还是凉的,要是没泡脚,那更是冰凉,捂半天都捂不热。   入冬后,沐浴的间隔也拉长了,三五天才能洗一次,再是有热水,火盆,脱了衣裳还是冷的,沈淮之实在担心林樾受寒,好在林樾自己也注意着,连洗头发的时间都换到了正午太阳最好的时候,洗完就裹着薄棉被缩在炉子边烤火,一直到头发晾干才会出门。   昨儿刚洗过,今晚只需泡个脚就成,见   林樾泡上了,沈淮之就拎着热水去一边灌汤婆子去了,一共三个汤婆子,灌好立马塞被窝里,这样才能赶在他俩睡前把被窝捂热。   林樾看他忙前忙后的,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好开始琢磨年礼,“今年的年礼,除了银子,布匹,糖,酒,茶这些每年都备的,再加点棉花吧,府城的棉花比镇上的便宜,瞧着也更好些,买回去做棉衣也好,做棉被也好都暖和。”   沈淮之点点头,问道:“过年你要添些首饰吗?咱们还有些积蓄,过年,户下几户人家也是会送礼过来的,不缺钱。”   林樾拨了拨手上的金镯子,抬眸一笑,“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提议道:“不然给两边的娘都买点儿金饰,比如金耳环就不错,手镯等过两年再买。”   家里的积蓄还得预备着沈淮之二月份去京城,林樾特地把整的银锭都收出来了,就怕到时候不够用,所以今年的年礼也只是能比去年好一些。   沈淮之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之前买的银镯子她们都舍不得戴,你说了好几回她们才答应的,金耳环她们肯定更舍不得戴出去,等明年直接买三个镯子,刚好你们一人一个,这样她俩说不定还愿意戴。”   林樾没搭话,这人说不懂吧,又会给他买首饰,说懂吧,又不知道甭管什么年纪的哥儿,姑娘,那都是喜欢首饰的,耳环和镯子怎么能一样呢。   “先买嘛,反正耳环也不大,先戴小的戴习惯了以后换大的戴她们也习惯。”   沈淮之原本就是随口一说,看林樾坚持,他自然也答应了,只是看了一眼林樾的耳垂,林樾是没有耳洞的,说是小时候怕疼不敢戳,现在连首饰都少了个能戴的。   “你要再添个簪子发钗什么的吗?或者项链、项圈,镯子,看你喜欢什么。”   林樾:“我们不是在商量年礼吗?怎么一下就跳到首饰了?我真的不缺,今年就不买了。”   沈淮之有些失望,但还是答应了,“那听你的,等二月份去京城,我从京城给你买,那边许是有新样式,说不定更好看些。”   林樾笑靥如花,“那我就等着啦。”   “咱们廿七一早就出门,先买了年礼再买年货,这样你廿八回去刚好能带回去,除了两边爹娘的,还有凌之夫家的和小叔叔家的,你今年回去记得去瞧瞧,虽然他们夫夫感情好,但万一凌之被欺负了呢?”   “我都记下了,放心吧,泡脚的水也凉了,我去拿巾帕过来,你擦了先回屋,我收拾完就回来。”   夫夫俩躺到床上都还在商量这事儿,许是日夜期盼出现错觉了,转眼就是沈淮之放假的日子了。   每日来回,除了几本书和笔墨纸砚,沈淮之别无他物,拎着一个书箱就回来了。   今天林樾关门的晚,为了让更多客人知道他们今儿关门,初四开门,林樾又重新办了扑买和红票的活动,沈淮之到家的时候前头还有不少客人在等着买点心呢。   到家的第一时间,他就去前头换下了林樾,把林樾安顿到他的专属躺椅上,穿上围裙就去帮忙了。   今天太阳极好,黄昏时还出了晚霞,霞光散去,铺子里的点心可算卖完了,收拾完点心,徐洛和袁梨领了月钱就回去了,沈淮之按林樾的要求,在门上挂了打烊的牌子,而后,夫夫二人就全心全意准备过年了。   前两天商量的还是一起去买年货,今天沈淮之就反悔了,小心翼翼地和林樾商量,“回来的时候街道上人不少,明天肯定更多,万一冲撞了不好,你写个单子,我去买,保管不落下任何一样东西。”   林樾抿着唇,显然是不想答应,他许久没出门了,好不容易来了兴致,沈淮之还不允。   但为了肚子里的小崽子,林樾最后还是妥协了,“明年我一定要去。”   沈淮之连连点头,“去,明年我们腊月廿四扫尘完就天天去逛,你负责买,我负责拎东西。”   林樾这才笑了,等沈淮之给他研好磨,就提笔开始写,这一写就写了一整页,沈淮之也真的一一买回来了,他没坐马车,是走路去的,买的东西竹筐都装不下,愣是来回了好几趟。   廿八一早,沈淮之和林樾就起来了,今天沈淮之回去接人,林樾想送他出门。   “路上慢些走,马车里我放了棉被,等会儿把汤婆子也带上,还有你的帽子和手衣,裹严实些,别冻着。”   沈淮之一一点头,拉着林樾叮嘱道:“今天我不在家,你烧水的时候别烧太多,小心抻着,中午你要是懒得做饭就热一热今早的包子,灶上还有汤,早些睡觉,明晚我就回来了。”   絮絮叨叨的,活不像只离家一天,倒像是要走十天半个月的。   林樾也没不耐烦,全都应下来了,还再三保证过,沈淮之才提着心出门了。 第179章   沈淮之和林樾上次离家时, 几乎全村人都来送了,这次回家,不过在村口停了一会儿, 和叔伯婶婶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就这样, 还是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陆续有村人溜达过来了。   “哎呀, 淮之回来啦?是回来过年吗?怎么不见樾哥儿?”这是隔壁的芳林姑姑。   沈淮之才刚拴好马, 还没来得及和他爹娘说过年的事儿呢, 刚好一起说了,“姑姑, 小樾没回来, 我回来接我爹娘他们去府城过年。”   沈正初和宋寻春听到这话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刚才没见樾哥儿, 他俩这心里真是不踏实。   去年他们就是在府城过年的,沈芳林都快习惯了, 也不用请托, 直接就应道:“那可好, 二哥二嫂你们放心去, 家里的猪啊牛啊什么的我过来喂。”   去年也是这样的,他们两家一贯如此,谁家要出个远门,另一家只要在家, 就会帮忙喂个牲畜,不忙的时候还经常溜达过来看看,以防有小偷什么的。   宋寻春也没和她客气,笑着拉了她的手, “那可就不和你客气了,等我们回来请你们过来吃酒。”   沈芳林摆摆手,“快别见外了,得了,淮之好不容易回来,我就不杵在这儿了,先回去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提前来说一声,这两天家里都有人在。”   “欸,那我就不留你了。”   沈芳林走后,沈广初父子也过来了,还有沈原之他娘,三婶四叔五伯,来了一大堆,沈淮之也顾不上旁的,都迎进屋喝茶去了。   略陪坐了一会儿,宋寻春就悄摸过来叫他吃饭,“饭菜给你热好了,先去吃,这里你爹陪着呢,那马我也喂了草料了,也不知道马和牛能不能吃一样的,你等会儿去瞧瞧。”   宋寻春都四十多了,也就在镇上见过一回马,刚才沈淮之赶着马车回来给她吓一跳,只是那会子光看人了,也没顾上那马,方才一瞧真是高大,肯定贵极了,可不能给喂坏了。   “娘,我这就去,那马我路上喂过,这会儿随便吃点儿草料就成,婶娘她们都在,你快别忙了,坐着歇会儿。”   “知道知道,快去吧,等会该凉了。”   屋里坐了七八个人,喝茶的,嗑瓜子的,刚开始还话里话外都是沈淮之和林樾夫夫俩,后来就说偏了,这会儿都说上开年什么时候动工耕地了。   等沈淮之吃完饭回来,他们的话题才重新拐回来,“淮之,你们在府城可好?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说啊,咱们虽说没什么银钱,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三叔,我们挺好的,你们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沈广初嗑完手里的瓜子,开口问道:“正初,你们这次去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门可要锁好,不过年节里村人都在家,每天让岩之他们过来转转,以防万一。”   沈正初还真不知道,他儿子才刚回来两刻钟,他们愣是没捞上单独说话的机会,只好看向了沈淮之。   沈淮之抬头应道:“广叔,我爹娘他们大概初二初三就会回来,最晚初六初七左右。”   “成,你们放心去,家里有我们看着呢。”   略坐了会儿,他们也就陆续告辞了。   屋里,沈正初可算说上第一句话了,“淮之,今年亲家他们去吗?要是去可得提前和他们说。”   沈淮之点点头,“爹,我们刚买了院子,今年想着接你们,还有岳父岳母一家,凌之他们夫夫都去过年,我等会儿就去和他们说,咱们明天中午就走,前不久刚买了马车,比牛车快不少,我们中午去,天黑前就能到了。”   沈正初刚才也瞧见那马了,确实是又高大又健壮,就是那个马车吧,真不是他说,最多也就挤得下四个人,哪里够坐。   “你们坐马车,我赶牛车,今年咱家杀了两头年猪,都腌好晾干了,就等着给你们送去,那马车装不下,还有给樾哥儿补身子的鸡鸭,另外还有些鸡蛋,木炭,柴火,米面什么的,一车还不一定装得下,而且牛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还是得带着。”   今年家里田地多,九月后又陆续买了不少,除了耕地拉粮是自家来,大部分活计都是招工,他们夫妻俩闲着,就养了不少牲畜。   其中猪仔养了四头,两头腊月中旬就拉去镇上卖了,剩下的就是这两头年猪,还有鸡鸭今年也各养了二十来只,入冬后鸡鸭长成了,每回他去府城都会带一只,这次是过年,怎么也得带个四只,剩下的就等下回去再带了,牛车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沈淮之也知道马车坐不下,原本是想着凌之他们应该会赶车,但家里的牛车也行,他就点头应了,“爹,娘,那我先去一趟岳父家,等会顺道去镇上看凌之,要是晚上回来的晚不用等我吃饭。”   宋寻春皱了下眉,“咱家现在就三个人难道还分两桌吃啊,行了,快去吧,我今晚晚一些再做饭。”   沈淮之轻咳了一声,“好,娘,那我去了。”   马车里还有带的年礼,按林樾要求的买的,布匹,棉花,茶叶,酒水,糖,橘子,大枣等等,都分成了三份。   沈淮之先把给爹娘的那份拎了出来,买的多,两只手都拎不下,还是宋寻春过来帮忙了。   “哎呦,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沈淮之笑了一下,“好不容易过年嘛,对了,娘,这细棉布是小樾挑的花色,原本想给你们做衣裳的,怕你们不喜欢,就买了布回来给你们自己做。”   宋寻春伸手摸了下身上的衣裳,嗔怪道:“樾哥儿也真是的,上回买的布都还有剩,我们俩哪穿得了这么多。”   “换着穿嘛,他早就看上了,说是这花色衬你,给爹的挑的是石青色的,平时穿正好,还有棉花,虽然过年了,但一二月也还冷了,做棉衣正好。”   把东西拎回灶房,沈淮之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娘,这是给你的礼物。”   宋寻春看见小盒子还愣了一下,“这是买的什么?”她在衣摆上擦了下手才打开,看见的瞬间眼都瞪大了,“怎么还买这个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用戴什么金耳环,给樾哥儿留着。”   沈淮之按住她的手,“娘,这是小樾特地给你挑的,他没耳洞戴不了这个,我来之前他特意叮嘱了,让我看着你戴上,明儿他还要看呢。”   宋寻春捏着盒子,半天没说出话,末了才问:“可给你岳母买了?要是没买就送这个过去。”   “买了,你俩一人一个。”   宋寻春这才放下心,也没再拒绝,高高兴兴地戴上了,扭头问沈正初:“好看吗?你说戴出去人家会不会笑我?”   沈正初摇头,“好看,孩子给买的金耳环,外人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你。”   宋寻春更高兴了,扭头催沈淮之,“时候不早,快些去吧,万一等会儿亲家他们出门了没遇上可怎么办。”   “知道了,这就去。”   “驾!”   沈淮之赶着马车出去了,不多时就到了林家门外,林杨在镇上做工没回来,家里只有林远和周问兰在,看见他来都很高兴,“可算回来了,我们正念叨你们呢。樾哥儿没回来吗?”   沈淮之点点头,把带的年礼拎进堂屋,边走边说:“娘,马车颠簸,小樾坐着不舒服,就没回来,只我一个人回来了,今天过来是接你们去府城过年的。”   周问兰迟疑了一下,这年头,就没谁家是跟着出嫁的哥儿一家过年的,也担心哥儿在夫家不好做人,去年是他们俩没法回来,他们就厚着脸皮去了,今年……   她虽然没说话,但沈淮之大概能看出来,便笑着道:“娘,我回来的时候小樾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接你们过去的,他现在怀着孕,要是你们不去,他肯定难受。”   罢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哥儿,周问兰点头答应了,“那成,今晚林杨回来就和他说,等会就收拾东西,咱们什么时候去?”   “明天中午,到时候我过来接你们,娘,你们别赶牛车了,坐马车去,还有我爹的牛车装东西,全赶去院子也放不下。”   林家的牛是今年刚买的,不过去府城就用过一回,其他时候为了方便都是坐沈家的牛车去的。   周问兰:“成,你坐着歇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沈淮之摇头,“娘,我吃了饭过来的,您快别忙了,等会儿还得去一趟镇上接凌之他们,这就走了。”   说完又掏出那个小盒子,说的话和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最后周问兰也被说服了,高高兴兴地戴上了新耳环,夫妻俩一直把沈淮之送到村口才折返。   好不容易去一趟,他们要带的东西也不少呢。   镇上甜香坊还没关门,不过沈淮之一到,沈凌之和方新觉就带着他回家去了,铺子就让伙计看着。   方家,沈淮之说了来意,方家父母立马就答应了,虽然他们存了一点儿私心,想着让儿子和大舅哥搞好关系,但他们也是真的疼爱沈凌之的,自然不会阻拦。   时候不早,沈淮之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了,“别送了,明天中午我过来接你们。”   沈凌之高兴地挥了挥手,“哥,你路上慢些,明天我在家等你!”   廿九,吃过午饭,沈淮之和沈正初就赶着车出门了,宋寻春在后头锁了门窗,送了一把钥匙去沈芳林家,然后才跟上的。   等接上林家一家三口和沈凌之夫夫,已经未时了,幸好赶了牛车,这次不仅沈家,林家父母也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大多都是给林樾补身体的,要是没有牛车还真是装不下。   府城,林樾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生了火盆,茶点果子也备下了。   日暮黄昏,林樾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们可算到了!”   看他挺着肚子出来,沈淮之惊了一下,“怎么出来了?快别动了,我把马拴好就过来扶你。”   林杨听到声音,掀开帘子就跳下去了,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扶上了林樾的手,之前他在镇上做工没法过来,只是听爹娘说他哥哥怀了孩子,现在真的看见,他手都有些抖,他哥那么小一个,这肚子也太大了,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的。   “哥,哥,快别动,我扶你进去,能走路吧?不然我背你,不对,这不能背,我抱你吧。”   林樾看他说话都语无伦次的,不由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好啦,我能走,你扶着我就成。”   林杨今年长高了不少,不过看见林樾抬手他习惯性地就把头低下了,这才让那个脑瓜崩准确落在了脑门上,“我这不是没见过嘛。”   灶房里林樾生了火,所以一行人这会儿都进了灶房,许久未见,每个人肚子里都是说不完的话,好在最后沈正初和林远忍住了,让自己媳妇儿说话,他俩跟着沈淮之做饭去了。 第180章 正文完结   大年三十, 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忙活开了,前两天买年货的时候未免放久了不新鲜, 蔬菜果子都买的不多,鱼也没有买, 所以一大早沈淮之就带着林杨出去买菜去了。   院子里,沈正初和林远正在劈柴, 劈好的柴火就送到灶房去, 周问兰和宋寻春已经把火生起来了, 等沈淮之哥俩买完菜回来刚好吃早饭。   沈凌之和方新觉夫夫也没有闲着。了,今年虽然沈淮之放假的早, 但林樾怀着孕不方便, 所以只买了年货, 院子里还没布置呢。   “哥哥, 这几幅春联,哪个是贴堂屋的呀?”沈凌之问。   今年的春联, 福字都是沈淮之昨晚才刚写的, 得赶在日出前给它贴上, 然后就是挂红灯笼, 今年买了两对,预备一对挂在院门外,一对挂在堂屋外的。   林樾今天虽然起得早,但全家人都不许他沾手, 只好坐到了他的躺椅上烤火,火盆里还丢了几个红薯,刚好无聊的时候能翻一翻,听到沈凌之叫他, 他一下就支棱起来了。   “这幅最大的贴院门,花好月圆那幅贴堂屋,剩下的几副随意贴就是,要我帮忙吗?”   沈凌之看林樾想起来,一把就按住了他的肩,“哥哥,你就坐着吧,我们俩贴就成了。”   林樾没法子,只能又躺下了,还是周问兰看他无聊,给他递了个小碗,里头装着几个包子,“先尝尝,今儿的包子是菌菇肉沫馅和酸菜肉沫馅的,还有几个糖包和花卷,我做的小,你先吃着玩儿,等淮之他们回来粥就差不多了,正好吃饭。”   林樾觉得他娘在哄孩子,但还是接了,今天的包子做的小,皮薄馅大,林樾一口一个,一连吃了仨,味道是真不错,尤其是酸菜的,吃着开胃。   屋里屋外热火朝天的忙着,太阳也升起来了,不仅如此,院外还传来了叫卖声,卖的各种吃食,糕饼果子,春联,爆竹,声音此起彼伏的,林樾甚至还听到了砍价声,热闹极了。   他虽然不想买东西,但想凑热闹,便直起身下了躺椅,院子里已经布置好了,各处都红彤彤的,就连两棵果树上,沈凌之都挂上了窗花,挂的还不少,一打眼倒像是树开花了。   看他出来,沈凌之就跑过来了,“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刚还刮风呢,别再冻着。”   林樾艰难地抬了下手,示意他看,“我今天本来都穿两件了,你哥硬是又给我套了一件,刚在灶房里我都快出汗了,哪里会冷,我就去门口看看,不出去,放心吧。”   沈凌之点点头,“那我把这里贴完就过来找你,哥哥你走慢些啊。”   “知道了知道了。”   林樾推开院门,街道上铺子大多都关门了,到又很热闹,全是挑着扁担,推着推车的货郎,林樾一眼就瞧见了一个卖花的,红黄相间,比房门上贴的对联还要耀眼,他瞬间心动了,朝那小贩招了招手。   那小贩眼睛尖,林樾一招手他就瞧见了,挑着两个木桶三步并作两步地来了,“这位夫郎,买腊梅吗?一束只要两文钱。”   大过年的,林樾也没想着砍价,直接递过去十文钱,笑道:“那给我来五束吧,三束红的,两束黄的。”   开张第一个客人就遇到了极大方的,说不定午时就能卖完回家过年了,货郎高兴地不行,“得嘞,我这就给您挑,都是刚剪下来的,插在花瓶里能放许久,便是直接放着,也能鲜亮两三天呢。”   林樾刚拿了花,沈淮之和林杨就回来了,两个人手上都是满满当当的,看林樾买了东西,还想过来帮忙,林樾往后退了一步,“不重,我自己拿,快进屋,等你们吃早饭呢。”   不过最后林樾这花还是没能自己拿进去,院子里沈凌之已经跑出来了。   “哥哥,这花要放哪里啊?”   林樾看了一眼院子,“一束放堂屋去,一束放灶房里,剩下的放在窗户上吧,花瓶让你哥给你找。”   “好,我这就去。”   沈凌之动作很快,不多时,腊梅就开在窗户上了,一簇一簇的,像是小火苗,衬得院子都鲜亮了。   灶房里,宋寻春已经在催他们了,今早除了包子,还有红枣桂圆粥和油条,再不吃就冷了。   吃过早饭,林远和沈正初就把炉子搬到院子去了,预备一会儿煮猪头的,灶房里的两个灶用来煮鸡鸭和刀头肉,等午时祭过祖先后再接着炖。   一大家子都在忙活,下午太阳刚要落山,年夜饭就出锅了,炙羊肉,鲈鱼脍,梅菜扣肉,蟹酿橙,酸萝卜老鸭汤,紫苏虾,东坡肉,五辛盘,百事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年夜饭刚出锅,沈淮之和林杨就拎着爆竹出去了,今年买了不少爆竹,噼里啪啦响了许久,等沈正初几日把饭菜端到堂屋了,他俩还在门口放爆竹呢。   林樾探出头喊了一声,“吃饭啦!”   爆竹声正响,也不知沈淮之怎么听到的,“就来!”   他们是这条街上最早放爆竹的,他俩放完关门回屋,外头才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竹声。   堂屋正中支了一张圆桌,放了整整九把椅子,旁边还放了火盆,柜子上是方才放的腊梅和蜡烛,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伴着屋外的爆竹声开始吃年夜饭。   沈正初举起酒杯,满眼欣慰地看着沈淮之和林樾,“你们俩辛苦了,新的一年了,你们俩在府城要好好的,平安健康就好,尤其是樾哥儿,更辛苦,淮之你要照顾好他。”   林远也跟着点头,“家里都好,你们在外头别担心我们,只要你俩好好的,我们就好。”   沈淮之起身敬了酒,“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们在家也要好好照顾身体,新的一年,万事顺意。”   林樾没法喝酒,杯子里是装的红枣姜茶,也跟着敬了一杯,“爹,娘,岁岁平安。”   沈凌之夫夫和林杨也挨个敬了酒,然后才动筷子,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极旺,时而响起一身噼啪声,和外头的爆竹交错着,显得热闹极了。   林樾戳了戳沈淮之的手,把碗一递,沈淮之看了一眼林樾指的方向,小声道:“大夫说你不能吃蟹,吃鲈鱼脍吗?我给你夹。”   林樾更小声,看着可怜巴巴的,“我问过了,少吃一点儿没关系的,就吃一小口,好不好?”   沈淮之没法子,只能给他夹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儿,“吃完就把姜茶喝了,灶上还温着,喝完我去给你倒。”   “好。”   他俩说话的时候,沈凌之和方新觉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林远和沈正初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喝的,这会儿脸都红了,老哥俩你一杯我一杯的,眼看是喝上头了。   周问兰和宋寻春也懒得理他们,两人正商量年后什么时候来府城照顾林樾,眼看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她们得赶紧把家里安顿好过来,不然真是不放心。   林杨本来正埋头吃饭呢,一抬头见他们都在说话,不由长叹了半声,后半截想起过年不能叹气又咽回去了,一大屋子人,就他一个,他也想成亲了!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两刻钟,等吃完饭,他就冲出去放爆竹了,和方才成串的那种不同,是一个一个拿在手上的,用花花绿绿的纸裹着,还有直接放在地上的是,声音比成串的那种大多了。   “啪”一声,把屋里还在吃饭的人都惊住了。   林杨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又往前头挪了一下。   沈凌之也想去玩,但又不敢放爆竹,只能催方新觉快些吃,“快些快些,我们也去放爆竹,有一个可好看了,我刚才和弟弟说了让他给我留着的。”   方新觉埋头苦吃,两口吃完就拉着沈凌之出去了,“你躲远点儿啊,我要放了。”   沈凌之唰一下捂住耳朵,“好。”   三个十几二十岁的人在院子里闹哄哄的,两方父母也没管他们,把桌子收拾了就去灶房了。   沈淮之擦了桌子,把买的年货都放到了桌上,炒瓜子,煮花生,松子糖,芝麻糖,橘子,肉干,同样摆了一桌子。   林樾的专属椅子已经挪到了门口,坐着正好能看林杨他们在外头玩儿,沈淮之就在一边陪着他,时不时给他喂个零嘴儿,“尝尝这个肉干,是在一家新开的铺子买的,我看许多人排队,想着味道应该不错。”   林樾低头就着沈淮之的手吃了,肉干很有嚼劲,但味道很香,还有芝麻的香气,很合他的胃口,“好吃,你也吃。”   随后林樾探头往外喊了一声,“吃果子啦,快回来。”   林杨又是第一个跑回来的,快进门时被林樾伸手拦住了,然后从沈淮之手里接过一个红纸包,“给你的压岁钱,快拿着。”   今年的压岁钱是之前特意去银庄打的,一两一个的银锭打成了小金鱼,小南瓜,小葫芦的样式,特别好看。   林樾和沈淮之挨个发完压岁钱,又放他们出去玩儿了,火盆也挪到了院子里,上头支了铁网架,是用来烤肉的。   宋寻春他们几个也出来了,想吃肉的就坐在火盆前烤肉,不想吃的就在一边放爆竹,还有投壶,这个是特地给林樾准备的,坐着也能玩儿,没投中的就喝酒,投中的就有小礼物。   “哇,哥哥你投中了,好厉害!”   “林杨,你怎么连边都没沾上啊,哈哈哈!”   林樾没想到自己一投就中,更没想到林杨能投那么偏,差点没笑岔气,然后就催沈淮之去投,“你快去,给他们露一手。”   沈淮之赶鸭子上架,瞄准,投,没投中……   “哈哈哈!”林樾笑得更大声了。   ……   一直到月上中天,他们才玩尽兴,把院子收拾了,洗漱完就各自回屋了,床头还放着一件新衣裳,是林樾和沈淮之按他们的喜好备下的,不过颜色都很鲜亮,木红,鹅黄,油绿,天青,每个人的衣裳都是不同颜色的了。   林樾自己的就是一件木红色,试衣裳的时候,沈淮之恍惚间像看到了刚成婚时的林樾,笑靥如花,直到林樾催他试衣裳他才回过神。   “快点,试完咱们就睡觉,明天初一,我们出去玩儿。”   “好,但是外头人多,要是去一路上都得我牵着你,知道吗?”   “知道啦,不许再念了,快点过来。”   随着屋外最后一声爆竹声散去,林樾和沈淮之也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新的一年来了,去岁千般如愿,今年一定万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