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恋人》作者:轻风白杨 文案   陶筱苦追五年,周亚旻一直没有接受他的情意。他知道,周亚旻心中一直有个白月光名叫沈峭寒。   一次意外,陶筱从舞台跌落,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穿进了沈峭寒的身体里。   陶筱原以为等待他的将会是大型修罗场,却没想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就这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沈峭寒是一位年轻的作曲天才,无奈遭遇创作瓶颈,只能黯然归国。   一次意外,他陷入昏迷,睁眼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位名叫陶筱的舞者。   沈峭寒原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却没想到,一扇全新的灵感之门正在为他悄然打开。   沈峭寒望着陶筱的双眼,极为认真。   “对我来说,创作就是生命。你给了我灵感,就等于给了我生命。”   陶筱抬头看着沈峭寒,内心祈求。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他彻底从心里剥出去,让我变得足够优秀,可以站在你身边。”   【多次互穿,情敌变情人,攻受双C,铁律HE】   【外表高岭之花·内心温柔强大·天才作曲攻】   【外表性感妖姬·内心乐观单纯·夜店舞者受】   食用指南:   ①都市现实向设定,感情线较慢热   ②攻受有各自缺点,不是完美人设   ③后期涉及一点娱乐圈内容,不多   内容标签: 强强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筱,沈峭寒 ┃ 配角:新文《每天都在假装我是人类》求关注 ┃ 其它:音乐   ========= 第1章 灵魂互换   窗明几净的单人病房里,略有些消瘦的年轻男人盘膝坐在病床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托着一只手机,颜色浅淡的双眼正死死盯住前置摄像头里映出的脸——皮肤苍白,略显病态,额角还贴着一块更加惨白的纱布,被深棕色的发丝微微遮住。   这张脸上,正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手机屏幕里是一只足以毁灭他三观的怪物。   片刻,他闭了闭眼睛,退出照相功能,几经确认,再次点开那个相机图标。   镜头里映出的依旧是他苍白的、带了点西方轮廓的脸。   浅色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缓缓吐出一声感叹:“……操!”   病床边,正靠在窗台上说话的另一个男人忽地一顿,叹了口气:“沈峭寒,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爆粗口呢?医生说了,你额头的伤口不深,不会留疤,不会毁容……咱先商量正事儿行不?”   病床上的男人没搭理。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根本就不是对方口中的“沈峭寒”。   他其实名叫陶筱,23岁,目前在一家名为“淆”的酒吧跳舞,以此谋生。   因为长相身段不错,有天分,也足够努力,所以他一直是“淆”极受欢迎的头牌舞者。也是因此,他的演出安排虽然稠密,老板还是会偶尔同意他请假外出。   昨天他刚从老家回到燕市,在酒吧跳了一场“回归表演”。   然而,不知是设备老化还是人员失误,就在他表演的时候,舞台顶棚的灯架突然坠落,差点砸在他的脑袋上。   虽然有惊无险,他并没有被砸中,但还是因为惊慌从舞台摔了下来。   谁知,再睁眼时,他竟然身处这间明显价格不菲的单人病房里,还……变成了另一个人。   陶筱最后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里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按锁屏幕,爆了句粗口。   他,怎么可能变成了沈峭寒呢?   为什么偏偏就变成了沈峭寒呢!   这也太他妈玄幻了!   沈峭寒其人,与陶筱根本不在同一个阶层。   他的母亲出身苏省的书香门第,是一位优秀的歌剧演员。他的父亲来自法兰西,虽是商人,却十分热爱歌剧艺术。   沈峭寒自幼就极具音乐天赋,初中毕业后随家人移居法兰西,后来被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录取。在校期间,沈峭寒就凭借几部水准不错的音乐作品,成为了西洋交响乐圈子里颇受瞩目的新锐。   由于沈峭寒有一半华夏血统,因此华夏音乐圈对他的关注度也不低,两个月前还报道了他回归华夏的新闻。   那是一个与陶筱天差地别的人。   不管是身份背景,受到的教育,还是所处的阶层,都与陶筱这种混迹底层的小市民完全不同。   虽然陶筱平时没少幻想自己能够成为沈峭寒那样优秀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相信自己能“变成”沈峭寒。   如果不是他脑袋上的伤口还一跳一跳地疼,陶筱肯定会以为他在做梦。   如果不是他的手看起来不对劲、视野远处有些模糊、耳朵上还少了几个耳洞,他肯定会怀疑有人在恶作剧整他。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好像、大概、也许、可能……真的变成了沈峭寒。   窗台边的男人微微倾身,伸手在陶筱眼前打了个响指。   “嘿,回魂儿!”他皱着眉头,“你那车前盖儿整个掀了,我已经联系你保险公司拉走了,估计三四天才能修好。对方逆行,负全责,这事儿我处理,你甭操心了。”   陶筱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默默把玩了一会儿手机,他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给我打个电话。”   窗边男人一愣:“啊?”   “别问为什么,”陶筱抬手按了按额头伤口,一副头疼懒得解释的神情,“给我手机打个电话。”   对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摸出手机拨号。   片刻,电话铃声响起,陶筱一瞥屏幕,来电显示:刘召。   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陶筱直接挂断。   这人应该是沈峭寒比较要好的朋友,会单独来医院陪床,还能随意处置沈峭寒的车。   但,或许也不算特别亲近的人,不然绝不会发现了“沈峭寒”的异常,却完全没有亲人应有的关切。   陶筱一边琢磨,一边想:沈峭寒好歹也是挺受瞩目的新锐音乐家,怎么出了车祸,就这么一个人陪着他?要是换了自己,恐怕酒吧里那群哥们儿都得围在……   ……等等!   陶筱猛地坐直,脸色剧变。   ——他现在变成了沈峭寒,那他自己的身体呢?!   呆滞片刻,陶筱把手机举到眼前。手机检测到他的面部,屏幕刷地亮起。   他盯着手机桌面的钢琴照片看了一会儿,扭头对刘召说:“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吃的。”   又是一句前后不搭界的话。   刘召皱眉,打量着从醒来起就行为诡异的“沈峭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最终把原因归结于对方脑震荡还没好。   “……成吧。”刘召说着,转身走出病房,顺便按了护士铃,好像不放心这个状态的沈峭寒独自在病房待着。   确认刘召走远,陶筱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借以平静心绪。   他重新拿起手机解锁,噼里啪啦输入一串号码,手指悬停在绿色的电话图标上方,有些犹豫。   不管他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打电话确认一下总是没错的。至少……就算“自己”出了意外没法接听,周围总有人能接电话,确认他的情况。   只是,情况可能会不错,也可能会很糟糕,陶筱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犹豫了好一阵,陶筱一咬牙,本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信念,按向电话图标。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跳,伴随着叮叮咚咚的铃声,显示出一串陶筱无比熟悉的电话号码——和他刚刚输入的号码一模一样。   陶筱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盯着屏幕看了半天,陶筱抿了下嘴,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这才接起电话。   对面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随后,一道陶筱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   听到这个声音,陶筱下意识叹道:“我|操!”   对面登时安静了下去。   虽说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但陶筱依旧能判断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的身体没事。随即他想到,他现在变成了沈峭寒,又接到了来自他自己的电话,那就证明,一定有别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的灵魂在沈峭寒身体里,他的身体里又会是谁的灵魂,陶筱隐约有了猜测。   “你是沈峭寒?”陶筱斟酌着问。   静了一会儿,那人说:“是。你是周亚旻的朋友‘陶子’?”   陶筱重重呼出一口气:“是我,我叫陶筱。”沉默一阵,他又犹豫开口,“现在这情况……”   “这情况我也不清楚原因。”沈峭寒的语调十分平静,完全听不出他正与陶筱面临着同样的诡异状况,“我现在在燕市三院急诊病房,根据车祸发生的地点猜测,你现在应该也在燕市三院。我们需要见个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有些迷茫焦虑、复杂无措的情绪,好像被电话里沉稳笃定的语气抚慰,缓缓平静了下来。   陶筱深呼吸,瞥了一眼病床枕头上印刷的字样,语气镇定了不少:“我也在燕市三院,呃,住院部。咱们哪儿见?”   沈峭寒停顿片刻,说:“房间号给我,我去找你。”   ……   住院部一层,大厅角落的小超市里,刘召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家小超市地方虽然不大,但零食饮料、果篮花束等货品还算齐全,方便前来探病的患者亲友选购。然而,这里卖的食品都是工业生产的饼干面包、泡面香肠之类。   沈峭寒挑食,几乎不碰这些东西。   刘召决定去外面找一家干净些的餐馆,打包饭菜回来。   走到超市门口,他迎面撞上一个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黑色贴身背心,露着两条光溜溜的胳膊,左臂三角肌还纹了一团不知所谓的荆棘刺青。   虽然看起来像个小混混,这人却还挺懂礼貌,立刻笑着道歉:“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刘召不是多事的人,说了句“没关系”,转身离开。   周亚旻不在意地扭回头,随意打量了一眼小超市货架,拿手机发语音:“陶子,这儿没有劲辣牛肉面,也没有红烧牛肉……操,这儿就没卖辣的!我随便买了哈……”   说完,他伸手取了两盒海鲜泡面,丢到柜台结账。   拎着买好的东西出门,经过住院部大厅,周亚旻的目光忽然一晃,惊讶地回头看向楼梯间。   他怎么好像看到了陶筱?   这家伙不好好在急诊那边待着,跑住院部来干嘛?还是医生又建议他住院,这傻孩子就同意了?   那道疑似陶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周亚旻皱了皱眉,决定追上去确认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为您播出《三个男人一台戏》(喂   ————   开文啦开文啦~小天使们,好久不见呐~   晚上还有一章~   (づ ̄ 3 ̄)づ~   >   收藏 第1章 初次交谈   燕市第三医院。   住院部三层,3011房。   得知“自己”正在赶来的路上,陶筱就有点坐不住了。   他从床边站起来,适应了一下稍微有些拔高的视野,在病房里缓缓走了几步。   还好,这具身体不算虚弱,之前他看到的苍白脸色,可能仅仅源于沈峭寒的那一半法兰西血统。   陶筱走到窗台边,窗外是住院楼后面的一片花园,看不到从急诊前来这里的路。心里有些忐忑,他下意识摩挲着手指,感受着左手指尖那层薄薄的茧。   除了钢琴之外,沈峭寒还会拉小提琴,指尖有茧一点也不奇怪。   陶筱正无比发散地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阵节奏清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护士开门回避,陶筱下意识站直身体,看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乌黑的半长碎发贴着脖颈搭在肩头,眉眼清秀,双眸漆黑,嘴角微微翘着,是一张天生带着几许笑意的讨喜面容。加上他修长却极具活力的身段、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就是一个无比阳光的邻家大男孩儿。   这是陶筱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自己的脸。   虽说他平时照镜子拍视频都不少,但镜子毕竟是左右对调的,而照片视频又没有这种三维世界里活生生的感觉。因此乍一见到自己的脸出现在面前,陶筱还是难免产生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门外,沈峭寒看到背着阳光、站在窗边的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他自己的身躯从肤色到发色都有些浅淡,平时照镜子的时候并不觉得怎样,但此时此刻,窗外阳光从身后映照进来,竟显得他整个人仿佛一尊冰雪精灵的雕像。   一抹笑容绽放在他的嘴角,渐渐融化了冰雪的寒意,仿佛点亮了他浅色双眸中的星光。   沈峭寒听到“自己”带笑的声音说:“你好。”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自己”脸上陌生又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抬脚就要进屋。   正在这时,病房门外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一串迅速跑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略带怒意的呼喊:“陶子!”   紧接着,沈峭寒感到自己的小臂猛地被人扯住了。   周亚旻皱着眉头:“你丫不好好在急诊待着,乱跑什么!”   听到这声喊,正准备迎向门口的陶筱不由得打了个趔趄。   沈峭寒怎么把亚旻哥也叫来了?   沈峭寒手腕一翻,挣脱周亚旻的手,没回答他的质问。   周亚旻一脸不耐烦,正要继续数落“陶筱”,余光却不由被病房里的那道人影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他浑身一震,失声惊呼:“沈峭寒?你怎么在这儿?!”   周亚旻能认出沈峭寒,这并不奇怪。   其实,陶筱也是因为周亚旻的关系,才能了解到沈峭寒这个人。   周亚旻原本家境不错,和沈峭寒做过几年邻居。   他故去的母亲曾经在乐团担任小提琴首席,与沈峭寒的母亲在音乐方面有很多共同语言,两家一度走得挺近。   直到初中毕业,沈峭寒随父母移居海外,周亚旻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另娶,两家渐渐断了联系。   因为这一层故旧,周亚旻一直以沈峭寒的发小自居,为认识这样一位新锐音乐家而颇为得意。   当然,除此之外,陶筱还知道,周亚旻从初中起就对沈峭寒产生了某种懵懂的情愫——周亚旻经常提起这件事,借以唏嘘自己的“坎坷”情路。   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即使如今周亚旻早就不再是纯情少年,身边也不缺情人,可陶筱知道,沈峭寒依旧是周亚旻心中无法被替代的存在。   周亚旻一直关注着沈峭寒,只是两人如今地位不同,交集太少,才没有恢复儿时的亲近。   想到这里,陶筱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他喜欢周亚旻五年了。   从他第一次遇见周亚旻,被对方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下来,带到那间名为“淆”的酒吧开始。   是周亚旻发现了他的舞蹈天赋,介绍给他在酒吧跳舞的工作。由于取向与常人不同,这份相助之情,在陶筱的身上渐渐变成了更加深刻的依赖与恋慕。   陶筱曾经试探着向周亚旻表白过心迹,却被对方随意几句调侃化解。   也就是从那时起,陶筱知道,周亚旻对他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心思——哪怕周亚旻其实是一个男女荤素不忌、且很享受床笫之事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周亚旻抬手扯了扯身上的背心,似乎想把这件没什么款型的衣服整得稍显正式一些。   他又捋了一把头发,把垂在眼前的刘海向后拢了拢,抬脚走进病房。   “有段时间没联系,你这是什么情况?”周亚旻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十分自然地与“沈峭寒”面对面站着,看向他额头的纱布,“怎么伤着了?”   陶筱看着满眼关切的周亚旻,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即使周亚旻依旧穿着吊儿郎当的休闲服,他的神情和语调却让他显得优雅成熟了不少,还带着些仿佛捧着易碎品的小心翼翼。   这是陶筱从未见过的周亚旻。   但是,对沈峭寒这样的人,陶筱却完全无法生出嫉妒的情绪。   沈峭寒太优秀太耀眼了,两人的差距,令“嫉妒”这种无关痛痒的心情显得无比渺小可笑。   陶筱叹了口气,垂下眼睫,没回话。   “你既然回燕市了,咱们就该多联系。”周亚旻笑着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要是再遇到什么事儿,我要是能帮上的,也能帮你不是?”   见“沈峭寒”不说话,周亚旻忽然一拍脑袋:“嗨,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不然也该买点水果上来。那个,陶筱,”他扭头吩咐,“你去楼下买点水果上来,我跟沈峭寒叙叙旧。”   被困在陶筱身体里的沈峭寒挑了下眉梢。   “周亚旻,”他道,“你先出去。”   周亚旻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摸不着头脑的疑问:“……哈?”   沈峭寒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语气稍微放软了些:“你去买,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而且我脚腕疼。”   陶筱当初从舞台摔下来的时候伤到了脚踝,虽然不严重,但此时正适合做借口。   周亚旻一龇牙:“脚腕疼你还乱跑!”   他扭头冲“沈峭寒”笑笑:“这……”   陶筱勾起嘴角,无比熟练地展现出一抹礼貌的笑容:“你去吧。”   周亚旻被这笑容晃得一愣,立刻点头:“那成,我下楼买点水果再上来,你……嗐,这是我朋友,陶筱,你俩先聊。”   说着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沈峭寒关上病房的门,反手落锁,拉起帘子遮住门上观察窗,这才缓步走到病床边,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   “这件事匪夷所思,成因暂时还无法推测。”沈峭寒从兜里取出陶筱的手机递过去,一边说,“我并不信任你身边的人,你可能也不信任我身边的人。所以,我建议我们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一起寻找事情的原因,以及恢复正常的办法。”   听到这样一串沉着冷静、条理清晰得好像书面语的话,陶筱一怔,接过自己的手机,点头笑道:“也成。”   “我们手机不能直接调换,微信也不能直接交换,不然身边有人联系时会发现异常。聊天记录如果有隐私的内容,你删一下。最近两天微信上的重要事务,我们互相通知。”   沈峭寒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里有关支付和信用的几个APP取消指纹密码和面部识别,退出微信以外的所有社交账号,并清空密码记录。   想了想,他又在支付软件里绑定了一张额度不算高的借记卡——他的生活质量不能因为灵魂互换就突然下降,这太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所以他必须给陶筱提供最基本的花销。   陶筱看着沈峭寒这一系列操作,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之前根本就没想到灵魂互换之后可能造成的各种问题:在指纹密码与面部识别普及化的现在,灵魂互换就意味着,原身的一切都会对陌生的灵魂完全不设防。   也就是说,如果手机不做防范,他就可以畅通无阻地使用沈峭寒的手机支付和部分信用理财,可以窥探沈峭寒所有社交账号里全部的隐藏内容,甚至可以以沈峭寒的身份发布任何言论。   虽说有戒备心是人之常情,但是被暗恋对象的心头好这样防备,陶筱心里还是有些不忿。   他穷归穷,可还真不是那种投机取巧、贪小便宜的人。就算沈峭寒不防备他,他也绝不会因为灵魂互换,就想尽办法把沈峭寒的财富套现到自己身上。   虽然这样腹诽,陶筱却没表现出什么,照着沈峭寒的做法清理了几款APP的指纹密码,只留下支付软件里并不算多的透支额度,方便沈峭寒日常花销——毕竟,身体还是自己的,总不能什么路都不给沈峭寒留。   况且两人目前也算是站了某种意义上的统一战线。   全部处理完毕,陶筱和沈峭寒又把手机换回来,并互相加了微信。   沈峭寒从口袋里取出陶筱的身份证递给他,又找到自己的钱夹,取走居留卡和一张信用卡。   “这个状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正常。医院里不便多说,等出了院,我们再约个时间见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事情的原因。”   陶筱点头:“成。”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是刘召的声音:“沈峭寒,你锁门干嘛?开门,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灵魂互穿的剧情,大家会不会觉得有称呼混乱的问题?用引号区分的方法可以吗?   我自己已经看不出来惹…(薅自己头毛jpg   ————   要赶一期榜单,前三天双更~ 第1章 区别对待   沈峭寒瞥了一眼病房的门,眉头微皱:“刘召是我朋友,不过他有自己的事务,不会留在你身边太久,估计我出院之后他就会离开。你要是怕被看出来,不搭理他就行。”   陶筱问:“不理他,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沈峭寒:“不会,我在创作时经常会陷入不理外物的状态,他知道。”   听到这个解释,陶筱觉得颇为奇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峭寒抬手抓了一下T恤领口,发现没有领子可以整理,又把手放下,说:“我大概会比你先出院,晚些时候,用微信交流一下生活习惯和注意事项。”   “行,那回头联系。”陶筱坐回病床上,“对了,周亚旻那边……呃,你别太生硬了。”   要是两人还有机会换回去,陶筱可不愿意面对一个被气得暴躁、再也不愿搭理他的周亚旻。   沈峭寒默然片刻,点头:“我尽量。”   随即打开了病房的门。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是刘召和被支出去买水果的周亚旻。   刘召进门一看有陌生人在,询问地看向坐在病床上的“沈峭寒”。   “他是我发小的朋友。”陶筱立刻解释,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周亚旻,轻咳一声,“嗯,外面那个就是我发小。”   刘召看向周亚旻,周亚旻立刻笑着打招呼。   刘召没当回事,拎着打包的饭菜进屋,奇怪地问:“那你锁什么门啊?”   陶筱撒谎不打磕绊:“刚有人来推销,挺烦,锁上门清净。”   沈峭寒的确喜欢清净,刘召没怀疑,伸手支起病床脚头的小桌板,把饭菜摆上,打开餐盒。   “我觉得你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没好,再住院观察一天。”他十分贴心地掰好筷子,递给陶筱。   陶筱伸手接过筷子,习惯性地笑着冲刘召道谢。   刘召一愣,随即笑道:“我就说,你该多笑笑,成天板着个脸,白瞎了一口好牙。”   这说的什么话?   都说牙好胃口好,可没听说牙好就该多笑的道理。   陶筱嘴角一抽,收起笑容,决定听沈峭寒的话,不搭理刘召,专心吃饭。   一口小青菜塞进嘴里,陶筱忽然顿住。   片刻,他竭尽努力把嘴里菜叶咽下,瞥了刘召一眼——也不知道这是在哪个抠门的饭馆买的,这么舍不得放油放盐么!   “怎么?不合口?”刘召奇怪,“我还专门嘱咐他们做清淡点,还是咸了?”   说着从病床床头柜上拿了瓶纯净水放在小桌板:“偶尔吃咸点儿也没事,多喝水吧。”   陶筱:……   看了一眼站在周亚旻身边沈峭寒版的“自己”,他心想:这家伙的口味真是清淡到没朋友。   “饭菜太咸?”周亚旻终于能插上话,立刻把刚买的水果盒打开,“这哈密瓜我刚在楼下尝了,可甜,专门让他切成小块儿,方便吃。你要不吃点这个爽爽口?哦,我还买了樱桃,你小时候特爱吃不是?我去洗一下,你先吃饭。”   说着,他拽了“陶筱”的胳膊,拉着人出了病房。   等周亚旻离开病房,刘召挑眉问:“你什么时候在燕市有发小了,还是个小混混?”   陶筱含糊了一句:“小时候的邻居。”   刘召恍然:“哦,对,你住过使馆区边儿上……那他和你是邻居,家里应该也可以啊,怎么看着像混社会了?”   关于周亚旻家里的事,陶筱自然是知道的。但那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愿意和外人多说,借口“初中毕业就没再联系”,强行结束话题。   ……   另一边,周亚旻拉着沈峭寒找到洗手间,把樱桃袋子往洗手台上一放,转身质问:“刚怎么还锁门了,你俩在里边儿干嘛呢?”   沈峭寒回忆起陶筱找的借口,说:“有推销员……”   “行,知道了。”周亚旻打断话头,压低声音,“你没说我坏话吧?啊?没爆我黑料吧?”   听到这种问题,沈峭寒习惯性地挑了下眉梢。   周亚旻不耐烦:“哎问你话呢!”   沈峭寒:“没。”   周亚旻转身洗樱桃,嘴也不闲着:“那他有没有问我的事儿?你告诉他我现在做什么工作了没?哎,其实搞乐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对吧,也是音乐嘛!他玩儿的那种高大上,咱玩儿的这种接地气儿,都挺好……”   沈峭寒默默站在一边听他絮叨,没接话。   他对这位曾经的邻居玩伴,印象还停留在初中时期两家关系不错的时候。虽然从小学就不同校,但他们住的使馆区附近有一家英国人开的琴行,两人曾经一起跟着琴行老板学钢琴,关系也算亲近。   所以,当沈峭寒从昏迷中醒来,见到这位儿时玩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的确是有些惊讶的。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颠覆了他的认知,沈峭寒才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关注周亚旻。   他变成了陶筱,很多事情就更不方便问了,只能先搁置,等解决了与陶筱灵魂互换的问题之后,再考虑其他。   洗好樱桃,周亚旻与沈峭寒返回病房,见刘召正收拾桌上的餐盒,一边还在念叨:“你说你饿了,让我给你买东西吃,好么,就动两筷子。我知道你不吃饼干面包,还专门去外面打包的菜,你说你……”   陶筱没搭理他,伸手捏起一块哈密瓜塞进嘴里。   “不喜欢菜的口味?”周亚旻笑着把洗好的樱桃放到餐桌上,“没事儿,多吃点水果。”   陶筱之前就注意到周亚旻买的泡面,猜测沈峭寒恐怕也饿了,周亚旻才会去买泡面。   他寻思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于是抬头冲沈峭寒一笑,端着装哈密瓜的盒子递过去:“你也吃点儿?”   沈峭寒还没说话,周亚旻就抢先:“这专门给你买的,他不爱吃水果。”   陶筱的手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继续拿樱桃吃,一边笑着问:“是么?”   说了会儿话,刘召看了眼表:“我下午有事儿,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又过了几分钟,陶筱连续打了几个呵欠,抬手揉了揉额角,周亚旻终于意识到什么,起身告辞,顺便要了沈峭寒的联系方式。   病房里终于清静,陶筱看着桌上剩下一小半的哈密瓜和樱桃,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他玻璃心,周亚旻也并非没给他买过东西吃,但今天这一次次的区别对待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有点儿堵。   不过,堵心的事经历多了,陶筱其实也习惯了。   周亚旻换情人换得勤,他对每一个都无比呵护,柔情蜜意,除了实在负担不起的奢侈品,基本上也算是有求必应。“淆”酒吧有周亚旻的一部分投资,他现在虽然在那里搞乐队做主唱,但其实拿的是酒吧整体分成,钱不少,却基本花在了他的小情人身上。   陶筱就这样一直看着他花天酒地。   抛开心底压着的情意不说,周亚旻救过他,给了他饭碗,帮了他不少,他总不能翻脸不认。   喜欢不喜欢周亚旻是他自己的事,就算得不到回应,身为一个男人,陶筱觉得他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不仗义。   周亚旻既然把他当哥们儿,那他就当个没有其它私心的哥们儿。挺好。   手机叮咚一声,有微信进来,陶筱嚼着樱桃点开信息,发现是周亚旻的消息:一个兔子开心跳舞的表情包。   陶筱下意识点开表情栏想找一个表情回复回去,却发现表情栏里只有几个微信自带的骰子之类,这才反应过来,他正用的是沈峭寒的微信。   一愣神的功夫,周亚旻的后续信息又来了,是一条语音:「以后常联系啊!」   陶筱琢磨了一会儿,回复了一个字:「好。」   对面几乎秒回了一大串语音:   「回头约个饭,我还想听你讲讲这几年在法兰西的事儿呢!」   「哟,打扰你休息了吧?」   「对了你的车送去修,不嫌弃的话,你这几天要是需要用车,我借你。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车,但好歹也能代步。」   「哎,你休息你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陶筱看着不断跳进来的信息,缓缓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把手机关了静音,倒扣在枕边。   ……   医院外的公交站,刚出院的沈峭寒冷眼看着周亚旻抓耳挠腮地发了一大堆废话,心里不禁揣测,时隔多年,儿时玩伴重逢,真的有这么激动?   要是手头有车,现在带着一个脚腕有伤的病号,顶着大太阳等公交又是怎么回事?   周亚旻发完最后一句话,轻啧了几声,扭头问:“哎,我要不去租个车?万一他真的管我借车,我总得有拿得出手的吧!”   沈峭寒默然片刻,淡淡地说:“他不会找你借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打肿脸充胖子·瞬间被看穿·亚旻   ————   前面两章都待高审了,最近审核员里加入了一个AI小美,它的判断标准,我真的无话可说(手动再见) 第1章 不接地气   燕市三院靠近市中心,从这里到“淆”酒吧所在的商圈,是一条极为繁忙的交通线路。即使在工作日下午正常上班时间,途径这段行程的所有公交车里也都是人挤人,仿佛一只只巨大号的沙丁鱼罐头。   周亚旻带着沈峭寒版的“陶筱”挤上车,掏出手机扫码。   沈峭寒眉头微皱,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用哪个APP。   在他的记忆里,乘坐公交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都集中在很年幼、家里还没有私车的时候。最近燕市普及的二维码支付公交票,他还从来没体验过。   他站在刷卡机前面发呆,后面跟着上车的人推了他一把,把他挤到一边,陆续扫了票。   “嘛呢?”周亚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扫票啊!”   沈峭寒解锁手机,慢慢翻找可能适用的APP,只觉得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恐怕就是个傻子。   周亚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抢过手机,点开燕市一卡通,在机器前面“嘀”了一下。   “我看你伤了脚腕都是轻的,”他用手机在“陶筱”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才还回去,忍不住吐槽,“怕不是脑壳儿也摔傻了!”   沈峭寒:……   接过周亚旻递还的手机,他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太久没接地气,也挺麻烦的。   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绕过使馆区,停在附近一处颇为有名的商圈前。   因为距离使馆区近,这处商圈街道上外国面孔很多,商圈边缘有一条运河。沿着运河,便是“淆”所在的酒吧街。   酒吧街的门脸房大部分都是旧时候的老式四合院改建的,“淆”所在的便是这样一套窄小的古旧院落,前面被装修成酒吧,后面留了两间房,作为酒吧工作人员的宿舍。   说是四合院,但其实这部分旧院狭窄逼仄,墙面地面铺着的都是极有年代感的青砖,角落的砖缝里生着绿油油的青苔。好在经过翻修改造,卫生间被移到了室内,厨房也改了燃气管道,空调和网络更是一样不缺。   只是,陶筱的房间里,挨挨挤挤极为紧凑地摆着三张高低床——这间屋子里一共住着六个人,都是“淆”的雇员。   沈峭寒一进屋,就忍不住皱了鼻子,眉头拧在一起。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味,混合着夏日难免的汗臭,以及吃完了没扔的外卖盒散发出的难闻的油脂辛辣。   四个大老爷们光着膀子,以各种姿势坐、靠、躺在床上,每人都捧着手机,打游戏。   “推塔推塔推塔——”   “操,被对面单杀了!”   “打野人呢?哪儿去了?”   “哟,陶子回来了?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哎——别抢我蓝!”   沈峭寒:……   周亚旻把手里拎着的两盒泡面往屋里唯一的桌子上一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医院超市买泡面,比网上买贵两块钱呢!开始是你说饿我才去买的,后来问你你又不吃……现在还饿不?”   沈峭寒的视线在旁边蓄着一层油的外卖餐盒上顿了顿,摸出手机给陶筱本尊发信息:「你会做饭吗?」   片刻,回复送达:「会啊。」   沈峭寒抬头说:“我不想吃泡面,我自己做点儿吃的……”   周亚旻以及室友中的两人扭过头,见鬼了一样盯着他看。   手机响了一声,沈峭寒看到后续信息:「哎,你回宿舍了?燃气灶坏了,我们最近都叫外卖或者吃泡面。要不你上前面场子里要点儿零食垫垫,有薯条和炸鸡什么的。」   沈峭寒:……   “嗯,”他淡定地假装毫无破绽,“我吃泡面。”   至少这东西可以自己控制放不放油包、盐是否减量。   难得吃了一餐口味不怎么样的垃圾食品,沈峭寒随手给宿舍里正埋头打游戏的五个人拍了张照片,收拾了一下餐桌上堆着的外卖餐盒,拿出去丢掉。   天色已经开始转暗,前面酒吧传来略沙哑的男声法语香颂,夹杂着人语声,显然已经开始营业。   沈峭寒不知道酒吧的具体表演安排,但目前看来,或许乐队和舞蹈演出要等到后半夜,人再稍多些的时候。   他在回来的路上和陶筱发过几条微信,略了解了陶筱的工作安排。因为之前在舞台出意外受了惊吓,再加上脚腕受伤,据周亚旻说,赵光耀会给陶筱多加一星期的假。   这让完全不会跳舞的沈峭寒着实松了口气。   院子里的空气虽然算不上清新,但好歹没有那不知混合了多少未知物体的气味,也没有打游戏吵吵嚷嚷的声音,沈峭寒没回宿舍,而是绕到前面酒吧,出门去往运河边。   因为脚腕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没走远,就在“淆”门口的围栏边站定,看向不远处黄昏下华灯初上的商圈。   这是沈峭寒许久未曾接触的人间烟火,一时间,他有些感慨。   当初在法兰西创作的几部音乐作品,让他以极快的速度在西洋古典音乐圈子里站稳了脚跟,但他并不满足于这个现状。   那几部作品在他看来依旧青涩,远远无法成为经典,更无法在这个时代流传开来,只能作为小圈子里爱好者们闲暇放松时,偶尔倾听的音乐小品。   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一样,太不接地气,难免曲高和寡。   这或许也是他最近陷入创作瓶颈、难以捕捉到一丝一毫灵感的原因。   沈峭寒望着运河水面在霓虹灯下五彩斑斓的粼粼波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次诡异的灵魂互换,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契机,强迫他不得不站在另一个角度看这个世界。或许……能为他打开一扇全新的灵感之门。   ……   陶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刷微博。   把关注的超话翻完,和人抬了几句杠,又觉得没意思,顿时有点百无聊赖。   盯着沈峭寒干干净净的手机桌面,陶筱想了想,找到应用商店,搜索他常玩的那款游戏。   反正他也不花钱,下个游戏玩玩,就算不是自己的手机,也不影响什么。   等待安装的过程中,陶筱习惯性地把腿举高拔筋。举了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不对劲儿来。   沈峭寒是个搞高雅音乐的,怎么腿筋也这么软?随随便便就能举过肩,一点儿也不比他这个练跳舞的差。   陶筱来了兴致,翻身下床,试试看沈峭寒这身子能不能劈叉。   “我去,还真行!”   陶筱惊叹着起身,掀开衣服,看向线条不算特别明显、但形状练得很美观的腹肌。   “哟,看不出来,沈峭寒还挺有料啊……”一边感叹,他一边在腹肌上摸了几把,啧啧称奇。   被丢在病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陶筱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抚平衣服,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讪讪,捡起手机看信息。   「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室友。」——来自沈峭寒,还附带了一张刚刚在宿舍里偷拍的照片。   陶筱正闲得慌,见状立刻划拉了一下照片,开始滔滔不绝:   「跟亚旻哥坐在同一张床上那个黄毛,叫王小斌,是鼓手。他们上铺躺着那个看不清,应该是许磊,他今年本命年,所以穿红裤衩,我们都叫他磊子。哦,他玩贝斯的,乐队还有俩人不住这儿,一会儿再跟你说。」   「另一边留长头发那个是跟我一起跳舞的,叫王杰。看着最乖的那个叫Jason,原名朱宝贝,是酒吧服务生,他不喜欢人直接叫他名字,你叫他Jason就行。」   「酒吧老板和他男朋友住另一个屋,老板叫赵光耀,是个大块头。他男朋友叫小V,我也不知道他本名是什么,染一头紫毛,好认。」   过了一会儿,沈峭寒发来一条:「他,男朋友?」   啥意思?   陶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峭寒问的是什么,噗嗤笑了,心想:沈峭寒还挺会抓重点。   「啊,淆是Gay吧,你不知道?」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陶筱砸了咂嘴,又发过去一条:「这点儿应该已经开门了,你没事就在宿舍待着吧,别在场子里溜达。我还挺受欢迎的,万一招惹到什么人,我估摸着你处理不了。」   虽然他挺想看沈峭寒吃瘪,但对方现在用着他的身体,万一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最后还是他受罪,还是提醒一下的好。   ……   沈峭寒按锁手机,手腕一翻,紧紧攥住落在他屁股的手,极为麻利地把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男人拧倒在地。   那人“哎哟”一声:“放手!放手!你要死啊!”   沈峭寒松手,眯着眼睛看向踉跄后退了两步的男人,心里琢磨:这位不知道是陶筱的什么人,刚才下意识的反击也不知道会不会太突兀。   “你丫疯了吧!”   那人缓过来,揉着手腕,龇牙咧嘴:“吃错药了?老子听说你昨儿受伤,特地大老远跑来看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沈峭寒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和陶筱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只能保持沉默,冷冷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见“陶筱”没有进一步攻击,那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   片刻,那人脸上怒意消散,变成了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哎呦,看惯了你化妆的样儿,你这一不化妆,倒另有番滋味儿……啧,清爽!”   他伸手在“陶筱”的下巴尖上勾了一下:“今儿晚上陪爷喝一顿酒,四千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  沈峭寒:说不定能为我打开灵感之门……   某男:一晚上四千,来不来?   沈峭寒:……关门! 第1章 冷水热水   四千块钱?   一顿酒?   就算沈峭寒再不接地气,也知道这个价格绝不只是陪一顿酒那么简单。那个陶筱竟然在跳舞之余还要做这种事?   沈峭寒这就无法接受了——不管灵魂互换的原因是什么,不论这个状态会持续多久,至少目前这具身体是他的。   沈峭寒冷眼看着面前打扮得风流倜傥的男人,决定不管他和陶筱的关系是什么,如果他敢再近一步,就一拳揍他脸上。   这时,带着粗犷笑意的声音在沈峭寒身后响起:“哎呦,闻少来了?可好久没见了啊!”   一个剃着圆寸、膀阔腰圆的男人越过他,上前招呼:“最近哪儿发财呢?还是又找到别家好玩儿的场子,就不理哥儿几个了?”   被称作“闻少”的,正是刚才调戏沈峭寒的男人。   见赵光耀亲自迎出来,他扯了扯嘴角:“哪儿会!最近城里热得慌,我不住这边儿。山沟里倒是凉快,就是玩儿的地方忒少。这不,又回来了。”   “一回来就撩拨我们陶子啊,”赵光耀给闻少递了根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是我这儿的宝贝,我可舍不得让他陪人喝酒。”   闻少没出声,眯眼看向沈峭寒,一脸似笑非笑。   赵光耀一巴掌拍在沈峭寒肩头,冲闻少说:“而且他昨儿才磕了脑袋,昏迷快一天才醒,还有点儿脑震荡,医生不让碰酒……”说着扭头冲沈峭寒努了努嘴,“回去休息,别在外面瞎溜达!”   问题暂时解决,沈峭寒不熟悉环境,又不是本尊,不打算多事替陶筱讨回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闻少嗤笑一声:“我知道他不是随便的人,可以前至少还笑呵呵的哄我,今儿是吃了炮仗吧?”   赵光耀笑着附和:“可不是,见了我连声赵哥都没叫不是?估计是脑震荡还没好全,您别跟他置气。”   闻少:“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犯得着掉价么?”   两人的对话很快被酒吧里传出的音乐和人语声淹没,沈峭寒沿着墙壁穿过场子。   “哎,陶筱!”有人在远处喊,“回来了啊?伤怎么样啊不严重吧?”   “陶子,来来,跟哥儿几个聊会儿天呗?”   “陶子你下场演出定时间没?哪天啊?”   沈峭寒漠然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低着头迅速离开,回到宿舍。   屋里打游戏的剩了四个人,服务生Jason应该已经去场子里工作了。   见人回来,周亚旻招呼:“哎陶子,来开黑!”   沈峭寒以前没听过“开黑”这个说法,但语境摆在那,他立刻理解,皱了下眉头:“头晕,不玩。”   说着,他环顾宿舍一圈,无奈又取出手机,准备问陶筱他该睡哪张床。   一打开微信,他这才看到刚才陶筱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你没事就在宿舍待着吧,别在场子里溜达……万一招惹到什么人,我估摸着你处理不了。」   沈峭寒:……   可惜,看到的迟了点。   发信息问了陶筱床铺和衣柜的分配,沈峭寒从柜子里拿了几件衣服,随手把不小心弄掉的一只金黄色小荷包塞回衣柜,去卫生间冲澡。   他准备早点躺在床上休息,避开任何可能出现的问询。   然而,当他打开淋浴,发现不管怎么调整都无法调出热水的时候,在良好环境培养多年的优雅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缝隙:   “……Merde!”   ……   第二天一早,刘召就赶来燕市三院,给“沈峭寒”办了出院手续。   陶筱跟着他到地下车库,坐上了这辈子都没奢望过能沾边儿的奔驰。   虽然心里很兴奋,但陶筱还记得他现在披着沈峭寒的壳子,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识,于是强行绷住一张脸,只用视线在车里低调奢华的真皮内饰上打转。   刘召坐到驾驶座,甩手丢给陶筱一个文件夹:“定损出来了,你签一下字儿,其它我帮你办。”   陶筱不知道“定损”是个什么东西,翻开文件,才发现跟修车有关。   沈峭寒的车是辆沃尔沃,好像还是个进口型号,表格里一堆零件和工艺的名称陶筱都不认识,只看得懂最后的维修报价:六万三。   陶筱“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修一趟车,赶上他一年半的生活费,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陶筱从文件夹上取下笔,抬手抓了抓脑袋——他哪儿会签沈峭寒的名字啊?这不是找事儿么!   不知道能不能用按指头印代替。   实在没办法,陶筱把文件签字页拍照发给沈峭寒,问他该怎么签,顺便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这钱我怎么给?你花呗额度够么?」   片刻,消息回来:「随便签,刘召不会看。修车费直接走保险,你不用管。」   陶筱松了口气,大笔一挥,在文件末尾签下三个狗爬样的大字。   刘召果然没看,示意陶筱把文件扔车后座上。   “跟谁聊这么热乎?”他随意问,“以前没见你这么手机依赖症啊,是不是跟人家小护士加微信了?”   陶筱冲他笑笑,企图萌混过关。   刘召一挑眉:“哟,你这两天怎么这么灿烂,看来我没猜错。啥时候请喜酒啊?”   陶筱:……   你怎么不说请满月酒呢?   手机响了一声,沈峭寒又发来一条消息:「我要租个房子。」   陶筱吓一跳,赶紧回复:   「租房?」   「为什么啊?宿舍不挺好吗?」   「酒吧附近的房子太贵了,我租不起啊!」   「离太远的我上班又很麻烦。」   沈峭寒:「我出钱。」   又补充一条:「和你的朋友们住在一起,太容易暴露问题,自己租房比较安全。」   义正辞严,理由也正常,但陶筱总觉得这不是主要原因。   要说暴露问题,自己突然跑出去租房,还租在酒吧街附近,肯定更不对劲儿,随便一个人就能看出来收入和支出不对等。   他寻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笑着回复:「你该不会是被他们几个打呼噜磨牙吵得睡不着吧?」   过了一会儿,沈峭寒:「也有这个原因。」   陶筱乐了:还真是装得一本正经,就算直接说吵得睡不着又怎么了?明明不是偶像艺人,怎么偶像包袱这么重啊,一点儿不爽利。   不过,租房这件事,肯定是不靠谱的。陶筱叹了口气,继续给沈峭寒发信息。   「我这身份,突然出去租房,还租在城区,会被人想歪的,他们肯定以为我被谁包养了,都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   这一回,沈峭寒那边安静的时间有点长。   陶筱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者还在纠结租房的问题,也没催促。   车子沿着快速路开出五环外,拐进一处绿树环绕的高档小区。   小区岗哨严格,一定要陶筱拿了门禁卡才给放行,不是业主的车辆还要登记。   “我就不进去了,齁麻烦的。下午还有事儿,这就走了。”刘召说着一努嘴,示意陶筱下车,“你走回去没问题吧?”   陶筱依依不舍地从奔驰车上下来,目送刘召的车开走,这才点开微信,问沈峭寒住哪栋楼。   沈峭寒给了住址,陶筱想起刚才在路上两人聊的话题,给他提了个建议:「网上有卖那种软胶耳塞的,隔音效果还可以。你要实在吵得睡不着,买那个用呗,也不贵。」   这回对面很快回复:「先见面吧,我回公寓找你。」   按照沈峭寒给的信息找到家门,陶筱用指纹开了锁,小心翼翼地踏进屋。   沈峭寒的公寓位于一层,是一套面积不算小的LOFT,室内一水儿性冷淡的蓝灰色调,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似乎还散发着一股似草木似湖水的淡淡香味。   客厅墙边摆着一架立式钢琴,琴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钢琴边立着乐谱架和一只比吉他箱小很多的琴盒,根据沈峭寒擅长的乐器,陶筱猜测那是一把小提琴。   公寓一层除了挑高客厅、餐厅和厨房外,原本的客房被改成了健身室,铺着地毯,除了常规的跑步机和哑铃,房间中央竟然还摆着一个立式沙袋,上面挂着一副搏击手套。   这令陶筱十分惊讶——沈峭寒看起来优雅文艺,没想到居然会练搏击。   公寓二层布局紧凑,主卫两边各有一间卧室,外加一间面积不大的书房。书房里打着整面墙的书架,里面书籍不算多,零零散散地摆着。   在沈峭寒的公寓里参观了一圈,陶筱这才依照沈峭寒的叮嘱,先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他随便找了套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主卫里安置着一座浴缸和淋浴的复合浴房,陶筱想了想,决定趁机享受一把,泡个热水澡。   这灵魂互换的事儿来得蹊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换回去了。既然现在他有机会体验“富人”的奢侈生活,那就得抓紧机会体验体验!   蓄满一浴缸热水,陶筱迅速扒光衣服,抬脚跨进浴盆,滑坐在里面。   “嘶——哎!”他舒服得长长喟叹一声,“爽啊!” 第1章 一次试验   沈峭寒抵达公寓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配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牛仔裤,头发简单束在脑后,也没戴什么首饰,整个人显得无比清爽,甚至多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书卷气。   陶筱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形象可以被改造成这样,不免惊叹:“哎,我去,这还是我吗?”   末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皱眉道:“你怎么穿Jason的衣服啊?”   沈峭寒换鞋的动作一顿,扭头问:“这不是你的衣服?为什么在你柜子里?”   陶筱抓了抓头发:“宿舍就那么大点地儿,我们衣服都混着洗的,有时候会乱放……不过我们也经常混着穿,没事儿。”   经过一晚上“旁听”宿舍里的几人聊天吹牛,沈峭寒已经知道,Jason可不像陶筱那么单纯,谈不上卖,但也和两三个老板维持过关系。   现在听陶筱提起这件衣服是Jason的,沈峭寒的心理洁癖就有点要发作的趋势,脸色变得不太好。   他深呼吸了一下,去厨房洗过手,拿出两瓶苏打水递给陶筱:“你先坐会儿,喝点东西,我去冲个澡再聊。”   陶筱想起宿舍的热水器也坏了,昨晚沈峭寒恐怕没能好好洗澡。   “你去吧去吧,我没事儿。”他笑着摆摆手,“不急。”   他游戏正登着小号打匹配呢,刚才挂了会儿机,被队友劈头盖脸地骂了满屏幕。   等到陶筱一局游戏打完,沈峭寒刚好洗完澡出来。   他换了一身稍休闲的群青色Polo衫,一看质地版型,就不是陶筱他们这些人穿得起的。   “这你的衣服?”陶筱问,“这……可是你现在……是我呀!你这衣服不就等于给我穿了?”   事情说起来有点绕,但事实就是这样。   沈峭寒不在意:“没事。”   紧接着问:“我之前在酒吧遇到一个叫‘闻少’的,你和他,没有过什么关系吧?”   他问得隐晦,但语气在“关系”上压了重音,算作暗示。   陶筱一愣:“闻少?他怎么又来了?不是好久没出现了么?”   见沈峭寒直直盯过来,陶筱笑了两声:“没有,我跟他没关系。”   末了补充:“你放心,我没跟谁发生过什么,至今还是母胎单身狗……我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们都知道,都会帮我打圆场。”   沈峭寒的担忧,陶筱理解。   毕竟,他在那样的环境,做那样的工作,同性圈子又玩得比较开,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人误会了。因为他偶尔也会跳比较性感的舞,还被不少客人往裤腰里塞过钱和酒店房卡。   好在“淆”的老板赵光耀是正经商人,周亚旻也在酒吧里有投资,能说得上话。有这两人帮他周旋,“淆”的常客都知道陶筱是不玩儿的。   只是,理解归理解,被人这样怀疑,陶筱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   尤其,对面的人还是周亚旻一直忘不了的那个。   沈峭寒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怀疑或者鄙夷的神情。   “那,闻少怎么你了?你是怎么处理的?”陶筱暂时抛掉心里的不适,询问重点。   “也没什么,”沈峭寒如实说,“我拧了他的手腕,他也没生气。”   陶筱:……   “不是,”他扶了扶额头,“你打他了?”   不等沈峭寒回答,他又兀自“啧”了一声:“闻少最喜欢挑战了,倒是你如果倒贴上去搭话,他可能还不会感兴趣……你这不是坑我嘛!”   他心里有点烦躁,觉得沈峭寒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太单纯,净给人添麻烦。   “先不说那件事。”沈峭寒在陶筱旁边的沙发坐下,“先来找我们灵魂互换的原因。我需要你把你昏迷前发生的事,所有细节,尽量全面地讲给我听。”   陶筱撇了撇嘴,没表现出更多不满。他虽然性格稍微跳脱,也不怎么喜欢沈峭寒摆出的姿态,但不至于分不出轻重缓急。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两人灵魂互换的问题。   把回归表演那天的细节全部回忆着讲了一遍,又重点形容了一下当时舞台吊灯架子砸落瞬间的事情,陶筱也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环境是他熟悉的环境,伴舞也是他熟悉的王杰和另一个人,灯架没有直接砸中他们,只是几人都被吓了一跳。陶筱之所以会受伤,还是因为扯了一把伴舞,一不小心退得太靠舞台边缘,栽了下去。   “就,吓了一跳,心脏嘭嘭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陶筱抓了抓头发,“按说我这天天跳舞,也没有心脏病高血压,估计当时实在是吓得狠了。”   听不出什么问题,沈峭寒点点头,开始讲自己的遭遇。   他那天晚上他开车前往一个小型社交酒会,经过使馆区附近的巷子。因为小时候在那住过,他自认为熟悉道路,就没开导航。   谁知,那里正在拓宽马路,封了一边,双向车流被安排到另一侧,只有窄窄的两条车道。为了方便行驶,道路中间没安隔离护栏。当时天色晚了,车灯互相一照,视野不好,对面一辆车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急打方向,冲着他就撞了过来。   好在路窄,两方车速都不算特别快,才没酿成死伤惨剧,只是沈峭寒就在两车相撞的一瞬间晕了过去,再醒来,灵魂就已经易体了。   听完沈峭寒的讲述,陶筱砸了咂嘴,翻来覆去想了想,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那咱俩除了晕过去的时间一样,好像没什么共同点啊?”他琢磨着,“一个在酒吧,一个在路上,还离了八丈远的……”   更重要的是,他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沈峭寒沉思片刻,说:“也并不是没有共同点。我们遭遇的都是突发事件,都受了惊吓。”   “惊吓?”陶筱疑惑,“那你觉得,我们是要再受一次惊吓,才能换回去?”   沈峭寒:“这只是一个方向,可以尝试。”   陶筱眼睛一翻,嘟囔道:“那咱俩还都认识周亚旻呢,是不是也是一个方向?”   “未必不是。”沈峭寒说,“事情太离奇,我们必须把所有可能性都找出来,然后逐一验证。”   如果所有可能性都验证之后还是无法解决问题,他们就得想想以后的出路了。   陶筱咧了咧嘴:“这说法,也太那什么……唯心主义了吧?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沈峭寒其实也觉得荒谬,但更荒谬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我灵魂互换,本来就是违背常理的事。但既然它发生了,我们想找到解决办法,就不能束缚思维。”   这么说,倒的确有道理。   陶筱点点头:“成吧。那咱们现在怎么惊吓?还得两个人一起受到惊吓……哎,你怕什么不?”   沈峭寒思索片刻,极为冷静地自曝短板:“怕高,怕猫。”   陶筱瞪大眼睛:“哈?猫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就见沈峭寒用“自己”幽黑幽黑的眼珠看过来,面无表情,极具震慑力。   陶筱笑了一声,转移话题:“我不怕猫,那怎么办?咱要不试试蹦极?燕市北边的雁湖游乐园有蹦极,可高了,能做双人跳,挺合适的。”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沈峭寒说:“我们可以一起看恐怖片。”   陶筱噗嗤乐了:“你是不是不敢蹦极?选鬼片儿逃避现实?”   沈峭寒瞥他一眼,没说话。   陶筱抓了抓头发:“那可是……我不怕看鬼片儿啊,鬼片儿多刺激啊。”   沈峭寒:“……你怕什么?”   陶筱想了想,咂咂嘴:“我还真没什么特别怕的……不过,咱们是为了受到惊吓的话,很多突发事件都可以,有时候被人从背后拍一下都能吓一跳……鬼片儿也成,别选那种暗戳戳的,就选那种到处都是僵尸怪物猛地冒出来的,稳。”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先试验看恐怖片的效果,毕竟,看电影需要的场地不复杂,时间上来讲也比去蹦极充裕得多。   只是这间LOFT公寓客厅窗户挑了两层高度,采光很好,窗外阳光灿烂,实在没什么看鬼片的气氛。   电影刚放了十分钟,沈峭寒听着陶筱对恐怖场景的花式吐槽,抬手按了按额角。   “走吧,”他无奈,“我拿笔记本,去卧室看。”   卧室的窗帘是遮光帘,拉上之后室内会一片漆黑,与夜间没什么区别。   两人从客厅转战卧室,将窗帘拉死,一起坐到床上,抱着笔记本继续看电影。   电影是陶筱专门选的一部他没看过的恐怖片,欧美典型的血腥恐怖风格,不像日系那么暗戳戳阴森森地玩心理战。但也正是因此,恐怖气氛不算特别到位,陶筱看着,总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儿童游乐园恐怖屋的人工搞笑气息。   剧情进展到中段,主角终于从丧尸的围追堵截下逃到了还算安全的城市基地,影片的色调稍微明快了些。   沈峭寒盯着屏幕,眉头微锁,神色有些凝重。   陶筱忍了一个多小时没吐槽,见他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挑眉问:“怎么了你?吓到了?”   沈峭寒却摇摇头:“这段剧情的背景音乐用了很多不协和音程,低音提琴,allegro,紧张感营造得不错。这基地恐怕也会异变。”   陶筱:……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哦豁,试验失败   沈·总是被BGM剧透·峭寒   ————   明天开始恢复日更一章,惯例中午12点更新~ 第1章 求同存异   “咳,沈大音乐家,”陶筱悠闲地靠在床头,笑着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了?你看这鬼片儿,受到惊吓了吗?”   沈峭寒叹了口气:“虽然有不少惊悚情节,但目前看来,电影造成的冲击并不足够。我们知道这些都是虚构情节,会被吓到,但完全不会产生切实的恐惧……还得另想办法。”   听他这样说,陶筱砸了咂嘴,坏笑道:“那,明儿我们去雁湖游乐园?你要是不敢蹦极,咱就先试试过山车和大摆锤,怎么样?”   沈峭寒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一阵极为清晰的腹鸣声:“咕噜噜……”   陶筱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提高声音掩饰着:“那个,我还没吃午饭呢……你来之前吃过了?”   沈峭寒移开视线,似乎是不忍看到这种傻里傻气的表情出现在“自己”脸上,淡然道:“我也没吃。”   说着起身往卧室门边走去。   “哎,你不看了?”陶筱指着笔记本屏幕,“还有一半儿呢!”   “不看了。”沈峭寒说,“你吃牛排吗?或者意大利面?”   听到这个问题,陶筱先是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你要做饭?哎,你竟然会做饭!”   沈峭寒不以为意,又问了一遍:“牛排和意面,你吃哪种?”   陶筱想了想:“面条吧……牛排那玩意儿,没有主食,吃了我总觉得和没吃饭一样。”   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哎,我这……跑你家来住着,还麻烦你做饭……其实咱们叫外卖就成。”   沈峭寒开门出去,丢下一句:“我不吃外卖。”   留在房间里的陶筱默了默,伸手把笔记本合上,啧啧一声:“……就你是讲究人。”   他作为鸠占鹊巢的“客人”,总不能让沈峭寒一个人下厨,就算他不喜欢沈峭寒,但看在对方用着他的身体,也还是该去帮忙打打下手。   这样想着,陶筱放下电脑,跟着沈峭寒一起去了厨房。   厨房的面积不大,打理得也十分整洁,料理台上并没有燃气灶,取而代之的是表面无比平整的电磁灶台。要不是沈峭寒按了开关,它看起来就像是空空如也的黑色桌面。   陶筱之前参观时没怎么注意,这时看着厨房里各式各样线条硬冷的电器,不免咋舌:“你这儿全是用电的啊!”   沈峭寒点头:“我不喜欢明火,而且这样好擦洗。”   这灶台不开电源就是一个平面,当然比燃气灶好打扫。但是没有明火,陶筱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让人觉得厨房里冷冰冰的,没有“家”的味道。   沈峭寒从冰箱取了两小袋分装好的肉馅,送进烤箱解冻,又取出三个番茄,以及用保鲜膜包着的四分之一颗洋葱。   陶筱洗了手,问:“我能帮你什么不?”   沈峭寒:“不用,你去歇着吧。”   陶筱站在沈峭寒身后半步,低头看着“自己”绷得笔直的后颈,抬手把散落的一绺发丝捋起来,绕到发辫上。   沈峭寒微微一颤,扭头皱眉看向他。   陶筱一怔,收回手,抱歉地笑笑:“呃,对不住,我……你辫子松了一缕……”   因为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的身躯,他意识里就没当外人,现在想起来,这种小动作对沈峭寒来讲,可能过于暧昧了。   虽说沈峭寒在知道“淆”是Gay吧之后没什么特别抵触的反应,也并不知道他的取向,但心里大概总会有点戒备。   陶筱见过的异样眼神太多,完全能理解旁人的想法。   沈峭寒停顿片刻,把番茄递给陶筱:“帮忙剥皮吧。”   陶筱接过番茄,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容绽放:“好嘞!”   两人合作,很快把番茄和洋葱都切好,肉馅也已经化开。沈峭寒指挥陶筱坐了一锅水,准备煮意大利面,自己另起了一只平底锅,开始炒番茄肉酱。   看着沈峭寒熟练的动作,陶筱笑问:“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自己动手做饭的。”   沈峭寒翻炒着洋葱粒:“做饭也是创作的一种,将原料加工,变为食物,这个过程与谱曲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不管多忙,我也会尽量自己做三餐,也算工作之余放松大脑的休闲。”   听着这些话,陶筱心里吐槽:不就是做个饭么,被你这一说,跟什么阳春白雪似的,太装了。   虽这样想着,他却笑道:“我就不一样了,之前燃气灶没坏的时候,我自己做饭是因为真省钱。不过现在大夏天的,厨房里又没空调,谁也不想开火,热烘烘的……就凑合先吃外卖了。”   他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沈峭寒不置可否,瞥了一眼旁边的锅:“水开了,下面。”   他之前就已经备好了适量的螺旋意面,陶筱直接把面倒进锅里,翻搅了一下。   这时,沈峭寒刚才随手放在料理台边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陶筱熟悉的曲调,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是周亚旻的来电。   “呃,那什么,沈峭寒,”他犹豫唤了一声,“周亚旻的电话……”他现在用着沈峭寒的嗓音,显然不方便接。   “挂断。”沈峭寒头也没回,“你拿手机给他发微信吧,可能是早上的事。”   早上?   早上什么事?   既然早上周亚旻有事,你怎么不一回来就告诉我啊?   陶筱不满地皱着眉,拿起手机出了厨房。还没来得及编辑信息,对面周亚旻的消息先跳了进来:   「跑哪去了?」   「还生气呢?」   生气?   陶筱正准备打字的手一顿,犹豫片刻,发过去一张不包含任何情绪的表情包。   然后他回到厨房,问沈峭寒:“早上你跟周亚旻吵架了?”   沈峭寒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的“哼”,听不出是轻笑还是不屑。   “他的情人来找他,见我在,挑衅了几句。”他淡然道,“周亚旻也没说什么,我正好要来找你,就直接出门了。”   陶筱:……   真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同情一下周亚旻。   被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撞见他会小情人什么的,周亚旻要是知道当时的“陶筱”并不是陶筱,估计得悔得撞墙。   陶筱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看向手机跳出的新信息。   「小睿也没恶意,他不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别放心上。」   别放心上。   这句话,周亚旻对他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能是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了真理,陶筱现在倒真的不怎么把那些人放在心上了。   以他和周亚旻现在的关系,他根本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要当哥们儿,就没有吃哥们儿情人的醋的道理。   陶筱按锁手机,关了静音,丢在料理台边,没再搭理。   沈峭寒当时没给理由直接离开,与其找其它不现实的借口,“出门散心”显得更理所当然。   “你……”沈峭寒回头看到陶筱脸上的神情,略犹豫了一下,问,“你和周亚旻,关系很亲近?”   这一点很重要,关系到他该怎么在灵魂互换的情况下,处理与周亚旻的距离。   陶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顿了顿,如实交代:“我其实,也算是在追求他,只是一直没成功……”   他不介意沈峭寒知道这件事。   沈峭寒诧异地看过来:“你喜欢男性?”   陶筱扯了扯嘴角:“嗯……但我还没有过什么经历,你不用担心。”   沈峭寒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是Homo。”   这个词陶筱没听过,愣了一下:“什么?”   沈峭寒:“我知道Gay吧的工作人员不一定是Homo,所以之前没往那边想。”   结合语境,陶筱恍然,那个词也是同的意思,估摸着是法兰西那边的说法。   见沈峭寒脸色么什么异常,陶筱笑问:“你好像对我们没什么歧视啊?”   “为什么要歧视?”沈峭寒关掉灶台,转身看向陶筱,“求同存异的宽容,我还是有的。而且,我个人认为,爱情无关性别。”   这是陶筱接触过的圈外人里,在知道了他的取向之后,表现得最自然的一个,没有鄙夷,也不过分好奇,他不免有些触动。   “那你呢?”话没经过大脑就问了出来。   问完,陶筱才惊觉自己正在窥探沈峭寒的隐私,立刻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以不说。”   沈峭寒却没在意,随口回答:“我不是Homo。”   陶筱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落了地,重重颤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为周亚旻注定错过的恋慕松了口气。   “不过,”沈峭寒忽然再次开口,“以我们现的情况,在问题解决之前,最好不要涉及感情方面的事。你和周亚旻……”   “啊,没关系,我可以等。”陶筱立刻摆摆手,“反正他,呃,也对我没那方面的想法,你不用担心。”   听他这样说,沈峭寒却忽然皱了眉:“他知道你喜欢他?”   陶筱苦笑一声,点头。   沈峭寒沉默半晌,认真地看了陶筱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把煮好的意面盛出来,浇上酱汁。   “先吃饭吧。”他似乎刻意忘了之前两人正聊的话题,“要不要咸乳酪?”   陶筱嘿然一笑:“不用,简单吃点儿面就行。”   番茄肉酱闻起来不错,他本来就饿了,食指大动,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下一秒,陶筱动作一僵。   努力咽下嘴里的意面,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你这儿有辣酱咸菜之类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峭寒:没有,下一题 第1章 今晚留下   沈峭寒家自然没有那种不健康的重口味小菜,陶筱没办法,凑合往意大利面上又撒了点海盐,拌了拌,囫囵吃掉。   吃完饭已经接近下午两点钟。期间周亚旻又发来几条信息,一条比一条不耐烦,陶筱和沈峭寒都没管,手机很快就彻底安静了下去。   收拾好餐盘放进洗碗机,沈峭寒抬手按了按额头:“我昨晚没睡好,需要补个午觉。”   说着,他顿了顿,把手机递给陶筱:“昨晚收到你朋友的信息,应该是叫你打游戏的,你跟他们玩会儿吧。”   目前“陶筱”不在酒吧宿舍,这时候上游戏不会穿帮,还能传达给朋友们“陶筱”一直活跃、没有消失的信号。   陶筱接过手机,冲沈峭寒笑笑,慢悠悠踱到客厅,往宽阔柔软的沙发里一歪,登入游戏。   想到这两天好多任务奖励没拿到,他有些牙疼地咧了咧嘴。   沈峭寒看着他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回了主卧。   周亚旻果然不在游戏里,不知道和他小情人到哪厮混去了。   陶筱随便打了场匹配,就被王小斌拉进了“淆”的开黑团。借口周围环境不合适,陶筱没开语音,又假装心情不好,字也很少打,把一个脆皮法师当狂战士用,疯狂地送人头……最后被几个哥们儿联合劝着退出排位赛,自己玩匹配去。   陶筱索性下了号,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一边,换了沈峭寒的手机玩。   沈峭寒的手机高级,玩游戏可以开全特效还不卡,他玩小号也可以。   拿小号玩了两局匹配,低端局里靠着技术碾压虐了虐菜,加了一个估计也是练小号的操作大佬,陶筱一抬头,发现沈峭寒已经睡醒,正往楼下客厅来。   打游戏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还没做什么呢,几个小时忽地就过去了。   陶筱刚好打完一局,退出游戏,一看表,下午四点半。   他坐起身,冲沈峭寒打招呼,把手机递给原主人。   沈峭寒随意说了句:“你拿着玩吧。”一边开了电热壶烧水,从橱柜里取出一包伯爵红茶。   旁边属于陶筱的手机响了一声。时隔许久,周亚旻再次发来信息:「还不回来!哪儿浪去了!」   陶筱叹了口气。   沈峭寒瞥了手机一眼:“我喝点茶就回宿舍。明天我来找你,去雁湖游乐园。”   陶筱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信息提示,直到屏幕灭掉。   他想了想,说:“不然,你今天晚上就住这边吧。”   “陶筱”消失了几乎一整天,一旦回到宿舍,周亚旻绝对会盘问,而且语气肯定不会好。   这样双标的事,陶筱经历不止一两次了,虽说这会让他有一种周亚旻依旧很在乎他的感觉,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不放心沈峭寒的应对。   不管从什么方面讲,沈峭寒和他的生活习惯差别太大,一天、一晚上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时间久了,绝对会被周亚旻他们看出问题。   况且,沈峭寒这个出身,难免有些少爷脾气,万一忍不了,闹出些事,最后还是他陶筱承担后果。   正好,今天早上“陶筱”被周亚旻的小情人挑衅了。   那么适时让“陶筱”消失,甚至外宿一晚上,或许……或许也能给周亚旻一个警告。   以前的陶筱不敢这样做,害怕周亚旻更生气。但现在好几件事恰好都凑到了一起,他心里正焦躁着,这个决定就不如以前那么难下了。   “你考虑好了?”沈峭寒问,“关心你的人可能会着急。”   陶筱笑道:“我刚才还打了游戏,晚上我再上一下号。他们那帮……呃,他们不会着急,只会瞎琢磨我外宿的原因。”   沈峭寒沉默片刻,又问:“不担心周亚旻多想吗?”   陶筱一哂:“多想什么?以为我晚上不回去是和别的男人厮混么?”   沈峭寒没回答。   陶筱张了张嘴,又抬手抓了抓头发,想故作轻松地自嘲一番,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扯出一抹苦笑。   电水壶的滋滋声逐渐消失,随后又发出水泡咕嘟的声音,最后“啪”地一下跳断。   “我今晚留下。”沈峭寒说着,转身去泡茶,“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游乐园。”   陶筱“嗯”了一声,拾起自己的手机,翻看这段时间的朋友圈。   沈峭寒端着两杯红茶放在茶几,自己在旁边的扶手椅落座,拿起一本外文书,静静阅读。   一时间,公寓里一片静谧,没有人发出声音。   翻完了朋友圈,陶筱有点无聊,想说点什么,又不太敢打扰沈峭寒。   登了游戏,盯着界面发了会儿呆,陶筱觉得当着房间主人的面自顾自玩儿,怎么都不对劲……渐渐就有些尴尬的坐立不安。   他看着“自己”穿着领口微敞的POLO衫,以一个他本人完全不会做出来的优雅坐姿靠在扶手椅里,神色淡然,垂着头翻书。   发丝整洁地拢成马尾,没戴耳钉,手腕和手指也没有任何配饰,干干净净,好像一个乖巧的大学生。   陶筱突然就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沈峭寒从书中移开视线,望向陶筱。   正盯着人看的陶筱被抓了个正着,也没躲,反而咧嘴一笑,趁机提出:“要不咱们再看一部电影?说不定这次就行了呢?”   沈峭寒合上书,看着陶筱,忽然问:“你喜欢什么音乐?”   陶筱:“……啊?”   他这是跟自己找话题聊天么?   “我,呃,平时常听的就亚旻他们的歌,摇滚吧。”   沈峭寒问:“周亚旻自己写歌?”   陶筱顿时就有点危机感,立刻摇头:“不全是,大部分翻唱的……自己写的特少。”   在音乐方面,沈峭寒或许会对能作曲的人很感兴趣,陶筱有私心,不想让他和周亚旻过多接触。   而且他也没说谎。最初的时候周亚旻的确写了几首歌,也算受欢迎,但后来他的创作就越来越平庸,也越来越少,最近一年多再也没自己写歌。   “他写的歌,你唱吗?”沈峭寒问,“他有没有写过有关灵魂,或者灵异的歌?”   原来是在找两人在周亚旻身上可能的联系。   陶筱松了口气,摇头:“没,他写的歌大部分都和梦想还有爱情有关……呃,爱情……”   他微微皱眉,心想:如果一定要在周亚旻身上找到自己和沈峭寒的关系,那估计就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三角恋”了。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自己太眷恋周亚旻,内心深处一直期盼着自己能代替沈峭寒在周亚旻心中的位置,才会造成两人灵魂互换的事?   沈峭寒敏感地抓住陶筱的表情和话语:“爱情?他有喜欢的人?”   “呃,呵呵,”陶筱抓了抓头发,“有吧……他这方面的经历比较多,嗯,交过不少男朋友女朋友了……”   最后这句话出自他的私心。   揣度沈峭寒的教养和性格,陶筱猜测,对方在感情上应该也有比较成熟的观念,绝对不会喜欢朝三暮四的人。把周亚旻的感情状况摆在沈峭寒眼前,也算是一种防患于未然。   陶筱知道这样做挺自私的,但是,感情上的事,他真的大度不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圣母。   沈峭寒默然点点头,将手里的书放回茶几:“明天我们在游乐园的试验如果仍然失败,你就和我一起回宿舍,找周亚旻聊聊。”   陶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两人又尴尬地沉默了一阵,沈峭寒起身走到客厅钢琴边落座,揭开琴键盖。   第一个音符按下,沈峭寒的眉头忽然动了动。   他轻叹一口气:“你的手真小。”   陶筱:“……啊?”   沈峭寒:“你的手指刚好能跨九度,在男性中算小的。”   “真的假的啊?”陶筱好奇地起身上前,“我没觉得我手小啊……”说着伸手往琴键上比。   沈峭寒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完全展开覆盖在他“自己”的手背上,竟然超出钢琴的两个键位还多。   “我去,”陶筱故作惊叹,“你手怎么这么大!我就说,拿着你手机感觉小巧玲珑的,还以为是手机型号的问题。”   沈峭寒摇摇头:“世界顶尖钢琴家可以弹奏十二度,我勉强能弹到十一而已。这也是我当初放弃演奏,学了作曲的原因之一。不过……”   他说着,手指翻飞,在琴键上流淌出一连串优美的曲调。   “……演奏技巧可以弥补很多东西,手指跨度也并无法决定演奏家的成功或失败。比起弹奏别人创作的音乐,我更喜欢创作,喜欢用音乐表达自己。”   陶筱看着慢慢沉浸在弹奏中的“自己”,心底的那抹不服气渐渐淡去,变成了难以忽略的羡慕。   明明顶着同一张脸,但表现出来的气质、周身的气场,却完全判若两人。   如果,只是如果,周亚旻当初见到的并不是那个走投无路、混迹于肮脏胡同里的他,而是现在这个坐在钢琴前面、光芒闪耀的他……那周亚旻对他的感情会不会……会不会不一样?   重音敲下,乐曲戛然而止。   陶筱如梦初醒,神色复杂地看向垂眸静坐的沈峭寒。   作者有话要说:  夜不归宿成就(√) 第1章 一通电话   沈峭寒仿佛真切地感受到陶筱的目光,偏了偏头,看向他:“怎么?”   陶筱的复杂神色立刻消失,咧嘴一笑:“没,就是,突然发现我自己竟然还能这么帅……嘿嘿,果然重要的是气质,我自己就没这种气质。”   看着“自己”脸上陌生的活力,沈峭寒嘴角疑似勾出了一点微笑:“想学吗?”   学什么?   学弹钢琴?   陶筱不禁一愣。   随即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现在学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啊,而且我没什么音乐天赋……之前也跟亚旻哥他们学过吉他,但总是记不住指法,自己也听不出不对劲儿,就撂下了。”   沈峭寒摇摇头:“只要你想学,愿意为此努力,就没有晚不晚的说法。”   停顿片刻,他见陶筱没回答,又说:“当然,如果你没兴趣,就算了。”   陶筱这回很快回答:“也不是没兴趣,但是我……等咱俩换回来,我可能没什么时间和机会练琴。小克特宝贝他那键盘,不会给我用的。”   小克是周亚旻乐队里玩键盘的,本名张克,因为谈了女朋友,就没住宿舍。   听着这一串解释,沈峭寒知道,陶筱其实是对学钢琴没什么兴趣,他也就不再劝。   没多说什么,他转回正对钢琴,再次开始弹奏。   陶筱的目光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   其实,他真的不是对学钢琴没兴趣——能多学点东西,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但同时他也明白,他和沈峭寒的交集仅仅是这一次神奇的灵魂互换。等将来两人各归各位,很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甚至不会联系了。再加上,沈峭寒是新锐音乐家,就算身价不如那些在国际上出了名的钢琴家,他要授课,学费依旧不会低。   陶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借口这一次意外,从此赖着沈峭寒教他弹琴。   而且,沈峭寒毕竟是周亚旻心中难以被任何人替代的白月光。   即使陶筱知道这不是沈峭寒的问题,也能接受暂时与沈峭寒和平相处,但要是让沈峭寒教他弹琴,就好像他得了沈峭寒什么恩惠一样,心里难免别扭——这与用用沈峭寒的浴缸、吃点沈峭寒家的饭不一样,就算不在口头上提起,也终归是确立了师徒关系。   陶筱并不想和沈峭寒在解决灵魂互换问题的必要接触之外,产生任何其它的亲近关系。一旦这个互换的问题解决,他也不想再与沈峭寒见面。   心里这样想着,他拿起手机,歪倒在沙发上,脚尖无意识地随着琴声打着拍子,漫无目的地刷微博热搜,借此转移注意力。   ……   酒吧后院逼仄的宿舍里,周亚旻把手机重重往床上一丢,骂了一句脏话。   上铺的许磊“啧”了一声:“周哥别气,这局都怪那打野没脑子,送了多少个头了!”   周亚旻重重呼出一口气,重新捡起手机,按掉屏幕上的失败界面,问:“今儿下午陶子跟你们开黑来着?”   许磊没说话,旁边王杰和王小斌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杰说:“也就一会儿。他今儿莽得一比,被我们一嫌弃,就下了。”   “这都几点了,还不见回来!”周亚旻烦躁地又骂了一句,“真是翅膀硬了……”   许磊忽然问:“今儿李言睿说他什么了?我知道他俩在门口撞见了,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周亚旻哼笑一声:“小睿脾气直,见我今儿穿的陶子送我的衣服,不高兴了。他本性不坏,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沉默片刻,许磊叹了口气:“要我说,周哥,陶子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得明明白白,你真不考虑一下?这孩子单纯,咱也看了几年了,对你那是一心一意,绝对没藏心眼儿的,不比那群巴着你要这要那的小情儿强多了?”   又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周亚旻砸了咂嘴:“我都说了,他不是我的型儿……而且我拿他当兄弟,怎么能对他下手呢是吧!”   “再说这回,他受伤,我对他好了点儿,啧,这都会玩儿离家出走了。”他语气不耐,“我要是答应他,他不知道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咱吧,玩玩儿,可以,认真的,不来。”   这话他背着陶筱跟乐队哥儿几个说了不止一次,王小斌也没辙,只能摇头叹气,也不知心里怎么嘀咕的。   王杰瞥了周亚旻一眼:“你就不担心他今儿晚上不回来,跑去跟别人混一块儿了?”   周亚旻看着游戏再开一局,重重“呵”了一声:“陶子不是那种拿自己出气的人,就算这回真生小睿的气了,要摆脸子给我看,估计也是找个小旅馆对付一宿……他那性子你们也知道,绝对不会跟别人胡来。”   说着,他忽然顿了顿:“啧,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还会玩儿这一手了,娘儿们唧唧……明儿回来了我得跟他讲讲道理。”   王小斌又给王杰递了一个眼神,王杰无声示意他别多管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提醒过陶筱,但陶筱依旧对周亚旻好,依旧喜欢他……作为朋友、哥们儿,王杰和王小斌也没有更多办法劝解。   ……   陶筱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睡了过去。   猛地睁眼起身,他从沙发垫的缝隙里把不停响铃的手机抠出来。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却不是周亚旻,而是“陶女士”。   正想习惯性地接电话,陶筱猛然看到他拿手机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可不能就这样接电话!   愣了一秒钟,陶筱立刻抬头看向一旁扶手椅——沈峭寒版的“自己”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书。   捕捉到陶筱的紧张,沈峭寒问:“谁打来的?”   “我妈!”陶筱惊道,“我了个去,这咋办!”   又飞快补充:“她肯定能听出我声音!我要是敢不接电话,她能轰|炸一晚上,要是关机,她说不定明儿早就报警去了!”   沈峭寒却丝毫不慌乱,语气淡定:“我开免提,你别说话。”   他一边回到茶几边,找出纸笔递给陶筱,看样子像是做过这方面的预案。   陶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按出笔芯,做好写提示语的准备。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响起一道优美的女声,听不出年纪,乡音略重,有点难以辨别,似乎说的是:“筱筱啊,这两天怎么没有发朋友圈?”   沈峭寒十分淡定地叫了一声“妈”,用眼神示意陶筱写提示。   陶筱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了一行无比凌乱的狗爬字:编新舞,忙!   沈峭寒立刻复述:“这几天我在编新舞,有点忙……”   陶妈:“哎,再忙也要注意休息,有空就多发几张你的照片在朋友圈,不会打扰妈妈,妈妈也能看到你每天都去哪里吃了什么。”   陶筱举起一个字:好!   沈峭寒:“好。”   “哎,筱筱啊,”陶妈顿了顿,忽然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都不爱说话了……”   还不等陶筱写几个字,沈峭寒就已经随机应变:“没有,只是有点累。”   陶妈没再多问,转而换了话题:“你马上就要二十四了,妈妈拜托王阿姨帮你介绍了一个小伙子,也是,也是喜欢男孩子的,本地人,住得离咱们家不远,刚大专毕业,想去燕市发展……我寻思你在那边好几年,也熟悉,就让他去找你,你跟他培养培养感情……”   陶筱:……   沈峭寒:……   陶筱内心无力扶额:明明当时年少无知,不小心出了柜,怎么还是逃脱不了被安排相亲的命运?!   而且亲爱的娘亲竟然还把这事儿告诉了隔壁王阿姨!不出一星期,不,不出三天,全村都能知道了!   陶妈没得到回应,不知自己脑补了什么,自顾自说:“唉,妈妈知道你们在华夏还不能结婚,但你总得找个伴儿,妈妈才能安心……妈妈也不是催你,你们就先,就先处着,合不合适的慢慢就知道了。”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咱们山上那个娘娘庙别的不灵,就求姻缘最灵,那符你可要好好带着!”   听到这话,陶筱懵了,连字也来不及写,用口型问沈峭寒:“什么符?”   沈峭寒复述:“什么符?”   陶妈:“哎呀!这……哎,我带你去娘娘庙烧香的时候,顺便求大师给了一张符……保佑你明年本命年顺顺利利的,有个好姻缘……”   陶筱:……妈,您这是封建迷信!   沈峭寒眉头微动,想起之前在宿舍取衣服去洗澡时,好像的确见过一个金黄色的小荷包。原来那是装符纸的?   陶妈继续唠叨:“妈妈知道你不信这些,怕你不要,就偷偷塞进你行李里了,寻思你就算不戴,放在身边也是好的。你王阿姨说了,娘娘庙求的姻缘,可管用!他家顺儿就是求了姻缘之后,才能娶到艳艳那么好的媳妇……”   陶筱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划拉:忙着,挂了!   沈峭寒:“我这边还有点忙……”   陶筱写:朋友圈。   沈峭寒:“……我会常发朋友圈的。”   陶妈又絮叨了几句,沈峭寒在陶筱的提示下嗯嗯啊啊随便应答,最后终于成功挂掉电话。   公寓再次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陶筱和沈峭寒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你这声妈叫得好自然!   沈峭寒:……   ……   陶子随妈妈姓哦~ 第1章 各归各位   “说起护符,我昨晚在你的衣柜里见到过一个黄色小锦囊。”   沈峭寒率先打破沉默,迟疑着说:“嗯……是从你折叠好的内裤里掉出来的。”   陶筱:……   抬手抹了把脸,他笑笑:“那可能,可能就是我妈给我的姻缘符……”   姻缘?   难不成他和沈峭寒灵魂互换,还真的是因为周亚旻在两人之间的作用?因为有了这个符,才会发生这种离奇事件?所以,这次灵魂互换的意义,难不成真的是让他以沈峭寒的身份和周亚旻两情相悦?   陶筱猛地甩了一下脑袋: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根本就是封建迷信!   “呵呵,老人都迷信,别在意!”陶筱夸张地冲沈峭寒挥了一下手,赶紧转移话题,“有点饿了,晚饭吃什么?”   简单吃过晚饭,沈峭寒这天晚上留在了公寓,没有回陶筱的宿舍。   奇怪的是,这晚陶筱的手机一直非常安静,周亚旻竟然没有打电话来质问,甚至连一条微信都没有发来。   ……   第二天一早,沈峭寒叫了辆专车,与陶筱一起去往燕市北郊的雁湖游乐园。   雁湖游乐园是燕市三处游乐园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因为紧邻雁湖湿地,引水方便,游乐园中不乏各种水上项目,与市区的两座游乐园比起来更加丰富。   蹦极就是这些水上项目其中之一,设在主湖水畔,蹦极塔高度近400米,项目齐全,包含了少有的双人蹦极许可。   陶筱和沈峭寒买了游乐园基础通票,没有在进门处的过山车和大摆锤之类的人气项目停留,直奔主湖湖畔蹦极塔,目标十分明确。   由于到得早,蹦极这边还没几个人排队,他们很快等到检票,勾选了双人蹦极项目。   检票的小姑娘见两个大男人要玩双人蹦极,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忍不住泛起各类揣测,面上却不动声色,递过两份表格:“填一下。”   陶筱接过表格,看到是关于身体状况的调查,包含了身高体重、有无心脑血管疾病、是否曾经骨折之类,表格下方还有蹦极注意事项和禁忌,一条一条写得明明白白。   他跟沈峭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十分默契地隐瞒了近期遭遇事故、撞到脑袋的情况。填好表格,签了免责协议,沈峭寒又掏钱给两人加购了保险,最后把眼镜手机钱包等物品存放好。   检票的小姑娘按照两人的体重给他们手背盖了戳,这才允许他们登上电梯。   “其实保险没必要买,”陶筱侧过头,看着电梯窗外景色飞速向下,“这儿的蹦极做了这么多年,保护措施特别到位,不会出问题的。”   沈峭寒垂着眼眸,看向十指交叉放在膝盖的双手,咽了咽嗓子才开口:“风险还是存在的。”   发现对方嗓音发紧,陶筱诧异地看了沈峭寒一眼,乐了:“你这就开始害怕了?不至于吧?”   沈峭寒没回答。   等到两人抵达蹦极塔高处的平台,陶筱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沈峭寒渐渐加重的呼吸。   沈峭寒伸手紧紧攥住身边护栏,努力跟着陶筱挪步到绑绳的位置,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试图借此平静胸腔里早就翻腾不休的恐惧。   蹦极教练瞥了两人一眼,眉头一皱,问:“……双人跳?”   陶筱点头:“对,双人跳。”   教练默然片刻,拿起绳头,开始给两人绑带,一边沉声说:“站近一点,贴着,哎对,再近点儿!一会儿下去的时候注意啊,抱紧点儿,不能松了,松了容易互相撞着……你俩谁蹦过?”   双人蹦极禁止两名新手同时参加,所以陶筱谎称自己有过蹦极经历,填到了表格里。   这时听教练问起,他立刻举手:“我我,我玩过,我可以带他。”   “嗯,”教练平静淡定,就好像两个大男人一起来玩双人蹦极是无比正常的操作一样,“记住啊,抱好他。”   说着将两人套在胸口的绑带收紧,连在一起,扣上主绳和安全绳的挂钩。   沈峭寒又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对面“自己”身躯的领口,不敢往周围看。   陶筱如今用着沈峭寒的身体,稍高一些,目光放平,正巧能直视对方的头顶。见对方正微微颤抖,他不禁咧嘴笑了一声,随即抬起胳膊,搭在对方肩头,手掌顺势在后背拍了拍。   “别怕。”他低声说,“有我在,没事儿!”   沈峭寒依旧没有说话。   蹦极教练再三检查确认过两人的安全措施,带着他们来到平台前,叮嘱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这时,沈峭寒终于忍不住,抬起手,紧紧攥住陶筱腰侧的衣服。但他依旧没有开口,没有说他害怕,也没有拒绝蹦极。   陶筱嘿嘿一笑,伸手把对方楼进怀里,心中蓦然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个子长得高感觉还真不错啊,可以把人抱怀里……呃,我自己的身体这样一感觉,还真挺娇小的……   蹦极教练移开目光,用程序化的平静语调说:“可以跳了。”   攥在腰间的手猛地一收,陶筱翘了下嘴角,把沈峭寒抱得更紧了些,双脚用力,身体一歪,就从蹦极平台跳了下去。   失重的瞬间,他感觉到原本只是攥着他衣服的手松开,很快改成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两人的双腿也下意识交缠,就好像濒临坠河的人死死抱住能救命的树枝。   风在耳边呼啸,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陶筱听到沈峭寒靠在他颈窝的呼吸凝固,却依旧没出声,似乎一直压抑着恐惧。   他无声咧嘴一笑,随即扯开嗓子,发出一声饱含兴奋的、长长的尖叫:“啊——!!!”   这声叫喊冲淡了沈峭寒耳中血液冲击鼓膜的咚咚心跳,他似乎终于找回现实,颤抖着吸了一口气。   几秒钟的功夫,绳索抵达最低点,距离主湖水面好像近在咫尺。陶筱伸手去够水面,却又发现其实离得挺远,完全触碰不到。   沈峭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收紧手臂,睁开眼睛。   绳索的弹力带着两人向上飞升,陶筱看到沈峭寒终于睁开眼,便冲他露出了一道无比灿烂的笑容。   “爽不爽?”他在风声中高喊着问,“一点也不可怕,对吧?”   清晨的阳光里,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熠熠生辉,浅咖啡色的眼珠里盛满了兴奋与欢愉,亮闪闪的,好似点点繁星被蜂蜜包裹,甜,而且耀眼。   这个瞬间,沈峭寒完全忘记了对面其实是他自己的脸庞,因为那笑容和目光展现出来的,是藏在它们背后的灵魂。   一道炽热的、仿佛小太阳般的灵魂。   与他自己完全不同的灵魂。   砰咚!   胸腔中骤然传来一声重击,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击在他的心口。   那是一个鼓点,敲开了一扇门,引领着其后磅礴而至的、振奋人心的乐章。   两人缓缓升至高空,在顶点处悬浮停顿。   沈峭寒耳边仿佛飞舞着一串接一串的音符,它们旋转着跳跃着,骤合骤散,组成他从未听到过的奇妙旋律。   他缓缓闭上眼睛,偏了偏头,侧耳倾听——   此时陶筱感受着周身的风与失重感,忍不住兴奋地吼了一声:“呜哦——!!!”   紧接着,他哈哈大笑,喊道:“太爽了,沈峭寒!这太好玩儿了!”   沈峭寒闭目细听,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凝成了一抹微笑。   突然,陶筱只觉得眼前一花,随着再次下坠的失重感,他猛地收了一下手臂,发现自己正抱着沈峭寒的腰。   而他面前原本属于自己的发顶,忽然变成了一件灰蓝色休闲衬衫的领口。   嗯?   换回来了?   陶筱抬起头,看向领口上方。   沈峭寒正沐着阳光,同时垂眸看过来。   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如同一钩弯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眼中依旧荡漾着笑意,在阳光下绚烂得仿佛晶莹剔透的琥珀。   陶筱蓦地怔住。   坠落,而后再次缓缓升起。   陶筱和沈峭寒相拥对视,从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庞。   沈峭寒渐渐收起笑意,陶筱却睁大了眼睛,不由得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换回来了!”他高声喊着,“我去,蹦极真的管用哎!真神了!”   在陶筱叠声念叨的杂音中,沈峭寒闭上眼睛,试图紧紧抓住脑海里不停回旋的音符和旋律,不让它们太快溜走。   随着升降幅度渐渐减弱,最终,两人悬停在湖面上方,被工作人员接上一艘快艇,驶向蹦极塔下的岸边。   陶筱兴奋异常,船刚一停稳,他就嗖地跳上岸,转身似乎想对沈峭寒说些什么。   “哎!”他忽然一顿,下意识抬起左脚,皱了眉头。   刚才他转身的时候,脚踝处传来不明显的钝痛,好像之前伤到了。   沈峭寒从船上下来,抬手梳理了一下头发,见陶筱皱着眉头,于是问他:“怎么了?”   陶筱看向沈峭寒:“我之前脚受伤了?”   沈峭寒点了点头,看到陶筱眼中的不满,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扭伤,不算重。”   “不算重?”陶筱无意识地抬了句杠,“我是跳舞的,脚上的伤怎么不算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灵感的鼓点(x)   是心动的感觉(√) 第1章 两个世界   听到陶筱的埋怨,沈峭寒才意识到问题。   灵魂互换这件事来得突然且诡异,虽说他一直强装镇定,尽量不把心里无用的担忧和困惑表现出来,但经历所限,他还是忽略了很多东西。陶筱脚上的伤就是其中之一。   在他看来,陶筱的脚踝扭伤并不严重,没有红肿,也没有活动障碍,只是用力时有些正常的轻微疼痛,并不需要做什么特殊处理,它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好转。但他忘了陶筱的职业,不确定脚腕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影响他将来的工作。   这的确是他的失误,因此沈峭寒没找借口,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陶筱没想到对方承认错误承认得这么干脆,不由一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在他平时接触的圈子里,大家对一点小失误直接插科打诨混过去才是正常处理方式。如果对面是他的哥们儿,他那句埋怨一出口,没准对面还要反呛他娘们儿唧唧,然后夹着他的脖子揉一顿。   也正是因此,他才养成了随口抬杠的习惯,其实也没真生气,算是一种哥们儿之间的互动方式。   而这一次,沈峭寒的郑重道歉直接打乱了陶筱对后续情节的心理准备,反倒让他觉得自己那句话说得矫情,怪不好意思的。   半晌,陶筱才缓过来,抓了抓头发,有些讪讪:“呃,其实也没大事儿,就是,你告诉我的话,我刚才就不蹦跶了……”   他说着冲沈峭寒笑了一下:“你这两天应该也没做啥剧烈运动,所以,所以应该没关系。”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说:“如果需要去医院复查,我可以承担费用。”   陶筱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回去揉点儿药就成……嗐,其实我们跳舞的,脚上的伤多了去了,我也没怪你,就那么随口一说。”   两人互相客气了几句,一起去存包处领了各自的随身物品,从蹦极塔下走出来。   陶筱拿回属于自己的手机,缓缓舒了一口气。   灵魂互换的事情到这里就算解决了,他忽然有一种梦醒了的豁然开朗,决定一回宿舍就把那莫名其妙的姻缘符烧掉。   虽说他也幻想过以沈峭寒的身份与周亚旻展开一段恋情,但他心里也清楚,那样“偷”来的感情一定不是他想要的……万一等到两人浓情蜜意起来,灵魂又突然换回,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现在这样各归各位,挺好的。   陶筱压下心中淡淡的失望,强行扯出一抹微笑,心里自我吐槽:真是东也不满意,西也不满意,人心不足啊!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里的游乐园通票。   “这票能玩十个项目呢,要不咱再玩几个?”他嘀咕着问,“票都买了,浪费掉太可惜了……”   身边却没有人回应。   陶筱心里纳闷儿,扭头看过去。   只见沈峭寒手里攥着手机和眼镜,目光微微下垂,漫无焦点地缓缓流动,好像在出神发呆。   “呃,”陶筱顿了顿,抬手在沈峭寒眼前挥了几下,“沈峭寒?干嘛呢?喂,回魂儿嘞!”   沈峭寒猛然回魂,视线凝聚,看向陶筱。   陶筱扯了扯嘴角,问:“还剩九个项目呢,一起玩儿么?”   沈峭寒眉头微微一动,点了下头,又飞速埋头解锁手机,随意说了句:“稍等,我先……”   后半句话没说完,直接被吞掉了。   陶筱:……   这算怎么回事?原来沈峭寒还有个隐藏的呆萌属性吗?这……这和他的气质完全不搭呀!   沈峭寒点开录音APP,酝酿了一阵,对着话筒,轻轻哼出一段旋律。   旋律轻快,借着沈峭寒温润的嗓音流淌,听起来就像清晨的阳光洒在冰雪初融的小溪,充满了愉悦的情绪和生命力。   陶筱没有打断沈峭寒记录灵感,他静静地站在一边,听沈峭寒哼曲子,视线越过游乐园飘着各类脚踏船的湖面,落在湖对岸阳光下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许久,记录了好几段旋律小品的沈峭寒终于放下手机,呼出一口气。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心想还是差了点东西,如果有钢琴就好了,能试几个和弦效果……   “你这还真够敬业的。”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沈峭寒耳边响起,他扭头去看,见陶筱正笑着说:“这刚出车祸啊灵魂互换的折腾一圈,你竟然这么快就开始写歌了!”   看着对方黑曜石般澄澈无尘的双眼,沈峭寒只觉得心中一片晴朗。   “还早,”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只是记录一下灵感,真正的创作,还要等安静下来慢慢推敲。”   他停顿一秒,问:“你想再玩几个项目?脚腕没关系吗?”   陶筱心里讪讪,咂了咂嘴:“只要不蹦蹦跳跳的就没事儿,嗯,可以走慢点儿。”   说完,他瞥了沈峭寒一眼,笑问:“你是不是怕我拉你去坐过山车啊?嗯?要不,咱们去玩大摆锤?跳楼机?”   沈峭寒脸色一僵,片刻,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用镇定的语气说:“都可以。”   陶筱乐了:“逗你呢,玩那几个刺激的,万一咱俩再换一次怎么办?走,咱们去找碰碰车!”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陶筱也没当真——灵魂互换这事儿应该是个意外,没那么常见,他觉得将来肯定也不会再重复出现。   雁湖游乐园即使是燕市最大、游乐项目最多的园区,除去那些惊险刺激的东西,真正舒缓又适合男人参与的项目也没剩几个。本来摩天轮和高空观光车都还算合适,但沈峭寒的恐惧并非来自动力机械,而是来自高空,因此这两个项目也被排除在外。   最后,他们只随便玩了碰碰车和射击游戏之类,看了一场不知所谓的5D电影,体验了一把紧跟潮流的VR设施,就决定结束今天的行程。   “其实你不用顾及我。”沈峭寒不止一次对陶筱这样说,“你要是想去坐过山车,我可以在下面等你。”   陶筱正端着一杯分子冰淇淋,闻言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没关系,今儿已经玩过蹦极了,刺激够了,而且碰碰车和那个VR游戏也挺好玩的。可惜,我脚上有伤,不能玩跳舞PK,不然肯定能给你赢个最大奖回来!”   末了暗自嘀咕:“这分子冰淇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和一般冰淇淋吃着也差不多,还卖那么贵……”   沈峭寒想了想,说:“主要是卖概念,再加上液氮设施的使用和员工培训,成本稍高也是正常的。”   陶筱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我就这么一说,你竟然还认真解释!”   沈峭寒:……   在沈峭寒经常接触的圈子里,人们提出问题,大都是为了得到解答或引出讨论。他完全没想过,陶筱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感叹,并没有试图分析“分子冰淇淋”为什么价格偏高。陶筱需要的并不是他给出价格分析,而是需要他“同仇敌忾”,跟着一起吐槽冰淇淋太贵。   这还真是不求甚解得坦坦荡荡。   溜达到游乐园门口,冰淇淋恰好吃完。陶筱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见沈峭寒正在APP上叫车。   直到这个时候,陶筱才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沈峭寒的交集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也对,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因为灵魂互换的关系结识了对方,因为周亚旻的存在产生了些许脆弱的关联,终究,他们生活的圈子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况且他俩的关系,本来勉强应该算是情敌来着……   陶筱砸吧了一下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灵魂归位激动得忘了这一点,跟沈峭寒在游乐园玩了大半天。   专车很快抵达游乐园门口,沈峭寒坐在副驾,陶筱上了后座。   司机向沈峭寒确认:“白河酒吧街是吧?”   沈峭寒点头:“对。”   听到两人对话,陶筱一愣:“哎?要直接送我回宿舍?”   “嗯,”沈峭寒扭头解释,“叫车的时候已经定了行程……我记得你没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家。”   陶筱想了想,还真没落下东西——他早上出门时穿了原属于Jason的白衬衫,其它随身物品沈峭寒都带着,没有留在公寓。   车子沿高速一路行至三环内,驶入使馆区附近道路,在白河酒吧街巷口停下。   酒吧街是步行街,禁止机动车辆入内,巷口立着几根隔离柱,陶筱必须从这里下车。   陶筱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对沈峭寒说点什么,但又想不出具体的说辞,只能客气了一句:“那,回头有什么事儿,可以微信联系我。”   沈峭寒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陶筱推门下车,正要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敲了敲副驾的窗户。   沈峭寒降下玻璃,问:“怎么?”   陶筱:“今天我玩儿得挺开心的,谢谢……”   游乐园门票和车费都是沈峭寒出的,他无论如何也得道一声谢。   “陶子?!”   一声带着疑问和薄怒的高喊从陶筱身后传来。   周亚旻大步上前,一把拽住陶筱的胳膊把人扯起来:“你昨儿晚上跑哪儿去了?还真给我玩儿夜不归宿啊……”   说着,他眼睛忽然瞪得溜圆,看向一旁车窗:“……沈峭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并伸手管你要糖,不给糖就捣乱!   万圣前夜玩得开心呐~ 第1章 属眼镜蛇   这个情景实在是令人头疼,陶筱忍不住抬手按着额角,暗地里龇了龇牙。   周亚旻愣了一阵,狐疑地看了陶筱一眼,眉头微皱,随即很快松开,笑着冲沈峭寒说:“怎么到这儿来了?要不,顺道去我们酒吧坐坐?这点儿还没开始营业,里面挺清净的!”   沈峭寒默不作声,看了旁边满脸不情愿的陶筱一眼,说:“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聚。”   周亚旻本来也是客气一句,听他拒绝,也没多想,笑呵呵地点头:“那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约!”   沈峭寒微微颔首,升起车窗,专车很快开走了。   没有旁人在场,周亚旻的脸立刻拉得老长,扭头看向陶筱,眼中怒意毫无压制。   “哟,长本事了。”他咬牙切齿,“你是在医院要了沈峭寒的电话还是加了微信?该不会是为了气我,故意跑去跟他凑一起吧?”   说着伸手拽了一下陶筱的衣服领口:“呵,还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想勾引谁呢?”   陶筱刚才就猜到周亚旻会这么问,但当他真的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难过。   他没说话,只垂着眼睛,打算不管周亚旻说什么,他都听着。   见陶筱不否认,周亚旻心里那一窝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我说你是不是贱得慌!人家沈峭寒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脸去找他?啊?我跟你讲,人家就是看我的面子才搭理你!你还真以为他看得上你啊?”   从陶筱的神情和刚才沈峭寒的表现,他看得出来,这俩人昨晚应该什么都没发生,顶多也不过是沈峭寒留陶筱在家住了一晚。   想到这儿,周亚旻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又哼笑一声,语气却渐渐软和了些:“得,也怪我,我就不该让小睿来酒吧找我。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受不得刺激,但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干什么都成,别去打扰人家沈峭寒呐……”   陶筱没吭声。   他每次用沉默应对周亚旻的训斥时,就表示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个习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   所以,见他一言不发,周亚旻也明白他是不想认错服软。   周亚旻脾气不好,但是对陶筱他还真下不去什么狠手。毕竟也是在一起混了五年的哥们儿,总不能真的为了沈峭寒,就把人揍一顿。   这时心里的火气灭不掉,但他也没什么辙,最后只能伸出手呼到陶筱的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哎,气死我了你!”他伸胳膊勾住陶筱的脖子,把他拉到身边,“你丫没跟沈峭寒乱说我的事儿吧?啊?”   听到这句话,陶筱知道事情算是过去了,周亚旻不会继续刨根问底,他和沈峭寒灵魂互换的秘密算是藏住了。   陶筱松了口气,冲周亚旻笑了一下:“我跟他又说不上几句话,没事儿干嘛跟他黑你……”   当然,灵魂互换期间周亚旻自己把自己卖了的事,这就不是他陶筱的问题了。   至于周亚旻的猜忌和训斥,说实话,陶筱见识得不少,也基本没往心里去。酒吧里那群哥们儿关系铁,有事没事就互相刺儿几句,骂几句,嫌弃几句,喝多了甚至还逮着人心窝子戳,也没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有火气当面撒,总比背地里阴人要好。   “等下,”周亚旻忽然又抬高了嗓音,伸手攥了陶筱的手腕,扯到眼前,“这什么?嚯,你还去游乐园玩儿了?有钱了啊你!”   陶筱的手背上,还明晃晃地印着一个雁湖游乐园蹦极塔的戳。   陶筱:……   糟,忘了这玩意儿还没擦掉呢。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脸平静地胡诌:“我心情不好,今儿早上说想去游乐园,他就陪我一起了……估计也是想找找写歌的灵感吧。”   周亚旻在陶筱脑后呼了一巴掌,“啧”一声:“你还真是个人物!他那叫写歌么?人家那是艺术创作!”   陶筱抓了抓头发,笑着装傻:“我这不是见识浅么……”   “得,你也知道。”周亚旻嗤笑了一声,“你回宿舍吧,我还有事儿,走了。”   目送周亚旻离开,陶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也好,灵魂互换的事情解决了,一切回到正轨,就当他这两天是直接昏迷过去做了场梦,也没什么影响。   陶筱慢慢走回宿舍,正巧赶上大家凑满减订午餐,就随口要了一份剁椒竹笋肉丝饭——沈峭寒的口味实在太淡,从昨天午餐开始,晚饭加上早餐,就没一样辣的,他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   下了单,王杰看了陶筱一眼,问:“你刚在门口遇到亚旻了?”   陶筱一愣:“你怎么知道?”   王杰笑道:“你回来要是没见着亚旻,早问我们他去哪儿了,你没问,那肯定就是见着了呗,知道他中午不跟咱们一起吃。”   陶筱不置可否,顿了顿,问:“他又和李言睿出去了?”   王杰点了点头。   陶筱没说什么,起身随手把身上穿着的Jason的衬衫脱掉,打开衣柜,翻出自己的T恤。   Jason在一旁随口说:“帮我扔洗衣机里。”   陶筱应了一声,从衣柜边角找到沈峭寒曾提起的那只黄色护身符小包。   小荷包里装着折成方形的符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字的符,感觉……也没什么神异的。   陶筱撇撇嘴,觉得自家老妈肯定是被娘娘庙骗了,要是就凭一张纸就能有个好姻缘,全天下估计就没那么多人闹离婚闹情杀的了。   但陶筱最后还是没有把符丢掉。想了想,他抬手把自己床上的枕头拽下来,将护符塞了进去,又丢回床上。   “洗衣机里好像有几件衣服了。”许磊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打游戏,一边说,“陶子你看要是差不多了,就洗一下。”   “哦。”陶筱拎了Jason的衬衫,又从柜子顶和床架上拾起几件乱丢的衣服,一起拿进卫生间,也没挑颜色,全部塞到洗衣机里。   ……   “您好,这是您送洗的衣物,请检查确认一下。”   洗衣店里,服务人员面带微笑,十分礼貌地将两件衣服递给沈峭寒。   透明防尘袋里装着一套西服和一件真丝衬衫,每颗纽扣都被半透明的纸张仔仔细细包着,衣架的颈部印着洗衣店的LOGO——衣架是在这里洗衣服的附赠品,虽然不算精致,但也是曲线圆润的宽肩型号,不会把衣服肩部顶出鼓包。   将衣物取出仔细检查之后,沈峭寒表示没有问题,服务员又耐心地将防尘袋重新套好。   这家洗衣店就在沈峭寒家小区楼下,十分便利,沈峭寒步行回家,挂好衣服,开始准备午餐。   冰箱里剩余的生鲜不多了,由于意外住院,预留的几样绿叶菜没来得及吃完,都有些发蔫,看着不太新鲜。   沈峭寒皱了皱眉,把它们全部取出来,丢进垃圾桶,又取出两颗玉米和一块牛上脑,准备用简单的牛排打发午餐。心想等晚餐前去一趟超市,再买点菜回来。   他回国之后一直一个人住,家里没请阿姨,事事都要自己操心,有时候也觉得挺麻烦。   简单吃过饭,沈峭寒取了乐谱本,坐到钢琴前,打开手机,将里面的录音反复听了几遍,开始在钢琴上弹奏、修改。   弹奏了几遍,修改了几处细节,沈峭寒忽然闭上眼睛,微微侧头,似乎在回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颓然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   虽说当时就用手机记录了灵感,但当时那种情绪却早已不见了踪迹,就好像手中攥着一把细沙,他越想紧紧抓住它们,它们就流失得愈发厉害。   沈峭寒看着他记录在本子上的乐谱,只觉得所有音符似乎都失去了生命,完全无法将他当时感受到的东西诠释出来。   难道……需要再去一次蹦极?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沈峭寒立刻摇了摇头。   不,关键的不是蹦极,而是……   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张笑脸,模糊了五官,但那被笑容点亮的双眼却熠熠生辉,仿佛能够照亮一切、驱散阴霾,能够让任何人充满活力、无比灿烂。   沈峭寒不禁勾起嘴角,极为难得地露出一抹微笑。   合上乐谱本,他暂停创作,抬手在琴键上按下一串音符,开始进行其它曲谱的弹奏练习。   ……   “上路塔上路塔!要掉了!来人啊!”   陶筱双腿岔开,在床上摆了个一字码,同时抱着手机打游戏。   宿舍里播放着流行歌曲,他无意识地随着节奏摇摆,腰肢柔软得好像一条蛇,劣质高低床的木板被压得吱呀作响。   下铺,王小斌翻了个白眼,抬手在床板上锤了一拳:“你多动症啊,打游戏都不老实!”   说着扭头冲Jason喊:“把你歌关了,陶子这家伙属眼镜蛇的,一听到音乐就抽抽。”   听到这个形容,陶筱噗嗤乐了,收回一条腿盘到身前,往前下腰趴在床边,笑道:“多新鲜嘿!要不是有这个天分,我也不能吃这碗饭呀!”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妖姬(x)   性感腰肌(√) 第1章 椅子与舞   各自的生活回归原位,时间就好像过得飞快。   一周后,陶筱脚腕的小伤彻底痊愈,“淆”的舞台也修缮完成,可以重新开始现场表演了。   在这一星期里,陶筱没有主动联系沈峭寒,倒是周亚旻试图约对方出来喝酒,被委婉地推迟了几天。   周六晚上,燕市的夜生活最为火爆,忙碌的人们已经好好休息了一天,调整好状态,而周末还未结束,正是最适合狂欢的时候。   人工运河“白河”河畔,各色各类酒吧门前的霓虹灯相继点亮,不同品味的音乐从门缝、窗棱中隐隐传来。酒吧门外沿河的空地和部分酒吧二层的露台上,摆放着小圆桌和藤椅,点着蜡烛,将氛围营造得颇浪漫。   陶筱在宿舍对着镜子描眼线,将眼尾拉成微挑起的模样,把原本一双杏核眼修得狭长魅惑。   由于灯光的关系,舞台妆容大都浓郁,他从开始在“淆”演出,已经画了近五年的妆,早已手到擒来,能驾驭各种风格。   盖好眼线液的瓶盖,他扭头冲卫生间外说:“王杰,眼线快用完了,回头再下单一瓶……这牌子挺好用,还买一样的呗!”   王杰闲暇时喜欢搜罗各类网购APP的优惠券,整个宿舍要买什么基本都会让他下单,回来再分账,硬是把他的各种购物账号都堆成了超级会员。陶筱花钱虽然也不大手大脚,但不耐烦弄那些优惠券,有王杰在,省了不少事。   “成,我刚好看中他家一款唇膏,回头一起买。”王杰已经化好了妆,正对着门后穿衣镜整理衣服头发。   两人今天的安排是合舞,服装类似情侣款,只是颜色不同。王杰穿银灰色流光衬衫加深蓝色马甲,白色紧身裤,陶筱的则是深蓝打底、缀着银色细线和亮片的深V领衬衫,露出一片性感的蜜色胸膛,衬衫下摆扎进白色中腰紧身裤里,脚上套着白色漆皮靴。   陶筱最后涂好唇膏,打开门后穿衣镜——镜子后面是储物空间,挂着各类配饰。这些配饰基本是宿舍里几个人共用的,大家都习惯了,谁也不嫌弃谁。   再三挑选,陶筱最后取出一副水钻流苏耳坠和一只项圈,关上镜子柜门。   王杰看了一眼他选的配饰,嘿嘿一笑:“你今儿这是要当妖精啊!”   陶筱“啧”了一声,歪着脑袋戴耳坠,一边无所谓地说:“这曲子可不就是正配妖精,光听着就浑身冒火的……每次跳完不都有人问价?”   王杰抱着胳膊笑:“那么多人问你价,也不见你搭理谁,就非要给亚旻哥留着啊?”   听到这句口无遮拦的话,陶筱横了王杰一眼,抬脚在他小腿上轻轻一踹:“我这叫洁身自好!懂?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得,就你是好公民!”王杰笑着回怼了陶筱一胳膊肘。   “淆”是正经酒吧,自然不会安排人员从事非法勾当,但架不住有些服务生和员工私下与顾客达成共识,去外面过夜。王杰虽然不像Jason那么随便,曾经倒也跟过一个老板,处了两个月,分手之后就安分了许多,没再找人。   “行了。”   陶筱最后扣上项圈,令项圈中间的金属圆环恰巧落在喉结,调整了一下松紧,抬手抓了抓头发,把发型弄得更加凌乱不羁。   “亚旻哥他们几首了?是不是快该上舞了?”   王杰点点头:“走吧,先去场子里准备着。”   “淆”的营业面积不是特别大,但在燕市使馆区附近这寸土寸金的地界,也着实不算小型酒吧。场子中央是半人高的T形舞台,后部挨着墙壁较宽的那边摆着乐队需要的架子鼓、键盘、乐谱架和调音设备,前部两米来宽的伸出部分才是舞蹈表演的地方。   舞台T字最顶头是个圆形小台面,中心可以安装舞蹈钢管,整个台面还能自行转动,大部分舞蹈最高潮的部分都会被安排在这里360度展现,每每都能激起酒吧里高声的呼喊和口哨。   不过,今天这场不是钢管舞,圆形台面中间,取钢管而代之,摆着一把看起来极为沉重的欧式高背扶手椅。   看到这个阵仗,酒吧熟客们都知道今天将要演出的是哪支舞了,于是各自兴致勃勃地找了好位置,一边等待舞者就绪,一边随意听着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唱的轻摇滚。   ……   黄色灯光照亮的三环高架桥上,沈峭寒开着刚修好不到两天的车,向着使馆区方向行驶。   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个棕发绿眼的外国男人,右手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左手无比熟练地滑着手机。   “为什么在华夏不能用推特和脸书!”他用法语高声抱怨,“看不到我亲爱的宝贝们,我要死了!”   沈峭寒瞥了一眼右边反光镜,向外并线,准备下桥。   “你要是在家里待着,我可以找朋友帮你翻墙。”他语气淡淡,“刚下飞机就想着出来玩,不困吗?”   这名法兰西男人名叫雷诺,是沈峭寒的堂弟,由于沈峭寒从事了艺术职业,他家的生意将来会交给雷诺打理,而沈峭寒本人只持股,不参与经营。   如今沈峭寒的父亲和叔叔还正当年,没有要隐退的意思,但培养后辈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这次雷诺来华夏,就是为了接管家族企业在华夏的分公司。别看他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但其实绝对算得上精英,而且由于早就知道将来的人生规划,他大学时还辅修了华夏语。   “困倦不能打败我过周末的决心!”雷诺按灭手机,扭头冲沈峭寒笑着说,“而且,倒时差的最佳方式,就是找个小美人儿一起彻夜狂欢,筋疲力尽然后睡上一觉,明天,不,周一,就绝对能把时差解决掉!”   沈峭寒摇摇头,对此不以为然。   由于他选了不同的职业道路,与家里的堂兄弟们没有针锋相对的利益冲突,因此他和叔叔家的孩子们关系都不错。他与雷诺因为同龄,高中同校同级,更是相处融洽。   雷诺的品性他了解,正事上绝不含糊,爱玩,但也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走肾不走心,绝不拖泥带水,目的性极其明确。   对雷诺这样的“游戏”观念,沈峭寒不认同,却也不会指责。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生是他们自己过,旁人其实没有置喙的立场。雷诺又不是小孩子,身为成年人,他有自己安排生活的权利。   车子驶下高架桥,转入使馆区附近的商圈街道,两旁一片火树银花,灯红酒绿。   雷诺借着五彩斑斓的灯光,眯着眼睛打量了自家堂兄一眼,忽然开口:“我比较好奇的是,我一问燕市哪里有地方玩,你立刻就想到了,你竟然知道燕市的Homo们聚集在哪里?”   沈峭寒随口说:“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   雷诺没怀疑,恍然点了点头。   ……   酒吧内的灯光骤然黯淡,乐队被隐没在一片黑暗中,借着微光迅速退场。   陶筱原本正靠在立柱边听周亚旻唱歌,这时站直了身体,笑着抬起手,与王小斌和周亚旻击掌,算作表演的交接。   随着场内亮起无数彩色射灯光线,互相旋转交织,陶筱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跳上舞台。   背景音乐响起,沙哑性感的男声哼唱起低沉的旋律,陶筱很快找回表演的感觉,踏着舞步,腰肢轻转,在舞台中央与王杰汇合。   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口哨声。   这支双人舞最突出的格调就是魅惑,陶筱作为两人中领舞的那个,全程都要将他由内自外的性感展现出来。不能太阴柔,也不能太霸道,必须表现得如同能够将人溺毙的海水,既柔情又刺激。   宽松的上衣,敞开的领口,在舞蹈动作与灯光的照射下,胸口的肌肤时隐时现。   袖口随着胳膊的舞动,偶尔露出一小节玲珑的手腕,而紧贴身躯的裤管,则毫无遮掩地展示着线条优美的双腿。   脖颈的项圈卡在喉结处,视觉效果带着一丝折磨的意味,配合肆意闪烁的流苏耳坠,更有一种自由的鸟儿被无情囚禁的感觉。   陶筱与王杰舞姿互动,时分时合,缠缠绵绵又藕断丝连,一路来到T形舞台前端的圆形平台。   踩住乐曲的一个高音,陶筱翻身横倒进扶手椅中,腰肢斜靠着另一边椅背与扶手的交界处,一条腿散漫地垂在地板,一条腿举起来,脚腕搁在王杰肩头。   舞台周围轰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唿哨,熟客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舞蹈内容才是“主菜”。   ……   沈峭寒和雷诺踏进“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中央舞台前端,散漫斜坐在黑色高背扶手椅里的陶筱。   ——他正抬起一条修长笔直的腿,搭在另一人肩头,以靴面轻拍对方的侧脸。他眉梢轻挑,眼尾微眯,目光迷离地扫向台下众人,红润欲滴的双唇微微张开,灵活小巧的舌尖沿着唇缝滑至嘴角,化为一道极尽魅惑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雷诺:(眼前一亮)哥!我……   沈峭寒:不,你不想。   ————   哇的一声哭粗来,同一个榜单,就蠢作者收藏涨得最慢…QAQ   明明是都市背景的故事,因为频繁互穿这个梗就被分到了幻耽,蠢作者表示很绝望…   求…求个收藏叭QAQ 第1章 万事如意   刚进酒吧门的雷诺眼睛一亮,习惯性地吹了个口哨。   他扭头对沈峭寒耳语:“这个小美人儿击中了我的心脏!我一定要得到他的电话号码!你猜猜,他一晚值多少钱?”   沈峭寒将目光从陶筱身上移开,看向身边风流倜傥的堂弟,语气淡漠:“他不卖。”   雷诺抬手摩挲着下巴,勾起一边嘴角,笑着说:“相信我,只要出对了价,没有人能坚持不卖……只是,有些人要的‘价’并不是金钱,而是感情,是婚姻,这就比较麻烦。花钱能解决的事情,我没必要搭上自己……”   沈峭寒没理他,视线又转回舞台。   热舞到这里,基本上每个动作都是在挑逗台下观众的情绪。陶筱的身体随着沙哑的男声唱调摇摆,整个人与王杰凑得极近,看起来像是要亲上了似的,但目光却并没有落在王杰的方向,而是看向舞台下,明晃晃地给观众们递送秋波。   他倒不是有意勾引什么人,而是这舞蹈表演本身的意义就在于此,需要把场子里的气氛烘托起来。   这样的陶筱,却完全出乎了沈峭寒的意料。   舞台上这浑身都在疯狂散发着魅惑荷尔蒙的男人,与那天在游乐园里,一身纯白衬衫、素面朝天、扎着简单马尾、没戴任何配饰的大男孩儿,竟然是同一个人?   那双黑如点漆、璨如星辰的眼睛,竟然也能变成一对钩子,直直刺进人的心里,要把灵魂都勾出去似的。   而这张脸上,可以绽放爽朗天真的笑容,竟也能笑得如此魔魅……   沈峭寒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丝灵感,但在酒吧舞曲的背景音下,它消失得太快,连记录都来不及,就已经悄然溜走。   这时,服务生前来问询,引着沈峭寒和雷诺来到酒吧角落仅剩的一处卡座。   沈峭寒要开车,没碰酒,只点了一杯薄荷苏打水。雷诺用带着浓重法兰西口音的华夏语要了两杯曼哈顿鸡尾酒,并告诉服务生,将其中一杯送给台上跳舞的小美人。   沈峭寒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雷诺捕捉到他的神情,笑道:“冬冬,出来玩别这么严肃嘛!”   沈峭寒:“不要这样叫我。”   他的名字发音对法兰西的拼读习惯不太友好,于是家里长辈都学沈峭寒的母亲,喊他的乳名。雷诺分明学过华夏语,按理是能直接喊他名字的,还叫他冬冬,分明是在拿他开玩笑。   第一支舞蹈表演结束,酒吧里响起节奏明快的乐曲,供客人们借着被点燃的情绪在场子里跳一会儿舞。   下场表演大约在半小时到四十分钟之后,依旧是热舞,零点之后才会安排乐队的第二场演唱,最后则是舒缓的慢摇舞曲,直至结束营业。   陶筱回到台下,沿着墙壁转向吧台,要了一杯柠檬水。   调酒师刘宁冲他笑笑:“有两个客人给你点酒,12号和26号桌。”说着指了指手边托盘放着的两杯干马提尼,“这是12号的。”   燕市的酒吧文化里,有一项不成文的习俗——要是有客人为酒吧员工赠饮,员工即使不愿进行什么交易,也要亲自将顾客点的酒送去,这酒喝不喝都可以,但表达谢意是必须的。   陶筱在娱乐场讨生活,就算再不愿沾惹麻烦,有些规矩他还是要守的,这就是生活的无奈。   当然,客人送他这杯酒的利润,他能分三成。   陶筱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柠檬水,抽了张纸巾将额头跳舞出的薄汗蘸干净,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这才端起托盘,往12号桌送去。   沿途不少熟客向他打招呼,陶筱礼貌地回以微笑,从场中穿过,来到12号卡座边。   闻少正搂着一个清秀的男孩儿,闲散地靠坐在主位,旁边还有两男一女正在喝酒——“淆”虽然是Gay吧,但并不拒绝女客,场子里其实有不少好奇的妹子们,都是专程来看帅哥的。   陶筱嘴角熟练地绽放出营业的笑容:“闻少,原来是您呐,还给我点单,这也太客气了!”   闻少挑了眉梢,嗤地笑出来:“谢谢就不用说了,不过我寻思着,你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啊?”   陶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次闻少来酒吧时遇到的是沈峭寒版的自己。沈峭寒没见过这阵仗,下意识出手打了人。虽然严格来讲,他那次反抗应该还算不上“打”,但闻少是顾客,只要有肢体碰撞,那都算陶筱的错。   不过……   陶筱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心里已经开始琢磨:闻少这人他熟悉,喜欢追求的快感,喜欢“带劲儿”的猎物,尤其喜欢对他冷言冷语的那种,反倒对殷勤谄媚的不怎么感兴趣。   “哎,我正想这事儿呢。”   陶筱笑着把酒从托盘递到桌上,十分熟稔地在12号桌边坐下,语气颇为热络:“我上次摔倒的时候磕了脑袋,脑震荡三天才好,那阵儿不是很清醒。真是对不住,冒犯您了,我……给您陪个不是。”   闻少抬手掏了掏耳朵,一扬下巴:“别说那些虚的,喝酒。”   陶筱早知道躲不过这一回,没试图拒绝,伸手拿过点给自己的那杯马提尼,仰脖一口喝光。   “你倒爽快。”   闻少笑了一声,微微欠身,拿起桌上剩的半瓶芝华士,将陶筱面前的鸡尾酒杯填满。   “再来。”   陶筱不明显地咬了咬牙,再次端起酒杯,脸上笑容不改:“闻少,今儿我必须给您赔礼道歉,您满意了算!”   虽然说着这话,但他并没有立刻喝酒,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这儿的规矩您知道,过会儿我还有一场舞,按理说现在是不能喝酒的。但您在这儿,我这个礼必须赔足了。”   话音落,他抬手举杯,又把酒一口喝干净。也好在闻少给他点的是马提尼,圆锥形鸡尾酒杯,也就一百来毫升的容量。   见陶筱喝酒喝得爽快,脸上的笑容和往日一样谄媚,闻少忽然就没了兴致。   “得了,”他挥了挥手,“我叫你来也不是想欺负你,就……这妹子好奇,想把你叫来看看。”   说着他转向坐在旁边的女孩儿,问:“人给你叫来了,行了不?”   那女孩儿从刚才起就大大方方打量着陶筱,闻言也没害羞,眼睛扑闪扑闪地感叹了一句:“哇,近看感觉你更漂亮哎,皮肤真好……你身材好棒哦!”   陶筱还以礼貌的微笑:“谢谢!”   女孩儿又问:“你在这里工作,难道也是同性恋?”   这直球打得,陶筱直接愣住了。   坐他旁边的男人“啧”了一声,一脸惨不忍睹:“妹,你问这么直接,是想给人介绍男朋友还是炮|友啊?”   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闻少这时冲陶筱扬了扬下巴:“行了,你忙去吧。”   “哎!”陶筱笑着站起身,微微鞠躬,“您随意。”   回到吧台,陶筱这才舒了口气,问调酒师刘宁:“还有二十……二十几号桌的?”   刘宁随手指了一下旁边放着的托盘:“26。”   托盘上是一杯薄荷苏打水和两杯曼哈顿。   看陶筱脸色不对,他皱眉问:“你喝酒了?什么客人啊,连你都拒绝不了?”   “闻少。之前我不小心得罪他了,不敢不从啊!”陶筱苦笑着摇摇头。   “你下一场几点?”刘宁问。   陶筱没拿手机,伸手抓着刘宁的腕子看了眼表,嘟囔了一句:“还有半小时。”   说着他端起托盘,抓紧时间往26号桌走去。   刚才两杯酒的量虽然不多,但闻少那瓶芝华士威士忌年头不低,应该有四十几度,陶筱喝得猛,虽然还不至于醉,但身上已经有点发燥了。   看来一会儿跳舞之前他得先去趟卫生间,催吐解酒,以免影响表演效果。   这样想着,陶筱穿过场子,沿着卡座过道一路向里,数着台号,来到26号桌边。   “您好,这是您的……”   话头突然卡在嗓子里,陶筱停顿一秒,脸上笑容毫无破绽:“……酒。”   心道沈峭寒怎么突然来酒吧了,来找周亚旻的?怎么不见周亚旻出来……不对,沈峭寒为什么要给我送酒?他旁边这个外国人是谁?   雷诺靠在椅子里,冲陶筱微微一笑,毫不吝啬赞美:“宝贝,你真漂亮!离近看更漂亮,简直是天使,不,不对,应该是……那个词怎么说?魔女?”   魔女个大鬼头啊。   陶筱忍住吐槽的冲动,保持着微笑,默默把两杯饮品放在桌上,心里顿时明白,给自己赠酒的不是沈峭寒,应该是这位国际友人。   “魅魔。”沈峭寒忽然开口,“你是想说魅魔吧?”后半句话是用法语问雷诺的。   雷诺立刻点头,重复了一遍:“魅魔!”   陶筱礼貌地笑了一下:“……您过奖了。”   雷诺立刻摇头:“我是说真的,你很漂亮!就像夜空里的月亮,大海里的,呃,珠,珠珍……”   如果不是语言的限制,他说不定能即兴赋诗一首。但好在他华夏语学习目前仅限于工作和生活需要的词汇,骚话说得还不算熟练,卡壳了。   为了掩饰尴尬,雷诺伸手举起鸡尾酒杯:“祝你万事如意!干杯!”   陶筱:……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您也万事如意! 第1章 第二支舞   回以完全看不出尴尬的礼貌微笑,陶筱并没有去拿雷诺为自己点的那杯酒。   “也祝您心想事成。”他微微歪了下脑袋,展现出营业的友好态度,“只是可惜,我在工作期间是不可以饮酒的,您的赠酒,我会留到工作后再喝,谢谢您的慷慨。”   这些话他平时没少说,早就滚瓜烂熟,丝毫不打磕绊。   沈峭寒看了陶筱一眼,抢在雷诺正组织语言的空当,说:“你去忙吧,不用理他。”   陶筱不知道沈峭寒愿不愿意向外人透露他们认识的事情,也没多话,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沈峭寒却忽然又说了一句:“也不用告诉周亚旻。周一下午的约,我会再来。”   陶筱一愣,随即眼角一弯,微笑点头:“好的。祝您玩得愉快!”   等到陶筱离开,雷诺才狐疑地冲沈峭寒挑了挑眉,换回惯用的法语:“你认识他?难道你常来这儿?”   沈峭寒语气坦然:“认识。我小时候的玩伴在这间酒吧工作,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雷诺小声吹了个口哨,兴致勃勃:“那你能帮我要小美人儿的电话号码吗?对了,那小美人儿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   沈峭寒瞥他一眼,说:“他喜欢我那位儿时玩伴,正在追求对方。”   雷诺:……   他虽然玩得开,但也有自己的原则,一是不谈感情,二是不强迫别人,这第三,就是不碰已经有追求、交往对象的。   “真是可惜啊!”雷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如果什么时候他不想追求别人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和你不是一类人,你想玩,不要找他。”   雷诺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下巴:“我明年就28岁了,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玩到30岁,之后就该稳定下来,认真谈恋爱,好好找个人共度余生。我这个取向,不用考虑联姻,谈恋爱那自然是要找个赏心悦目的漂亮男孩,以后的生活才能有滋有味!”   他说着,看了沈峭寒一眼,又补充:“而且,会跳舞的孩子身体柔软,咳,一定很棒!”   沈峭寒没说话,喝了一口苏打水,把杯子放回桌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碰撞。   雷诺笑着凑上前,挑眉问:“你该不会看上那小美人儿了?”   沈峭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雷诺:“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你和谁走得近,你们音乐学院俊男美女都不少,你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谈过恋爱!嗯,我想想,我想想,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去度假,我在你家住过几天,你房间里也没有性感女郎的杂志……男模特杂志也没有……所以,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末了,又加了一句:“或者,你完全冷淡?”   “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多少要关照些。”   沈峭寒抬手按了按额角,不再保持沉默,否则不知道雷诺还能说出什么掉节操没下限的话来。   “你玩得太过分,我不说你什么,但总不能把好孩子往坑里推。而且华夏和法兰西的文化理念不一样,你最好也谨慎点。”   被沈峭寒强行避过话题,雷诺也没追问,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靠在椅子里抿了一口酒,等待刚才那小美人儿说的下一场表演。   ……   酒吧后院宿舍的卫生间里,陶筱抱着马桶,伸手抠喉咙,试图催吐,缓解喝酒太猛造成的思维迟钝。   他平时喝酒的次数虽然不少,但是还真没怎么遇到过需要催吐的情况,经验少,折腾了半天,干呕得眼泪汪汪,却依旧吐不出来。   周亚旻斜靠在门边,抬手敲了敲门框,皱眉道:“得了,醉得不厉害,你也别使劲儿想吐,一会儿妆花了,赶不及上台。回头管刘宁要一杯蜂蜜水喝点儿不就成了?”   陶筱叹了口气,最终决定放弃催吐,伸手扯了张卫生纸擦嘴,然后起身洗手,对着镜子补唇膏。   所幸,他醉得不算厉害,只是反应有点滞涩,害怕等会儿上了舞台,手脚不听使唤。现如今催吐吐不出来,他也没办法,只能强行压住那点醉意,专注于接下来的表演。   下一场是陶筱单人的……嗯,脱衣舞。   倒不是那种需要脱得精光的舞,只脱上半身,借着舞姿和表情把气氛渲染足了就OK。   因此,陶筱身上的紧身裤和靴子不需要换,他毫不在意周亚旻还在屋里,抬手就把身上的深V领衬衫脱了,露出线条优美的上半身,弓着腰在衣柜里翻脱衣舞需要的服装和配饰。   周亚旻眯了眯眼睛,语气调笑:“小样儿,身材还挺好,怪不得那么能勾人。”   陶筱翻出一件紫灰色半透明衬衫,扭头冲周亚旻挑了下眉梢:“那亚旻哥你怎么没被勾住呢?”   周亚旻抬手在陶筱后脑瓜子拍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紫灰色半透明衬衫、白色雅痞西装外套、白色紧身长裤和皮靴,用深紫色领带替换掉项圈,再加一顶浅灰色英伦宽檐帽,陶筱下一场舞的准备就算做好了。   “啧,也不知道赵哥怎么想的。”陶筱对着镜子打领带,一边叨叨,“今儿这两场舞安排的,故意蹿火儿呢吧?”   周亚旻嗤了一声:“舞台翻修,一星期没表演了……呵,还不止一星期,你之前还休了一星期假,刚回来表演就出事儿了,赵哥可不得赶紧热一热场子,不然人都得跑光!”   陶筱嘿嘿一笑:“他这样蹿火儿,就不怕客人们都忍不住,半中间就出去找地儿泻火了?”   周亚旻抬手在陶筱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啧,你真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喝酒了,话怎么这么多呢!”   陶筱借势扭了一下,把领带结推上领口,打得十足板正。   场内灯光再次黯淡,音乐声渐渐消隐。   紧接着,一束光骤然落下,打在舞台中央一身白色的背影上。   周围立刻响起欢呼和口哨声——酒吧里可没有什么观看节目的礼仪,熟客们知道这个开场代表着什么,于是再次兴奋起来。   陶筱猛然转身,一手抬起按着帽子,一手卡在裤腰,随着音乐节奏,开场就是几个极具诱惑的WAVE。   他微微抬头,藏在帽檐阴影里的双眼缓缓露出,冲着台下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得邪气四溢。   沙哑的男声呢喃着含义暧昧的歌词,陶筱手指扣着帽子顶部凹陷,将帽子从脸前缓缓拉下,渐渐露出藏在其后的侧脸。帽子遮挡住脖颈,再遮挡住胸口,滑至腰腹,刻意停留了一会儿,陶筱这才随着鼓点,将帽子甩到一旁。   而后他双手从身躯移上脖颈,穿入发丝,将梳理整齐的半长发打乱,几缕垂至眼前,他向上轻吹一口气,将它们吹开。   随着摇曳的舞姿,陶筱很快脱掉西装外套,这时,人也已经借着舞步走到了T字舞台前端的圆形平台。   “呼,这小美人儿的舞真够劲儿。”雷诺赞叹一声,挪了挪屁股,双腿交叠,“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带我来这种酒吧,我以为你会比较偏爱静吧,最多有民谣表演的那种。”   沈峭寒从舞台移回目光,喝了口苏打水,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也是第一次来。”   停顿片刻,他再次转头,看向舞台上的身影。   陶筱这时正勾着领带结,随着音乐缓缓将领带扯开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将领带摘下扔掉,而是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衬衫纽扣。而这个动作,令舞台下的人群再次爆发出轰然欢呼。   然而,在观众们看不到的地方,陶筱此时此刻其实并不好受。   眼前缭乱的灯光,耳边轰鸣的音响,还有面前嘈杂的人群,都仿佛化为利器,刺进他的胃里,搅得他开始犯恶心——酒精的作用终于进入血液,冲上大脑,开始影响他的感官。   然而陶筱的意识还清醒,听得清舞曲,也知道下一个动作该怎样完成,甚至还能顺着对表演的肌肉记忆,冲台下人群抛媚眼。   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不是妆容与灯光的双重掩盖,他现在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   衬衫的纽扣全部解开,陶筱岔开腿跪在舞台上,一点一点将衣服褪下,只留着早已松开的领带,垂在赤|裸的胸腹。   舞台下一片兴奋的唿哨声,沈峭寒远远看着陶筱,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伸手按了桌上的铃,服务生很快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   “加一杯西柚冰茶,”沈峭寒没翻酒水单,直接开口吩咐,“再要一杯蜂蜜柠檬茶,送给陶筱。嗯,就是跳舞的那个。”   服务生一愣,有点不敢相信,重复了一遍:“……蜂蜜柠檬茶?”   沈峭寒点头:“对。”   一旁,雷诺若有所思地扬起眉梢,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峭寒,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   舞台上,陶筱终于将领带完全解开,沿着头颈轻轻缠绕,最后蒙住双眼,在脑后系出一道蝴蝶结,翻身躺倒在圆形平台边缘。   灯光骤然熄灭,台下的欢呼和口哨声却愈发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这一段,就突然想听Shawn Mendes和Camila Cabello合唱的《Senorita》   然后不出所料地再次单曲循环了…这歌太性感了…   _(:з」∠)_ 第1章 冲突消弭   陶筱摸黑从舞台上抓起刚刚脱掉的衬衫,也管不及丢在远处的外套和帽子,直接从舞台上翻身跳下,一边披衣服,一边穿过人群。   昏暗中,无数人的手伸过来试图触摸他,他也懒得搭理,径直走到吧台,重重呼出一口气,冲调酒师刘宁摆摆手。   “给我杯蜂蜜水……”   刘宁瞥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手边托盘。   “喏,蜂蜜柠檬茶,26号桌点给你的。”他说着忽然笑出来,“见过赠酒的,还真是头回见送人蜂蜜茶的,26号那桌也是人才……”   陶筱却愣在那儿了。   过了几秒,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呃,26号桌送我一杯蜂蜜茶?”   刘宁点点头:“对啊。”   陶筱没说什么,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借着吧台的遮挡把衬衫穿好,下摆塞进裤腰,纽扣扣到上方第三颗。整理好仪容仪表,他这才端了托盘,把刚才获赠的那杯曼哈顿也摆在上面,再次往26号桌送去。   接下来他没有表演了,趁这时候去给沈峭寒道谢,正好把他那个外国朋友的酒当面喝了,也算礼貌。   陶筱走过去的时候,沈峭寒正和雷诺聊着什么,陶筱听不出法语和英语的区别,反正在他耳朵里都是叽里咕噜的。   “您好,这是您点的西柚冰茶。”   陶筱先把客人的饮品放在桌子中间,随后才取下曼哈顿鸡尾酒和蜂蜜柠檬茶,笑着问:“介意我坐一会儿吗?”   “当然不介意!”雷诺立刻向里挪了挪,让出一半沙发。   陶筱也没客气,直接坐在雷诺身边,伸手拿了那杯曼哈顿,歪着头冲他笑了一下:“谢谢您送我酒。”   随即微微扬了扬杯子,凑到唇边。   “不是说,工作时间,不能喝酒?”沈峭寒忽然开口,“你之前也喝过了吧?看你在舞台上状态不好。”   听到他这样问,陶筱又笑了笑,轻抿一口酒液,把杯子放在桌上。   “按理说不该喝的,”他语气随意,“但我们毕竟是服务行业,有时候自己也做不了主。”   沈峭寒眉头微动,问:“有客人要求你喝酒?”   陶筱也没刻意隐瞒,点点头:“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人,他也只是罚酒,我不好拒绝。不过,没事儿,我在酒吧工作,酒量早练出来了!”   说着,他又抢在沈峭寒再开口之前,好奇地问:“我妆这么浓,那灯也花里胡哨的,离这么远,你怎么看出我状态不好的?”   沈峭寒认真解释:“你拍子踩得不是很准,稍有点迟钝,表情也不是很好。”   之前两人去游乐园的路上,车里放了音乐,陶筱跟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拍子都完美地卡在点上,所以沈峭寒知道,陶筱的节奏感非常优秀。这回看他跳舞,却明显有点踩不准节拍,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就不难看出他状态不对了。   陶筱没想到他还能在这方面穿帮,不由有些讪讪,端起杯子就想掩饰一下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的嘴角。   沈峭寒没阻止他继续喝那杯曼哈顿,只是在他放下酒杯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喝点蜂蜜茶,解解酒。”   旁边,雷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眉梢越挑越高,笑得一脸玩味。   “哟,喝上了?”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闻少端着一杯威士忌踱到桌边,嘴角挑着一抹笑意,看向陶筱。   “这是接下来没表演了?想喝酒,怎么不找我去?”   陶筱放下酒杯,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虽说他在这个工作环境久了,应变能力不缺,但眼下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该怎么处理,完全没有可参考的经验。   这……要是两桌客人因为他的关系杠上了,他到底该劝哪边?   闻少的视线从陶筱脸上移开,落在紧挨着对方的雷诺身上,见到是外国人,心里首先就对陶筱的“崇洋媚外”嗤之以鼻。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雷诺的手腕,认出了那块星空腕表,然后移向他轻搭在酒杯杯脚的右手食指,看到了一枚造型无比简单,却绝对价格不菲的戒指。   “眼光不错啊,”闻少脸上的笑意立刻就真挚多了,“咱们陶子的舞,在这条街上都绝对是这个!”   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语气里竟然满满的友好热络,丝毫没有要找茬的迹象。   陶筱被闻少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更懵了。   这……和他想象的发展有点不一样啊?   沈峭寒见到来人,立刻认出他就是之前曾经骚扰过“自己”的那位闻少,略一思索,就明白之前陶筱为什么会被灌酒了。   他当时的反抗完全是下意识的,后来见赵光耀解围,就没再留意这件事,没想到会给陶筱带来麻烦。虽说这麻烦目前看来并不严重,但沈峭寒心里难免有点抱歉。   至于眼下,这位闻少态度的前后变化,他倒是不难理解。   这里是燕市,华夏首都,不仅聚集了无数财富,更是权力的中心。虽说在这里生活的人并不都是富贵人,但碰到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的几率比二三线城市大得多。   在这里待久了,哪怕是暴发户二世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表现得太嚣张,否则说不定哪次就会踢到铁板,连累家里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尤其是,当见到一位明显表现出自身财力的人时,少树敌,多交朋友,才能避免把路走窄了。   于是,一场小冲突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此时,见雷诺只微笑不说话,闻少立刻换了英语道歉:“呃,对不起,你懂华夏语吗?”   雷诺这才笑着点头,用华夏语回答:“我会一点。”   闻少这就舒服多了,抬手举了举杯,也没冷落对面的沈峭寒,笑着说:“我常来这玩儿,以后可以认识认识,一起约着。”   虽然这样说,他却没有自报家门,喝了口酒,又招呼了一句“喝好玩好”,就转身走了。   直到这时,陶筱也没明白闻少穿过整间酒吧跑到这里,是来干嘛的。   沈峭寒看向陶筱,鉴于雷诺还在这里,他不好提起当初灵魂互换时惹来麻烦的事,就只语气温和地说了一句:“喝点蜂蜜茶,胃里舒服一点。既然接下来没有工作了,回去好好休息……”末了忽然想起什么,又问,“热水器修好了么?”   陶筱一愣,紧接着噗嗤笑出来:“没,没修呢。大夏天的,洗凉水也没事儿!”   雷诺的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用法语冲沈峭寒“哇噢”了一声:“你竟然知道他家的热水器坏掉了!我的老哥,你俩之间绝对有点什么事儿!”   沈峭寒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陶筱没在沈峭寒这里逗留太久,随便聊了聊,知道了雷诺的身份和名字,就找了个借口,端着剩下的半杯蜂蜜柠檬茶离开了。   雷诺看着桌上剩下的大半杯曼哈顿,撇了撇嘴,调笑道:“好吧,这个小美人儿注定不是我的,我得去物色今晚属于我的迷途羔羊了。”   说着起身往场子里的舞池走去,给沈峭寒丢下一句话:“你玩好了就先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席慈善晚会吗?我自己在附近找地方住下就行!”   看着雷诺消失在人群中,沈峭寒抬手揉了揉额角。   他这是,被人当司机使唤,还用完了就丢了?   ……   陶筱回到吧台,和周围顾客聊了几句天,一边喝光了蜂蜜柠檬茶。上舞台把外套和帽子捡了,他这才往宿舍走,准备“早”点休息——凌晨两点前睡觉,对他来说都算早。   屋里,乐队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准备午夜场演出,梳头补妆整理衣服,在卫生间门口进进出出。陶筱插空取了卸妆油和棉片,坐到下铺王小斌的床上,对着一面小镜子卸妆。   周亚旻正在穿衣镜前面梳头,手机收到了一条语音消息,他也没在意,直接点开。   对面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发着嗲:“哥哥,我想吃海鲜自助餐,要有龙虾的那种——”   陶筱听得别扭,撇着嘴笑了一声,模仿他的语气:“哥哥,我想吃海底捞,要特麻特辣的那种——”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乐了。   周亚旻按掉信息,冲陶筱“啧”了一声:“海底捞什么捞,回头弄个电磁灶,哥给你做地面儿捞!”   陶筱正按着一只眼睛擦眼影,闻言用剩下那只翻了周亚旻一个白眼:“买电磁灶还不如找人来修灶台,还有热水器……咱这儿秋天说降温就降温的,别回头天凉了才想起来。”   周亚旻不以为意:“得嘞,等明儿赵哥回来我就跟他说。”   赵光耀这两天和朋友约了去燕市郊区短途旅游,不在酒吧,要不然就陶筱被26号桌两次赠酒、闻少又被引去这件事,他肯定会照看一眼,也就肯定能把沈峭寒认出来。只要他认出了沈峭寒,那肯定会告诉周亚旻。   但正巧赵光耀不在,没人认出沈峭寒,陶筱有点私心,就没告诉周亚旻这件事。   反正沈峭寒自己也说不用告诉,他这样更没心理负担。   十二点一过,周亚旻、许磊和王小斌去台前演出,宿舍终于清静,陶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淋着冰凉的水,他忽然想到,当初沈峭寒的灵魂在他身体里的时候,大概是头一次洗冷水澡……这样想想,还真是委屈他了。 第1章 一曲沉思   周日晚上,七点刚过。   燕市四环边的一处会所,低调奢华的小音乐厅里,正在举行一场特别的拍卖会。   此次拍卖会的主角是音乐与歌剧相关的藏品,涵盖乐器、服饰、珠宝等,而此次拍卖会的所有收益,都将被用于慈善事业。   会所干净整洁的化妆间里,造型师最后为沈峭寒定妆、整理好发型细节,又将复古衬衫的领结调整到位,表示一切就绪。   沈峭寒点头道谢,起身去内部的洗手间将手洗净,用消毒纸巾细细擦拭。   工作人员戴着手套打开置于桌上的小提琴箱,沈峭寒一手轻柔地拎着小提琴颈部,一手托着小提琴下沿,把琴从箱中取出,拧动琴头弦轴,将微松弛的琴弦上紧。   这时,工作人员早已取下箱盖内挂着的琴弓,轻旋弓柄,将马尾弓弦拉紧,以松香轻轻擦拭后,递了过来。   沈峭寒将提琴架在肩上,琴弓轻搭,沿着四根琴弦依次拉出悠长稳定的长音。落在琴颈的左手手指捏住琴头弦轴,一边拉弦,一边调准琴音。   检查过提琴各部件的情况,又拉了极短的一首练习曲后,沈峭寒确认无误,向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音乐厅里,刚刚卖掉一对设计繁复的水晶耳饰——歌剧皇后奥薇拉初次登台时,佩戴的就是这对耳饰,出自某著名珠宝品牌,距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   工作人员推着展示车回到后台,将耳饰精心包好收入首饰盒,交给负责交易的另一名工作人员拿走。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昏暗,只留了一束聚光,打在帷幕边。   沈峭寒拎着小提琴,优雅地走进灯光里,在舞台黄金分割处站定。   架琴,搭弦。   聚光灯外,一架钢琴在昏暗的蓝色灯光里弹起前奏,随即,清越悠扬又温柔婉转的旋律从沈峭寒手中的小提琴弦上流淌而出,仿佛轻语呢喃,将婉转的情思娓娓道来——正是法兰西作曲家马斯涅为歌剧《泰安司》所作的幕间曲《沉思》。   孤灯寂寥,照射在沈峭寒身上,周围是黢黑的空间,后部协奏钢琴只有淡淡的蓝色微光照亮,愈发显得沈峭寒茕茕孑立。   他神情平静,身形挺拔,架着小提琴的左臂舒展,肘、腕、手背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修长手指在小提琴黑色的指板上游动,指肚在琴弦轻轻捻揉,令悠长的琴音仿佛水波荡漾,缓缓晕散。   安静的音乐厅立刻被小提琴饱满澄澈的琴声充斥,观众们坐在扶手椅里,或面带微笑,或双眼微阖,细细聆听。   一曲终了,厅中响起礼貌而适度的掌声,作为对演奏者和他手中那把古董小提琴的肯定。   舞台灯光缓缓亮起,沈峭寒放下提琴,微微躬身致谢。   戴着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走上舞台,从沈峭寒手中接过小提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展示架上。随后,穿着精美晚礼服的女卖师上台,为大家展示藏品。   “这把小提琴,由法兰西著名提琴制作大师布鲁诺·杜伯在1906年制作,目前由杜伯的玄孙雷诺·杜伯收藏,曾经有多位法兰西小提琴演奏家使用过这把小提琴。”   说到这里,卖师伸手朝向沈峭寒,继续介绍:“刚才为我们带来小提琴经典曲目《沉思》的,是布鲁诺·杜伯的另一位玄孙,文森·杜伯。这位年轻音乐家的母亲来自华夏,是华夏著名艺术家沈瑞泽老人的长女。因此,文森还有一个华夏名字,沈峭寒。   “下面,有请沈先生为我们介绍其高祖父制作的这件精美乐器。”   沈峭寒从容地站在展示台边,面带优雅的微笑,开始介绍这架小提琴的材质、工艺、历史以及收藏价值。   最后,经由卖师,这把小提琴以1280万元的价格成交,卖给了一家古董小提琴收藏机构。   全部藏品拍卖完成后,是自助式慈善酒会,为在座的所有古典音乐爱好者和收藏家们提供自由社交的便利。   沈峭寒卸了妆,换掉一身古典衬衫,穿着更适合酒会场合的正装,与雷诺一起走进餐厅。雷诺此时也完全不见昨晚在酒吧时那一身放荡不羁,他穿着得体的西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腕表换成了更加低调的简约铂金款,行止稳重,谈吐优雅,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我这次前来华夏,是代替叔父,管理杜伯乐器在燕市的销售公司。”雷诺端着一杯香槟,与一位华夏富商聊着天,“幸好,我有一位熟悉华夏的哥哥,帮了我不少忙。”   这时,沈峭寒恰好来到旁边,那位富商见到他,立刻笑着迎上去:“你好,我之前就听说,华夏出了位擅长西方古典乐的年轻作曲家,沈先生果然年少有为啊!”   “承蒙夸奖,”沈峭寒礼貌地点了下头,“我会以更优秀的作品回报这份肯定。”   那富商笑呵呵地说:“现如今古典交响乐受众面窄,名气不太容易打出去,倒是影视音乐方面,逐渐开始受到重视。不知沈先生考不考虑为电影写配乐?”   沈峭寒其实并不太喜欢自身的创作受到题材束缚,但现在早已不是单打独斗的时代,即便是艺术家,也需要资本运作,才能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在日渐脱离大众的交响乐领域,更是需要足够的力量来助推,才能切实地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向这位富商递了名片。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当然十分荣幸。”   酒会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   由于这次有雷诺的司机开车,沈峭寒也稍喝了些香槟,这时与雷诺同乘一辆车返回。   车子驶离会所,融入夜色下依旧熙熙攘攘的车流,雷诺终于耐不住束缚,抬手把领带扯松,解开领口的纽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沈峭寒:“说起来,才一天没见,我竟然有点儿想念那个跳脱衣舞的小美人儿了……正好我明天要出来看房子,你觉得,我在使馆区附近租一套公寓,怎么样?那边的住宅都太陈旧了,买下来的话,似乎并不划算。”   沈峭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你。”   雷诺打了个响指:“那你明天有空的话可以陪我看看房子?”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说:“这种事,交给刘召,他会帮你安排周全的。我明天有约。”   周亚旻这周约了他好几次,他本想婉拒,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他儿时的玩伴,对燕市也更加熟悉,最后还是答应了周一下午在“淆”小聚。   ……   第二天就是周一,下午三点出头,沈峭寒就抵达了使馆区商圈,将车停在商圈地下停车场,独自步行进入酒吧街。   白天的酒吧街并不热闹,大部分店面都关着门,只有少数店铺已经开张,但在这个时间段也没有多少顾客前来。   “淆”墙外的卷帘门已经升上去,店门外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   推开店门,舒缓深情的男声法语香颂扑面而来,正巧是沈峭寒曾经在陶筱的宿舍院子里远远听到的那曲。   酒吧里灯光并不昏暗,比起周末喧闹的夜场,现下更像是一家安静舒适的咖啡厅。   周亚旻早就等在场子里,见沈峭寒进门,立刻上前招呼:“哎呦,还挺准时的。来,这边坐!”   找了一处光线不错的卡座,两人相对而坐。这时调酒师刘宁还没上班,吧台后面是上白班的临时员工,只能调配软饮和最简单的几款鸡尾酒。   沈峭寒开了车,周亚旻也没劝他喝酒,两人一人一杯鲜榨果汁,从初中时候还记得住的几件事开了个话头,渐渐打破了尴尬的陌生感。   “说起来,自从你去了法兰西,咱也好几年没见了。”周亚旻笑着说,“按理说你是学古典西洋乐的,怎么不留在法兰西,还回燕市来呢?在这儿,交响乐可不怎么火,基本没什么人听啊。”   沈峭寒喝了一口果汁,语气淡然:“那边毕竟不是故土。”   他说得简单,但背后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即便在“发达”国家,对种族和肤色的歧视,事实上至今仍然没有完全消失。   不管是什么行业,越向高处走,这种歧视就愈发明显。就算沈峭寒有一半法兰西血统,有法兰西国籍,走到高处,依然能感觉到无形的壁垒。不管是乐团还是协会,都更信任本土音乐人,也更愿意把机会留给土生土长的法兰西人。   而且,沈峭寒毕竟在华夏长大,很多时候,思维方式更偏向华夏文化。与其留在无法融入的地方无力挣扎,不如回来寻觅机会。   周亚旻恍然点了点头,又笑着说:“你这么优秀,又长得帅,还有钱,有女朋友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峭寒眉头微皱:现在华夏老朋友见面,都会这么直接地问及个人隐私的问题了吗?   略一思索,他无奈地发现,虽然他的很多思维方式偏向华夏文化,却还是被法兰西影响了不少,对这里的很多行为习惯,竟然也有点无法适应。 第1章 曾经往事   沈峭寒忽然就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童话,讲的是一只小蝙蝠,因为有了翅膀而不被兽类承认,却又因为没有羽毛,也不被鸟类接纳,于是只能孤独地生存在黑暗的夹缝里。   现下,他突然与这个童话故事有了点奇异的共鸣。   没有沉默太久,沈峭寒礼节性地回答:“还没有。”   事实上他并不打算结婚,但这一点没必要特意向周亚旻提及。   周亚旻没试出想要的答案,也知道两人如今的圈子已经不同,没说什么给沈峭寒介绍对象的话,只笑了两声:“你这么厉害,将来肯定不缺人追。”   随即换了话题,聊起音乐上的事。他以前的家境也是不错的,小时候还和沈峭寒一起学过钢琴,如今谈起古典西洋乐,也能说上来点儿东西。   “说起来,你当初要去法兰西的时候,我还想着,大学的时候也去那边进修,也学学小提琴,回头可以子承母业。”周亚旻靠在沙发里,感慨了一声,“谁知道世事无常呢!”   听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沈峭寒这才顺着问了一句:“后来,为什么没有继续深造?”   周亚旻一哂:“我高二的时候,我妈查出癌症,晚期,我记不清花了多少钱,反正连我家房子都卖了,送到最好的医院去治,她也就撑了不到半年。”   他提起往事,一脸唏嘘:“后来……嗐,还没到年底,我爸就带了个女人回家,大着肚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怀上的。我跟他吵了一架,跑到我外婆家去住,再也没理他。然后就……高考也没考好,上了个三本,认识了赵哥,毕业就跟着他混了。”   说着,他又嗤笑一声:“好在我妈当初说什么也按着给我存的十万块钱不让动,我才有本钱跟着赵哥一起投资这间酒吧,不然指不定也进了那家伙小老婆的腰包。”   沈峭寒万没想到周亚旻的背后有这一摊子破事,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略尴尬地喝了一口果汁。   周亚旻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其实也没差,我这不也学了吉他,也没离开我喜欢的音乐,挺好的。前两年我还听说他小老婆酒驾撞了人,嚣张跋扈地报他的名字和职位,要把事儿压下去,后来他反倒被上面撸下去了。呵,这就叫因果报!”   这些事沈峭寒不方便置评,就只静静听着,没有表达任何倾向。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酒吧后面通往宿舍院子的门被推开,陶筱素面朝天,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T恤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来到酒吧场子里。   仿佛刚才不知道周亚旻与沈峭寒在这里似的,他微微一怔,才向两人打招呼:“亚旻哥,沈……呃,沈哥。”   见到陶筱出来,周亚旻不禁皱了眉头。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了沈峭寒一眼,扭头冲陶筱问:“你出来干嘛?今儿晚上又没表演,不玩儿游戏啊?”   陶筱的视线在周亚旻和沈峭寒之间转了一圈,忽地勾起嘴角,笑着说:“在宿舍窝着浑身骨头僵,出去河边溜达会儿。”   说着推开酒吧大门,径自走了出去。   等到站在日头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河边,方才陶筱脸上堆砌出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沿着河边林荫道一路走到酒吧街的尽头,隔着车水马龙的主路,看向对面的街道和胡同。   胡同口一棵槐树下面,穿着纯白老头衫的大爷正摇着蒲扇,靠坐在一张藤椅里。他的身边,有两条狗正追逐打闹。   也许是跑得累了,其中黑色的那只很快靠进老大爷的怀里,伸着舌头呼哧喘气。大爷心情似乎不错,伸手揉了揉黑狗的脑袋。另一只黄狗见状,也凑上前,硬生生把黑狗从老大爷怀里挤了出去,就好像在吃醋似的,还伸着爪子扒拉了两下。   陶筱看着这个场景,忽然就觉得他要是能变成一只小狗就好了,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往周亚旻怀里一挤,把什么沈峭寒、李言睿之类的都挤到一边去,也好过现在这样,为了顾及周亚旻的感受,强迫自己假装不在意。   人行道的交通灯由红转绿,陶筱却待在路口,没有继续往前走。   他的目光越过胡同口,探进对面幽深寂静的狭窄巷子里,最后凝聚在被层层灰瓦遮挡了一半的巨大枣树上。   那里就是他和周亚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时他刚从老家跑来燕市,本来是豪言壮语要找到他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爹来的,结果却不得不为生存奔波。   那时候的他,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为了生活下去,他谎报了年龄,辗转在胡同的小吃店、小卖部之间,打一些零工。   某天,他刚刚结束工作,从店主手里领到有零有整的八十五块五毛钱,谁知还没走出巷子,就被一群小混混追上,强行让他把钱交出去。陶筱自然不愿意丢掉辛苦赚来的钱,于是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他当时身子单薄,又孤零零的,最后被那群混混堵在了墙角。   后来,是路过的周亚旻喊了一嗓子,几个混混认出他是“赵哥”身边的人,才最终放过了陶筱。   或许是看陶筱脸蛋长得漂亮,或许是看他身段可塑,周亚旻问清了他的情况,当天就把他带回“淆”,让赵光耀掌了掌眼,最终将他留了下来。   开始的时候,他们本来是想让陶筱做服务生的,后来周亚旻发现了他对音乐节奏的把握相当准确,肢体也足够协调,就开始找各种跳舞视频来让他学……果然,只自学了一年舞蹈,陶筱就成了“淆”的舞者“头牌”。   如今,他年纪渐长,又从周亚旻的人生经历里悟出了一些事,不再想着找他那位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的爹——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工作,将来自己照顾老妈。   ……   酒吧里,沈峭寒放下手中水杯,声音平静又令人舒适:“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经历。”   周亚旻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嗐,这世上可怜人多了,他只是不知道自个儿的爹是谁,至少他妈还挺宠着他的。他运气不错,又有个天赋,性格也不差,还挺能吃苦的,不管走到哪儿,都饿不死。”   说着,他忽地笑了一声:“你怎么想起来问他的事儿了?”   沈峭寒不露破绽:“当初在医院见过一面,觉得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周亚旻笑着说:“那是,他怎么也算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跟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酒吧门被推开,两人都以为是陶筱回来了,没怎么在意。却不想,几秒之后,一道人影突然冲上来,一屁股挤在周亚旻身边。   “亚旻哥哥!”李言睿上来就抱着周亚旻的胳膊晃了晃,冲他撒娇,“我们今晚就去吃海鲜自助餐吧!”   一边说,眼神一边往沈峭寒那边飘,最开始的戒备渐渐变成疑惑,最后又变成惊艳:“亚旻哥哥,这位是你朋友?”   周亚旻的脸色早就黑了。   他把李言睿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皱眉问:“不是说明天带你去?今天你跑来干嘛?”   语气间带了些警告意味的不耐烦。   李言睿却没听出来,依旧笑嘻嘻地回嘴:“今天周一,酒吧没有表演,吃完饭,我们还可以去看一场电影嘛!明天吃完晚饭你就得回来赶场子,时间太紧张了!而且吃完大餐就唱歌,状态也不好,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刚好你朋友也在,我们一起去?”   他从沈峭寒与周亚旻的互动看出来,两人不可能有什么暧昧关系,就开始琢磨该怎么跟这个看起来英俊又有钱的男人打好关系。   听着这样的话,沈峭寒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对面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其实他是见过李言睿一面的,只不过当时他用的是陶筱的身份。   那时候的李言睿,面对陶筱,可没有现在面对他这样友善,话语里夹枪带棒,眼神中也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沈峭寒当初还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对陶筱抱有敌意,后来听陶筱说起对周亚旻的感情,他心里就有数了。   “既然你还有约,我就先走了。”沈峭寒说着就要起身。   “呃……那,那也成,回头咱们再约。”周亚旻这样说着,就有点不甘心。   本来他今天约沈峭寒下午三点钟见面,正有请对方吃顿晚饭的意思。但现在李言睿突然跑来了,他怕给沈峭寒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只能暂时退避。   于是,他心里的不快一股脑地落在了李言睿身上,觉得这人也太不知轻重。   陶筱恰好这时从外面回来,抬头看到正站在场中的三个人,不由愣了一下。   那边李言睿一见到陶筱,就好像张开了浑身的刺,立刻进入了某种“战斗状态”。   他伸手揽了周亚旻的胳膊,勾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冲陶筱说:“我们正要去吃海鲜自助餐呢!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以他的经验,陶筱这时候肯定会缩回去,但心里也绝对会气得不行——他就是喜欢看陶筱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第1章 前奏鸣响   陶筱看了沈峭寒一眼,视线又在李言睿和周亚旻之间转了一圈,见周亚旻脸上好像覆了一层阴云,他忽然就有点想笑。   这时,沈峭寒向陶筱点了一下头:“我先走了。”   陶筱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正在特意向他道别,沈峭寒就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走向酒吧大门,很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李言睿满脸狐疑地看向陶筱,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你认识他?   陶筱冲对方龇着牙笑了一下。   “我就不去了。”他心情莫名其妙地由阴转晴,“你们俩吃好玩好。”   说着,他摆了摆手,趿拉着人字拖,一路甩出噼里啪啦的慵懒节奏,穿过酒吧场子,往后院宿舍去了。   李言睿还颇为得意,拉着周亚旻的胳膊:“哥哥,我们走吧!”   周亚旻内心极度不爽,皱着眉头冲李言睿发火:“说好明天,说好明天!谁让你自作主张今儿个跑来的?啊?长本事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不知道今儿没表演啊?为啥不让你来你自己心里没数儿?还非要明白告诉你我有客人?!”   被数落了这一大串,李言睿整个人都懵了。   周亚旻恨恨呼出一口恶气:“吃吃吃,吃个屁的海鲜自助!一个人小三百块钱,能吃出花儿来?”   见李言睿一脸小心翼翼,快哭出来的模样,他又忽然心软了,语气放缓,补充一句:“带你吃海底捞,去不去?”   “……去。”李言睿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那边陶筱回到宿舍,和王杰王小斌拼单叫了外卖,又一起声讨了许磊跑去找女朋友约会、Jason又傍了大老板的“背叛”行为。然后他躺在属于周亚旻的下铺上,一边等送餐,一边登录游戏。   正打着比赛,手机屏幕上方跳出横幅提醒,陶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显示不全,他也没仔细看,未免影响游戏,就随手推了上去。   等到一局游戏打完,外卖送来,王杰起身去取,陶筱这才点开短信信箱。   这年头,手机短信信箱里,基本都是垃圾广告和功能号码的推送,差点让人忘了,电话号码本身也是可以互相发短信的。   陌生号码:「今天来找亚旻哥的那个男人,你认识?他干什么的?和亚旻哥什么关系?」   看到这一连串的问题,陶筱嗤地冷笑一声,知道这号码是谁的了。   他没有回复,直接删掉短信,顺手把李言睿的号码丢进拒接拒收列表。   ……   沈峭寒刚回到家,就接到了来自刘召的电话。   “这周五晚上的交流会,准备好了吧?”他问完,不等沈峭寒回答,就继续说,“沈家的老爷子也会到场,你能不能被沈家承认,靠上苏艺传媒这艘大船,就看周五的了。你可别轻视啊我跟你讲,平时少跟雷诺出去混着玩儿……”   沈峭寒缓缓呼出一口气:“知道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刘召会知道他带雷诺去了酒吧,更不意外他能了解到沈家老爷子的动向。   刘召是沈峭寒在法兰西时,通过雷诺认识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却和沈峭寒走得比较近。虽然当初刘召没在法兰西逗留太久,但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刘召这人,擅长处理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好像在哪个领域都有他说得上话的人。他开了一家公关公司,却并不太专注那边,反而像个独行掮客,而且是游走在社会高层的那种,偶尔没事儿还帮亲近的朋友兄弟处理处理杂事,似乎很享受周旋在不同人群中的感觉。   沈峭寒回国不久就能立刻打进华夏的音乐人圈子,刘召功不可没。   “沈老爷子七十多了,可老当益壮得很,对音乐的态度比年轻时候更挑剔,对你,也会比对别人更挑剔。”   刘召在电话里提醒:“而且他喜欢中规中矩的音乐格式,嗐,咱也不懂,都是听别人说的,你心里有数什么叫‘中规中矩’就成。还有,老爷子喜欢专心致志搞创作的人,说漂亮话儿反而不讨喜,你回头衣服也别穿得太奢侈了,一般不丢身份的牌子就行……”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恨不得把沈家老爷子的里里外外都给沈峭寒扒开揉碎了灌输进脑袋里。   沈峭寒习惯性地在钢琴前坐下,抬手按着额角,有点头疼。   “我知道了。”他垂着眼睛看向钢琴表面反射出的倒影,“我会尽力。”   对沈家的承认与否,沈峭寒个人其实并不特别在意。但是,他毕竟要在华夏立足,且不说沈家在文艺圈子里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说华夏文化里一个“孝”字,他就避不开也绕不过。所以,不管沈峭寒的想法是什么,获得沈家的认同,对他的助益极大。   至于他明明有着沈家的血脉,为什么依旧要努力才能被承认,一切的根源还在他的母亲身上。   当初,沈峭寒的母亲嫁给法兰西富商,沈老爷子是极力反对过的——老伴故去多年,他不愿膝下唯一的女儿远嫁。但那时正赶上女性思想解放的年代,这位沈家长女竟不管不顾,为了婚姻自由,独自跟着那位富商从苏省跑到燕市,后来更是直接离开了家国故土。   沈老爷子为此气得不轻,扬言自己没有女儿,以后只管三个儿子。   沈峭寒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外公,后来他长大了,记忆里也没有母亲与华夏家人交流的场景。至于他的母亲有没有背着他私下与华夏通信,他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目前看来,他的母亲与沈家老爷子的隔阂依旧不浅,他想给沈老爷子留下好印象,恐怕比别的年轻音乐家更难。   电话里,刘召叨叨完,停顿了一下,最后说:“我周五临时有点事儿,不能陪你飞苏省了,你自己没问题吧?”   沈峭寒轻叹一口气:“没问题。”末了又忍不住补充一句,“我是头脑健全的成年人。”   刘召就乐:“嘿呦,您还会开玩笑了……得了,挂了啊!”   切断通讯,沈峭寒把手机放到钢琴顶上,揭开琴键盖,静静端坐了一会儿,开始每天例行的弹奏练习。   ……   周五晚上,“淆”酬宾活动,消费三份饮品,则全单酒水和小吃都打八折。   由于正赶上周末前夕,这项活动一出,全场爆满。   再加上,据熟客们透露,今天要在“淆”出演钢管舞的,是在这整条街上都算有名的舞者头牌——陶筱。   这条消息不知怎么走漏的,这天晚上,场子里不仅聚集了大群来寻刺激的汉子们,竟然还有三两成群的姑娘家,带着满脸好奇兴奋和装备周全的手机、充电宝甚至DV,等待着这位被姐妹们传说称为“腰精”的帅哥舞者出场。   即使明知道这里是Gay吧,那名舞者也传说是个彻彻底底的同志,依旧不能阻挡姑娘们看帅哥的热情。   陶筱在后院宿舍里化好了妆,没有穿任何打底服饰,直接将一件黑色西服马甲套在赤|裸的上身,系好纽扣,又在脖子上戴了一只缀着黑色蔷薇的项圈。下装则是镶嵌了银色铆钉的黑色超短皮裤,以及黑色过膝长筒靴。   外面场子里的乐队暖场演出很快结束,陶筱最后整理了发型和耳钉,紧赶着往酒吧的方向跑去。   色彩缭乱的灯光里,T形舞台前端的圆形平台中心,一根泛着冰冷金属色泽的钢管缓缓升起,接入天花板的卡口,稳定下来。   音乐声响,陶筱踏上舞台,周围的口哨与尖叫声立刻此起彼伏。   观众们的热情反馈入陶筱耳中,令他心跳略微加快,血液渐渐沸腾,达到了最佳的表演状态。   陶筱微微抬头,弯起一边嘴角,冲台下绽放出一抹勾魂夺魄的微笑。   ……   苏省。某处别墅庄园的金色宴会厅。   优美的钢琴与小提琴协奏曲在空旷的室内流淌。摆放着乐器的小型舞台下面,身穿西装与晚礼服的男男女女们,仿佛端着名贵红酒一般优雅地端着各类果汁茶饮,或围坐在一张张小圆形小桌边,或缓缓在场中移动,寻找交流的对象。   这场交流会并非没有提供红酒和香槟,但所有宾客都知道,那位沈瑞泽老艺术家,对音乐创作的要求高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曾明令禁止他的后辈接触酒精饮料,因为他认为酒精会影响人们对音乐的敏感度,也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性,从而影响演奏的细节。   知道沈老爷子今天会到场,大家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果汁与茶饮,将价格不菲的红酒香槟冷落在了一边。   忽然,宴会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将厅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一位头发花白、面堂红润、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两对中年夫妻的陪同下,踏进了宴会厅。   厅中流淌的琴音不明显地顿了一下,又立刻恢复状态,在场众人几乎没谁听出那一刹那的错漏。   那位老人的视线却在小舞台的钢琴演奏者身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沈峭寒的脸上。 第1章 再次互穿   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瑞泽老先生吸引了过去,见他几乎立刻在人群中认出了沈峭寒,大家心里都在猜测,沈家对这个刚刚归来的外孙会是什么态度。   然而,沈老先生的目光只在沈峭寒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接着一言不发地移开,仿佛并不认识沈峭寒似的。   他径自走到靠近舞台的一张小圆桌边,跟两个老朋友打过招呼,随意就坐。   还好,沈峭寒没有被尴尬地晾在原地——之前跟随在沈老先生身边的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冲他微微一笑,热络地打招呼:“是峭寒吧,既然已经回国了,怎么不来家里看看?”   这位是沈老爷子的长子,沈茂竹,也是与沈芷兰关系最好的弟弟。虽说他最初也是学艺出身,但因为实在没什么天赋,后来跟着华夏改革新风从了商,如今是苏艺传媒的董事长。   苏艺传媒横跨娱乐圈与文艺圈,也因着沈家的背景,成为了业界高端、不染俗流的代表。   沈茂竹按说也身居高位久了,却并没有染上颐指气使的毛病,笑起来反倒十分和蔼,令人如沐春风。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沈峭寒心定了大半,面上带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次来苏省,也正想着回去看看。我回华夏不久,燕市那边刚刚安顿好。”   沈茂竹又笑了笑:“来,跟大舅加个微信,留个联系方式。”   说着丝毫没端架子地拿出手机,一边等着扫码,一边又问:“你母亲最近还好吧?她也不像我们似的天天用着朋友圈,平时也看不到她什么消息……”   “她身体不错,”沈峭寒礼貌地回答,“这几年辞了教学工作之后,一直在旅行,最近去了南美。”   互换过联系方式,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沈峭寒母亲的事情。   沈峭寒这才知道,他的母亲其实一直和舅舅们有联络,还帮家里管着一部分外汇投资。这事儿沈老爷子倒是也知道,但他倔脾气上来,硬是不与长女直接对话,说什么都要通过几个儿子转述。沈芷兰的脾气本就刚硬,不服软,这才一直僵持着不回华夏。   不远处,沈老爷子好像正在指点刚才在舞台上弹钢琴的那位年轻人,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宾客,都想听一听这位老艺术家的金口玉言。   “……技巧固然重要,但是不能没有感情,哎,艺术,是要带着感情去做的嘛,对不对?你指法很熟练,挺好,但是如果演奏的时候不能融入感情,我们干脆放唱片好了,干什么要听人现场演奏啊?对不对?   “你要是投入了感情,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根本就不会听见动静,对不对啊?你知道我进来了,就说明什么?哎,就说明你演奏的时候,感情投入得还不到位,对不对……”   沈老爷子的语气带着些绵软的乡音,与他严肃的外表不太一样,感觉是一位挺和蔼、也挺好为人师的老人。那句口癖“对不对”,更是说得无比轻柔,拖着一点不明显的尾音,显得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也不知道这样一位老人,怎么会倔强地就是不再搭理自己的长女。   沈峭寒的思维刚刚发散,就被沈茂竹拍在他肩膀的手拉了回来。   “你半年前那首小夜曲作得不错,老爷子虽然没在我们面前夸过,但也没像往常那样把它批得一文不值,应该是满意的。”沈茂竹笑呵呵地说,“台上没人,你去弹一段,这场合他总得评价几句。老爷子虽然对大姐不满,但对音乐的态度特别认真,评价一定是中肯的。”   沈峭寒知道,他这是在提点自己怎样与沈老爷子缓和关系。   “好的。”   沈峭寒点了点头,把手中半杯饮品放在侍者端着的托盘上,转身往舞台方向走去。   正当他刚刚抵达钢琴边,就要落座的时候,突然,一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轰然窜上了钢琴琴键,咚咚咚地按出一串没有意义的音阶,将音乐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只毛发蓬松的巨大黑猫正优雅地踩在钢琴键上,竖着尾巴,仰着脑袋,黄澄澄的双眼无比犀利地盯着沈峭寒。   沈峭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儿时不好的回忆留在他身上的应激反应,令他的心跳完全无法控制,几乎要伴随着惊呼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所幸,良好的教养让他最终控制住了嗓子和肢体,没有惊叫出声,也没有转身逃走,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心跳愈发沉重,鼓动血液,一下一下撞击在沈峭寒的耳膜。这种撞击不知为何渐渐冲上眼前,令他感到一阵晕眩。   这种变化是沈峭寒始料未及的,未免失态,他只能咬牙强行忍耐,努力站稳,尽量不要晕倒在当场。   周围的声音骤然离去,又骤然涌来,如同潮水一般挤压进他的耳朵,搅成一片纷乱。很快,他感觉到膝盖隐隐传来的疼痛,这才终于克服眼皮的沉重,慢慢睁开眼睛。   在他面前的,是昏暗的酒吧、缭乱的灯光、嘈杂的人群……而他“自己”,正裸着上身,左手紧紧攥着身边钢管,躬着腰,跪在舞台中央。   ……   陶筱呆滞地看着面前缓缓卧倒、冲他翻出肚皮的黑猫,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这什么鬼!   过了好半天,他那好像死机了一般的大脑才终于艰难而缓慢地转动起来:我在哪?我正要干嘛?怎么回事儿?   陶筱愣怔片刻,唇齿微动,缓缓吐出一个字:“……操……”   旁边,正红着脸走近前来的女孩不由得一怔,十分诧异刚才听到的东西。但她仍保持着优雅,上前一把将那黑猫箍进怀里,冲“沈峭寒”笑:“对不起啊,不好意思,绿绮平时不这么淘气的……”   陶筱还没从冲击中恢复过来,听到那女孩的话,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明明是只黑猫,为啥要叫绿色儿的名字?”   这时一道老迈却严厉的声音传来,将陶筱乱飞的思绪打断:“瑶瑶,把它给管家带到别的房间去,早告诉过你不要带它来宴会厅!”   ——女孩是沈老爷子最小的孙女儿沈君瑶,今年刚刚十六岁。   当然,陶筱并不知道这一点,只顺着那女孩的道歉,谨慎地笑着回了一句:“没关系。”   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忽地双眼放光,脸上明显带了兴奋和好奇:“堂……呃,表……嗯,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陶筱被一声“哥哥”叫得再次愣住。   沈老爷子已经有点不耐:“瑶瑶,你带着绿绮去院子里玩,别打扰别人演奏。”   女孩抱着猫,吐了吐舌头,耸着肩膀转身跳下小舞台,安安静静站到一边去了。   陶筱这时才刚注意到,自己正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一方不过小腿高的临时舞台上,面前摆着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   舞台下面,无数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眼含期待,将目光尽数聚集在他身上。   被这些人隐隐拱卫在中间的,是一张围坐了三名老者的小圆桌,其中一位老人的目光无比犀利且严肃,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见舞台上的人半天没有动作,沈老爷子撇了撇嘴,郑重地清了清嗓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这才缓缓开口:“你要演奏什么,开始吧。”   你要演奏什么……   开始吧……   陶筱咽了口唾沫,依旧紧张得口干舌燥,心里的念头这会儿才终于开始咕嘟嘟地往外冒:   他怎么又变成沈峭寒了?这回他只是在跳舞,可没受惊吓啊!   沈峭寒刚才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场合?看着真高端……所以沈峭寒刚才是要弹钢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俩又灵魂互换了?   这……这他奶奶个熊的!他哪儿会弹什么钢琴啊!!!   陶筱慢慢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扬起嘴角,冲台下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啊,我先,嗯,去趟厕……卫生间。”   话音一落,他也不等台下众人的反应,猛地转身跳下舞台,朝着大厅一旁的拱门冲去,在门边侍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开大门,闪身出去,又反手将门“砰”地关上。   在场宾客,包括沈老爷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门边侍者默默放下原本想要拦人的手,冲场内微微欠身,然后开门出去寻人——那个方向不是去往卫生间,而是通向厨房的。   宴会厅里落针可闻,静谧持续了好几秒钟,嗡嗡的议论声才渐渐响起。   沈老爷子轻咳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沈茂竹,这才老神在在地开口:“年轻人就是不经事!别管他,我们继续……”   沈茂竹这时也有点懵,盯着自家大外甥离开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还行止优雅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那么……嗯,那么有烟火气了?这种场合,都站到舞台上了,竟然能弄出“尿遁”的事情来!   嘶,难道这孩子年纪轻轻的,竟然肾功能不好,尿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送:华裔新锐音乐家文森·杜伯风评被害 第1章 表里不一   燕市,“淆”酒吧店面里。   沸腾的人群终于发现舞台上那道身影的不妥,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跪在舞台上、一脸茫然的妖艳舞者。   沈峭寒眯了眯眼睛,终于透过面前缭乱的灯光,看到了观众们的表情。   他立刻明白过来眼下是什么状况,扶着身边钢管起身,脸上保持着一派镇定,右手抚胸,优雅地向台下行了绅士礼,然后转身往舞台后面走去。   负责灯光的工作人员很灵性地收束了打在“陶筱”身上的光,让旋转射灯亮起,照亮台下舞池。旁边负责音响设备的小哥也很快将钢管舞配乐卡掉,换了另一首舞曲,给观众们营造出热舞气氛。   “你怎么回事儿?!”舞台后,周亚旻一把抓住“陶筱”的手腕,厉声问,“怎么跳个舞还能平地摔了?又不是在做什么高难动作!”   沈峭寒不知道自己换过来之前陶筱在跳什么动作,闻言只能沉默。   站在旁边的赵光耀这时才开口:“陶子,你休息一下,等会儿还得上一场。王杰这两天不在,我短时间内也联系不到赶场子的舞者,你辛苦点,回头给你发奖金。”   王杰家里长辈住院,今天刚请了假回老家,最短也要三天后才能回来。不过赵光耀路子广,撑过了今晚,肯定能联系上临时赶场的舞者应急。   可惜,他面前的“陶筱”并不是陶筱本人,而沈峭寒完全不会跳舞,还真没办法胜任这个工作。   沈峭寒着急寻找手机联系那边的陶筱,但他也知道赵光耀管着陶筱的饭碗,不能对他太强硬,只得垂着眼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赵……哥,我刚才摔倒的时候伤了膝盖,今晚恐怕上不了场……”   赵光耀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   周亚旻“啧”了一声,说:“你别跟我在这儿装!膝盖疼你刚才走下来的时候怎么屁事儿没有?宿舍柜子里有气雾剂和膏药,回头你换一个动作小点的舞……今儿晚上怎么着你都得给撑过去了!”   沈峭寒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嘴。   他虽然也面临过不少突发情况,但这还是头一次需要他亲自跟人理论。况且“陶筱”的身体如今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之前摔的那一下并不算重,膝盖至多有一点点淤青,并没有伤筋动骨。他现在要找借口避开演出,是需要甩掉脸皮、抛开良知、撒泼耍赖的。   说着好像挺简单,但沈峭寒还真就做不到。   正在这时,陶筱放在后台凳子上的手机响了,就在周亚旻身边。   周亚旻不耐烦地瞥了“陶筱”一眼,拾起手机,正要递过去,动作却突然凝固了。   陶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沈峭寒。   周亚旻立刻眯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陶筱”一圈,后槽牙忍不住咬在一起,狠狠地磨了几下。   紧接着,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覆在了自己耳边。   看到周亚旻的动作,沈峭寒心里“咯噔”一声。   ……   陶筱在侍者的带领下,从后厨的方向绕过走廊,找到了卫生间。   他叠声谢谢了侍者,将对方弄得手足无措,也没意识到,自顾自拉开卫生间的门进去,反手关上落锁。   卫生间面积不小,干净整洁,熏着淡淡的檀香,还装饰着鲜花花束,要不是面前有瓷光锃亮的洗手台和马桶,完全不像是厕所。   陶筱盯着镜子里打理得无比帅气干练的身影,结合环境的高档奢华,再想到刚才自己在宴会厅里的骚操作,简直欲哭无泪。   “这都什么事儿啊!”他猛地抓了把头发,嘟囔一声,上上下下摸着衣服,寻找手机,祈祷没有把这件重要物品落在刚才的宴会厅。   还好,沈峭寒将手机贴身放在西服内兜里,而且电量充足。   熟练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渐渐冷静下来的陶筱手指一顿,忽然想到了一点细节。   他灵魂互换的时候正在台上跳舞,上身赤|裸,下面穿着紧身裤,没地方藏手机,所以手机是丢在舞台后面准备区的。而在准备区,可不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周亚旻王小斌他们乐队的人、酒吧老板赵哥和他对象,甚至服务生调酒师,都是能去的。   万一沈峭寒没来得及回到舞台后面,那他的电话就会被别人“帮忙”接起来……所以,绝对不能一开口就喊沈峭寒,而是要问“陶筱”在哪儿。   想明白这一点,陶筱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借此调整好心态,这才按下了通话键。   片刻,那边电话果然被接了起来,但对方一言不发,听筒里只隐约传来酒吧嘈杂的音乐和喧闹声。   陶筱努力模仿着沈峭寒的平淡语调:“你好,我找陶筱。”   电话另一边,周亚旻听着确实属于沈峭寒的声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灌了岩浆,滚烫滚烫的,却又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他没控制自己的怒意,恶狠狠瞪了静静站在面前的“陶筱”一眼,好半天,才终于把死死咬着的后槽牙分开,语气尽量平稳:“沈峭寒啊,陶筱……正在舞台上表演呢,你找他什么事儿,我到时候帮你跟他说?”   陶筱被周亚旻的声音吓得差点蹦起来。   这简直是脸黑到极致,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亚旻哥接了电话?   随即,陶筱想到,他当时存沈峭寒电话号码的时候也没留个心眼,好像直接就用的沈峭寒的全名……周亚旻既然接了电话,那肯定看到来电显示了。   完了完了……陶筱背后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心里反反复复念叨:完了,亚旻哥肯定以为我要搞破坏、要勾引沈峭寒了!   心里乱成一团,陶筱却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转得这么快过,突然就意识到了周亚旻这句话的漏洞:   沈峭寒是不会跳舞的,至少是不会跳钢管舞的,而自己从灵魂互换,到找借口离开宴会厅,迷路,被人领着找到卫生间,这段时间并不短,所以,“陶筱”现在不可能还在舞台上表演。   陶筱心跳砰砰加快,脑子里立刻冒出了主意,他克服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嗓子,故作平静道:“等他演完,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说完,他也不等周亚旻回话,就切断了通讯。   让周亚旻帮着传话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让对面的沈峭寒找机会主动联系他。   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陶筱抬手擦了一把额头急出的冷汗,只觉得这一分钟不到的功夫,竟然比上回经历舞台事故还要惊心动魄。   现在就只能期待沈峭寒那边能处理好了……千万……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陶筱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平静下来。谁知,他心里却越想越没底——亚旻哥看到了来自沈峭寒的电话,肯定正在气头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还是他大意了,不该这么着急打电话联系沈峭寒的。   不行,不能都寄希望于沈峭寒的临场应变,那家伙象牙塔里长大的,哪儿知道这社会的黑暗面能有多黑,人心坏起来能有多坏。他必须从这边再想想办法,救沈峭寒,也是救自己!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身边只有沈峭寒的手机……   手机?   陶筱眼睛一亮,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匆忙翻找起来。   ……   周亚旻看着手中被挂断的电话,勾起一边嘴角,冷冷地笑了一声。   他把玩着手机,看向“陶筱”,又磨了磨槽牙,哼道:“长本事了,会勾引男人了?”   说着,他看向赵光耀:“赵哥,既然陶子腿伤了,今儿恐怕是真的上不了台,不如后面都改演唱吧,我辛苦点儿没事儿。不过嘛,今儿个酬宾,他刚才的表演也没完成,有几个熟客肯定不乐意……我先带着他去赔一圈酒,给闻少他们几个道个歉。”   赵光耀的目光在周亚旻和“陶筱”之间扫了两下,平静地说:“陶子是你带来的,你看着办。”   说完,他伸手搂了刚刚赶来凑热闹的小V,离开了后台。   周亚旻目送赵光耀走远,这才转身,抬手在“陶筱”脸上用力拍了两下,又捏住他的下巴,邪笑着问:“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勾引我发小儿的时候怎么那么大胆子呢?知道哥哥我喜欢他,就故意破坏我俩感情?你想的可真美!”   这话说完,他很满意地看到“陶筱”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心思被戳穿了,十分恐惧的样子。   “呵,你放心,我也不会让闻少占你太大便宜。”   周亚旻的手松开“陶筱”的下巴,又压向他的肩膀,用力把人推靠在墙壁上。   “你不是爱我吗?嗯?咱就过去赔个酒,道个歉……等道完了歉,今儿晚上哥哥就满足你的愿望,带你出去住,怎么样?你的第一次不是留给我的吗?成,我要,满意了吗?”   沈峭寒刚刚从周亚旻那句“我喜欢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这样一句明显带着恶意的话。   他万没想到,他这位经年不见的儿时玩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竟然会这么对待一个喜欢着他的大男孩儿。   不是说陶筱与他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吗?这人……当面和背后,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第1章 人格障碍   见“陶筱”没有反抗,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角妆容的亮粉在酒吧灯光下微微闪烁着,竟有些泪光氤氲的妩媚,周亚旻忽然就觉得,他也不能便宜闻少把这家伙的初吻夺走。   陶筱长得漂亮,又一心一意喜欢他,追在他身后,周亚旻虽然对陶筱这个类型的男孩儿并不感冒,但其实也十分享受这种被追求、被当成男神、被无条件崇拜的感觉。他以前不答应陶筱,也没碰他,除了自身不缺情人以外,其实也是不想破坏这种被追逐的快感。   所以,周亚旻一时也说不清,现在堵在他心里的这股子怒火,到底是因为沈峭寒被觊觎了,还是因为陶筱竟然会去勾搭别人。   他只知道,想要将心里的怒气完全平息下去,他必须“弄脏”陶筱,让他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去勾引沈峭寒!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周亚旻的身体就立刻做出反应,低头就要往“陶筱”的嘴上啃。   沈峭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吓了一跳,立刻扭头避开。   周亚旻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躲,心里腾地燃起了一股怒火,抬手钳住“陶筱”的下颌,用力将对方的脸扳回来。   他就不信,他连亲一下都亲不到!   沈峭寒抬手攥住周亚旻的手腕,正要用出反擒拿的招数将人按倒,却在这时,一道身影将两人笼罩,紧接着,一只手挡住了周亚旻的脸,把他从“陶筱”身上扒了下去。   “嗨,宝贝,你没事吧?”   穿着无比骚气的花衬衫,雷诺伸手揽住“陶筱”的肩膀,将人揽到身边,用发音略显奇怪的华夏语说:“被人骚扰了,怎么不向你的骑士求救?还好我眼尖,找到了我的宝贝!”   沈峭寒先是一愣,随即猜到某种可能,心想陶筱这孩子有时候还挺机灵的。   周亚旻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视线落在雷诺身上,看清对方是外国人,衣品不差,一副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做派。   他心里一阵翻腾:陶筱什么时候傍上了这样的老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人苟且,他竟然没发现!该死!难不成陶筱已经和人睡过了?呵,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他,原来都是假的!全他妈是骗人的?!   雷诺连个眼神都没给周亚旻,只看向怀里的小美人儿,笑着说:“宝贝,你刚才在舞台上摔疼了吧?快点跟我回家,我让私人医生帮你看看伤势!”   说着十分自然地牵了“陶筱”的手,就要带人离开。   ——幸好他知道今天小美人儿要在酒吧跳舞,特地过来欣赏,不然等接到自家堂哥的电话才往过赶,小美人儿刚才肯定要受委屈的!小美人儿受了委屈,自家堂哥肯定要生气的!这可是对方第一次郑重拜托他帮忙的事儿,绝对不能搞砸!   沈峭寒手腕一翻,巧妙地挣开雷诺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他又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周亚旻:“我的手机,给我吧。”   看着面前这对“狗男男”,周亚旻恨得咬牙切齿。但“陶筱”显然不想放过他,依旧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等他把手机递过去。   见两人僵持不下,雷诺轻笑一声,把“陶筱”半护在身后,向周亚旻伸出手:“拿来吧。”   周亚旻不敢跟这位看起来就很有身份的酒吧的客人别苗头,只好乖乖把陶筱的手机递了过去。   雷诺接过手机,十分狗腿地递到“陶筱”手里,然后搂着人的肩膀,穿过酒吧人群,直接把人带出了酒吧大门。   周亚旻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依旧气得不行,抬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狠狠咒骂了一句。   ……   陶筱用冷水打湿脸颊,撑着洗手台的边缘,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现在只能等待那边的消息。这种身不由己、任人宰割的感觉,他并不陌生,所以眼下还算镇定。   抽了几张纸巾擦干脸颊和手,陶筱转身靠在洗手台边,寻思接下来该怎么从这个地方离开。   一阵手机铃打断了他的思绪。陶筱见是雷诺的来电,立刻接了起来。   对面扑头盖脸就是一连串叽里咕噜。   陶筱:“……说华夏语。”   那边声音一顿,接着换了语言:“呃,我已经把你的宝贝救出来了!接下来,是送他去你家,还是我先带回去?你放心,你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陶筱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救?”   他之前联系雷诺,分明说的是让他去舞台后面“找”人。   雷诺停顿片刻,组织好了语言:“我找到他的时候,有个男人正想强行亲吻他!你的担心真的有道理,幸好我速度快,救了他!”   听到这句话,陶筱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又甩了甩脑袋,决定先不考虑复杂的事,把眼下的困境度过了再说。   “你让他决定去哪就行,嗯……让他别担心这边的事儿,然后……呃,到家给我回电话。”   雷诺:“好的,没问题!”   切断通讯,陶筱又深呼吸了几下,决定先回刚才那个宴会厅,搞清楚沈峭寒来这里的目的。   万一对方是因为什么重要事务才到这儿来的,他直接跑路,也太不负责任。   不过,那种一看就很高档的社交场合,陶筱还从没见过,也不知道他的行为举止会不会不合规矩……嗯,就先观察,少说多听,少做多看,当个……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壁花少年?   打定了注意,陶筱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情,这才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回宴会厅的路,就被一个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陶筱立刻就戒备起来。   见到“沈峭寒”脸上的表情,沈茂竹不由怔了一下。刚才还对他礼貌有加的人,看他的眼神怎么突然这么陌生了?   不过他毕竟有些城府,脸上丝毫没露迹象,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是不是水土不服,闹肚子了?”   听这人语气熟稔,陶筱猜测对方应该和沈峭寒很熟悉。   但就因为对方是熟人,这才最危险!   陶筱斟酌了一下,露出介于亲近和疏离之间的微笑,回答:“好多了。”   沈峭寒平时虽然不算惜字如金,但也很少长篇大论,他想伪装沈峭寒,说得越少,越不容易露出破绽。反正沈峭寒的性格是比较清冷的,估计和别人也不会特别热络,这样的表现中规中矩,最不怕露馅。   沈茂竹看着面前大外甥的笑容,沉默了两秒钟,随即语气又和蔼了几分:“你外公叫你回去,陪他一起听几个新人的演奏。”   外公?有沈峭寒的亲戚在这里?   陶筱揣摩着沈峭寒可能的态度,贯彻少说话的原则,保持微笑,点了点头:“好。”   在他的认知里,隔代亲太正常了,所以完全没有怀疑中年男人说的话,只是心里有点忐忑:他面前这名中年人的身份值得好好推敲,能和沈峭寒的外公搭上关系,怕也是什么亲戚……而且,已经有外公在了,保不齐还会出现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   糟糕,大意了!刚才就不该从卫生间里出来的!   他这个“冒牌货”什么准备也没做,这就要去见沈峭寒的亲戚们,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得想办法避开。   陶筱兀自转着脑筋,没注意到,落后他半步的沈茂竹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两人并肩穿过走廊,往宴会大厅方向行进。   眼看着即将抵达大厅,陶筱忽然脚步一顿,脸上带了些抱歉又略微扭曲的神色。   “不好意思,”他努力模仿着沈峭寒的说话方式,“我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需要再去趟卫生间,嗯,您先回去吧!”   说完,他也没等人回应,立刻转身,小跑着返回来时的方向。   这是陶筱刚才在路上想到的办法。   既然对方误以为他是水土不服坏了肚子,那不如就按照对方的猜测来“表演”。不管这个行为会不会丢面子,总比去面对沈峭寒的外公来得好!   他之前不知道沈峭寒有熟人在这儿,现在知道了,所以一定得避开任何接触沈峭寒亲戚的可能,找一个私密空间,等待沈峭寒的电话指导!   我真是太机智了!   陶筱一边自我表扬,一边窜进卫生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走廊里,沈茂竹盯着自家大外甥消失的转角,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电子邮件,开始写信。   ……   秘鲁。   阳光下覆满白雪的安第斯山脉。   一位韵味十足的中年美妇将眼睛从三脚架上的相机后面移开,呵出一口雾气,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   有新的电子邮件提醒,她习惯性地立刻点开,见是自家弟弟发来的消息:   「大姐,你有没有发现过,咱家冬冬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送:华裔新锐音乐家文森·杜伯风评又被害 第1章 天罗地网   燕市,白河酒吧街外的露天停车场。   雷诺挂了电话之后,微笑着看向身边小美人儿,问:“你接下来去哪儿?是到冬……呃,沈峭寒的公寓去,还是暂时去我那里?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沈峭寒看着雷诺按下车钥匙,旁边一辆骚包的玛莎拉蒂闪了闪车灯。   他默然片刻,说:“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雷诺噎了一下,没想到这跳舞的小美人儿这么遵纪守法。   他今晚本来是计划在酒吧待一整晚的,要是钓到了合适的猎物,就带着人散步去旁边商圈的主题酒店,还真没想过开车回去的问题。这时候打电话给司机让过来接人,还得等上好一阵,而他又不愿让陌生代驾碰自己的车。   思索片刻,雷诺笑着问:“那,你想不想试试开跑车的感觉?”   沈峭寒张了张嘴,最终妥协于现实:“我没有驾照。”   陶筱根本没想过自己能买得起车,自然就没去考驾照,而他现在用着陶筱的身体,就算他开车早就熟练,那也是无照驾驶。   “给我点现金,”沈峭寒语气无比自然,“我自己打车回……去沈峭寒的公寓。”   雷诺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沈峭寒说了,让我照顾好你。”   沈峭寒冷冷地瞥他一眼:“我不用你照顾。”   雷诺:“不行不行,我答应沈峭寒的,今晚要照顾你!”   顿了顿,沈峭寒说:“……我不放心你。”   雷诺:……   最终,两人妥协的结果是,雷诺用约车APP替“陶筱”叫了专车送他去沈峭寒的公寓,自己则借助APP的地图监督司机行驶路线,又叮嘱“陶筱”抵达之后给他拍视频报平安。   沈峭寒按着额头,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这个婆婆妈妈的提议。   车子驶离白河酒吧街,沈峭寒掏出手机,给陶筱那边打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喂,沈峭寒!”   分明是他自己的嗓音,也压得低低的,却依旧透着一股子他从来没有的活力。   “我现在该怎么办?这是什么场合?你有好多亲戚在这儿?我该怎么跟他们聊天儿啊!”   沈峭寒轻叹了口气,也顾不得那边沈家人会怎么揣测他了。   “你现在,借口燕市租的房子有紧急情况,需要赶回来,不能在苏省逗留。”他语气平缓,不疾不徐,“你想办法拒绝任何人送机,自己打车回酒店,房卡在我随身卡包里,上面有地址。我这边帮你改签返程机票,估计只能换到明早的航班,今晚你就继续在酒店住着。”   第二次灵魂互换,两人轻车熟路,由于对对方都有了基本的了解,也没再纠结交换支付和社交APP的事。   苏省别墅庄园的卫生间里,即使知道对面看不见,陶筱还是习惯性地点着头:“好,好的,我知道了。”   沈峭寒那边停顿了几秒,问:“以前坐过飞机吗?”   陶筱扁了扁嘴:“没……”   沈峭寒说:“我会在网上提前办理值机,等你到了机场,找‘国内出发’入口,拿着我的居留卡直接去自助柜机打印登机牌。我的随身行李可以带上飞机,不用托运,你打印好登机牌,就去找安检的地方。过了安检,在相应的候机口等着就行了。”   他解释得极为耐心,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如果到时候弄不明白,就打电话问我。”   这流程听起来和网上订票去坐火车也差不多,到时候要是忘了什么,找人问路就是了。   陶筱“嗯”了一声:“放心吧。”   挂掉电话,陶筱心里有了底,不再像刚才那么慌乱。他从身上找到沈峭寒的卡包,确定了酒店的名称和地址,这才推开卫生间的门,再次走了出去。   刚才那位中年男人竟然还没进宴会厅,而是等在走廊的落地窗边,看向窗外夜色下的中庭花园。   陶筱鼓起勇气,迎上去,主动说:“真是不好意思,我燕市那边的公寓出了点问题,需要尽快赶回去处理,不能再逗留了。”   沈茂竹打量了面前的大外甥一眼,丝毫没把心里的担忧表现出来,依旧和蔼笑着说:“我让小安送你回酒店取行李,顺道送你去机场。”   陶筱立刻拒绝:“不不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机场,而且……嗯,我还不知道能改签到几点的飞机,就不麻烦他送机了!”   沈茂竹也不太敢刺激到面前这疑似副人格的“沈峭寒”,于是笑着点点头:“都是一家人,跟舅舅还说什么麻烦……那我让他送你回酒店。”   舅舅……果然是亲戚。   陶筱以一个晚辈该有的姿态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吧。嗯,我住‘筠华千山’……谢谢舅舅。”   沈茂竹保持着微笑,心想:果然,没叫我“大舅”……大姐怎么还不回邮件?这孩子的病情,她到底知不知道?   “小安”是沈茂竹最信任的秘书,其实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近几年他已经不再直接插手沈总生活方面的琐碎小事,而是帮他管着下面的两个事务秘书和一个生活助理。此时突然被委任送沈总的外甥回酒店,小安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里的问题,对面前这位年轻音乐家更关注了几分。   车子离开别墅庄园,陶筱坐在后座上,也不敢在这位不知根底的司机面前松懈。   好在这座城市不像燕市那么巨大,目的地很快抵达,陶筱谢了小安一句,慌忙逃进了酒店大门。   小安盯着“沈峭寒”的背影,抬手给自家老板打电话:“沈总,人已经送到了。阿华那边也已经发来航班信息,今晚飞往燕市的航班在晚上九点前已经全部起飞,下一趟航班最早是明天早上八点十分的祺航MU2811,他的确没必要避开晚宴。”   电话对面沉默了许久,吩咐:“说说他路上的表现吧。”   ……   与此同时,再次回到酒吧准备物色新猎物的雷诺接到了一通来自秘鲁的越洋电话。   看清来电人,他立刻起身跑到卫生间,将嘈杂声关在门外,接起通讯:“贝拉婶婶,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要拜托我照顾文森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雷诺的眼睛渐渐瞪大,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最后皱着眉头郑重回答:“好的,我会尽快联系精神科医生!嗯,嗯!我会随时反馈他的情况,您放心!”   切断通讯,雷诺凝眉深思,想到刚才自家堂哥固执地非让他说华夏语不可,就觉得贝拉婶婶的怀疑真的有那么点依据。   嘶……怎么可能呢?他那位从小就像天使一般美丽的堂哥,怎么可能得了那么严重的精神疾病?   ……   陶筱找到沈峭寒入住的房间,刷卡进门,又按照房卡背面的说明,将卡片插入门边墙上的取电槽。   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豪华大床房,有写字台,有扶手椅,电视柜下面甚至还有小冰箱和保险柜。陶筱第一次接触这么高档的酒店房间,好奇冲淡了再次灵魂互换的紧张,他四下参观了一圈,口中啧啧感叹。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雷诺竟然又打电话来了。   陶筱皱着眉头,怕沈峭寒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很快接听起来。   对面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法语。   陶筱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说华夏语?”   雷诺沉默了几秒钟,却没换语言,继续用法兰西语说了一大串不知所谓的话。   陶筱:……   “行吧,你不愿意说华夏语,那再见!”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想了想,打开微信,给沈峭寒发信息。   「刚才你弟弟打电话来,我让他说华夏语,他还一个劲儿跟我用外语……下回遇到这种事儿,我怎么处理?」   片刻,那边的信息回复:「他会来后台找我,也是你打电话要求的?」   陶筱用语音继续:「是啊!我害怕亚旻哥看到来电显示,生我的气,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刚好我跳舞的时候在台上看到你弟弟在酒吧,就找他帮忙了……幸好我还记得他的名字,翻通讯录没找错人!」   沈峭寒的回复很快送达:「他再打电话来,你不要接。」   ……   雷诺切断通讯,实在没什么心思继续喝酒了。   他通知司机来接人,自己则坐在玛莎拉蒂的前盖上,沐着燕市夏日依旧有些闷热的风,给自己从医的好友打了个越洋电话。   “嘿,哈桑,我有件事问你。”   雷诺神情凝重:“是关于人格分裂,呃,DID的问题……患者会忘记自己已经掌握的语言吗?嗯,嗯……不是母语,是,大概,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掌握的外语,但已经使用了超过十年,十分熟练……对了,副人格知道我的存在,但是忘记了语言……我该怎么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问题?”   挂掉电话,雷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等司机抵达,他就去自家堂哥的公寓突袭,看能不能找到监控、日记、备忘录之类的证据。   如果对方真的像贝拉婶婶怀疑的那样,罹患了多重人格障碍,他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放任他一个人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讲到这里,明天就要入V上架啦!当天会有三章掉落,小天使们做好准备哦~   ·   这篇文原本想写成轻松的故事,写出来却发现我还是把握不好轻松日常的度,人设又有点太过正经了,事件安排得又复杂起来了…   行叭,这大概就是我的风格了,也不好强行掰去别的路子…(自暴自弃.jpg   ·   到目前为止,这篇文的成绩不如预期理想,写的时候也发现了很多问题。   不过这样也好,来自小天使们期待的压力不那么大,我就敢做一些尝试,有意练习一些新的写法,比如用某些同样的表征去联接跳跃的场景,试图制造出电影转场的即视感,比如想要塑造一个不那么典型的渣男小市民角色,比如想尝试着表达一个人内心的成长、认清自身感情的过程…这些都与成绩无关,所以我会坚持下去,看看能不能给予自身某些突破。   不过也正因此,行文后期和前期可能会有点差别,在此提醒小天使们,买文需慎重,尽量不要一下全订,避免后期遇“雷”掉“坑”,遭受损失QwQ…如果喜欢这篇文,订阅、评论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霸王票其实也不必破费啦~   ·   最后,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蠢作者会加油努力哒!爱你们~   (*≧3≦)/ 第1章 无奈坦白   沈峭寒回到公寓, 先去冲了澡卸了妆, 将身上不伦不类的衣服换掉,这才打开电脑,登陆航空公司的官方网站, 更改了“自己”从苏省返回燕市的航班。   就在他走进卧室, 准备睡觉的时候,公寓的门铃突然被按响,沈峭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楼去开门。   雷诺站在门外,咧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用华夏语说:“嗨!小美人儿, 又见面了!”   沈峭寒堵在门口, 冷冷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雷诺又笑了两声:“不让我进去吗?”   沈峭寒:“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对于雷诺的品性,不是沈峭寒不愿相信,而是对方的黑历史真的太多。   如今沈峭寒困在陶筱的身体里,也知道这具身体能对人造成多大的诱惑力,雷诺要是真的把持不住, 想要强迫他就范, 沈峭寒一点也不惊讶。   好在陶筱本身力量不差, 加上他自己的搏击技巧,面对雷诺,他并不怵。   雷诺从没想过一个在酒吧跳舞的小美人儿竟然能有这样一身冰冷高傲的气质, 不禁愣了愣,顿时觉得面前这美人更有味道了。   可惜啊……是哥哥看上的人。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句。   “你放心,真的,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   雷诺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换上了平时在公司时的精英形象。   “我只是来找点东西,嗯,沈峭寒的母亲拜托我来找一份文件。”   沈峭寒顿时皱了眉头:“她怎么会拜托你插手……沈峭寒的事?”   以“陶筱”的身份,这话就问得有点过界了。   雷诺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沉默两秒,笑问:“我婶婶拜托我照顾堂哥,没有问题吧?”   沈峭寒想了想,侧身让开门口,将雷诺放了进来。   不管对方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家母亲的吩咐,关上门在屋里解决,总比堵在门口好。   况且,看雷诺的神色不像在撒谎找借口,要是真的为了“狩猎”陶筱,雷诺根本不会费劲放他一个人回来,再突然上门堵人。   雷诺果然没有靠近“陶筱”,而是维持了礼貌的距离,微笑着说:“你准备休息了?去睡吧,要是不放心,可以锁上卧室的门。我去书房找东西,你不用管我。”   沈峭寒沉吟片刻,揣度着自己目前的身份,回答:“你要找什么?他的东西放在哪,我大概知道。”   听到这话,雷诺眉梢一挑,心想:也对,这孩子既然能打开这套公寓的指纹密码锁,那肯定是自家堂哥默认能登堂入室的人,或许……能从他这儿套出点消息来!   于是他笑容更深了几许,歪了歪头,说:“小美人儿,来,我们聊聊天……嗯,不用担心,我只是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我哥哥的日常生活。作为弟弟,我是该好好关心他的,对吧?”   沈峭寒盯着雷诺看了几秒钟,转身往厨房走去。   片刻,他拿了一杯热巧克力和一罐苏打水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   “问吧,”他坐进沙发,闲适地交叠双腿,“你想知道什么?”   看到对面小舞者的动作神态,雷诺心下笃定:果然,自家表哥和这小美人儿肯定有一腿!不然,一个在酒吧跳舞的,怎么能把沈峭寒的神态举止模仿得这么到位?瞧瞧这清高的态度,听听这不屑的语气,学得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清了清嗓子,雷诺问:“他平时有没有表现出,嗯,一会儿脾气好,一会儿脾气不好,一会儿又突然忘了什么……之类的症状?”   “症状?”沈峭寒眉梢一动,“你为什么这么问?”   雷诺好像有点不耐烦似的,挥了挥手,说:“你就回答我有没有过,就行了。”   见他这个表现,沈峭寒心里顿时有了一些猜测:   雷诺的这些问题看似来得突然,但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根据——他脾气性格的变化,在与陶筱灵魂互换的时候一定十分明显,而他们这次互换的时机十分不巧,几乎可以算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变了一个人。   而且,他当时正要上台演奏,可陶筱却完全不会弹钢琴,就算应变得再好,也难免有所纰漏……大舅纵横商场多年,要是看不出有问题,也不可能把苏艺传媒做得这么大。   而自己的母亲与大舅是有联系的,大舅要是有什么猜测,很可能会告诉他母亲。而母亲短时间内确认大舅判断的办法,就是问雷诺。   由此,再想起刚才接到陶筱的电话,提到雷诺以法兰西语试探他……沈峭寒很快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还真是不巧了。   上回两人灵魂互换时,沈峭寒身边只有一个与他不算特别熟悉的刘召,而陶筱那边的朋友们在这方面都不算敏锐,才容得他们有机会隐瞒。这次遇到长者,虽也不算多熟悉的人,却还是立刻暴露了。   而一旦引起怀疑,再加以观察,他和陶筱的情况绝对瞒不住雷诺。   沈峭寒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端起苏打水喝了一口,沉默几秒,熟练地用起法兰西语:“雷诺,我要告诉你一件很奇怪的事,你不要惊慌。”   雷诺:……   雷诺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他拼尽全力咽下口中含着的热可可,不让它们喷出来,却还是呛到了气管里,一时间咳得撕心裂肺。   “你!”他一边咳,一边不可思议地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小美人舞者,“咳咳,你竟然会说,咳咳咳,会说法语!不对,咳咳,你不可能会说法语!”   沈峭寒瞥了他一眼,直接下猛料:“你十六岁的时候,喜欢隔壁班的哈桑,偷偷把他的照片贴在杂志里男模特的脸上。”   雷诺:……   雷诺呆滞片刻,声音颤抖着,试探问道:“沈峭寒连这个都告诉你?”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继续说:“你十七岁的时候……”   “停!”雷诺立刻打断,“停!我的老哥,我亲爱的哥哥!你这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变成,呃,这个样子?!噢,上帝……贝拉婶婶还以为你患了DID,让我来观察你!”   沈峭寒垂下眼眸,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果然。”   雷诺的惊讶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强行镇定下来,脸色骤然严肃,皱眉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峭寒抬眼看向他:“我会告诉你,但你必须在我母亲那里帮我打掩护。”   雷诺思考了一阵,郑重地说:“如果事情不算严重,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我就答应你暂时瞒着婶婶。”   ……   第二天早上六点,陶筱平生第一次在四星级酒店的柔软大床上醒来,只觉得前半辈子的那些觉都白睡了。   房间的空调温度不冷不热,被褥不厚不薄,床垫不软不硬,枕头不高不低,环境足够安静,窗帘也厚重遮光……要不是手机闹铃响了,他得赶紧起床赶去机场,他恐怕能在这里睡到天荒地老。   昨晚陶筱就收到了APP推送的航班改签信息,飞机早上八点十分起飞,已经办理过值机,他七点半赶去都来得及。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未免流程不熟,陶筱决定提前一个半小时到机场。   用尽全部意志力从床上爬下来,陶筱取了沈峭寒自带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心里还忍不住嘀咕:这酒店里明明提供了毛巾和牙杯牙刷,怎么沈峭寒还这么麻烦,要自己带这些东西。   不过既然他带了,陶筱就觉得应该对沈峭寒的身体负责,还是要用他自带的东西——万一沈峭寒对什么过敏呢?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整理好行李箱,陶筱下楼退房,用手机约了车,赶去苏省直隶机场。   机场距离他住的酒店不远,这时候又早,路上车辆不多,行驶十分顺畅,二十几分钟便抵达了目的地。   陶筱是第一次进机场的大门,但这里路标清晰,指示牌明确,他并没有茫然无措的感觉。很快,他找到自助机器,用沈峭寒的居留卡打印了登机牌,又顺着路标找到安检入口排队。   没什么困难的嘛!小爷就是聪明,第一次坐飞机就这么熟练!   陶筱一边洋洋自得,一边按照安检的提示,把手机、车钥匙、钱包和行李箱里的笔记本电脑单独拿出来,放在小筐子里。   过了安检,陶筱照着登机牌上的数字,找到第12登机口。   登机口外有成排的座椅,前来候机的人们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大都低着头看手机,安安静静的,完全没有火车站里人流熙熙攘攘的嘈杂场面。   旁边的墙壁则是整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停靠的飞机——机门已经和廊桥相接,下面有工作人员在忙碌,输送托运货品。   这也是陶筱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飞机,却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大,怎么都看不出它肚子里能装下好几百人和那么多行李。他站在窗户前面啧啧称奇了一阵,想找人分享激动的心情,却又碍于眼下诡异的现状,不能联系那帮哥们儿。   陶筱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没忍住,抬手拍了张飞机的照片,发给沈峭寒。   「我已经到机场啦,就等登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沈哥,你手机的输入法…   ————   没查到外籍人士在我国的居留卡能不能像二代身份证一样去机器打印登机牌…不过,没关系,这里不是中国,是架空的华夏,我就当它能(手动滑稽jpg 第1章 初次飞行   消息发出去, 陶筱才看到那个令人尴尬的错别字, 立刻补充一条:「登机,是登机。」   发完,他忽然意识到, 这时候不过早上七点多, 沈峭寒不知道起没起床呢,该不会打扰人休息吧?   谁知,他念头刚起, 就立刻收到了沈峭寒的回复:「到了就好。」   片刻又追加一条:「降落后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商量好接机事宜,陶筱看向窗外停机坪, 心思不禁忽忽悠悠地飘到了燕市。   想到昨晚他打电话拜托雷诺去酒吧舞台后面救沈峭寒的事, 陶筱心里就七上八下地慌成了一片。事实上,昨晚睡觉前,他就已经翻来覆去地纠结过这个问题。   当时,雷诺去找沈峭寒,周亚旻肯定在场。而沈峭寒用着他陶筱的壳子,被雷诺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接走……在那样的环境下,陶筱自忖, 就算换了他自己, 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雷诺包养了。可想而知, 周亚旻的误会不可避免。   然而这个误会,却是陶筱眼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除的。   坦白现状他绝不会考虑。周亚旻的为人他其实也看得清楚,喜欢归喜欢, 依赖归依赖,但灵魂互换这种层次的秘密,又涉及沈峭寒,如果告诉了周亚旻,他还真没有把握不会被对方卖了。   所以,他目前只能任由事情酝酿,任由周亚旻猜测他与雷诺的关系,至于将来怎么解释……   哎,真是麻烦死了!   陶筱靠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看着窗外停机坪的景色,决定先当一阵子鸵鸟,不去想这种复杂的问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陶筱找了个座椅坐下,随手打开微博,刷了刷热搜转移注意力,直到机场终于响起航班登机提示。他立刻拽了行李箱,往登机口排队。   将登机牌递给客舱门口等待的空姐,对方礼貌微笑,轻声指引陶筱座位的方向。   沈峭寒购买的机票是经济舱,陶筱找到座位号,把行李箱放进行李架,在前后狭窄的位置里坐下,心里不禁嘀咕:沈峭寒这大音乐家,又这么有钱,怎么还坐经济舱,没弄个头等舱什么的,也显得太没排面了吧?和电视里、小说里讲的怎么不一样呢!   不过,即使是经济舱,陶筱也是第一次乘坐。   可惜沈峭寒有恐高的毛病,网上值机时习惯性选了不靠窗的座位,让陶筱有点失望。不过,一想到两人或许随时可能换回来,他又觉得这样也好。   无论如何,他也算是坐过飞机的人了,而且早晨的航班还会提供一顿早餐,他早就满心好奇想要尝一尝飞机上的饭是什么味儿了!   乘客陆续登机,存放好行礼落座,空姐最后确认完毕,关了舱门。   这时,飞机顶棚忽然降下几个小屏幕,伴随着轻松的音乐声,上面开始播放飞行安全注意事项,比如安全通道在哪里,怎么使用氧气面罩和救生衣之类。   看着这段视频,陶筱心里的兴奋渐渐蒙上了一丝紧张。   他先是想到曾经听过的几件飞机事故,又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空难电影,忽然就对这次飞行有点忐忑了。   随着飞机开始往跑道滑行,陶筱立刻翻出手机,按照规定关了机,又死死盯住旁边不顾空姐提醒、依旧在絮絮叨叨打电话的男人,恨不得上去把人家的手机抢过来关掉。   那男人似乎察觉到冷冽的目光,扭头看了陶筱一眼,忽然打了个嗝。   “……呃,呵呵,我现在快起飞了,那个……等我落地给你回电话哈……哎,哎,拜拜!”   切断通讯,他奇怪地看了陶筱一眼,神色透着些许莫名其妙。   看着对方关掉手机,陶筱松了口气,再次确认系好的安全带,这才靠向椅背,端正坐好。   空姐最后检查确认了所有乘客的座椅靠背和安全带,又将全部窗户的遮光板打开,这才回到客舱两头。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陶筱感到背后骤然腾起一道强烈的推力,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压在了座椅靠背上。这个加速的过程,比他曾经体验过的任何一次汽车起步都要猛烈,令他下意识紧紧攥住座椅扶手。   陶筱感受着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心里不禁感叹:我去,以前总听亚旻哥说,开车就是要有推背感才叫激情,这回可算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推背感”了!   短短不过几十秒的加速之后,机舱向上倾斜,地面颠簸骤然消失,陶筱立刻知道,飞机离地了。他伸着脖子看向座位内侧,试图从小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   第一次坐飞机,却不能亲眼看着离开地面的过程,实在是挺遗憾的。陶筱心里这样想着,视线依旧黏在飞机窗户上舍不得离开,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别的乘客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的呆头鹅。   旁边,刚才一直在打电话的男人瞥了陶筱一眼,轻蔑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   沈峭寒完成晨跑,在小区底商的面包店买了一袋新烤出来的全麦吐司回家。   雷诺抱着胳膊,站在餐厅门口饶有兴致地问:“这又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你竟然还坚持晨练?你就没想过趁机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吃点儿你平时不敢吃的东西?”   沈峭寒看了雷诺一眼,简短地回答:“习惯。”   习惯是铭刻在灵魂里的,如果因为一点意外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那将来回归原位,也总能找到借口继续松懈下去。   所以,习惯的养成容不得丝毫放松。   冲了澡,沈峭寒下楼才发现,雷诺竟然已经烤好了两片吐司,热了牛奶,正在往面包上涂抹果酱。   看到沈峭寒下来,雷诺咧嘴一笑:“我可是很少自己动手做早饭的,赶紧尝尝我的厨艺!”   也不知道用用烤面包机和微波炉需要什么厨艺。   沈峭寒“嗯”了一声,走进厨房,打开灶台,迅速煎了两个鸡蛋和四条培根,端上餐桌。   雷诺把煎鸡蛋和培根叠在抹了草莓酱的面包上,笑眯眯地看着沈峭寒,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沈峭寒端着牛奶杯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杯子:“你……”   雷诺咽下嘴里的食物,假装没听明白:“什么?”   沈峭寒缓缓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拿我、当你、下饭的菜。”   听到这样一句话,雷诺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张脸真的……”他笑着说,“不,不是你,是陶筱的这张脸,真的很对我胃口!”   要不是自家堂哥现在是这副模样,想让他雷诺小少爷亲自下厨准备早餐,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说真的,知道你和小美人儿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我还挺高兴的。”雷诺完全没有掩盖笑意,“他既然不是你的人,你对他也没兴趣,那……等你们恢复正常,我可以追求他吧?可以吧?”   沈峭寒提醒:“他有喜欢的人。”   闻言,雷诺却嗤笑了一声:“就是之前在舞台后面想强吻你的那个?”   想到当晚发生的事,想到周亚旻说过的那些话,沈峭寒不禁皱了眉头。   雷诺自顾自笑着摇了摇头:“那家伙啊……歌倒是唱得不错,长相也还行,但我看他对陶筱可一点儿也不爱惜,就算陶筱喜欢他,这样的感情最后也一定也会被消磨殆尽。”   沈峭寒沉默地喝了一口牛奶,停顿许久,低声说:“我和他灵魂互换,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稳定下来。”   雷诺笑了笑,看着手里剩的一角吐司,说:“没事,我可以等……你这面包在哪家店买的?很松软,很不错嘛!”   ……   陶筱把最后一口裹了黄油的面包塞进嘴里,心想这飞机餐的口感还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明明是华夏的航班,提供的早餐竟然没有豆浆包子油条,就给手心儿大小的一块干巴巴冷冰冰的面包,也没个咸菜,只能夹黄油或者果酱……就连他之前在沈峭寒家里吃的那顿西式早餐,还好歹有燕麦粥和煎鸡蛋呢!   陶筱管空姐要了一杯可乐,勉强把嘴里干巴巴的面包渣顺下去,心想:网上那些吐槽飞机餐的帖子还真没说错,回头等降落了能开手机,自己也要添一笔上去!   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枯坐了近两个小时,飞机在燕市国际机场平安降落,陶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骨头都要僵了。没搭理旁边又开始打电话的某个男人,陶筱取下行李,跟着人群往机舱门口移动。   等到陶筱拎着行李走下扶梯,站在露天停机坪上,看到一辆“公交车”关门开走,他突然就懵圈了。   这……这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啊?那个直通飞机门和候机大厅的走廊呢?!   陶筱赶紧把手机从兜里取出来开机,打算问问沈峭寒降落之后该往哪走。   手机屏幕亮起,运行片刻,闪出六个密码空位和键盘,上面写了一行小字:面部识别和触控ID会在本机重新启动时要求您输入密码。   陶筱:…… 第1章 回到燕市   陶筱的手机从买来第一次开机, 后面用的时候都是随时充电, 几乎没关过,完全忘记了还有重启需要密码这个骚操作。   沈峭寒那边估计也是同样的原因一时疏忽,没想起跟他互通密码这回事……   这下傻眼了。   陶筱站在飞机旁边的空地, 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就在这时, 他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没有名字,却是陶筱自己的手机号。   陶筱心头一松, 刚才的茫然失措顿时消散——还好,接电话不用输入密码。   “沈哥!”他接起电话,低低唤了一声, “我降落了!现在……现在在一个广场上, 刚从飞机下来,没有那个走廊……”   沈峭寒声音依旧平静,令人心安:“等机场的摆渡车接你到航站楼,不用去行李提取处,直接往出站方向走。”   他刚说到这里,陶筱就看到不远处又一辆“公交车”停靠,所有乘客一拥而上, 猜测这应该是就是沈峭寒说的摆渡车, 立刻拖了行李, 跟着大家挤了上去。   沈峭寒继续说:“……到达大厅这边有一家招牌很大的‘棒棒鸡’。这边人少,我们在店铺招牌下面等你。”   “好、好的!”陶筱暗暗记下流程,“我已经上摆渡车了。”   等到抵达航站楼, 陶筱一路跟着同机乘客,找到出站口,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到达大厅里乌泱泱地挤着很多接机的人,还有一群吵吵闹闹的女孩儿,手里拿着横幅海报小旗子,堵在接机口外面,向内翘首期盼。陶筱虽然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却也能猜到大概是哪个小明星的粉丝团,规模看着不算特别庞大。   陶筱从人群中艰难脱身,一边往人少的方向走,一边抬头寻找沈峭寒说的“棒棒鸡”招牌。   红色的巨大招牌十分显眼,陶筱很快确定方向,拖着行李箱往那边走去,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两道安静站在纷纭人流中的身影。   乌黑的半长发扎起简洁的马尾,黑色衬衫笔挺舒展,肩部略有些不合适,衬得肩膀愈发瘦削,好在小麦色的肌肤活力十足,才没有显得羸弱。   陶筱远远看到气质迥异的“自己”,下意识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视线偏转,他又看向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男人。   雷诺今天依旧穿着昨天陶筱在酒吧里看到的那件花衬衫,没有换,领口却规规矩矩扣到了第二颗,正侧着头,跟沈峭寒说话。   雷诺怎么也来了?   陶筱心里先是惊疑,随后开始七上八下地发慌。   一瞬间,他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飞快掠过,想到他和沈峭寒诡异的现状,想到昨晚是他让雷诺从酒吧后台带走沈峭寒,想到雷诺今天没换衣服,进而想到……这两人昨天该不会真是住在一起的吧?!   这个念头刚一起,就立刻被陶筱自己否定了——沈峭寒是正经人,绝对不会因为灵魂换了个壳子就乱来的。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也不知道雷诺到底看没看出来两人灵魂已经换了的事情……   陶筱脑筋飞快转动,决定先按照还没穿帮处理。   他回想了一下沈峭寒的形象气质,收敛了所有表情,努力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拉着行李箱,昂首挺胸,一派闲适地向不远处的两人走去。   在他的平静外表下,是慌成一团的内心:一会儿该怎么称呼雷诺?叫名字,还是叫弟弟?万一对方再跟他说那叽里咕噜的外语怎么办?总要求对方用华夏语,会不会穿帮?   然后,他看到雷诺转过头来,先是眉梢一挑,继而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嘿!陶筱!”   陶筱:……   见陶筱整个人僵在原地,沈峭寒略一思索,嘴角疑似地勾了勾:“不用紧张,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这话说得,怎么和咱俩有一腿似的……   陶筱心里嘀咕了一句,刚才硬撑起来的冷漠气质瞬间瓦解,恍然又讪讪地点了点头:“……哦。”   随即,他想到什么,瞥了雷诺一眼,有点不自在地低声问沈峭寒:“是因为我吗?我老让他说华夏语,才穿帮的?”   “不是。”沈峭寒回答得十分简短,“我告诉他的。”   “哦。”陶筱抬手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算沈峭寒否认,他还是觉得,他当初在电话里再三要求一个外国人说华夏语,肯定也是两人被看穿的原因之一。   “走吧,”沈峭寒随意接过陶筱手中的行李箱,又伸出另一只手,“车钥匙给我。”   陶筱此刻还处在懵懂未消的状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从身上摸出车钥匙递给沈峭寒,忽然又想起什么,把手机也一起递了过去。   “你手机关机之后再开,要输密码。”他解释了一句。   沈峭寒把车钥匙转手递给雷诺,接过手机,却没输密码,而是将陶筱自己的手机“还”了回去。   “昨天半夜周亚旻给你打了十来个电话,我都没接。”他语气舒缓,像是怕吓到了什么似的,“这件事……我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最好。”   陶筱垂眸盯着自己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提示和微信里二十几条未读信息的标志,无声叹了口气。   麻烦的事情,即使逃避过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陶筱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周亚旻不会因为这件事彻底与他断绝往来……哪怕被骂,哪怕做不了情人,他也不想连朋友关系都维持不住。   看着陶筱情绪低落、盯着手机发呆的模样,雷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笑着摇摇头,保持了沉默。   一路无言,三人乘坐电梯往航站楼的地下车库行去。   直到登上沈峭寒的车,雷诺坐进驾驶位,陶筱才终于缓过情绪,低声问沈峭寒:“你为什么要带他来接我?”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把实情告诉雷诺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花花公子,但又觉得那样管得太宽——别人是堂兄弟,互相之间没那么多隐瞒,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沈峭寒坐在副驾,拉出安全带系好,平静回答:“我的车停在这,需要人开回去。”   昨天他是自己开车来机场的,车子自然停在了航站楼。可如今他与陶筱灵魂互换,一个是身体有驾照灵魂不会开车,一个是灵魂会开车身体没驾照,这车就只能拜托别人开回去了。而司机的最佳人选,当然是雷诺这个知情人。   于是,原本打算让雷诺的司机来接陶筱,最后改成了司机将他们送来,雷诺开沈峭寒的车,带两人回去。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很快想明白原委,又“哦”了一声。   雷诺从后视镜看到陶筱丰富的面部表情,笑着冲沈峭寒说:“真是难以想象,你的冰块脸上竟然也能露出这种让人充满保护欲的神色!”   陶筱听不懂法语,茫然地看向雷诺,停顿一秒,又望向沈峭寒。   沈峭寒淡漠地瞥了雷诺一眼:“认真开车。”   ……   周亚旻随意擦着头发,从狭窄的卫生间里出来,又看了一眼手机,见依旧没有电话和信息进来,狠狠将它丢回床上。   床铺另一侧的被子忽然动了两下,李言睿掀开被子,露出满脸惺忪,皱眉看向墙壁上方窄窄的一条窗户。窗外天光大亮,但依旧没有多少光线能漏进这处陈旧的半地下出租屋。   “亚旻哥……”他翻了个身,拖着鼻音撒娇,“我想吃老刘家的馄饨……”   周亚旻心里正烦躁,没精神哄他,从床边桌子抽屉里翻出半包烟,抽出一根叼进嘴里,含混道:“饿了就起床,想吃啥出去吃。”   李言睿吸了吸鼻子,捏着嗓子娇嗔:“腿酸,腰疼,起不来呢,你昨天太过分了……”   周亚旻没回话,啪地点燃打火机,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头火光骤然明亮,随即被灰白的烟雾缭绕遮掩。   见自己的诉求被无视,李言睿恨恨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满眼委屈地瞪着周亚旻。   “我想吃海鲜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想吃个馄饨你也不搭理!大半夜也不打个招呼就闯进我家,二话不说就做……行,我配合你,折腾大半宿,早上我想吃点热乎的,你还这样……欺负我没脾气吗?”说着说着,话音里就带了哭腔。   然而这一次,周亚旻丝毫没有动容,依旧沉默地靠在墙边,垂着眼睛抽烟。   李言睿气得咬牙切齿,抬手抹了把脸,恨声嘀咕:“要是换了陶筱,你也这么不搭理他?”   听到这句话,周亚旻捏着烟的手一顿,眯眼看向床上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心道自己当初怎么眼瞎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你丫拿什么本事跟陶筱比?”他胸中本就凝结着一股郁气,忍不住话语带刺,“陶子跟了我五年,要模样有模样,要天分有天分,我拿他当弟弟照顾怎么了?别把谁都想得和你一样,就盯着我那点儿钱!你家?这房租我掏的,你好意思说这儿是你家?”   李言睿闻言,气得笑出了声:“呵,明眼人谁看不出他对你那点儿心思!他倒不是为你的钱,那你怎么不跟他睡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周亚旻就想到昨晚带着陶筱离开酒吧的那个外国人。   心里的火腾地冲上脑门,他只觉得浑身暴躁无可抑制,抬脚就踹在单薄的床尾,把那张面积不大的劣质双人床踹得“吱”一声挪了地方。   一句脏话破口而出,周亚旻把没抽完的半支烟丢到地上踩灭,怒气冲冲地拿了手机和衣服,摔门出去。   李言睿被吓得哼都没敢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渣了吗?盘,不是,虐他! 第1章 不管用了   燕市五环快速路上, 即便已经临近中午, 车流却依旧密集。   雷诺熟练地驾驶着沈峭寒的车,稳稳当当沿着中央车道前进,两旁不停有车子并线、超车, 他也不为所动, 还时不时摇头叹息。   “太急躁了,太急躁了,”为了让陶筱能听懂, 他专门用了华夏语,“我第一次在华夏开车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司机都特别喜欢变线, 即使只能前进一个车身的距离, 他们还是会选择频繁变线,以求超车,简直把日常生活的驾驶开成了动作电影!”   正说着,就见旁边一辆蓝色SUV从旁边强塞进来,逼得雷诺不得不刹车减速。而对方见速度依旧起不来,又并回原道,却还是没法超前多少距离。   雷诺啧啧摇头:“看看, 看看, 不只随意变线, 还不打转向灯!”   沈峭寒和陶筱都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陶筱率先提及灵魂互换的事。   “那个,沈哥, ”他声音里带着些忐忑,“你去苏省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办?我就这样回来,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的发展啊?”   他记起当初沈峭寒是在准备演奏时突然和他灵魂互换的,猜测那场景应该是音乐圈子里的聚会,说不定还是小型比赛之类能影响职业道路的正式场合。   “没关系。”沈峭寒答得平静,“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解决我们互换的问题。”   虽然他可以肯定,在这次的宴会上他不可能给沈老爷子留下什么好印象,在音乐界的风评也会一定程度上受到影响,减缓真正进入华夏音乐圈子的速度,但……如果和陶筱灵魂互换的事情不解决,将来也总会遇到类似的突发状况。   这次好歹只是小规模交流会,下次若是在世界性演出舞台上突然互换,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陶筱不知道沈峭寒和沈老爷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听沈峭寒语气轻松,就以为那场宴会真的没什么重要的,心下顿时安稳了。   雷诺瞥了一眼导航,打灯并线,向右靠拢,从出口驶下五环路。   陶筱很少出行,远离了白河酒吧街的一亩三分地就基本不认路了,但他方向感还不错,能判断出这片区域并不是沈峭寒公寓所在的方位,不禁疑惑起来。   “不回你家吗?”他看向沈峭寒,“要去别的地儿?”   沈峭寒点点头:“去游乐园。”   陶筱恍然。   上次两人灵魂互换之后,去游乐园蹦了一次极就换了回来,这次当然要先试试之前已经证实过有用的办法。   “先想办法换回来,之后还要找出我们互换的原因。”沈峭寒继续解释,“当初你母亲为你求的那道姻缘符,你是不是还留着?”   听到这个问题,陶筱一愣,这才想起早被他忘到犄角旮旯的护符——不出意外,那道符应该正藏在他的枕套里。   “呃,我留着了……”他讪笑两声。当初他也是抱着“反正都求来了,不如试一试”的心态,还期待着那姻缘符能让他和亚旻哥的关系有点变化,所以才把那护符留在宿舍的。   现在沈峭寒忽然问起那道符,好像不是无的放矢,陶筱不免疑惑:“你觉得可能是那符的问题?”   沈峭寒沉默片刻,没回答,却问:“周亚旻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吧?”   陶筱一怔,张了张嘴,有些迟疑。   雷诺忽然笑了一声,用法语问:“周亚旻,就是那天在舞台后面要强吻你的那个?”   沈峭寒瞥了雷诺一眼,雷诺吹了个口哨,默默闭嘴。   陶筱茫然地看着两人。   沈峭寒没搭理雷诺,继续问陶筱:“我们认识之前,他就对你提起过我?”   听他这样问,陶筱就知道躲不过去了,闷闷不乐地靠在座椅背上,垂着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他跟我说过你的事,他……初中的时候暗恋你,现在应该也还挺喜欢你的吧……”   驾驶位上,雷诺又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我的哥哥,你还真是魅力四射……初中的时候,哈,那时你才几岁?”他语气带笑,“那时候的倾慕,也能算爱情?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我觉得他恐怕只是把你当做梦中情人,一个标杆,一个影子,就像水里的月亮一样……我敢打赌,他对你所谓的暗恋,根本就不是爱情!”   陶筱依旧听不懂,沈峭寒依旧没搭理。   雷诺:……   沈峭寒思索了一阵,对陶筱说:“等换回去,你找机会带着护符回一趟家乡,去你母亲求符的庙里问问,也许能得到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陶筱也正有这个打算,立刻点头答应。   灵魂互换带来的麻烦不止沈峭寒有,他自己一样也有,且不说他和周亚旻的关系因此变得更加脆弱,就说他将来要是三番五次在表演的时候掉链子,赵哥也不会让他继续担角儿,肯定会再招一个能撑得住场子的舞者来,分薄他能拿的表演奖金。   车子沿着高速一路抵达雁湖游乐园,因为有游玩刺激项目的计划,他们把午饭往后推,打算等蹦极结束再在乐园里随便吃一点垫垫。   雷诺兴致勃勃地给三个人买了门票进场,跟着陶筱和沈峭寒直接往湖边蹦极塔走去。   这次时间有点晚,游客们玩过设立在游乐园入口的过山车等人气项目之后,溜溜达达地差不多也逛到了这里,因此蹦极塔下的队伍比陶筱他们上次来的时候长很多。工作人员为了提高效率,拿了注意事项的表格和需要签字的免责声明提前分发给排队的游客。   雷诺兴致勃勃地抓住分发文件的妹子,用口音古怪的华夏语问:“嗨,请问这里可以三人一起跳吗?”   妹子被问得愣住,下意识就说:“不可以的!”随即眼神一扫,目光落在了陶筱和沈峭寒身上。   雁湖游乐园接待游客数量不少,来尝试蹦极的人也挺多,但两个大帅哥来买双人跳就比较令人印象深刻了。这位妹子正是当初接待陶筱和沈峭寒的工作人员,稍一回想,就把两人认了出来。   这……当初还是双人跳,这回怎么就变三人行了?   妹子一脸公事公办、见过大世面的平静神色,默默把文件发给三人,心里早就脑补了一出二十万字的修罗场大戏。   雷诺不无失望地叹了口气:“可惜,看不到哥哥你在高空脸色苍白、手足无措的样子了,真怀念呐……”   沈峭寒:……   排了近四十分钟的队,终于轮到陶筱和沈峭寒登塔,两人轻车熟路地伸出手背盖了戳,并肩坐进电梯。   从沈峭寒明显的沉默和拘谨,陶筱看出来,即便已经是第二次蹦极,这位大音乐家依然没有克服对高空的恐惧。   “别怕,”陶筱笑着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都跳过一次了,你也知道没危险的嘛,对吧?上次你跳完就有写歌的灵感了,这次说不定也能有灵感呢!”   沈峭寒松了松紧攥的手指,呼出一口气,微微点头。   蹦极的流程和上次完全一样,教练也不知道认没认出他们,又将注意事项不厌其烦地讲过一遍,带着两人站到蹦极平台边缘。   依旧是陶筱主导,丝毫没有犹豫地带着沈峭寒一跃而下。   坠落,拉升。反复几次之后,两人垂向水面,被快艇接走。   直到稳稳坐在船上,陶筱才呆愣地看向对面座椅里,半长发扎起、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的“自己”,见对方也皱着眉头看过来,眼中一片迷茫。   “怎么,怎么没换回去?”陶筱咽了口唾沫,“……蹦极怎么不管用了?”   沈峭寒沉默两秒,摇了摇头:“不清楚。”   上次两人在蹦极途中就切换回原本的身体,这次整个蹦极的过程都完成了,却依旧处在互换的状态。   陶筱琢磨了一下,问:“你是不是第二次跳这个,就不怕了?”   沈峭寒轻叹道:“恐惧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消除的。”   也对,刚才跳下去的时候,他还是抱得死紧。   陶筱心里这样想着,否定了沈峭寒已经适应蹦极的猜测。   快艇将两人送回蹦极塔下,雷诺却没在这里等待,因为他已经乘坐电梯上了塔,下一个就轮到他蹦极了。   在路边找了长椅坐下,陶筱问:“那怎么办?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换回来?去坐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呃……鬼屋?”   沈峭寒轻轻按着腕部脉搏,察觉心跳终于平稳,抿了抿嘴,回答:“可以都试试。”   这时,陶筱看到沈峭寒握着的手机屏幕亮起,有电话打进来,显示着“刘召”这个名字。   沈峭寒翻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拒接。然而,对方的电话很快再次打进来,被拒接两次,终于改成发送信息,一连好几条。   「沈峭寒,你昨儿怎么回事儿?那么重要的交流会掉链子!」   「微博上有个圈子里的大V不知道哪儿得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沈老先生的暗示,把你贬得一文不值!」   「真是气死我了!你丫还不接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章节会在今晚0点之后立刻发出,后天的章节稍微晚一点,大概后天晚上11点半之后,不能熬夜的小天使们,可以等第二天起床再看更新哦~ 第1章 身不由己   陶筱和沈峭寒坐得近, 沈峭寒点开微信时也没避着他, 他眼尖,看到了来自刘召的那一连串信息。   原来昨天那场宴会很重要?   陶筱张了张嘴,没问这个十分明显的问题, 话头一转, 直接道歉:“对不起,我当时……”   他当时处理得的确太草率了,但现在回想起来, 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他不会弹钢琴,如果不找借口立刻离开,说不定会闹出更大的麻烦来。   沈峭寒也知道这一点, 并没有责怪陶筱。   “不是你的问题。”他依旧语气平静, 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刘召严带来的消息的影响,“我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灵魂互换,没有防备,也没有做过预案。那种情况下的应急处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暂时没有提陶筱在他大舅面前露了破绽,导致他被怀疑罹患DID的事——这件事涉及面比较广,还是等回到公寓, 三人再一起商量解决办法。   陶筱却并不能心安理得。   他咬了一下嘴唇, 问:“会不会对你将来的职业发展有影响?微博上有大V批评你, 肯定会有人跟风黑你的,娱乐圈文艺圈什么的就这种,谁都不服谁, 肯定会抓着你的污点不放……”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给沈峭寒惹了个□□烦。追根究底,还是他层次不够,能力不足,没有办法解决那种突发状况。   沈峭寒扭头看向陶筱,从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浅色眼眸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担忧。   “你不用自责。”他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肆意玩闹的游客们,“我也没有做好你该做的事,擅自取消表演,顶撞了赵光耀,你的工作肯定也会受到影响。这些都是我们意料之外的发展,属于……不可抗力。”   想到自己那边也留了一烂摊子,陶筱果然没工夫再担忧沈峭寒什么,抬手按了按额角,夸张地叹了口气。   这都,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说话间,雷诺满脸兴奋地从蹦极塔下走了出来,一头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变得狂野凌乱。   他毫不在意,用手指随意抓了抓,冲坐在长椅上的两人笑道:“感觉还不错,不过我更喜欢跳伞!更加自由,更加刺激!”   话音落,他忽然脸色一变,皱眉狐疑地打量起沈峭寒和陶筱。   片刻,他犹豫着问:“你俩……没成功?”   沈峭寒收了手机,站起身说:“再去别的地方试试看吧。”   三人一起沿着游乐园的主要路线转了一圈,尝试了跳楼机、大摆锤、过山车之类全部惊险和刺激的项目。直到沈峭寒因为接连不断的挑战而脸色发青,扶着路边柳树不住干呕,他和陶筱依旧没有换回来的迹象。   陶筱上前轻轻拍着沈峭寒的脊背,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脸色这么差,立刻就心疼自己的身体了。   “感觉不舒服你别硬撑着啊!”他语气里带了点儿老父亲般的责备,“你告诉我不舒服,咱就先停一停缓一缓,干嘛这么逼自己……”   万一闹出什么严重的毛病,这是一害害俩人呐!   雷诺也在一旁劝:“文森,算了,我们回家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刚才在车上不是说,有个什么东西,需要去陶筱的宿舍取来,然后拿到庙里问大师吗?我们先去解决那个问题,再考虑怎么让你俩变回来的事情!”   沈峭寒直起身,靠在树上,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也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还有时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白河街。”   刚说到这里,陶筱的手机恰好就响了,来电人正是“淆”的老板,赵光耀。   陶筱看着不断跳动的电话图标,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   沈峭寒伸手过来:“给我吧,我接。”   陶筱想了想说:“你……你就跟赵哥说身体不舒服,嗯,请两天假吧。再说一下晚上要过去一趟的事。”   他情绪不是很高,声音有些发闷。   沈峭寒靠在树干上,点点头,见附近没什么人,将电话开了免提,关小声音,确保只有陶筱和雷诺听得见。   果然,赵光耀第一句就问他今晚能不能上台表演。   沈峭寒本就因为连续的惊险尝试有些发虚,刚才干呕又激了嗓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儿沙哑,听起来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样。   “对不起,赵哥,我身体……有些不适,可能上不了台,想请两天假。”   赵光耀那边语气也不太好:“陶子,你这个月,先是回老家,这是我批的假,我不说什么。之后你受伤养伤那也是酒吧的问题,我也不说什么。这两天小杰家里出事儿请假,人之常情我不能不准。本来场子就打算靠你撑一下,你倒好,因为个人私事儿撂挑子,这就有点儿过了吧?”   沈峭寒不擅长应付这种责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没得到回复,赵光耀又道:“再这样下去,我也顾不了亚旻的面子了,该怎么处理就得怎么处理。你这个月的演出场次基本算是没有,我也不能闲养着你,你要是坚持请假,那咱们干脆重新签合同,你就改成走场演出按表演次数提成,不能再给你底薪了。我也得找地方腾出钱来,再去找个能压场子的人,你说对不对?”   听到这些话,沈峭寒下意识看向陶筱。   陶筱眼睫低垂,遮住眸中神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而,这分明无比平静的模样,却莫名地透出一股哀伤,令人整颗心都不由得揪起来,微微酸痛。   电话里,赵光耀还在继续:“而且,赵哥也知道,也理解,你现在找了老板,肯定有身不由己的情况。不过这也是两面的,有老板养着,你也不差每个月这千儿八百的底薪。宿舍呢,哥还给你留着。回头你身体养好了,想跳舞,跟哥说一声,哥给你安排,演出费一分不少。”   沈峭寒的目光落在陶筱身上,见他依旧垂着眼睫,没有反应。   工作上的事,他不方便替陶筱拿主意,只能伸手过去,想要拍拍陶筱的肩膀,将人“唤醒”,问他的意见。   却见陶筱忽然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眼睛里竟有些湿漉漉的,蓄着一层要掉不掉的泪花。   沈峭寒的手登时僵在半空拍不下去了。   仿佛过了许久,陶筱艰难地翕动双唇,嗫嚅着,没有发出声音,用口型说:“答应吧……”   沈峭寒默默握着电话,听到里面传来赵光耀的声音。   “陶子?陶子?说话啊……哥知道这挺突然的,但你现在这个状况,哥也没办法。哥毕竟要养这么大个场子,你也理解一下。如果将来你和那位老板掰了,想回来,那也成。但是最近,哥建议你还是走场吧!”   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沈峭寒按照陶筱的话回答:“好的,赵哥。我……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回去重新签合同。”   赵光耀满意地“嗯”了一声,又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陶子啊,你也是哥看着成长起来的,哥也不希望你走歪路。你之前喜欢亚旻,追着亚旻,哥也愿意见到你们真成一对儿。亚旻那小子爱玩儿,你之前都顺着他,这回怎么这么冲动?啊,你跟哥讲讲,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陶筱依旧茫然地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眼睛里的泪花渐渐蒸发消失。   沈峭寒沉默地看着这副模样的陶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乱成一团,又好像空空如也。   雷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摇着头无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陶筱先反应过来,伸手从沈峭寒那里抢过手机,直接挂断。   沈峭寒心下叹息,看向陶筱,认真地开口:“对不起。”   陶筱抬手抹了把脸,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儿,真的,咱俩……咱俩就算半斤八两,扯平了!”   沈峭寒想了想,说:“这段时间,你的生活开销,我会负责。”   陶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卡里还有点儿钱的,我能……我能养活自己!”   沈峭寒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雷诺用手势阻止了。   雷诺一脸无奈地看向沈峭寒,用法语飞快地说:“我的傻哥哥,你以为他是因为丢了工作才难过的吗?他喜欢那个乐队的主唱,现在突然请假、改合同,等于被‘证实’傍了金主。你觉得那个要强吻你的家伙会怎么想?你觉得他……”说着暗指了指陶筱,“……他为什么伤心?”   沈峭寒并不傻,只一句话,就立刻明白了。   以周亚旻和赵光耀的关系,这次电话的内容他八成会知道,甚至说不定就在旁边听着。陶筱的“身体不适”,陶筱的“身不由己”,经过昨晚那场酒吧后台抢人事件的扭曲,会被推导出什么样的“事实”,并不难猜测。   这对于喜欢着、追逐着周亚旻的陶筱而言,无异于一场根本不曾发生、却又无力否认的“背叛”。   沈峭寒下意识再次看向陶筱。   在午后依旧炽烈的阳光里,那个大男孩儿揉了揉鼻子,眼中的氤氲早已消失,一抹微笑拨开阴云,绽放在本不属于他的面庞上。   “走吧!找地儿吃饭去!”他说,“吃完饭回家商量看怎么解决这事儿!哭唧唧的有个屁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11月15号的更新~   16号的更新会晚点发出,大约晚上11点半之后~ 第1章 将计就计   沈峭寒沉默了几秒, 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我们可以把灵魂互换的事情告诉周亚旻,向他解释我们的关系。”   谁知,听到这句话, 陶筱不但没有表现出欣喜, 反倒苦笑了两声。   “得了吧,告诉他……”他习惯性抓了抓头发,“他这人喜欢吹牛, 喝了酒嘴上更没把门儿的,我怕他哪次一兴奋就把这事儿当什么新闻跟别人讲了。”   如果不是周亚旻口无遮拦的习性,陶筱又怎么可能早早就知道有沈峭寒这么个人。   “先找地儿吃饭吧, 我要饿死了。”   陶筱说着, 脸上苦色一挥而散,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差点哭出来。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饭哪有力气解决问题……过会儿还得回酒吧取护符,明天……明天跑一趟我老家,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娘娘庙的锅!”   ……   白河酒吧街,“淆”后院宿舍,属于赵光耀和小V的房间里。   周亚旻坐在沙发上, 死死盯着被挂断的手机, 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   赵光耀拾起手机按锁, “嘿”地笑了一声:“踏实了?”   周亚旻往后靠向沙发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 爆了句粗口。   “操……丫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快得很!真他么豁出去了是吧!”他心情极度暴躁,又不好在赵光耀面前发火,堵得心里难受。   赵光耀瞥他一眼:“怎么,只许你玩儿,不让人陶子玩儿啊?”   听到这话,周亚旻登时炸毛:“那能一样吗?啊?我是玩儿,他是被玩儿!那能一样吗?那老外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听说国外玩儿得可乱得很,别染上什么脏病回来!”   说到这儿,他“啧”了一声,抓了把头发,很是懊恼的模样。   “你说你是不是自己作?”赵光耀叼了根烟,把盒里剩下的最后一根甩到周亚旻面前,说,“你既然那么在意陶子,之前他死乞白赖追着你,你怎么就不答应呢?你要是答应了,我就不信陶子还能跑去跟别人混一块儿。”   周亚旻不说话了。   他从烟盒里取出那根烟,叼在嘴里点燃,沉默地吸了一口。   赵光耀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来着,怎么,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   周亚旻嘴硬:“谁喜欢他了!我拿他当弟弟,见不得他糟践自己!”   赵光耀嗤笑一声:“当弟弟?你就这么不了解他?”   周亚旻没吭声,默默抽烟。   “你啊,还是经历的少!”赵光耀掸掸烟灰,轻笑道,“陶子应该是有什么事儿,不方便跟我们开口,才会跟着那老外。刚电话里他明显情绪不对劲儿,最后还敢直接挂我电话了。他的性子你不了解?如果真的是看上那老外的钱,还会那么犹豫才答应我以后不拿底薪,跑场子?说不定我这儿电话还没过去呢,他那边就先自己提了。”   周亚旻张了张嘴,发现没法反驳,转而问:“他能有什么事儿,跟我都张不开嘴?”   赵光耀摇头说:“这我就猜不到了。他喜欢你,在你面前大概想维护点儿自尊,或者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了,不愿意卷你进去,也是有可能的。”   听着这些话,周亚旻坐不住了,立刻摸出手机。   “我问问他!看丫有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非要找个老板才能解决!”   赵光耀伸手按住周亚旻,笑道:“你现在问,他也不会告诉你的。他那么喜欢你,现在被你知道这么不堪的事儿,避着你还来不及呢。你再追问,他心里一光棍儿,绝对跟你说他就是看上那老外的钱了!你信不信?”   周亚旻按掉手机,狠狠吸了一口烟。   赵光耀就笑:“我看你呐,也没那么喜欢陶子,你就是见不得之前黏糊你的人现在跑去跟别人。你这不叫喜欢,你这叫占有欲。”   周亚旻梗着脖子不认。   赵光耀撇撇嘴:“得了,已经这样了,要我说也是好事儿。以陶子的身份,那老外估计也就拿他当个玩意儿,新鲜几天,回头陶子伤了心,还得回来。到时候你对他好点儿,别再把人的真心搁脚底下踩。你又不讨厌他,什么感情都得多相处多磨合,稳定下来总比你在外面乱玩儿强。”   周亚旻抽着烟,不说话。   ……   雁湖游乐园外的一处快餐厅里,陶筱站在配餐台前,研究这里的点餐方式。   走在最前面的沈峭寒要了份沙拉。配餐员很快根据他的要求往塑料碗里添加了三大勺金枪鱼糜,又撒入番茄、彩椒、橄榄、玉米粒之类的配菜,最后浇上油醋汁。   随后,雷诺点了全麦面包配番茄汁牛肉丸,加奶酪,配菜只要了包菜丝。   陶筱看着菜单,有样学样,对配餐员说:“我要蜂蜜面包,呃,整根的。里面加辣的那种香肠,嗯,要奶酪……蔬菜?您看着随便加一点吧……酱?有辣酱么?”   站在收银台前,准备给三人的点餐一起结账的沈峭寒听到陶筱这些要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身旁,雷诺忍不住笑了出来,用法语在沈峭寒耳边低声说:“我的哥哥,你这几年这么自律,弄得像个苦行僧,这回可算要破功了!不过,以你身体现在的年纪,吃了辣椒,脸上应该也不会再冒痘了,不用紧张!”   沈峭寒冷冷瞥了雷诺一眼,却被原属于陶筱的五官软化,颇有些风情万种。   雷诺牙疼般地咧了咧嘴,暗自嘀咕了一句什么。   三人端了各自餐盘,找到座位坐下,陶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冰可乐,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见陶筱用着自家堂哥的壳子,做这样随性的动作,雷诺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饭吃到一半,雷诺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用法语说了几句,很快挂掉。   “哈桑通过同学关系,联系到了一位目前正在燕市定居的‘专家级’心理医生。”他对沈峭寒解释,“他答应为我们开具没有司法效力的‘诊断书’,声称你罹患并不严重的DID,人格之间相互知道彼此的存在,没有极端和暴力倾向,没有危害社会的隐患,保有全部的行为能力。虽然这张‘诊断书’拿给专业人士看,破绽十分明显,但骗一骗婶婶和你舅舅他们,应该是足够的。”   当初沈茂竹既然仅凭猜测就敢联系沈芷兰,问有关人格障碍的事,那就说明,陶筱在他面前露出的破绽足够大。再加上临场退缩根本就不符合沈峭寒的性格,临时找的借口也肯定糊弄不了沈茂竹,最终,沈峭寒和雷诺商议决定,将计就计!   既然那边怀疑沈峭寒罹患精神疾病,那就给他们一个不算严重的精神疾病‘诊断书’,并表示会积极配合治疗,且极有可能治愈。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沈峭寒与陶筱再在沈家人面前突然互换,他们也不会再追根究底。以沈家的立场,他们不但不会将沈峭寒的精神状态公之于众,反而,他们还会尽可能遮掩“事实”。   就算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有人居心叵测,窃取了“诊断书”,借此攻击沈峭寒,他们也能以“诊断书是伪造的”为切入点,与对方博弈。   而这样做,唯一的不良后果就是,短时间内,在沈峭寒“痊愈”之前,恐怕无法通过沈家正式进入华夏文艺圈,也无法获得重要场合的表演机会。   事实上,哪怕有这样的表演机会,在没有确定与陶筱灵魂互换的原因和规律前,沈峭寒也不敢接。   好在,沈峭寒的主要工作是创作,只要能写出好的作品,即使没有足够的表演做铺垫,即使被传言患有精神疾病,也并不会对他作品的流传造成太大打击。   陶筱听不懂雷诺和沈峭寒的外语交流,自己默默啃了口三明治。   沈峭寒扭头向他解释:“这件事等回家我再跟你说,将来可能还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   游乐园旁边人太杂,不适合谈论灵魂互换这种诡异事件。   三人很快解决迟到许久的午餐,准备立刻去白河酒吧街解决后续问题。   临走,沈峭寒看了陶筱一眼,随口问:“你要不要去趟卫生间?”   陶筱被问得莫名其妙:“啊?不用啊。”   沈峭寒的视线在对方顶着的那张熟悉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转身去点餐台,要了一份瓶装矿泉水,这才带着两人离开快餐店。   车子很快驶上快速路,离开雁湖区域,往燕市中心行进。   开了不到十分钟,陶筱就感觉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翻动,随后,这种翻动越来越明显,渐渐泛起难以忍受的钝痛。   “呃,”他抬手擦了把额头冷汗,往前趴在驾驶位的座椅靠背,“那个……咱还多远能到啊?我想,呃,想上厕所……”   这……快速路上哪来的厕所?   又不是高速公路,还能找个服务区!   雷诺咧了咧嘴角,用不太流利的华夏语说:“你能不能再忍一下?”   陶筱脸都青了。   “嗯,那我……那我再忍忍……”   忽然,坐在副驾的沈峭寒转过身,递给陶筱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小巧的药盒。   “三号盒子里是肠胃稳定剂,吃一片就行。”他叹了口气,“先应下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哥の养生肠胃:有些反应可能迟到,但一定会来! 第1章 可笑可悲   由于陶筱不愿意顶着沈峭寒的壳子去“淆”里面借厕所, 最后沈峭寒还是重新导航了附近的一处加油站, 指挥雷诺开过去,让陶筱解决个人问题。   等到抵达白河酒吧街,已经快四点钟了。   雷诺将车停靠在路边划定的车位, 陪着沈峭寒版的“陶筱”往酒吧街里面走去。真正的陶筱则披着沈峭寒的壳子, 留在车后座,远远看向正逐渐热闹起来的酒吧街。   “淆”此时已经开门营业,只是远没到热闹的时间点, 场子里只有稀稀拉拉两三桌客人。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陶筱给赵光耀发过信息,这时, 赵光耀正坐在吧台前面, 跟周亚旻说着话。见“陶筱”和雷诺一起进门,他脸上带了丝毫不露情绪的微笑,上前招呼两人。   “这位老板您先找地儿坐,我带陶子进去弄合同。”他给雷诺指了个座位,旁边立刻有服务生上前引路。   雷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靠在吧台边、脸色阴沉的周亚旻,点点头,随着服务生的指引落座。   沈峭寒跟着赵光耀往后院去, 等出了酒吧场子, 他才低声向赵光耀说:“赵哥, 我今天回来,还需要拿几样东西,回趟老家。”   这是之前在路上和陶筱商量的说法, 正好以打包行李为由,把那护符找出来带走。   赵光耀脚步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陶子啊,赵哥劝你一句话,别陷太深,保护好自己,知道不?”   沈峭寒没回答,沉默着点了点头。   赵光耀推开自己那间屋的门,小V早把新合同条款打印好,连同一个信封放在了茶几上。见两人进来,他十分之趣儿地退了出去,没试图留下偷听。   赵光耀招呼“陶筱”坐下,把合同拿给他看,又将之前签过的那份当面丢进了碎纸机。   沈峭寒拿起合同仔细阅读,发现里面的条款十分简陋,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一份简单的文字协议。根据陶筱之前的描述,这份协议签署之后也不会找任何仲裁机关鉴证,基本上……和口头约定的法律效力差不多。而陶筱原本签的那份协议,副本甚至直接留在了赵光耀手里。   还真是没有一丁点自我保护意识,不知道是根本没这个认知,还是太信任周亚旻和赵光耀。   沈峭寒心里叹息了一句,确认协议的条款没有问题,提笔签上了“陶筱”两个字。   ——就算这份协议将来闹出纠纷,以沈峭寒的人际关系,托刘召找一位律师处理,也不会太麻烦。   “哟,你这是练过签名儿了?”赵光耀开了句玩笑,伸手将一盒印泥放在茶几上。   沈峭寒看着那盒印泥,心想:陶筱还有个人签章?他可没告诉我放在哪。   赵光耀:“按手印儿啊,愣着干嘛?”   沈峭寒:……   按下拇指手印的时候,沈峭寒心里突然有一种正在签署卖身契的错觉。   虽说这样的程序是为了保护陶筱的个人权益,但在已有签字的情况下,签章和手印本就不是必须的。不过,考虑到陶筱本人的字迹和他现在“代签”的完全不同,按下手印作保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签好协议,沈峭寒主动留了一份在手里。赵光耀见状也没说什么,收好另一份协议,指了指桌上的信封。   “这个月的工资正好还没给你结,既然你以后只跑场子,不拿底薪,这个月该你的钱,你就先拿走吧。”   他说着停顿了两秒,忽然没头没尾地接了一句:“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和赵哥开口,别不好意思。你跟着我五年,虽然说起来我是你老板,但我们大伙儿都拿你当兄弟看,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   这一席话的态度和他当初打电话的时候完全不同,沈峭寒理解,这也算是敲一棒子给颗枣,让陶筱产生归属感,以后有空闲,会更照顾“淆”的演出需求。毕竟,陶筱的舞在整个白河酒吧街还算挺有号召力的。   沈峭寒点点头,却没开口说什么。   赵光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想听的答案,无奈挥了挥手:“行了,你去收拾行李吧。宿舍铺位先给你留着,租金不变。”   言下之意,即使陶筱一个月有半个月外宿,要想留下这里的床位,还是得交这部分钱。对于一个不再完全属于“淆”的员工来说,这倒无可厚非。   ……   酒吧场子里,周亚旻心里挣扎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起身往雷诺落座的位置走去。   他打量雷诺的时候,雷诺也在打量着这位被陶筱倾慕着的乐队主唱。   周亚旻的外形,说实话,还是不错的。身高一米八出头,身材匀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在贴身背心下隐隐浮现,左臂三角肌纹着一小片荆棘刺青。他留着短而利落的圆寸,额头中央的发迹有个小尖儿,一点也不显得土气,在高鼻梁和窄脸颊的配合下,反倒带着一股特别的男人味儿。   只是那双眼睛里,透着算计,又缺乏自信,令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格外市侩。   雷诺闲适地往椅背里靠了靠,冲周亚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周亚旻上前打招呼:“嗨,我叫周亚旻,是陶子的哥哥。您怎么称呼?”   雷诺挑了下眉梢,没回答,反而问:“你就是陶筱一直追求,却没有追到的那位?”   周亚旻嘴角的笑容一僵,好几秒才又问:“陶子跟你说的?”   雷诺笑而不语,拿起桌上刚才服务生端来的柠檬水,微微呷了一口。   周亚旻吃了个软钉子,愈发笃定面前这个老外对陶筱心怀不轨……不,他昨晚应该已经跟陶筱发生过什么,才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敌意。   妈的!陶筱那家伙竟然真的肯让别人得手!   周亚旻心里五味杂陈,火气突突地往外冒,又不敢直接跟雷诺怼,暗自咬了咬牙,转身离开,往后院宿舍走去。   ……   沈峭寒回到陶筱住的房间,王小斌、许磊和Jason都在,王杰还没回来。   几个人一如既往地在打游戏,见“陶筱”进屋,看了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继续呼朋引伴地往敌人家里推。   沈峭寒也没特意跟他们打招呼,默默来到架子床边,伸手从上铺把属于陶筱的枕头拽下来,从里面摸出那道姻缘符揣进裤兜。   接着,他从衣柜顶上找到陶筱形容的暗红色双肩包,又俯身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几件T恤——据陶筱的描述,颜色偏鲜艳的、款式偏休闲的,基本都属于他,而黑白衬衫类、带亮片的面料,大都是Jason的衣服或者演出服。   见“陶筱”拿衣服,王小斌才终于从游戏转移了注意力:“你拿衣服干嘛?你这几天都要住那老板家里?”   沈峭寒用陶筱叮嘱的话回答:“不是,我要回趟老家。”   听到这个回答,王小斌和许磊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陶子刚从老家回来还没到一个月,这又往回跑,谁信呐?   不过看“陶筱”面无表情、丝毫不带笑意的样子,他们也没揭穿这个“谎言”,只心里各自都有了判断。   沈峭寒收拾好衣物和洗漱用品,正要出门,忽然被Jason叫住了。   “陶子,”Jason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你……注意保护好自己,别什么都答应。有些,嗯,有些太过分的要求,你得会拒绝。”   “还有,别走心。”王小斌补了一句,“大老板不会真正在意我们这种人的,你别到头来自个儿受伤。”   许磊的视线没离开手机,却跟着说:“要是有什么麻烦,给哥儿几个打电话。”   对这些话,沈峭寒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   他知道他们是关心陶筱,但这种“关心”,又显得那么诡异而畸形——他们不劝陶筱远离泥沼,却在试图教会陶筱如何于泥沼中保护自己、生存下来。   有点可笑,有点悲哀。   最终沈峭寒什么也没说,拎着背包,转身出门。   房间里,Jason夸张地叹了口气。   王小斌也丢开游戏,“啧”了一声:“行吧,咱这儿最干净的孩子也堕落了。你说,咱们这种……怎么就这么难呢!”   Jason摇了摇头,眼神中浮现些许茫然:“我还以为陶子能坚持住的……他那么喜欢周哥,我对爱情最后的信心都在他那儿了……”   沈峭寒穿过狭窄的院落,正要伸手去推通往前面酒吧场子的门,那扇门却自己开了。   周亚旻从门后出来,兀地一怔,下意识反手落锁。   “陶子。”他声音微沉,“你拿着包,要去哪儿?”   “回趟老家。”沈峭寒语气淡漠。   “回老家?”周亚旻皱着眉,上下打量了“陶筱”一眼,嗤笑出声,“你月初才刚回去一趟,这才几天?又要回?你蒙谁呢?”   见对面的人脸色坦然,没有丝毫羞耻心的样子,周亚旻心里的怒火裹挟着某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蹭蹭地往上窜。脑子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他就遵从了身体的愿望,上前一步,将“陶筱”狠狠推靠在墙壁上,埋头就要亲。   突然,一道巨大的力量击中他的腹部,随后他手腕传来一阵抽痛,紧接着就被人“丢”到地上,摔得四脚朝天。   周亚旻整个人都懵了,忍着疼痛,茫然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站在他对面的“陶筱”。   他刚刚这是……被陶子……揍了?   揍了?!   沈峭寒随意掸了一下刚才被周亚旻碰过的肩膀,转身打开门锁,消失在通往酒吧的走廊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周渣:说好的爱我呢?!   披着陶皮的沈:呵 第1章 不能恋爱   周亚旻坐在地上愣了几秒, 直到门后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他才突然变了脸色,槽牙狠狠地磨了几下。   翻身站起,他豁然拉开通往酒吧场子的门, 大步追了出去。   沈峭寒冲雷诺挥了一下手, 准备离开酒吧,却不想肩头忽然被人按住,半强迫地转了个身。   周亚旻双眼赤红, 怒气冲冲:“你竟敢!你!你还真是有奶就是娘啊!那老外给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对我?”   他声音不小,引得场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沈峭寒皱眉, 抬手将周亚旻的爪子拍掉, 没说话。   他不擅长吵架,更不喜欢在这种公共场合与别人争辩,那样不仅没有公德心,还会被人当作笑话看。   尤其是现在,面对这位性情大变的儿时玩伴,面对几次三番试图强吻他的人,他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不要靠近我。   虽说沈峭寒现在用着的是陶筱的身份, 但在这样的关头, 任何人对“自我”的认知,都会优先于对“身份”的认知。即便他知道周亚旻是陶筱苦苦追求而不得的人,也无法接受自己被周亚旻强迫。   见“陶筱”不说话, 周亚旻抬手就要去拽他的胳膊,却被闻声赶来的赵光耀挡了下来。   对面,雷诺也及时来到沈峭寒身边,把人半护在身后。   “亚旻,冷静点儿!”赵光耀揽着周亚旻的肩膀,暗地里却用着劲儿,制止他向对面的两人靠近。   周亚旻双眼死死盯住被雷诺挡在身后的“陶筱”,喘息渐渐平稳,脸色却依旧极为难看。   “陶子,过来。”他压低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   沈峭寒朝雷诺低声说:“走吧。”   雷诺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护在沈峭寒身后,往酒吧门口走去。   “陶子!你回来!”周亚旻试图挣开赵光耀的手,声音拔高,“别跟他走!陶筱!我答应你!我答……”   “你丫给我闭嘴!”赵光耀一把捂住周亚旻的嘴,连拖带拽,把人往后院扯,“你这样儿是害了陶子你知不知道?在人家老板面前抢人?你就不怕那老板回头把账都算陶子头上?你脑袋给门夹了?!有你这么赌气的吗?你几岁了?啊?”   挣脱不开赵光耀,周亚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陶筱”和雷诺消失在酒吧门口。然后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任由赵光耀把他拖回后院。   “我他妈就是一傻逼!”   站在狭窄的小院里,周亚旻抬手抓了把头发,恨恨骂道:“就是一傻逼!”   ……   沈峭寒和雷诺推开门,发现一道人影正靠着酒吧门外的墙壁发呆。显然,刚才场子里的动静传了出来,被他听到了。   这人沈峭寒见过,正是周亚旻现在的情人,李言睿。   李言睿靠着门边墙壁,微微抬头,冷冰冰地看了“陶筱”一眼,随后目光在雷诺身上停顿了两秒,垂眸藏住眼中神色。   沈峭寒不想多事,没搭理他,带着雷诺径自离开。   回到车里,见陶筱投来询问的目光,沈峭寒将手里的背包递了过去。   “签好了。”他在副驾坐下,抬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有点疲惫,“你看一下衣服是不是你的,还有这个。”   说着从裤兜里取出那只护符,递给陶筱。   雷诺坐进驾驶位,启动汽车,伸手按开空调。   车里的温度被太阳晒得有点儿高,好在他们没耽误太长时间,在留了天窗缝隙的情况下,车里倒不算特别闷。   “应该给你留下车钥匙的。”雷诺扭头冲陶筱笑,“这样你能开着空调留在这里。”   陶筱确认好衣物、护符和新合同,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回答:“没事儿,我皮实。”也没意识到现在这具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车子开动,驶上高架桥。   雷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陶筱,摇了摇头,用法语低声对沈峭寒说:“刚才那个周,好像醒悟过来他的感情了,或者说,占有欲。不过,不管是什么,如果他向陶表白,陶很可能会答应。你怎么想?”   沈峭寒垂下眼睫,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从他的表现看,他并不是值得交往的人。”   雷诺听出沈峭寒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轻笑一声:“所以,你想阻止他们在一起?”   沈峭寒看向车窗外,语气随意:“在灵魂互换的问题解决之前,我们两人谁也不适合谈恋爱。”   ……   当晚,雷诺将陶筱和沈峭寒送回公寓后就离开了。   这一天从早到晚发生了太多的事,虽说大部分时间是在游乐园中度过的,但当时陶筱和沈峭寒的心情与放松游玩完全不同,现在回到家里,才感觉十分疲惫。   主要是,心累。   陶筱把自己丢进沙发里,歪靠在椅背,连手机都懒得掏,坐在那里发呆。   沈峭寒换上宽松的休闲T恤,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问陶筱晚饭想吃什么。   “嗯?”陶筱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还不饿呢,午饭不是快三点才吃过……呃,今天这么累,你还要自己做饭啊?”   沈峭寒点点头:“家里没多少菜,你看想吃什么,我去买。”   陶筱不好意思麻烦沈峭寒这么多,但也不能强求对方吃外卖,想了想,决定跟他一起去超市。   这样还能挑一瓶辣,嗯,挑一瓶咸菜或者豆腐乳回来——沈峭寒这壳子的肠胃好像还不太适应吃辣,他得稍微控制一点。   沈峭寒租住的小区不远处就有一家中型超市,走路十分钟就到,日用货品齐全,生鲜品种也不少,与大型超市比起来,只是缺了些特定类别的进口原材料,比如乳酪、奶油之类。   两人溜达着走进超市,因为没想买太多东西,就只拎了个小筐。陶筱觉得自己一直在麻烦沈峭寒,强行把筐抢到手里,主动拎东西。   “其实我也会做饭,”一边逛生鲜区,陶筱一边笑着对沈峭寒说,“不然晚上我来做饭吧?你家有面粉没?我摊点儿鸡蛋饼,再简单炒个豆芽合菜,抹点儿豆腐乳卷着吃,绝对香!”   沈峭寒眉头微微一皱:“豆芽……”不是很喜欢。而且据说市面上发得又粗又长的豆芽,都会添加化肥催长。   陶筱想了想,改口说:“炒青笋丝,嗯,胡萝卜也可以,实在不行炒土豆丝,也挺好吃的……家里有没有肉?炒胡萝卜的话,放点肉更香……”   两人自顾自讨论着晚上做什么菜,完全没注意旁边有人正频频回眸,满脸好奇地观察他们。   「嘿嘿嘿,本宅难得出来逛个超市,猜我遇见谁了?」   一个名为“会乐器的都是小仙女”的讨论组里,突然有人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洛洛在燕市吧?燕市牛人太多,不好猜啊!」   这个讨论组的成员,都来自同一个国风音乐交流群,群里的人遍布五湖四海,彼此基本没见过面。“小仙女”讨论组的成员都是群里的配乐担当,因为彼此年龄、性格相近,关系比较好,私下单独拉了这个组。   阿洛洛:「嘿嘿,你们想想啊,燕市最近来了哪个音乐圈子的话题人物?之前瑶瑶发照片给我们安利过,还说他才是天之骄子,真正的作曲家呢!我们谱曲都是自娱自乐,小打小闹!」   “琴瑶瑶”立刻被炸了出来:「不会吧!!!你遇到沈峭寒了?!」   阿洛洛:「嘿嘿,是呀,我见到你偶像了!羡慕不羡慕?」   月半半:「真人怎么样?帅吗帅吗?」   阿洛洛:「帅是很帅的,不过我觉得,瑶瑶你没机会了。嘿嘿,你们猜,沈峭寒是和谁一起来超市的?你们绝对猜不到!」   琴瑶瑶立刻发了张“惊恐”的表情包:「难道我家哥哥有女朋友了?!」   阿洛洛“神秘一笑”:「你等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偷拍一张!」   安丢丢:「加油啊洛洛!」   沈峭寒和陶筱穿过超市生鲜区密集的人群,对身后缀着的“小尾巴”毫不知情。“阿洛洛”很快抓住两人挑拣胡萝卜的停顿,用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正准备发在“小仙女”群里,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琴瑶瑶”的私人信息。   琴瑶瑶“跪地哭求”:「洛洛!拍了照片别发群!给我就行!我可不希望我哥的私生活被曝出去!求求了!」   现在的女孩子管偶像叫“哥哥”“弟弟”“老公”“儿子”的太多,这句“我哥”丝毫没有引起注意。   阿洛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也对,你偶像这个料有点猛,我发给你,你看着办吧。」   说完,就将刚刚偷拍到的合照私发给了“琴瑶瑶”,随后又“坏笑”着加了一句话:「你偶像笑起来真的好有感染力!对他小男朋友也很照顾的样子!看到他们这么勇敢这么自然,我又相信爱情了!」   ……   苏省。   沈家大宅某间少女卧房里。   沈君瑶的手机“啪”地摔在她面前的一架古琴上,又在琴弦的铮然声里掉到了地板上。   女孩赶紧检查了一下心爱的琴有没有被撞坏,随后才俯身捡起手机,满脸不可思议地重新细看刚刚收到的那张偷拍图。   作者有话要说:  沈君瑶:看了这么多年耽美,我竟然狗倒真的了!(bushi 第1章 没有爱过   照片上的沈峭寒与沈君瑶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既没有他为数不多的演出视频中那种孤高、冷傲的感觉, 也没有曾经在交流会上那一面之缘的疏离,反倒笑得暖洋洋的,歪着头, 看向身边半长发简单扎起的大男孩。   阿洛洛说得没错, 沈峭寒这样的笑容,竟然极具感染力,就算照片有些模糊, 只看一眼,都会令人心情变得特别好。   沈君瑶把照片放大,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家表哥身边的年轻男人, 见对方长相精致, 表情有些冷淡,看上去……好像自家表哥才是主动追求的那一方。   嗯,真没想到,这位神仙似的表哥,竟然是喜欢男人的。   沈君瑶抬起手摸了摸下巴,突然就产生了某种使命感——作为一个好妹妹,她一定要和哥哥站在统一战线, 帮着瞒住家里, 尤其要瞒住那个老古板爷爷, 不能让他成为阻碍表哥神圣爱情的“大反派”!   听说当年大姑就是因为被爷爷棒打鸳鸯,才会离家出走的!   想到这里,沈君瑶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偷拍照片上传云端, 并删掉了自己手机里存的底板。   然后她起身整了整衣裙,决定去找大伯,看看能不能要到沈峭寒的微信号,就以表妹兼崇拜者的身份,缠磨一下,大伯肯定会答应的!   对了,联系表哥的时候不能太直接,要给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还要明确表态,告诉他,自己是站在他那边的!   沈君瑶握起小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推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   沈峭寒对这一系列发展完全没有预料。   他和陶筱一起买了菜,称了小半斤葡萄,又在陶筱的强烈要求下,去调料区挑了一瓶豆腐乳和一小盒甜面酱,很快结账离开,返回家中。   到家已是六点多,两人争了几句由谁做晚餐的问题,最后毫无悬念地,陶筱赢了。   他按照之前说的做了简单的鸡蛋饼,又用沈峭寒主动切好的菜迅速扒拉出一盘胡萝卜炒鸡丝,端上餐桌。   “你家这灶台摊饼倒是挺好用,炒菜就差了点儿。”他笑着在桌边坐下,指了指菜盘,“没明火,又只能用平底锅,还不能颠勺,这丝儿我都感觉抄不开,没发挥出我的水平呢!不过口感应该还成,你尝尝?”   陶筱摊的鸡蛋饼软而薄,气泡少,边缘微焦,香气四溢。   沈峭寒学着陶筱的样子将一张饼摊开在盘子里,稍微抹了一点点腐乳汁,加了两筷子菜丝,卷成方便入口的细卷,然后动作无比优雅地递进嘴里。   “怎么样?好不好吃?”陶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峭寒。   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因为沈峭寒口味淡,他这次做饼和炒菜的时候,都减少了盐量,菜里也没放酱油,还真不太清楚口味合适不合适。   沈峭寒将嘴里的东西咽干净,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很好吃。”   得到了表扬,陶筱咧嘴一笑,一边往饼上抹豆腐乳,一边说:“摊饼子是我刚学做饭的时候,我妈一开始就教我的。做起来简单,不管软硬,就着咸菜都能吃饱,她就不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挨饿了。那时候……我好像十岁吧,还上小学呢。”   沈峭寒夹着卷饼的筷子微微一顿:“那么小,就要自己做饭?”   陶筱笑着回答:“是啊,那年我妈好像是新换了工作吧,反正中午不能像以前一样赶回家了。我们村里学校没有食堂,中午大家都是回家吃饭的。最开始我妈就给我留馒头咸菜,后来为了我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才开始教我做简单的东西。”   沈峭寒想了想,问:“你小时候……十几年前,去邻居家吃顿饭,应该也算常事?”   至少,在他自己儿时的记忆里,邻里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近的。尤其是家里孩子年岁差不多的,彼此走动更加频繁,孩子们经常一起玩回来就串门吃饭,家长也不怎么在意。当年他和周亚旻就没少去对方家里蹭饭吃。   陶筱咂咂嘴,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家情况不太一样,我妈本来就是外来人,又是未婚生了我的,那时候在村里,嗯……不太有人愿意和我家来往,同学也不怎么愿意和我玩儿。后来我上了中学,我家搬到镇上,和邻居关系才好了点儿。”   沈峭寒了然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虽然不清楚农村看待未婚母亲的眼神,却也知道,被周围人孤立的感觉一定不好受。这样的事没必要继续问下去,揭陶筱的伤疤。   “对了,明天不是要去我老家那边的娘娘庙吗?”陶筱忽然想起来, “得赶紧看看火车票还有没有剩,别到时候只能坐汽车回去,我受得了,你可不一定习惯。”   说着找出手机,熟练地找到火车购票APP。   他家离燕市不算远,又是个小城,没有机场,坐飞机去省会再转车,还不如直接坐火车回去方便。   “已经订好了。”沈峭寒语气淡然,“明天早上八点出发,有专车来接。”   陶筱不由愣住:“啊?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你有我身份证号?”   听他这样问,沈峭寒失笑,抬手指了指“自己”。   陶筱这才反应过来,抓了把头发,嘿嘿笑道:“我真是傻了,我身份证就在你那儿呢!”   聊着天,简单吃了晚饭,又把葡萄“打扫”干净,沈峭寒即使披着陶筱的壳子,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钢琴前面练了一小时指法。   随后两人修整洗漱,收拾行李,分房睡下。   等到半夜时分,陶筱突然被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惊醒。   翻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阵屏幕的强光,他才勉强看清周亚旻发来的信息。   「陶子,哥跟你道歉,哥真不是想强迫你做什么,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之前太傻了,没认清对你的感情,只把你当弟弟看。最近这段时间你情绪不好,我都知道,之前那次意外可能让你有点儿焦虑,所以才会对我没什么耐心,哥也理解。」   「但是你因为情绪不好,就去找人包养,这就不对了!」   这三条文字信息之后,跟着的都是语音。   陶筱吸了吸鼻子,用被角蘸干不争气溢出来的眼泪,调小手机声音,躲进被子里,点开语音信息。   周亚旻的声音里透着醉意,显然没少喝。   「陶子啊,哥刚才发那条不是教训你,就是,就是想跟你说,你遇到什么困难,有什么心事儿,都可以跟哥说,别自己憋着,也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知道不?」   「之前都是哥不对,哥跟你道歉!哥明天就去跟小睿提分手,好不好?」   「陶子,原谅哥吧,给哥一个机会好不好?哥以后就疼你一个!」   听完最后一条语音信息,陶筱蜷缩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周亚旻的这些话,他等了太久,等到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最初在等什么。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听到周亚旻亲口表白,他落下的眼泪,却又好像不完全是因为感动,反而更多的,是满心委屈和不知所起的难过。   没有爱情冲昏头脑的盲目,也没有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激动,陶筱在这一刻,竟然还能保持思维的清晰,想到周亚旻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想到这几条信息源自于酒醉之后,想到周亚旻和他那些小情人的分分合合藕断丝连……   最后,陶筱悲哀地发现,他其实早已不相信周亚旻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哪怕……是他等待已久的表白。   这个认知令陶筱觉得更加难过,终于控制不住,攥着手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哭起来。   ……   第二天一早,沈峭寒看着餐桌对面双眼红肿的陶筱,立刻猜到昨晚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问,与陶筱相对而坐,随意聊了几句不相关的话题,默默吃完早餐。   很快,网约专车抵达,两人拎了各自行李下楼,上车前往燕市火车站。   沈峭寒这次没坐副驾,而是与陶筱一起上了后座。等到车子开动,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副冰敷眼罩。   “冷敷一下,眼睛舒服点,也能消肿。”他把眼罩递给陶筱,“到火车站要半小时,时间刚好。”   陶筱满心复杂地看向沈峭寒。   “呃,你……”他支吾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眼罩,把想问的话咽回去,改口道, “……谢谢。”   车里很快陷入一片安静。   专车司机很有眼力,见两位乘客之间气氛奇异,也没试图尬聊,抬手打开了音乐电台。   电台里正在播放舒缓的晨间节目,不知是哪位听众点播的,恰好是周亚旻他们乐队近期经常在“淆”演唱的一首民谣。   陶筱戴着眼罩,安安静静听完一整首歌,忽然开口。   “沈哥,你说,”他声音幽幽地问,“如果我对他说的话已经没办法信任,甚至开始怀疑他向我表白的动机,那……还算是爱吗?”   沈峭寒沉默了好一阵,才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没有爱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陶子的感情观要渐渐觉醒了呐~ 第1章 姻缘护符   沈峭寒这句话一出口, 竟把陶筱逗乐了。   “你这说得齁可怜的, ”他抬手调整了一下眼罩,靠在汽车椅背上笑,“也不知道咱俩谁更悲剧。”   说着, 他又突然想到别处, 问:“按说你们搞音乐创作的,不是应该感情细腻,对爱情更加向往吗?你怎么会这么, 呃,这么冷淡的?”   他的语气里没有刚才的彷徨,似乎已经飞快地调整好了心情。   沈峭寒认真想了想, 回答:“世界上有很多美好, 不一定是爱情。”   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或许也是我陷入瓶颈的原因之一。”   “哎?瓶颈?”陶筱转了转头,朝向沈峭寒,“你写不出歌,呃,写不出音乐了吗?”   沈峭寒摇头:“创作, 除了灵感, 还有技巧。如果硬要写, 写出水准线上的作品还是可以做到的。但……那种创作,太公式化,太机械, 总觉得缺点东西,嗯,缺少能够引起听众灵魂共鸣的东西。”   一说到音乐,他的话突然就多了起来,不再短小简洁。   陶筱点点头,很有同感:“其实我跳舞也一样的,我编舞的时候要是不在状态,编出来的舞就总是不对劲儿。不过,嘿嘿,我的舞不像你写音乐,有谱子记录着,我的舞后面随时想改动作都能改,观众也不会纠结我是不是跳‘错’了。”   话题就这样被转开,陶筱再没提起周亚旻。周亚旻从昨晚那场酒醉表白之后,也没发来任何消息,似乎是想留给陶筱充分的考虑时间。   陶筱就这样和沈峭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音乐和舞蹈的事,一路顺畅,抵达了火车站。   ……   中午时分,火车抵达齐省嘉博市,要去陶筱老家所在的青县,还要转一趟长途车。为免麻烦,沈峭寒约了专车直接送他们去青县小东山,拜访那里的娘娘庙。   陶筱目前处在与沈峭寒互换的状态,也没想回家见老妈卖破绽,立刻同意了这个提议。   下午三点过,沈峭寒与陶筱终于到达小东山脚下,与司机约好来接人的时间,背着各自行囊向山上走去。   “小东山”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风景区,只是青县居民们经常前来游玩的一座小山丘,海拔不算高,也就两百来米的样子,风景基本保持了原生态,只因山顶有一座庙宇,才修建了一条极具山野情趣的青石板路,方便游人香客们攀登。   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却又并非与世隔绝,山脚集市和山巅庙宇都带着一股人间烟火气,乡土却不市侩,透着欣欣向荣的生命力。   正值盛夏,又是气温颇高的午后,来这里上香的游客并不多,青石板路前后都不见游人,只有葱郁的树木,在炽烈的阳光下簇拥在道路两旁,为行人撑起断断续续的荫凉。   呼吸着难得的清新空气,沈峭寒一步一步沿着青石板路向上攀登,在抵达半山腰的一处平台时,突然停了下来。   平台是以木板搭建在一块巨石上的,周围立了同样木质的围栏,平台两边分别放着巨大圆木劈开形成的半圆柱体“长凳”,供游人休息。   从平台向外看,视野极好。   向右,可以看到山下不远处渐渐聚集起来的村落,和稍远些、密布着五六层建筑的小镇;向左,是绵延起伏、绿得郁郁葱葱的丘陵。   沈峭寒在平台前站了一阵,忽然提步上前,走到平台边缘,扶着栏杆,看向远处山丘。   停顿片刻,他微微侧头,垂下眼睫,似乎在倾听什么……   陶筱追上去两步,笑问:“怎么突然有心情看风景了?”   沈峭寒正在酝酿的灵感被这句问话瞬间打散。   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摇头:“没什么,走吧。”   沿着青石山道一路上行,很快抵达山顶。   山顶的娘娘庙占地面积不小,焚香的气息从红墙绿瓦之间溢出,萦绕在周围。   进了庙宇,周围忽然就多了许多不知道从哪条路走上来的香客。他们十分熟练地在庙宇门口请了香烛,上前插在殿门前的香炉,拜三拜,再入殿内,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祈祷。   沈峭寒和陶筱不是来祈福许愿的,没去买香烛,而是直奔娘娘庙正中大殿。   陶筱从口袋里翻出那只姻缘符,叫住站在门边的工作人员,问:“你们这儿能求姻缘符的大师,是哪位?我想找他问点事儿。”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陶筱手里的护符小包,语气敷衍:“东偏殿。”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不确定地问:“大师在东偏殿?”   那工作人员慢悠悠翻了个白眼,依旧有气无力地说:“东偏殿有护身符。”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陶筱抬手抓了抓头发,却也知道在这位这儿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于是他道了谢,转身打开手机里的指南针,辨清方向,带着沈峭寒往东边的一排建筑走去。   等进了东偏殿的门,他们才发现……这里是小食品和纪念品商店。   陶筱:……   陶筱愣了两秒,低头再次确认指南针的方向,肯定这里的确是东边的偏殿。他依旧不死心,拿着手里的符纸,上前问售货员。   售货员仔细看了一眼那装符纸的小包,十分笃定:“没错!就是我们这儿卖出去的!”   “你再仔细看看?”陶筱把符纸从小包里抠出来,展平,放在售货台上,“这符纸也是你们这儿卖的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手画的呢?而且你看,这红线还掉色了……”   售货员:“护身符都是封好的,我们不能拆,我也不知道里面的符纸是什么样的。但是你这个护身符袋子,肯定是我们这儿卖出去的!”   陶筱皱眉摇头:“可我妈说是找大师请的符啊……”   售货员:“娘娘庙只供奉娘娘,没有供奉大师。”   陶筱却很确信:“我妈说,我邻居也是在这儿请过姻缘符的。”   售货员:“那你可以买一个护身符,看看里面的东西一不一样嘛!”   陶筱:……   陶筱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说不定自家老妈和隔壁王阿姨就是被什么人骗了——比如一个假装成大师的骗子,从商店买了纪念品护身符,跑出去欺骗中老年大妈,这种新闻也不是没听说过。   他上次回家,跟老妈一起来娘娘庙上香,基本是一起走的,只中间去过一次厕所。这么短的时间,料想老妈也不可能遇到什么真的大师。   本着严谨求证的精神,陶筱决定买一个护身符拆开,看看里面的符纸是不是一模一样。   “那护身符多少钱一个?”   售货员十分熟练:“一百五。”   陶筱张了张嘴,好险把快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一百五?你们怎么不去抢?!   陶筱伸手拉住沈峭寒的手腕:“走吧,去外面,我发微信问问我妈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大师给她这符的。”   沈峭寒还没来得及说话,售货员突然报了个数字:“一百。”   陶筱早就掐了买护身符确认内容的念头,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拽着沈峭寒就走。   售货员:“最低六十,拿走吧。”说着从柜台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丢在台面上。   陶筱不为所动,拉着沈峭寒就要出门。   售货员:“四十八!成本价给你!”   陶筱正要往门外迈步,却忽然听到了一道极轻的笑声,稍纵即逝,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诧异地扭头看向披着自己壳子的沈峭寒。   沈峭寒的嘴角已经收敛,漆黑的眼眸中,笑意却依旧盎然。   他轻轻挣开陶筱的手,转身走向柜台,拿了那只装着护符的盒子,问:“可以手机支付吗?”   那售货员立刻点头,把旁边立着的二维码牌子递到沈峭寒面前。   陶筱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沈峭寒花四十八块钱买了个“量产护身符”,简直槽多无口。   “这东西在网上十块钱一大摞!”他恨铁不成钢,“你这也太好骗了吧!”   沈峭寒摇摇头,拆开新买的护身符,从里面取出折得四四方方的符纸。   “确认一下吧,”他把符纸递给陶筱,“看和你的那张一样不一样。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吗?”   这话倒没错。   陶筱接过符纸打开,与自己手里的那张比在一起。   同样大小的符纸,同样折法的压痕,同样花纹的符篆……除了陶筱原本那张护符的线条颜色有些偏淡、像是掉色了之外,两张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操,”陶筱出口成脏,“我妈肯定是被骗了!我竟然还拿这符当回事儿,专门跑来一趟!真他……真是够蠢的。”   说着,他泄愤般地把两张符纸攥成小球,扔进了娘娘庙角落的垃圾桶,又摸了下兜,把那只金黄色小包也扔掉。   “咱俩灵魂互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反正绝对不是因为这张破符!”陶筱的语气无比确信。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峭寒早有心理准备,闻言点了点头。   “等回到燕市,再想想别的办法。”他语气平静,“时间有点赶,今晚我们在嘉博市暂住,明天再返程。”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去开房(x 第1章 真没想到   从娘娘庙出来, 天色还早, 沈峭寒站在庙宇门外的平台向远方眺望了一阵,提议在山上走走,看看风景。   陶筱没什么意见。   小东山他来的次数多, 风景虽然早就看腻了, 但也可以借爬山调整一下情绪,暂时忘掉身后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这回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下山。这条路转向山背,放眼望去, 不见村落和小镇,满目尽是层峦叠翠,只偶尔有零星几户农舍点缀在山间。看那瓦片和墙上的杂草, 很可能是许久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沈峭寒走在山道上, 速度不快,脚步十分放松。   他没怎么说话,也不像其他游客那样拿出手机拍照,只静静看着周围葱郁的树木,听着林间虫鸣鸟叫,偶尔从灌木枝叶的缝隙间眺望远处的风景。   陶筱跟在他身边,越走, 越觉得有点儿尴尬, 想找些话题聊聊。   “那个……你经常出来爬山么?”陶筱问。   沈峭寒可有可无地回答:“最近两年比较少出门。”   “哦。”陶筱想了想, 回忆起来时车上的那次畅谈,又把话题引向音乐,“像你这种搞创作的, 是应该经常出门走走。不光是爬山啊,还要去不同的地方,体验,那个什么,不一样的风俗……”   两人在山腰平台略作停顿,沈峭寒看着远山,轻轻点头:“是这样的。以前,我每年都会安排一次度假,去不同国家和地理环境采风。”   说着,他上前来到平台边缘,撑住木质栏杆,叹息道:“可惜,并不是每一次出行都能带来灵感……”   三五只飞鸟叽叽喳喳地从平台不远处掠过,陶筱笑了笑,伸手从平台外的树梢折了片叶子,随手卷了两下,叼进嘴里。然后,他捏着树叶卷露在唇外的边缘,短促地吹了几下。   一道婉转而清脆的鸟鸣声,就从这样简陋的“乐器”中乍然奏响。   平台外的山林里,忽然有鸟叫应和,随着陶筱吹出的鸣音吱喳了几声。   陶筱来了兴致,捏着树叶卷,变换气息,又吹出另一串鸣音。   山林中鸟儿的叫声停顿了两秒,紧接着再度响起,就好像在和陶筱吹出的音节对话似的。   沈峭寒忽然闭上了眼睛。   他搭在平台围栏上的手指轻动,打出几个节拍。   紧接着,他翻出手机,打开录音APP,就着陶筱的吹奏与山间鸟鸣,开始哼唱旋律。   嗓音清澈如冬雪初融,在清晨的阳光下渐渐汇成小溪,粼粼波光仿佛洒满星辰,闪烁着,跳跃着,带来无尽活力与希冀。   听着“自己”的嗓音竟然能唱出这样优美的旋律,陶筱不禁愣了一下,口中树叶卷成的哨子骤然松散,飘落在地。   他扭头看向沉浸在灵感中的沈峭寒,只觉得,那原本属于自己的、世俗的、毫无闪光点的躯壳,在这一瞬间,突然因为承载了不同的灵魂,而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近乎刺眼的光芒。   沈峭寒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闭着双眼,站在山腰平台,沐浴着阳光,面向远处青山,旁若无人地哼唱着没有歌词的旋律。从最开始的拘谨,渐渐放松,直至完全舒缓下来,跟随着林间的虫鸣鸟叫,嗓音愈发|缥缈且悠长。   这时,也不知是不是被歌声吸引,有三名女香客结伴走下台阶,在平台边驻足,略讶异地看向陶筱和沈峭寒。   “哟,这有人唱歌儿呢!”其中一人感叹道。声音不低,陶筱听得清清楚楚。   “唱得还挺好听,怎么没词儿呢?”另一个人笑着加入讨论。   随后,他们之中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妈突然拔高了声音:“哎呀!这不是那个谁家的孩子吗?就是那个,那个野‘陶’花儿——”   听到这个称呼,陶筱下意识皱了眉,扭头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而由于来人的打扰,沈峭寒也不得已停下哼唱,叹了口气,转身看过去。   “是吧!我就说是她儿子!哎呦,怎么留了这么长头发,跟个小娘似的……”   那位大妈一拍巴掌,状似熟稔地上前两步,凑到沈峭寒面前:“你妈找没找到男人呢?”   ……这话问的。   站在一旁的陶筱登时就黑了脸。   沈峭寒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嗯,这么口无遮拦的人,不由一愣。   “关你们屁事儿!”陶筱气冲冲上前,将那大妈和沈峭寒隔开,用家乡土话回了句嘴。   他知道沈峭寒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都太单纯,没见识过这些鸡毛蒜皮婆婆妈妈,也没与这样的大妈们扯过皮,怕他受不了这种乡野戾气。   见有人维护“陶家儿子”,还是个长相颇俊俏的年轻男人,那位大妈撇了撇嘴,语出惊人:“哎呦,你妈怎么给你找了个这么小的爸呀!”   陶筱差点儿冲着对方鼻梁揍一拳,好险考虑到自己正披着沈峭寒的壳子,不方便像以前那样撒泼,只能咬牙忍住。   沈峭寒这时也反应过来这位大妈话中的意思,脸色微沉,语气含怒:“这位女士,请您自重!”   然而,他这句话还是说得太温和,完全没吓住那三个人。   旁边一位年轻些的女人上前,笑着打趣:“呀,你这真的是去过大城市的人,说话都文邹邹的了!我看你这小爸也是城里人,难不成是你帮你妈找来的?”   之前那位大妈立刻附和:“就是的,那个姓陶的女的,没结婚就有这么大儿子,一看就不安分不检点,谁知道是做什么勾当的,能赚那么些钱!她自己能找什么像样的男人啊,这个别是被骗来的吧?”   说着凑到陶筱面前,状似苦口婆心:“我跟你讲,他妈没结婚就有他了,也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我们从没见过他爸是谁,你可小心一点儿啊!”   陶筱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揍了这些家伙绝对会被赖上”好几遍,终于忍住出手的冲动,决定战略性撤退。   他给沈峭寒递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沈峭寒却没动。   他打量了眼前的三名妇女片刻,忽然从鼻腔短促地发出一声气音,像是轻叹,又像是嘲笑。   他眼神幽深,盯着始作俑者的那位大妈,语气丝毫不带感情:   “我国刑法规定,公然侮辱他人、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影响他人名誉的,可以判处有期徒刑。你们这样没有经过调查就恶意揣测,依照法律,我可以提起诉讼。我去大城市可不止学到了文邹邹,也赚了足够的钱,打一场官司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也许是他语气太笃定,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也许是他透出了一股不属于原本陶筱的高贵气质,那位大妈竟然被唬住了,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沈峭寒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抹疑似的冷笑:“这位是我朋友,有点来头。他脾气好,不想跟你们计较。再有下次,我会直接联系他的律师。”   旁边,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福至心灵,咧嘴笑道:“现在你想找我的律师也可以,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说着从口袋掏出手机,装模做样地就要拨号。   那三人中年纪最轻的一位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哎呀呀,不至于不至于!王婆子你嘴也太快了,还没弄清楚呢就瞎说!哎哎,小伙子!不要打电话啦,我们就只是猜测,呃,猜测,呵呵……”   说着又转向“陶筱”,讪笑道:“这位是你朋友啊?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人物!刚才一见面怎么不跟我们介绍呢,弄出这么大误会!呵呵,都是误会!”   沈峭寒不为所动,双眼微眯,沉声说:“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诽谤……我母亲,求情就不管用了。”   对面三人脸色都不太好,却又畏惧“强权”,不敢再说什么,随意答应了几句,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确定那几人走远,陶筱有些抱歉地看向沈峭寒。   “对不起啊,”他抬手抓了抓头发,“让你遇到这种事儿,还打扰你记录灵感了……”   沈峭寒摇摇头,问:“你就是在这样的舆论环境里长大的?”   陶筱嘿嘿一笑,没正面回答。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小时候经历过的,比这更加暴力,更加令人难堪。那时候的他年纪小,见识少,没什么顾忌,谁敢说他妈妈的坏话,他就敢拿拳头糊人一脸。后来,因为他打人的事情,家里被索赔多了,他妈妈就抹眼泪,他才渐渐不再付诸暴力。   直到他妈妈凭本事混上了工厂的一个小主管,家里有了底子,搬到镇上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真没想到,你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竟然也会怼人,还怼这么一大串儿。”陶筱笑着转移了话题。   沈峭寒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生气吧。”   陶筱了然地点点头:“也对,你正记录灵感呢,被这样打断,是我我也生气!”   “不是,”沈峭寒扭头看向陶筱,“我听不下去她们那样恶意揣测你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丈母娘的尊严必须维护   ————   我是真没想到,“愈发”和“缥缈”连在一起会被口口(摸不着头jpg 第1章 不够强大   听沈峭寒这样说, 陶筱先是一愣, 随即笑了起来。   “我说,沈哥你……”他斟酌了一下,“……你这样的人, 到现在还是单身, 也挺奇怪的。明明那么优秀,又会照顾人,谁跟你在一起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对陶筱这句似乎有些过界的话, 沈峭寒竟没有感到不适。   他认真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只是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的感觉。”   陶筱扯了扯嘴角:“喜欢你的应该不少,但估计都被你这冷漠的样子吓跑了。”   说着指了指对方的脸, 笑道:“别说别人, 就你现在顶着我的脸,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自己看着都觉得挺吓人的。你就不能多笑一笑嘛?俗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我还不想老,你用着我的身体,也要多笑才行, 帮我永葆青春……”   沈峭寒扭头看满嘴跑火车的陶筱。   那分明属于他自己的白皙皮肤与浅色眼眸, 在陶筱这样一个充满朝气的灵魂的烘托下, 原本的清冷气质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加上陶筱不喜欢戴眼镜——虽说仅一百度的近视不戴眼镜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在外表上产生的差异还是挺大的。摘掉眼镜的“沈峭寒”,少了几分冰冷疏离, 多了几分阳光活力。   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而“气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很显然,来自于皮囊之下的灵魂。   也难怪瞒不住沈茂竹的眼睛。   事实上,沈峭寒现在合理怀疑,刘召其实也能察觉他身上的变化,只是出于其它考虑,没有深究。   沿着山路看了一会儿风景,陶筱和沈峭寒卡着与专车司机约定的时间慢慢溜达到山脚下。   期间沈峭寒再也没有捕捉到音乐灵感,哪怕陶筱又做了两次叶笛逗鸟。   从青县回到嘉博市,恰好是晚饭点儿,为了调和口味,沈峭寒和陶筱去吃了火锅——菌汤锅底,小料自选,沈峭寒终于没再坚持低油多蔬果的饮食,和陶筱一起清扫了三盘羊肉。   回酒店的路上,陶筱仰面朝天大声感叹:“唉——没有辣椒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沈峭寒落后半步,看着陶筱满脸郁闷、仿佛不吃辣椒就生无可恋的模样,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   陶筱扭头就看到沈峭寒的笑容。   这样安静的微笑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脸上看到,忽然就恶向胆边生,伸手要去捏对方的脸颊。   沈峭寒下意识避开,反应过来陶筱是在开玩笑之后,无奈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玩的?”   陶筱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玩笑道:“那我玩儿你的!”   沈峭寒:……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近之则不逊?   这还真是混熟了,第一次见面时表现出来的那些矜持和尊重,终于也荡然无存。   沈峭寒订的房间位于嘉博市中心附近的一家三星级酒店,之前与陶筱商量过,选择了豪华双床房,也就相当于配置稍高的标间。   两人是一路从吃饭的地方走回来的,消过了食,沈峭寒一进房间就拿衣服先去浴室冲了澡。   等陶筱轮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沈峭寒正坐在床边发呆,手机被他随意扔在床上,播放着今天下午他在小东山上录制的那段灵感哼唱。   手机录音没有降噪功能,加上功放的失真,双重音质损伤的情况下,录音中的那道嗓音竟然依旧清亮而饱满,悠长而婉转。   陶筱擦着头发,跳上自己的床铺,笑着说:“你这唱歌的技术真是绝了,果然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啧,还有我这把嗓子,要是我会唱歌,那绝对比现在还受欢迎!”   沈峭寒点头,评价丝毫不保守:“你的嗓音特质很棒,出乎我的意料。”   陶筱嘿嘿一笑:“可惜,我五音不全,唱国歌都跑调,这把嗓子也就在你那儿能发挥作用……哎,要不,趁着咱俩还没换回来,你用我的身份去参加一个什么好声音之类的电视节目?”   听到这句明显是玩笑的话,沈峭寒眉梢一挑,问:“你想参加那种节目?”   陶筱把擦头毛巾随意搭在肩上:“嗐,这世道,谁不想出名儿呢?”   沈峭寒沉吟了一阵,问:“你跑调到什么程度?唱首歌我听听?”   陶筱故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你真想听?真的?我可提醒你啊,我唱歌要命的!”   沈峭寒从事音乐工作这么多年,当然不信:“你尽管唱。”   陶筱被说得也起了点兴致:“那我唱国歌?别的歌我还真没唱得熟的。”   沈峭寒就点了点头。   结果,陶筱一首国歌还没唱完,沈峭寒竟然又一次笑了出来。   陶筱当即停下不再继续,双手一摊,乐了:“你看,我就说我五音不全吧!不过,能把你都逗笑了,我也算是有个成就,哈……”   “其实你并不是天生的音盲。”沈峭寒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会跳舞,能感受到节奏和音乐的情绪,不会是天生的音盲,只是缺少系统的视唱训练。拥有绝对音准的人并不多,但相对音准,是可以通过练习培养的。”   一遇到音乐的事情,沈峭寒的话就明显多了起来。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问:“真的可以练出来?”   沈峭寒笃定点头:“可以。”   说着,他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钢琴弹奏APP:“跟着我唱,Do,Re,Mi……”   一套八音音阶唱完,沈峭寒更加确定:“你不是音盲,跑调只是因为唱得少,而且没有人纠正。”   陶筱抬手抓了抓头发:“……哦。”   沈峭寒说:“如果你想参加歌舞选秀类节目,我可以训练你视唱音准。你不想学钢琴,学学唱歌倒也不错……”他微微顿了一下, “你的嗓音特质很出色,如果……有点可惜。”   末了,他又补充:“当然,主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就算他再爱才惜才,陶筱要是不愿往这方面发展,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陶筱果然犹豫了。   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揪着搭在肩头的毛巾,咬了咬嘴唇,支吾道:“其实,其实学会唱歌,好像也没什么能用到的地方……我还是更喜欢跳舞。”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最后回答:“随你。”   这句话的语气分明与他平时没什么区别,陶筱却不知为何,从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丝不同。至于这点不同是什么,陶筱暂时还想不明白,但是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不严重,却又不容忽视。   就好像是灵魂给出了某种不清晰、却足够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真的拒绝沈峭寒的这次提议,那么,沈峭寒以后再也不会提出任何类似的建议。   而他,将会错过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这一瞬间的灵感突至,让陶筱选择了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学弹琴和唱歌。”他轻声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的工作就是跳舞,这也是亚旻哥当初发现的天赋。如果我学了音乐,学了唱歌,就会和亚旻哥竞争。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我在唱歌上面有什么进步……”   说着,他低低笑了一声:“我了解他,他其实自尊和嫉妒心都挺重的……我既然可以不和他产生冲突,那就没必要非和他产生冲突不可。反正,就靠跳舞,我也养得活自己。”   沈峭寒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陶筱讲完。   又沉默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口气。   “爱情,不应该卑微到这种程度。”他说,“而且,我认为,一个人,不应该为了取悦别人而放弃让自己变优秀的机会。”   他扭头看向陶筱,神情郑重:“只有你自己强大了,才能抓住一切你想要的。你越卑微,就越会被别人看轻,觉得你只配在泥里待着。”   陶筱有点茫然。   他呆呆坐在床边,想了许久,问:“爱情如果不卑微,那是不是说明,爱得还不够多?”   沈峭寒失笑,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他向你表白了,”他语气平静,“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陶筱神情微僵,说不出话。   “你在他面前过于自卑了。”沈峭寒说,“你不相信他的表白是因为喜欢你。你觉得,他之所以向你表白,只是因为雷诺让他嫉妒了。”   陶筱咬了下嘴唇,终于被说得自暴自弃,往后躺倒在床上,重重出了口气:“对。如果不是你,不是雷诺,他不会那样。”   “其实,你很好。”沈峭寒语气放缓,带了些安抚的意味,“你没有自信,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陶筱没有回答。   沈峭寒停顿了一会儿,问:“所以,为什么要拒绝变得更优秀?”   陶筱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哭了?”   沈峭寒猛地起身,凑到陶筱床边,撑着床沿,看向横躺在床上的陶筱。   陶筱眼眶红红的,却没掉眼泪。   他眼睫微垂,由下至上看着沈峭寒。   接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携着脆弱、却又鼓足了勇气的笑容。   “好,我学。”   作者有话要说:  崛起吧,陶子~ 第1章 行为恶劣   燕市, 使馆区附近商圈。   因为成了陶筱的“老板”, 雷诺不方便在陶筱无法出现的时间段再去白河酒吧街泡着。忙完了工作的他,难得决定利用周末时间办一点正事,约了哈桑推荐的那名愿意出具虚假诊断书的心理医生见面。   这位心理医生名叫闫轻, 华夏人, 曾经去美利坚留学深造,在那里与哈桑结识。因为曾经同组做过课题,两人关系不错, 后来他们各自回归原本的国家,却依旧保持着一定频率的邮件联络,交流内容主要是心理学尖端研究。   依照华夏的风俗, 雷诺和闫轻约在使馆区商圈的一家餐厅。根据信息交流找到座位号, 见到对方的时候,雷诺不禁挑了眉梢,心里忍不住诧异。   闫轻个子小小的,长着一张娃娃脸,带着些不明显的婴儿肥,一副度数明显的黑框眼镜将他眼中的神采尽数遮掩。比起哈桑口中的“专家级心理医生”,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刚上大学、还没接触过社会的、特别容易被坑蒙拐骗的单蠢宅男。   “单蠢宅男”闫轻随意瞥了雷诺一眼, 笑得一派天真:“我知道, 我的形象完全不符合您的预期。”   雷诺还没来得及说话, 闫轻又补充:“您放心,我的资格证是真的,学位也是真的。嗯, 就算不是真的也没关系,反正,您需要的诊断书本来就没有法律效力,如果我不是真的心理医生,或许对您更有利。”   雷诺本来想吐槽的话,就这样被对方结结实实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和目光犀利、气质锋锐的哈桑比起来,这家伙简直颠覆了他对心理学家的认知。   闫轻笑了笑,说:“是不是觉得,哈桑比我更像神秘的心理学专家?”   雷诺:……   等等,这家伙怕不是会读心术?!   闫轻继续笑:“猜中了?其实这并不是读心术,嗯……之前接诊的部分患者对我的形象表达了比较极端的不信任,所以,我正考虑向行为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转型,最近在做社会研究……反正当初心理医师资格证也是随便考着玩的。”   雷诺:……   雷诺决定,废话少说,还是直接提出今天约见的目的,先把诊断书拿到手。   闫轻从包里取出一只A4信封,隔着桌子推给雷诺。   “这是诊断书。”他笑着说,“其实,讲道理,我应该见一见那位患者的,就算这份诊断书没有法律效力,我也应该确认那位并没有威胁到社会安全的暴力倾向。不过,从您的需求和行为分析,那位大概有什么不愿意让别人探究的秘密。我信任哈桑,所以勉强也信任您一次。”   这场见面进行到现在,雷诺只在刚见面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好”,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他自认为也是商学和管理学的硕士双学位精英,不至于一点城府都没有,被人一眼看透。自尊心难免受挫,于是他决定转换一下思路,没有急着去拿那份诊断书,而是抬手叫来服务员,然后看向闫轻,笑道:“先点餐吧。”   闫轻沉默两秒,十分抱歉:“对不起,给您造成压力了。”   雷诺:……   行吧,他错了。   这家伙比眼神犀利的哈桑更令人毛骨悚然,难怪没办法好好当心理医生。就他这说话方式,他的患者们没被吓死都是上帝保佑。   对面,闫轻张了张嘴,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拿起菜单。   ……   与两人相隔不远的一株室内绿植后面,李言睿远远看着坐在卡座里的雷诺,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扣紧,随即缓缓放松。   在他对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放下手中咖啡杯,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似笑非笑地说:“行了,管了你今儿的饭,那些钱你拿着用。以后别主动来找我,在外面见了就当不认识,我哪天想玩儿了,会联系你的。”   李言睿冲那人笑笑:“没问题。”   那男人轻嗤了一声,手机扫码买了单,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男人离开西餐厅,李言睿的脸色这才扭曲了一下,紧紧攥着手中餐刀。   咬牙切齿半晌,他重重呼出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到不远处卡座里的雷诺脸上。   “凭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心中愈发不忿:凭什么你陶筱就能钓到这么好的金主,我遇到的都是渣男……不过这个外国老板看起来也不是个安分的,还出来打野食儿……呵,我就不信我没机会把他也抢过来!   这样想着,他放下餐具,起身离开,刻意绕路经过雷诺和闫轻的座位。   闫轻不经意扫了李言睿一眼。   李言睿没注意到,依旧假装路过,然后十分“诧异”地扭头看向雷诺,语气中尽是惊喜:“哎,你是——我见过你!”   雷诺放下手中菜单,看向李言睿,挑了挑眉稍。   他也记得这个人,就在昨天下午刚刚见过,一面之缘,却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根据当时的情景,雷诺猜测,他可能和周亚旻有点关系。   果然,只见李言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亚旻的朋友。嗯,周亚旻,你知道的。”   说着友好而礼貌地伸出手。   雷诺不以为意,和李言睿握了下手,打算试探对方找他的目的。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对方的指尖轻轻挠了两下。   李言睿自忖看人还是挺准的,对付雷诺这种花花公子,打直球最管用,因为他们这种人,绝对不会放弃送到嘴边的肉。   雷诺果然笑了。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事,却不是李言睿想象里的那样。   只见雷诺从桌边摆放的餐具架里抽出一包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打开,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他回头问李言睿:“嗯?你怎么还在这?有事?”   李言睿差点就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他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干巴巴地说:“没什么,就是,打个招呼。”   说完,他终于挂不住面子,转身走了。   “真是可怜。”闫轻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雷诺挑着眉毛问:“谁?”   “当然是刚才那个人,”闫轻说,“您的行为真恶劣。不过,他也没抱什么好心思就是了。”   雷诺优雅一笑,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闫轻:“如果您想找人谈恋爱,或许可以跟我试试。”   雷诺:“……噗咳、咳咳咳……咳……”   闫轻毫不在意被水呛到的雷诺,自顾自继续:“我对您还挺有好感的,而且我研究过LGBT人群社会心理,对您以前的感情和性经历完全可以理解……”   雷诺抹了把脸,狐疑道:“……你,咳咳,你其实,是想拿我,咳,做研究吧?”   闫轻推了一下眼镜,承认:“的确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雷诺:……   和这种类型的心理学家交流,真是太令人无所适从了。   ……   陶筱和沈峭寒是第二天下午回到燕市公寓的。   两人这次灵魂互换的情况依旧没有解决,只能暂时住在一起,避免接触“淆”酒吧的那些人。   刚进屋,行李还没有整理好,陶筱就收到了一条来自自家老妈的微信语音。   「筱筱啊,隔壁王阿姨跟我说,她们一起跳舞的李老太从以前村里那个王婆子那儿听说,昨天在小东山见到你了,还是带着朋友一起来的?哎呀,既然带朋友来青县,怎么不回家里坐坐嘛!」   陶筱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他还是低估了农村妇女们传八卦的速度,这才刚刚二十四小时不到,怎么昨天的事儿都能传到老妈耳朵里!这效率,简直堪比狗仔!   然而,陶筱跟沈峭寒一起去找娘娘庙的原因不方便细说,他下意识否认:「没有,我昨儿没回去!」   不能用语音,他发了文字消息。一般这种时候,他老妈就会猜测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不适合打电话也不适合视频,正好避免穿帮。   但陶妈的第二条语音信息还是很快回复:「哎,妈妈知道你害羞,不想这么快带他来见我。唉,也好,之前我说让王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又改主意了,不去燕市了,想往南边跑呢……我本来还觉得挺可惜,你自己争气,找了好的……嗯,挺好,挺好……」   陶筱就觉得自家老妈理解错了什么。   但这件事不能解释,越解释,她那边越混乱,说不定还要找王阿姨给再介绍一个……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陶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直接换了话题:「对了妈,我最近发现自己还有唱歌的天赋呢,回头等空闲了,我学了新歌,录给你听!」   陶妈的思路果然被带歪,开始细数陶筱小时候唱歌闹出的笑话,就是不信他能学会唱歌。   听着语音信息里,自己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的老妈的声音,陶筱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慢悠悠把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他心里打定主意,就还偏要学出个名堂来,至少……至少录一首老妈最喜欢的歌给她听!看她信不信!   ……   一墙之隔的主卧,沈峭寒的手机也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微信好友申请——来自一个名为“绿绮大人”的女孩,头像是一只因为移速过快而糊成一团、眼睛拖成了扭曲光线的黑猫。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还没啥实质进展的时候,家里都以为官宣了(x   ————   副CP没什么戏份篇幅,主要辅助沈陶走剧情的~   如果有小天使想看雷闫这对儿奇葩,我考虑或许放进番外? 第1章 毫无懈怠   看到这只猫的头像, 沈峭寒的眉头微皱, 回忆起这次他和陶筱灵魂互换之前经历的事情。   当初他其实也考虑过,陶筱当天只是在跳舞,并没有受到惊吓冲击, 两人之中唯一受到惊吓的, 是他这个对突然出现的猫有应激障碍的人。   事实上,就以往与猫狭路相逢的经历来看,沈峭寒觉得他对猫的应激障碍也不算严重, 只是会心跳加速,神经紧绷,却完全不至于双腿发软或者晕眩。甚至于, 只要那猫没有突然的、针对他的动作, 他还能与猫短暂地共处一室。   再回想之前他对高处、对蹦极的恐惧,也完全没有达到“恐惧症”的程度,只是普通人都会有的、对某些事物的害怕和抵触,真的被赶鸭子上架,他也能硬着头皮接受。   这样一想,沈峭寒就觉得,和陶筱灵魂互换的事, 以及之前两人轻松换回来的方式, 都有些蹊跷, 感觉他们以前的推测走进了什么误区。   不过,暂时也抓不到其它灵感,想要重新找到分析的方向, 也没那么容易。   沈峭寒通过“绿绮大人”的好友申请,根据备注将她的名字改成“沈君瑶”。   沈君瑶立刻发来一个小黑猫的表情包,活泼可爱,蹦蹦跳跳,后面跟着一行字:「表哥哥好!抱住表哥哥大腿!我会永远支持表哥哥的!任何事!」   沈峭寒想了想,回复:「你好。」   沈君瑶:「。」   沈峭寒不知道一个句号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猜测对方是因为不熟悉,有点害羞,于是没再回复信息,锁了手机放在床头柜,开始整理行李。   将换洗衣物分类,贴身内衣暂时用消毒洗衣液浸泡等待手洗,纯棉T恤和运动短裤直接放进洗衣机,又把材质比较矜贵的衬衫叠好准备送去干洗。沈峭寒分好衣物,想了想,转身到客房门外,准备把陶筱的衣服也处理一下。   反正两人连身体都互换了,衣服放在一起洗也没什么。   客房的门没有关牢,留着一道缝隙,里面传出手机功放特有的、带着杂音的舞曲。鼓点清晰,唱腔慵懒,有些微微沙哑的性感。   陶筱披着沈峭寒的壳子,站在床前,眼睛盯着丢在床上的手机屏,腰肢随着音乐扭动,双腿更是宛如两条盘蛇,灵活得令人感觉膝关节仿佛没有任何连接似的。   沈峭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陶筱正在跳舞。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不认识那分明属于他自己的形象了。   纯白的衬衫扣到领口第二颗纽扣,下摆规规矩矩扎进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的直筒裤,除了踩在地毯上的光裸的双脚,这身装扮分明与“性感”毫不沾边,却不知为何,竟然能被陶筱的动作激发出某种令人口干舌燥的诱惑来。   也是沈峭寒从未接触二次元,如果沈君瑶看到这一幕,绝对会立刻尖叫出来——禁欲系的撩,才是最致命的撩!   陶筱随着音乐一个转身,计算失误,肩膀砰地撞上衣柜边角,疼得他嘶地吸了口气,舞蹈动作被迫停下。   他揉着肩膀被撞疼的地方,一扭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峭寒。   “呃……呵呵……”陶筱冲沈峭寒抱歉地笑笑,“微博上看到一个编舞视频,有点儿意思,嗯,就控制不住想学一下试试……”   沈峭寒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你要练舞,楼下有个健身室,地方大些,不会撞到。”   说着走进客房,看了一眼被胡乱扔在地毯上的衣物,俯身将它们捡起:“这些都是要洗的吧?”   陶筱立刻就要上去把衣服接过来:“嗐,我自己洗就行!”   沈峭寒眉梢一挑:“这些本来就是我的衣服。你练舞吧,我来洗。”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那我T恤呢?”   沈峭寒:“是我穿脏的,我洗。”   陶筱:……   这话说的,岂不是正反你都有理,都你来洗?   不过,这种事倒也没必要争执,估计沈峭寒也是直接丢洗衣机,谁洗都一样。   于是陶筱抓了抓头发,点头:“那行吧。”   他说着忽然顿住,眉头轻皱,看向沈峭寒。   “不过我……我是说,我的身体,因为要跳舞,需要保持柔韧。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就是……如果咱俩暂时换不回去,你能不能帮我给身体拉拉筋?我看你柔韧度也挺好,会拉筋吧?”   沈峭寒练过自由搏击,也的确有腿部柔韧性练习,闻言点点头:“好,我先去把衬衫送洗,回来就做。”   说着,他随手就把陶筱换下来丢在床脚的、原本属于他的内裤捡了起来。   陶筱:!!!   “呃那个!”他试图阻止,“那个我自己来!”内衣肯定是要手洗的。   但这样一说,好像又有点不对,因为那条内裤原本就是属于沈峭寒的,也是沈峭寒这具身体切切实实穿过的。   于是陶筱茫然了。   上次灵魂互换时,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再加上互换时间短,陶筱也没有打包衣物过来,就没遇到这类问题。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去卫生间、洗澡、熟悉彼此身体的过程,也挺尴尬的。但陶筱依然觉得,眼下这个“贴身衣物由谁清洗”的问题,好像比当初还要更尴尬一点。   就像他以前也和哥们儿一起去过澡堂、帮对方搓背,但绝对不会帮对方洗内裤。   陶筱的思维开始发散,忽然又想到,他和沈峭寒的关系和普通哥们儿其实也不一样,毕竟,上厕所的时候他也是要……   不不不,我想哪儿去了!不能再想了!   陶筱摇了摇头,试图把脑袋里的念头甩出去,回过神的时候,却见沈峭寒已经把他乱丢的脏衣服全部捡走,转身离开了客房。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陶筱调整了一下心态,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   沈峭寒随手把两人的贴身内衣揉出来,然后带着两件衬衫出门送洗。陶筱则听话地换到了楼下健身室,对着手机里的舞蹈视频学习。   干洗店不远,沈峭寒很快回来,换了运动衣,来到楼下健身室,稍微活动了一下,开始用练习搏击时的方法踢腿。   “不是,不对。”陶筱停下学舞,抓了抓头发,纠正沈峭寒的动作,“不是这样拉筋的,你得下叉……”   说着来到沈峭寒身边,想了想,给他做了个示范。   “你看,这样,下叉。”他稳稳当当在健身室的地毯上来了个一字马,抬头笑着说,“你的筋都还挺软的,但这样还是有点儿疼,得多拉拉……嗐,倒也不用,你又不跳舞。”   见沈峭寒模仿他的动作坐下,陶筱撑身起来,看了沈峭寒两眼,伸手去按对方的肩膀。   “向前下腰,然后左右两侧用胸口贴腿,都要保持五分钟。一会儿还得练腰……嗯,你以前可能没下过腰,我先帮你熟悉动作……”   沈峭寒在陶筱的指挥下,一边摆着一字马,一边向前趴伏在地,忽然轻“嗯”了一声。   “这样吧,”他说,“我做拉筋的时候,顺便教你视唱。你去书房找一本乐谱来。”   听到这个建议,陶筱微微一愣:“今天就开始?”   “对。”沈峭寒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回去,可能还要很多天,也可能随时都会互换。到时候……你应该不会继续住在这里,教学就没这么方便。”   陶筱咬了下嘴唇,起身点头:“成。”   取了乐谱下楼,陶筱看到沈峭寒已经换姿势趴到右腿方向。   他扬了扬手里的乐谱:“那你这样看不见谱子啊,怎么办?”   沈峭寒问:“封面写的什么?”   陶筱:“看不懂……”书房里的谱子都是外语封面,在他眼里和天书也没什么分别,他就挑了一本里面的曲谱看着不那么复杂的。   沈峭寒直起身,随意扫了那本书的封面一眼:“翻到……第一页吧。从第一小节开始,跟我唱。”   说完,又再次俯身趴下。   根本没有细看乐谱,沈峭寒却十分笃定地开始哼唱音阶,完全不担心货不对板、唱错之类。   跟着唱了两个小节,陶筱好奇地问:“你不看谱子,不怕教错了吗?”   沈峭寒换了一边拉筋,从鼻腔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这些曲子我练得多,不看谱也能弹下来,不难。”   学唱十个小节之后,陶筱渐渐抓住五线谱的规律,勉强记住了几个音符“蝌蚪”的位置。   然后,他发现沈峭寒竟然真的一点儿都没出错。   此时此刻,陶筱打心底里对沈峭寒产生了某种敬佩——他只是从书房满满一书架的曲谱里随意挑了一本,沈峭寒也只是看了封面一眼,竟然就能对这本谱子熟悉到这种程度。   不,这已经不是“熟悉”了,这分明是早已印刻进沈峭寒的灵魂,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这种程度的记忆,要练习多少次才能做到?   那整整一书架的曲谱,是否不管他拿来哪一本,沈峭寒都能做到倒背如流?   陶筱看着面前的五线谱,忽然意识到,沈峭寒之所以如此优秀,与他付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而他即便已经如此优秀,只要手边有琴,他依旧会坚持每天的练习,没有丝毫懈怠。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从崇拜开始(x 第1章 真讲究人   早上六点, 陶筱在闹钟的嗡鸣中迷迷糊糊醒来。   他翻身按掉闹钟, 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脸颊,强迫自己起身洗漱。   如今他用着沈峭寒的身体, 又看到沈峭寒对他的身体那么严格要求, 就不太好意思懒怠了——他决定以后每天跟着沈峭寒一起晨跑。   沈峭寒体能不错,他们早晨绕着小区跑了四圈,大约五公里的路程, 只用了半小时。   陶筱没有感觉到什么负担,想来是因为沈峭寒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这种强度的锻炼。   与之相比,陶筱自己的身体就有点喘息急促、面红耳赤了。不过沈峭寒并没有因此而放缓步调, 在晨跑时反而一直掌控着节奏。   “我还以为我经常跳舞, 身体应该挺好的。”结束晨跑,去往面包店的路上,陶筱叹息,“结果和你,呃,和你的身体比起来,我还真是差点事儿。”   沈峭寒擦了把汗, 摇摇头:“长跑练心肺和耐力, 舞蹈练力量和柔韧, 不一样的。”   陶筱笑笑说:“这样跑一跑,感觉还挺松快。回头等咱俩换回去了,我也可以每天早上沿着白河……”   说到这里, 他话头一顿,想起酒吧的营业时间和作息,讪讪闭了嘴。   “淆”营业到凌晨,他们宿舍里几个人,基本上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一日三餐都变成了午饭晚饭和宵夜,哪里还有功夫晨跑。   沈峭寒也没再说什么,带着陶筱去面包店买了袋新鲜吐司回家。   冰箱里其实还有半袋没吃完的吐司,但生产日期已经是三天前。这种新鲜烤制的吐司,袋子标签上写的保质期只有三天,沈峭寒随手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陶筱眼疾手快地把那袋吐司拦下,打开包装一看,面包白白净净,闻起来也依旧散发着粮食特有的香气,显然并没有发霉变质。   “这好好的,你就要扔?”他极为不解,“一点都没坏啊,可以吃。”   沈峭寒不以为然:“过保质期了。”   陶筱失笑:“现在好多食品的保质期都写得短,面包馒头什么的,只要没发霉,闻起来没坏,都可以吃的。你这就扔了也太浪费了,搁我们村里要是让人看见,会骂你的。别说非洲,就咱们华夏山沟里,还有好多人吃不上这么好的白面呢……”   沈峭寒从冰箱里取出一把蔫头蔫脑的小青菜,也是要扔的,见陶筱似乎有把那面包捡回来的迹象,不由皱了眉。   陶筱一扭头看到沈峭寒手里的小青菜,问:“这个也扔?”   沈峭寒:“蔬菜蔫了,会产生亚硝酸盐。”言外之意,这个吃了对身体不好。   陶筱:……   陶筱在别人家里住着,不仅吃别人的,就连身体也是别人的,自然不好强求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把那半袋分明完好的面包放回垃圾桶。   “真是讲究人。”他没阻止沈峭寒丢掉小青菜的举动,“也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你家以前吃青菜,怕不都是大早上刚刚采摘空运过去的?你去超市买菜,在外面吃饭,那菜放了几天,有没有那什么盐,你也不知道啊。”   沈峭寒认真地想了想。   其实他不看到原本食材的样子也没关系,毕竟总有需要在外面下馆子的情况,无法完全保证食材的新鲜程度。但是只要他看到了食材状态,再让他吃过了保质期的、蔫掉的食物,他就会觉得不舒服。这种不适更多是心理上的,与身体并没有关系。   陶筱没再抓着这点小问题不放。   他和沈峭寒一起吃了一顿无比新鲜健康的早饭,然后坐到钢琴前,正式开始学习视唱练耳课程——沈峭寒弹琴,他跟着谱子唱音阶,借此找准音高。   等到唱完一首短小的练习曲,沈峭寒停下弹奏,看向陶筱:“只要有合适的伴奏,你的音准没问题。不过,演唱还有很多别的技巧,唱词与音阶也不完全一样。我的专业并不是演唱,在用气和咬字方面恐怕不能给你提供特别专业的指导。”   陶筱就笑:“没事儿,我感觉我现在唱得比以前可好多了!总要慢慢来嘛,谁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沈峭寒点点头,想了想,说:“你可以找一首喜欢的歌,我打一下谱子,帮你纠正。直接学歌曲,可能比唱音阶能发现更多问题。”   “好嘞!”   陶筱立刻答应,拿起手机,上网找了一首半老不新的国风歌曲,正是他老妈最近的心头好。他想着等学会了这首歌,就录给老妈听,证明一下她家儿子的确也有唱歌的天分。   音乐从手机里流淌而出,沈峭寒微微侧头,仔细聆听,手指悬在琴键,却并没有用力按下,似乎只是在借助听到的旋律整理歌曲的谱子。   歌曲循环三遍之后,沈峭寒说:“好了。”   随即他坐正身体,试着弹了一段,节奏与曲调和那首歌完全相同。   “我去,你这神了,弄得我也想学乐器了!”陶筱由衷惊叹,“听三遍你就能弹?我还琢磨着这也没现成谱子,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弄出来呢……”   沈峭寒随手拿过一张空白的五线谱纸,在上面画下音符,说:“这是基础。”   将歌曲分成四段慢慢整理完,沈峭寒又让陶筱放了最后一遍歌,修改了两三处微弱的误差之后,打谱宣告完成。接着,沈峭寒又十分耐心地把唱词标在乐谱下方,方便陶筱学习。   陶筱接过沈峭寒整理出的歌曲歌词,坐在沙发里啧啧称奇。   这首国风歌曲长音多,期间还有不少小转音,不太适合用钢琴伴奏,沈峭寒起身从钢琴脚边取来小提琴,准备用它来帮助陶筱找音准。   听着沈峭寒用小提琴奏出歌曲旋律,陶筱忍不住冲他树了个大拇指:“牛逼,沈哥,你是真的牛!”   沈峭寒不以为意:“开始吧。”随即拉响前奏。   唱词与音阶果然不同,陶筱一开口,就无可避免地又跑调了。   沈峭寒这回没有立刻纠正,而是继续按着谱子拉琴。陶筱瞥了他一眼,尝试跟着小提琴的旋律找回正道,渐渐与琴弦发出的声音产生共鸣,抓住了正确的音准。   反复练了几遍,沈峭寒放下提琴,让陶筱独自清唱。   这一清唱,陶筱就又迷茫了,几次跑调跑得豪无所觉,却又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忽然拐回正音。   沈峭寒听着听着,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   陶筱:……   陶筱唱完一遍,垂头丧气地往沙发上一窝,满脸控诉地睨着沈峭寒。   “你是在笑话我吧?”他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你就是在笑话我,你平时都不笑,我一出丑你就笑,绝对是笑话我!”   沈峭寒没有否认,架起小提琴:“没事,我们多练几遍。”   这一练就一直练到了中午。   打断两人练习的是一通来自雷诺的电话。   雷诺说他已经见过那位心理学专家,拿到了对方开具的没有法律效力的“诊断书”,告诉沈峭寒可以随时联系他的母亲,简单陈述“病情”,并承诺会积极治疗,让她放心。   沈峭寒要去收邮件写邮件,陶筱就自告奋勇去做午餐——之前几次帮厨,他已经差不多把沈峭寒厨房里的电器摸清了。   根据陶筱之前摊鸡蛋饼的口味,沈峭寒觉得他值得信任,就没拒绝。   午饭过后,沈峭寒习惯午休半小时到四十分钟。陶筱原本没有午觉的习惯,但他这具身体好像已经养成了生物钟,有点犯困,他便也在客房小睡了一觉。   下午是沈峭寒雷打不动的练琴、创作时间,陶筱不便打扰,就待在客房里,登入好几天没上的游戏。   领完日常奖励,陶筱盯着游戏界面,忽然就觉得有点陌生。   倒不是几天没上线就忘了该怎么玩,而是突然发现,这游戏玩与不玩,似乎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不玩游戏,他反倒有时间晨跑、做饭、学唱歌了。但如现在这样闲暇下来,不玩游戏,他又好像陷入空虚,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事……   陶筱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紧接着被界面跳出的组队邀请吸引回游戏。   一进队,他就看到许磊、王小斌和Jason都在,还有一个不认识,挂着“Azure”这个名字。   王小斌的消息很快发来:「陶子你终于有空上游戏了,老板上班去了?」   陶筱没回答,随手选了最擅长的中单。   王小斌:「中单让蓝喆拿,陶子你来给我打辅助。」   蓝喆?是那个“Azure”?   陶筱皱了皱眉,没说话,无所谓地换了个辅助英雄。   这时候Jason的消息才姗姗来迟:「认识一下,蓝喆,赵哥新招来跳舞的,中单玩得倍儿牛逼!」   随后紧跟着一条:「陶子你辅助玩的也行,以后开黑就打辅助吧!」   陶筱一愣。   Azure:「开了。」   一局游戏碾压对手,蓝喆果然神挡杀神。敌方水晶碎掉的瞬间,游戏消息框里弹出一句话来:   Azure:「垃圾。」   陶筱突然就感觉,这个人挺讨厌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突发急病,被老爸抓回家养身体,天天逛公园爬山锻炼,突然就把玩了很久的手游戒了…   现在回公寓住,也不想再开游戏,就觉得,有时候,改变某些习惯真的只需要一个特别短暂的契机… 第1章 见证美好   又打了几场对战, 陶筱发现, 蓝喆的确强,一个人就可以掌控全局。   但这个人的嘴也的确臭,不管顺风逆风, 总要嘲讽对面, 带得王小斌和Jason也开始放飞自我,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陶筱原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他虽然很少逞口舌之能, 却对这种乌烟瘴气司空见惯。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 这群人好幼稚。连带着, 这游戏好像玩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恰逢一场比赛结束,陶筱揉了揉脖子,退出游戏。   过了一会儿,王小斌的微信消息送达:「老板回来了?那改天再带你。」   陶筱没理会,按锁手机,见已经五点多了,就打开客房的门出去。   楼下大厅里依旧响着钢琴声, 只是不怎么流畅, 断断续续, 似乎一直在重复某个相似的段落,却又总是弹奏一段就停下来。   陶筱放轻脚步,摸到客厅挑高的平台边, 看向楼下厅中的人。   沈峭寒正拿着五线谱纸写写画画,时不时弹奏一段,又把刚才画好的谱子涂掉,反复再来。   陶筱就靠在上层的栏杆,默默看着沈峭寒端坐在钢琴前的背影,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宁静。   但……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忽然腾起一个念头:沈峭寒,原本不是他的情敌来着吗?怎么他就这么毫无波澜地接受了和对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设定?   不止这样,他和沈峭寒真正的相处,前后加起来分明只有短短几天,他竟然就开始对自己以前的生活产生了某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感受……自我嫌弃?还是后悔?抑或是某种挣扎……   这种心情太复杂,陶筱一时理不清。   但他知道,他是羡慕沈峭寒这种生活的,哪怕只体验了这短短的几天,也令人产生了某种积极向上的情绪。   不像原本的他,好像只是重复着、凑合着过日子,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理想,满眼满脑子都是周亚旻。   沈峭寒又弹了一段旋律,添加到五线谱纸上。   忽然,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抹了把脸,伸手撑着钢琴琴盖,脑袋低低垂下,显得有些丧气。   陶筱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光芒四射的沈峭寒其实也有他自己的难处,也会累,也会疲惫。   他转身下楼,虽然不知道沈峭寒遇到的是什么问题,但……可以叫人一起去做晚饭,调节一下心情,也许会有些帮助。   然而,还不等陶筱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沈峭寒放在钢琴顶上的手机就响了。   沈峭寒挂断电话,低着头发消息。   「不方便接电话,什么事儿微信说。」   对面刘召很快回复:   「这周末,东城音乐厅有个沙龙,水准挺高的,我推荐你去看看。」   「还有,我听说了一个俱乐部,里面都是音乐圈的人,虽然不全是西洋古典吧,但也值得和他们打好关系。我能帮你联系到推荐人,去试试?」   沙龙,俱乐部,都是很好的同行交流平台。配得上这两项称呼的,里面会员的水准都不会太差。   沈峭寒如今正卡在创作的瓶颈期,寻求这类同行交流,的确是冲出瓶颈、找到新方向的好办法,刘召在他身上不可谓不用心。   但……   沈峭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这只手有些小巧,关节也小小的,因而显得手指形态极为优美,皮肤是小麦色,圆圆的指甲透着红润,十分健康——然而,这只手却并不属于他沈峭寒。   灵魂互换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参加任何形式的交流活动都有一定的风险。   沈峭寒只能回复:「抱歉,最近不考虑出门。如果能联系到创作需求,拜托帮我留意一下。」   刘召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回消息:「你这样闭门造车是不行的!你越写不出来,就越得出来走走,多少搞创作的都是这样把自己憋熄火儿了的,你可不能跟他们学!」   沈峭寒想了想,决定先给个虚假承诺:「可能会安排外出采风,但我最近不想见人。」   刘召:「……你这是卡到自闭了啊?」   刘召:「也成吧,那我帮你留意一下创作类的需求。」   刘召:「不是,创作你也得见人啊,提需求交demo,你总得到场吧!」   沈峭寒:「我会想办法。」   刘召实在无奈,又唠叨叮嘱了几句,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   沈峭寒没再搭理他,因为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陶筱。   “饿了?”   “晚上吃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陶筱噗嗤乐了。   “这还真是人生三大难题,”他有意逗趣,双手一摊,“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沈峭寒嘴角微微勾起,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将琴键盖扣上。   就在陶筱以为他并不苟同的时候,沈峭寒轻声说:“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   陶筱就咧着嘴笑:“嘿,还是你有文化!”   两人正准备做晚饭,结果打开冰箱才发现,没剩多少菜了。   他们是三天前去的超市,当时沈峭寒是按照习惯,只买了够吃一两天的蔬菜,虽然考虑到家里现在有两个人,有意多加了些分量,但很显然,两个人消灭食材的能力比他想象的强得多。更别说,还有一把小青菜因为状态不好被扔掉了。   陶筱站在冰箱前面,抬手抓了抓头发,问:“一颗西红柿和一个土豆,够咱俩吃么?冷冻室是不是还有肉馅?做意大利面?要不我把那颗小青菜捡回来?反正家里垃圾桶也没啥脏东西……”   沈峭寒面无表情地关上冰箱:“走吧,去买菜。”   路上,陶筱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思维忽然发散,笑着说:“你那个吃的东西一蔫儿一过期就扔的毛病,有个办法能治好。你就找个人天天跟你一起吃饭,俩人,保准过期前什么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沈峭寒眉梢一挑,扭头看向陶筱,见他表情坦然,明显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留什么潜台词。   忽略掉心里莫名浮现的、微不可查的失望,沈峭寒低声回答:“好主意。”   陶筱一愣,完全没想到沈峭寒竟然会接他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茬。   ……   两人就这样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起来。   每天早上,陶筱跟着沈峭寒一起晨跑,或是在健身室里练练力量和柔韧。   早餐后就是陶筱的视唱训练时间,沈峭寒在陶筱练习音准之余,又给他添加了基础发声方式的调整。训练基本会一直持续到中午,压力有点大,沈峭寒特意准备了润嗓的胖大海花茶给陶筱当水喝。   下午沈峭寒练琴创作,陶筱有时候打会儿游戏,有时候去健身室学学微博上刷出来的新编舞。后来他在沈峭寒的书房找到了一本华夏语版本的《布鲁诺·杜伯传》,竟然读了进去,渐渐成了他下午和晚间的消遣。   这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期间他们又去了一次游乐园,也试着找了各种类型的恐怖片一起看,却依旧没有换回来的迹象。   被抓壮丁当司机的雷诺,顺便来蹭过两次饭,随手把那份假的精神诊断书原件送了过来。看到沈峭寒和陶筱的相处模式,他笑得一脸玩味,用法语跟沈峭寒开了几句陶筱听不懂的玩笑,被沈峭寒冷着脸赶出了公寓。   这段时间周亚旻也来过两通电话,不过都被陶筱拒接了,然后周亚旻开始用微信消息轰|炸陶筱的手机。   陶筱舍不得拉黑周亚旻,但也没回复——眼下这个情况,他基本已经被整间酒吧的同事甚至熟客确认,认为他找了老板包养,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他也没办法解释。   因为这一层误会,再加上周亚旻的表白,陶筱就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周亚旻说话了。   他想着,再等等吧,等他和沈峭寒换回去,再想办法、找理由,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后来,周亚旻开始在游戏里守着陶筱,口无遮拦,弄得队友都挺尴尬。   于是陶筱连游戏也不玩了。   世界这么大,即便是相处了五年的人,即便还在同一个城市,只要断了网络,似乎也能老死不相往来。   从游戏里省下的时间,陶筱除了继续读那本著名小提琴制作大师的传记,也开始自行练习准备录给老妈的那首歌。   他下载了某款手机KTV,从里面找到伴奏,开始一遍一遍地练唱。录下来,然后自己听,寻找音没发准的地方。虽然现在他用的还不是自己的嗓音,但等将来和沈峭寒换回,他这些练习显然也不会毫无作用。   ……   这天下午,沈峭寒强迫自己把那支写了很久的钢琴小品完成,反复弹奏之后,他忍住全部推翻重来的冲动,将它记录成最终版本的谱子。   不过是一首四分多钟的钢琴奏鸣曲,沈峭寒已经在这上面头疼了小半年,最终写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根本没有发表的欲望。   他记录完谱子,叹了口气,这才打开手机刷了一下消息。   首先跳出来的是刘召的微信:「有个认识的投资商说,他投的电影团队正在招作曲,我把你工作邮箱给他了,可能有人会联系你。」   沈峭寒果然看到邮箱里有封新邮件,来自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小型传媒公司,大意是约他面谈有关电影和主题曲需求的事,时间就在这周之内。   灵魂互换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沈峭寒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准备上楼找陶筱,商量看能不能试试别的办法。   比如,找两人之间另一种“纽带”般的存在——周亚旻,向他摊牌。   沈峭寒来到客房门口,正要敲门,却忽然捕捉到从房间内传出的一丝细微的歌声。   是陶筱最近一直在练的歌,他母亲最喜欢的那首。   歌声流畅且充满情感,与陶筱最初学唱的时候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鬼使神差地,沈峭寒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教养,没有敲门,而是轻轻按动把手,小心翼翼地将客房的门无声推开。   一道背影站在窗前,沐着窗外斜斜照进来的余晖,不厌其烦地唱着那首不知练过多少遍的歌曲。   就像一颗沉睡多年的种子,终于找到适合萌发的土壤,于是破开阻碍,向着太阳,拼尽全力地生长。   这个瞬间,沈峭寒觉得,他正在见证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   噗通,噗通。   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下一秒,沈峭寒站在客房窗前,被依旧耀眼的夕阳晃了一下,口中正唱着的歌词不由顿住。   举在嘴边的手机播放着配乐的旋律,他下意识转身,朝门的方向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陶子:???你又偷看我?(脑补:沈喵暗中观察jpg 第1章 突如其来   陶筱有点儿懵。   他刚才明明正在客房窗户边上录歌, 谁知, 一个眨眼,面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他茫然抬头看向前方被推开的窄窄一条门缝。门缝里,沈峭寒正从窗前转身, 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惊讶。   陶筱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他和沈峭寒,换回来了。   就这样,毫无征兆地, 换回来了。   没有当初一起蹦极的刺激,也没有受到任何惊吓,陶筱完全不明白, 这一次他们换回来的契机是什么。   沈峭寒按停手机正在播放的配乐, 陶筱也伸手将门推开,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陶筱才抓了抓头发,率先开口。   “那个……你来找我,有事儿?”   “嗯,”沈峭寒点头,把陶筱的手机递过去, 说, “有一个工作上的会面, 本来想找你商量一下。”   陶筱松了口气,接过手机,笑着说:“那现在不用商量啦, 换回来之后你就可以自己去了。”   “嗯。”沈峭寒的目光落在陶筱脸上,无比认真地描摹着他嘴角的笑容。   “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陶筱自顾自嘟囔了一句,“这么长时间没电话没视频,我妈那天还说,她都要怀疑我被人冒名顶替了……”   说着,他话头一顿,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录歌!”陶筱眼睛一亮,看向沈峭寒,“我现在可以录歌给我妈听了!我现在就录……呃,沈哥,能不能拜托你指导一下?”   陶筱漆黑的眼眸映着窗外阳光,刹那间,沈峭寒觉得,仿佛有星光坠入这双眼睛,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他就像被魅惑了一般,下意识点头:“好。”   陶筱打开APP,删掉之前录了一半的作品,重新开启录制。   他双眼微阖,聆听着前奏的旋律,然后如同这些日子无数次的练习那样,缓缓开口轻唱。   开头有些磕绊,毕竟换了一道嗓音,微妙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反复暂停重录了几遍,才终于适应自己的声线。   录制渐入佳境,副歌部分的旋律来临时,陶筱随着唱词的情绪勾起嘴角,看向一直无比耐心等在他身边的沈峭寒。   这首歌的主题有些俗套,和众多流行歌曲一样,唱着情情爱爱,你侬我侬,副歌部分更是甜得发腻。但好在旋律的清爽弥补了歌词的不足,因此很火过一段时间。   沈峭寒原本看不上这类无病呻吟的通俗歌曲。   大众化的思想,公式化的编曲,再加上毫无内涵的填词,他无法与之产生任何共鸣。   但就在今天,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突然觉得,他以前狭隘了。   陶筱眉眼带笑,眸中光华流转,清澈又缥缈的嗓音唱着那些毫无修饰的词句,竟然一下一下,稳定而有力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沈峭寒突然发现,他竟从这简简单单的旋律和唱词中,感觉到了某种热烈而甘甜的情绪,令人向往,想要沉溺其中。   歌曲即将结束,陶筱终于将目光和情绪一起收敛,融进渐弱的尾声。   录制完成,他重新抬起头,笑着看向沈峭寒,语气兴奋:“唱完了!好听吗?你觉得哪儿还需要改改?”   沈峭寒看向窗外,低声回答:“很好听。”   陶筱嘿嘿笑:“你说好听,那就肯定不错。我这就给我妈发过去,看她还不信我能学会唱歌!”   沈峭寒没说话,见陶筱低头摆弄手机,这才再次将视线落在他的侧脸。   他有点不敢和陶筱的目光接触。陶筱的眼睛太明亮,因为兴奋而含了一汪仿佛能勾人魂魄的笑意,他害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上前将人抱进怀里。   刚才那一瞬间,沈峭寒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有一种感情,被作为主旋律,以各种艺术形式,描绘传唱了数百年,依旧经久不衰。   人们歌颂它、向往它,为它喜、为它怒、为它痴、为它伤……   但沈峭寒没有经验。他还不能确定他感受到的这种,到底是爱情还是冲动。   这太快了,他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爱情有可能来得这么迅猛吗?   一只线条精致的手忽然在沈峭寒的眼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思绪。   陶筱眨巴着眼睛,一脸讶异:“哎?你怎么了?叫你都没反应。”   沈峭寒回神,轻咳一声道:“没事。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找了一个最有可能与陶筱产生共同话题的方向。   陶筱没有辜负期待:“今儿咱俩换回来了,我也成功录了第一首歌,咱们出去庆祝吧!我请!”   沈峭寒勾出一抹微笑:“好。”   陶筱却站着没动。   过了一阵,他“嗯”了一声,犹豫着说:“我先,我先去把我的衣服收拾一下。吃完饭,我就回宿舍住吧。”   麻烦了沈峭寒这么长时间,不止住在沈峭寒家,平时买菜也都是沈峭寒结的账,再加上视唱练耳的课程沈峭寒是免费教他的,陶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即使心底还有那么一丁点不想结束这种生活节奏的念头,陶筱也知道,离开才是他应该做的。   沈峭寒沉默了几秒,问:“着急走?再,其实再住段时间也没关系。”   陶筱摇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亚旻哥那边还误会着呢,我得想办法跟他,嗯,解释一下。”   沈峭寒就更不想放人回去了。   他想了想,说:“你的视唱训练还没结束。”   陶筱有点挣扎,但又觉得他和沈峭寒的关系本就源于灵魂互换,现在换回来了,以他们的身份,似乎并不适合长期同居。   就算要上课,哪有住进老师家里的?况且,那还是免费课程。   “他们几个玩乐队的,应该也能教我。”   陶筱抓了抓头发,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拔那什么无情,利用完了人就变脸,好像也不太说得过去,又赶紧补了一句:“当然我肯定还是想让你教我的……但是我,还是,呃,习惯住宿舍。要不我以后每周来上两次课?嗯,交学费也行。”   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陶筱心里却想:沈峭寒要是再劝一句,那就住下来,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是对方主动挽留……   沈峭寒看着陶筱,心情有些复杂。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人所难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哪怕初衷很好,但若再三强劝,最终也会变成坏事。   况且,他的初衷还很难说是不是对陶筱好。   沈峭寒觉得,他此刻不愿放陶筱离开,或许是因为他忽然萌发的那种陌生感情,那感情带来了某种占有欲,而占有欲的本质却是极其自私的。   于是他强忍下心里的不适,点头说:“好,我送你回去。”   陶筱咬了下嘴唇,笑道:“嗯,那我去收拾衣服。”   沈峭寒最后挣扎了一下:“不用了,衣服可以留下。”   陶筱不明所以。   沈峭寒飞快找到借口:“要是将来再次互换,方便一些。”   其实,“再次互换”也可以作为让陶筱留下来的借口。   沈峭寒有点后悔早先没想到这点,但现在他已经答应送人回宿舍,就不好纠结反复了。   况且,看陶筱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想回宿舍住,实在不应该勉强他。   “有道理,”陶筱立刻点头,“那就不收拾了。”   说着,他咧嘴一笑:“那走吧,去吃饭。我请客,你选地方!”   ……   回归了原本的身份,沈峭寒就亲自开了车出门。   车子沿着燕市五环转了小半圈,停在一处繁华的商业街。   陶筱跟着沈峭寒下车,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绕过几处金碧辉煌的奢侈品旗舰店,来到一家餐厅门口。   一抬头,餐厅匾额入眼:渔乡。   陶筱:……   陶筱欲哭无泪。   他心想:不该沉迷薅羊毛这么长时间的,第一次主动提出请客,就被带来吃海鲜自助,沈哥这把刀不知道磨多久了。   沈峭寒似乎对陶筱的惊怔毫无所觉,径自带着他进店。   这家海鲜自助主打的是铁板烧,厨师直接在店里烹饪,围绕着厨师烹饪台有一圈座位,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厨师的技巧。   陶筱心想,既然已经确定要花这么多钱,那该体验的任何东西就都不能放过,于是拉着沈峭寒坐在了烹饪台边。   侍者很快为两人铺上餐垫,摆好餐具,递来菜单。   陶筱鼓起勇气翻开菜单,看到几种自助餐价位:298元、338元、398元。一位。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沈峭寒说:“我去洗手。”   陶筱按着心口,勉强点了点头。   等到沈峭寒回来,侍者几乎同时端来两份饮品,分别是橙汁和可乐。   陶筱一愣,脱口而出:“送的?”   侍者看了沈峭寒一眼,微笑道:“这位先生已经付过账了,您现在可以点餐,我帮您下单。”   陶筱张了张嘴,抓了把头发,扭头看向沈峭寒,有点不好意思:“说好我请客的……”   沈峭寒落座,拾起另一本菜单,勾了一下嘴角:“下次。”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下次我还偷摸结账,就还有下下次(握拳 第1章 患得患失   既然沈峭寒已经付了钱, 陶筱就没再抓着这个问题纠结。   他依稀记得这家餐厅周亚旻曾经带李言睿吃过, 李言睿一直炫耀,还企图再来一次,也不知后来成功没成功。陶筱不敢在周亚旻面前攀比这个, 所以即使难免有种“别人有过, 我也想要”的心理,却从没表现出来。   这次倒也算歪打正着,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暗爽。   沈峭寒看着陶筱眼睛亮晶晶地翻看菜单, 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燕市应该有不少海鲜自助,各种价位的大概都不缺,但他只认识这家店, 因为之前和刘召谈事的时候经过这里, 也不知为什么就留了印象。   刚才陶筱在公寓说起外出庆祝,沈峭寒又忽然想起跟在周亚旻身边的那个……不记得名字的男孩儿,似乎拿海鲜自助挑衅过陶筱,他就一冲动把人带来了这里。   现在看陶筱的表情,他这决定没有做错。   陶筱翻着菜单,把每样感兴趣的菜品都点了一份。   等侍者下完单离开,他端起那杯可乐正要喝, 突然皱起眉头, 又把杯子放下。   心想:沈哥也太没经验了, 吃自助餐,最不应该喝的就是带气儿的饮料,太胀肚子, 影响发挥。   于是,直到餐品上齐,两人吃过一轮,陶筱手边的那杯可乐依旧一口都没碰过。   沈峭寒默默看了那杯子一眼,切断两人已经发散得不着边际的聊天,说:“想喝什么,那边有自助取水的地方。或者,我帮你拿?”   陶筱奋力扒着贝壳上黏的一块柱肉,随意道:“不喝,喝水胀肚子,到时候吃不回来了……”   沈峭寒张了张嘴,对这种心理……挺无奈的。   事实上,自助餐当初被发明出来,本意是让食客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口味搭配餐点,也是照顾素食、少食主义者和过敏人士的最佳聚餐选择。   然而,这种用餐方式传到华夏之后,就变成了胡吃海塞的代名词,饕客们的目标变成了“吃回本”,甚至专挑昂贵的菜式吃到想吐,也绝不让便宜的东西“占肚子”。   “你是按什么算的?还想吃回本?”沈峭寒有些好奇。   陶筱想了想,说:“菜市场。三四十块钱就能买一斤大虾,花蛤十几块钱一斤,生蚝两三块钱一只……呃……好像很难吃回本儿啊……”说着就苦了脸。   沈峭寒失笑:“还有另一种算法。”   陶筱问:“怎么算?”   沈峭寒想了想,说:“去海鲜酒楼吃饭,一盘八只基围虾,或许就要上百块钱。焗海胆,大概五六十一只。”   陶筱噎了一下。   沈峭寒继续:“刚才那种新鲜程度的三文鱼刺身,在日料店里,一盘恐怕也要三四十。那片限量鹅肝,在法兰西的餐厅,折算汇率,一片就要一百五十块左右。”   说完,他看向陶筱,眼含笑意:“再加上你吃的牛肉和小羊排,这样算,是不是早就‘吃回来’了?”   陶筱:……   至于么,连汇率都搞出来了。   沈峭寒说:“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   陶筱抓了抓头发:“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喝的,不带气儿的应该还成。”说着起身往饮品自助台走去。   沈峭寒把之前选给陶筱的那杯可乐拿过来,浅浅抿了一口。   太甜,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但是也挺好喝的。   这样想着,他又抿了一小口,确信依然是他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   ……   吃饱喝足,沈峭寒依照之前说好的,开车送陶筱回白河街。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燕市被灯光点亮,使馆区附近商圈密集,更像星河落入人间,恢弘而璀璨,仿佛一片不存在任何黑暗的梦境之地。   陶筱在车上给他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语气带着点软绵,说他刚刚去吃了好吃的。许是被问到生活费,陶筱也没提和酒吧更改合同的事,只说不缺钱,又说将来可能要参加电视节目,肯定比现在赚得还多。最后不知道被问了什么,有点儿害羞似的,支支吾吾地用家乡话飞速说了几句。   沈峭寒默默听着,思绪渐渐发散,心想自己也该找机会和母亲通一次话。   母亲为人豁达爽朗,崇尚自由的爱情,不知如果发现自家一直不曾开窍的独子有同性倾向,能不能很快接受……陶筱的母亲是知道陶筱性向的,看起来并不会反对……嗯,上次通话时好像提过要给陶筱介绍男朋友?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还有周亚旻……   红灯亮起,沈峭寒压着线刹住车,发散的念头这才收了回来。   陶筱已经挂了电话,用鼻音哼唱着之前学的那首歌,看起来心情不错。   前方就是白河街,沈峭寒突然觉得,他得叮嘱陶筱几句。   “你……”他斟酌了一下,“你不想让周亚旻继续误会你,所以要向他解释?”   陶筱沉默几秒钟,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能说咱俩互换的事,别的解释,我觉得他也不会信。”   沈峭寒又问:“你会接受他的表白吗?”   陶筱一愣,不知道沈峭寒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不知道。”他想了想,诚实回答,“如果他当面跟我说,我不知道我……”   陶筱不确定他是否还能保持理智,不掉进周亚旻的糖衣炮弹、甜蜜陷阱里。   沈峭寒短促地轻吸了一口气。   “陶筱。”他语气郑重,“我们灵魂互换的原因还没有找到,随时,我是说,任何一个瞬间,都可能再次互换。”   ——虽然他其实已经有了点猜测。   陶筱点点头:“我知道。”   沈峭寒继续说:“而且,我们也还没弄清楚,该怎么做才能换回来。”   ——虽然他基本已经确定换回来的契机源自哪里。   这回陶筱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沈峭寒停顿片刻,迅速把他最想表达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所以,我希望,不,我请求你,在这段期间,不要与任何人发生亲密行为,包括亲吻。”   不等陶筱有所反应,他又立刻补充:“我不想在某个瞬间,你我突然互换,我发现我正在被别人……”   沈峭寒的话没说完,留着空白的结尾,陶筱却立刻就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开动,距离白河街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了。   陶筱轻声说:“我知道,我理解。”   他理解,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能接受被男人亲吻或拥抱的,沈峭寒之前也说过他不是同。   而且,据雷诺之前提过的情况来看,周亚旻似乎曾经想强吻他——在他和沈峭寒灵魂互换的情况下。很显然,当初的变故给沈峭寒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这个叮嘱实属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陶筱看向沈峭寒,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能做到。”   沈峭寒看着前方渐近的路口,低低“嗯”了一声。   心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对他自己嗤之以鼻:沈峭寒,你真卑鄙。   车子终于在白河街口的路边停靠,这里没有停车位,只能临时下客,不能长期滞留。   陶筱立刻解开安全带,扭头冲沈峭寒说:“那我回去了。”   说着推开车门,抬脚下车。   “陶筱。”   沈峭寒忽然又唤了一声。   陶筱转身低头看向他。   沈峭寒缓缓吸了一口气。   “……注意安全。”   “好嘞!”陶筱笑着回答,“你开夜车也注意安全。”   说完,随手帮沈峭寒关上车门,隔着窗户摆摆手,转身走了。   沈峭寒坐在车里,隔着副驾驶的窗户,看向外面霓虹绚烂的酒吧街,目送陶筱的背影渐渐迷失在缭乱的灯光里,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怪物吞噬入腹。   他微微攥紧搭在方向盘的手指,强忍住下车把人强行拽回来的冲动,试图安抚自己:这里是陶筱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是什么吃人的沼泽。   但即便如此,心里的忐忑仍旧让他感到坐立不安。   这一刻,沈峭寒突然就有点儿理解某些曾经被他认为是“无病呻吟”的歌词了——有些感情来临时,就是这么没有逻辑,就是这么不被理智所控制。   有什么混乱的、低沉的、不协和的旋律在沈峭寒心底响起,他却完全没心情去记录那些东西,满心都是莫名其妙的担忧。   他知道周亚旻也是住在宿舍的,陶筱回去,会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天热,他们甚至有可能在宿舍里光着膀子,勾肩搭背。如果陶筱喝了酒,失了防范,很可能被趁虚而入……   直到交通协管员上前,在副驾驶的窗户上敲了两下,沈峭寒才回过神,冲对方抱歉地点了下头,缓缓驶离白河街口。   此时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热闹时段,白河街外的道路有些拥堵,沈峭寒在车流中缓缓前行,心绪难得焦躁起来。   他看了眼中控台的电子时钟,晚上八点半。   打灯变道,他通过畅通无阻的右转车道拐了个弯,绕着白河街街区转了一圈,停在使馆区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   沈峭寒下车,给雷诺打了个电话。   “忙吗?”他问,“我现在在白河街,出来喝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有问题,找顾问(x   ————   最近几章攻的视角有点多,明天换回陶子那边_(:з」∠)_ 第1章 出来聊聊   陶筱穿过一片灯红酒绿, 回到“淆”。   这时候晚间场已经开始上客, 场子里十分热闹,舞台上有一个留着金色寸头的舞者正在随着音乐起舞。这人陶筱没见过,但他猜测应该是赵光耀新招来的舞者, 蓝喆。   他与陶筱和王杰的舞蹈路数明显不太一样, 更阳刚,更有进攻性。金色寸头下是一对犀利的眉眼,右边眉毛还做了个断眉的造型, 一身肌肉十分明显,宽肩窄腰,漂亮的人鱼线渐渐隐没在裤腰里, 随着舞蹈动作摇摆, 引得满场小男孩儿频频尖叫。   陶筱瞥了舞台一眼,循着贴近墙根的阴影穿过场子,往后院宿舍方向走。   结果还是被场子里的几名熟客认了出来,高声向他打招呼。   “哟,陶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开始表演啊?”   “陶子,今儿能上场吗?好久没看你的舞,浑身都不得劲儿!”   “嘿!陶子, 你和Azure会编双人舞吗?我觉得你俩要是跳双人, 肯定倍儿刺激!”   “期待, 期待啊哈哈……”   陶筱挂上完美的营业微笑,跟几个熟客打了招呼,没明确回答问题, 借口要看赵哥的安排,随便含糊了过去。   一路过关斩将,轻巧推开被举到眼前的酒杯,他这才终于穿过酒吧后门,将那一场子群魔乱舞关到了门后。   许是今天的乐队表演安排得晚,现在还没到准备时间,王小斌和许磊都窝在床上打游戏。   Jason是服务生,刚才在场子里远远看到过。王杰家里的事好像有点麻烦,床铺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看起来仍然没回归。   陶筱伸着脖子往卫生间瞅了一眼,没人。   他问:“亚旻哥呢?”   “还能去哪儿,跟他家小睿出去了。”王小斌语气随意,“你找他有事儿啊?”   陶筱只觉得心脏忽悠地一下,猛地坠落下沉。   他勉强勾了下嘴角:“……也没什么事。”   王小斌扫了陶筱一眼,又盯回屏幕。   “怎么样啊?”他问,“外国老板是不是挺带劲儿?玩儿爽了?”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陶筱不由得皱了眉,扭头观察了一下王小斌的脸色,却见对方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想刨根问底,垫着脚把自己的床单扯下来,又卸了枕套,团在一起往卫生间拿。   等陶筱把床单和枕套塞进洗衣机,回到房间,王小斌丢开游戏,夸张地叹了口气。   “之前周哥说挺后悔,想把你追回来,但是你一直躲着他。”他看向陶筱,一脸的不满意,“虽然我们也挺乐意看到你有自己的追求,不在他一个人身上吊着的……但是你这样对他,连带着也不搭理我们,就有点儿过分了吧?”   语气里责备的意思挺重,和当初陶筱离开宿舍时截然不同。当然,陶筱本人是不知道的,沈峭寒没跟他说当时的对话细节。   陶筱抿着嘴,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床单,没说话。   王小斌继续:“王杰家里的事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他已经跟赵哥辞职了,估计以后不来燕市了,东西也都不要了。”   听到这话,陶筱惊讶道:“他家怎么了?”   王小斌说:“你看,你这星期就一点儿没关心我们。周哥说挺对的,人往高处走,没人愿意盯着脚底下的烂泥……”   陶筱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反驳。   “行了小斌,你也别怪陶子。”许磊好像终于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向陶筱解释,“王杰家里长辈状态不太好,他要留下照顾着,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   “哦。”陶筱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斟酌着给王杰发了一条问候消息过去,想了想,又转了五百块钱。   王杰没有回复,也没收钱。   陶筱看着历史记录里两人上一次交流已经是一个月前,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样不关心哥们儿好像的确挺过分的。   虽然,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也是一团乱麻。   陶筱无意识地滑着手机屏,翻到周亚旻的信息,看到对方当初发来的大段大段的道歉和表白,夹杂着几句宣泄情绪般的叱骂,然后又重复道歉、表白。   这些话他曾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从最初的心情激荡,到后来渐渐平静,如今再看,却只觉得有点可笑——周亚旻此时此刻,依然和李言睿在一起。   可笑的不是周亚旻,而是他陶筱,竟然为这些谎言掉过眼泪。   陶筱也能想象得到周亚旻这段时间在宿舍里是怎么编排他的,从王小斌刚才说话的态度,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人心真的是很容易被煽动,尤其是,当其中一方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的时候,被误解也是在所难免。   陶筱在心里叹了口气,按锁手机,踩上梯子铺床单。   周亚旻就是在这时推开门走进宿舍的。   他一眼看到正在忙活的陶筱,脚步顿住,抱了胳膊斜靠在门框上。   等陶筱把床铺好,周亚旻盯着他,语气低沉,用命令的口吻说:“陶子,出来,咱俩聊聊。”   ……   雷诺带着闫轻赶到白河街的时候,沈峭寒已经在“淆”里面坐了有段时间了。   他没赶上舞蹈表演,现下酒吧里也没有乐队演唱,只放着略舒缓的歌,舞池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我说,老哥,你怎么突然想来这儿了?”雷诺拉着闫轻在沈峭寒对面坐下,抬手召了侍者。   沈峭寒没想到雷诺会带别人来,戒备地看了闫轻一眼,眉头微皱。   闫轻推了下眼镜,扭头冲雷诺说:“我就说我不该来的,这位有事想跟你商量,我在这里,他不方便。”   沈峭寒:……   雷诺噗嗤乐了。   “咳咳,介绍一下,”他假装没听懂,“这是我现在的交往对象,闫轻。这是我堂哥,沈峭寒。”   说着转向沈峭寒,解释了一句:“你那份诊断书,就是闫轻帮忙开的。”   沈峭寒收敛了表情,向闫轻点点头:“麻烦您了。”   闫轻饶有兴致地盯着沈峭寒看,半晌,说:“不麻烦。您控制情绪的能力很强,如果是主人格还好,如果是副人格,我就要怀疑您是否真的对社会无害了。”   沈峭寒沉默了几秒,回答:“……是主人格。”   他突然就觉得,当初将计就计,好像不是个好主意。至少,不该落在面前这位心理医生手里。   闫轻没再说什么语出惊人的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神游天外去了。   雷诺点了两杯鸡尾酒,挑眉看向沈峭寒。   “你突然找我来这儿,想商量什么?和陶筱有关?”这句话是用法语问的,避开了闫轻熟练的语言。   沈峭寒端起面前的青柠蜂蜜,抿了一口,说:“算了,今天不问了。”   他又一次看向空荡荡的舞台,视线偏转,移到通往后院的走廊方向。   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您在等人?”闫轻神来一问。   不等沈峭寒回答,他又补充:“是您很在意的人吧?您看起来有些担心对方?”   沈峭寒:……   雷诺:“哈哈哈哈哈哈——”   他之所以答应这个奇葩闫轻的奇葩交往请求,等的就是这一天!   终于有人能弄明白他这位面瘫堂哥的内心戏了!   雷诺笑得一脸玩味,抬手冲沈峭寒的鼻尖点了点。   “我的老哥,”他笑着说,“你恋爱了!”   沈峭寒看了闫轻一眼,爽快承认:“或许是吧。”   接着他换了华夏语:“我不知道这是一时冲动,还是一见钟情。”   闫轻立刻从语言的变换推测出沈峭寒的用意,推了下眼镜,说:“这其实是同样的意思。”   “人类,尤其是性成熟后的男人,随时随地都处在发|情|期。”他语气平静,像是在给一部纪录片配旁白音,“对他人产生爱慕,往往只需要极短的时间。而如果对方还和您关系不错,有过比较亲近的交流,那么这种冲动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转向性方面……”   “等等。”沈峭寒打断闫轻的话,抬手揉了揉额角,“没到那种程度。嗯,我是说,暂时还没有那方面的冲动。”   毕竟,他“心动”的那一刻,陶筱和他还是灵魂互换的状态,他总不可能对着自己的躯壳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闫轻终于露出略茫然的神色,卡壳了。   沈峭寒说:“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和他亲近,而且……会胡思乱想,不愿让别人靠近他。想到他有另外喜欢的人,我会对那人产生,嗯,比较强烈的忧虑。”   闫轻抬手摸了摸下巴,低声絮叨:“嗯,这种情况我在某篇论文里看到过,嗯,嗯,没有冲动,没有性吸引力,就很难界定是不是狭义上的‘爱情’,但是又有比较强烈的占有欲和,嗯,保护欲……或许可以认为这是广义上‘爱’的表现……但是,这又和一见钟情的本质有所冲突……”   雷诺坐在一边翻白眼。   好好的一场约酒,怎么就变成了心理咨询?   沈峭寒没说话,目光再次落在通往后院的那道门上。   ……   门后。   陶筱来到院子里,反手将宿舍门关牢,隔绝了声音。   他看向靠在墙边点烟的男人,轻轻唤了一声:“……亚旻哥。”   作者有话要说:  闫:没有那方面的冲动?我知道了…请问您,去看过男科吗?   ————   今日推送:华裔音乐家文森·杜伯风评又双叒叕… 第1章 话不投机   周亚旻眯着眼睛吐了一口烟, 也没看陶筱, 只淡淡地说:“以后就回来住了?”   灵魂互换的事情不知道算不算解决,陶筱没敢确定:“……还不知道。”   周亚旻终于转头看过来,皱眉问:“衣服, 老板给你买的?”   陶筱一愣, 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原属于沈峭寒的衬衫。   当初他从宿舍带去的T恤之类,沈峭寒也穿过, 不过,之前两人互换的时候,沈峭寒应急穿过的几件POLO衫和衬衫, 也都被两人默认成属于陶筱的衣服了。   今天早上晨跑之后, 沈峭寒随手换上了这件衬衫,而陶筱最近用着沈峭寒的身体,穿衬衫也穿习惯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亚旻轻嗤了一声:“牌子倒是挺贵,但你老板也太不走心了,号儿明显不合适,肩膀宽那么些。”   陶筱听着周亚旻一口一个“老板”, 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但又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 这衣服是沈峭寒的吧?   周亚旻撇撇嘴:“你穿衬衫不好看,显得老气,还是得穿时尚点儿的衣服。”   陶筱的身材虽然偏瘦, 但比例不错,穿衬衫和西服也没有撑不起来这一说。他自己也看过自己这躯壳穿衬衫的模样,干干净净的,会带一点书卷气,像个大学生,并不会显得老。   但……那种气质或许是沈峭寒的灵魂带来的,陶筱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能撑得起衬衫。   见陶筱半天不说一句话,周亚旻吐出一口烟雾,道:“改明儿哥带你去商场,再给你挑两件新衣服,这件儿别穿了。”   陶筱“嗯”了一声。这件衣服他得洗干净还给沈峭寒,本来也不可能天天穿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亚旻抽完了一根烟,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忽然问:“身体没什么事儿吧?”   陶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苦笑道:“挺好的。”   周亚旻不知道想哪里去了,就有点儿生气:“你说你也是!不管是遇到事儿了还是跟我赌气,你犯得着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吗?你也知道这个圈子,是能随便玩儿的吗?国外更乱,谁知道那老板以前睡过多少个!回头去趟医院,查一下血。”   “亚旻哥,”陶筱鼓起勇气唤了一声,“我没有。”   他沉默两秒,避开解释不通的灵魂互换问题,试图直接说服周亚旻:“我没有跟别人睡,真的。这事儿我不骗你,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亚旻冷笑一声,说:“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信不信的,也改变不了事实不是?”   陶筱张了张嘴,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就算他再重复一百遍,最终也只能是徒劳。   周亚旻哼道:“当初那老外敢从我面前抢人,还那么护着你,他难不成把你抢回去天天儿的跳舞给他看?晚上盖被子聊人生理想,就是不碰你?”   陶筱还是没说话。   周亚旻问:“那老板以后还找你么?”   陶筱想了想,低声回答:“可能……我还会出去住。”   一旦他和沈峭寒灵魂互换,沈峭寒是肯定不会住在宿舍的。   “操……”   周亚旻骂了句脏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叼了一根。   打火机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咔擦咔擦好半天不出火苗。   周亚旻打不着火,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怒火窜上天灵盖,甩手把火机啪地摔倒地上,就摔在陶筱脚边,“砰”地炸出一声巨响。   陶筱一个激灵跳到旁边,好险躲开那团火光,吓得脸都白了。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烧灼汽油的味道,好像催化了两人之间的某些东西。   周亚旻把那根没点着的烟塞回烟盒,看着陶筱,满脸鄙夷。   “也对,外国人一个个儿的都挺会折腾,要不是把你弄爽了,你那天也不会跟我动手。”他冷笑着说,“现在你怎么着,还跟我这儿装纯洁?”   陶筱有点懵。   动手?他……不,沈峭寒跟亚旻哥动手了?为什么?   沈峭寒不是那种凡事诉诸暴力的人,亚旻哥对他,不,对“陶筱”做了什么,能逼得沈峭寒动手?   周亚旻走了两步,来到陶筱身前,居高临下看着陶筱。   “怎么,被老板伺候舒服了,哥想亲你一口,你不喜欢了?”他嘴角噙着一抹讽笑,“不是说爱我吗?不愿意了?”   听到周亚旻这样说,陶筱恍然。   同时他也突然明白了刚才沈峭寒为什么要叮嘱他那番话。   他抬起双眼,看向周亚旻,努力让语气显得义正辞严:“我是喜欢你,但我想要的不是那种……亚旻哥,我不喜欢被强迫。”   这话不止是为沈峭寒说的,也同样是他自己的想法。   陶筱知道,就算当初在这副躯壳内的不是沈峭寒,而是他自己,他也不会喜欢被人强吻——哪怕这个吻来自他暗暗喜欢了五年的周亚旻。   周亚旻“嗤”地笑了一声,一步一步把陶筱逼到墙根,伸手越过陶筱的肩膀,撑在墙上。   “陶子,”他压低嗓音,“哥疼你,跟哥好吧?”   陶筱无法控制心跳的加快,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周亚旻仿佛想要证明陶筱刚才在说谎似的,缓缓凑近上前,眼看着鼻尖就要与陶筱相触。   ……却突然被推开了。   陶筱灵活地弓着身子从周亚旻胳膊下面躲出来,绕到周亚旻身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沈峭寒的叮嘱犹言在耳,王小斌之前说的话他也没有忘——周亚旻在回来之前,依旧是和李言睿在一起的。   “亚旻哥,”陶筱说得有些艰难,“我暂时不想、不想和任何人交往。”   周亚旻转身靠在墙上,眼睛黑幽幽地盯着陶筱,像是要把人的血肉从骨头上剔下来似的。   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行,陶筱,你行,会玩儿了是吧?想吊着我是吧?”   陶筱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他心跳依然有点儿快,内心有个声音在不住叫嚣,让他抓住这个期盼已久的机会,管它将来洪水滔天。   依照陶筱的性子,若是以前,说不定也真就豁出去了。   但现在,不行。   答应了别人的事,他承诺会做到、能做到的事,就必须做到。   周亚旻“嗤”地笑了一声:“准备?你还要做什么准备?你又不会怀孕。”   听到这句话,陶筱心尖一颤,内心最强烈的疑虑和担忧脱口而出:“你说要跟我好,只是想跟我上床?”   周亚旻挑了下眉:“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不就是为了上床?怎么着,你还想跟大学生似的,拉拉小手,去游乐园儿约个会?”   看着周亚旻一脸的理所当然,陶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压得他有些无法呼吸。   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平静,他认真地看着周亚旻,问:“上床之后呢?你是不是会像对你那些情人一样,拿些小玩意儿就把我打发了?然后再去找别人?你说要和李言睿分手,可你刚才去哪儿了?你让我跟你好,那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   周亚旻磨了磨后槽牙,恶声恶气道:“我是想对你一个人好,可你呢?你躲着我,不理我,我还得上赶着是吧?你要当初不跟那老板走,我早甩了李言睿了!”   “亚旻哥,”陶筱呼出一口浊气,说,“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你手里的一个物件儿,不愿意让别人碰。可如果没有别人想碰我,你也不会在乎我。”   周亚旻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提高嗓音,怒道:“陶筱你他妈还蹬鼻子上脸是吧?!”   他这话刚吼出来,旁边房间的门打开,赵光耀瞥了陶筱一眼,冲周亚旻说:“乐队快该上了,别吵吵了,回去准备一下。陶子,你也冷静点儿,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回头我安排你的场,你可得好好跳。”   陶筱点头,低声答应。   周亚旻愤愤骂了句脏话,转身回宿舍,反手砰地把门撞上,将陶筱关在了外面。   赵光耀看着陶筱的模样,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打开通往酒吧的门,往前面场子里去了。   小V从屋里探了下头,默默拎着扫帚出来,把周亚旻扔的烟头和打火机碎片打扫干净,很快又回了屋里。   院子里霎时只剩下陶筱一个人。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一丝委屈想哭的感觉,只是心里空荡荡的。   他抬起头,看向被院落围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泛着灰橘色,边角依稀可见外面白河街蓝绿红紫花里胡哨的光晕,就像调色板上的颜色混杂了污水,诡异地融合在一起,脏兮兮的。   以前,这方天空就是他生活的中心,这里有他喜欢的一切,有舞蹈,有哥们儿,有……倾慕了很久的人在。   但此时此刻,陶筱突然就觉得,这一方天空太小了。   他已经见过蓝天之上浩瀚的云海,见过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生活节奏,见过十分优秀却依旧毫无懈怠的沈峭寒,并在对方的引导下,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有一双可以腾飞的羽翼。   他忽然就有点不甘心继续被困在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了。   就像当初,他的眼界只在家乡村镇那一亩三分地,直到见识过燕市的繁华,才知道世界很大。   上一次,他成功从“井底”跳了出来。   那……这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觉得,周渣要分类那肯定是“混乱”阵营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啥(=x=   ————   以及,预收文在专栏放出来了,下一本不出意外应该会开《每天都在假装我是人类》   看文案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收藏一下QwQ 第1章 一起失眠   这天晚上, 沈峭寒在“淆”逗留到十一点多, 依旧没有等到陶筱。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他心里那股焦躁和担忧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沈峭寒忽然意识到, 他并没有身份和立场去阻止陶筱与周亚旻和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他才是那个插足的第三者。   再加上,陶筱喜欢周亚旻,喜欢很久了。   他如果不顾陶筱的意愿, 强行把人带走,绑在自己身边,那是一种罪行。而且还是真实写在刑法里的罪行。   于是, 沈峭寒决定离开酒吧, 在距离陶筱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到公寓,打开大门,迎接沈峭寒的是一片漆黑、冷冷清清的房间。   他以前没觉得一个人住有多寂寞,从十八岁上大学起,他在法兰西那边也是独自搬出来住的。而陶筱在他家逗留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更谈不上养成了什么习惯。   但是这一刻, 他莫名觉得, 家, 还是有点人气儿更好。   钟表跳过零点,早已超过沈峭寒多年养成的生物钟。   他立刻洗澡刷牙,回了卧室。   枕头与被褥间的气息有些微妙的不同, 沈峭寒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不同是什么带来的——这一个多星期里,他一直用着陶筱的身躯,睡在主卧的这张床上。于是,这张床沾染了原本属于陶筱的味道。   沈峭寒思维发散,忽然就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纪录片。   那部纪录片里讲,人类的嗅觉其实比我们自己认为的要灵敏得多,只是平日里我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视觉上,而忽略了一些细小的、不明显的气味。   比如,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视的,择偶。   人与人的交往中,第一印象的形成,嗅觉其实在暗中起着很大的推动作用。我们会莫名其妙地,在第一次接触时就对某些人产生好感或厌恶,有可能是因为,人们的嗅觉在不知不觉间从对方身上获取了足够的信息,引起了某些生理和心理变化。   这就是“信息素”。   并不是幻想故事里那种特异而强烈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人们却无法主观去辨别的东西。   四周一片黑暗。   沈峭寒发现,陶筱的气味很好闻。   洗发水是沈峭寒常用的那种,沐浴露也是沈峭寒浴室里的,甚至护肤品,在这段期间也并没有更换。   但陶筱身躯留下的气息,就是与沈峭寒本人的不一样。   沈峭寒觉得,闫轻说的话,也许,可能,有点道理。   ……   陶筱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巨大的开门声惊醒。   王小斌和许磊说说笑笑地走进宿舍,抬头见陶筱已经钻进被窝,两人都有点惊讶。   “睡这么早?”许磊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陶筱眯着眼睛翻开手机一看,零点过半。   他揉了把脸,嘟囔道:“不是……就好困……”   这一个多星期,他的身子在沈峭寒的调|教下,适应了早六点到晚十点的生物钟,每天晚上十一点前肯定已经是熟睡状态了。   今天回到宿舍,听着前面酒吧传来的声音,他也没能完全睡着,一直处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   这回被两人一打扰,得,彻底睡不着了。   王小斌和许磊也没在意。在他们的印象里,陶筱也是能熬夜到两三点的主儿,怎么可能因为有点困就真的这么早睡。   于是两人卸妆、洗澡,又招呼着打游戏,吵吵闹闹,没个消停。   陶筱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刷了下朋友圈和微博。   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有点百无聊赖,丢下手机,扭头看了眼对面下铺。   周亚旻没回来。   陶筱又翻开手机,微信安安静静,什么消息也没收到。   他知道,周亚旻在乐队表演结束之后没跟着王小斌他们一起回宿舍,八成是要外宿了。   而周亚旻外宿的去处,最近应该只有李言睿那里。   当然,也不排除他找了新的情人,出去开房的可能。   陶筱翻了个身,背对着床铺外沿,眼不见心不烦。   但手头没什么事情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心思总是免不了往周亚旻身上飘。   陶筱突然就有点怀念住在沈峭寒家里的时候,要是睡不着,就读读那本词句严肃又拗口的传记,很快就能感觉到睡意的降临。   说起来……那本书他还没看完呢。   陶筱无意识地前后滑动着微信消息,思维渐渐放空。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微信信息恰好这时发了进来。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推到最上方,看到沈峭寒的头像带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角标。   沈峭寒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拍摄内容是一本倒扣在他家客房床头的书——《布鲁诺·杜伯传》。   沈峭寒:「还没看完?哪天我带给你。」   陶筱顿时就混乱了。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最上方显示的时间。   没错,差五分钟凌晨一点。   沈峭寒怎么还没睡?   还跑到客房里干嘛去了?   难不成睡到一半突然想起客房的床没收拾,强迫症地又爬起来收拾床铺去了?   ……这也不符合沈峭寒的性格啊,沈峭寒这么勤快的人,当然是一把他送回酒吧,就回家收拾屋子去了才对!   陶筱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接问:「你怎么这点儿了还没睡?」   过了一会儿,沈峭寒回复:「失眠。」   陶筱乐了:「我也是,睡不着。他们太吵,我觉得我被你惯坏了!」   这回等待的时间长了不少,就在陶筱以为对方睡着了的时候,沈峭寒的消息才终于返回:「搬出来住?」   陶筱听着王小斌和许磊嚷嚷着“推塔”“怼他”之类的话,声音丝毫没有压低,觉得搬出去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   陶筱又看了一眼周亚旻空着的床铺。   「再说吧。我还得在酒吧跳舞呢,有时候赶夜场就得凌晨才结束,还是住这边方便。」   沈峭寒:「其实你可以暂时不接表演,专心准备几首歌,报名一些节目的海选。」   陶筱发去一个“掩面笑哭”的表情:「沈哥,我总要吃饭的……而且我不想管家里要钱,也不想找人包养。」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条:「我虽然不像沈哥你那么有本事,但也是想凭自己的能力吃饭的。」   屏幕另一端,沈峭寒靠在床头,看着这条信息。   想到自己近半年来只挤出一首四分钟的钢琴小品,还拒绝了几场演出,日常开销基本是在吃老本和……家里股份的分红,他就感觉无法直视陶筱那“有本事”三个字。   他退出微信,翻看了一下邮箱,也没在意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直接回复了之前收到的那封有关电影配乐的邮件,告诉对方自己近几天都有空,可以约定面谈时间。   等切回微信,他看到陶筱之前的一条信息:「困死了,我不能玩手机了,我数会儿羊看能不能睡着。」   沈峭寒看了眼时间,也按锁手机,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客房的被子和枕头没有那种让他心烦意乱的气息,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睡觉了。   ……   陶筱再次睡醒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   即便昨天睡得晚,而且睡眠质量不太好,这些天养成的生物钟还是早早就把他唤醒了。   宿舍里,王小斌和许磊的呼噜震天响,Jason用毛巾被把自己脑袋蒙了个严严实实,周亚旻……依旧没回来。   陶筱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最后他索性翻身起床,穿上衣服出门,打算沿着白河街跑会儿步。   虽说一个星期很难让人养出什么长期的习惯,但是陶筱对沈峭寒的那种生活节奏挺向往的。健康,积极,活力,充实,让人觉得每天都好像多出了一倍的时间。长期这样算下来,这辈子都能比别人活得长似的。   所以陶筱想,至少在可能的范围内,他得试着坚持一下这种良好的改变。   沿着白河街跑到一座桥,过桥之后再沿着河流对岸的小道返程,从另一头的桥梁绕回“淆”所在的这一侧。   陶筱按照当初在沈峭寒家的习惯,绕圈跑了半个小时,一看手机记录,发现还不足五公里。显然,他的速度比沈峭寒带着的时候慢不少。   不过,运动这种事,也不能用力过猛,陶筱又沿着白河街散了会儿步,最后停在“淆”门口。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早晨的太阳斜斜挂在天空,金色的阳光铺开在河面,随着微风泛起粼粼波光。   陶筱站在河边,做了做扩展运动,看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河面,与路边生机勃勃的垂柳,觉得心情无比畅快,随口唱起那首他练得最熟的歌。   早晨的酒吧街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空荡,陶筱的歌声不大,却也能传出一段距离。   正沿着白河街返回酒吧的周亚旻听到歌声,脚步渐渐放缓,抬头去寻歌声的来源。   然而,当他看清河边正在唱歌的人时,脸色忽然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互穿的时候,到底是该沈哥的身体睡主卧,还是灵魂睡主卧呢?这是个问题…   最佳解决方案:一起睡(√ 第1章 不知不觉   陶筱站在河边, 一边扭动身体活动关节, 一边哼唱着那首歌。   转腰的时候,他余光瞥见身后站着个人影,吓了一跳。等看仔细, 才发现竟然是周亚旻。   周亚旻身上穿着昨天表演时的衣服, 揣着短裤裤兜,勾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   “哟, 心情不错啊。”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大早上的跑出来唱歌。什么时候学会唱歌了?”   以前陶筱唱歌跑调,发声还没什么技巧, 就是干嚎,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知道,所以陶筱一开口,他们几个玩音乐的就起哄开玩笑。陶筱大概是不想在周亚旻眼前露怯,后来慢慢地就不怎么哼歌了,只默默听他们几个唱。   那时候的陶筱,看着唱歌的周亚旻,眼睛亮晶晶的, 目光里尽是崇拜。周亚旻很享受那种眼神, 就暗戳戳地希望陶筱永远也不要开唱歌的这个窍。   所以, 当他发现陶筱学会了唱歌,而且不管是音准还是发声方式都十分优秀,他就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   于是他皱起眉头, 违心地说:“难听死了,别瞎唱了。”   陶筱看着周亚旻满脸的不耐烦,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这段时间他练歌录歌,对自己的嗓音有了不少自信,再也不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了。但周亚旻不喜欢见到他唱歌,他大概猜得出原因,所以也不打算和对方硬杠。   他转身靠在河边的白石护栏,沉默了一阵,问:“怎么这么早回来?”   以往周亚旻去李言睿那儿过夜,第二天不到吃完午饭是不会回酒吧的。   周亚旻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又想起身上没有打火机,只能烦躁地把烟揣回去。   提起昨天晚上的事,他就一肚子气。   原本,他和陶筱在宿舍院子里吵的那一架就让他心里窝火,等表演完,他不想回宿舍和陶筱见面,就直接去了他给李言睿租的那个半地下室。结果谁知道,李言睿竟然不在。他打电话过去,被挂了几次,最后直接关了机,也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   周亚旻满腔怒气没地方发泄,最后在交友APP随便约了个人,结果对方找的酒店太差劲,早上外面街摊儿吆喝和汽车鸣笛一茬接一茬,吵得他睡不着,干脆回来了。   但这些事,不方便跟陶筱说。   而且他昨天晚上生的那一肚子气,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   周亚旻磨了磨后槽牙,转开话题:“起这么早,吃早饭了么你?”   陶筱摇摇头:“还没。你呢?”   周亚旻耸了耸肩膀,伸手勾了陶筱的脖子:“走,哥请你吃饭。”   两人皮肤接触的时候,陶筱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以前其实没少和宿舍里几个哥们儿勾肩搭背,闹腾起来,他还往周亚旻背上跳过。按理说,早就习惯这种程度触碰的他,不应该产生这种诡异的不适感。   但这次,不知道是心态的变化,还是别的什么问题,陶筱突然就有点儿抵触。   好在周亚旻很快收了胳膊,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撇嘴问:“一脖子汗!你大早上干嘛了?”   陶筱心里松了口气,咧嘴笑得毫无破绽:“跑了会儿步。”   周亚旻轻嗤一声:“真是闲的。”   两人穿过白河街,来到旁边胡同里一家早点铺子,要了常规的豆腐脑、包子和油条。   店家是餐前结账,周亚旻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没电了。陶筱也没跟他计较什么,拿出手机扫码付钱。   周亚旻没客气,端了餐盘找地方坐下,随口说了句:“下次哥再请你。”   陶筱忽然想起一件事,微微勾了嘴角,开玩笑说:“哥哥下次请我吃海鲜啊?”   周亚旻皱眉:“……啧,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陶筱抿了下嘴,没再说话。   这家早点铺子开了好多年,经久不衰,可见店里的餐品口味的确不错。   陶筱喝了两口豆腐脑,咬了一口外酥内软的油条,只觉得满口浓香,连带着刚才有些低落的心情也重新明媚起来。   在沈峭寒家里住的这段时间,饮食大都低油低盐,再加上以前他很少这么早起床,油条这种东西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虽然人家都说吃油条不健康,但偶尔吃一次,真会觉得特别特别香,而且是陶筱小时候记忆里十分怀念的味道。   陶筱又咬了一口,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也不知道活得那么养生的沈峭寒吃没吃过油条?   这样想着,他放下勺子,拿起手机,对着饭桌咔擦拍了张照片,发给沈峭寒。   「看看,这才是接地气儿的早点!」   ……   沈峭寒从冰箱里取出两片吐司放进烤面包机,倒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然后开始煎蛋。   他这天早上十分难得地起晚了,直到快八点钟才被饿醒。胃部不适让他决定先解决早餐,至于锻炼计划,则被推迟到下午进行。   简单的早餐很快做好,沈峭寒刚喝了一口牛奶,就收到了陶筱发来的信息。   照片里,有淋着黄豆木耳卤汁的豆腐脑,有白胖胖的肉包子,还有炸得金黄的油条,唤起了沈峭寒对那些胡同巷子里早餐店铺的记忆。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带他出去吃早点,曾经固执地往豆腐脑里加糖。不过后来……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习惯了北方的口味,再也没那样做过。   沈峭寒勾了勾嘴角,正想把这件事讲给陶筱,忽然目光一顿,注意到照片边角的一处细节。   就在陶筱拍摄的托盘里,摆着盛放包子和油条的餐盘,陶筱的勺子和筷子正规规矩矩架在他面前的豆腐脑碗上。但是,那只放着包子的餐盘边,却架着另一副筷子,冲着陶筱对面的方向。这时再细看,依稀可以辨别,陶筱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沈峭寒从来不觉得观察入微是坏事,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不那么肯定了。   考虑片刻,他没追问陶筱是和谁一起去吃早点的,而是随手拍了一张自家早餐的照片发过去,然后无师自通卖了句惨:「只有我一个人吃,冰箱里剩的面包快过期了。」   ……   看到沈峭寒的回复,陶筱乐了。   他飞快地打字:「看吧,小爷提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俩人吃饭就是比一个人战斗力强!而且一个人吃饭也不香,吃得更少了就。」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又补过去一条:「我记得之前还买了不少菜呢,你一个人吃得完么,别又扔了。对了,冰箱还冻了一段排骨,我本来打算拿来炖黄豆的!」   坐在对面的周亚旻眯着眼睛看陶筱,见他带着一脸笑意给别人发消息,显然,屏幕对面那个人跟他的关系挺好。   可陶筱能认识什么人呢?   陶筱的社交圈子窄,能跟他聊起来的,除了他留在老家的母亲,就是酒吧里那几个。这个点钟,酒吧那几个肯定还没起,而看陶筱的表情,也不像在和他母亲交流——陶筱的笑容,分明透着一股同龄朋友之间带着玩笑感的亲昵。   难不成是之前那个外国老板?   呵,外国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情话不要钱似的,也的确可能把陶筱这单纯的家伙忽悠得团团转。   周亚旻想着想着就皱了眉头,拿起筷子敲了敲陶筱的碗。   “哎哎哎,吃饭呢!”他语气不耐,“赶紧的,吃完了我还要回去补觉!”   陶筱“嗯”了一声,按锁手机放在一边,埋头喝豆腐脑。   沈峭寒的信息再次发来:「冷冻的不容易坏,下次做。」   陶筱放下碗,又拿起手机,憋着笑回复:「哟,敢情沈哥你还挺期待下次互换呢?」   沈峭寒:「就算没有互换,你也可以来我家吃饭。」   陶筱回复了一个“机智”的表情:「我觉得你是想把我骗回去给你当厨子。怎么?爱上小爷我的手艺了?」   沈峭寒的信息迟迟没回。   陶筱吃一口饭,看一眼手机,一直没等到。   饭桌对面,周亚旻那个气呀。   他咕咚咕咚几口把豆腐脑灌下去,砰地撂下碗,又两三口解决了最后一只肉包子,一抹嘴,起身就要走。   陶筱这才回神,惊讶道:“亚旻哥?你吃完了?”   周亚旻哼笑一声:“您甭管我,您继续聊,豆腐脑儿凉了您还可以让店家给您热热。”   说着头也不回地推开店门走了。   这个早餐铺子面积不大,周亚旻刚才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所有人都听得到,他这一走,客人们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陶筱身上。   店老板是个挺慈祥的大妈,也不知是耳朵不好使,还是没注意到周亚旻话里讥讽的语气,抬头问:“小伙子,豆腐脑凉了?我这儿给你放蒸锅熥一下?”   陶筱:……   陶筱冲她讪讪一笑:“没凉没凉,我这就喝完了!”   他抱着碗把剩下的豆腐脑扒拉进嘴里,沈峭寒的信息终于姗姗来迟,却换了个话题:「那本传记,你想继续读的话,我带给你。顺便一起吃顿饭?」   陶筱想了想,回复:「刚好,我上次还说请你呢,结果被你偷摸结账了。那咱约哪天?」   沈峭寒:「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多一天都等不及   ————   恋爱,从网聊开始(bushi   PS.果然是我大吃货国,数数我这篇文到现在写了多少次吃饭了(捂脸   PS又PS.这只跟周渣吃着饭还撩沈哥的陶子,怎么看着,也有点儿渣?(但就是不改 第1章 环环相套   今天?这么着急?   陶筱愣了一下, 觉得这节奏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他才刚从沈峭寒那里回宿舍, 嗯,昨天晚上丢进洗衣机的床单还没洗。对了,他还得练练舞, 和赵哥商量一下后续的表演安排。毕竟, 他不能一直吃存款,更何况他的存款也并不多。   最重要的是……陶筱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 昨天才刚刚分开,今天就又和沈峭寒见面,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下意识就想避免这种尴尬。   于是他回复:「明天吧哥, 今天我有好多事儿呢。」   沈峭寒倒是没坚持己见:「好,那就明天。晚餐?」   陶筱:「中午吧,晚上我可能有表演。」   沈峭寒:「好的,那明天中午见,我去接你。」   约好了时间,陶筱还是觉得这件事哪里有点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对方要不是沈峭寒, 他都该猜测对方是不是想泡他了!不是他自恋, 他觉得自己的长相身段儿还挺能招蜂引蝶的。   不过, 沈峭寒可不是什么穿花蝴蝶,人家是贵公子,应该看不上他这款的。   所以大概真的只是为了把书送来吧, 这可能就是绅士的礼节。   陶筱最终确定答案。   回到宿舍,王小斌、许磊和Jason果然还没起,周亚旻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陶筱进来,他把手机一撂,翻身补觉。   陶筱想了想,决定晚点再开洗衣机,免得吵到几个人。宿舍的热水器已经修好,他简单冲了个澡,然后拿了手机出门,坐在院子里挑歌。   他想再多学几首歌,要是将来真的有机会报名什么节目的海选,至少得准备出足够闯几关的歌曲来。   这天,陶筱选了三首准备学的歌,又和赵哥商量了接下来几天的演出安排,下午练舞,晚上表演,过得无比充实。   第二天早上,陶筱依旧在八点前起床,坚持跑了半小时步,找到没人的地方,用沈峭寒教他的方法吊了吊嗓子,这才回到“淆”的后院练习拉筋下腰。   没等宿舍的几个夜猫子睡醒,他就收到了沈峭寒的信息,说已经抵达白河街。   陶筱迅速换好衣服出门。   沈峭寒订好的餐厅距离使馆区不远,也在三环内,位于一大片老旧小区的包围之中,是一家经营燕市传统小吃的老字号门店,主打炸酱面。虽说这个品牌在燕市已经开了好几家连锁,但这家店是最初的那家,厨师是当初那老厨子的亲传弟子,菜品口味据说最为正宗。   陶筱对吃食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海鲜自助也好,炸酱面也好,他不挑剔。   两人落座,沈峭寒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说:“你昨天发来的早餐照片,让我有些怀念小时候吃过的东西了。”   听到他这样说,陶筱这才想起来,沈峭寒的孩提时代是在燕市度过的。虽说当时他住在使馆区,但周边胡同错综复杂,老字号门店多,也是接着“地气儿”成长起来的。只是后来他离开了这个大环境,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陶筱嘿嘿一笑,故意打趣:“我还真想象不出你这气质模样儿的人,窝在地摊儿边上吃卤煮的样子。”   沈峭寒“嗯”了一声,说:“如果还有下次互换,你可以替我去吃,记得自拍,记录下来。”   陶筱愣住,眨巴着眼睛看向沈峭寒:“你……不是,你不会真的有那什么分裂症吧?啥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有关DID虚假诊断书的事,之前雷诺来找沈峭寒的时候提过,陶筱已经知道了。   沈峭寒不答反问:“在你印象里,我是不会开玩笑的人?”   陶筱立刻点头:“对啊,你做什么都挺认真的,之前我吐槽一句冰淇淋,你都要跟我掰扯人家的成本,我就觉得你是不会开玩笑的。”   沈峭寒也回忆起了两人当时的相处模式,眼中笑意渐深,说:“现在我们熟悉多了,在你身边,我会更放松一些。”   陶筱恍然:“也对,有道理。”   说话间,几样小吃先端上桌,穿着古式服装的店小二抱歉地说,炸酱面还要等一阵。   陶筱也没在意,夹了一块炸灌肠丢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对了,”吃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问,“之前你说,本来有工作上的会面要跟我谈,那事儿怎么样了?”   问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管得有点宽,抱歉地笑笑:“你要不想跟我说,就不用说,我就那么一问。”   沈峭寒当然是乐意和陶筱谈论工作上的话题的,不然他俩在没有互换时期的交流主题,恐怕就只有吃和练歌了。   “今天早上和那边的负责人见过面,谈了谈他们的需求。”他欣然解释,“除了电影主题曲,他们还需要一部分氛围音乐,会用到电子声。这是我比较陌生的领域,需要重温学生时期的一部分课程,再加一些拓展学习。”   陶筱“哇”了一声:“是给电影写音乐?”   沈峭寒点头:“对。”   陶筱很好奇:“是什么电影?方便跟我讲讲嘛?”   沈峭寒这回却摇了摇头:“那边的初期需求是提交几段demo,参与竞标……嗯,demo就是初稿,不完全确定的试作段落。所以,我也只拿到一个主题,并没有接触电影内容。”   这说法挺新奇的,陶筱是第一次听到,也不知道这个流程合理不合理,唯一的感觉是:好厉害,不愧是大音乐家层次才能接触到的工作!   他追问:“是什么主题?”   沈峭寒回答:“身在沟渠,仰望星空。”   陶筱又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听着挺深奥的……”   沈峭寒:“所以我猜想,这部电影可能和王尔德的作品风格比较贴近,或者是其它时代背景下,讲述人性挣扎的故事。”   陶筱咧着嘴嘿嘿笑:“……更深奥了。”   沈峭寒:……   好像有点失策,不该聊这么晦涩。   这时,炸酱面姗姗来迟,店小二十分热情地问:“请问需要帮忙拌面吗?”   陶筱立刻摇头:“不用,我自个儿来!”   沈峭寒借这个打断,把话题转了个弯:“我觉得你身上有类似这个主题的气质,所以……我能从你身上寻找灵感吗?”   陶筱一愣:“我?”   沈峭寒点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多见几次面。”图穷匕见。   陶筱丝毫没察觉对方的真实目的,爽快道:“没问题啊!你啥时候需要,我啥时候到!哦,不成,你得避开晚上……嗐,也不用,回头哪天我安排了演出,我提前跟你说。”   沈峭寒原本准备的下一环圈套,就这样被陶筱抢答了。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陶筱瞥他一眼,学着当初刘召的口气:“你就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多好看呐!”   沈峭寒对此不置一词,伸手把面碗端到眼前,一边拌面,一边转换话题,聊起他小时候缠着母亲要吃炸酱面的事情。   一顿饭下来,在沈峭寒的配合下,聊天难得地毫无冷场。陶筱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只觉得这顿饭吃的无比舒心。   然而,等他拿着手机去结账的时候,再次愣住了。   店小二:“您这桌是网上买的套餐餐券,在订位子的时候就结过账了,您也没有添加新菜品。”   陶筱:“……好的。”   他回忆了一下,他们从进店到吃完,好像真的没点过菜。想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沈峭寒。   沈峭寒为他打开饭馆的门:“走吧,我送你回去。”   陶筱觉得,他可能又被套路了。   ……   回到酒吧,陶筱见宿舍里的几个人都已经醒了,正抱着外卖盒吃午饭,周亚旻也在。   见陶筱从外面回来,他皱着眉头问:“去哪儿了?”   陶筱把沈峭寒带给他的传记放到自己床上,回答:“吃饭去了。”   周亚旻:“和谁?”   陶筱抿了抿嘴,说:“一个朋友。”   见陶筱态度敷衍,周亚旻冷哼一声:“朋友?你有几个朋友我不知道?是和你老板出去了吧?”   陶筱不知道该怎么跟这样刁钻的周亚旻说话,只沉默着,低头掏出手机。   周亚旻就当他默认了,轻声骂了个脏字,埋头吃外卖麻辣烫。   而陶筱这边,终于收到了来自王杰的消息。   王杰还是没有接他给的五百块钱,却回了一条微信:「陶子,我估计短时间回不去燕市了,也没什么功夫去那边拿东西。好在我重要的证件和卡都随身带着,那边只有点儿衣服和化妆品,咱俩衣号一样,都送你了。」   见他这么匆忙,陶筱皱着眉头打字:「回头我帮你收拾一下,给你快递过去吧。你把地址给我。」   这回王杰的消息回来得挺快:「不用了陶子,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那些演出服和化妆品,我在老家这边也穿不了也没什么用。我已经跟赵哥辞职了,你要是不想要我的东西,他应该也会扔掉,方便别人住进去。」   陶筱还没来得及深思“方便别人住”是什么意思,宿舍的门就被推开了。   赵光耀敲了敲门板,说:“今儿下午你们谁帮着收拾一下王杰的东西,有人要就留着,没人要就扔,回头蓝喆要搬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逐渐心机jpg   陶:逐渐懵逼jpg   ————   这篇文写得太正经辽,我想改个文艺一点的名字,比较搭配   大家觉得《错位恋人[互穿]》怎么样吖(古早品味暴露jpg 第1章 徐徐图之   既然赵光耀这样说, 就相当于拍板定论, 王杰肯定在一两年内是不会回来了。   宿舍里几个人都不觉得特别意外,陶筱也只是心里有些唏嘘。   其实当初在王杰和Jason住进来之前,他们也有过别的室友, 不过那时候陶筱自己都刚住进来没多久, 和那两个人也不算熟,对方搬走时的情景,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王杰是和他相处了超过四年的朋友, 感情自然不一样。再加上陶筱最近心态有一些转变,暗暗觉得,他总有一天也会离开这里, 终于有了一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感触。   “我来整理吧, ”陶筱主动把活揽了下来,“有些东西是我俩一起用的。”   赵光耀点点头:“成,那你尽快,蓝喆那边明天退租了就得住进来。”   “没问题。”陶筱把手机揣兜里,立刻开始忙碌。   宿舍里其他几个人也没有想来搭把手的意思,吃晚饭,把外卖盒往桌上一堆, 开始吆喝着打游戏。   陶筱在王杰的衣柜前面收拾东西, 周亚旻靠在自己床铺一侧的墙壁, 看着陶筱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感觉,觉得陶筱正在渐行渐远——不知道从哪一天起, 没表演的时候,陶筱竟然开始不化妆了。他不再穿戴首饰,头发会随意扎一个马尾,衣服也开始往休闲简单的方向选择。   但这些改变却并没有让陶筱看起来灰头土脸,反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陶筱,比以前的他显得更加干净清爽,朝气蓬勃。   ——只是看起来与“淆”这片天地,越来越违和了。   周亚旻突然就有了点儿危机感。   打完一场匹配,他借口没意思,退出游戏,从宿舍的犄角旮旯里把他许久没碰的吉他翻了出来。   他现在的工作虽然以演唱为主,但他其实是会弹吉他的,只是自从他不再自己写歌,乐队也有了专职的吉他手之后,他就很少练习弹奏了。   看到周亚旻竟然重拾吉他,王小斌和许磊起了几句哄,陶筱也忍不住扭头看向周亚旻,隐隐有些期待他的弹唱。   然而,当周亚旻把吉他从琴袋中取出来的时候,却傻眼了——木制吉他的琴颈和琴弦之间,竟然蓄着一层灰扑扑的蜘蛛网,在光线的骤然照射下,几只洁白的小蜘蛛在上面慌乱地窜来窜去,最后寻着暗处,爬进了琴箱里。   周亚旻:“……操!”   ……   悠长的尾音渐渐隐没,沈峭寒完成小提琴练习,取来一块柔软的拭布,将琴身与琴弦上沾染的松香细粉擦净。他把琴放在膝上,检查了一下木制琴马的方向与牢固程度,这才将琴收回琴盒,仔细扣紧。   这把小提琴他几乎每天都会使用,最长也不会让它闲置超过三天,因此不必每次都放松琴弦和弓弦。   收好小提琴,洗净擦琴布,沈峭寒坐回钢琴前,从琴键盖上拿起几张五线谱纸,看着上面涂写凌乱的谱子,叹了口气。   他的创作依旧不顺利,即便有之前积攒下来的一些灵感片段,想要将这些灵感谱成完整的旋律、做出相应的编曲,依旧需要不少繁复的工作。   更何况,他这一次的创作被限制了主题,由不得他随意发散。而“身在沟渠,仰望星空”这个主题,本就与他自身的经历不算贴合。   他家庭优越,成绩优异,从小就在无比简单纯粹的环境长大,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除了刚到法兰西时试图融入当地生活的那段时间以外,最近的创作瓶颈,是他第一次遭遇比较大的逆境。显然,这点不顺利还远远称不上“身在沟渠”。   为了寻找与主题情绪相关的灵感,沈峭寒找出两部立意差不多的老电影重温了一遍,但收效甚微。直至夕阳西下,夜色渐渐浮现,他终于自暴自弃般地放下琴谱本,换了件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他记得陶筱提起过,今晚还有舞蹈表演。   ……   沈峭寒到得有点晚,“淆”场子已经有很多人落座,可供选择的位置不多,适合欣赏舞台表演的地方基本都被占了,只剩下些边边角角,以及过分醒目的吧台。   这次前来指引沈峭寒就坐的是Jason。看到沈峭寒的脸,他微微一愣,觉得这人似乎有点儿像周亚旻经常提起的那位发小。   “找个能看到舞台的位置。”沈峭寒低声吩咐。   Jason礼貌地微笑道:“抱歉,适合观看表演的座位都坐满了……您看,要不您先去吧台就坐,要是有客人离开,我再来请您?”   这天晚上有陶筱的表演,赵光耀显然已经把消息传到了熟客们的耳朵里。虽然蓝喆最近异军突起,获得了很高的人气,但依旧没法和陶筱比。这天晚上早早就来抢占有利位置的熟客,大都是冲着陶筱来的,显然不会那么早离场。   但Jason猜测,沈峭寒应该是来看周亚旻的乐队表演的,时间上有可能和那些客人错开。   沈峭寒环视酒吧一周,没见到雷诺。最近两天公司那边的事物比较多,雷诺前天刚应约出来玩过,今天没有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最终,沈峭寒权衡利弊,选择在吧台落座。   这里视野不错,只要转过身,就能清晰地看到舞台,唯一的不好之处就在于,太招眼球了。沈峭寒是独自一人来酒吧的,再加上他形象气质十分出众,往吧台一坐,顿时就有无数人向他望过来,眼中尽是蠢蠢欲动。   沈峭寒点了一杯薄荷苏打水。   一个瘦小娇艳的年轻男人忽然跑到吧台边,站在沈峭寒身旁,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会儿,扭头冲沈峭寒笑:“您喝的是什么呀?我想点一样的东西。”   这种搭讪手段很简单,却足够直接有效。如果沈峭寒是那种来“狩猎”的人,而且看上了眼前这位,只要对调酒师说“给他来一杯,算我的”,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   但沈峭寒显然不是来找乐子的。他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抱歉。这是薄荷苏打水。”   之所以说抱歉,就是在明确拒绝对方了,出于礼貌,他又给出了饮品的名字。   那人吐了下舌头,朝调酒师要了杯鸡尾酒,说了自己桌号,很快离开,没在吧台边逗留。   沈峭寒看向依旧空荡的舞台,缓缓呷了一口苏打水。   忽然,一道笑声从他身后吧台的转角传来。   周亚旻穿着缀满金属流苏的演出服,满脸笑意地从吧台后绕出,冲沈峭寒打招呼:“嗨!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Jason认出你来,我还不知道你来我们场子里玩儿了!”   “你好。”沈峭寒似乎毫不意外,点头致意,“我只是来坐坐,没想打扰你。”   从见到Jason的那一刻,他就猜到,这次大概躲不开周亚旻。也正是因此,他没有试图选择边角的位置——反正总会被找来,那坐在吧台至少还能看到表演。   周亚旻笑着说:“你是来看演出的?Jason说你在找靠近舞台的位置。啧,想看表演,你早联系我呀!我这边可以帮你安排预定,保准是好位置!你看,那几个空位,都是提前就约好的,人还没到呢。下回你想看演出,提前给我发微信,绝对给你安排得好好儿的!”   沈峭寒语气淡淡:“太麻烦你了。”   周亚旻:“嗐,咱俩谁跟谁,你还客气什么!”   沈峭寒没有直接拒绝。   他和周亚旻的的确确是儿时玩伴,就算如今变成了……嗯,或许是情敌……但沈峭寒也不想在和陶筱确定关系之前,与周亚旻闹得太难看。   毕竟,陶筱目前的意愿还是留在酒吧,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都要与周亚旻朝夕相处。沈峭寒不想因为自己的追求,而让陶筱在周亚旻面前难做。如果将来……陶筱真的选择了周亚旻,他也不想让周亚旻有借口刁难陶筱。   再加上,现在陶筱还是喜欢周亚旻的,沈峭寒知道,他只能徐徐图之。追得太紧迫,只会让陶筱想逃。   见沈峭寒半天不说话,周亚旻有点儿尴尬地换了个话题:“没想到你也会来看酒吧的表演,我还以为,你平时的娱乐都是去歌剧院,去听交响乐呢。”   交响乐?沈峭寒心头一动,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虽说他听过无数场超高水准的交响乐团表演之后,对华夏这边的日常演出场次有点儿看不上,但,下次可以带陶筱去听。   这样想着,他可有可无地回答:“不同的音乐形式,都有其自身的气质。”   半点也没提及有关他工作内容的事。   说话间,酒吧舞台处灯光骤变,彩色射灯全部熄灭,柔和的暗紫色光晕勉勉强强笼罩在整条T形舞台上方。   酒吧内轰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唿哨,然后,就见一道披着短款牛仔夹克的身影跃上舞台,骤然间,一束灯光将他照亮。舞者的夹克里面什么都没穿,下装是卡在胯骨的超低腰裤,配合灯光渲染出的影调,将他漂亮的腰腹线条展露无遗。   陶筱踩着音乐的鼓点,随着沙哑的唱词,一边起舞,一边用目光、表情和即兴肢体动作与台下观众互动,很快将场内的气氛哄起。   他一路舞到T形台的顶端,在舞曲的第一个停顿处摆出跪姿,接下来的舞蹈内容都会在这里向客人们呈现。   就在这时,陶筱的目光忽地一凝。   他看到了在吧台处落座的沈峭寒,以及几乎紧贴在旁边,正满脸笑意,身体微倾,侧着头与沈峭寒说话的周亚旻。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陶子的,冬冬怎么舍得呢QwQ 第1章 半年为期   舞蹈表演很快在酒吧客人的唿哨和尖叫声中结束。   陶筱强行控制着表情完成了整场演出, 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直到舞台灯光渐暗,音乐重新换上优美的慢摇,他才摸黑回到舞台后方的准备区。   取回手机, 陶筱见乐队已经开始做准备, 周亚旻却不在这里,就有点儿担心,决定借口要水喝, 去吧台那边转一圈。   然而,等他寻着人少的路绕到吧台附近的时候,周亚旻已经不在这儿了, 估计是从另一边回了后台。沈峭寒一个人坐在高脚椅上, 低头皱眉看着手机。   陶筱正犹豫是上前打招呼还是转身离开,就被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叫住了。   “陶哥,”这服务生是新来的,年纪不大,对谁都十分礼貌,笑嘻嘻地冲陶筱说,“刚才吧台那位客人送了你一杯蜂蜜柠檬,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送软饮的!”   听到这话, 陶筱就想起不久前沈峭寒也送过他蜂蜜柠檬茶。心里兀地一松, 他不由笑了出来,之前那一丁点儿阴云登时消散。   “知道了。”他拍拍服务生的肩膀,向吧台走去。   就在陶筱距离吧台两步远的时候, 他手中突然传来震动,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与此同时,沈峭寒抬起头,看向陶筱的方向。   陶筱低头看信息——   沈峭寒:「抱歉。我们见面聊?」   陶筱摸不着头脑:什么抱歉?好端端的道的什么歉?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掌心裹住,力道不大,带着他往旁边角落里空余的卡座走去。   沈峭寒将陶筱带到一处被柱子遮蔽的座位。这里完全看不到舞台,就连场内旋转变动的射灯都照不到,因此一直无人问津。   陶筱一脸懵懂:“……呃,沈哥?”   沈峭寒:“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误会,所以……”   陶筱就更茫然了。   沈峭寒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带着厚重舞台妆容的陶筱。   陶筱眼尾扫着银色的亮粉,在周遭偶尔泄露的光线里,晶莹闪烁,仿佛泪花。   沈峭寒沉默了一阵,组织好语言,才轻声解释:“我说过,我可能需要在你身上寻找创作灵感,所以,我今天其实是来看你表演的。”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悟了:“哦——原来你当时是这个意思!那,以后有演出的话,我提前告诉你。”   谁知,沈峭寒的下句话却忽然转了个弯:“我知道你对周亚旻的想法,也知道……他对我的想法,而且我知道你也清楚。”   这话说得有点绕,但陶筱立刻理解了沈峭寒想表达的东西。   “你刚才说抱歉,就是为了这事儿?”陶筱问。   沈峭寒点头:“其实我并不想和他牵扯太多,但……我想来这里找你,就躲不开他。”   说着又觉得这太像借口,他换了一种更加直接的表达:“嗯,我想请你放心,我自己也不会接受和他往那方面发展,所以你不用担心。”   陶筱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很显然,当他在舞台上看到沈峭寒和周亚旻的时候,沈峭寒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所以才会有这一席“解释”。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但更多的是绵绵密密的无力与无奈。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陶筱心里很清楚,沈峭寒这样的人,哪怕只是站在周亚旻身边,都会让人觉得无比违和,觉得两人气场完全不搭。更何况,沈峭寒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周亚旻的关注,要说两人真的能发生点什么,陶筱自己也是不信的。   但,有些情绪,总是很难被理智完全控制。   哪怕沈峭寒明确告诉他这些话,下次再看到周亚旻和沈峭寒在一起聊天,他心里还是会难受。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问题,陶筱知道他不能迁怒沈峭寒,只能自己调整。   “嗯,我明白。”陶筱笑着看向沈峭寒,“你,你说过你不是Gay。”   他试图在安抚对方的同时说服自己:“而且你那么优秀,家里条件又好,怎么可能看上我们这种人呢……我不担心,真的!”   见沈峭寒眉头紧皱,陶筱又赶紧补了一句:“虽然我可能会有点儿吃醋,但那是针对亚旻哥,不是针对你,你不用想这么多……”   “等等,”沈峭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陶筱的话,“……我说过,我不是Gay?”   “呃,对啊。”陶筱一愣,被强行转移了话题,“当初你说的那个词儿还挺高端的,好像是法兰西语吧?我记不清怎么说的了,反正应该是这个意思……”   “Homo?”沈峭寒说着,自己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陶筱点头:“对,就是这个词儿!”   沈峭寒:……   原来他当初还搬过这么一块石头,现在砸到了自己的脚。   沈峭寒叹了口气,抬手轻推了一下眼镜,试图转圜:“我当时的意思是,我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所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者。但其实,我对男人并没有抵触,如果遇到吸引我的人,我也可能会喜欢男人。”   陶筱有点混乱,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歪了:“……哦。”   沈峭寒又说:“而且,我不认为身份背景会成为两个人感情的阻碍。如果我更优秀,就一定会带着我喜欢的人一起进步;我的家庭更优越,正好可以减少将来应对危机的压力。我认为,爱情是两个灵魂的靠近,如果足够勇敢,就可以克服任何外物带来的阻碍。”   陶筱:……   他来找沈峭寒是干嘛的来着?   怎么突然变成了哲学课?   陶筱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表情忽然有点儿古怪。   “所以,”他不太确定地、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也有可能喜欢上亚旻哥?”   沈峭寒:……   这时,场内灯光忽地变幻,舞台上传来一串激烈的架子鼓声,紧接着是一段电吉他solo。   在骤然嘈杂的环境里,沈峭寒失笑,言简意赅:“不,我不会喜欢周亚旻的。”   但可能会爱上你。   ——如果不是怕吓跑陶筱,沈峭寒真的想加上这一句,然后上前将人抱进怀里。   陶筱也觉得之前那段对话莫名其妙,听到沈峭寒这句简单直接的总结,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得嘞,”他伸手在沈峭寒胳膊上轻拍了一下,提高嗓音,试图不被现场歌曲的声音盖过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我就……我就拿你的微博账号公开宣布你是Homo!”   这样的惩罚,在如今的华夏还是会产生比较严重影响的。当然,陶筱只是借此开了句玩笑,并不会真的这么干。   低沉的,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是周亚旻的歌。   沈峭寒看着隐没在立柱阴影中的陶筱,不知不觉勾起嘴角,语气却很认真:“好。”   说完,他忽然想起之前两人对话中的一句,抿了下唇,问:“你刚才说,你看到周亚旻来找我,会吃醋?”   陶筱这就尴尬了。   他支吾了一下,回答:“嗯,有一点儿吧,毕竟他喜欢你……如果你看到你喜欢的人,去找他喜欢的人说话,就算明知道他们俩不可能,也总会有点儿不舒服的吧。”   沈峭寒沉默了两秒,点头道:“我明白。”   他是真正地、切实地感同身受。   陶筱笑着说:“但我也知道不怪你,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误会什么。”   沈峭寒却又问了句:“你现在,还喜欢他?”   陶筱耸了下肩膀,夸张地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变吧,虽然我也知道他这人有好多缺点,挺不靠谱的,但一直喜欢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而且,而且舞台上的他,还是挺耀眼的。”   说着,陶筱向舞台的方向看去,却见视野完全被柱子遮挡,看不到那边的任何情形。   他有些失望地回过头,往沈峭寒的方向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不过你放心,在咱俩互换的问题解决之前,我答应你不让他碰,就一定能守住。”   淡淡的劣质脂粉香气从陶筱身上传来,味道有些冲,沈峭寒不禁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躲。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认真地看向陶筱,说:“给我半年时间。”   陶筱一愣:“啊?”   沈峭寒说:“半年。如果我们维持半年不再互换,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在意我。”   陶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灵魂互换的根源在哪里,他们依旧毫无头绪,他总不能空耗到天荒地老。   于是他笑着回答:“成,就这么定了!”   沈峭寒微收的手指渐渐攥成拳,隐藏在他身侧的阴影里。   半年。   也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他不能太自私,如果两人不再互换,他不能一直以此为借口,吊着陶筱。   半年后,如果陶筱依旧喜欢周亚旻,那……他会默默守护,不再打扰。   舞台上,副歌来到最高潮的部分,周亚旻微微沙哑的嗓音吼得声嘶力竭:   “——既然你说走就要走,那么就不要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陶:我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声挽留~   ————   写到后面突然发现,陶子连着说的那三句话,就是往沈哥身上扎的三把刀啊(哭笑不得jpg 第1章 不要担心   回归正常的日子就这样忽地平静了下来。   陶筱将王杰的东西全部整理了一遍, 留下了表演用得到的服饰和化妆品, 其余的都交给赵光耀处理。蓝喆也很快搬进宿舍,占据了王杰的那张床。   赵光耀与某些酒吧熟客的想法一致,觉得蓝喆和陶筱两人气质互补, 安排双人合舞, 效果应该不错,于是将他们叫到一起谈了次话,提出尽快排一曲双人舞的节目。   蓝喆这个人有些高傲, 极度自我中心,脾气又臭,看不上之前陶筱和王杰的那几支双人舞, 也看不惯陶筱的编舞。   他是舞蹈科班出身, 觉得陶筱是野路子来的,十分强硬地要求只用自己编出来的舞蹈动作,至于陶筱提出的建议和意见,则一律驳回。   陶筱跟蓝喆争了几次,没有任何效果,还被宿舍里几个沉迷游戏的家伙拉偏架,干脆也不强求了, 任凭蓝喆去捣鼓, 他自顾自找了没人的地方, 开始练习新挑出来的那三首歌。   跟着歌曲原音练习几遍之后,陶筱开始试着用APP录制,然后发给沈峭寒, 请求指导。   沈峭寒提出好几点问题,陶筱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纠正。几小时后,沈峭寒就给陶筱发来了小提琴演奏的唱词标准音高。   陶筱捧着手机,满脸笑容地发信息:「沈哥!我爱死你了!」   半晌,沈峭寒的回复才犹犹豫豫地送达:「爱我可以,不要‘死’。」   陶筱:「……沈哥,你学坏了。」显然,他以为沈峭寒在开玩笑。   沈峭寒:「如果有时间,可以约一次当面指导。我去接你。」   陶筱发了一个“挠头傻笑”的表情:「总觉得我这不花钱找你上课,是在占你便宜啊!」   沈峭寒:「没关系,随你占。」   陶筱:「。」   两人微信消息来来回回,就确定了陶筱每周三白天去沈峭寒家训练视唱的行程,沈峭寒那边还负责一顿午餐。陶筱据理力争,说不好意思一直薅沈峭寒羊毛,决定每周三的午餐,他亲自下厨给沈峭寒做!   沈峭寒没有拒绝。   然后——   第一个周三课程结束,陶筱收获了一套高档彩妆。   第二个周三课程结束,陶筱带回了一盒高级护肤品。   第三个周三课程结束,陶筱获赠了一瓶名牌男士香水。   陶筱:……   陶筱神色复杂地看向沈峭寒:“沈哥,你再这样送我东西,我都要怀疑你想包养我了。”   沈峭寒挑了下眉:“这点东西就能包养你?”   陶筱抓抓头发,说:“你对我太好,我会有压力的……我也没为你做过什么。”   沈峭寒勾起嘴角,没忍住,抬手用指节在陶筱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   陶筱登时就愣住了。   沈峭寒说:“你既然从事表演行业,还有将来向娱乐圈发展的想法,就要格外注意保护皮肤。那些劣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能不用的话,尽量不要再用了。尤其是,如果护肤品中含有激素类物质,对皮肤的损伤会非常大,甚至可能产生不可逆的损害。”   陶筱“哦”了一声,点点头,将心里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赶走。   沈哥应该只是习惯性认真。陶筱心想,他只是在关心我的皮肤保养而已,嗯,没错,毕竟如果再次灵魂互换,这身体他也要用的。   想到这里,陶筱有些怔然。   他和沈峭寒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互换过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半年之期已经过去了近六分之一。   想到那个约定,陶筱不知道为什么,心就有点慌。说他是期盼半年之约到期,以便与周亚旻开开心心在一起吧,好像并不是这样。说他是担忧那半年之约到期,害怕和沈峭寒再无交集,逻辑上又说不过去。   陶筱数了下日子,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   船到桥头自然直,嗯,就算不直,翻了,那也总归算是个结果。   陶筱回到酒吧,继续安安稳稳按照自己的节奏过日子。   这段时间周亚旻没再找他什么茬,偶尔犯病似的说要跟他好,给他买水果零食回来,陶筱就按照以前相处时的样子笑着道谢。周亚旻把吉他擦干净,连着弹唱了几天,又丢回了宿舍角落。有时候大概是真的熬不住,他依然会出去找李言睿或者别的小情人过夜。   陶筱看在眼里,也和以前一样,当做没看见,只是心里不舒服的感觉竟然渐渐没那么重了。   这大概就是有人生目标之后带来的变化。陶筱想。   有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周围别人的态度,就不再能动摇他的心了。   在这大半个月里,沈峭寒也不止一次来“淆”看陶筱跳舞。   他有时候独自来,有时候约上雷诺一起,渐渐在酒吧混了个脸熟,几个服务生和调酒师都能认出他们来,赵光耀也特意去打过招呼。   只是,这样一来,他每次光顾酒吧,就很难避开周亚旻的“骚扰”。   沈峭寒略冷淡地维持着稍显疏远的距离,不会和周亚旻聊得太多。周亚旻也渐渐看出了沈峭寒的态度,跟他说话的热情一降再降,后来就开始在宿舍里吐槽,感叹并不是所有人发达之后都会顾念旧情。   陶筱窝在上铺刷微博,随意听着周亚旻的抱怨,心里感到好笑:要不是你当初非要强吻人家沈峭寒,他估计也不会不顾念你这老朋友。   ……哦,不对,周亚旻并不知道那时候他要强吻的是沈峭寒,这样想来,他摸不着头脑也情有可原。   陶筱手指随意一划,微博界面更新,他关注的话题#沈峭寒#里刷出了新的消息。   然而,等陶筱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条消息后面跟着的几句话竟然是——“电影《雏凤》音乐团队确定”“沈峭寒被退稿”“沈家后辈江郎才尽”。   发帖人正是之前在微博批评过沈峭寒的那个大V,挂着“知名音乐评论家”的称号,至于名字,陶筱完全没听说过。   沈峭寒被退稿?怎么回事?   陶筱皱起眉头,切换到微信,也没多想,就给沈峭寒发了条消息,问这件事。   沈峭寒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我创作的demo不符合电影制作方预期,他们选择了另一个作曲人的团队。」   陶筱正在细读那条微博转发的头条文章,没及时回消息,就见沈峭寒很快补来另一条:「这很正常,不用担心。」   那名音乐评论家写的文章,简单介绍了《雏凤》这部电影的主题,又分别介绍了几位参与竞争的作曲家的职业经历。   文章短短一千多字,前半部分将沈峭寒的出身和教育经历吹得天花乱坠,将其余几名作曲家比得黯淡无光。而后,这位作者笔锋一转,写道沈峭寒在法兰西音乐圈混不下去,被迫回归华夏,近期又流连酒吧,深夜买醉,才气尽失。   最后,这位评论家唏嘘——百年艺术世家,苏省沈家,年轻一代就出了这么一位有音乐才华的外孙,却不被沈老爷子承认,又成了伤仲永。   陶筱看完这篇微博头条,就觉得沈峭寒被针对了。   他立刻把那篇头条文章给沈峭寒转发过去,一边义愤填膺:   「竞争失败很正常没错,但这个人写的东西明明就是在针对你!」   「你赶紧找人想想办法吧,你在华夏粉丝少,连个超话都没有,也没人帮你管理控评,太容易被大V带歪了!」   「而且他怎么知道你经常来酒吧?该不会跟踪你吧!」   沈峭寒不是流量明星,圈外人大多不认识他,圈内还得分出个西洋古典、华夏古典之类,他“粉丝”少是必然的。   但沈家毕竟是艺术世家,又有苏艺传媒在,受到的关注并不少。再加上沈峭寒颇具戏剧化的出身,就造成了他虽然粉丝少,话题度却并不小的情况。   而这也是最麻烦的。   沈峭寒的回复却依旧平静如常:「已经交给刘召处理了。」   片刻,又发来一条:「你在担心我?」   陶筱盘腿坐在上铺,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连着回复了好几条:   「当然担心你!」   「咱俩好歹也算朋友了吧。」   「更何况还有灵魂互换这档子事儿,说起来比朋友还更亲近呢。」   「闹出这些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片刻,沈峭寒破天荒地发来一个卡通笑脸的表情。   「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   燕市北郊,雁湖游乐园。   沈峭寒放下手机,扭头看向摩天轮吊厢窗外。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厚重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天穹,预示着一场秋雨即将到来。   此时,沈峭寒正渐渐升向摩天轮的最高处,源自灵魂的恐惧令他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微微战栗。   他一只手攥着吊厢内的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   然而,即便恐惧感已经将他重重笼罩,他依旧没有感觉到曾经那一瞬间的晕眩,也没有任何意识不清的情况发生。   他,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再次和陶筱灵魂互换。   电影配乐的竞争失败,对沈峭寒其实还是有影响的。就算他再不想服输,现实还是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又一次提醒他,他正在失去创作的能力。   沈峭寒闭上双眼,长长呼出一口气,略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他还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头脑一热,就独自跑来游乐园找刺激,试图主动与陶筱互换,将人强行“绑”来自己身边。   除了陶筱,沈峭寒不知道,他还能在谁身边得到心灵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刚说好半年,你怎么就私底下暗戳戳地找换呢? 第1章 一道彩虹   燕市这年入秋的第一场雨来得迅猛, 伴随着几道白日闪电和巨大雷声, 眨眼间倾落。   沈峭寒忘了带伞出来,被困在游乐园一处遮雨的快餐车外。   这天不是节假日,天气又不好, 园里游客很少。一下雨, 游客们就近寻找遮掩躲避,沈峭寒所在的这处快餐车外,除了他, 还有三个同行的妹子,以及一对小情侣。   那三个妹子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小情侣亲亲蜜蜜地凑在一起, 愈发衬得沈峭寒形单影只。   沈峭寒站在雨幕前, 望向阴沉的天空,辨认出远处被大雨模糊了轮廓的蹦极塔。   ……   陶筱听着窗外雨声,扭头看了眼屋里正开黑打比赛的几位爷,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上铺爬下来,打开宿舍的门,将门边堆着的两袋沙子移到门前, 挡在台阶与门缝之间。   这个小院儿太过老旧, 排水不太好, 如果这场大雨持续的时间过长,积水就会淹过门前那低矮的两级台阶,倒灌进屋里。   对面, 赵光耀的房间门也被打开,小V拖着沙袋堵门,见陶筱拿了伞,他轻轻喊了一声:“陶子,你回屋吧,酒吧那边我去弄。”   陶筱笑了笑:“没事儿,我刚好想去场子里溜达一圈儿。”   说着撑开雨伞,踩着水出了门。   他在宿舍待得无聊,又不想打游戏,就打算干脆去酒吧里待着。这时候还没到营业时间,场子里应该没人,他可以找地方练练舞,甚至吊吊嗓子唱唱歌——下着大雨呢,他也不担心后院那几个人突然闯进来,发现他的秘密。   用沙袋挡住后院通往酒吧的门,陶筱收了伞立在墙边,独自往酒吧场子里绕了一圈。   果然,这里除了他没有别人在。   陶筱哼着歌来到后台控制室,将舞台顶端的钢管升起来,然后脱掉湿透的鞋子,在裤腿上擦了擦脚,这才踏上舞台,开始练习钢管舞的动作。   练了半个小时,他喘息微促,抬手擦了把汗,赤着脚走到吧台,从冰箱里取了一听可乐。   习惯性地看了眼手机,没什么新的推送进来,陶筱又无聊地打开微信,刷了下朋友圈,依旧没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东西。   回到微信界面,他看到沈峭寒的头像停留在最高处,忽然就想到了两人刚才的那番交流。   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点,陶筱想起一首他妈妈以前经常唱给他听的老歌,想想歌词,好像挺适合用来鼓励沈峭寒的。   他打开手机KTV,搜到那首歌适合男声的配乐,开始跟着原唱练习。   陶筱也没打算把这首歌练到多高的水准,主要是为了给沈峭寒加油打气,说不定,跑点儿调,带着点搞笑的感觉,反而效果更好。   练唱了几遍,渐渐找到感觉,陶筱就十分大胆地开了录音,仗着酒吧里没别人,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这首老歌的曲调和歌词都挺简单,没什么炫技的难点,陶筱很快就录好了整首。   他正要点开录好的音频自己听一遍,忽然,被一声低低的惊叹打断了。   陶筱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到许磊正站在酒吧通往后院的门口,一脸震惊地看过来。   门外,雨已经停了。   “我操,陶子!”许磊又重复惊叹了一声,“你丫啥时候唱歌这么好听了?自己猫起来偷偷练的?!”   陶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讪讪“嗯”了一声:“老歌,简单,而且我听得多,以前我妈老唱这个……”   许磊笑道:“你嗓子这么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我觉得你好好练练,再凭你这脸,弄个直播,当个网红绝对没问题!”   听他这么说,陶筱就有点忐忑:“你,听到多少?”   许磊嘿然:“就最后那段儿,唱得很不错了。我记得你以前唱歌跑调能跑北极去,还真是埋没了你这把嗓子。怎么,自己偷偷练,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陶筱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随后立刻试图转移话题,“你来场子里干嘛?”   许磊叹了口气:“我是要出门。我女朋友和她领导吵架,不开心了,拿我寻开心呢,非让我去她公司给她送水果,还得是切好一块一块的!”   陶筱就乐了。   许磊外表气质还算不错,他女朋友经常叫他去公司送这个送那个,也不知道是要在谁面前秀优越感。   许磊没再提陶筱唱歌的事,很快从酒吧大门离开。   陶筱关小手机的声音,听了一遍录音,觉得还可以,就不打算冒险重录一遍了。   他一边生成音频,一边穿好鞋子往后院走。一出门,他忽然觉得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奇异的颜色。   陶筱抬起头,看到院落四四方方的天空里,被半片阴云遮挡的边缘,有一道彩虹。   ……   沈峭寒站在游乐园快餐车的棚子下面,看着雨势由大转小,最终化为淅淅沥沥的细雨,在轻风中划出微微倾斜的线条。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沈峭寒低头点开信息,发现是陶筱分享给他的一首录制歌曲。   这段时间,陶筱每次找到机会练歌录歌,都会发一个版本到他这里,寻求指导,沈峭寒并不惊讶。但是,他这会儿没带蓝牙耳机,又不想在公共场合开功放,就没点开那段音频。   谁知,紧接着,陶筱的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是一张照片。   照片明显是在“淆”的后院拍的,四四方方的天空,雨后初晴。   画面的中心,有一道彩虹。   陶筱:「阳光总在风雨后,要相信有彩虹哦~」   看着照片与陶筱的这句话,沈峭寒忽有所悟。   他关小了手机的音量,点开上方陶筱分享的那段音频,将手机放在耳边,静静聆听。   一首老歌,唱得稍微有一点点跑调。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首歌里,这道嗓音里,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这力量渗入沈峭寒的心田,湿润了他的眼眶,却扬起了他的嘴角。   一道前所未有的崭新旋律,忽然在沈峭寒耳边迸发,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再也不会被任何事物阻拦。   沈峭寒迅速切换到录音,闭上双眼,旁若无人地哼唱起来。   这道旋律他必须记录下来,哪怕此时此刻他周围是人山人海,他也不会在乎那些目光。   游乐园快餐车外的简易棚子下面,三个女生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那对小情侣惊讶地扭过头,餐车老板放下手机,探出身子……众人的目光都被正在哼唱曲子的沈峭寒吸引了过去。   或许是源自基因的优势,沈峭寒的音域很广,能尽最大限度地将他的灵感表达出来。   唱到跌宕起伏的地方,他伸手轻敲遮阳棚的金属立柱,打出一串节奏鼓点,用以标记将来编写交响和声的关键。   沈峭寒身边,那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满脸兴奋地对着沈峭寒站在细雨帷幕前的背影拍摄。   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任何一个舍得开口出声,打断这场突如其来的“音乐会”。   奇迹般地,随着沈峭寒的哼唱渐渐放缓,外面的细雨也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录完最后一串鼻音哼唱,沈峭寒睁开眼睛。   这边的雨,也停了。   沈峭寒在原地怔忡地站了几秒钟,随后踏着地面坑洼的积水,猛地跑了出去,跑向游乐园外的停车场。   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他要立刻去白河街!   一起躲雨的几人被沈峭寒惊得目瞪口呆,直到人背影消失,那三个女孩子才率先反应了过来。   “哇噢——太帅了!”   “天呐他唱的那首歌也太好听了!我用乐曲识别竟然没搜出来歌名,好气哦……”   “视频视频!快发微博!说不定有高手能听出来?”   “哎哎,等我发朋友圈,艾特一个高中同学,他学音乐的,我让他听听是什么歌!”   ……   下午四点刚过,正在和蓝喆练习双人舞的陶筱突然收到了来自沈峭寒的消息:「我记得你今晚没表演,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陶筱看着这条消息,低落了一个小时的情绪忽然明媚起来。   之前他发录音和照片过去,一直没等到回复,还以为沈峭寒嫌他多事,不愿意搭理他了。   陶筱立刻捧起手机回信息:「好!约几点?」   这回,沈峭寒几乎瞬间应答:「我已经到白河街了。」   陶筱一愣,下意识看向对面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的蓝喆。   “呃……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儿需要……”   “明白!”蓝喆没等陶筱说完,就嗤笑一声,打断了他,“有人找你,拒绝不了是吧?”   陶筱还没来得及回答,蓝喆又抢道:“那就去呗!这双人舞啥时候练完啥时候上台,反正我不急,赵哥那边儿你自己去说。”   话音落,他转身就回了宿舍,把陶筱一个人晾在了院子里。   陶筱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汗湿的T恤短裤,无奈地跟回宿舍,迅速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这才匆匆出门。   周亚旻从游戏里抬头,只看到陶筱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他“啧”了一声,扭头问蓝喆:“他干嘛去?”   蓝喆哼笑:“还能干嘛?陪老板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  沈:呵,让我感动的后果,你准备好承受了么?   陶:…沈哥,ooc了啊你!喂!   ————   老歌《阳光总在风雨后》我就不放歌词了,总之除了鼓励还有点挺暧昧的表达hhhh…(暴露年龄? 第1章 所谓约会   周亚旻低低骂了一声, 操纵着游戏人物横冲直撞, 把人头直接送进了敌人家里。   蓝喆皱眉:“我说你不至于吧?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周亚旻把展示着死亡界面的手机丢到一边,抬手抹了把脸,没说话。   旁边王小斌笑了一声:“周哥, 我觉得吧, 陶子现在心还在不在你这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身边儿有别人呢。你要现在追他, 就得跟别人比……你看到陶子最近拿回来的化妆品都是什么档次的没有?我觉得你倒不如等那老板烦了他,再下手。”   蓝喆听到王小斌的话,轻嗤一声:“陶筱还喜欢亚旻呢, 你看他平时在宿舍, 眼神还是总忘亚旻那边飘。亚旻想追他也简单,哄着他一点儿,保准很快就能把他哄到手。”   周亚旻拾起手机,状若随意地问:“怎么哄?我对他还不够好么?平时买吃的穿的用的,哪次没想着他了?”   蓝喆就笑:“你之前跟我们抱怨,说你一想亲他他就躲,那估计是故意端着呢。他想要浪漫, 要约会, 要仪式感, 那你就约!逛街看电影买东西,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看他喜欢什么, 你就带他去哪儿。把人哄高兴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起这种事,他似乎很有心得:“约会之后吃个晚饭,看个电影,喝个酒,唱个K……嚯,太晚了约不着车,就近找酒店开个房,不就得了?”   Jason听着几人的对话,乐了:“Azure你真套路,骗了不少纯情少年吧?”   蓝喆得意洋洋地一挑眉:“我集邮都集齐十二星座了,下个目标十二生肖!”   周亚旻冲蓝喆竖了个大拇指:“潇洒。”   打完一场比赛,蓝喆出去接电话,游戏暂时停下。   周亚旻想到之前聊的那些,打开网页,搜索燕市周边适合约会的去处——在市里逛街忒花钱,还不一定比得过陶筱那位老板的财力,倒不如找个能看风景的去处,路途远点儿,适合找借口外宿。   ……   从酒吧出来,陶筱一路小跑到白河街口,伸着脖子在路边停车位寻找沈峭寒的车。   沈峭寒早就看到他过来,忍着在这里下车的冲动,闪了两下车灯,向陶筱示意。陶筱很快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水汽,散发着洗发水淡淡的蜜桃味。   “沈哥,”陶筱笑着向沈峭寒打招呼,“今儿怎么这么突然?”   沈峭寒扭头看着陶筱的笑容,咽了咽嗓子,微微侧身,低声说:“……过来。”   陶筱一愣:“啊?”下意识转向沈峭寒,倾身靠近过去。   沈峭寒伸手环过陶筱的肩头,把人抱进怀里,用脸颊贴着他的鬓发,缓缓吸了一口气。   陶筱慌乱地伸手撑住椅背,却没挣扎,过了几秒钟依然不见沈峭寒松手,这才试探着唤了一声:“沈哥?”   沈峭寒双眼微阖,抿了抿唇,克制住亲吻陶筱的念头,压低嗓音在陶筱耳边说了句:“……谢谢你。”   旋即放开双手,稍稍拉开距离,看向陶筱的双眼。   “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他的语气极为认真,“这次失败,其实,对我的影响还挺大的。”   陶筱也看向沈峭寒。听到这句话,他心头一颤,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想了想,他主动抬起手,又给了沈峭寒一个拥抱。   然后用略夸张的语调笑:“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点儿,那我随你抱!”   沈峭寒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现在没事了。”他说,“你的歌和照片,已经给了我最大的鼓励。”   陶筱放开沈峭寒,笑问:“真的?”   沈峭寒点头:“真的。嗯,我这里有一段录音,放给你听?”   陶筱:“好啊!”   录音就是沈峭寒当时在游乐园哼唱的那段灵感片段,配合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和简单的敲击鼓点,这段跌宕起伏的旋律悠扬而充满活力,仿佛初春阳光里一丛嫩芽,以近乎半透明的娇弱身躯,推开沉重的土石,汲取着阳光,对抗着风雨,一往无前地茁壮生长……   即便只是人声清唱,没有任何编曲与和弦,也已经可以令人感受到这旋律中蕴含的某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播放结束,陶筱怔怔地愣了一会儿,才喃喃赞叹:“……好听。”   除了“好听”,他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形容词,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语言太贫乏了。   他讪笑了两声,看向沈峭寒,问:“是你的新灵感?”   沈峭寒望着陶筱的双眼,认真回答:“是你带给我的灵感。”   陶筱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   沈峭寒又道:“对我来说,创作就是生命。你给了我灵感,就相当于给了我生命。所以我……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当面向你表达感谢。”   这话说得太郑重,陶筱听得脸上一阵阵发热。   “你、你这也太正式了……”他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透过车窗胡乱看着四周。   瞥见路边管理停车位的大爷正频频扭头看过来,他立刻找到了转移话题的契机:“哎,咱们坐车里半天不动是干嘛呀,这儿停车费好像挺贵的!你不是说要请我晚饭吗,那咱赶紧,走起?”   沈峭寒看出陶筱的不自在,没再继续严肃的话题。   他打开车窗结算停车费,然后对手机导航说:“去‘诺亚小镇’。”   下午四点多,距离晚饭还有一段距离。初秋,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气温也不再过分炎热,正适合去某些环境优美的小镇型商圈溜达,一边散步,一边逛街。   ……   诺亚小镇位于燕市东郊,是一片低矮的欧式建筑群,组合成了一处集购物、娱乐、餐饮为一体的商圈。   因为主要面向的用户群是周围别墅区的住户,所以这里入驻的品牌都比较高端,街区环境也经营得十分用心,不仅干净整洁,而且在夏日最严热的时候,街道两侧的行道树上会悬挂软管,向外散发水雾,用以降温。冬季无雪的时候,这里还会使用人工积雪装点街区,烘托气氛。   陶筱跟着沈峭寒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绕过小镇中心的音乐喷泉,在欧式复古的街道上肩并肩慢慢走着。   街道两边店铺挂着的品牌logo,陶筱有好多不认识,为数不多能认出的几个,都是出了名的昂贵,陶筱完全没有进店满足一下好奇心的愿望——万一看到喜欢的却买不起,那多折磨啊!   两人沿着小镇街道溜达了一会儿,眼看着前面路口过去就到了美食区,沈峭寒忽然拍了拍陶筱的肩膀,带着他拐进一家主打西服套装的品牌店面。   一进门,沈峭寒就从随身卡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店里的工作人员:“您好,麻烦更新一下尺寸数据。”   工作人员确认过会员卡,脸上微笑顿时更有诚意了几分:“正好裁缝有空闲,您楼上请。”   陶筱跟着沈峭寒和工作人员登上旋转台阶,来到二层贵宾室,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格局。   二层空间和一层一样大,但隔出了几个半封闭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可供休息的沙发和饮水机,饮水机旁边还摆着纸杯和各类茶包,前方小卡片上写着“免费取用”。   这时,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裁缝拿着皮尺和平板电脑出来,笑容满面地向沈峭寒伸出手:“您好,请随我来。”   沈峭寒和裁缝握了手,两人被引到一间隔间,拉好门帘,裁缝开始为沈峭寒测量身体各部分的尺寸数据。   陶筱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裁缝帮沈峭寒量体。   这家店的测量精细程度让他觉得真涨见识,从肩宽到臂长,从胸腰臀围到臂围腿围,甚至连脖围和头围都要测量——陶筱好奇地问了一句,裁缝说这是为了领口舒适度和定制帽子的需要。   这些测量好的数据,会直接通过平板电脑录入会员系统,会员们只要在任意一家店录入测量数据,在世界范围内的该品牌门店、网上商店,都可以直接下单定制套装。   虽然测量程序繁琐,但这位裁缝很老练,很快为沈峭寒测量完成。   沈峭寒在平板上确认了会员信息,随手指了指陶筱,对裁缝说:“给他也量一下。”   陶筱闻言猛地坐直身体,愣道:“我?”   沈峭寒点点头:“一张会员卡可以录五个人的尺寸,你将来难免遇到需要穿正装的时候,现在测量一下,早做准备。”   听到这句话,旁边裁缝诧异地在沈峭寒和陶筱之间扫了两眼。   一张会员卡可以录入五位顾客的测量信息,那是为家庭定制考虑的,会员后台会将这些数据分别标注“配偶”或“子女”,您这位……是要放哪一栏?   陶筱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嘴里却说:“我……我就算在这儿量了尺寸,我也不会在这儿买衣服啊……”这家店的格调,一看就不可能便宜。   沈峭寒:“刚好有裁缝在,顺便量一下,你去别的地方买衣服,也可以做参考。”   他本来也没想过一次到位。今天就送衣服的话,肯定会给陶筱带来巨大的压力,不如先记下尺寸,以后难免有用得到的地方。   听到还可以这么操作,陶筱顿时就放心了。   “那也行!”他当机立断,笑嘻嘻地跑到裁缝面前站好。   他本来就觉得这家店的测量方式挺有趣的,反正只量尺寸又不花钱,量一下就量一下吧。   这样想着,他扭头问裁缝:“量好的尺寸,我怎么拿走?”   裁缝:……   裁缝的小胡子颤了颤,挤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可以请工作人员帮您打印出来。”   说着,哀怨地瞥了沈峭寒一眼。   ——在我家量尺寸,去别家买衣服?这位贵宾,要不是您的会员卡是白金级,我真以为您是来砸场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放心,我今晚就在你家官网给他订个大全套 第1章 这样也好   从服装店出来, 陶筱跟着沈峭寒前往小镇美食区, 一边溜达,一边挑选晚餐想要光顾的店。   沈峭寒借口今天是特地来感谢陶筱的,提前就说好不许抢着结账。陶筱觉得也在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值得这么郑重地道谢, 但沈峭寒既然这样强调,他也不能不给人面子。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有得是机会请回来。   最后两人选了一家日式自助火锅, 要了麻辣和寿喜烧的鸳鸯锅,吃得都很满意。   吃完饭也不过晚上七点出头,陶筱还不太着急回酒吧街——他今晚没有表演, 在宿舍待着也要被别人打游戏的声音和抽烟的味道折磨, 还不如在外面多溜达一会儿。   以前王杰还在宿舍住的时候,因为他有一闻烟味就眼睛疼的毛病,周亚旻和王小斌也就不怎么在屋里抽烟。现在换了蓝喆住进来,不知道以前的规矩,率先在宿舍里抽烟,周亚旻和王小斌一看,觉得反正王杰已经不住这儿, 他们渐渐也就懒得往院子里去了。   陶筱散着步, 随口向沈峭寒抱怨了这个问题。   沈峭寒皱眉道:“你可以直接提出意见, 不用迁就谁。”   陶筱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抽烟,我说的话他们不听。”   沈峭寒:“你以前还抽烟?”   陶筱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承认:“读职校的那两年开始抽的, 刚到燕市的时候还抽着,但是也不算上瘾。后来被我妈发现,她冲我哭了一通……我最受不了她哭,就戒了。抽烟伤肺,跳舞的时候太容易喘重气儿,我就再没碰过。”   “戒了好。”沈峭寒赞同道,“将来你如果要走唱跳歌手这条路,嗓子和心肺功能都很重要,别说抽烟,其实你吃辣的习惯也该改了。”   听到这话,陶筱就头疼了:“不是吧?辣也不能吃?!”   沈峭寒郑重点头:“辛辣的、冰凉的、油腻的食物,尽量都要避开,抽烟是禁忌,酒也要少碰。”   陶筱哭丧着脸:“……这么讲究啊?”   看到陶筱的表情,沈峭寒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暂时你还可以抓紧时间享受。”他语气放软,带着些玩笑的腔调,“将来你如果成功走上了这条路,越往高处,就需要越多的自我约束。我母亲还是歌剧演员的那些年,吃什么东西,吃多少,入口的温度是多少,都是严格按照食谱来的,容不得一丁点放纵。”   陶筱装作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啧”了一声,嬉笑道:“我还没想过活得那么高端,我只是,只是想变得比现在好一点儿,多赚点儿钱,将来能养得起我妈和我自己就成。我也没想过结婚啥的,也肯定不会有小孩儿,需要的钱其实也不算太多。”   说完,他笑着看向沈峭寒,自嘲道:“对,我就是这么没追求,你别这个眼神看我啊!”   沈峭寒问:“你没想过结婚?”   陶筱一愣:“啊?我这种……怎么结婚?”   沈峭寒停顿片刻,解释:“华夏的同性婚姻法案,已经进入讨论程序了,很可能近几年就会出台。即便最后没有通过,也有很多同性情侣去国外结婚的例子。”   陶筱讪笑两声,嘟囔道:“虽然吧,我的确喜欢亚旻哥,但我也没想过结婚那么远的事儿。而且说实话……”   他斟酌了好一阵,才低声继续:“……我想象不到和亚旻哥在一起一辈子的情景,我总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知道我对他这种喜欢是不是正常的喜欢,好像很多电影里都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他过一辈子。但我不是,而且一想到那种情况,我还有点儿害怕……”   最后,陶筱叹了口气,垂着眼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了……”   沈峭寒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习惯追在他身后,其实感情早就变了?”   陶筱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吧。可能我追得有点儿累,不想再追了,但是已经习惯追着他了……就,有点儿拐不过弯儿。”   话题渐渐有些歪,他不想继续多说,开始四下打量,寻找转移话题的方向。   两人正巧路过诺亚小镇的电影院,旁边立着最新几部电影的海报,其中有一部看起来很炫的特效大片。这种片子最适合在电影院看,打发时间。   陶筱眼睛一亮:“你请我吃饭,那我请你看电影吧!这片子我在微博上看到,好像评价还不错。”   沈峭寒就是故意把路往娱乐区带的,闻言努力压住嘴角,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也好。”   ……   这天晚上,直到将近十一点,陶筱才被沈峭寒送回白河街。   知道沈峭寒的作息规律又被打破,还得开挺长的夜路回公寓,陶筱就有点担心。   “你这么晚开车不会犯困吗?”陶筱扭头问沈峭寒,“要不在附近找地方住下?我记得你说雷诺在这附近租了房子,你要不要找他对付一宿?”   如果不是怕沈峭寒误会,他都想建议沈峭寒在这边找酒店开一间房了。   沈峭寒摇摇头:“没事,之前来看你跳舞的那几天,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回去?”   陶筱一想也对,这才放心,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等转身关车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那你开慢点儿啊,注意安全,到家跟我说声。”   和沈峭寒道了别,往酒吧方向走的时候,陶筱忽然动了一个念头。   他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和沈峭寒灵魂互换,但之前互换的经历告诉他,他不会开车,在互换期间两人的出行就挺麻烦的。   陶筱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觉得应该可以再推掉一天的演出,挤出点时间来,把驾照学了。   走进酒吧的时候,陶筱看到乐队正在台上表演。周亚旻抱着话筒,压着低哑的嗓音唱着一首特别欲的歌,依旧是他以前的风格,帅气的程度丝毫没变,眼神里的颓废和不屑也完全一样。   陶筱想起晚间他与沈峭寒聊过的那个话题,就站在门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周亚旻许久。   这个人,依旧是当初的那个人。   他没有变。   那么,变了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心了。   陶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等什么时候他能对周亚旻完全死了心,大概也就是他该离开白河街的时候了。   穿过酒吧回到宿舍,陶筱推开门,正撞见蓝喆在镜子前化妆。   “哟,怎么回来了?”蓝喆一开口就是嘲讽,“老板没留你过夜啊?”   陶筱没理他,抬手关了空调,走到窗户旁边,把窗户打开散烟味。   现在已经入秋,夜里温度不高,挺凉爽的,没必要开着空调把什么味儿都闷在屋里。   蓝喆眯着眼睛看了陶筱的背影半晌,忽然开口:“你跳舞的那个路数儿,腰和屁股不都挺软的么?怎么,功夫还没练到家,拴不住你老板那条龙?”   陶筱被他气笑了,转身抱着胳膊靠在窗台边,问:“你这样针对我,其实就是想把我气走,对吧?”   蓝喆抬起一边的眉梢,惊讶地看向陶筱。   “咱俩是竞争关系,我知道。”陶筱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我本来也不喜欢太频繁的演出,正准备跟赵哥商量再减一天。你要是想要场次,没必要费这么多功夫。说实话,白河街上这么多酒吧,我去哪儿都能跳,你这么针对我,没有意义。”   蓝喆盯着陶筱看了几秒钟,忽地一扯嘴角,笑了:“我发现,只要周亚旻不在,你这嘴皮子还挺利索的。”   陶筱皱眉道:“别扯他的关系。”   蓝喆哼笑:“怎么,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你稀罕他,还不许说了?我也是真弄不懂你们俩,互相喜欢着,还要各找各的老板和小情儿,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要我说,干脆一人一杯药灌下去,往一个屋里一锁,第二天早上出来,准给你们这些毛病都治好喽!”   陶筱不想继续跟这种人胡搅蛮缠,转身去卫生间洗漱,把门重重地关上。   等他冲完澡出来,乐队的人正好下了第一场演出,又还没轮到蓝喆的表演,一群人挤在宿舍里吵吵嚷嚷。   见到陶筱,许磊双眼一亮,抬手招呼:“哎,陶子!来来,唱两句!我跟他们说你学会唱歌了,他们不信!”   陶筱一愣,下意识往周亚旻的方向看过去。   周亚旻正面无表情盯着他,瞧不出什么情绪。   陶筱扯了扯嘴角,笑道:“哪儿学会唱歌了,那首是老歌,我妈特喜欢的,我听得多才不会跑调……”   “唱呗,”周亚旻忽然开口,“你那天在河边儿上不是也唱歌来着么?就唱那首吧。”   陶筱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周亚旻又冲他扬了扬下巴:“唱啊!”   最后,陶筱拗不过去,只好轻声唱了一小段,然后耸耸肩,笑着说:“我就会这两首,唱别的还是跑调。”   蓝喆勾着嘴角,语气玩味:“你这嗓子倒是挺好,我看呐,多练练,没准儿以后能跟亚旻打擂台。”   这话里的挑拨离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于是气氛立刻怪异了起来,目光集中到了陶筱和周亚旻的身上。   周亚旻却破天荒地没有冲陶筱发脾气。   他打量了陶筱两眼,笑着说:“对了陶子,秋天天气挺好,下周一咱俩又都没演出,哥带你去燕西古道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不搞事情他就不姓周 第1章 燕西古道   听到周亚旻的话, 陶筱不禁愣住。   “燕西古道?”他问, “怎么突然想去那儿?”   “那边是刚开发没多久的景区,人不算多,山上有玻璃栈道, 还有温泉农家乐, 刚好也是果园儿采摘季节,应该挺好玩儿的。”周亚旻又笑了笑,“哥想了想, 好像还真没带你出去玩过。趁季节好,带你出去玩儿一圈。”   陶筱看了看王小斌和许磊,问:“咱宿舍都去?”   那边蓝喆立刻反应过来, 哼笑一声, 说:“周一我有演出,去不了。”   王小斌也很快回答:“我约了朋友出去,也去不成。”说着隐蔽地戳了许磊一下。   许磊沉默两秒,才说:“我也约了女朋友。”   不用再问Jason,陶筱从他们几个的回答看出来,他们是商量好的,要给周亚旻把他单独约出去的机会。   陶筱的心跳有些无法抑制地加速。   这个机会是他一直在等的。等了五年, 才终于触碰到了这一点点希望。   然而, 即便心情已经开始不合时宜地激动起来, 陶筱的思维却依旧异常清醒,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   理智的那部分想到周亚旻最近的表现,想到之前两人的争吵, 就开始怀疑周亚旻安排这场约会的真正动机。而感性的那部分,又不愿放弃这难得盼来的机会,在他心下一鼓一鼓地,仿佛催着他赶紧答应,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周亚旻也没催促,只是坐在那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陶筱,等待他的回答。   陶筱被周亚旻这样看着,心中原本即将熄灭的些微悸动,莫名就被重新点燃了。   他追逐在周亚旻身后太久,等待他这样的目光等了太长时间,实在……狠不下心一直拒绝。   他想,只是去郊外约会,只要不发生亲密的接触,不给周亚旻拥抱亲吻他的机会,就不算违背了他和沈峭寒的约定……吧?   于是,陶筱强行按下心中那一丝忐忑和不安,勾起嘴角,笑着答应:“好啊。”   周亚旻满意了,笑着招呼陶筱一起打游戏。   陶筱虽然已经很久没打开游戏,但也一直没删,手机还会在接入WiFi并插上电源线的时候自动更新APP,所以并没耽误多久,他就重新打开了游戏界面。   刚进比赛,一条微信消息推送忽然弹了出来。   沈峭寒:「安全到家,放心吧。你也早点睡,晚安。」   陶筱正激烈地打着团战,没工夫回复信息,只能眼看着推送横幅缩回屏幕边缘。   然而,一想到沈峭寒,他就不免想到那半年之约,继而又想到自己刚才稀里糊涂答应下来的邀请。   陶筱莫名其妙地,忽然生出了一股罪恶感,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沈哥的感情。   可仔细想想,好像也并没有哪里不对。   ——他和沈峭寒终究只是共同承担着一个秘密的朋友关系,至多,对方对他很好,于他亦师亦友。而他却是喜欢周亚旻的,即便这喜欢的程度或许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深。   他答应沈峭寒,不会和周亚旻发生接吻之类的亲密关系,却没答应连约会也不可以约。论感情,论亲疏,他这也实在算不上脚踏两条船。   毕竟,他和沈峭寒之间,并没有产生什么超越友谊的感情。   陶筱就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罪恶感到底是哪里来的。但是让他现在再拒绝周亚旻的邀请,他又不甘心。   陶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一个在“对自己很好的朋友”和“暗恋多年的人”之间摇摆不定、反复纠结的笨蛋。   他脚踩泥泞,他也向往光明。他希望自己变得更好,却又舍不得割裂过往。   他不是从虚构作品里走出来的完美人格,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会犹豫,会摇摆,会感情用事,也会自我欺骗。   一局游戏打完,陶筱因为心思不在游戏里,数据惨不忍睹,被蓝喆阴阳怪气地数落了一通。   陶筱的心情本来就有点儿复杂,干脆借口说自己犯困,就不耽误大伙儿排位了,直接退出了游戏。   周亚旻也没说什么,招呼着组了个路人,继续打排位。   陶筱缩进被子里,翻着微信,却又不知道能和谁聊聊自己这种复杂难解的心情。   跟宿舍里这几个肯定是不能说的,王杰家里有事不便打扰,向赵哥倾诉好像也不太对劲,他又不想跟老妈讲自己的感情状况,至于沈峭寒……陶筱下意识就避开了这个选项。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陶筱摸上了一个匿名论坛,解决自己倾诉的欲望。   然而这种论坛向来鱼龙混杂,陶筱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掩盖了沈峭寒和周亚旻的名字,把自己内心纠结的原委发上去,不过十几分钟,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回复:有骂他又当又立的,有觉得存备胎无可厚非的,有教他继续薅S羊毛的,有劝他别再搭理Z的……最后这群人自己掐起架来,闹得乌烟瘴气。   陶筱呼出一口浊气,退出论坛,按锁手机,闭眼睡觉。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就算结果不好,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不会去怨恨命运。   ……   周末在安排紧密的表演中度过,周一很快到来。   这两天沈峭寒没来看陶筱的表演,估计是有别的事忙,陶筱也没给沈峭寒发新的练唱录音,他空闲时间基本都在和蓝喆排练双人舞——赵光耀的最后通牒下来了,让他们必须在下周末之前练好。   周一,被周末表演折腾到凌晨的周亚旻和陶筱都睡到了上午十点多。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直到十一点过,他们才收拾好背包,溜达着走到最近的地铁站。   从白河街去燕西古道景区,坐公交需要倒两趟地铁,然后在燕市西边的一个交通枢纽转乘景区专线公交车,耗时预计将近三个小时。   此时早就过了上班的高峰期,地铁里没什么人,车次也安排得比较少。   两人在站台上并肩等地铁,周亚旻往陶筱这边靠近了一些,忽然抓住陶筱垂在身侧的手,和他牵在一起。   陶筱一个激灵,猛地把手抽了出来。   周亚旻瞥了陶筱一眼,撇了下嘴角,骂了句“操”,压低声音问:“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娘儿们似的?”   陶筱冲他笑笑,勉强压下快要飙飞的心跳,说:“公共场合,还是、还是注意一点……我不喜欢被人用那种眼神围观。”   周亚旻看了眼周围,嗤笑一声,倒也没再继续撩拨陶筱。   两趟地铁,然后转乘公交,因为避开了交通高峰,倒是都有座位,没让周亚旻得到把陶筱圈在胳膊里的机会。   陶筱第一次和周亚旻单独出门,难免有点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话题无比跳跃。   周亚旻渐渐就跟不上陶筱的思维了,沉默半程,他强行转移话题,开始聊游戏。陶筱也玩游戏,所以接受得十分顺利,他很有耐心地听周亚旻翻来覆去地叨叨他那几次牛逼的操作,仿佛他是救世英雄,只要没他在,比赛绝对输。   抵达燕西古道景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这里深入燕市西边的山区,道路崎岖,虽然为了方便游览铺了青石路,台阶却依旧陡峭。   陶筱是跳舞的,最近还一直在锻炼体能,爬山不怎么费力。周亚旻就不一样了,他身材虽然不胖,也有些肌肉,但心肺功能就差得太多,还没爬到半山腰,就开始喘粗气。   “操……歇会儿,歇会儿!”周亚旻招呼陶筱在道边长椅坐下,“累死老子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一根烟来。   “亚旻哥,”陶筱眉头一皱,将人叫住,“这儿是林区,刚门口就有牌子写着,全景区禁烟。”   “哪儿那么多事儿啊!”周亚旻没搭理,掏出火机,拢着手点烟。   陶筱只能再劝:“秋天风大,又干燥,很容易起山火,你……”   周亚旻翘着二郎腿,装没听见,把烟点着,吸了一口。   他冲着陶筱喷出一口烟雾,笑道:“前几天刚下那么大雨,哪儿就干燥了?”   陶筱无奈:“下雨那都已经是上周四的事儿了,而且只是阵雨。”   周亚旻:“别叨逼叨的,抽根烟哪儿就那么危险……”   “哎!那边坐着的那个!把烟灭了!”   就在这时,景区管理员蹬蹬蹬地沿着山路跑上来,一边高声喊。   见对方穿着制服,腰里还别着根棍子,周亚旻立刻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到青石板上踩灭。   管理员来到近前,打量了周亚旻和陶筱两眼,面无表情地说:“罚款,两百!”   周亚旻顿时跳起来:“两百?!我说不至于吧,我也没点着什么东西啊!”   管理员开了罚单,一伸手:“没收打火机。”   周亚旻这就不乐意了:“我说你们这就过分了啊,是不是想用这办法创收啊?那要我带的是个名牌儿火机,你们是不是就赚了啊?”   见周亚旻一副要跟人理论到底的模样,陶筱不想这天的约会被搞砸,主动拦到了两人之间。   “对不起对不起,”他先向景区管理员道歉,并掏出手机主动结罚款,“给您工作添麻烦了。”   然后陶筱又转向周亚旻:“哥,在林区抽烟真的不合适……你就把火机交了吧,回头我再送你个好的。”   周亚旻看了陶筱一眼,见他面带哀求,不知道就被触动了什么点,忽然得到了某种满足。   他随手把打火机扔给管理员,骂了句脏话,转身继续往山上走。   陶筱等着管理员把缴罚款的单子打出来,赶紧跑了几步,追上周亚旻。   周亚旻扭过头,冲陶筱嗤了一声:“你也真是够怂的!”   陶筱扯了扯嘴角,没反驳什么。   又爬了一段山路,远远可以看到最高山峰上围绕的一连串玻璃栈道时,周亚旻却死活不往上爬了——他本来就是为了骗陶筱在外面住一晚上才选了这么远的景区,真实目的不在游玩,就不想继续受累。   陶筱挺想去上面走一走玻璃栈道,挑战一下,就软着语气劝了几句,结果换来周亚旻一个大白眼。   “你想去你自己去,”周亚旻不耐烦地摆摆手,找了个长椅坐下,“我在这儿等你。”   “可是,走完栈道,要从另一边下山,不会回这边。”陶筱看着景区示意图,皱眉说,“其实也不远了,我们慢慢走,不会太累的。”   周亚旻没骨头似的往长椅上一歪:“不去。”   陶筱咬了下嘴唇:“亚旻哥,你就陪我……”   “操!老子不去!”   周亚旻猛地坐起来,把背包往地上一扔,瞪着陶筱:“老子就是不想去!你听不明白吗?”   陶筱被周亚旻一句怒吼砸得愣在原地。   周亚旻看到他的样子,烦躁地“啧”了一声,觉得自己这样好像的确有点儿过分,不利于晚上骗陶筱住一起——如果陶筱放弃去玻璃栈道,那他们就会很早下山,时间拖不到晚上,他就没借口留宿在景区。   想明白这些关窍,周亚旻语气放软道:“昨儿睡太晚,我今儿体力不好,不想爬高。你要想去玻璃栈道,你自己去,刚好连带着我那一份一起去了。记得拍小视频给我看看,我就当我也去过了……嗯,我从下面的路穿过去,回头在另一边山腰等你,找不到人就手机联络。”   陶筱默默听他说完,将目光从周亚旻脸上移开,抬头望向玻璃栈道。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他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那行,”他咬了下嘴唇,“我尽量快点儿上去,回头拍了视频发给你。”   周亚旻扯出一抹笑容,哄道:“那就拜托你,带着我的心意跟着你上去看风景。”   陶筱也冲他笑了笑,点点头,背好自己的背包,转身往上山的道路走去。   周亚旻看着陶筱离开的背影,轻嗤一声,正想掏烟,又突然想起这儿不让抽,烦躁地把烟盒塞回去。   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景区附近的温泉旅馆。一看价格,贵得有些离谱,周亚旻龇了龇牙,把目光放到周边便宜点儿的农家乐民宿。   他打定主意,等陶筱从玻璃栈道下来,他就带人去山下钓螃蟹、玩儿采摘,尽量把时间拖到晚上,然后就有借口住在这边了。   ……   陶筱沿着山道,一路小跑着窜上玻璃栈道的入口端。   他擦了把汗,也等不及喝一口水,立刻去窗口支付玻璃栈道单独设立的参观票。   买票的大妈一看他的模样,好像有点心疼似的,絮絮叨叨地问:“哎呦,小伙子,怎么出这么些汗,跑着上来的?急什么,这栈道太阳落山才关呢!”   陶筱扫码付款,朝那大妈笑了笑:“有朋友在下面等我,我得快点儿!”   说完,他接过参观票,怕耽误时间,立刻小跑着来到栈道入口排队——玻璃栈道限制游客数量,需要排一小会儿队,栈道另一头确认有游客离开,他们才能上去。   这时,陶筱的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沈峭寒发来一段录制的音频。   陶筱一边排队,一边点开音频,将手机放在耳边聆听。   那是一段三分多钟的钢琴小提琴协奏曲,背景音里,定音鼓敲着简单的鼓点,整段旋律显得十分干净清澈。   陶筱很快就听出来,这支曲子,正是上周四沈峭寒在车里放给他听过的,那段哼唱录音的编曲版。   回到微信消息界面,陶筱看到了沈峭寒紧跟在音频后面发来的消息:「听听看,喜不喜欢?」   陶筱扬着嘴角,笑着回复:「真好听!你该不会用了三天就把它写好了吧,这么神速?」   沈峭寒:「暂时只是demo,还需要精编。我在考虑,是把它写成交响曲,还是作成歌曲。」   陶筱:「嘿嘿,我也不懂这俩有什么区别,不过,你是写交响乐成名的,如果能改成交响曲,那肯定还是交响曲比较符合你的定位。」   没来得及等到沈峭寒的回复,就轮到陶筱上玻璃栈道了。   他立刻随着工作人员的招呼走上前,踩在透明的坚硬地面,缓缓向前走去。   其实,这处景区的玻璃栈道虽然叫了这么个名字,却还是有一半平台是铺着木板的。木板台面紧挨着山壁,陶筱猜测,是供那些走了一半感觉害怕的游人休息的地方。   陶筱一点都不怕高,他大大方方走在透明玻璃铺成的那一半,饶有兴致地看向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   玻璃栈道绕着山头转过一个大弧,中间开辟出了一片面积稍大的平台,平台全部由玻璃搭成,尽头探出五六米远,距离山壁更远,更加刺激。   陶筱拿出手机,对着脚下的栈道拍视频,一边拍,一边走到玻璃平台尽头,最后来了个180度旋转全景。   他靠在平台尽头的栏杆,举着手机“咔嚓”自拍了一张,点开微信,准备发给周亚旻。   这里已经绕到山峰背后,信号有点差,微信界面卡了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打开,消息历史记录转着圈,还没显示出来。   后面有游客想要在这里拍合影,请求陶筱让一下位置,陶筱也没注意聊天界面最顶头的名字,急急忙忙把自拍照和那段玻璃栈道视频发了过去,离开平台伸出的部分。   手机一直很安静,陶筱注意到网络标识已经没了,信号格只剩下最后那半死不活的一丁点。于是他没再尝试发信息,先只用手机录视频拍照,准备等下山的时候再把剩下的发给周亚旻。   直到沿着玻璃栈道绕到山头的另一边,陶筱的手机才再次“活”了过来,连着震了好几下。   陶筱点开微信,却发现是来自沈峭寒的信息。   沈峭寒:「这是哪?」   沈峭寒:「你出去玩了?」   沈峭寒:「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在欺负我恐高。」   陶筱:???   陶筱把聊天记录往上一推,才发现他竟然把信息发给了沈峭寒,想撤回,却已经来不及了——距离他发视频和照片早就过去了十好几分钟。   都怪刚才微信卡的那一下!   陶筱下意识抓了抓头发,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沈峭寒:「山上信号不好?」   陶筱:「是不太好。撤不回来了,你就当没看到吧。」附加一个跪地的表情。   沈峭寒:「在什么地方?」   陶筱走着路,懒得打字,干脆改发语音:「燕西古道。这边有温泉,还有采摘,还可以钓螃蟹,可以自己做烧烤。秋天螃蟹最肥了,回头哪天你也可以来玩玩。嘿嘿,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敢走玻璃栈道!哈哈哈,下次再换,咱就来这儿!」   等了一会儿,沈峭寒没立刻回消息。   陶筱把刚才拍的视频和照片发给周亚旻,继续沿着青石路往山下走。   走了约莫五分钟,手机一震,沈峭寒的消息再次发来。   沈峭寒:「周亚旻约你去的?」   看着这条消息,陶筱一愣,觉得沈峭寒未免也太敏锐了些。   他还没回复,沈峭寒的第二条消息就又来了:「五点多了,你们还要去采摘和钓螃蟹吗?」   陶筱想了想:「应该会去。」   沈峭寒又问:「打算几点回来?」   陶筱握着手机,莫名就从沈峭寒这一连串的发问中读出了那么点焦躁的情绪。   果然,等不到他的回复,沈峭寒立刻又发来一条:「如果太晚不好找车,我可以去接你们。」   陶筱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其实,他对周亚旻单独约他到这么远的地方玩,还是有点猜测的。但他同时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会再对周亚旻的请求毫无抵抗。他守得住那条线。   他之所以决定赴约,是因为,他想在离开酒吧之前,与周亚旻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以期将来……   ……将来又如何呢?   得不到回复,沈峭寒明显急了:「陶筱,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陶筱垂下眼睫,正要回复,这条消息又突然被撤了回去。   紧接着是一条完全不同的新信息:「你好好玩。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陶筱站在山间青石路上,呆立了许久。   他看着西方天际,看着那渐渐与山麓相接的夕阳,缓缓呼出一口气,拿起手机,给沈峭寒发去一条信息:「你放心,我记得答应过你的事,我能做到。」   就算将来不如何,他也想最后再试一试。   最后。   ……   沈峭寒坐在钢琴前,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却没有按下任何一个音符。   他在发呆,目光微垂,无意识地看着翻开的琴键盖上自己的倒影。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将他从愣怔中唤醒,他立刻拾起手机,看到了那条来自陶筱的信息。   陶筱自始至终没有否认他是和周亚旻一起出去的。   他最后那句话,甚至等同于承认了这一点。   沈峭寒豁然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便把它拎在手里,走回钢琴前,却没心思继续弹琴,于是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最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上楼换了件衣服,匆匆下来,从置物架上取了车钥匙,转身出门……连琴键盖都忘了合上。   沈峭寒坐进驾驶位,打开手机导航,输入“燕西古道”四个字。   等到导航的机械语音响起,他撑着方向盘苦笑了一声,哑着嗓子喃喃:“……太荒唐了……”   自嘲完,他却还是启动汽车,开了出去。   ……   陶筱沿着山路下来,却没在汇合点见到周亚旻。   他找了一圈,最后认命地拿起手机拨了周亚旻的电话。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起来,周亚旻的声音洋溢着宠溺和温柔:“宝贝儿,你下来了?”   陶筱被这一声“宝贝”叫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下意识龇了龇牙,缩了下脖子,问:“哥,你在哪儿呢?”   周亚旻笑着回答:“继续往下走一点儿,有个观景台,我遇到了个熟人,正和他聊天儿呢!你来,咱们一起去农家乐吃自助烧烤!”   熟人?在这儿都能遇到熟人?   陶筱一边纳闷,一边按照周亚旻的提示,沿着石板路往山下走。   走了不远,一处平整青石铺成的观景平台就展现在陶筱面前。平台上安置着一间贩卖小食品的店铺,旁边有几张户外桌椅。   周亚旻就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带着一脸扭曲的笑容,和他对面坐着的另外两人说话。   见陶筱走过来,周亚旻脸上的笑容夸张地展开,伸手招呼:“宝贝儿,来,见见咱们这位熟人!”   陶筱勉强扯了扯嘴角,忍着心里莫名涌出的不适,走上前去。   一回头,他就看清了坐在周亚旻对面的人——李言睿。   李言睿身边,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一头染成橘黄色的莫西干卷发,戴着一串耳钉耳骨,嘴里叼着根长长的竹签,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死死搂在李言睿的腰上。见人过来,他拿眼角挑了陶筱一下,扬起一边眉梢。   “哟,这娃儿挺漂亮啊!”黄毛男笑了一声,冲周亚旻龇了龇牙,“的确比我们家睿睿招眼,这回您可得看牢了,别又跟别人跑喽。”   周亚旻气得七窍生烟,扭头看了站在旁边的陶筱一眼,一伸手,就把人搂到了自己腿上。   陶筱惊得浑身汗毛直立,下意识就想挣扎,却在这时,他听到李言睿那边发出一声“嗤”音。李言睿恶狠狠地看向陶筱,目光仿佛两道利剑,要把人戳个对穿似的。   周亚旻感觉到陶筱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志得意满地将手放到了他的腰上,让他坐稳。   陶筱在玻璃栈道跑上跑下,出了一身汗,背后几乎湿透了,被这么一搂,冰凉潮湿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周亚旻也没想到搂了一手汗,眉头微皱,却又不想在李言睿和他骈头面前出丑,便强行咬牙忍了。   “哥,我这一身汗的,”陶筱迅速找了个借口,笑着从周亚旻怀里起身,挪到旁边的空位,“别弄脏你衣服。”   周亚旻没拦,扭头笑着说:“宝贝儿对哥哥这么用心,哥哥晚上奖励你!”   陶筱压下心里的不适,冲周亚旻挤出一抹微笑,又不由自主看向李言睿。   李言睿的目光已经快要变成实质,凝出杀人的刀了。   但很显然,他害怕旁边这个黄毛男人,所以没敢开口说什么。   黄毛男十分享受地在李言睿、周亚旻和陶筱三人之间看了一圈,伸手从嘴里取出那根竹签,敲了敲桌子。   “这儿卖的烤肠忒没滋味儿,不是说要去农家乐自己做烧烤吗?”他仿佛没看到三人之间正在酝酿的风暴,笑着提议,“吃烧烤人少了不好玩儿,现在凑齐了四个人,正好!咱这就走?”   周亚旻立刻邪笑着附和:“成啊,没问题,这就出发!”   说着握住陶筱的手,将人拉起身。   陶筱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周亚旻攥得死紧,甚至有点疼了。   周亚旻背着李言睿和那黄毛男的方向,压低声音,皱着眉斥了陶筱一句:“乖一点儿!”   陶筱抿了下嘴唇,任由周亚旻拉扯着往前走。   燕西古道林区全面禁火,所以类似吃烧烤自助的农家乐都设在山下,靠近鱼塘和果园,根据规划,连成一排。   花了近四十分钟下山,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去了。周亚旻和那个黄毛男一路阴阳怪气地“聊天”,竟然相安“无事”,维持了一种诡异的表面和平,简直匪夷所思。   等到了农家乐那条街,两人还“客客气气”地选了个靠近螃蟹池的地方,商量着去拿木炭和各类肉串——这里的烧烤自助需要自己生火烤制,按人头收费,肉串蔬菜和调料都可以去厨房那边无限量领取。   于是,陶筱、周亚旻、李言睿和黄毛男这奇葩四人组合,竟然真的就凑在一起开了个炉子,做起烧烤来。   陶筱找了个借口独自去炉边烤串,一边刷着酱料,一边觉得这次约会实在是让他无言以对。   尤其是这最后的发展……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在山顶玻璃栈道睡着了,做了个无比荒诞、不合常理的梦。   周亚旻看黄毛男一派淡定,抱着李言睿,和他这位“情敌”把酒言欢,就完全不想认输。   他要是为了李言睿的“背叛”生气,就好像承认自己是被抢了老婆似的,所以坚决不能率先发脾气,不能率先离场。他不仅不能离场,还得处处展示陶筱这位“现任”,让对面那黄毛看到,就算李言睿跑了,他身边照样不缺人,而且这人还更优秀!   同时,他还知道李言睿一直看不惯陶筱,所以,拿陶筱气一气李言睿,他何乐而不为?   黄毛男笑嘻嘻地从桌上拿起一根烤串喂进李言睿嘴里,李言睿讪笑着吃了。黄毛男说了句“真乖”,然后凑上前,在李言睿嘴上啃了一口。   两人当着周亚旻的面,亲了又亲,手底下也不老实,腻腻歪歪的,看得周亚旻心里突突冒火,气得不行。   陶筱看着桌上三人暗潮汹涌,十分庆幸自己找借口躲远了一些。就算烤炉烟重,挺呛人,也远没有那张桌子上的火|药味和酸味刺鼻。   今天这场约会,终究还是被毁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垂着眼睛,慢悠悠在肉串上又刷了一层调料,把烤得半熟的那部分放到火小的地方慢慢热着,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陶筱擦了擦手,拿出一看,是沈峭寒的微信消息。   沈峭寒:「在玩夜钓还是采摘?」   天都黑了,还玩什么采摘……陶筱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回复:「苦命的我,在农家乐做烧烤呢。」   沈峭寒没再发来消息。   陶筱默默烤完一盘羊肉串和一盘鸡翅,端着往桌上送去。   刚把盘子放下,他的手腕就被周亚旻捉住了。   周亚旻拽着陶筱坐到身边,笑着说:“宝贝儿,别总是忙活,多累啊,来,也吃点东西。”   说着拿起一根羊肉串递到陶筱嘴边。   陶筱笑着推拒:“刚烤出来,太烫了,晾晾再吃。”然后自己取了一根先前烤的鸡胗,咬了一口。   周亚旻脸色微沉,却忍住了没发脾气,又倒了杯啤酒给陶筱。   “你在炭火边儿站那么老会儿,是挺热,来,喝点儿凉快的!”   这回没喂到嘴边,陶筱就勉强接了。   周亚旻的手就在这时,滑到了陶筱腰上。   陶筱猛地站起来:“火还点着呢,还有一大盘串儿,我先去烤了……”   周亚旻眉头一皱,声音压低了几分:“着什么急,先来给哥哥抱抱!”   陶筱却没理他,转身就走。   周亚旻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他跳起来用力抓住陶筱的胳膊,把人强行扯着转了个身,怒道:“你能不能听话了还?啊?我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削我面子的吗?”   陶筱心情当然也不好。   这场约会得了个这么荒唐的结局,先前他已经很忍耐,很努力地想要保全周亚旻的面子了。但周亚旻在李言睿面前的这些表现,让陶筱既失望,又恶心。   “周亚旻,”陶筱微微仰着脸,盯着周亚旻的双眼,语气郑重,“我不是你的工具,请你尊重我!”   “操!”周亚旻暴躁地抓了把头发,“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我带你出来玩儿,你就该听话,我又怎么不尊重你了?”   听他这样说,陶筱的脾气也起来了。   他甩开周亚旻的手:“你到底是带我来玩的,还是来跟他们争风吃醋的?你幼稚不幼稚啊?”   见那黄毛老神在在坐在桌边,一脸玩味地笑着看过来,周亚旻只觉得脑壳突突地跳。   他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想引起周围其他游客的围观,只得压低声音,凑近上前:“我他妈当然是带你出来玩儿!遇到他们是我愿意的吗?啊?你以为我愿意在那小婊|子面前出丑?你要是听话,我至于跟你发这么大火?”   陶筱咬了下嘴唇,轻笑一声,问:“我该怎么听话?任你抱,任你亲,然后由着你把我骗到酒店去?”   周亚旻骂了句脏话,叉着腰喘了半天粗气,说:“我就是想泡你,怎么着?你答应跟我出来就该有这个准备,我都带你出来约会了,你还不肯让我碰一下了?你以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吧?啊?”   陶筱垂下眼睫,苦笑了一声。   他以为,今天……至少能留下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美好回忆的。却没想到,这场“约会”,从头到尾都这么糟心。   是他的错,他不该在明知道周亚旻其实是设了个圈套的情况下,还这样倒贴上来。   但感情的事情,如果能完全被理智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   这时,那边的黄毛男忽然扬声来了一句:“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儿呢?我说你也是,连老婆都不会哄啊?我跟你讲,别管他生什么气,按墙上亲一顿,保准立刻就好!”   说完又哼笑一声,假装抱歉:“哟,对不起,忘了您老婆连亲都不让你亲!哈哈哈……”   很简单的挑拨,却足够有效,一击刺中了周亚旻的爆点。   周亚旻双眼赤红,却不敢去找那位看起来很嚣张的黄毛男的麻烦,反而抬手扣住陶筱的肩膀,把人扯到自己身前,埋头就要亲。   陶筱对这人再也不抱什么期待,也不打算继续委曲求全,肩膀一拧就从周亚旻手里脱身,伸手用力将人推了出去。   “周亚旻,”他声音微颤,却异常坚定,“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你也别来烦我了。”   说完,他强忍着酸胀的眼眶,不顾视线模糊,转身就要走。   周亚旻浑身散发着暴躁的情绪,急于强行把面子找回来,两三步上前拽住陶筱,抡圆了巴掌,就要往陶筱的脸上打。   陶筱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一边闭着眼睛扭头躲避。   谁知,周亚旻的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来。   陶筱睁开眼睛,看向周亚旻。   却发现,对方的手腕正被一只肤色白皙的手紧紧攥着。   那只手一翻,就将周亚旻的胳膊拧了半个弯,紧跟着一扯一推,然后松开,划出一道短促而有力的弧线,重重搧在周亚旻笼罩着惊悚的脸上。   沈峭寒上前半步,把陶筱护在身后,语气森然:“谁给你的胆子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太委屈陶子了,干脆合并万字章,赶紧召唤沈哥来救场QwQ 第1章 陪你喝酒   突然出现的变故, 不止把周亚旻打懵了, 就连旁边坐着的黄毛男和李言睿也被吓了一跳。   周围远些地方还有几家游客,见这边几个大男人剑拔弩张的样子,都有些惴惴, 带着孩子的赶紧把孩子叫回去, 护在身边,生怕这边闹出事来,波及他们。   陶筱愣愣地看着沈峭寒近在咫尺的背影, 先前因为伤心而溢出的眼泪,终于被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顶出眼眶,沿着他的面颊无声淌了下来。   周亚旻盯着沈峭寒的脸, 说不出话。半晌, 他将目光移向陶筱,哑着嗓子问:“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去找陶筱的麻烦。   沈峭寒脚步微错,伸出手臂,拦住周亚旻的去路:“我不会让你再靠近他。”   周亚旻脸颊热辣辣地疼,弄得他满肚子郁气,他却又弄不明白沈峭寒出现在这里的原委, 满脑袋尽是疑惑。   他茫然看向沈峭寒, 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说着又瞥向陶筱的方向, “你跟他……你,你们还有往来?”   他还记得,当初陶筱好像勾引过沈峭寒。他原以为沈峭寒不可能和陶筱这种人有什么往来, 却没想到,眼下这情形,沈峭寒居然会护着陶筱。   但是,源自内心的期盼让他不愿相信他看到的事实。   他抿了抿嘴,再次转向沈峭寒,问:“……你今儿也来这玩儿?”   陶筱眼泪越流越多,却好像并不全是因为伤心,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他不想留在这里哭给别人看笑话,扭头就要离开。   沈峭寒听着陶筱的呼吸就知道他在哭,这时又听到他转身的脚步声,也顾不得周亚旻还在这里,迅速追上陶筱,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陶筱抬手擦了把眼泪,声音颤抖:“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沈峭寒搭在陶筱肩头的手微微一顿。   “对不起,”他说,“我本来……本来没想露面。”   周亚旻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的动作,脑袋一时有点转不过弯。   旁边,那黄毛男忽地嗤笑了一声,伸手按着李言睿的脑袋,把他的脸掰过去,不让他继续看周亚旻。   “哎,看戏不如吃烤串儿!”他故意叹了一声,唯恐天下不乱,“再不吃,就人串两空喽——”   陶筱听不下去,一边擦脸,一边埋头就往农家乐院外走。沈峭寒紧追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满脸担忧。   周亚旻终于受不住这一连串的刺激,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陶筱和沈峭寒的背影,拔高了嗓音,怒吼道:“陶筱!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回来!”   他快步上前追到两人身后,一边骂着:“你知不知道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也敢去招惹我发小!沈峭寒你可别被陶筱这家伙骗了,他——”   话没说完,只见陶筱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陶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却勾起嘴角露出笑容。他死死盯着周亚旻的双眼,嗓音微哑:“说。继续说。说完。”   他在农舍院外昏暗的灯光里笑得灿烂:“我想听听,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也让你发小听听,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周亚旻竟然被陶筱突然爆发出的气势吓得打了个嗝。   他停在距离陶筱两米远的地方,咬牙切齿,却不敢跟进一步,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你丫就是一个给老板卖屁股的,还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嗬,还敢到处去勾引——”   “闭嘴!”沈峭寒怒叱了一句,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加了几个字,“闭上你的狗嘴!”   周亚旻目瞪口呆,抬手指向陶筱:“不是……沈峭寒,你护着他?”   陶筱仰起头,“哈”地笑了一声,任由眼泪滴进脖子里。   周亚旻的脸色难看极了,却又不敢对沈峭寒语气太硬:“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护着他?”   沈峭寒扭头看向满脸泪痕、却满眼倔强的陶筱,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地抽痛,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撕扯着。   他抬起手,想要把陶筱抱进怀里。   陶筱却在这时看着周亚旻,笑了一声:“你看不出来吗?他被我勾引了,想泡我呢。”   沈峭寒的手登时僵在半空。   周亚旻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两人,胸腔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时而像是被沉重的岩浆灌满,滚烫烧灼,疼得他想要嘶吼;时而又像是被完全抽空了,冷冰冰的,冻得他浑身战栗。   他双眼通红,额角血管凸显,呼吸渐渐沉重且急促,眼看着就要爆发似的。   陶筱腮边挂着一滴泪,没再搭理周亚旻,反倒扭头冲沈峭寒绽开一抹甜甜的微笑:“开车来的?”   沈峭寒轻唤:“……陶筱……”   “车停哪儿了?”陶筱笑着继续问,“酒店订好了么?订好了咱就走吧!”   说着,他主动抬起手,和沈峭寒十指相扣,拽着人往农家院外黑黢黢的荒地走去。   周亚旻破口而出的咒骂声被陶筱甩在身后。   他没回头,反而紧紧攥着沈峭寒的手,加快脚步,冲进了昏沉的夜色里。   沈峭寒手下微微用力,带着陶筱拐上旁边的小道,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停车场。   陶筱一句话都没说,跟着沈峭寒走到车边,乖乖被对方扶进副驾驶。   沈峭寒坐进驾驶位,见陶筱歪着头靠在窗边,已经扣好了安全带。他无奈叹了口气,探身从储物盒里取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陶筱依然没说话,接过纸巾,默默抽出一张,擦了擦鼻子。   沈峭寒也没说什么,拿出手机设了导航,发动汽车,带着陶筱离开。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沈峭寒公寓小区的名字,陶筱的双唇微微翕动。   “不想回去。”他低声说,“……找个酒店吧。”   沈峭寒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回答:“好。”   随后车里又陷入了无边的寂静。   车子没开太远,在路过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大气的温泉酒店时,拐进了停车场。   刚一停稳,陶筱就先一步下来,抬头看了看酒店闪着彩色灯光的霓虹招牌。   “随随便便就四星级,”他笑了笑,“有钱就是好啊……”   说完,也没看沈峭寒一眼,径自走进酒店大堂。   酒店大堂里,有一处半开放式的静吧,这时已经开始营业,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蓝紫色的昏暗灯光。   陶筱瞥了一眼,没停留,直接找上服务台,笑着对工作人员说:“开一间大床房。”   追在陶筱身后的沈峭寒听到这句话,不禁皱了眉头:“陶筱……”   陶筱垂着眼睫,倔强地站在那里,声音微沉:“大床房。或者你走。”   沈峭寒看着陶筱的侧脸,最终妥协,叹了口气,对工作人员说:“那就大床房吧。”   大堂服务员许是见多识广,表情丝毫不变,向沈峭寒要了身份证,很快办理好入住,将房卡递到两人手中。   陶筱跟在沈峭寒身后拐进电梯间,看着电梯渐渐向下,靠近一层,他忽地就开始紧张,拿着房卡的手指有些发颤。   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试图平静心绪,脸上尽量不带出任何表情。   电梯抵达,“叮”地一声,门向两侧滑开。   陶筱忽然就怕了,语速飞快地说:“我想去、酒吧喝点东西!”   沈峭寒轻轻叹了口气,无比纵容:“好。”   陶筱立刻转身就走,一路走进酒吧落座,开口就向服务生要了一打啤酒,又在酒水单上随意点了两支名字花里胡哨的鸡尾酒。   沈峭寒在陶筱对面坐下,十分克制地要了一杯红葡萄酒。   直到这时,陶筱的手机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响了起来。   毫无疑问是来自周亚旻的电话。   陶筱掏出手机,干净利落地关了机,丢在桌子一角。   他也没跟沈峭寒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等酒,扭头看着吧台里的调酒师,似乎在欣赏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   于是沈峭寒也没说话,就这样陪陶筱坐着。   等到酒水上桌,陶筱让服务生把12瓶啤酒都开了。他抄起其中一瓶,一点没停顿地,咕咚咕咚全部灌了下去。   这天陶筱只在上午十点多吃了些早饭,随后就出来爬山,虽然后来去了农家乐,他却只顾着烤肉,没吃几口,胃里早就空了。一瓶啤酒刚下肚,他就感觉有些烧心,眼睛顿时腾起一层微红。   沈峭寒叫来服务生,加了一份小吃拼盘。   “不要猛灌,”他把小吃推向陶筱,劝道,“吃点东西。”   陶筱却仿佛没听见,拿起第二瓶啤酒,闷头灌了一半。   他攥着瓶颈,微微低头,垂着眼睫,忽然幽幽开口:“沈峭寒……”   他声音低弱,融在酒吧的音乐声中,几乎听不真切:“……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沈峭寒拿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这间城堡出品的干红,酸涩味稍重,其实一直不是沈峭寒喜欢的口感。   但他今天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牌子的酒。   陶筱把剩下的半瓶啤酒灌下去,又拎了一瓶新的,没再追问沈峭寒不愿回答的问题。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坐,静静喝酒。   直到五瓶啤酒下肚,又把侍者端上来的两杯鸡尾酒一饮而尽,陶筱才终于叹了口气,稍作停顿。   他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抬手揉了揉额角,终于想起什么,又问了一遍:“沈峭寒,你怎么会来这儿?”   沈峭寒放下酒杯,回答:“担心你。”   陶筱就笑:“担心我什么?担心我被周亚旻睡了?”   沈峭寒没有否认:“是。”   陶筱把胳膊支在桌上,凑近过去,盯着沈峭寒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想泡我?”   沈峭寒也看向陶筱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已经带了明显的醉意,有些涣散,却依旧亮得可怕,仿佛即将失控的星辰,下一秒就会狠狠撞向地面。   沈峭寒平静地看着这双眼睛,回答:“……不是。”   陶筱一愣,随即“嗤”地笑了一声。   他靠回座椅里,伸手指着沈峭寒:“你不老实,净说瞎话,你巴巴儿地跑这么大老远来,还找到农家乐里去了,不是想泡我是什么?”   沈峭寒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落在陶筱的双眼。   他说:“我在追求你。”   这仿佛一个笑话,把陶筱逗笑了。   他捂着肚子笑了半天,问:“有什么区别吗?你们心里不都是……不都是一样的打算?”   沈峭寒微微勾了嘴角,露出的却是一抹无奈的笑容。   “想泡你的人,今晚会哄你上床。”   他语气淡淡,带着令人舒适的尾音。   “追求你的人,今晚会陪你喝酒……”   他看着陶筱,眼中尽是疼惜和纵容。   “……如果你不愿意,我永远也不会强迫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陶: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误会了沈哥,一怒之下把自己坑进了大床房…怎么办?在线等 第1章 衣冠禽兽   陶筱坐在椅子里, 垂着眼睫, 安安静静坐了许久。   他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伸手取过一瓶啤酒, 仰着脖子往下灌。   沈峭寒就坐在陶筱对面看着他喝酒, 偶尔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又喝掉两瓶啤酒,陶筱声如蚊蝇般嗫嚅了一句:“沈峭寒, 我今天,我想喝醉……”   沈峭寒语气平静:“好。”   陶筱又拖了一瓶啤酒到面前,低声笑道:“我知道, 你不会把我扔在这, 也知道,你不会趁我喝醉……对我做什么……”   沈峭寒:“放心。”   于是陶筱一边喝酒一边絮叨起来。   “我就是觉得,我真的不该答应他,不该跟他出来……   “吃烤串就得配啤酒,但是我宁愿去烤串,我也,不敢跟他一起喝……你知道为什么?嗯?沈哥, 你猜猜?   “他从来不带我出来玩……这次, 一约就, 就这么远……我又不是傻子……”   沈峭寒看向陶筱,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问什么, 最后却没出声。   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继续听陶筱嘀咕。   陶筱显然已经醉了:   “……不对,我就是,傻子。我就是笨蛋,就是贱!我特么都是自找的……怎么就舍,舍不得离开他呢!   “他明明就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   陶筱又灌掉一瓶啤酒。   “但是他救过我,你知道么?他没让我挨揍,还,帮我,帮我保住了我辛苦赚的钱,还给我机会跳舞……   “如果不是遇到他,我在燕市,我留不下来……而且,他以前对我,对我还是挺好的,虽然一直没答应和我在一起,虽然,他情人多了点儿,脾气差了点儿,但是他也从来没害过我,也从来没因为我是农村出来的就看不起我……我刚到酒吧那段时间还不会跳舞,服务生工资太少,有次我妈生病,他还让赵哥给我预支了工资,还借给我钱应急……他还说过,我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但他其实……对我也不差。至少,作为哥们儿,他够义气,是我自己想要的太多,才会这么难受。   “沈,沈哥,如果不是和你这档子事儿,他,他要和我……睡,我不可能拒绝,是我欠他。”   “我没别的,除了我自己,我没别的什么能还他。”   沈峭寒将杯中红酒全部倒进嘴里,酒液微微酸涩,烧着他的喉咙。   陶筱笑了一声,说:“但是你也帮了我好多……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所以,所以我必须守住和你的约定,我答应过你的,就,就会做到。”   沈峭寒说:“……对不起,让你这么挣扎。”   陶筱抱着啤酒瓶子嘿嘿笑:“不挣扎,沈哥,我没事儿!我其实,其实也不太想被他碰,嗯……没以前那么想了。他睡过好多人,其实我还是有点,有点害怕……”   沈峭寒看着陶筱,没说话。   陶筱嘟囔道:“我觉得,我变心了,沈哥。我是不是特别坏?”   沈峭寒幽幽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拿啤酒瓶,就要往红酒杯里倒。   却被陶筱劈手给抢回去了。   陶筱一左一右抱着两瓶啤酒,一脸不乐意,眉头皱得特别好看。   “沈哥你胡来!”他十分不赞同,“喝酒哪有,哪有掺着喝的,你又不是……东北汉子!”   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喝着啤酒又灌了两杯鸡尾酒。   沈峭寒看着陶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苦笑。   “你喝醉了,”他轻声说,“回房间吧。”   陶筱摇头:“那不成——”尾音拖得一波三折,抑扬顿挫。   他看了看怀里两瓶啤酒,又看了看桌上一片空酒瓶,用下巴点数了一下:“还剩下,这么多瓶酒呢!花了钱的,我得喝完!”   沈峭寒一直觉得,喝醉酒的人是十分令人厌恶的事物,却没想到,这世界上,有些人喝醉了酒竟然能这么可爱。   明明怀里抱着的是最后两瓶酒,偏要把喝空了的瓶子也数进去。   趁着陶筱仰头喝最后那两瓶酒的空隙,沈峭寒把桌面上的空酒瓶全部藏到了桌子下面。   陶筱灌完酒,一扭头:“哎?”   沈峭寒哄道:“都喝完了,走吧,回房间。”   陶筱却不上当:“不对!还有好多呢!我记得数儿!你别想蒙我!”   说着叫来服务生,指着桌子质问:“这儿的,呃,六瓶啤酒呢?赶紧拿上来!”   沈峭寒:……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峭寒用房卡记了账,扶着怀里抱了六瓶新啤酒的陶筱回房间。   陶筱抱着酒,笑得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乖乖靠在沈峭寒的臂弯里,小声哼着歌。   找到房间,刚刚刷卡开门,陶筱就把怀里的啤酒放到地上,急急忙忙摸索着进了卫生间。   沈峭寒赶紧插卡取电,打开卫生间的灯,又不放心地把卫生间门留了一道小缝。然后他转身把啤酒拎到桌上,打电话给酒店前台,从夜宵菜单里点了蜂蜜牛奶粥,要求送到房间。   他知道陶筱需要一场大醉,所以没有阻拦,而醉酒后该有的养护措施,他得考虑到位。   刚放下电话,沈峭寒就听到卫生间里传出呕吐声,他又立刻进去照顾。   陶筱吐了一场,稍微恢复了一些清醒。   他漱过口,坐在房间的小桌前,一口一口喝着牛奶粥。   喝完,他接过沈峭寒递来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沈哥,”他口齿依旧有点含糊,带着原本没有的软糯,“你对我真好,真的。”   沈峭寒问:“舒服点了么?”   陶筱皱着眉:“热。一身汗。我去洗澡……”   说着猛地站起身,两只脚拌在一起,就往旁边跌去。   沈峭寒伸手把人抱住,还没说话,就见陶筱反手一撩,把身上的T恤脱了,十分利索地去解裤子。   行吧,他想洗澡,脱衣服没毛病。   沈峭寒咽了咽嗓子,扶着自己把自己扒得只剩内裤的陶筱走进浴室。   喝醉酒后最好不要直接洗热水澡,否则会加速血液循环,导致肠胃里的酒精加速吸收,醉得更厉害。严重一点,还可能会诱发心脏问题。   沈峭寒陪着陶筱进浴室,就是想阻止他开淋浴。如果陶筱实在难受,他可以帮他擦擦身。   吐过之后的些微清醒,又被血液里仍旧在循环的酒精压了过去。   陶筱晕晕乎乎地被扶进浴室,抬脚就要往浴盆里面跨,沈峭寒赶紧把人扶稳。   这家酒店主打温泉,这间房又是大床房,所以,这里的浴池也是圆形双人浴池。   浴池很大,岩石质地,半沉在地板下面,据说水龙头是直接接的温泉水。   陶筱一跨进浴盆,就整个人靠在了里面,许是觉得池壁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把自己和池壁贴得严丝合缝。   沈峭寒无奈,只能开了浴池的龙头。还好,水龙头接着温泉,出来就是最适宜的水温。   他打湿毛巾,开始帮陶筱擦身上的汗。   擦着擦着,忽然听到陶筱嗫嚅着唤了一声:“沈哥……”   沈峭寒一抬头,撞进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   陶筱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你洗澡怎么不脱衣服?”   沈峭寒失笑,沉默着没回答,牵起陶筱的手,帮他擦胳膊。   陶筱顺势把胳膊搭在沈峭寒的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   沈峭寒把陶筱的胳膊放下去,低声哄他:“乖,别乱动。”   陶筱忽然跪起来,摇摇晃晃,扑到沈峭寒怀里。   “哥,”他凑近上前,视线失焦,眼睛却亮晶晶的,“你为什么不,不脱衣服?你不是,不是要跟我一起……洗澡吗?”   说着就伸手去解沈峭寒的衣扣,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怎么都解不开。   沈峭寒咬了咬牙,克制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把人从身上轻轻推开。   陶筱乖乖离远了点,却好像不怎么乐意,皱着眉头絮絮叨叨:“你对我这么好……你唱歌的时候那么,那么好看,而且,其实,其实你唱歌超好听的……下次我们还,还要一起爬山,一起,一起洗澡……就算你想亲我,我也愿意的……”   因为醉酒,他说话的逻辑好像有点混乱。   沈峭寒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陶筱恐怕认错人了——这孩子一直觉得,周亚旻在唱歌的时候很耀眼,哪怕醉成这样,也没有忘。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有私心,与他定下那个“规矩”,此时的陶筱会不会……已经接受周亚旻的亲吻了?甚至,也可能已经接受……更进一步……   陶筱的呼吸渐渐急促,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很难受的样子。   沉重的喘息声将沈峭寒从思绪中唤醒,看到陶筱的神情,他吓了一跳,赶紧抬手握住陶筱的手腕,探他的脉搏。   在酒精的作用下,陶筱的心跳快得可怕,几乎接近心动过速的范畴。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沈峭寒再也顾不得思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立刻把陶筱打横抱起,放到房间床上,打算提前联系救护车,以防万一。   谁知,就在沈峭寒想要抽出手臂的时候,陶筱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口。   沈峭寒就这样,被陶筱拽着俯下身去,任由那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嘴角。   心跳骤然加速,与陶筱剧烈搏动的心音渐渐吻合。   然后,沈峭寒感到一阵无法抵抗的晕眩袭入他的脑海,令他眼前绽放出大片大片不真实的色彩,耳畔仿佛有远远近近的歌声,杂乱无章地呓语着。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沈峭寒有所明悟,他想,他知道和陶筱灵魂互换的契机是什么了……   ……   陶筱清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沈峭寒面对面坐着喝酒的场景。   怎么……怎么一眨眼,两人就到了房间床边,还……还又互换了!   而且沈峭寒这是什么姿势?   他刚才想对喝醉了酒无法反抗的自己做什么?!   连衣服都脱了!   白信他了!   衣冠禽兽!   陶筱猛地站起身,气呼呼瞪着躺在床上的“自己”。   只见对方似乎十分不甘心地,强撑着睁开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陶筱登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在紧要关头互换了,不然还不知道会被这个大尾巴狼怎么欺负!   他又生气又纠结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看到放在小桌上的六瓶啤酒,和一碗被喝掉大半的牛奶蜂蜜粥。   其实,沈峭寒对他挺好的。   陶筱垂眸盯着那碗粥底,忽然就想到之前在酒吧里沈峭寒说过的话。   ——“我在追求你。”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边剪不断,一边又乱了。   陶筱叹了口气,在小桌前坐下,发了会儿呆,脑子里念头不受控制地此起彼伏。   一时想到自己与周亚旻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混乱纠结;一时想到今天这场完全失败的约会,觉得自己果然咎由自取;一时想到他当时满心自毁的情绪,打算自暴自弃彻底把自己交代给沈峭寒;一时又想到沈峭寒坦言正在追求他,以及那句关于“泡”和“追”的辩诘……   他今天想喝醉,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暂时不去思考这些纷纷扰扰。谁知,一个互换,把他的计划全盘打破。   陶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小桌角落放着的六瓶啤酒。   他盯着那几瓶酒默默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拖了一瓶出来,找到瓶起打开,喝了一小口。   他独自坐在那,身边是沈峭寒熟睡的绵长呼吸,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于是他又喝了一小口。   ……   沈峭寒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铺开在床角。   被子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或许因为空调开得太低,旁边那具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躯体,正仿佛八爪鱼一般,死死缠在他身上。   沈峭寒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然后,他看到房间小桌上,有六只被喝空的啤酒瓶。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头疼)到底谁是禽兽啊… 第1章 不记得了   沈峭寒揉了揉额角, 刀搅般的头疼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但他不能就这样待在床上——两人都没穿什么衣服, 抱在一起,太不像话了。   他把胳膊从陶筱怀里抽出来,又试图将对方的腿扒下去。   就在这时, 陶筱迷迷糊糊地醒来, 拖着浓重的鼻音,哼哼了一句:“唔……沈哥……”   他缓缓睁开眼睛,懵懂地看了看自己的姿势, 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好一会儿,沈峭寒率先反应过来, 轻轻推开陶筱, 下床找他的衣服。   经过空调面板的时候,他扫了一眼。   好么,16度!   沈峭寒把空调调高,俯身从地上捡起被子,扔上床。   陶筱立刻抱住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沈峭寒没说什么,找到昨晚被陶筱脱了乱扔的衣服, 皱着眉头套上。   陶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呆愣愣地看沈峭寒忙活完, 有点心虚地弱弱问了一句:“我……你……嗯,衣服呢?”   沈峭寒瞥了他一眼,见人头发凌乱, 一脸懵懂的样子,又实在生不起气来,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不是你自己脱的吗?”   也不知道陶筱这坏习惯哪里来的,不管用着谁的身体,喝醉了就要脱衣服。这个毛病必须改!   不对,以后,他得盯着陶筱,不让他再碰一滴酒!   陶筱也不记得断片儿之后,自己把沈峭寒的衣服脱哪里去了。   他心里有点恼火——沈峭寒这身子什么酒量,才几瓶啤酒,怎么就能断片儿,害人出糗。   而且都睡了一宿,怎么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酒量简直太弱了!   沈峭寒往卫生间走,在门口捡起属于自己的内裤,黑着脸把它扔给陶筱。   “先把这个穿上。”   等他走进浴室,发现自己的衬衫和西裤都被泡在浴池里。   沈峭寒:……   行吧,他本来还在纠结,是叫代驾把他们送回去,还是叫雷诺过来开车,现在也不用纠结了——要去自己家取干净衣物过来,只能麻烦雷诺。   沈峭寒已经能想象得到,看见这房间里的情况,雷诺会露出什么样的诡异表情。   简单冲了个澡,刷完牙出来,沈峭寒看到陶筱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柔声问:“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送上来。你先去洗漱。”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沈峭寒。   他抿了抿嘴,问:“咱俩昨天晚上……没发生什么吧?”   沈峭寒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不是该问你吗?互换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陶筱咽了口唾沫,讪讪地说:“我只记得,我心里难受,就拿了瓶酒喝……我本来只想喝一瓶的!我保证!但是之后,之后……什么时候全喝了,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嗯,上床之后又做了什么……我也,我也不记得……”   沈峭寒听到他说“心里难受”,就一点脾气都没了。   他在床边坐下,抬起手,似乎想触碰陶筱,却又对着那张属于自己的脸,怎么也摸下不去。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收回手,安慰道:“你总不至于对你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陶筱想了想:“有道理。”   沈峭寒:“去刷牙吧,我叫早餐。”   陶筱“哦”了一声,起身下床,却在刚刚站起来的瞬间,脑袋忽地一晕,打了个趔趄。   沈峭寒眼疾手快把人扶住,正想问怎么回事,就感觉到陶筱呼吸里带着异常的温度。   他伸手探了下陶筱的额头,赶紧把人塞回床上。   “你发烧了,”他语气微沉,“躺下休息,我去买温度计。”   陶筱哼哼唧唧狡辩:“是你发烧了!你这身子好弱……”   沈峭寒急得口无遮拦:“哪个小傻子把空调开十六度,还蹬被子的?”   陶筱据理力争:“那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没事儿!”   沈峭寒失笑:“行,思路清晰,没烧傻。”   说着拿了手机出门,还不忘叮嘱一句:“躺下休息,你温度挺高,别捂着被子。”   目送沈峭寒消失在门外,陶筱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到一边,趴在床上,揪着头发胡乱踢了踢腿。   从昨晚到今天,这都……这都什么奇葩事儿啊!   沈峭寒在找药店的路上给雷诺打了电话,让他送衣服过来,顺便当个司机。   雷诺今天本来有个公司会议要参加,听到沈峭寒的要求以及给出的地址,登时来了兴致,当即决定把会议鸽了。   闫轻刚刚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坐在床头笑得一脸猥琐的雷诺,问:“又准备去看谁的笑话?你哥?”   雷诺眉梢一挑,还没开口,闫轻立刻回答:“我不去,这件事肯定不适合外人知道。我一会儿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嗯,放心,没受伤,不疼。”   雷诺:……   ……   沈峭寒从药店买了温度计、酒精棉球和退烧贴,在酒店前台直接点了早餐,很快回到房间。   陶筱已经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被子只盖了肚子,身上白皙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沈峭寒轻声把人喊醒,给他量了体温。38度7。   无奈衣服还没送到,不能直接带人去医院,沈峭寒只好先给陶筱贴了退烧贴,又用酒精帮他擦了擦脖颈和腋下,进行物理降温。   其实陶筱自己的感觉还可以,只是头有点沉,嗓子有点疼,还不至于烧到迷糊。沈峭寒发现他体温不对之前,他还以为这些症状都是宿醉闹的。   于是,当早餐送上来的时候,陶筱就想下地坐到桌子那边去吃。   沈峭寒直接把人镇压了。   “你就在床上躺好,”他皱着眉头,难得地严厉起来,“别拿身体开玩笑。”   陶筱一想,也对,现在病着的虽然是他,但事实上是沈峭寒的身体。   于是他披着张浴巾乖乖靠坐在床头,端着碗喝粥。   “这要是我自己的身体,可皮实呢。”陶筱一边喝粥,一边嘟囔,“买一盒感冒冲剂,热乎乎地喝一杯,然后睡一觉,起来就好。我已经好几年没发过烧了,你身体也太弱了。”   沈峭寒觉得必须为自己辩解一下:“我也不常生病,可能是很少喝醉的关系,免疫系统才会应对不及。”   陶筱扁着嘴:“好嘛,都怪我……”   沈峭寒叹气道:“不怪你,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听他这么说,陶筱沉默了几秒,叹息道:“其实我也明白,借酒浇愁什么的,最没用了。睡醒之后,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沈峭寒却摇了摇头:“适当发泄也是必需的,借着醉意把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陶筱咬了下嘴唇:“我昨天没说什么乌七八糟的吧?我好多都不记得了。”   沈峭寒心头一动,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其实,他昨晚脱口而出“我在追求你”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但既然话已经出口,他也不好收回来。   在沈峭寒的认知里,表白,应该是长久相处、热烈追求之后,感情水到渠成时画上的圆满句号,也预示着全新相处模式的开端。而不应该是刚刚开始追求、还没有明确对方心意的时候,吹响的“宣战”号角。   然而,他昨晚在酒吧里看着陶筱眼中畜满哀伤,感受到那种绝望灰暗的、寻求自毁的情绪,他根本忍不住,只能把自己的感情透露出来,试图借此安抚陶筱。   以至于现在,他心里其实很不安,因为……他和陶筱还没有足够坚实的感情基础,更谈不上水到渠成。   陶筱还喜欢着周亚旻,至少,就算不再“喜欢”,也还是对周亚旻抱着感恩的。在陶筱还没有整理好心情之前,他这句表白,实在是不应该。   “我……”陶筱垂着眼眸,心思转得飞快,“……我记得我喝了四五瓶,问你话,你也不回答我。”   他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知道沈峭寒在追求他这件事,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想隐瞒,但他直觉这样最好。   反正有酒醉断片儿背锅,沈峭寒也没证据证明他当时还是清醒的。   沈峭寒心下骤然一松。   他知道,陶筱在他说出有关追求那句话的时候,应该还是清醒的,但陶筱这时故意绕开,那就证明,至少,陶筱现在并不想拒绝他。   观望也好,备胎也好,沈峭寒都接受,他很高兴陶筱至少还给他留下了继续追求的余地。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的状态,其实就有了那么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想明白这一点,沈峭寒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再试着稍微“激进”一点了。   “你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他轻声说,“你只是,想亲我。”   陶筱:!!?   这是恶人先告状吧?   明明是你沈峭寒试图趁我醉倒欺负我!   陶筱瞪着沈峭寒:“胡说八道!”   沈峭寒抿了下唇,神色平静:“你大概,把我认错成别人了。”   陶筱张了张嘴,垂下眼睫,近乎嗫嚅地轻声说:“……你还是骗人,我现在不会想亲他的。”   沈峭寒没问陶筱为什么这么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指了指陶筱手里剩的半碗粥:“喝完,然后躺下睡觉,等人送衣服来。”   陶筱乖乖把粥喝完,摇摇晃晃去了趟厕所,这才爬上床,抱着被子再次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陶:这个人坏的很   沈:…… 第1章 模范男友   雷诺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抵达的, 带来了一套沈峭寒的衣服。   沈峭寒也没避着他, 亲手帮发烧烧得有点儿没力气的陶筱穿上衣服,又收拾了两人的零碎物品,半扶半抱把陶筱带下楼。   坐进车里, 他又给陶筱量了一次体温, 38度5,没降多少,看来这医院是必须去了。   雷诺开着车, 从镜子里看着并排坐在后座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直接导航了一个陶筱没听过的小区。   那里是雷诺私人医生的诊所。雷诺不喜欢去大医院, 而华夏的社区医院, 水平又实在,嗯,良莠不齐,他就按照法兰西那边的习惯,找了一位技术信得过的私人医生,平时全科小病小痛的诊断和治疗,这位医生都能做。   陶筱直到这时才感觉到有点难受了, 窝在车后座上犯迷糊。   沈峭寒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睡觉, 陶筱却摇头躲开:“别传染你。”   沈峭寒道:“要传染, 昨天晚上就传染了。”   陶筱嘟囔了一句:“昨天晚上又没怎么样……”说完,兀自靠在车窗边上没动。   沈峭寒就也没强求。   雷诺又从镜子里看了看沈峭寒,用法语开玩笑:“老哥, 你这效率是不是太低了点儿?我们法兰西男人的优良传统,你竟然没学到!昨天晚上的大好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了?”   沈峭寒:“Ta gueule!”   雷诺乐了:“真是太久没听你说粗话了,还挺怀念的!”   又开了一小时的路程,才终于抵达私人医生的诊所。   陶筱最终还是在车上睡着了,随着颠簸,不知不觉倒进沈峭寒怀里。沈峭寒轻手轻脚地把人挪到自己腿上,陶筱也没醒,就这样枕着沈峭寒的腿睡了一路。最后被叫醒下车时,他还晕晕乎乎地,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   医生又给陶筱量了一次体温,听了听心肺音,看了看他的喉咙,扎了一滴指血化验,最后得出结论:细菌感染,扁桃体发炎。   “暂时不用吃退烧药,先消炎,坚持物理降温,多喝点水。”医生给出治疗建议,“如果明天早上烧还不退,就按照我处方给的退烧药,来我这里,或者去社区医院,打点滴。”   得到了医生的诊断和治疗建议,沈峭寒带着陶筱回公寓休息。   陶筱本来想吐槽沈峭寒太把感冒当回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他一直犯困,刚一上车,就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直到返回沈峭寒的公寓,恹恹地吃了午饭和消炎药,陶筱还是困。沈峭寒借口客房的床还没铺好,把他塞进主卧,又用酒精帮他擦了擦脖颈四肢,换了新的退烧贴。   陶筱抱着薄被翻了个身,心里模模糊糊浮起一个念头:如果沈峭寒真的是他男朋友,那绝对是模范男友。   这样想着,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夕阳西下,陶筱睁开眼睛时,只觉得浑身沁着细细的汗珠,嗓子干涩发疼,全身都没力气。   他扭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猜到是沈峭寒准备的,端起来就喝。   水还是温的,恰能入口。   陶筱咕咚咕咚灌完一整杯,思维才渐渐恢复清晰。他盯着手里仍有余温的杯子看了半晌,将它放回床头柜。   这间主卧的床边,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有一把扶手椅。此时扶手椅的垫子上还留着褶皱,一本外文书倒扣在椅子扶手上,显然,刚才这里还有人坐着。   陶筱垂着眼睫,摩挲了一下手指,回忆起刚才拿起水杯时感受到的温度。   这时,沈峭寒端着另一杯水推门进来,看到陶筱醒了,他上前把水放在床头柜,伸手探了探陶筱的额头。   “好像退烧了。”说着,他拾起体温计,给陶筱夹上,转身进了主卧卫生间。   不一会儿,他拿出比体温稍凉一点点的湿润毛巾,递给陶筱。   陶筱接过来擦了擦身上的薄汗,然后把毛巾攥在手里,低着头不说话。   沈峭寒以为他还犯困,叹了口气:“先别睡了,吃点晚饭再休息。我熬了粥,就算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   陶筱点点头,“嗯”了一声,总算把鼻子里那股酸意憋回去,这才敢抬头冲沈峭寒笑:“我觉得我病好了!”   体温量出来,36度7。   沈峭寒嘴角带了微笑:“不错。穿衣服,下楼吃饭吧。”   陶筱掀开薄被坐到床边,看到床头柜上刚刚被沈峭寒端来的那杯水,想了想,拿起来抿了一口。   这杯水比刚才那杯稍微热一些,但也不烫嘴。   陶筱把水杯放回去,和空着的那个杯子并在一起。   “你下午一直陪着我?”他状若随意地问,“没练琴么?”   沈峭寒也随意回答:“怕吵你睡觉。”   陶筱垂下眼睫,轻轻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会儿,闷声说:“沈峭寒,对不起。”   这句道歉来得莫名其妙,沈峭寒不由得一怔:“什么?”   陶筱依旧低着头,声音也依旧很轻:“昨天晚上,其实……”   沈峭寒一颗心瞬间就被吊了起来——陶筱这语气,这开头方式,显然不像要说什么好事。   难道他终于想明白,想要坦白记得昨晚那句表白的事,打算拒绝?   沈峭寒下意识张了张嘴,试图找理由避过这一遭……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站在原地,等待陶筱的宣判。   “昨天晚上,其实我想利用你。”陶筱咬了下嘴唇,“我……我故意在周亚旻面前说那种话,走的时候还拉你的手,是想让他误会,误会我会跟你……”   他有点说不下去,顿了一下,转了个弯:“我这样做,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差别,对你……挺不尊重的。你没怪我,还对我这么好,我就觉得……很,很对不起……”   其实,他昨天晚上的想法,比他说出口的这些更邪恶,更黑暗,更疯狂,他甚至想过真的和沈峭寒发生点什么,然后把“证据”甩到周亚旻脸上,气死他。   好在,他最终守住了理智和底线,也终于有勇气把道歉的话说出来。   沈峭寒看着陶筱,没说话。   陶筱半天也没听到沈峭寒的声音,以为他在生气,慌乱地仰起脸看向对方。   却在同一瞬间,被一双手揽住后颈,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沈峭寒的手臂力道有点大,将陶筱紧紧揽在胸口。   陶筱侧耳贴在那里,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料,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也能听到对方胸腔里坚定有力的心跳。   他心头微微发颤,胸腔里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沈峭寒就在这时忽然开口:“……我接受。没关系。”   他很克制地结束拥抱,将陶筱稍稍推开,温柔地注视着那双原本属于自己的浅色眼眸。   然后他对藏在那双眼睛后面的灵魂说:“你认为你做错了,这就是你和他不一样的地方。你……很好。”   陶筱抬头看着对方,强行把刚才差点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还需要些时间。陶筱心想: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把周亚旻彻底从心里剥出去,让我……变得足够优秀,可以站在你身边。   陶筱勾起嘴角,微笑道:“有点饿了。”   沈峭寒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楼,吃饭。”   吃完清粥小菜的简单晚餐,陶筱感觉恢复了点力气,除了嗓子还疼,脑袋倒是不晕了,也没什么继续睡觉的困意。   沈峭寒看他恢复得不错,也总算放心,收拾了碗筷,才终于在钢琴边坐下。   陶筱不想上楼继续躺着,就抱了个毯子坐在客厅沙发上,鼓起勇气,打开自己的手机电源。   果然,刚一开机,一连串的微信消息仿佛井喷一般弹了出来,差点把陶筱的手震麻。   这些消息大部分来自周亚旻,小部分来自宿舍其他人,以及酒吧工作群。   陶筱没敢先去看周亚旻的信息,然而,当他点开王小斌和Jason发来的消息时,却发现……也都是数落他的。只有许磊,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段和稀泥的话。蓝喆干脆没理他。   看完这些信息,陶筱基本也猜出周亚旻的态度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正要点开周亚旻的消息界面,耳边的钢琴声骤然一变,变成了一曲铿锵有力的《战歌》。   陶筱登时就乐了。   “你干嘛?”他扭头看向沈峭寒,“好好练琴!”   “看你的表情,好像要上战场。”沈峭寒勾了勾嘴角,“加油。”   陶筱白了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啊,风度翩翩的,优雅小王子,切开竟然是黑的!芯儿里坏透了你。”   被这样一打岔,之前的紧张情绪倒消散了大半。他点开周亚旻的消息栏,把信息记录推到最上方,随意看了几眼。   周亚旻昨晚显然被气炸了,连着发了好几条语音,陶筱懒得听,就只看文字。   文字消息里夹杂的无数错别字,明显表达出周亚旻剧烈波动的心情,从最开始的怒不可遏,到歇斯底里,然后是各种狡辩……后来大概是明白陶筱不愿理他,又开始大段大段的剖白,之后应该是回到宿舍,被那帮人撺掇起了脾气,演变成阴阳怪气的挑衅。   最后,周亚旻发来一张照片,内容是陶筱落在农家乐的背包。背包里,有陶筱的钱夹。   钱夹翻开,里面现金不多,却有十分重要的——银行卡,身份证和医保卡。   周亚旻:「你亲自来拿,别叫沈峭寒陪着,也别让你那老板跟着。否则,我也不知道我拿着它们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先生您好,您的盒饭正在配送中… 第1章 我替你去   陶筱看着这条信息, 心中的愤怒一阵阵翻腾。   是对周亚旻无耻的愤怒, 也是对自己竟然到这时候都还没法一刀两断的愤怒。   沈峭寒发现陶筱脸色不对,从钢琴前起身,坐到陶筱身边。   “怎么了?”他问, “又是周亚旻找事?”   陶筱就把手机递到沈峭寒面前, 给他看那些信息。   看到最后那张照片和那条威胁般的信息,沈峭寒短促地“哼”了一声。   “你可以直接去挂失身份证和银行卡,医保卡也可以补办。”他把手机递还给陶筱, “如果你受了这一次威胁,他只会得寸进尺。”   陶筱握着手机,低着头, 没说话。   沈峭寒问:“你还对他有期待?”   陶筱咬了下嘴唇, 闷闷地说:“我要补办身份证,得回老家补,挺麻烦的,我妈肯定又要问这问那。”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而且我……总得找个机会,和他,和赵哥, 谈谈离开酒吧的事儿。不管怎么说, 当年是他们收留我, 培养我,我就算要和以前的生活说拜拜,那也, 那也总得当面去谈,不能跟王杰那样,随便撂下就不管了。”   陶筱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又补了一句:“就算要拒绝亚……周亚旻,我也不想当个逃兵。”   沈峭寒听他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替你去。”   陶筱扭头:“哎?你怎么替我去?”   沈峭寒指了指自己的脸,又用指尖点了一下陶筱的额头:“咱俩这个样子,你怎么自己去?烧糊涂了?”   陶筱:……   陶筱垂头丧气:“哦,我忘了。换了好几次,我都习惯了。”   沈峭寒轻笑了一声:“给他回消息吧,说我明天上午去拿东西,顺便谈谈。”   无可奈何,陶筱只能低头乖乖发信息。   沈峭寒看着陶筱编辑信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叹了口气。   他知道,想要彻底忘记一个追随了五年的人,应该是很难……很难很难的。   况且,陶筱的心地太善良,虽然他从来没有刻意表现出来,但昨晚醉酒后那一席话,可以看出他将周亚旻几年前给他的那一点点滴水之恩,一直铭记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还不上,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下定决心拒绝周亚旻,已经是陶筱眼下能做到的最绝情的事情了。   重感情、知感恩是件好事,所以沈峭寒并不打算劝陶筱硬下心肠。   周亚旻那边需要解决的问题,他沈峭寒可以帮陶筱去做。   陶筱终于编辑好信息,发给周亚旻,说明天上午会去拿东西。   沈峭寒问:“你想好了,真的要拒绝他?”   陶筱点点头:“嗯。而且,我也不想继续住在宿舍了。”   沉默了一会儿,陶筱说:“我还是很感谢他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儿,但我……我已经不想把自己的人生空耗在他身上了,我虽然容易心软,可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就算,就算短时间内在一起,将来也……如果是以前,我可能就破罐子破摔,跟他也就跟了,但我现在……他没说错,人往高处走嘛,见识得多了,就容易变坏。”   沈峭寒轻轻笑了一声,拍了一下陶筱的肩膀:“没关系,坏事我来做。你在家好好养病。”   听他这样说,陶筱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行,我也得去。最好……把雷诺也叫上。周亚旻……我觉得他有可能,嗯,这次叫我一个人去找他,是打算来强硬的,或者玩儿阴的。你到时候也要小心一点。”   沈峭寒问:“如果情况危急,我能动手揍他吗?”   他这么一问,陶筱忽然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已经揍过他了吗?噢,还有昨天晚上那一巴掌……”说着,陶筱忽地笑了,“沈哥,我真没想到,你也是会打人脸的。”   沈峭寒挑了下眉梢:“哦?他还有脸呢?”   陶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沈峭寒,你越来越接地气儿了,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吃清风喝露水的仙人!”   沈峭寒没再接话茬。   陶筱把玩着手机,“啧”了两声,说:“网上那帮人老说‘贫穷限制我们的想象力’,我们这些小市民,永远想象不到那些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但我觉得吧,太有钱,活得太好,也会限制想象力。比如说你,你以前肯定想象不到我们是怎么生活的,也肯定想象不到坏人会怎么办事儿。”   这话,沈峭寒认同。   “没错,”他说,“‘何不食肉糜’可不只是典故。”   陶筱:“……啊?”   沈峭寒:“……没什么。”   陶筱神色严肃地看向沈峭寒,十分郑重地说:“你明天,如果周亚旻把你约到酒吧以外的地方说话,你一定要当心,不要喝他拿给你的东西。”   沈峭寒这就惊讶了:“他不至于吧?”   陶筱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这样对我……但是他以前,给别人的酒里加过料。”   沈峭寒眉头紧皱:“那可是刑事犯罪!”   陶筱苦笑:“就算是男女之间,发生这种事儿还有不好意思报警的呢,更何况我们这种……他也不是把人迷晕,就是,催情的,所以,最后也只能算你情我愿。”   这些内幕刷新了沈峭寒对周亚旻的认知,他这才更清楚地认识到,他儿时的玩伴,已经变成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模样。   “我知道了,”沈峭寒神情认真,“我会保护好你的。”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拿陶筱的身体不当回事。   陶筱张了张嘴,感觉真是败给沈峭寒了:“我的意思是,你保护好自己!你用着我的身体,但你自己的,呃,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沈峭寒忍不住笑了:“放心,晚上我会用你的身体,好好练习一下拳脚的。”   陶筱:……   ……   第二天早上,沈峭寒又打电话把雷诺叫来当司机。   雷诺本来万般不愿,推说自己身为一个霸总,不能总想着往外跑,他得好好工作,才能守住“霸业”。结果,一听沈峭寒是要去酒吧与周亚旻对峙,他立刻变了态度,声称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沈峭寒的公寓接人,顺便还问了一句用不用带保镖。   ——自家堂哥亲身,哦,亲灵魂上场撕对手,从高中二年级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驾车抵达白河街,雷诺将车停在街边停车位。   周亚旻既然提出不让带人,沈峭寒就劝雷诺和陶筱暂时留在车里,他先独自去酒吧看看,免得拿不到陶筱的东西。   为了防止意外,陶筱让沈峭寒手机开着免提放口袋里,与雷诺保持通话。至于陶筱的手机,也给了沈峭寒,让他用来与周亚旻联络。   沈峭寒虽然觉得陶筱有点紧张过度,但为了让他放心,就照做了。   早上的白河街十分安静,街边店面几乎都关着门,“淆”也不例外。   陶筱的钥匙和钱包一起丢在了周亚旻手里,沈峭寒进不去门,只能打电话给周亚旻,让他出来。   周亚旻被电话吵醒,十分不耐烦,但或许是想到昨天发的几条信息,他还是爬起来给“陶筱”开了门。   “就在场子里说吧,他们都没起呢,省得吵着人。”   周亚旻把陶筱的钱夹放在一张卡座沙发上,吊儿郎当地靠坐进去,摸出一根烟点上。   看着对面一脸平静的“陶筱”,他哼笑一声:“你丫还挺淡定,这有人撑腰了就是不一样。说说吧,怎么勾搭到我发小儿的?是靠你这张脸蛋啊,还是靠你后边儿的活儿?”   这话说得无礼至极,不止侮辱了陶筱,也贬低了沈峭寒。   沈峭寒脸色微沉,在周亚旻对面的沙发坐下,缓缓靠在椅背。   “我是来拿东西的,”他说,“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周亚旻被这一句话给砸蒙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气场莫名强大起来的“陶筱”,烟差点从指间掉下去。   “你丫犯什么神经!”   猛地回过神,周亚旻气得不行——他竟然被陶筱的气势吓住了!这怎么能够?!   他吸了一口烟,嗤笑道:“行,你背着我们学唱歌,也是为了勾搭沈峭寒?你倒是挺会投其所好的,这跪舔的功夫,我还真不如你。以前你舔我,我不稀得搭理你,你就故意气我,是吧?陶筱,行,你成功了。接下来你想要什么?嗯?想让我接受跟你谈恋爱?”   沈峭寒坐在对面,冷眼看着周亚旻一个人表演,忽然觉得这一幕实在荒诞。   他勾起嘴角,短促而冰冷地轻笑了一声。   “先把我的东西给我。”他平静道,“然后,我告诉你我要什么。”   周亚旻挑了下眉梢,拿起陶筱的钱夹,随意丢到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说吧。”   然后老神在在地抱着胳膊,等人服软。   他知道,陶筱肯定会服软。陶筱追了他那么久,最近这俩月做的一切挣扎,最终目标,也肯定是想得到他。说什么不愿被亲,不想上床,其实还是欲擒故纵,是为了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   沈峭寒拿起陶筱的钱夹,检查了一下,见身份证、银行卡和医保卡都如陶筱告诉他的那样,一张都没少。   他把钱夹收好,看了周亚旻一眼,说:“我会离开‘淆’,以后不会再追着你。至于你,最好也不要打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渣:??? 第1章 一场闹剧   听到“陶筱”的话, 周亚旻先是一愣。   紧接着, 他就感到一股无名火起,觉得对方把他给耍了。   “你丫真行,陶筱!”   周亚旻豁然起身, 怒不可遏地越过面前小桌, 伸手去拽“陶筱”的领口。   一边骂道:“你他妈现在是找着靠山了是吧?嗬,有金主了,又会唱歌了, 这是寻思着把我们踹了是不是?!”   沈峭寒也站起来,躲过周亚旻的手,灵活地从卡座里脱身。   “周亚旻, ”他语气清冷, “不要让我更厌恶你。”   “厌恶?哈,厌恶?!”周亚旻抓不到人,气得团团转,“陶筱,你他妈也有资格厌恶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从那群混子手里救下来的,也不想想你凭什么一来就能跟酒吧签长期合同!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走是吧?”   他絮絮叨叨, 骂骂咧咧, 喊了一大堆话, 无外乎一遍一遍提醒对方,要记得他当初那点“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情”。   酒吧通往后院的门忽然打开,赵光耀看到场子里的情况, 一扬下巴,把小V赶回后院,反手又把门关上。   “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赵光耀来到两人身边,拉住周亚旻,却看向“陶筱”,“陶子,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说着又冲周亚旻皱了皱眉:“你先冷静会儿。”   周亚旻一甩手,挣开赵光耀,扭头走出酒吧,砰地把门撞上了。   “行,他走了,咱也不用回院儿里说话。”赵光耀笑着指了指刚才周亚旻和沈峭寒坐过的卡座,“坐下聊吧。”   沈峭寒知道这位赵老板做人还算有底线,应该不会对陶筱做什么不好的事,点了点头,与他面对面坐下。   赵光耀果然比较理性,大约是看出陶筱要离开酒吧的决心很坚定,他就没劝,反而笑道:“其实,我上次叫你来换签协议的时候,就隐约有点感觉,我们这儿,以后估计是留不住你了。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对方态度客气,沈峭寒也就保持了礼貌:“也是恰好有机遇。赵哥,我想抓住这个机遇。”   赵光耀点点头:“理解,谁都想变得更好嘛。”   沈峭寒:“赵哥,你对我好,我都记得。”他知道,陶筱对赵光耀也是很感激的。   赵光耀笑了笑:“我也不说什么‘你发达了记得照顾我们’的话,你的成就,那都是你自己努力拼来的。我当年只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发掘潜力的平台,你凭自己本事混出了样子,也给我这场子赚了不少人气,咱们各取所需,所以不谈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周亚旻拎不清,我可不会。”   沈峭寒看着赵光耀,心想,这才是老江湖,看出陶筱终究不是他能握在掌心里的人,就表现出一副不挟恩图报的样子,让人念着他的好。将来要是真的遇上陶筱顺手就能帮忙的事,以陶筱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帮一把?   他猜测,等到赵光耀独自面对周亚旻的时候,估计也能说出完全相反的、令周亚旻心情舒畅的话来。   见“陶筱”脸上不露情绪,赵光耀又问:“那,这宿舍你还住么?”   沈峭寒摇摇头:“不打算住了,我的东西,改天会叫车来带走。在这之前,房租我还会交,东西搬走之后再算退租吧。”   赵光耀沉默了一阵,又问:“你这次突然要走,除了周亚旻,是不是和蓝喆也有关系?我听到过你们在院子里吵架,他这人吧,性格的确有点强势。”   蓝喆的事,陶筱没跟沈峭寒说太多,沈峭寒也不好无端揣测,只能回答:“主要是因为我自己有别的规划。”   赵光耀笑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相信这个说辞。   又聊了几句关于合同的事,赵光耀放“陶筱”回宿舍收拾东西。   沈峭寒推门走进陶筱的宿舍,见屋里的几个人还没睡醒,有三张床空着。   他轻手轻脚从陶筱的柜子里翻出几件陶筱叮嘱要这次带走的东西,主要是沈峭寒送给他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还有那本传记,以及一些重要的编舞资料和照片——陶筱没有电脑,他平时需要存东西,都是借用周亚旻的笔记本,最后导进U盘里。   把这些零碎装进背包,沈峭寒又将陶筱的衣柜收拾了一下,把衣服叠好,配饰装盒,方便和陶筱换回来之后,让他亲自过来挑选要留下的部分。   整理完毕,沈峭寒背上背包,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宿舍。   从酒吧出来,走远了一些,沈峭寒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见通话仍在继续,失笑道:“你们这是听了全程?”   手机里立刻传来雷诺的声音:“音频直播,总觉得没有视频直播带劲儿。那个周什么的,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沈峭寒问:“陶筱呢?他身体怎么样?”   陶筱轻轻咳了两声,嗓音微哑:“我挺好的,就是有点儿想咳嗽,刚才一直忍着。你现在出来了?”   沈峭寒:“不是带了保温杯?多喝点水,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紧接传来的,是一阵混乱的杂音,最后,一声重响,电话断掉了。   陶筱愣了一秒,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向着白河街狂奔。雷诺用法语骂了一句脏话,紧跟着下车,追着陶筱的方向跑过去。   ……   另一边。   沈峭寒打着电话,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此时,白河街上一片安静,这脚步声显得那么突兀,瞬间就触动了沈峭寒的危险直觉——昨天晚上,陶筱强调过要防范周亚旻,沈峭寒的潜意识里就留下了周亚旻今天会作妖的认知。   于是,沈峭寒猛然一矮身,躲过了身后那人抡圆的木棍。   然而,等他转身看清眼前的场景,才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   ——白河街上,两家酒吧院落之间的狭窄小巷里,忽然冲出了三个人。与拿着棍子的那个加起来,一共四个。   ……   雷诺腿长步大,跑得快,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陶筱。   他把自己的手机往陶筱手里一塞:“你报警!我去帮忙!”   陶筱接过手机,脚下步子却没停,紧跟在雷诺身后,沿着白河街跑,一边跑一边拨打报警电话。   他在这个街区混了五年,知道打110不如直接拨最近的派出所——酒吧场子里,每年总有那么几次闹事儿,难免和这里的片儿警打交道。   电话接通,陶筱也看到了远处街面上的情况,急得声音都在颤抖:“张叔!是张叔吗?白河街,白河街上……斗殴……您多带点儿人来!”   那边警察的反应雷厉风行,这边雷诺也不含糊,冲上前就把围着沈峭寒的一个混混踹翻在地。   对面小混混一看有人来了,立刻招呼着要溜。   沈峭寒抹了把嘴角,语气森寒:“别放走!”   说着就把刚才手里拎着木棍的那人按到了地上。   沈峭寒练过搏击,虽然以一敌四有点吃力,但还好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嘴角边有一块淤青,胳膊擦伤了一片。   雷诺和陶筱见人没大事儿,都松了口气,撸起袖子上前帮着打架,最后一人按住一个混混。剩下的那个闷头就跑,结果……就撞进了带着小警察迅速赶来的张警官手里。张警官一看,派出所的“熟面孔”啊,直接就把他给拷上了。   等到看清现场情况,发现有个外国人在,张警官不由捏了把汗。再一问询,又得知“沈峭寒”也是外籍,张警官就更头疼了。案子一旦涉外,就很麻烦。   “这怎么回事儿?”他扭头问“陶筱”。这位目测是受害者,也是唯一的华夏居民。   沈峭寒还没开口,刚才拿木棍的那个混子头头就嚷嚷起来了:“蓝喆让我们教训教训这个陶筱,最好能废他一条腿,让他以后再也跳不成舞!”   话音刚落,就被张警官瞪了回去:“废什么?”   张警官威风凛凛,气场强大,那混混立刻哑火了。   陶筱在旁边听着,气得都快跳起来了。   “蓝喆!”他咬牙切齿,“我还以为他只是嘴皮子臭!”   沈峭寒皱了皱眉,扭头问陶筱:“宿舍里,靠门右手边的下铺,左手边的上铺和靠窗上铺,都是谁?”   陶筱一愣,看了张警官一眼,凑到沈峭寒耳边低声回答:“上铺是我和蓝喆,下铺是周亚旻。”   沈峭寒点点头:“那个蓝喆,的确不在宿舍。但我觉得,这个人这么主动供认,恐怕也有问题。”   张警官等陶筱和沈峭寒交流完毕,这才拍了拍手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面对外籍人士,他语气不像平日那么悍气:“不好意思,得麻烦你们跟我回趟派出所。”   这几个混混都是派出所的“常客”,看他们说话的神情,和刚才“招供”的语气,张警官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儿,必须带回去好好问清。   陶筱正在气头上,巴不得去警局帮助张叔把蓝喆抓获归案,立刻点头答应。   沈峭寒是当事人,肯定也得跟着去,雷诺……本来就是跟来看热闹的,又兼职了司机,不好自己离开,就也一道去了派出所。   张警官手下的小警察们办事效率很高,还没等到一个小时,就把蓝喆从附近一家快捷酒店的床上挖了起来。   蓝喆被带进派出所时,依旧一脸懵逼。   “我没睡鸭!我也不是卖的!真的!我和他是,是情侣,就是好久没见面儿了,找个地儿睡觉!真的!”   ……   经过问询,并调取了每个嫌疑人的通话时间记录,最后张警官确定,这几个小混混并不是蓝喆找来的。   蓝喆与这几个混混从来没有通过电话,虽然不排除当面商议的可能,但,那个拿木棍的混混——李立,当天早上九点二十三分曾经接过一通电话。   经过陶筱和蓝喆的辨认,这通电话来自周亚旻。   电话里说了什么,警察也无法探知,但就是在接到这通电话之后,李立才叫上了身边几个哥们儿,来白河街找陶筱的麻烦。   事情发展到这里,陶筱心里也基本明白了。   他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哭,只是感觉自己从内到外一阵阵地发冷,就连心脏都好像要被冻僵一般。   两位外宾不肯离开派出所,声称一定要等到周亚旻被抓。张警官也很无奈,只能把人请进休息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然后吩咐手底下的小警察们尽快找到嫌疑人。   休息室里,沈峭寒一言不发坐在陶筱身边,和他紧紧挨着,伸手握住他紧攥的拳头。   陶筱沉默了很久,忍不住喉咙里的疼痒,咳嗽了几声。   他的病还没好全,虽然已经退烧了,但扁桃体发炎还没消,渐渐演变成嗓子发痒,总想咳嗽。   沈峭寒拍了拍他的后背,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   陶筱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目光忽然注意到沈峭寒带来的背包,看到包底正在往外渗水。   他赶紧上前把包打开,只见里面有一瓶沈峭寒送他的爽肤水碎了,微粘稠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沾染在其它瓶瓶罐罐上,弄脏了沈峭寒给他的那本《布鲁诺·杜伯传》。   陶筱下意识想把包里的东西抢救出来,伸手就去捡里面的零碎。   “小心!”沈峭寒赶紧拦住,“都是碎玻璃,别扎手。”   他把那本传记抽出来,看到陶筱的U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的小口袋掉了下去,正泡在略微粘稠的爽肤水里。   沈峭寒把书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把U盘捡了出来。   “抱歉,我会试试看能不能修好。”他轻声说,“里面的东西重要吗?”   陶筱盯着那只U盘,又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那只U盘里,有他刚到酒吧时,周亚旻给他找来的舞蹈教学视频,有他后来自己找到的感兴趣的编舞,有他们宿舍出去聚餐的照片备份,有……他这几年间偷偷拍下来的,生活中、练琴时、舞台上的周亚旻。陶筱的手机容量有限,他就把很多早期照片导出来,存在了这里。   所以……   ……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   陶筱咬着牙,把眼眶泛起的酸意逼回去,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给我的东西,弄碎了。书也泡坏了。”   沈峭寒把背包递给雷诺让他清理,转身坐回陶筱身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用着感觉好,我再买给你。那本书是刘召开玩笑送给我的,回头让他再送一本来。”   陶筱垂着眼睫,沉默着点了点头。   又等了一段时间,周亚旻灰头土脸地被两名警察带回了派出所。   看到陶筱和沈峭寒并肩从休息室出来,周亚旻双目通红,死死盯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来挑衅,就见雷诺揣着口袋,从两人身后绕出来,一只手搭在“陶筱”肩头。   雷诺冲周亚旻挑了下眉梢:“哟,好巧啊。”   周亚旻登时愣住了。   陶筱微微攥紧双手,看向周亚旻,哑声问:“那几个小混混,是你叫来的?”   周亚旻脖子一梗:“什,什么小混混?我不知道!”   陶筱说:“那个拿棍子的我知道,和你关系还不错,给你介绍过‘小朋友’,没错吧?”   周亚旻有点懵,茫然地看着“沈峭寒”,不明白这白河街上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陶筱继续说:“去年,你给一个来酒吧寻艳遇的男孩儿下过催|情药,那药,也是从李立的店里拿到的。”   周亚旻头皮一炸:“你瞎说什么呢!”这话是能在派出所里说的吗?!   ……不是,不对,沈峭寒怎么会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周亚旻看向“陶筱”,眼神里尽是恶狠狠的凶光。   显然,他以为这些事是陶筱告诉沈峭寒的。   押送周亚旻回派出所的警察忽然哼笑了一声:“哟,还是惯犯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两支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刚从一家违规经营的成人用品店出来,身上还带着绳子和灌药工具。”警察笑了一声,“他说,这是他和他恋人的一点小癖好。”   陶筱听到这些话,想到这一切背后隐藏的、尚未发生的阴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沈峭寒也想起,当初在白河街,他躲过的第一击,是从后面正冲着他脑袋来的一记闷棍——如果当时他没有心理准备,不,如果去白河街取东西的,是完全不懂搏击技巧的陶筱本人,那么,在被打晕之后,陶筱将会被送去谁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沈峭寒完全不敢想象。   想明白这些龌龊内情,沈峭寒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后怕与暴怒,他不顾就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一个箭步上前,往周亚旻的鼻子上狠狠揍了一拳。   鲜红的血迹登时溅出来,沈峭寒犹不解气,还要再补几拳,周围小警察们反应迅速,一拥而上把人拉开。   周亚旻捂着鼻子,疼得眼泪直流,和鼻血混在一起,稀里哗啦往下淌。   他借势哼唧了几声,捂着脸嚷嚷:“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在警察局都敢打人!”   几个小警察心想:这换了谁,知道你后面还准备了这些脏事儿,也不可能忍得住!连我们几个都想揍你!   张警官听到骚乱声,赶紧放下手头正处理的其他事情,赶过来镇场子。   听完小警察的描述,他扭头批评了“陶筱”两句,高高提起,却轻轻放下,完全没提惩处的事儿。   陶筱本人直到这时才从愣怔中清醒过来。   他淡漠地看着周亚旻,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缓缓走到对方面前。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平静,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几个小警察没拦他。   周亚旻拿警察递来的纸巾擦净了脸上的血迹,又堵了鼻子,抬眼就看到“沈峭寒”站在自己面前。   他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说:“你看到没有,丫就是一暴力分——”   啪!   一个耳光,打断了周亚旻后半句话。   小警察们又赶紧上前拉住这位看起来十分淡定、出手却毫不含糊的外籍人士。   陶筱本来就没想再来一下。   打多了,他嫌脏了沈峭寒这双干净的手。   他漠然看着一脸震惊的周亚旻,哑着嗓子,缓缓开口。   “五年前,你从一群混混手里救了陶筱。今天,你和一群混混联手,要害陶筱。”   他语气微凉,却没有愤怒,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陶筱欠你的,都还清了。”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咬着嘴唇走回雷诺和沈峭寒身边。   沈峭寒伸手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陶筱没有躲,反而抬起双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肩膀,似乎想从对方身上汲取足够的力量,以求不要露出丝毫软弱。   周亚旻呆愣地看着两人的姿势,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笑得一脸玩味的雷诺,有点无法理解。   “你,你们……”他错愕道,“……不是,你……他,不是,你不是他老板吗?”   雷诺笑得特别开心:“你觉得呢?”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补充:“哦,你好像还不知道,沈峭寒是我堂哥。有时候,帮哥哥打掩护,是弟弟应该做的。”   周亚旻一怔,半晌,才咬牙切齿问:“他,操,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和沈峭寒在一起的?”   雷诺挑了挑眉,没回答,只是笑得一脸灿烂。   周亚旻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正紧紧相拥的两人,越看,心里那股无名业火烧得越盛。他控制不住脾气,破口大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张警官怕受害者和他的朋友们被激怒,再出手打人,赶紧命令警察们把周亚旻押进了问询室。   这时,得到了消息的赵光耀找来派出所,见到陶筱、沈峭寒和雷诺的相处模式,他微微一怔,却没工夫细问,扭头笑着给张警官点了根烟,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警官和赵光耀打过交道,简单解释了几句,虎着脸批评了赵光耀这位当老板的,说他应该重视手底下员工之间的矛盾,闹成这个样子,也太难看了。   赵光耀只能苦笑着点头,表示接受批评教育,又问这件事怎么解决。   “这事儿,看问出来的结果和物证。往大了说可以上升犯罪未遂和教唆犯罪,往小了说,情节还算轻微。”张警官指了指陶筱几人,说:“可能有和解的余地,主要还看他们有没有起诉的意愿。”   听到有和解的可能,赵光耀立刻转向“陶筱”。   他正要开口,就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派出所,目标明确地向着几人的方向走来。   雷诺抬手跟那人打了个招呼,扭头冲陶筱笑了笑:“这位是我的律师,借给你用。你可以全权委托他来处理这件事,你只需要告诉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见到这个阵仗,赵光耀慌了。   他讪笑着看向“陶筱”,语气和软:“哎,陶子,你看这,这都是……嗐,都是周亚旻他太冲动了!你知道,他脾气急,有时候做事儿不过脑子,但本性不算特别坏。看在咱们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这事儿,给赵哥一个面子,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一旁,陶筱看着赵光耀这副模样,就有些心软。   这件事有极大可能是周亚旻在幕后主使的,如果他一定要追究,周亚旻短时间内肯定没法演出。这样一来,就会影响到酒吧的生意。   赵哥一直挺照顾他,他……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件没有做成的坏事,不顾赵光耀的面子吗?   沈峭寒看着陶筱的神色,就知道他在动摇。   但是,周亚旻这次做的事情踩了他的底线,他不能任由陶筱心软,留着这个后患。   “尽你最大的可能,让周亚旻受到应得的教训。”   沈峭寒看向雷诺的律师,抢在陶筱开口之前,一锤定音。   赵光耀张了张嘴,笑得又卑微了些,试图劝“陶筱”再考虑考虑。   沈峭寒看向赵光耀,语气平静:“赵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一旦周亚旻出事,你那边会很麻烦。但是,赵哥,就算他今天是一时冲动,但能做出这种事,明天说不定就敢一个冲动犯更大的事。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炸|弹’,与其留在身边,不如早点摆脱。”   不等赵光耀再说什么,沈峭寒又补了一句:“至于酒吧的损失,我会让雷诺对‘淆’注资,让你有足够的预算聘请一位新驻唱。”   这样一来,也顾全了赵光耀当初的收留之情,陶筱与那间酒吧的种种羁绊,就算彻底清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盒饭发放完毕,明天开始甜甜甜(更了6k字,快夸我! 第1章 惯性定律   坐进回公寓的车里, 沈峭寒率先向陶筱道歉:“抱歉, 不顾你的意愿,擅自做了决定。”   陶筱摇摇头:“没事儿的沈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他垂着眼睫, 低声说:“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想……不太想他这么快就能出来, 我挺害怕他使什么手段报复的。我以前以为,他只是比别人脾气稍微坏一点儿,还不至于太过分。他以前做的那些事儿, 在我们这种地方,见得不算少,听说的更多, 我以前, 总觉得这不算什么,总觉得……和我没关系。”   他咬了下嘴唇,不敢去看沈峭寒,只茫然地看向车窗外,喃喃道:“……等到这种事差点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有多可怕。”   沈峭寒叹了口气,伸手拍拍陶筱的肩膀:“已经没事了。”   陶筱又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害怕自己被怎么样, 我是在想, 以前那些……以前周亚旻做的那些坏事儿, 我知道,却没当回事,是不是……也算他的帮凶?”   他短促地呼出一口气, 脸色有些发白:“沈哥,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好人,没做过什么坏事,但是今天我发现,我比自己以为的坏得多。这次差点轮到我……不,差点害了你,这是不是,是不是我应得的报应?”   身陷泥潭,就算最后奋力挣扎着爬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不沾染污垢?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陶筱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么白皙干净,突然就觉得,他的灵魂正在弄脏沈峭寒的躯体。   指尖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陶筱微微颤了一下,扭头看向对方。   沈峭寒嘴角带着淡淡的、安抚的微笑:“你也没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坏。”   他认真地看着陶筱,语气温柔:“在同样的环境里,有人已经堕落成了我完全想象不到的样子,但你,你至少没有主动去侵害别人。你小时候成长的环境,和他比起来,不知道差了多少,可你身上却没有那种戾气。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小,能独善其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陶筱默默听完,低声说:“我做过坏事,所以老天让我喜欢上周亚旻,借他的手惩罚我。但我又没那么坏,所以老天让我遇到你,把我救出来。”   沈峭寒愣了一瞬,失笑:“看不出来,你还挺信神佛的?”   陶筱:“倒不是信什么,就是觉得,有时候……好像真的就有一种,嗯,被安排了的感觉。”   沉默两秒,沈峭寒问出他曾经问过好几次的话:“那你现在,还喜欢他?”   陶筱扯了一下嘴角:“不喜欢了吧,他都那样对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喜欢他。但是……好像也忘不掉,毕竟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初恋,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是令人难忘的。   停顿片刻,陶筱又补充:“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现在想想,前段时间我好像就没那么喜欢他了……而且是很久前,可能在我们第一次互换之前,我对他就已经不是,嗯,不是那么纯粹的喜欢了。只是我自己还没转过弯儿来,总觉得,我应该一直喜欢他才是对的。”   沈峭寒嘴角勾起,扭头看向车窗外,随口问了一句:“学过惯性定律吧?”   陶筱:“……啊?”   沈峭寒就笑:“没什么。我很高兴,我是那个‘外力’。”   陶筱茫然地看着沈峭寒。   驾驶位上,雷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着摇头,“我真该带闫轻一起来,听听他能给你们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陶筱默默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那个劳什子的惯性定律,回忆起初中时好像的确学过这么个东西。   他盯着那句无比简单的话看了半天,又发了会儿呆,忽然问:“沈哥,你说,如果咱俩没有灵魂互换这件事,是不是,我就会一直待在酒吧,也不会被周亚旻误会找了老板,所以……他也不会因为生气就做出后面这些过分的事儿,就不会被警察带走……然后,我也会一直像以前那样生活?”   这样发散开去,命运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可能延伸出无数条道路,通向无数个未知的将来。   但陶筱说的这个“如果”,沈峭寒不愿去想。   沈峭寒叹息一声,伸手在陶筱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别想那么复杂的事。”   陶筱抓了抓头发,忽然想起曾经的某个情景,笑问:“这是你自己的脑袋,有什么可摸的!”   沈峭寒挑眉:“哦,照你这个思路,你其实每天都在帮我洗澡?”   雷诺:“哈哈哈哈哈哈——”   陶筱:……   不行,这个问题不能深想。   一想深了,就总觉得需要打上马赛克。   开过玩笑,之前的沉闷气氛被一扫而空,沈峭寒见陶筱的情绪好转,心情终于放松了。   ……   远在苏省的某所学校里,下课铃响起。   教室中的学生们,原本坐着听讲的,趴下了,原本趴着睡觉的,坐起来了。   沈君瑶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脖子,见老师离开教室,她偷偷摸摸从书包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会乐器的都是小仙女”讨论组里,大家正十分活跃地聊着天。   这时,阿洛洛发来一段微博视频,圈了“琴瑶瑶”。   「瑶瑶瑶瑶,快来看我在微博上挖到了什么宝贝!这首歌太好听了叭!awsl!博主找了快一个星期,居然找不到出处!你不是说你家里都是音乐圈子的人吗?来帮忙听听这个小哥哥唱的是什么曲子叭!」   沈君瑶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点开那条微博视频。   视频里,是一道站立在细雨雨幕前的背影,隐隐约约有哼唱声传来,曲调……沈君瑶从没听过。   她茫然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视频里这道背影,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沈君瑶的双眼缓缓瞪大,等到视频结束,她立刻反应过来,把视频存下,打开微信,犹豫了两秒,一咬牙,将这段视频发送给了沈峭寒。   「表哥哥,你帮我听听这是什么曲子好不好?」   等了没一分钟,沈峭寒的信息回来:「从网上找到的?」   沈君瑶赶紧问:「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沈峭寒:「是我。」   沈君瑶兴奋得差点从座位里跳起来。   「表哥哥!这是你新写的曲子?太好听了叭!」   「请收下我的膝盖!」   沈峭寒那边却没有立刻回复。   沈君瑶等了一阵,什么也没等到,只好悻悻退出微信,回到“小仙女”讨论组,圈了“阿洛洛”。   「这段应该是小哥哥自己写的曲子啦,他大概是在用哼唱录音记录灵感。」   因为沈峭寒还没回复消息,她不知道会不会涉及需要保密的创作工作,就没有向大家透露视频里的人是谁。   阿洛洛:「果然,好多人都是这么猜的……好可惜,竟然不是成品歌曲!我好想单曲循环嘤嘤嘤嘤……」   沈君瑶正要吐槽嘤嘤怪,微信弹出推送,沈峭寒给她发来了消息。   沈峭寒:「只是一段自由灵感,将来或许会编写成交响曲。」   上课铃响起,沈君瑶瞄了一眼走进课堂的老师,埋头偷摸发信息:「啊,我还以为会写成歌曲呢……这个写成歌肯定会火,旋律也太好听了叭,哭唧唧……不过这是表哥哥的作品,表哥哥想写成什么我都会支持的!!!」   发完这最后一段话,她赶紧把手机藏回书包,假装自己一直在用心听课。   ……   沈峭寒没怎么在意这段小插曲,只简单回复了一句“谢谢”,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陶筱身上。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公寓,雷诺急急赶去公司处理事务,而陶筱,正在纠结他以后的去处。   “我会尽快找到便宜的出租屋,”他皱着眉头,默默计算自己的存款,“等到我们换回去,我不太方便一直住在你这里。而且我,我总得再找个地方工作,不能就吃存款啊……”   沈峭寒问:“你现在,还想参加选秀节目,试着向娱乐圈发展吗?”   陶筱抓了抓头发,回答:“说实话,这种梦谁都会做,我好歹也算半个表演,呃,表演行业的,怎么会不想红啊……可是,我也知道,我是半路出家,不专业,就……没什么成功的信心。每年选秀节目那么多人参加,真正红了的也没几个。”   沈峭寒摇摇头:“不要考虑成功失败,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   陶筱看着沈峭寒认真的双眼,沉默两秒,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想。”   沈峭寒勾了一下嘴角:“既然想,那么,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这个目标做准备,将你能做的做到最好,不用考虑其它。你可以住在我这里,我也正好能给你上课,能找更专业的老师给你培训。”   陶筱还是有点担忧:“可我不能不考虑失败,我总要为以后打算……”   沈峭寒看着陶筱,说:“放心,有我在。”   有他在,他总不会让陶筱再为琐事分心,也不会让陶筱到头来只余一场空。   陶筱咬了一下嘴唇,没再说话。   他明白沈峭寒对他这么好的原因,也知道沈峭寒除了感情方面的考虑,同时也是真的爱惜他的天赋,不愿他被埋没。   但无论如何,他不是一个能够心安理得接受馈赠却不为之付出的人。   如果他要接受沈峭寒的这些好意,就总得想想将来该怎么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肉偿吧(x   ————   过渡章好像没什么情节,晚上要不要加更呢(思索 第1章 新的开始   陶筱最先想到的“回报”方式, 就是回应沈峭寒的追求。   他在这样的意识环境里生活了太久, 周围不乏用自己的感情乃至身体换取利益的人,潜移默化,他第一个念头会拐到这上面也很正常。   但是, 当陶筱仔细考虑之后, 他就品出些不对劲了——这种方式带了太多的旖旎色彩,总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交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 “回报”就会变了味道,变成对沈峭寒人格的侮辱。   陶筱觉得,沈峭寒这样干净的人, 不该被如此轻薄。   要尊重沈峭寒的感情, 两人就必须是平等的,他不能把自己放在“筹码”的位置,用自己的身体和感情作为“回报”。   所以,他能够回报沈峭寒的,就只有……成功。   他必须成功!   等他能站在属于冠军的聚光灯下,等他的歌声能牵动千万人的情绪,等他能与沈峭寒并肩站在一起……那时候再回应沈峭寒的感情, 才不会显得太过功利。   不对……等等?   他为什么要想回应沈峭寒感情的事?   他不是在想该怎么回报沈峭寒吗?   陶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猛地看向沈峭寒的方向。   沈峭寒正默默望着他, 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陶筱心里忽然乱了一下。   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慌不择路:“我我,我住在这儿真的没问题?要不, 要不我帮你做家务吧?你喜欢吃我做的菜,那以后我下厨。我,我总不能白占你便宜……”   沈峭寒勾了勾嘴角。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回答:“可以。”   自掘陷阱的陶筱,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反倒松了口气。   他觉得当厨子至少也是“回报”的方式之一,他真机智。   不过眼下两人还在互换状态,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   这天的晚餐沈峭寒却没有让陶筱来做——陶筱的感冒还没好,正在鼻塞咳嗽最严重的时期,又经历了一上午乱七八糟的事情,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的,被沈峭寒赶去睡了两个小时下午觉。   ……   之后的三天,沈峭寒没带陶筱晨跑。   陶筱本人倒是觉得感冒这件事没什么严重的,但用着沈峭寒的身体,他也不能太固执,就按照沈峭寒的安排休息了一段时间。   直到吃完一个疗程的消炎药,感冒症状转好,陶筱才重新开始锻炼和训练的日程。   而沈峭寒在继续创作之余,也开始帮陶筱准备参加选秀节目海选初选的事情。   他托刘召搜集了各个地方电视台这类节目的赛程安排,和陶筱商量着,从中筛选比较适合用来积累舞台经验的节目。其中有演唱类的,也有舞蹈类的,还有不拘束表演形式,只要有自己的特色就照单全收的类型。   沈峭寒还在自家健身室装了一整面墙的镜子,又把沙袋移开,为陶筱提供了足够专业的舞蹈练习场地。   歌曲方面,除了陶筱自己选出来的几首歌以外,沈峭寒又找来了一些最能体现陶筱声线的歌曲。   为了在发声方式的训练上更加精深,沈峭寒还给自己的母亲写了封邮件,向她询问歌唱发声训练的方法。   ……   收到自家儿子信件的时候,沈芷兰正在亚马逊雨林里漫步。   她看着信件中一字一句极为礼貌且正式的中文,眉梢微微挑了起来,转向身边一位笑呵呵的中年男人,用法语说:“亲爱的,我感觉,文森可能……恋爱了。”   莫里耶·杜伯微微一愣,随即两眼放光:“真的?你确定?我一直担心他有感情缺乏症……你瞧,他对我们好像也不是那么亲近。”   沈芷兰摇了摇头,思索片刻,说:“我想回一趟华夏,见见他的这位……学生。”   莫里耶更兴奋了:“天啊,文森竟然会收学生!那女孩儿要不是天赋异禀,就肯定是文森恋爱了!绝对没错!”   沈芷兰看了自己爱人一眼,提醒道:“你知道的,华夏语里可没有阴阳性的区别,他这位学生,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突然改用华夏语给我写邮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借此遮掩什么,我也是因此才会有这番猜测。”   听着妻子的解释,莫里耶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双眼:“我记得雷诺那小子现在也在华夏,你问问他?”   沈芷兰笑了笑,摇头道:“不,他们兄弟两人关系太好,不想让我知道的事,会联手隐瞒我。之前那份伪造的精神诊断书就很有问题,我回去也正好观察一下。”   回复给沈峭寒几句话,这位风韵犹存的女士收起手机,笑得十分开心。   ……   华夏燕市。   沈峭寒很快收到了来自母亲的回邮,邮件里提及了几本发声启蒙书籍,又附了一段话:   「家里有几张我自己刻录的发声训练教程,是我做老师时自己编写录制的,我觉得,比起华夏那边的出版物,我的课讲得更加细致。告诉我地址,我让利兹邮寄给你。」   利兹是沈峭寒法兰西家里的管家。   沈峭寒没深想。   在他看来,自家母亲无疑是一位十分成功的歌剧演员,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唱导师。而且,能够让陶筱提前熟悉自己母亲的模样,对将来应该也有好处。   于是他很快将地址发给了母亲。   旁边健身室里,陶筱正在给一首节奏轻快的歌曲编舞。   他仔细考虑过,比起跳舞,自己唱歌的技巧瑕疵更多,跟那些从一开始就练习演唱的人比起来,肯定毫无竞争力,不如直接定下唱跳歌手的路线。   而唱跳编舞与纯舞蹈又不同了,他必须考虑唱词与呼吸的节奏,在短促的爆发音时才能安排比较剧烈的动作,否则气息不匀,还容易颤音。   见沈峭寒推开健身室的门,端着一杯水进来,陶筱停下动作,抹了把汗,冲对方笑了笑。   “比我想的难一点,不过我好像摸到点窍门了。”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沈峭寒,眨了眨眼睛,“对了,你要不也学一下试试?我的身体也需要适应一下唱跳的节奏,而且……万一到时候我正表演着,咱俩突然换了,那怎么办?”   沈峭寒想了想,说:“这次我们换回去之后,应该不会再突然互换的。”   陶筱不解:“为什么?”   沈峭寒沉默两秒,回答:“根据这几次互换的规律,我有了点猜测。灵魂互换很可能需要你我的心率同时达到比较高的数值,而且必须同步一致。只要我在你表演时保持安静,不让心率上升,应该就不会再出现突然互换的情况。”   听到这个说法,陶筱愣怔了好一阵,才问:“你怎么猜的?”   沈峭寒解释道:“第一次互换,我们都受到了惊吓,当时的心率肯定会飙升,以至于,我们没有受到重伤,却同时陷入了昏迷。”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第二次,你在表演,正在剧烈运动中,而我当时受到了惊吓,心率提升,所以才会互换。”   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陶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问:“那这次呢?”   沈峭寒张了张嘴,回想起当初那个似是而非的亲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停顿半晌,他说:“你喝醉了。酒精作用,会影响心率。”   陶筱下意识问:“那你呢?”   沈峭寒咽了咽嗓子,低声说:“我是因为……”   他这么一停顿,陶筱也忽然想起了当初刚刚互换时自己看到的场景。   孤男寡男,半夜三更,酒店大床。其中一个还因为酒醉毫无反抗,没穿衣服,而另一个人,刚刚坦言正在追求对方。   陶筱觉得,他猜到沈峭寒的心率为什么会高起来了。   这个衣冠禽兽,八成是馋他的身子!   其实陶筱本来就一直想问沈峭寒,那天晚上他到底想对喝醉的自己做什么。但后来,先是他感冒发烧,然后周亚旻又搞了那么大一个幺蛾子,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现在忽然提起这茬,他不免又冒出了好奇心。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望着沈峭寒,等待他的回答。   沈峭寒见陶筱一副定要等到答案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动,如实回答:“你当时……拉着我的领子,亲了我一口。”   陶筱:???   陶筱惊呆:“我干啥来着?!”   沈峭寒轻轻吸了一口气,失笑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   他语气缓缓,将那天陶筱喝醉、被他带回房间之后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最后他说:“……事情就是这样,你主动亲我,所以,我有点心率失常。”   陶筱:……   沈峭寒看着目露茫然的陶筱,鼓起勇气,勾了勾嘴角,补充一句:“那是我的初吻。”   虽然当时只碰到了嘴角,还称不上哪怕一个最浅的吻。但只要他认为那是初吻,那就是初吻。   陶筱呆愣地喃喃:“那也是……我的初吻啊……”   说完,他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摇了一下头,气呼呼地瞪着沈峭寒:“不对!我根本就不记得!我不承认!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   他咬了一下嘴唇,倔道:“那个不算数。不对,那天都不算数!那天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所以什么都不算数!”   看着陶筱炸毛的样子,沈峭寒笑了。   “好。”他语气无比纵容,“全都不算数。”   说着,他向陶筱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盯着对方的双眼,声线温柔,嗓音微沉:“那我们,从现在,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沈:要不是因为互换着,现在就想把初吻补了 第1章 你太硬了   陶筱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沈峭寒现在和他是互换状态, 对方用着他的身体, 分明比现在的他要低半个头,但气场却将他压得死死的。   陶筱咽了口唾沫:“你、开、开始什么?”   沈峭寒垂眸看了一眼陶筱手中的水杯,勾着嘴角说:“你不是打算教我跳舞吗?喝水, 喝完了, 我们就开始。”   那你也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呐!怪吓人的!   陶筱内心吐着槽,默默捧起水杯,迅速把水喝光, 将杯子递还给沈峭寒。   “你不是说,能控制心跳,就不会再互换了么?”他随口问了一句, “那还学什么跳舞……”   沈峭寒拿着水杯, 回答:“你去参加比赛,我肯定要跟着的。万一,看到你在舞台上的模样,我忍不住,说不定真的会互换。”   陶筱:……   陶筱心说:我总不可能在选秀节目里跳脱衣舞,你有什么可把持不住的!   但是他觉得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不然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诡异情景, 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   沈峭寒把水杯放回餐厅, 又上楼换了一套适宜活动的宽松衣服, 这才下到健身室,向陶筱“请教”舞蹈动作。   其实他并不是从没接触过舞蹈,家庭背景的关系, 他高中时期学过一段时间的交谊舞,主要是华尔兹。但那种公式化的舞步与舞蹈表演完全不同,和唱跳歌舞的动作技巧也南辕北辙。   见沈峭寒真的做好了学习跳舞的准备,陶筱也就不好意思再开玩笑,开始认认真真带着沈峭寒熟悉舞蹈要领。   第一遍,陶筱背对沈峭寒站在前面,一句一顿哼唱着歌词,将舞姿完全拆分成简单的动作,示范给沈峭寒看,让他跟着自己做这些动作。   “不对,你肩膀也要跟着手臂一起动。”   陶筱第无数次停下,纠正沈峭寒在舞蹈动作上的小细节。   “是肩膀带着手臂转,不是手臂自己在那儿抡……哎呀,我的身体那么柔软,你不能给我跳成机械舞啊哥!”   “这句词儿是长音,所以这个动作比较慢,就得,嗯,做得比较舒展。”   “哥,转胯,不是扭腿,你练搏击的时候,横踢不也是转胯么,对——哎不对!你太硬了!”   沈峭寒停下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没觉得我四肢不协调。”   陶筱抬手抹了把脸,说:“你不是四肢不协调,你练过搏击,不会不协调的,你就是……嗯,怎么说呢……舞蹈是有刚有柔的,尤其是同时还要唱歌,动作更不能太僵硬,要跟着节奏有一点儿,呃,弹性的感觉。”   又练了一会儿分解动作,陶筱有气无力地在原地蹲下,夸张地叹了口气:“哥,这已经是舞蹈动作最简单的一首歌了。”   沈峭寒摊开手,耸了下肩膀:“我的天赋大概不在这里。”   陶筱也挺无奈,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行吧,其实要是让我学弹琴,我没准儿还没你灵性。那怎么办,还学么?”   沈峭寒回想了一下刚才陶筱为他纠正动作时,两人离得极近的距离,以及对方手指隔着衣物触及他皮肤的温度,沉默两秒,回答:“学。”   于是,健身室里重新传来了哼唱和跳动的声音,伴随着陶筱一句又一句渐渐崩溃的指导:   “不对,膝盖要有弹性,你别跳成广场舞啊!”   “哥,别顺拐啊哥。”   “我第一次见到跳这个舞步,差点自个儿把自个儿绊倒的……”   “抖胯,哥哥,胯!不是腰……啧,是男人怎么能不会抖胯!没吃过猪肉也得见过猪跑哇——”   陶筱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骚东西。   见沈峭寒一直不得要领,陶筱干脆上前从背后贴近对方,双手穿过沈峭寒肋下,按在了他两侧胯骨上。   “来,我慢一点,”他手下一边引导,自己一边在沈峭寒身后慢慢做出这个舞蹈动作,“你跟着我的动作幅度,感受一下怎么用力,哪些肌肉使劲儿。”   沈峭寒看向墙壁的镜子,只见镜中两人贴得极近。   虽然,事实上,因为灵魂互换的关系,这个姿势是陶筱从身后将他揽在怀里,双手放在他的腰胯。但是,仅从镜子里的画面看来,这个场景却是——沈峭寒从陶筱身后将陶筱圈住,双手落在他精致的胯骨,两人还在十分缓慢却有节奏感地,做着,嗯,某种欲气十足的舞蹈动作。   沈峭寒不由得僵住——这视觉刺激,有点儿大发了。   陶筱还在他背后叨咕:“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硬!”   沈峭寒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硬的就不止是腰了。   “好了。”沈峭寒猛地转身从陶筱双臂中挣出,飞快地说,“耽误你太长时间了,你先自己练,我回头再来学。”   说着,他也不等陶筱提出什么意见,就慌忙推开健身室的门,逃了出去。   陶筱看着沈峭寒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抓了抓头发。他刚开始还有些迷茫,不知道沈峭寒怎么突然又不想学了,却随着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忽地恍然大悟。   难不成刚才镜子里那幅画面刺激到沈峭寒了?   看不出来啊,在以“浪漫”为标志的法兰西混了那么多年,沈哥竟然还这么纯情呢?   陶筱乐了:一个舞蹈动作,就能把人搞得落荒而逃?那他以前在酒吧跳脱衣舞钢管舞的时候,那动作,那气氛渲染,可比今天这过火多了,当初沈哥在台下看着,也不知道会不会……   陶筱暗自嘿嘿窃笑了几声,心下琢磨,下回再教沈哥练舞,可以换一首更欲的歌,再恶作剧逗逗他。   他这反应,太好玩儿了!   ……   沈峭寒坐在钢琴前,稍稍平复了心跳,打开录音,将手机搁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接着,他闭上双眼,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面前的琴键。   刚才那短短一瞬间的情绪喷涌,竟化为一股股灵感,在他心底悄然汇聚。   这灵感骤然唤醒他对方才无数次触碰的回忆——陶筱的指尖,陶筱的呼吸,陶筱的话语;落在皮肤的力道,落在脸颊的温度,落在耳畔的轻音——所有这些渐渐交织在一起,掀起了某种温热的、粘稠的、甜蜜的、醉人的情绪。   这种情绪没有丝毫晦暗,没有任何苦涩,也没有哪怕一丁点惶惑不安。   沈峭寒的嘴角早在不经意间微微翘起,化为一抹令人沉溺的微笑。他缓缓睁开眼睛,在琴键上按下一串流畅的音符。   这道旋律与他之前作过的曲目有些微妙的区别,没那么复杂,用了大量的短促音节,又一遍遍循环往复,只含着很少的、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变调。   是一首卡农曲式的钢琴小品,不太适合交响演奏,但如果加以编曲,可以写成缠缠绵绵的情歌。   健身室里,陶筱早已关掉舞蹈配乐,默默聆听从客厅传来的钢琴声。这首曲子不像当初那支哼唱改编那么震撼灵魂,但温柔的曲调里,却带着另一种力量,让人满心充斥着暖洋洋的感动,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拥抱亲吻,想要分享这种由衷的喜悦。   旋律一蹴而就,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满室只余一片静谧。   安静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秒钟,紧接着,沈峭寒再度开始弹奏,依旧是刚才那段旋律,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些段落的表达。   陶筱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脚尖不由得随着旋律的节奏轻轻点了几下。随后,他舞了起来,踩着音乐,对着镜中倒影,跳起了一支缠缠绵绵、忽聚忽离的“双人舞”。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客厅弹奏,一个在镜前起舞。   直到旋律再次接近尾声,琴音随着手指力度的调整,渐渐消隐……   沈峭寒坐在钢琴前,抬起一只手,缓缓按在自己胸口偏左的位置。   陶筱站在镜子前,鼻尖轻轻触在镜面,那动作,似乎是想亲吻镜中人的唇。   然而,镜子里的那道身影,那张面庞,原本并不属于陶筱。   陶筱看着镜中近在咫尺的那双浅色眼眸,看到其中蕴藏的一片迷恋,忽地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   他猛地退后两步,盯着镜子里的人,咽了咽嗓子。   完了。   陶筱心想。   我完了,我竟然真的想亲沈峭寒!   不,不会的,不可能。   都是刚才那支钢琴曲惹的祸!   客厅响起沈峭寒向着健身室走来的脚步声。   陶筱一惊,手忙脚乱从地板上捡起手机,去开自己原本需要练习的那首歌舞。谁知,情急之下他的手竟然滑了,手机猛地往下落,他赶紧伸手一捞,然而手机又转了个角度,从他指缝里掉了下去,他于是抬起腿去挡,结果也没挡住……   最终,手机过关斩将,啪叽一声落回了地板。   沈峭寒推开房门,就听趴在地板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了配乐的前奏。   陶筱顺势往地上一坐,两腿一蹬,仰面朝天叹了口气。   沈峭寒失笑:“累了?”   陶筱抬手抹了把脸,点点头:“……累。”   心累。   说完,他后仰倒下,自暴自弃地在健身室的地板上躺平。   沈峭寒盯着陶筱看了一会儿,上前在陶筱身边也躺了下来。   两人望着天花板,在手机配乐的声音里,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沈峭寒忽然说:“陶子,我想给你写一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  跳过舞的小桃子不要扔,裹上蛋液炸至金黄,隔壁沈冬冬都馋哭了(x 第1章 一张照片   听到这句话, 陶筱心头微微一颤。   倒不是因为沈峭寒说要给他写歌, 而是沈峭寒叫的那一声“陶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沈峭寒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以前, 沈峭寒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陶筱”。   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在酒吧,不管是同事还是顾客叫他“陶子”的时候,陶筱都没什么感觉——燕市大大小小的胡同里, 姓氏或单字名后面加一个“子”的叫法太普遍,陶筱一直觉得这样的叫法有一种胡同特有的市井气息,带着点痞气和随意。   可这个称呼从沈峭寒嘴里喊出来, 陶筱突然觉得, 自己好像被形容成了某种圆滚滚、粉嘟嘟、毛茸茸、香甜甜的水果。   让人口舌生津的,忍不住咽口水。   陶筱半天没吭声,沈峭寒以为他在纠结,解释说:“只是写一首歌曲,不会费太长时间。而且,多尝试不同类型的音乐创作,也有利于我以后接手不同领域的工作。”   就好比这次电影配乐的竞标, 或许就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他作得太偏离配乐需求, 而更向曲高和寡的交响乐靠拢,最终才会失败。   “沈哥,”陶筱轻唤了一声, 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怕你浪费时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压力有点儿大呀。”   听他这样说,沈峭寒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说:“我对你好,其实也不是毫无所求。”   他所求的是什么,他心里清楚,他知道陶筱心里也清楚,只是似乎还不愿点破。所幸,周亚旻那边应该算是完全解决了,他可以更加激进一些,将追求的步调迈得更大一点,各种明示暗示可以更赤|裸裸一点。   而是否回应的主动权,他会永远留给陶筱。   陶筱暂时还不想挑明这种心照不宣。   在他变得足够好、足够优秀之前,在他彻底洗去过往留在心里的痕迹、能坦然站在沈峭寒身边之前,他暂时还不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陶筱看着天花板,缓缓呼出一口气:“你想写就写吧……你写的歌,肯定好听。”   沈峭寒笑了一声,侧过身支起脑袋,凝望着陶筱。   两人原本是并肩躺在地板上的,他这一侧身,就距离陶筱更近了一些。   陶筱的余光捕捉到对方宛如实质的目光,心脏一阵砰砰乱跳,下意识猛地坐了起来。   “呃,”他抓了把头发,“呃那个,沈哥。”   “你说。”沈峭寒也缓缓坐起,一只手搭在蜷起的膝盖,扭头看向陶筱。jiaotang   陶筱脑子里念头飞快地转动,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可以转移话题的突破口。   “之前你说,你猜到了我们灵魂互换需要满足的条件。”他问,“那你有没有分析过,我们该怎么换回去?”   听到这个问题,沈峭寒微微怔住。   他的确是曾经有过猜测的,但是眼下看来,这个猜测或许不那么正确——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对陶筱动心,或者因为陶筱而产生了灵感,两人就会换回去。   可是,眼下的情况却推翻了他这个猜测。   如今两人共处一室,要说他动心的次数,几乎每天都会有好几个瞬间。要说他因陶筱而产生灵感,刚才那支曲子,就是最好的例证。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换回。   所以,沈峭寒也不知道两人该怎么才能换回去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应该和心率没关系。”   他们曾经那么多次一起晨跑,要是换回也和心率有关,他早就发现了。   陶筱抓了抓头发,试图分析:“上次换回去就很突然,也没有受到惊吓。所以,嗯,第一次蹦极应该也只是巧合。那会不会是,只要时间到了,我们就能换回去?”   沈峭寒觉得,换回去的契机,八成还是和两人的感情进展有关。   但这件事他还没有把握,就不想以此为借口,欺骗陶筱和他发生点什么进展——感情最好还是水到渠成,如果揠苗助长,所有埋下的隐患,将来都有爆发出灾难的可能。他有耐心,也有信心,不会让陶筱从他身边溜走。   况且,感情这种事是双方面的,前两次换回的契机应在他身上,之后也很难说会不会应道陶筱身上。   说不定,下一次两人换回来的契机,会是因为陶筱对他动心了呢?   沈峭寒对这个猜测还是抱着很大期待的。   “先不想了,起来吧,该做晚餐了。”   沈峭寒说着,撑身站起来,伸出一只手递到陶筱眼前。   陶筱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手,咬了一下嘴唇,心里一横,觉得躲躲闪闪还不如坦坦荡荡,不就是抓个手而已么,又不是没牵过!况且,那其实是他自己的手。   于是他握着沈峭寒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沈峭寒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很快松开手,没有黏黏糊糊地继续“吃豆腐”,反倒弄得陶筱一阵空落落的。   吃过晚餐,收拾停当之后,沈峭寒打开电视,从网络节目里找到几期选秀综艺,带着陶筱一起看。   这也是陶筱的功课之一:借助电视节目熟悉选秀的流程,总结出线参赛者的优缺点,并整理该节目的整体理念和评委偏好。   在这项工作上,沈峭寒没有全权负责,而是交给陶筱来写总结和感想,他只会在最后添加一些陶筱没想到的地方,并纠正几处可能存在的疏漏。   正在两人讨论某一家的海选有没有必要报名参加的时候,沈峭寒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显示着“刘召”。   沈峭寒熟门熟路地挂掉电话,发去信息:「什么事?」   刘召似乎已经适应了沈峭寒过段时间就十分抵触接电话的节奏,很快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并附带一张微博界面的截图。   「这照片里的是你吗?」   「得亏我让手底下一个小孩儿时刻盯着你的微博话题,不然这事情我第一时间知道不了,也没法联系人家删博。我不清楚有没有别人存了图,只能暂时帮你处理到这儿。」   刘召发来的微博截图,是一个非V非会员的普通账号,看起来似乎是音乐圈子里某个知道沈峭寒的人。至于这条微博的内容,则是一段话,外加一张照片。   那段话的大意是:博主在逛燕市某超市的时候,疑似偶遇法兰西归国音乐家沈峭寒,却又没法确定,也不敢上前打招呼。而那张照片里,则是昨天沈峭寒带着陶筱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站在货架前挑牛奶的瞬间。   照片是从远处偷拍的,两个人都是侧脸,看不太清楚,角度的关系,显得两人靠得极近,十分亲昵。   沈峭寒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原本可大可小,他本人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评价,但他不能不为陶筱考虑。   如今的华夏虽然已经渐渐宽容,但对同志群体的接受度还没有那么高。陶筱曾经在Gay吧工作过,那里的客人基本都知道他的性向,这些历史是无法规避的。   再加上,陶筱现在想向娱乐圈发展,背后又没有足够重量级的资本撑腰,一旦处理不好,曝出什么不利消息,对他的职业发展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这件事必须立刻安排公关团队,于是沈峭寒没有对刘召隐瞒:「照片是真的。」   刘召几乎立刻回问:「旁边这孩子我没记错的话,是当初你住院的时候遇到的,你把他留在身边了?」   沈峭寒:「你可以这么认为。」   刘召:「你是Gay?」   沈峭寒:「是。」   刘召发来一大串点点点。   沈峭寒:「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我会跟你公司签订业务合同,该出多少钱,我不会让你亏本。」   沈峭寒:「不过,我不重要,只是我身边这个孩子将来有意愿向娱乐圈发展,我想和你的公司再签一份公关合同,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请务必把他护住。他以前有些不太有利的经历,我晚点把具体情况发给你。」   刘召:「哥,不,爷爷,您是我亲爷爷!」   刘召:「以你的性格,肯定不是包养小朋友玩玩儿,肯定还要和他长期相处的吧?」   刘召:「我以前就给你提过建议,我觉得你是时候聘请专业的经纪人了。你家小朋友以后要想往娱乐圈走,那更是必须找专业经纪人的。」   刘召:「我给你透个底,我们公司业务杂,但主要是在商业场上,对文艺圈娱乐圈里这些事儿,不怎么在行。还好,你俩都不是流量明星,这次的事儿传播范围也不算太大,我还压得下去。以后,我觉得,你俩这问题,还是得找专业人员处理。」   沈峭寒沉思片刻,回复:「我会考虑。」   刘召又立刻发来两条消息:   「所以说,我希望你能跟沈家缓和一下关系。如果能靠上苏艺传媒,你这点事儿根本就不算事儿!去年苏艺就保下来一个出柜男星,人家现在还混得好好的,噱头炒起来了,吸了一大波腐女粉,最近据说片约不断呢。」   「这月26号,沈老爷子过生日,虽然不是整寿,但沈家自家肯定会庆祝。我建议啊,你也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刘召:真是操碎了我一颗老妈子的心 第1章 背后有人   等到沈峭寒结束交流, 放下手机, 陶筱才歪着头问:“遇到麻烦事儿了?眉头皱那么紧。”   沈峭寒没有隐瞒,将手机递给陶筱,让他看刚才刘召发来的那些东西。   陶筱点开那张微博截图看了一眼, 就差点爆了粗口。   “我……我去, ”他瞪大眼睛,显得有点紧张,“怎么这都能被人拍!刘哥已经处理好了么?”   沈峭寒点头:“刘召已经走相关程序删了微博, 但是不清楚这段时间内有没有人把这张照片存下来。还好,照片里的五官并不清晰,无论你还是我, 不熟悉的人是认不出来的。”   陶筱犹不放心:“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也算公众人物, 如果被人议论起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沈峭寒:“别怕,我会聘请专业的公关团队和经纪人来处理。”   陶筱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有些担忧。   “要不,我还是去找找公寓,将来还是搬出去住吧。”他低声说,“咱俩住在一起, 又总是一起晨跑, 一起去买菜, 太容易被人看到了,如果有人要对付你,一抓一个准儿。也是我以前考虑得不周全, 啧,总这样,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   “陶子。”沈峭寒唤了一声,打断陶筱的话,无奈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需要避着人的事情。”   “那可是,”陶筱有点着急,“可是,人言可畏呀!就算咱俩都知道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也管不住别人乱猜瞎说。”   沈峭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安抚:“没关系的,交给我,我不会让你因为这些琐事被耽误。”   陶筱叹了口气:“沈哥,不是我的问题,我是担心你被……”   “你担心我?”沈峭寒勾着一边嘴角,笑问。   “我……”陶筱张了张嘴,本想狡辩,却被沈峭寒一双眼睛看得说不出谎了。   最后,他自暴自弃般地呼出一口气,靠坐在沙发里,低声说:“嗯,我担心你被影响。之前微博上那个大V针对你,我就觉得,他肯定和你有仇。如果咱俩以后总是被拍到,他肯定又要瞎哔哔。”   沈峭寒轻笑,抬手在陶筱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   陶筱躲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哎,别动手动脚的!”   沈峭寒说:“不要担心,我们表现得越坦然,大众就越不会乱猜测,如果遮遮掩掩,反倒令人浮想联翩。就算以后我们……”   他又笑了一声,把话头绕了过去:“……我也会尽我所有的能力护住你。”   陶筱听出了沈峭寒那段停顿里暗含的言下之意。   他垂着眼睫,轻轻咬了一下唇边,微笑道:“其实我自己有心理准备,要进娱乐圈,不可能不被骂。有人喜欢我,就肯定有人会骂我,其实只要不是没有根据的污蔑,我都能受得住。   “我在‘淆’待了那么多年,酒吧的人都知道我追过周亚旻,熟客也都清楚我喜欢男人。我想进娱乐圈,风险本来就挺大,将来如果真的被爆料,我其实无所谓,毕竟那些都是真的,我也不想否认什么。过去的那些事儿都是我的一部分,没有它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可以破罐子破摔,要是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再找一家酒吧跳舞去。只要我能拉来人气,就算名声不好,酒吧那种地方也不会在乎。”   说着,他扭头看向沈峭寒:“但你不一样。你是沈家外孙,是天才作曲家,是要在高雅音乐圈子里搞创作的。就算现在娱乐圈对你的关注度还不高,可是在你自己的行业里,你肯定会受到影响。”   听着这一串发自肺腑的话语,看着陶筱眼中的固执与真诚,沈峭寒险些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他一口。   好在,对着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脸,他还是有点下不去嘴,没有做出太唐突的事情。   沈峭寒也没再说什么表决心的话——有些事情,没必要总是挂在嘴边,口头重复一百遍,也不如切切实实去做到。   “好了,事情暂时解决了。”沈峭寒拍拍陶筱的手背,“咱们先专注准备你的选秀,这些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   陶筱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毕竟,两人眼下还在互换状态,他总不能把沈峭寒的灵魂或者身体中任何一个赶出去住。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窝在沙发上继续看选秀综艺,记笔记。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那明天咱俩还出去晨跑么?要不,一人轮一天?”   沈峭寒失笑:“当然一起去,结伴晨跑又不是什么暧昧活动。”   陶筱皱着眉头,问:“总是一起晨跑,别人就知道咱俩住在一起了啊。”   沈峭寒摇摇头:“就算不一起出门,只要有心蹲点,你我一天一轮换着出去,别人也能发现我们是住在一起的。那样半遮半掩,让人猜测,还不如坦坦荡荡,公关那边反而好操作。说你是我的室友也好,说你是我的学生也好,总能找出我们堂堂正正住在一起的理由。”   陶筱仔细想想,觉得好像有道理。   ……   与此同时,苏省,沈家老宅。   沈君瑶攥着手机,瞪着眼睛,咬牙切齿,怒气冲冲。   “照片里是不是我家小哥哥,关你什么事!”她按着语音按钮,冷笑着说,“就算是他,他和朋友一起逛超市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占你家茅坑了?且不说这照片里一点儿暧昧都没有,就算我家哥哥真的喜欢男孩子,又碍你什么事了!”   说完,她按锁手机,再也没搭理对面那个八卦精。   成熟的追星女孩从不回头看撕逼!   气死别人算数,绝对不能气着自己!   沈君瑶坐在床边,撸了一会儿“绿绮”柔软的背毛,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她麻利地收拾了衣服头发,打开卧室的门,扯着嗓子冲自家父亲的书房喊了一句:“爸!我有点事去找堂姐,晚上太晚的话就在姐姐家睡觉,不回来啦!记得给绿绮喂宵夜!”   还没等老爸反应过来,她就飞速转身出门,逃也似的跑了。   等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沈茂棠才反应过来:“啊?我听你大伯说你姐这周在学校不回来啊——瑶瑶?啧,哎,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沈君瑶骑上自行车,向自家大伯住的地方赶去。   大伯掌管着苏艺传媒,他手里肯定有特别专业的公关团队,最擅长处理文艺圈娱乐圈里这些乌烟瘴气。事关自家表哥哥,她今晚就算撒娇卖萌、打滚耍赖,也一定要让大伯出手,把这种“不实信息”从网上彻底清除出去!   ……   收到秘书小安发来的信息时,沈茂竹正在和二弟沈茂松下棋聊天。   看到信息里面夹带的那张照片,沈茂竹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虽然他当初受沈老爷子嘱托,不会主动动用公司人力物力为沈峭寒处理任何舆论信息,但这次的事情与上次质疑沈峭寒创作能力的那个大V不一样,一旦处理不好,将来很可能“出圈”,越闹越大。   于是他立即给自家大姐发邮件,询问沈峭寒的真实取向。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他必须先弄明白原委真相,然后再建立后续方案,看看是堵还是疏。   南美那边依然是白天,沈芷兰的回邮很快送达:「你问这个,难道他的那位“学生”真的是男孩子?你能搞到照片吗?」   沈茂竹:……   什么叫“搞”到照片?说得跟我是狗仔一样……   不对,“他的那位学生”是什么形容?大姐你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沈茂竹皱着眉头,将微博截图和照片发给沈芷兰,还没等到回复,就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是自家最小的侄女儿焦急的呼唤:“大伯,大伯,开门,我有事儿拜托你!”   门一开,沈君瑶就冲了进来,见二伯也在,甜甜地笑着打招呼:“大伯晚上好!二伯晚上好!”   沈茂竹一阵头疼,唤妻子出来给小丫头倒了杯果汁,引着人在沙发坐下,问:“有什么事打电话说嘛,大晚上的跑这么一趟,多危险呐!”   沈君瑶顾不得喝果汁,把手机掏出来,找到刚才那条信息,塞给沈茂竹,可怜兮兮地噘着嘴:“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嘛!大伯,你看看这个人,一点根据都没有,就敢污蔑表哥!微博原主也没确定照片里的人是表哥呀,大伯你可一定要帮帮忙,千万不能让表哥受委屈了!”   沈茂竹瞪着那张照片,没法跟小丫头说自己手机里也收到了同一张,只好笑眯眯地说:“这照片是真的,咱们家人都能认出来,就是不知道他身边这孩子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你表哥联系多吗?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个人?”   沈君瑶斩钉截铁:“他们只是好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自家表哥喜欢男孩子的事,不能让大伯知道。大伯知道了,爷爷就会知道,将来万一棒打鸳鸳,岂不是害了表哥哥!   沈茂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他的手机上收到了来自沈芷兰的回邮:   「冬冬的确恋爱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喜欢男生。哎呀,这个小孩儿长得还挺漂亮,可惜照片太模糊看不清。茂竹,动动你的关系,把这两个孩子给我护住了!下周我回华夏,月底会带他们去参加老爷子的寿宴,你帮着铺垫一下。」   沈茂竹:……   作者有话要说:  人还没追到,官宣已经安排上了√ 第1章 绅士话题   沈家暗地里是怎样一片兵荒马乱, 沈茂竹最后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沈峭寒和陶筱并不知道。   他们两人的生活作息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影响,依旧重复着每天晨起的慢跑和唱跳训练,依旧会一起去逛逛超市, 买菜回家。   不知不觉, 五天过去,网上一片风平浪静,就连之前一直针对沈峭寒的那个大V都没有发声, 似乎没注意到那张照片。   刘召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沈峭寒远远称不上流量明星,但关注度也挺高的,怎么这次事件竟然连一个水花都没击起来, 就这样消停下去了?难道沈峭寒毫不遮掩的坦然应对真的奏效?   没有麻烦的事发生, 沈峭寒和陶筱自然都乐见其成。   这天下午,他们照例在健身室里练习某一首歌的唱跳动作。   经过几天的重复练习,沈峭寒渐渐掌握了一些舞蹈动作的要领,已经不需要陶筱继续手把手指导,可以跟着唱跳音乐独立完成这首歌的表演了。只是,对于几种比较柔软、性感的舞姿,他还不太适应, 有点放不开, 需要抛媚眼、勾舌头的表情渲染, 更是做得惨不忍睹。   陶筱带着沈峭寒跳完一首歌,擦了把汗,开玩笑道:“沈哥, 你这个样子不行。你看看,我的身体,我的脸,多勾人啊!你板着脸跳这么一场,配着那唱词,感觉跟被人强迫接客似的——”   说着,他扳着沈峭寒的肩膀,将人转向镜子,然后从他背后捏着他的脸颊,轻轻扯了扯。   “来,小美人儿,”陶筱故作调戏的模样,“给爷笑一个!”   沈峭寒:……   沈峭寒抬手攥住陶筱作乱的手腕,终于也忍不住笑了:“没见过这么玩自己脸蛋的。”   陶筱终于抓住机会反击:“当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这个思路,那岂不是天天都在帮我洗澡!”   沈峭寒转身,一扬眉梢:“我当然也可以给我自己的身体洗澡,只要——”   这句话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没说完,但目光将陶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带着笑意盯住陶筱的双眼。   陶筱顿时就悟了。   “你……沈哥,”陶筱夸张地指着沈峭寒,笑道,“啧啧啧,有的人表面看上去可光鲜可正经了,私下里却是个闷骚。”   沈峭寒就笑,没接茬。   陶筱好奇地凑上去:“哎,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板板正正的优等生,不会开玩笑,甚至听不懂荤段子的。”   沈峭寒摇摇头:“我也是男人,也年少过。打架骂人我都干过,当然也能听懂内涵段子。”   陶筱神秘兮兮地问:“那你也看过片儿?也打过枪?”   沈峭寒轻咳一声,承认:“嗯。”   想到沈峭寒曾经说他不是Homo的事情,陶筱又问:“那你看的是男女的,还是男男的?”   沈峭寒沉默了一阵,低声回答:“男女。”   陶筱:“……哦。”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陶筱的意料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却又不怎么强烈,远远算不上难过。   见陶筱有些失落的样子,沈峭寒犹豫了一下,说:“我没试过看另一种,其实也可能也会,嗯,有冲动。”   对这个回答,陶筱挺无奈,他总不能建议沈峭寒去看一部基V试试吧?   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笑着转移话题:“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真的特别,嗯,特别不接地气,跟个大仙儿似的,我想象不到你犯坏的样子哎!”   沈峭寒望向陶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所有人都会戴上面具,把自己认为最私密的真实掩藏起来。但是,面对熟悉的人,我们没必要再隐藏什么。而且,在想要交好的人身边,我们还会……不知不觉向他靠拢,试图变成‘同类’。”   听完这句话,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气哼哼地笑着冲沈峭寒龇牙:“你行你,把‘近墨者黑’说得这么文雅,我差点儿没听出来你在损我!”   沈峭寒一摊手:“我可没这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   陶筱假装气急败坏地去打沈峭寒。沈峭寒躲,陶筱追过去拽住他。   “你等着,我可了解我自己的身子,最怕痒了!”他呵着气,伸手去挠沈峭寒肋下,“我就不信互换还能把痒痒肉换掉喽——”   沈峭寒是练过搏击的,轻轻松松就挡住了陶筱的手,一个翻腕,脚下一挑,就反客为主,把人抵在了镜面上。   他看着陶筱近在咫尺的双眼,轻笑道:“想和我闹,你还差点火候。”   陶筱一看自己被制,下意识就是一个街头巷尾跟人打架的习惯性动作——抬腿就往对方的“弱点”撞。   沈峭寒条件反射般地躲闪,却没来得及完全避开,被陶筱的膝盖轻轻蹭了一下。   “你!”他脸色忽地一变。   陶筱这时也反应过来,抱歉地吐了下舌头:“对不起对不起,没控制住……”   沈峭寒无奈地笑叹一口气:“你对不起谁?这是你自己的身体,撞坏了,将来难受的是谁啊?”   陶筱讪笑两声,试图活跃气氛:“我没事儿啊,反正我还可以用后……面……”   他这话一说出来,两人间的气氛登时就有点儿……诡异。   陶筱毕竟在酒吧那种环境生活了五年,平时宿舍里那几个人口无遮拦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往外秃噜。耳濡目染,也算近墨者黑,他其实并没少说过骚话,只是他之前在沈峭寒面前一直注意控制,没怎么露过那种痞里痞气的形象。   这回好像有点浪过头了。   陶筱嘿嘿笑了两声,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萌混过关。   沈峭寒悄悄咽了一下,强迫自己收束脑海里冒出来的想象画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仿佛一道救赎之音入耳,沈峭寒立即后退,说:“我去开门。”然后转身飞快地离开了健身室。   陶筱靠在镜子上,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吐出。   他看向天花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还真的从来没预料到,他竟然有一天能和沈峭寒讨论起这种“绅士话题”,而且似乎,感觉还不错?   沈峭寒在逃出健身室的瞬间也松了一口气。   刚才两人间的话题太危险太暧昧了,他倒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恶心,只是……心里像是被小恶魔尖尖的尾巴一下一下轻轻勾着,勾得人蠢蠢欲动。   沈峭寒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微微发热的脸颊,另一只手按动大门把手,将门缓缓拉开。   门外,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士,妆容精致,依旧一头乌发,在头顶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身穿一条酒红色及膝裙,外面套着一件剪裁精致的卡其色风衣,手里拖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   这位女士面带微笑,看向门内的年轻人,话音无比温柔:“你好,请问,沈峭寒住在这里吧?”   沈峭寒……僵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张了张嘴,那声“妈”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最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甩手把门又关上了。   沈芷兰站在门外,眯了眯眼睛,回想起刚才开门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长相身段俊俏自然不必说,关键是——发丝凌乱,鬓角汗湿,脸颊发红,领口微散。   沈芷兰用指节叩了叩下巴尖,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断了什么事情。   另一边,沈峭寒猛地关上门,飞速跑回健身室,沉声说:“陶筱,我妈来了。”   陶筱还在回味刚才的“绅士话题”,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有点转不过弯:“……谁?”   沈峭寒:“我母亲。”   陶筱:……   陶筱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问:“她不是在南美吗?”   沈峭寒已经飞快地回忆起之前的一些事情,皱着眉头喃喃:“她管我要地址,是为了上门突袭。”   陶筱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怎么办?啊,咱俩还互换着,怎么办?”   “先别急。”沈峭寒伸手帮陶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领,将对方POLO衫的领口纽扣扣上一粒,又用手指帮他梳了梳头发,“你和我朝夕相处这么久,应该能模仿我的神态和行为吧?”   他一边借助整理动作帮两人平静心绪,一边快速低声说:“我称呼她单字‘妈’,我对她和父亲都不算特别热情,很少对他们笑,也基本不会和他们谈论音乐以外的事情。她如果问什么,你最好回答得简单点,冷处理比热情更容易混过去。”   听着沈峭寒的话,陶筱焦急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他就觉得沈峭寒的处理方式不太对劲了:“既然她是你母亲,还找来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她?我以为,你瞒着你母亲,和我瞒着我妈是一个打算,是不愿意她太担心,大老远的跑来燕市。可她既然已经来了,我们直接把实情告诉她不好吗?反正雷诺都已经知道了。”   沈峭寒眼睫微垂,看着落在陶筱领口的自己的手,缓缓呼出一口气。   “……你说得对。”他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事情太突然,我有点……乱了。”   毕竟,对沈峭寒来说,陶筱并不只是单纯的“灵魂互换对象”,而是他还没追求成功的恋人,是他想要在成功追求到之前暂时藏起来的小秘密。母亲这时候突袭而来,会不会对他的感情有所阻挠,他并不笃定,心自然会乱。   不过,现在想想,陶筱说得对。坦然告知实情,反而是在母亲面前隐瞒他那些小心思的最好办法。   陶筱抬起手,也帮沈峭寒整理了一下领子和头发。   “别紧张。”他笑着说,“那是你妈妈,你紧张什么,你看我都还没紧张呢!”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做好了一切心理和仪容准备,陶筱和沈峭寒并肩站在一起,缓缓打开公寓大门。   沈峭寒抬眼看向自己母亲的双眸,低声唤道:“妈。”   门外,沈芷兰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太后:哎呀你看看这孩子,头一回见就叫妈…   ————   最近突然冒出来一个可能会好玩儿的脑洞,今天想来想去,还是把预收挂出来叭   下一本应该还是先开古耽异世大陆,但是新脑洞自我感觉也不错,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专栏康康   《摄影穷三代,恋爱毁一生》QwQ…对,我总是作死反复横跳 第1章 趁热打铁   沈峭寒家的客厅里。   听完两人的叙述, 沈芷兰将手中的薄荷柠檬茶轻轻放在茶几, 微笑着看向披着自家儿子躯壳的陶筱。   “原来还有这种奇事,如果不是冬冬说法语的一些小习惯的确不像作伪,我是不会信的。”   她的惊吓早已过去, 这时候看起来十分平静。   “而且, 他脸上也很少露出你这些情绪。如果不知道这些事,我都要怀疑他真的患有DID了。”   陶筱笑着抓了抓头发,见时间差不多了, 该把空间留给母子两人单独谈话,他便问:“该做晚餐了,阿姨想吃什么?”   沈芷兰眉头一动, 笑道:“你顶着这张脸, 叫我阿姨,我还真不习惯。”   陶筱一怔,沈芷兰翘着嘴角补了一句:“不如,你也叫我‘妈’?”   陶筱:……   这、这是能乱叫的吗?   这也太难为情了,开不了口哇!   沈峭寒看不下去,用法语低声说:“妈,别这样。”   沈芷兰笑笑, 没理自家儿子, 冲陶筱柔声道:“我没什么忌口的, 你们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简单点就好。”   陶筱微笑着点点头, 起身离开客厅,去厨房准备。   客厅里,沈芷兰喝了一口茶,扭头看向自家儿子:“所以,之前那份精神诊断书,的确是伪造的,是开出来骗我和你舅舅们的?”   沈峭寒回答:“是的。灵魂互换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雷诺会发现,是因为当时事出紧急,我需要一个帮手。除他以外,也只告诉了你。”   沈芷兰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下巴尖,说:“雷诺那小子知道了也好,平时有个能帮你们打掩护的。嗯……你可以确定,陶筱身边的人没有看出破绽吗?”   沈峭寒:“可以确定。”   沈芷兰点头:“这件事的确不便外传,我也会帮你们瞒着你父亲和舅舅们。不过,该怎样结束这种互换,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寻找办法,不能就这样放任了,知道吗?”   沈峭寒垂着眼睫,低声说:“知道。”   看着自家儿子的神色,沈芷兰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还没追到手?所以不愿意结束这种状态,怕他跑了?”   沈峭寒微惊,抬眼看向母亲,下意识反驳:“妈,我和他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喜欢他?还是没在追他?”沈芷兰笑着说,“你虽然从上大学起就不和我们一起住,与我们也不算亲昵,但你毕竟是我儿子,我看着长大的,你的那些小心思,瞒不过我。”   沈峭寒手指微收,努力调整呼吸,没有说话。   沈芷兰看着他的样子,笑得十分开心:“哈哈,真是好久没见到你紧张的样子了。怎么,怕我不同意你和男孩子在一起?还是怕我难为他?事情你既然已经做出来了,我就知道,你心思定了,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阻止不了你。”   沈峭寒缓缓叹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太突然,我本打算慢慢铺垫的。”   沈芷兰笑:“你想在和他确定关系之后,两人感情坚定,他也绝对不会动摇的时候,再告诉我,对吧?”   沈峭寒只得承认:“是。我绝不会放手,但他……我还不知道。”   沈芷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斜睨着自家儿子,挑眉笑道:“你这些弯弯绕绕的小手段,都是你妈妈我当年玩儿剩下的!要不是确定你爸对我情根深种,我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跟着他跑那么大老远。想在我面前玩儿这些,儿子,你还太年轻了。”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沈峭寒,不,陶筱壳子的脸。   然后她双眼一亮,惊喜道:“呀,这孩子的脸好嫩!”   沈峭寒:……   沈芷兰靠回沙发里,笑着说:“行了,你也不用担心,这孩子挺投我眼缘的。你父亲的家族里,大概是有Homo的基因,你朱利安叔叔就是,皮埃尔叔叔家的雷诺也是。据说,你父亲的某两个叔伯也有这方面的倾向,一个终生未娶,一个结了婚,家里却闹得鸡犬不宁。”   说着,她拍了拍沈峭寒的肩膀:“你都这么大了,身边一直都没有亲近的女孩子,妈妈心里其实已经有猜测了。只是,你也没有玩得特别要好的男孩子,我才没能确定。”   沈峭寒沉默了一阵,说:“我是家里的独子,所以,还是该说一声抱歉。”   沈芷兰摇摇头:“你没必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只是爱情。我当年为了爱情与家人决裂,看似走得潇洒,其实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也面对那样的痛苦。”   沈峭寒喉头发紧,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谢谢妈。”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响,伴随着一阵幽幽飘来的香气。   沈芷兰扭头向那边看了一眼,问:“他的家人是什么态度?我记得,华夏似乎还不太接受这个。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替你们与他家人接触,开导一下。”   “不用担心,”沈峭寒回答,“她母亲早就知道他的取向,而且并不反对。”   沈芷兰皱眉问:“他父亲呢?”   沈峭寒:“他……没有父亲。”   沈芷兰有些惊讶,旋即笑着叹息了一声:“单亲,独子。她母亲能接受这一点,实在难得。华夏重孝道,你以后要是真的能和他在一起,记得一定要善待他的母亲。”   沈峭寒郑重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   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沈芷兰扭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公寓的格局,忽然问:“说起来,你现在其实还没追到手?”   和家长聊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沈峭寒轻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芷兰眯了眯眼睛,笑着问:“家里有几间卧室?”   沈峭寒不明所以:“一间主卧,一间客房。”   沈芷兰:“所以你俩现在是分房睡的?”   沈峭寒:“是。”   沈芷兰用指节叩了叩下巴:“你俩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刚才你第一次开门,我看你满头的汗,衣衫不整……”   沈峭寒无奈低唤:“妈……”   沈芷兰笑:“所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他知不知道你喜欢他?”   沈峭寒点了点头:“知道,而且他应该也不反感我。只是,他刚从一段不太好的感情里走出来,还需要时间整理心情。”   “啧啧,新手。”沈芷兰将茶杯放回桌上,“既然他不反感你,你就该在他情伤极度需要治愈的时候,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   沈峭寒一愣。   沈芷兰没解释,笑着站起身,问:“我刚来就被你们吓了一大跳,还没参观你的房子呢,不介意我随便转转吧?”   沈峭寒:“当然不,我带你看。”   参观了公寓格局,沈芷兰注意到客房果然有长期住人的痕迹,客卫主卫也是分开使用的,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楼下,她又去厨房旁观了一会儿陶筱做饭,然后赶自家儿子去打下手。见两人合作得十分熟练默契,她抬起手,用指节叩了叩下巴,勾起嘴角笑了。   陶筱这还是第一次被长辈旁观做饭,而且对方还是沈峭寒的母亲,他就难免有点紧张。   手脚一慌,他忘了擦干刚刚洗过的菜铲,拿起来直接伸进了热油里,引得一阵噼里啪啦,一滴油星迸溅出来,落在他卷起袖子的小臂。   “啊!”陶筱疼得一跳,丢下菜铲,捂着胳膊。   沈峭寒赶紧扶住锅铲,伸手关了灶,然后去看陶筱。   “油溅到了?”他皱着眉头,扳开陶筱的手,“别拿手碰,过来。”   他拉着陶筱的手,将烫伤的位置放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洗。   “多冲一会儿,我去拿药。”说完,沈峭寒转身离开厨房,上楼去找药箱。   沈芷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见里面冻了冰格,稍稍松了口气。   她找来一只碗,撬了些冰块出来,正巧沈峭寒拿来药箱,她便翻出医用纱布,包裹住冰块,递给陶筱。   “冰敷一下伤处,等感觉不到疼了再拿掉。晚饭让冬冬做,你别动了。”   陶筱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他明明挺擅长下厨的,谁知道,平时根本不会犯的错误,偏偏就在沈峭寒母亲的眼皮子底下犯了。   这……回头该不会被她当成笨手笨脚不会干活的人吧?   “我没事儿,就是崩了一下。”陶筱试图转圜自己的形象,“做饭嘛,难免的,我一会儿就好!”   “你去歇着吧。”沈峭寒接手了做饭的工作,“最后一个菜了,我来弄。”   陶筱只得点了点头,按着冰块,在餐厅里坐下。   等到饭菜上齐,还没动筷子,沈峭寒就先抓着陶筱的胳膊看。   见伤处只是发红,没有起泡,他松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烫伤膏,递给陶筱。   陶筱嘀嘀咕咕地抹药,沈峭寒盯着他抹完,确认没有问题,这才让他去洗手准备吃饭。   沈芷兰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的动作和眼神,并不着急催促,反而抬手抵着下巴,露出一抹微笑。   一顿晚餐宾主尽欢,陶筱的手艺得到了沈家母子两人的一致称赞。   又在饭桌上聊了几句家常,陶筱就觉得,沈峭寒的母亲还挺好相处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反倒很温柔,很平易近人,而且,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陶筱本就想努力给沈峭寒的母亲留一个好印象,于是调动了他在酒吧里练出来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控制,把一个开朗活泼、热情善良的形象塑造得十分完美。   等到聊过天,消过食,沈芷兰满足地吃着陶筱切成小块的水果。   见沈峭寒洗完碗碟,从厨房出来,她随意指了指仍然靠在大门边的行李箱,说:“帮我把箱子拿到楼上客房吧。”   沈峭寒一愣。   随即惊问:“你今天要住这儿?”   沈芷兰笑道:“当然,我这段时间都会住这儿。月底你们跟我回趟苏省,给你外公过生日。”   沈峭寒顾不得回苏省的事,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说:“家里只有两间卧室。”   沈芷兰微笑不变,挑起眉梢:“我知道呀。我看你主卧那张床挺大的,反正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挤一挤也没关系,应该能睡下。”   沈峭寒……突然就理解之前母亲说的“快刀斩乱麻”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妈,你想让我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 第1章 同床共枕   晚间, 沈峭寒拎着客房的枕头和被子回到主卧, 将它们与自己的寝具并排铺好。   陶筱抱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飞快地躲进了主卧内的卫生间。   机械地刷牙洗漱完毕,陶筱撑着洗手池, 看向镜中的“自己”, 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他有点紧张——除了之前喝醉断片的那一宿,这还是他第一次要和沈峭寒同床共枕。好吧, 虽然他们现在是互换状态,谁也不可能真的对谁做什么,但“同床”这件事本身, 就存在着一种无比暧昧的气息。   尤其是, 他清楚地知道,沈峭寒仍然在追求他。   “没事的,陶筱。”他对着镜子,轻声安慰自己,“反正一人一个被窝,就当是睡通铺,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刚到燕市那阵子, 他为了省钱, 去工地宿舍租过床位, 睡过通铺,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好心理建设,陶筱拉开卫生间的门, 抿着嘴,慢慢走到卧室床边。   沈峭寒正坐在一旁的扶手椅里看书。听见陶筱出来,他没有抬眼,依旧盯着书页,低声说:“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   陶筱抓了抓头发,“哦”了一声,辨出自己的被子枕头,默默钻进去,翻了个身,背对沈峭寒躺下。   卧室内骤然安静下来,只余两个人淡淡的呼吸声。   灯光幽微,只点亮了沈峭寒周身的一小片地方,陶筱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基本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但不知为什么,陶筱就觉得周围太亮了,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太吵了,枕头太软了,床铺太硬了,被子太轻了——总之就是,周围的一切都不得劲儿,闹得他完全睡不着。压着枕头的耳中响着砰砰的心跳,一声赶着一声,好像电影背景里渲染紧张气氛的鼓点。   陶筱就这样侧躺在床上,也不太敢动弹,就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陶筱注意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已经许久没有响起来了。   沈峭寒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翻书了?   该不会生物钟到了,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吧?   现在已经入秋,晚上气温低,燕市还没到来暖气的日子,屋里还挺凉的,他可别感冒了……   陶筱越想越担心,最后,他一咬牙,翻了个身,假装自己迷迷糊糊醒来,朝扶手椅的方向看了一眼。   唰。   沈峭寒翻了一页书。   然后他“注意到”陶筱醒了,轻声问:“灯太亮,睡不着?”   陶筱装模作样地含糊“嗯”了一声,又翻身回去,继续装睡。   耳中返回来的心跳节奏变快了许多,他感觉自己更睡不着了。   然后,他听到沈峭寒放下书本,听到沈峭寒起身,听到沈峭寒走进卫生间,听到花洒水流的声音,听到水被关掉,又听到浴室拖鞋踩在地面挤出水渍的吱吱声,紧接着沈峭寒刷了牙,用了护肤品,最后拉开卫生间的门,换上室内拖鞋,走了出来。   陶筱暗中咽了下口水。   身边响起织物摩擦的微弱声音,紧接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淡淡清香萦绕而来。这张床铺着上好的乳胶垫,所以并没有明显的震动感,但陶筱还是能感觉到,沈峭寒在他身边躺下了。   灯光骤然熄灭,室内一片昏暗。   沈峭寒那边非常安静,连呼吸都低不可闻。   陶筱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音,觉得今晚他可能要失眠了。   然后,他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睛的时候,陶筱还有点懵。   他捏了捏被他抱在手里的织物,是绵绸柔顺的触感,还带着体温。   ……体温?   一声轻笑在他头顶响起:“手感不错?”   陶筱猛地一惊,这才发现,他怀里正抱着沈峭寒的……不对,抱着他自己壳子的一条胳膊。   胳膊的临时主人这时正躺在床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屏幕里是陶筱看不懂的外文网站。   虽然“自己”早晨躺床上刷一会儿手机这场景好像挺正常的,但是搁在沈峭寒身上,陶筱就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什么诡异的赖床日常?沈哥平时这时候不是早就起床洗漱准备晨跑了吗?   陶筱讪讪放开沈峭寒的胳膊,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被子,把它从床边即将滑落的状态挽救回来。   沈峭寒状似淡定地看了陶筱一眼,问:“我才知道,你习惯裸睡。”   陶筱抱着被子,嘿嘿笑:“没裸啊,穿着内裤呢……呵呵,嗯,今天怎么还不起床?不晨跑了?”   沈峭寒勾了一下嘴角,用手机指了指窗户的方向:“听。”   陶筱静静辨别了一会儿,才终于听到窗外传来的轻微唦唦声——下雨了。   除此之外,他还隐约听到卧室门外溢进来的、非常微弱的音乐声。   陶筱惊讶:“你妈已经醒了?”   “嗯,她醒了。”沈峭寒放下手机,“现在可能在做瑜伽。”   “哦,”陶筱垂着眼睫,想了想,说,“那我们也起床吧。”   “嗯,”沈峭寒说,“好。”   然而,没人先动。   安静持续了好一阵,陶筱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继而一发不可收拾,逐渐演变成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沈峭寒扭头看他,嘴角已经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陶筱笑着转向沈峭寒,眼睛亮晶晶的,嗓音里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原来你也会口是心非?”   沈峭寒思索了两秒,回答:“下雨赖床,天经地义。”   陶筱就接着笑。   沈峭寒也没说话,继续陪他躺着。   陶筱笑过了劲儿,还是不想起床,就安安静静抱着被子,翻出自己的手机,刷微博。   沈峭寒也重新按开手机,默默读之前那篇外语文章。   卧室里没有人说话,但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这种平静带着岁月与生活的味道,没有太重的酸甜苦辣,淡淡的,令人无比安心。   沈峭寒忽然就理解,自家母亲为什么非要安排他和陶筱同床了。   即便两人现在依旧处在互换的状态,谁也不可能对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逾距的行为,没有旖旎,没有暧昧,没有冲动,但不代表不会产生亲昵和爱意。   尤其是,当这种爱意早已存在,距离的靠近,就会加深这亲昵和爱意在人心中的烙印。   所以,哪怕没有耳鬓厮磨,没有温柔缠绵,只要这样安安静静躺在一起,两颗心就会愈走愈近。   直到楼下的音乐停了,厨房似有打蛋的声音传来,沈峭寒才轻笑一声:“起床吧。”   说完,他伸手在陶筱脸上刮了一下,率先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陶筱愣了一会儿,默默翻了个白眼:“……摸自己的脸不觉得奇怪吗?”   他一边嘀咕,一边翻身坐起,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沈峭寒触碰的地方。   等到两人轮流洗漱完毕,换上衣服,来到楼下,沈芷兰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   她将餐盘端上桌,笑眯眯看着两人,问:“昨晚睡得好吗?”   被这么一问,陶筱才有点不好意思,害羞地笑了一下:“嗯,挺好的。”   于是沈芷兰挑眉看向自家儿子。   沈峭寒在餐桌前坐下,勾了勾嘴角,说:“还不错。”   看着两人的情态,沈芷兰笑了笑,故意逗道:“听说华夏的物流效率挺高的,不如我今天下单一张行军床,回头在书房支起来,也省得你们总是挤一起。”   陶筱一愣,下意识道:“啊,不用麻烦……”   沈峭寒也立刻跟上:“入秋了,来暖气之前,屋里太冷。行军床底薄,别冻着。”   陶筱点头:“嗯,没错。主卧那床挺大的,不挤,您就安心住客房,没事儿的!”   沈芷兰优雅地往面包上抹果酱,看着面前两个大儿子一唱一和,笑得特别开心。   “对了,我看你钢琴上放着写了一半的谱子。”   吃完早餐,陶筱去刷碗,沈芷兰坐在餐桌前和自家儿子聊天。   “看曲调和格式,你在写歌曲?”她向厨房的方向扫了一眼,笑问,“是写给他的吧?”   沈峭寒点头承认:“是。”   沈芷兰靠向椅背,问:“你向我要发声训练的方法,是打算教他唱歌?”   “是。”沈峭寒道,“他声线独特,识别度很高。而且,他嗓音好,气息稳定,音域也不算窄,加以训练,应该能够成为优秀的歌手。”   沈芷兰用指节叩了叩下巴尖,略微思索,问:“这是他自愿的,还是你强加给他的?”   “我问过他,他本人也的确有向这方面发展的意愿。”沈峭寒如实回答。   沈芷兰点了点头,说:“正巧,离老爷子的生日还有几天,我们不着急回去。我先看看他的资质,然后帮他拟定最适合他的发展方向和训练计划。”   说着,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勾起嘴角,笑道:“既然你跟我说过,他是你的学生,那不如你们就把这个关系确定下来。咱们不像老朽,不需要敬茶拜师,也没有师徒不能恋爱的规矩,他有着这一层身份,回去跟你外公舅舅他们也好介绍。”   沈峭寒微笑着答应:“好。”   有自家母亲亲自教导,陶筱的演唱技巧一定会突飞猛进。   ……   这天,外面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的小雨,沈峭寒陶筱两人便和沈芷兰一起,在公寓里待了一整天。   沈芷兰先听沈峭寒唱了几首风格不同的歌曲,借以确定陶筱躯体的声线类型,然后又让陶筱唱了几首歌,找准他发声方式和呼吸习惯的错误以及薄弱点。最后,她让陶筱用他希望发展的方向,以唱跳的形式表演了两首歌。   “唱跳这方面的技巧,编舞的技巧,我不擅长,将来可以从茂竹的公司请老师来教小桃子。”   沈芷兰一谈到演唱,就十分尽心尽责。   “至于演唱部分,我会给出一套发声技巧的训练方法。这段时间,每天上午,你们两人跟我一起做练习,确保小桃子在学会技巧的同时,他的身体也能适应这种训练。”   陶筱望向沈峭寒,沈峭寒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两人一起朝沈芷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超豪华教师阵容get√ 第1章 沈家的人   当年, 沈芷兰曾经是华夏最出色的歌剧演员之一, 后来她随沈峭寒的父亲移居法兰西,在语言关尚未完全跨过时,就能够被法兰西本土剧团接受, 足以体现她的优秀。   演出多年, 直到因为年纪渐高,嗓音退化,她才转向幕后, 在某所私立音乐学校担任歌唱老师。如今虽然辞去了老师的职务,常年在外旅行,但她依旧带着两个学生, 平时也会录制一些教学视频。   有她为陶筱的嗓音和资质量身定制训练计划, 陶筱的演唱技巧一日千里,从呼吸到咬字,从情绪到表达,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质的飞跃。   当然,这也与陶筱本人的努力分不开。他在这段时间暂停了舞蹈练习,将时间都投入了演唱技巧的进修上面——毕竟,沈芷兰不会一直住在燕市, 能够跟着她学习的日子, 浪费一天就少一天。   没有老师不喜欢勤奋的学生, 尤其是,当这个学生还极具灵性,一点就透的时候。   沈芷兰不止一次向自家儿子提起, 说陶筱是一个极为难得的艺术苗子。只是太可惜,受到成长环境的限制,他没能在幼年时接受最专业的艺术教导,否则,成就一定还会更上一层楼,就算想要达到世界顶尖,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其实很聪明,悟性高,本来就学什么都快,又足够勤奋……”沈芷兰站在落地窗前,看向远方夕阳,语气幽然,“幸好,你找到了他,把他从泥潭里挖出来,没让明珠继续蒙尘。”   陶筱以前的事情,沈峭寒已经全部讲给了自己母亲,沈芷兰在惜才之余,对陶筱更多了一层怜爱。   “你正在写的那部交响乐,我看过了。”她笑着说,“旋律里有一种不惧艰险、向阳而生的力量。是他带给你的灵感吧?”   沈峭寒自然不会隐瞒:“是。”   沈芷兰微笑着抚摸了一下沈峭寒的发顶:“一定要珍惜你的缪斯,永远不要抛弃他。他之前那段恋情无疾而终,却还愿意信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你伤到他,他可能会就此破碎,再也不会相信爱情。到时候不论你再怎么追悔,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明白吗?”   沈峭寒郑重点头:“明白。”   沈芷兰面色严肃地叮嘱:“别总跟着雷诺那小子一起玩,万一被带歪了,我认小桃子是我的学生,也不认你是我儿子!”   沈峭寒无奈失笑:“妈,雷诺虽然比较浪,但他有分寸,从没拉着我跟他一起玩儿那些……而且,他最近挺老实的,和现在这个男朋友已经交往一个多月了。”   沈芷兰挑眉:“哦?真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真的成了,我得告诉你皮埃尔叔叔。”   想到和闫轻为数不多的碰面,沈峭寒轻咳一声,说:“是个挺特别的人,雷诺那些花花肠子,骗不了他。这个,还是等雷诺自己跟皮埃尔叔叔说比较好。”   沈芷兰点点头,忽然笑着斜睨了沈峭寒一眼。   “你跟小桃子在一起久了,爱笑了,说话也活泼了许多,”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感叹,“我以前还一直后悔,不该把你的华夏名字取成‘峭寒’,小名也该叫你‘阳阳’的。”   沈峭寒:……   “好了,后天就是你外公生日,”沈芷兰拍了拍沈峭寒的肩膀,“你去陪小桃子吧,明天一早的飞机回苏省,让他今天别练得太晚了,早点休息。”   沈峭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客房,去楼下健身室寻陶筱。   ……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分,沈芷兰带着沈峭寒和陶筱抵达了苏省沈家老宅。   这是她在当年私奔离开之后,时隔近三十年,第一次回到这里。   沈茂竹一路亲自开车把人从机场接回家,等到在车库停稳,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有点儿紧张了。   “姐,你回去,跟爸说话软着点儿,别太强硬了。”沈茂竹低声劝道,又扫了一眼后座,“别让孩子们看笑话。”   沈芷兰微微一笑,回答:“我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有什么可强硬的。”   陶筱跟着沈峭寒下车,紧张得手指冰凉,手心全是汗。   虽然,在确定要一起来苏省的时候,沈峭寒和沈芷兰就给他做过“培训”,告诉他该怎么行事说话才能不露破绽,还特别教导了他一些谈论音乐的专用术语,以免露怯。   但即便准备充分,到了真该上场的时候,陶筱还是有点发怵。   毕竟他的职业不是演员,想要扮演好一个年轻音乐家,一个外孙,他心里还真没底气。   好就好在,沈家人对沈峭寒本尊也不是特别熟悉,他就算演得不那么像,倒也没有穿帮的危险——只要沈老爷子别再突发奇想,让他演奏个什么乐器。   将行李交给管家直接拿去客房,一行人先前去给沈老爷子请安。   当然,现代社会的请安也不需要行什么大礼,就是见见面,喝口茶,坐在一起聊会儿天。   沈家老宅是一处占地面积不算小的院落,早年间受了点西方影响,虽然保留了两进四合院的格局,建筑也是红墙黑瓦、立柱挑檐的华夏古典式小二层,但内部装潢却带着一点点欧罗巴的风范。正屋整个都是会客场所,绕过门口屏风进去,客厅中间摆的也不再是太师椅,而是三面合围的红木沙发。   沈家老爷子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穿着没什么形状的休闲衬衫,外面套了件V领羊绒背心,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正悠悠然地给“主子”梳毛。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老翁,比陶筱印象里曾经那惊鸿一瞥显得随和不少。   听到一群人进屋的动静,沈老爷子掀了掀眼皮,然后继续垂眸服侍膝盖上趴着的主子,随意说:“找地方坐吧。”   沈茂竹就引着两位小辈往老爷子身边走,估摸着是觉得,隔代祖孙挨着坐显得亲近,而且能在沈老爷子和沈芷兰之间做个缓冲,别让两个倔脾气直接对上。   陶筱倒没什么,跟着往前走,余光却忽然注意到,沈峭寒站在原地没动。   他疑惑地回头看去,却见沈峭寒脸色微僵,死死盯着沈老爷子怀里那团雪白的毛茸茸。   想起当初两人第二次互换的细节,陶筱忍不住乐了。   客厅里原本很安静,他笑得虽然不算特别大声,但也无比突兀。   于是沈老爷子和沈茂竹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陶筱身上。   陶筱尴尬了一下,觉得这时候如果不解释,显得有些奇怪。   他犹犹豫豫地将身后披着他自己壳子的沈峭寒让出来,解释道:“他……怕猫。”   沈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叫来保姆,将怀里的猫咪和梳子一起递了过去。   “带瑞雪回它屋里吧。”老爷子细心叮嘱,“把毛梳顺了,盯着它吃点东西。”   保姆应了一声,抱着猫转身离开。   沈茂竹这才招呼几人顺利坐下。   沈老爷子也没问跟来的这个陌生小家伙是谁,只垂着眼睛,稍稍整理了一下粘在身上的猫毛,咳嗽了两声,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   “瑞雪是……秋绒的孙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老了,自己走不动路,也总不记得舔毛,有时候连吃饭也想不起来,必须把它抱到饭碗前面,它才肯吃一点。”他声音淡淡,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当年离家的时候,秋绒还是个巴掌大的小毛团呢。”   沈芷兰没说话。好在,也没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跟老爷子呛声。   沈老爷子放下茶杯,看向“沈峭寒”,问:“是冬冬吧?今年,二十七了?”   陶筱立刻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认真回答:“外公好,我是……沈峭寒,嗯,二十七了。”   沈老爷子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几乎初次见面的外孙说话。   憋了好一阵,他问:“年纪也不小了,有对象了吗?”   陶筱:……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尴尬,沈老爷子咳了两声,没等答案,直接换了个话题:“我听过你写的曲子,技巧没什么问题,就是缺少些灵性,缺少些感情。这个,这个音乐创作呀,是要能调动听众的情感才好嘛,对不对?只靠技巧,是写不出好曲子的,哎,对不对?”   说起音乐,他果然顺溜了不少,口癖也冒了出来。   但是,陶筱不敢让沈老爷子说得太顺溜了,万一这个话题溜得太远,说不定沈老爷子一高兴,就该让他弹一首来听听了!   这也是当初沈峭寒和沈芷兰在“培训”他的时候,达成的共识——绝对不能让沈老爷子跟陶筱谈音乐超过三句话!   于是,沈芷兰出面救场:“爸,我还没向您介绍呢,这位,”她指了指披着陶筱躯壳的自家儿子,笑着说,“这位是冬冬的学生,嗓音天赋极佳。我这次带他来,也是想拜托您给掌掌眼。”   和沈峭寒聊音乐,沈老爷子就算聊一整天,沈芷兰也不怕。   沈老爷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哦?学生?”   沈峭寒十分淡定地打招呼:“您好,我叫陶筱。”   沈老爷子审视他几秒钟,问:“你跟他都学些什么呀?演奏,还是作曲?”   沈峭寒:“他主要教我乐理基础,也有一部分演奏技巧。不过,我的发展方向是声乐。”   沈老爷子少年时是戏曲班子出身的,后来才接触的西洋音乐,一听这位年轻人主攻演唱,他立刻认真起来。   “兰兰说你嗓音天赋不错,”他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却没在意,向前倾了倾身子,双眼炯然,“来,唱一首我听听。”   这一出,本来就在沈家母子的预料之内——为了帮陶筱打掩护,沈峭寒必须将沈老爷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于是他丝毫没有怯场,悠然起身,颔首致意,然后挑了一首最能体现陶筱声线优势的歌唱了起来。   这段时间,沈芷兰在指导陶筱演唱技巧的时候,沈峭寒也一直在旁听,同时跟进训练,一方面是要让陶筱的身躯能够得到及时的锻炼,另一方面,是想在母亲离开华夏之后,他能接手指导陶筱演唱。   所以,他的唱功也有进步,优秀的音准配合着陶筱的声线,一首歌唱得宛如天籁。   沈老爷子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双眼越来越亮。   等到歌曲唱完,他一拍沙发扶手,叫了一声:“好!”   “哎,好好好……”老爷子满脸笑容,靠进沙发里,嘴里还在念叨,“虽然你不姓沈,但既然是我沈家孙儿的学生,那就也是我沈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您老金口玉言   ————   小天使们平安夜快乐~(づ ̄ 3 ̄)づ∠※ 第1章 秋梨熬膏   沈老爷子又和两位小辈聊了几句, 恰逢沈茂棠一家采购东西回来, 沈茂松带着妻子和儿子抵达老宅,沈茂竹的家人也几乎是前后脚一起到了。   屋子里瞬间就热闹起来,沈茂竹的儿子沈君瑜便招呼着孙辈们先去后院交流, 把大厅留给父母辈与外公叙旧, 等到午饭时,大家再一起出来聚餐。   陶筱跟着沈峭寒的表哥表姐们往后院走,临出门, 他扭头向热闹的客厅里看了一眼。   这样三世同堂、关系亲密的家庭,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看着那些陌生面孔脸上洋溢的笑意,看着他们彼此打招呼, 看着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陶筱觉得,如果他真的是沈峭寒,他可以为了这样一个幸福的大家庭,放弃自己的所有天赋,哪怕此生再也不跳舞。   沈峭寒跟在陶筱身后,看到他眼中的艳羡,以及埋藏其下的悲伤, 忍不住上前半步, 用身体遮住旁人视线, 伸手握住陶筱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两下。   陶筱倏然回头,扯动嘴角笑了笑, 低声感叹:“好大一家子……”   沈峭寒趁着转过屏风、不惹人注意的瞬间,凑在陶筱耳边说:“外公说了,你也是沈家的人。”   两人沿着回廊来到后院,正要在沈君瑜的指引下进一处侧厅的门,陶筱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表哥哥!”   陶筱和沈峭寒同时回头。   沈君瑶穿着一条群青夹白的改良汉服裙,怀里抱着一只大黑猫,俏生生站在两人面前。   沈峭寒猛地一惊,蹿到陶筱身后,死死抱住他的一条胳膊。   陶筱扭头看向突然小鸟依人的沈峭寒,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峭寒黑着张脸,慢慢松开陶筱的胳膊,却还是不敢从他背后出来。   沈君瑶也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眼睛,问:“他……?”   陶筱笑着回答:“他怕猫。”   沈君瑶恍然大悟:“哦——那我把绿绮抱去猫屋吧,让它陪瑞雪和锦团它们玩儿!”   没等这位少女转身,陶筱问:“这儿还有个猫屋?一共几只猫啊?”   沈君瑶点点头:“有呢!我们家的人都喜欢猫,现在家里有四只,都是沈家祖上那只老猫的后代,一直养着的。大伯二伯家里也有几只,其它的也有送给远方亲戚和朋友的。不过,绿绮是我自己领养的,我喜欢黑猫,家里没有,只能去外面找。”   说着,她得意道:“它可是锦团的夫君哦,我可期待它们再生几只黑猫崽崽了!嘿嘿嘿……”   陶筱眼睛一亮,扭头问沈峭寒:“我可以去猫屋看看吗?”   沈峭寒:……   沈峭寒缓缓吸了一口气,见那只黑猫在少女怀里十分乖巧,终于克服恐惧,说:“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陶筱看着沈峭寒依旧有点僵硬的脸色,咬了下嘴唇,笑道:“算了,不去了。”   沈峭寒:“没关系,你喜欢,就去看。我陪你去。”   陶筱摇摇头,转向沈君瑶:“你快去吧。”   沈君瑶眨巴了一下眼睛,甜甜地笑道:“你俩关系可真好!”   说完,她吐了下舌头,抱着猫跑了。   等到一人一猫跑远,沈峭寒才终于放松下来。他呼出一口气,问陶筱:“你喜欢猫?”   陶筱“嗯”了一声:“各种小动物我都喜欢,就是家里没条件。以前住村里的时候养过一条狗,不过,因为是我家里的狗,村里的孩子们老欺负它。有一天它出门去玩儿,就再也没回来。后来我和我妈搬到镇上,家里地方太小,养什么都觉得委屈它,就没再养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在燕市,住集体宿舍,就更不能养了。”   沈峭寒看着陶筱,眼中一片温柔:“以后就可以养了。”   陶筱点点头:“嗯,等以后我肯定要养!有车有房,猫狗双全!”   沈峭寒微微笑了一下。   陶筱问:“你是为什么怕猫?从小就怕?”   “我家里以前其实也养过猫,在我很小的时候。”沈峭寒回答,“现在想想,当时可能是发情季节,有一只外面来的猫总是趴在我家门口不走。我那时候年纪特别小,记不清具体几岁了,总之,当时我还分不出家猫野猫的区别,看到那只猫,跑过去就想抱它……”   陶筱咧了咧嘴:“被挠了?”   沈峭寒苦笑:“挺惨的,那猫追着我咬。我妈说,听到哭声找来的时候,我胳膊、后背还有小腿上,全是血。”   陶筱缩了缩脖子:“那你是得怕猫。”   谁知,沈峭寒却摇了摇头:“不,那还不是我怕猫的主要原因。野猫伤人,那个年代的处理方式只有杀猫。邻居家叔叔把那猫打死之后,拎到我面前,说它已经死了,让我以后别怕……”   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奇葩邻居,应该就是周亚旻的父亲。   陶筱听着这段描述,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心头一片毛骨悚然。   沈峭寒咽了咽嗓子,说:“我那时候才多大,能记多少事儿?但是直到现在,那个画面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之后,我见到猫就哭,我妈没办法,只能把我家的猫也送人了。”   陶筱抬手拍了拍心口:“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吓人!”他缓了缓,叹了口气,低声说,“那以后不养猫,只养狗。”   沈峭寒一愣,看向陶筱,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陶筱还不明所以呢,满脸疑惑:“看我干嘛?”   沈峭寒勾起一边嘴角,问:“我怕猫,和你以后养不养猫,有什么联系?”   陶筱:!!!   对啊!他养不养猫,和沈峭寒有什么关系?   没等陶筱自己反应过来,沈峭寒就追问:“你想象的未来,我也在?”   陶筱僵了两秒钟,脖子一梗,嘴硬道:“咱俩是朋友嘛,你肯定要来我家做客的。对,做客!”   沈峭寒就笑,没再继续逼问陶筱,反正,实话到底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时,送完猫咪的沈君瑶回来,诧异地看到两个人还在门口等她,立刻开心地笑了。   “表哥哥怎么还不进去呀,走吧,我带你们认识一下家里的兄弟姐妹!”   ……   这天中午的宴席,主要是为沈芷兰和沈峭寒接风,沈家包括媳妇子女在内,一共十四个人,全都上了桌,在老宅的大餐厅落座。   陶筱顶着沈峭寒的壳子,认了一大圈人。好在沈家没有喝酒的习惯,大家都以茶代酒,碰杯也不过是为了聚餐的气氛。否则,陶筱这一圈认下来,就以沈峭寒这躯壳的酒量,估计吃不完这顿饭就得躺下。   餐桌上,沈老爷子和沈芷兰没闹什么矛盾,至少表面维持着和和美美的模样,直到一顿饭结束,也没呛起声来,让一直为这次会面担心的沈茂竹着实松了口气。   午餐之后,沈茂竹和沈茂松带着家人回自己的住宅,说是晚饭不在这里吃了,等明天寿宴再过来。   沈茂棠一家本身就是住在老宅的,他叮嘱沈君瑶带着表哥和陶哥哥好好玩,自己则去陪大姐说话。   沈君瑶十分乐意当这个小导游,眨巴着大眼睛,问沈峭寒和陶筱下午想去附近哪个景点看看。   陶筱想了想,问:“这附近有没有水果市场?”   沈君瑶不解:“你想吃水果?家里什么水果都有,你想吃什么?”   陶筱:“有雪花梨吗?”   沈君瑶立刻点头:“梨子有啊,我爸上午刚买了好多呢!你想吃?”   陶筱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外公一直咳嗽。以前我妈……呃,的一个朋友,一到秋天就咳嗽,后来听一个老中医的说法,开始做秋梨膏吃,这毛病就好多了。我就想着,我刚好会做,给外公也做两瓶。”   当年陶筱的妈妈生了一场病之后,一到秋天就爱咳嗽,后来还是王杰介绍了家乡一位老中医的秋梨膏方子给陶筱。这方子不加川贝,不加其它中药材,性情温和,平时冲一点当饮料喝也是可以的。陶筱照着做了,他妈妈用着感觉不错,往后每年秋天都会做两瓶存着喝。   陶筱觉得自己没什么能拿给沈老爷子当见面礼,那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也算小辈的一点心意——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有那么点儿想要借此讨好沈峭寒外公的想法。   “你还会做秋梨膏呢!”沈君瑶两眼放光,“我去拿梨子,要几个?”   陶筱咬了下嘴唇,有点尴尬:“至少十斤……”   沈君瑶:……   最后,沈君瑶还是决定带着陶筱和沈峭寒去超市买梨和其它材料,免得家里人想吃水果的时候,发现梨子都被用光了。   从超市回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陶筱立刻开始着手做秋梨膏,沈峭寒和沈君瑶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   沈老爷子午睡醒来,溜达到院儿里,见保姆坐着个小马扎在厨房外面择菜,便问:“怎么不去厨房里弄?”   乔姨伺候了沈老爷子半辈子,也不怕他,笑着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厨房占着呐!三个孩子没出去玩儿,在厨房给您做好东西……瑶瑶让我保密,我可不敢说了。”   沈老爷子一听,乐了:“他们三个孩子,会做什么厨房里的活计啊!”   说着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边,把门推开一道窄缝,偷摸往里面瞧。   只见那个叫“陶筱”的小徒弟正端着一杯水,递到自家外孙手边,柔声说:“休息一会儿,喝点水,我帮你看着锅。”   门外,沈老爷子笑得十分满意——如今这个社会,这么尊师重道、肯服侍师父的小伙子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那是尊师重道吗?他那是在求偶!(x   ————   我是圣诞老人( ̄灬 ̄)づ我帮你们偷了作者的存稿箱~嚯嚯嚯~~   小天使们圣诞快乐吖! 第1章 住宿事件   沈老爷子又悄悄把厨房的门关上, 笑得像个安排恶作剧的孩子, 冲保姆眨了一下眼睛:“别告诉孩子们我来过,他们要给我惊喜嘛,对不对?”   乔姨知道沈老爷子的性格, 立刻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   沈老爷子满面红光, 背着手,笑眯眯地往别处溜达去了。   制作秋梨膏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饶是前期准备工作有两个人帮着打下手, 后期熬膏的时候,也不可能加快进度,只能全靠汁液沸腾, 蒸掉多余的水分, 将精华浓缩出来。为了梨汁不会溢出,锅边还不能没人,必须经常搅拌,观察液体状态。   陶筱是掌勺的,肯定要留在厨房。沈峭寒在他身边,不管做什么都觉得甘之如饴,一会儿递一杯水, 一会儿给擦擦汗……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又明显不敢过界的模样, 沈君瑶这才突然意识到, 自己好像不应该赖在这儿——虽说表哥哥和陶哥哥两个人站在一起,对她来讲简直是盛世美颜、耽溺于美的双倍暴击,但是她不能为了舔颜就留在这里当灯泡啊!   想明白这一点, 沈君瑶猛地从高脚凳上跳起来,找了个借口:“我作业还没写完,我先回屋啦?”   沈峭寒下意识扭头说:“好,你去吧。”   沈君瑶耸着肩膀离开厨房,表面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是一连串的“哇塞”:陶哥哥果然忍不住了,都等不及表哥哥说话,就替他回答……嘿嘿嘿,他俩感情可真好!嗑到真的了!   正窃笑着,她扭头就见乔姨一边择菜一边冲她乐呵。   沈君瑶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乔姨,客人的房间都安排好了没有?姑姑,表哥还有陶哥哥住在哪呀?一人一间屋?”   乔姨笑着回答:“都安排好了,一人一间屋!”   沈君瑶眼珠一转,又问:“我姑婆和叔公家什么时候来?也要住这院子么?”   乔姨:“说是晚上到,要一起吃晚饭的,他们的房间也安排好了。”   沈君瑶眯了眯眼睛:“房间够吗?”   乔姨笑着回答:“刚刚好够!”   刚刚好够,就意味着多一间都没了。   沈君瑶满意地点点头,凑到乔姨耳边,压低声音问:“那我表哥哥和陶哥哥住在哪屋呀?我有小礼物想给他们,又不想他们知道是我送的,想偷偷放到他们房间去!”   小孩子就喜欢捣鼓这种“惊喜”,乔姨也没怀疑什么,如实回答:“他们是小辈,就安排到前院东边那两间啦,行李已经拿过去了。”   家里房间虽多,但这次来的人也多,后院住不下,小辈们就都被安置去了前院客房。   而前院东厢,紧挨着……猫屋。   沈君瑶眯着眼睛,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好嘞!”她冲乔姨甜甜地说,“替我保密哦!”   ……   秋梨膏是在下午六点多才熬好的,从处理梨子到打熬成膏,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期间,乔姨等不及做晚饭,端着备好的菜进来,先轮流把耗时间的蒸菜和炖菜上了灶。   她瞅一眼陶筱正不断搅拌的秋梨膏,叹了一句:“这东西还真费功夫呐!”   陶筱冲乔姨笑了笑:“回头我把房子给您留下,外公喝完要是觉得好,麻烦您给他再做些。”   乔姨答应得干脆:“没问题!”   其实,以沈家的财力,想喝什么样的秋梨膏买不到啊?这回是小辈给长辈的心意,三人合力,做得这么用心,老爷子才欢喜。要是真的喝了感觉不错,将来估计也不会在家里开火煮这个——直接去中医医院买现成的,多方便。   陶筱将熬好的秋梨膏倒进干净的玻璃罐,盖了张纱布防尘,晾在厨房窗边,准备等晚饭后,它完全冷却了,再来封口。   乔姨听他这样说,摆了摆手道:“你不用操心啦,回头它凉了,我给盖上就行。”   陶筱一想也对,就把这罐秋梨膏拜托给了乔姨。   从厨房出来,见小院四下无人,沈峭寒伸手在陶筱的肩膀上捏了捏。   “站了一下午,累不累?”他轻声问,“我没想到做这个东西这么费力,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动手了。”   陶筱扭头冲他龇了龇牙:“我是为了谁呀?”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压低声音:“顶着你这壳子,我又不会弹琴,就总得想点别的办法,帮你在老爷子那儿刷刷好感度,对吧?”   沈峭寒望着他,微微勾了一下嘴角:“谢谢。”   陶筱缩了一下脖子:“啧,见外了吧,咱俩谁跟谁啊?要么别说谢,要么跪下磕俩?”   ……   这天晚间,沈老爷子的姐姐和弟弟带着一大群小辈孙辈赶来,准备给沈老爷子过明天的生日。   吃晚饭的人数有点多,一间餐厅坐不下,就在院子里支开桌椅,将孙辈们分了桌。一大家子人边吃边聊,又跨着桌认人敬茶,好不热闹。   等到一顿饭吃完,夜色已经浓了。媳妇们去厨房帮着乔姨收拾碗筷,沈茂棠带着长辈们去后院入住,沈君瑶则领着孙辈们往前院安置。   前院没有二层,就是最简单的平房。因为不常住人,所以屋里的家具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能当宿舍睡一晚。   这里的卫生间也不是每屋独立的,而是东西厢转角各设一间,只有淋浴。西厢那边有三间屋,东厢两间——最头上远离浴室的那间被改造成了猫屋,不能住人。   陶筱和沈峭寒在沈君瑶的指点下找到各自的屋子,推门进去。   紧接着,就听到两声惊叫分别响起,伴随着一声拖得极为悠长的娇嗔:“喵——”   陶筱拎着一只大黑猫出来,喊了沈君瑶一声。   “这个……这家伙它、它去马桶里玩水了吧?!”陶筱抓狂,“我床上都是它的脚印,它还拿我这屋的被子擦毛,床单褥子都湿透了!好像还叼了猫粮在床上吃,黏糊糊的,一股腥味……”   而旁边房间门口,沈峭寒按着前胸,将自己紧贴在门框上。   见陶筱那边的问题也挺大,他没开口,战战兢兢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背面朝东开着一扇小巧的雕花窗,以玻璃封死,但是能透光。屋后大约搭了与猫舍连通的活动场地,现在,正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窗外,好奇地向屋里探望。   沈君瑶见状,十分惊讶地感叹了一声:“哎呀!绿绮怎么跑出来的,还去玩水了!”   说着,她赶紧从陶筱手里接过那只大黑猫,然后探头探脑往陶筱屋里看:“我看看我看看,晚上还能住吗?”   陶筱抓了抓头发,疑惑道:“猫不都怕水吗?你这只怎么还自个儿跑去玩儿水?”   沈君瑶一脸认真地回答:“绿绮从小就喜欢洗澡,不怕水的!”   绿绮:“喵呜噫——!”   陶筱张了张嘴,发现没法反驳,只好扭头看向沈峭寒,问:“你那边怎么了?”   沈峭寒叹了口气,让开门口,指了指屋里:“自己看。”   陶筱顺着沈峭寒的手指看过去。   雕花窗棱外,第三只猫突然入框,三颗小脑袋并成一排,眼睛瞪得溜圆,极为认真地观察着屋里的两脚兽。   陶筱:……   前院的喧闹很快将长辈引了过来。   沈芷兰本就有点担心依旧处在互换状态的沈峭寒和陶筱,正要来看看两人的入住情况,恰巧赶上了热闹。   只见沈君瑶忽闪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咬着嘴唇,假装抱歉道:“对不起,都怪我没看好绿绮!那……那,这几间客房里都是双人床,要不,要不表哥哥和陶哥哥对付一下,晚上住一间?陶哥哥怕猫,刚好表哥哥还可以,嗯,陪陪他。”   沈芷兰:……   她要是连小辈的“阴谋”都看不出,也真白活了这么些年。   奇怪的却是,瑶瑶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大小伙子之间的那种关系,还帮手撮合?冬冬该不会这么没谱,把这种事告诉一个未成年少女吧?!   不,还有一个可能……小丫头见过之前那张微博照片?   这时,沈老爷子也溜达到前院,见这里还在闹腾,便问了问情况。   得知前因后果,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看了沈君瑶一眼。   这时,乔姨赶了过来。看到眼下这情况,她有点着急地搓了搓手:“这……这还是家里头一次住满的,被褥床单还真没富余的了。箱子里倒是还有两条被罩,可,没芯子,这……”   沈君瑶嘟了嘟嘴,小声说:“他们两个男生,住一起也没什么的嘛!”   沈老爷子又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咳嗽了两下,说:“冬冬去茂竹家住吧,他家里应该有间空余的客房,离得也不远,我叫人开车送你过去。”   一听爷爷这么说,沈君瑶有点失望,但她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反驳。   沈芷兰看了看站在廊下的沈峭寒和陶筱,这俩孩子还在互换状态,尽量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开,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她轻笑一声,说:“不用那么麻烦,又叫司机又打扰茂竹的。我回苏省之前就住冬冬家里,那时候这俩小子也是在一间屋里凑合睡的,不差这两晚上。”   沈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满目审视,看向自己的长女。   沈芷兰一脸坦然,扭头冲陶筱和沈峭寒说:“你俩再凑合凑合,尽量别麻烦人,可以吗?”   陶筱和沈峭寒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但见沈芷兰主意已定,只好一起点了点头。   沈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冲沈君瑶说:“瑶瑶,抱着绿绮回你屋去。”   他咳嗽了几声,转向沈芷兰:“你跟我来。”   说完,径自往后院走去。   沈芷兰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在沈君瑶的脑袋上轻轻抚了一把。   “小丫头,”她低声道,“嫩了。”   老爷子当年戏班出身,什么牛鬼蛇神的没见过?   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曾经用调笑的口吻讲老爷子的往事,说那时候戏班有个小乾旦想跟他好,还缠了他好些日子。   沈君瑶要是不搞这么一出,老爷子可能想不到什么,现在她这么一折腾,老爷子心里肯定要怀疑——这一怀疑,两个孩子的眼神交流、私下的小动作,绝对瞒不过老爷子的火眼金睛。   况且,两个孩子将来都会在文艺圈、娱乐圈讨生活,他们的关系难说会不会有一天就爆发出来,沈茂竹不一定每次都有能量那么快地消弭影响。万一真有苏艺都压不住新闻的那天,现在与其用谎言去打消老爷子的怀疑,还不如坦坦荡荡承认。   老爷子若是震怒,她这位当妈的挡下来就是。   反正,她从私奔开始,就注定一生都要和老爷子针尖对麦芒。   作者有话要说:  沈君瑶:搞事情jpg   沈芷兰:太年轻jpg   ————   秋梨膏:坐等立功jpg 第1章 我喜欢你   沈老爷子脸色不好, 带着沈芷兰回了后院, 前院里的众人也都散了。   乔姨无可奈何,去原本安排给陶筱的那间房里收拾了一下,最后也只捡出来一只湿得不算厉害的枕头, 送去了沈峭寒那屋。   陶筱笑着接了枕头, 又向乔姨讨要那张被打湿的床单,说是要帮沈峭寒遮一下这边屋子的花窗。   “不用那么麻烦,”沈峭寒无奈地叹息一声, “我只是突然看到会害怕,它们一直在那儿,我又知道它们过不来, 就没关系。”   “那也不行。”陶筱拿着湿床单往花窗上比划, “万一你晚上起夜,看到窗户后面有三对儿闪闪发光的眼睛……”   “好了别说了,”沈峭寒打断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我知道了,挂吧。”   陶筱嘿嘿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两人一起想办法把床单固定到花窗上, 遮住了后面那三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陶子。”沈峭寒忽然唤了一声。   “嗯?”陶筱扭头看他, “怎么了?”   沈峭寒组织了一下语言, 说:“我觉得,瑶瑶应该是故意让绿绮弄湿那间屋子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她弄湿的, 然后嫁祸给猫。”   “呃,”陶筱先是一怔,又忽地笑了,“我就说,我也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虽说猫挺擅长越狱的,但是猫屋里还关着四只呢,怎么就那黑猫跑出来了?关键它还能跑进浴室玩水,最后还能进屋,啧,也真是……不过,那小姑娘玩儿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沈峭寒失笑:“可能是,嗯,想撮合你和我……睡在一起。”   陶筱:……   “哈?”陶筱乐了,“她这是图什么……嗐,那小姑娘还是腐女呢?”   沈峭寒不解:“腐女?”   陶筱抓了抓头发,向他解释:“就是,有那么一群小女孩儿,喜欢看两个男人谈恋爱,他们都管这种女孩儿叫腐女。我也不知道出处,当初在酒吧里可没少见过。”   听到这个释义,沈峭寒若有所思。   ……不过,沈君瑶怎么会知道他和陶筱的关系?   就算她真的是陶筱口中那种,腐女,也不可能随便见到两个男的就往一个屋里关吧?   难道当初那条微博,沈君瑶也看到了?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   ——当初那条微博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就这样在网络上销声匿迹,除了刘召处理及时的关系外,很可能还有更大的势力在背后插手。   如果沈君瑶当初真的看到了那张照片,她是很有可能告诉沈茂竹的。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告知了沈茂竹,也不管沈茂竹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陶筱的真正关系,就算为了沈家,他这位舅舅都极有可能出手摆平那条捕风捉影的微博。   而且看起来,还瞒住了沈老爷子。   不过,看外公刚才的神情,恐怕是从沈君瑶今天的胡闹行为里猜出了什么。   沈峭寒微微皱起眉头,又想到刚才自家母亲的举措。   原本,沈君瑶的举动是可以用“小孩子不懂事”作借口,遮掩过去的,但母亲一插手,外公就好像……更笃定了。   想到外公和母亲离开时的神色,沈峭寒心里忽然就有点慌——外公会不会和当年一样固执,强烈反对他和陶筱在一起?   他暂时还没有信心,还无法确认他和陶筱之间的感情,是否能够承受得住那样的考验。毕竟,陶筱还在犹豫,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那段感情里走出来,还……不够自信。   “你怎么了?”陶筱伸手在沈峭寒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一脸紧张的。”   沈峭寒咽了咽嗓子,沉默良久,最后决定先给陶筱打个预防针:“外公好像,已经注意到你我的关系了。”   陶筱一愣:“不会吧?他哪儿看出我是假的了?!”   沈峭寒:……   沈峭寒轻叹一声,重新措辞:“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注意到……我跟你,并不是师生,也不止是朋友。”   他这样一说,陶筱立刻就懂了。   虽然两人目前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亲密关系,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平时行为上也要比一般的好友、哥们儿亲近暧昧许多。   沈老爷子如果是那种眼光犀利的人,一旦注意到端倪,很快就可以判断出事实。   于是,陶筱也紧张了:“那、那怎么办?他如果不同意你……他……”   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眉头一皱,嘴硬道:“不对啊!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俩本来又没什么!”   沈峭寒眼神微暗,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也对。”   他看起来有些消沉,默默走到床边坐下,垂着眼睛,无意识地抚摸着粗布床单的纹理。   看着这样的沈峭寒,陶筱心里莫名有点儿发紧。   他上前两步,坐到沈峭寒身边,支吾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别担心了。”   沈峭寒落在床铺的手轻轻攥了起来。   他没看陶筱,依旧盯着面前的地板。   良久,他说:“我有点怕。”   陶筱没问沈峭寒怕什么。   因为,他其实……也有点怕。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并肩坐在床边,听着彼此的呼吸。   ……   后院,老宅一层的小会客厅。   沈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一双依旧炯然的眼睛直直盯着与他面对而坐的沈芷兰。   “说说吧,”他咳了两声,嗓音低沉,“那个孩子,真的是冬冬的学生?”   沈芷兰端起面前茶水,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她微笑道:“您听过那孩子唱歌了,还不信么?”   沈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除了我沈家,有太多声乐老师、音乐学院能教出这样的孩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他们,咳咳……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不该有的感情?”沈芷兰轻笑一声,不答反问,“您说,什么样的感情是不该有的?”   沈老爷子又咳嗽了好一阵,咳得满脸通红。   他猛拍了几下沙发扶手,提高嗓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子相恋,就是违背伦常!你说,咳咳咳,你说这是不是不该有的?!”   沈芷兰嘴角微笑丝毫不变,悠悠然道:“照您这古旧的说法,嫁出去的女儿也如泼出去的水,冬冬他本就不该姓沈,他有没有后,孝顺不孝顺,与您……也没关系。”   听她这样说,沈老爷子眼睛一瞪:“你!你这个——你真是要气死我?!”   “爸,”沈芷兰叹了口气,“当年你我闹了一场,谁也不肯服软,害我们血亲分离近三十年,您……遗憾吗?”   沈老爷子一扬脖子:“我有什么可遗憾的!哼!”   “可我有。”   沈芷兰垂眸望着面前水杯里的茶汤,微笑着说:“我觉得很遗憾,爱情与亲情不能两全,我的生命终究还是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我不后悔。   “虽然遗憾,可是,我并没有后悔。因为我知道,您不可能伴我一生,您也不是我能毫无保留倾诉和抱怨的对象。您对我的爱很无私,却不平等。所以,我选了爱情。就算对不起您的养育之恩,就算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爱情。”   沈老爷子坐在沙发里,撇着嘴,垂着眼睛,不说话。   沈芷兰又笑了笑。   “爸,”她声音放软,柔和之中却带着绝不退缩的韧劲儿,“您更不可能陪伴冬冬一生。别说您,就连我,也不可能陪他一辈子。他将来的时间,终归是要跟他的伴侣一起度过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包容他、能够聆听慰藉他、能够令他感觉到爱与被爱的人,而不是我们为了传宗接代而强塞给他的工具。”   沈老爷子倔强地哼道:“你如今能不后悔,那是因为你和你爱来爱去的那个小子生了冬冬!两个男的怎么爱?啊?没有孩子做纽带,等他们,咳咳,等他们老了,哪还有什么精力爱来爱去的?!”   “您的思想还真难掰。”沈芷兰抬手按了按额角,无奈道,“现在社会上,就算男女结婚,不要孩子的也有很多,而爱情本身是不该受性别束缚的。”   沈老爷子嗤了一声:“你就是去了国外,才会学了这么些不伦不类的歪理!”   沈芷兰微笑道:“爸,您应该明白的。”   她抬起依旧美丽的双眸,看向自己仍然固执的父亲。   “您思念了母亲那么多年,应该知道,您对她的感情,并不是我们这些孩子带给您的。爱情,可以与生命一样长久,也可能比生命更加长久……   “……而且,勇敢的爱情总会披荆斩棘,破开一切阻拦它的障碍。”   ……   前院。东厢房。   沈峭寒与陶筱并肩坐在床边。   一室静谧,静到他们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呼吸。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沈峭寒忽然低唤了一声:“陶筱。”   陶筱咬着嘴唇,转头看向他。   沈峭寒缓缓闭上眼睛,又倏然睁开,眼中一片幽深。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将陶筱紧紧抱进了怀里。   陶筱颤了一下,没有躲。   沈峭寒在他耳边又唤了一声:“……筱筱。”   陶筱闭上双眼,深而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片刻,他抬起双手,从后方攀住沈峭寒的肩膀,回应了这个拥抱。   “筱筱,我……”   沈峭寒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喑哑。   “……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V2.0.0,记忆更清晰   ————   最近卡文卡得十分销魂   _(:з」∠)_ 第1章 换回来了   “筱筱, 我喜欢你。”   沈峭寒微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鼻息带来微弱却温热的气流,扑在陶筱的颈侧。   陶筱心头一阵阵发颤,却没有回答。   他垂着眼睫, 微微收了收指尖, 轻轻攥住沈峭寒的衣衫。   许久,没有听到陶筱的声音,沈峭寒的身躯开始微微战栗。   他将胳膊收得更紧了些, 仿佛害怕陶筱将他推开、就此逃离一般。   颤抖着深呼吸了两下,他再次开口。   “你可以,可以先不回应我……我知道你还需要整理心情。”   他语气有些焦急, 却又强迫自己不要把心底的慌乱带出一丝一毫。   “但如果外公对你说什么, 如果他强迫你离开我,请你,拜托你……不要答应。”   陶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到可能面临的急风骤雨,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他同时也清楚,不管那急风骤雨有多么猛烈,他也不想离开、不会离开。   说白了,沈老爷子不算他的什么人, 他没必要唯沈老爷子的命是从。就算对方拿他的前程威胁……呵, 那他不进娱乐圈也罢!沈家就算在娱乐圈势力庞大, 也总不可能管到燕市所有的酒吧里去,他至少还可以重操旧业,总归不可能饿死自己。   依旧没等到回应, 沈峭寒短促地吸了口气,叹出的时候略有些重。   “筱筱,我不怕外公的训斥,也不怕他阻拦我们。”他低声说,“但我怕你……动摇。答应我,千万不要有什么‘为了我好所以必须离开我’之类的想法,你……你要是离开,我不会好的。”   这一次,陶筱终于点了点头。   他咬着嘴唇,清晰地“嗯”了一声:“我不离开。”   听到这句话,沈峭寒骤然放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掌落在陶筱的肩胛骨,微微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陶筱沉迷在这拥抱的温暖中,心头一热,忽然想要坦白。   他收了收手臂,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嗫嚅道:“其实我……知道。”   “那天你说你在追求我的时候,我还没醉。”他闭上眼睛,含混着咬字,“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想,等我变得更好之后,再、再跟你……站在一起。”   沈峭寒环抱着陶筱的双手猛地收紧。   ——陶筱这句话,对他而言,就相当于最直接的表白!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似被点亮了。   什么外公的阻拦,什么公众的舆论,什么世俗的眼光……全都不重要,他全都不在乎,更不会害怕。   他只要怀中的人永远、永远在他身边!   陶筱被抱得太紧,有点难受,试图推开沈峭寒:“你、你松开点,我……”   他的话却被沈峭寒的一声轻笑打断了。   沈峭寒的拥抱微微放松,又重收紧,接着,陶筱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脑后,轻轻穿过发丝。   “我现在很高兴,筱筱,特别高兴。”   沈峭寒说着,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又笑了一声:“……我想亲你。”   陶筱一惊:“啊?我不是说要等——”   话音未落,沈峭寒的怀抱就骤然松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抹温热落在了陶筱微张的唇上。   这种触感十分陌生,却又……有点熟悉。   ——就好像曾在梦中幻想过无数遍。   但又和幻想里的那些都不一样。   这个吻,比幻想里的更加柔软,更加湿润,也更加甜蜜。   陶筱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终于第一次体会到小说情节里描述的“小鹿乱撞”是什么感受。   呼吸萦绕间,陶筱忽然发现自己的姿势变了。   他感到自己正抬着一只手臂,轻轻揽住对面人的脖颈,手指穿过对方的短发。   陶筱有些疑惑,于是睁开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与他近在咫尺的一双浅色眼眸。   那是属于沈峭寒本人的眼睛,目光微散,倒映着陶筱年轻的脸庞。   两人的唇微微分开,鼻翼仍轻轻相贴,若即若离。   沈峭寒无声地笑了一下,抬手按住陶筱的后脑,眼睫低垂,重新衔住他的嘴唇。   吻,更深了。   微含轻舐,辗转良久。   直到陶筱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他抬手抵住沈峭寒的胸口,稍稍用力,把人推开了一点。   沈峭寒没有强行维持亲吻。他微向后撤,笑着看向陶筱,没说话。   陶筱短促地吸了两口气,扭头避开沈峭寒的视线,支吾了一下:“呃,你,怎么不听话呢,我都说要等……再等等的。”   沈峭寒轻轻捉住陶筱搭在腿边的手,将五指从对方的指缝中穿出,交握在一起。   “换回来了。”他避重就轻。   陶筱胡乱点了点头,不看他。   沈峭寒探了下脑袋,凑到他眼前,问:“赌气呢?”   陶筱扁着嘴嘟囔:“没有,我哪儿就那么小气……”   沈峭寒:“那是害羞了?”   陶筱:“没有!我怎么、怎么可能亲一下就害羞!小爷我见识的可多了!”   沈峭寒就笑。   陶筱看得牙痒痒,白他一眼,哼哼道:“你还真下得去嘴,我刚才还顶着你的脸呢!你这个,自恋狂!”   沈峭寒笑着攥了攥陶筱的手:“都怪这个灵魂太可爱,我怎么忍得住?”   说完,他抿了一下嘴唇,又道:“果然还是第二次更美味。”   陶筱故意甩开沈峭寒的手:“哪儿学来这么些土味儿情话的!”   沈峭寒笑着回答:“这是法兰西基因带来的天赋。”   陶筱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峭寒笑着向陶筱靠近了些,眼眸微垂,目光在陶筱的唇上流连了一阵,才缓缓抬起,望向陶筱漆黑的双眼。   陶筱注意到他的眼神,立刻警觉:“干嘛?还亲?!”   沈峭寒没说话,只勾着嘴角笑。   陶筱咽了咽口水,向后躲,一边说:“你小心,心跳太快了。刚换回来,别又换回去……折腾着玩儿呢!而且、而且我说了,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沈峭寒:“那什么时候答应?”   陶筱:“……等、等我……不对,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沈峭寒委屈:“你要始乱终弃吗?我们都亲过了。”   陶筱梗着脖子:“明明是你乱我!”   沈峭寒笑得狡猾:“怎么会呢,是你的身体强吻我的。”   陶筱:……   时间是把杀猪刀,真没错儿!   才短短几个月,就把一个清风明月的沈峭寒变成了这么无耻的坏家伙!   陶筱心里咬牙切齿。   沈峭寒轻咳一声,说:“我先去洗漱。”   然后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十分平静地从行李里拿了牙杯毛巾,转身出门。   等到关门声响起,陶筱才骤然一个激灵。   他突然意识到,今晚,他是要和沈峭寒睡在一张床上的。   而且,还是回归原本的状态,真真正正地,同、床、共、枕!   ……   后院小会客厅里,沈家父女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沈老爷子看起来并没有动摇的迹象,沈芷兰也无能为力。   最后,她只能轻轻叹息了一声。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我唯一的儿子经受我当年受过的那种折磨。”她抬起双眸,毫无躲避地看向自己年迈却依旧固执的父亲,“他已经做出的选择,我都会支持。如果您接受不了,我可以立刻带他们离开,从此,与沈家再无瓜葛。”   沈老爷子依旧没说话,偶尔咳嗽两声,连眼皮子都不抬。   沈芷兰将面前的茶水喝光,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茶几,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然后她优雅起身,向门外走去。   “离不离开,等明天寿宴之后再说。”沈老爷子终于开口,“大晚上的走哪儿去?让亲戚看笑话!”   沈芷兰微笑回头:“好。我也希望明天的宴席能顺利圆满。”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处厅堂。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沈老爷子独自坐在沙发上。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连绵不断地咳嗽起来。   会客厅的门被推开,乔姨端着一杯澄澈的金红色茶汤进来,将它摆在沈老爷子手边。   “茶凉了,”她微笑着说,“您喝点热乎的,润润嗓子。”   沈老爷子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他动作一顿,抿了抿嘴,品了品味道,忽然想起什么,问:“这是冲的秋梨膏?已经做好了?”   乔姨笑着说:“是啊,熬了一下午呢。这东西费时间,锅前面又离不得人,那两个孩子就实实在在站在那看着火,看了好几个小时。十斤梨子,最后就熬出那么一小瓶膏来,精华都在里头。”   她啧啧两声,唏嘘道:“您说这也奇怪,那梨子虽然甜,但果核肯定是酸的,这放在一起熬,时间久了,留下来的这一点点东西,怎么就那么甜呢?”   沈老爷子被逗乐了。   “你啊,”他指了指乔姨,“肚子里明明没什么墨水,说话倒是喜欢七拐八绕的!”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秋梨膏水,哼了一声:“冬冬也是,折腾这么费功夫的东西做什么,还不如好好练琴,我还觉得高兴些!”   乔姨“哎呦”一声:“那可惜了。您要是不喜欢这秋梨膏,要不,我给茂竹送去?我听他夫人最近也有点咳嗽。”   沈老爷子沉默了几秒,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道:“这是我外孙专门给我熬的,给他们喝什么喝。去告诉茂竹,把俩小子的事给我处理好喽!我沈家孩子的才能,不能因为那些乌七八糟的网民瞎起哄就埋没了,对不对。”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那个,那个姓陶的小子资质不错,也让茂竹多照顾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老小孩儿,还傲娇QwQ 第1章 着实不错   这天晚上, 陶筱和沈峭寒并排躺在陌生的床铺上, 都有点儿睡不着。   之前的那个吻之后,直到他们轮流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下, 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过界的行为。   或许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别人家, 不方便放得太开,又或许是担忧太过亲密的举动会影响心率,造成再一次的灵魂互换……总之, 沈峭寒表现得无比绅士,没有“趁热打铁”,继续和陶筱黏黏糊糊。   见沈峭寒没有试图更进一步, 陶筱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当初向沈峭寒坦白, 本意其实并不是想推动两人的关系向更深发展。但那时候他脑袋一热就口无遮拦了,直接被沈峭寒一吻定了音,这会儿也没法后悔,只能自己重新调整心态。   他挺庆幸现在是在沈家老宅,如果是在沈峭寒自己的公寓里,他真的不敢想象那个吻之后的发展。   老宅客房的这张床一切从简,没铺着什么乳胶垫之类的高档货, 只就着木板叠了两层褥子。床上的人稍微一动, 另一边就能感觉得到。   陶筱那间屋准备的被子弄湿了, 暂时也没有富余的备用品,所以,这床上也只有一张被子。被子不小, 两个人一人搭一道边角也勉强够盖,只是,和床板一样,一边稍微翻个身,另一边就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两人各自辗转了几次,就都不敢动弹了。   一墙之隔,有猫咪打闹的声响,不算特别吵,但是在本就失眠的夜晚,就显得无比突兀。   陶筱躺得浑身发僵,感觉自己身上哪根骨头都不对劲儿,又无法确认沈峭寒有没有睡着,不敢有太大动作。   沈峭寒也一直没动,好像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陶筱忍不住绷了绷腿,勾了勾脚尖,略微活动了一下躺僵的关节,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尽量不惊动身下的床板。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沈峭寒刻意压低的声音:“睡不着吗?”   陶筱一惊,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就感到自己被人从背后抱住,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沈峭寒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身上,规规矩矩,没有乱摸,仿佛不带丝毫欲|念,只充满了亲昵。   但陶筱能感觉到,沈峭寒其实正在及其轻微地颤抖着。同样是男人,陶筱明白,那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冲动,是无法压抑的生理现象。所以沈峭寒的身体也没敢贴得太紧,只是若即若离地稍稍挨着。   即便如此,沈峭寒依然没有试图逾越,就连嗓音也是十分克制、带着些安抚的意味的低沉:“睡吧,晚安。”   陶筱咽了下口水,努力压下慌乱的心跳和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幻想,乖乖背对着沈峭寒,闭上双眼。   源自沈峭寒身上的气息将陶筱笼罩,是他早已熟悉的味道,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陶筱的记忆里,他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抱着睡。他原以为,这天晚上他肯定是再也睡不着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很快就在沈峭寒的怀抱里坠入了梦乡。   同时,沈峭寒轻嗅着陶筱发丝间的熟悉气味,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   再等等,他心想,还有点快,要等陶筱愿意的时候,再进这一步。   ……   第二天一早,陶筱是被沈峭寒叫醒的。他这一觉睡得竟然十分踏实,甚至在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等到陶筱洗漱完毕回到房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晚的吻和表白,就好像那是如同三餐一样理所当然的东西,不必刻意提及。   沈峭寒从行李箱取出一套酒红色西服,挂在屋里衣帽架上检查,发现褶皱不重,扭头对陶筱说:“今天寿宴,你穿这身。先试试看,一会儿我叫人来熨一下。”   陶筱之前就注意到沈峭寒收拾的箱子里带着一套正装,还以为他是从家随便挑了一套能够配合自己身型的。等到衣服上身,他才发现,这套正装从衬衫到外套,再到裤腰裤长,都与他的身材无比贴合。   沈峭寒又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双皮鞋,摆到陶筱脚前。一看尺码,陶筱就知道自己能穿。   “这是?”   陶筱疑惑地扭头看向沈峭寒,还没等对方回答,他自己忽然想起来了。   “是在,是在之前咱俩一起量尺寸的那家店买的?”他眯着眼睛问。   沈峭寒爽快承认:“对。”   陶筱哼哼两声:“啧,我发现你还挺有心眼儿的啊,那时候就给我挖坑!”   沈峭寒抱着胳膊笑:“那时候就喜欢你。”   陶筱:……   陶筱默默转身,揉了揉发热的耳朵,强行压住要上翘的嘴角,把西服外套脱下挂好,等人来熨烫。   ……   沈老爷子的寿宴并没有安排在老宅,而是在郊区的一处庄园里进行。   上午十点刚过,就有专车来接,将沈家老宅里住着所有人接上,向郊区开去。   准备登车的时候,陶筱和沈峭寒才见到从后院出来的沈老爷子。   两人心里齐齐打了个突。   他们不知道昨晚沈老爷子和沈芷兰聊了什么,不知道沈芷兰到底是撒了谎还是已经坦白,也不知道沈老爷子对这件事的态度,更不知道他们担心的暴风骤雨会不会来。   沈老爷子面色平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经过前院,从陶筱与沈峭寒面前走过。   忽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陶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吊到嗓子眼儿了。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然还能想些有得没得,担心自己心跳太快,祈祷千万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和沈峭寒灵魂互换。   沈老爷子审视地在陶筱和沈峭寒之间看了一会儿,目光从两人脸上划过,落在他们款式几乎相同的正装。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身向车驾走去。   陶筱兀地松了一口气。   沈峭寒趁人不注意,在身躯的阴影里飞速握了一下陶筱的手,传递过去一股安慰的力量。   只要老爷子没有直接冲他们发脾气就是好的,哪怕有风暴隐藏在平静之下,也总比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爆发出来要强。   车子载着众人,很快抵达沈家在郊区庄园。   虽说今年并不是沈老爷子的整寿,但老爷子毕竟是华夏著名老艺术家,沈家也是横跨文艺圈和娱乐圈的巨擘。就算这次寿宴不过是一场家宴,也是由专业的厨师与服务团队承办的。现场甚至还有摄像,当然,录下来的东西仅作为留念封存,是不会放给公众看的。   等到走进庄园建筑的大门,陶筱才发现,自己“来过”这里。   他当初第二次和沈峭寒互换的时候,就是在这处庄园的小宴会厅里,他还记得宴会厅的格局,以及摆在小舞台上的那架钢琴。   陶筱恍然,原来这里是沈家的庄园,难怪当初有那么多沈家亲戚到场,沈君瑶那小丫头还能抱一只猫进来。   很快,沈家的众多亲戚在庄园齐聚,互相问候寒暄。   宴席就设在当初陶筱与沈峭寒互换时都见过的那间小宴会厅,厅里原先摆着的自助餐长桌被移到边角,中央依照华夏的用餐习惯,安置了三张大圆桌。   座位是按照辈分排的,孙辈们都坐在同一张桌上,年龄相近,学的东西、所在的行业也基本都和艺术沾些边角。等到寿宴轮流敬茶祝福的环节一过,桌上的小辈们就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话题难以避免落到了沈峭寒这位归国不久的“天才作曲”身上。   魂归原位的沈峭寒不再怯场,就着大家提出的问题认真分析讨论,很快就被起哄去小舞台演奏一首。   其实,在孩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长辈们的注意力就已经被吸引了过来。这时听到起哄,沈茂竹就想起之前那次交流会,觉得沈峭寒没能在老爷子面前展示才华,挺遗憾的。   于是他笑着冲沈峭寒招了招手:“冬冬啊,去弹一首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沈峭寒经历的表演场面不少,当然不会害羞,起身整了整衣服,向小舞台走去。   陶筱坐在餐桌旁,暗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如果昨晚没有意外换回来,他今天很可能躲不过这一遭,到时候估摸着又得用人格分裂搪塞。   沈峭寒坐在钢琴前,伸手缓缓打开琴键盖。   随手弹了一段琶音,确认这架钢琴一直有人调音维护,音准完美,他这才缓缓垂眸,深呼吸两次,平静下心绪,开始演奏。   第一小节的旋律一出现,陶筱就瞪大了眼睛。   沈峭寒弹的并不是他常常练习的那些曲目,也不是他曾经发表过的任何一首钢琴奏鸣曲,而是,仅仅是——不久之前他才开始着手创作的那首卡农曲式钢琴小品。   情绪随着旋律流淌,沈峭寒双眼低垂,嘴角带了一抹微笑。   这抹微笑太温暖,太甜蜜,令所有看着他的人,心中都腾起了一股温柔的情绪,不知不觉也翘起了嘴角。   卡农曲式重复循环的段落一声赶着一声,仿佛藏在心间的话语一句叠着一句。   沈峭寒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他笑着微微侧脸,远远望向坐在饭桌旁、正专注看向他的陶筱。   陶筱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猛地别开视线,不敢再看。然而,他微微泛红的耳廓却将他的心情暴露无遗。   舞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抬起双手,捧在心口,低低叹了一声。而后,又有人克制不住地深呼吸,欣然一笑,看向身边相伴多年的爱人。   沈芷兰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直到音乐声停,依旧没有消失。   沈老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视线落在弹琴的沈峭寒身上,目光却似乎飘向了什么悠远的地方,望见了久远年代里某些无比珍贵的画面。   一曲终了,满场皆静。   沈峭寒再次看向陶筱。   陶筱正仰着脸,丝毫没有躲避地凝望过来。   目光相触,两人都笑了。   沈芷兰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看向沈老爷子,微笑愈发柔美:“爸,您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问题吸引过来,聚集在沈老爷子身上。他们也想听听自家这位权威艺术家的评价。   沈老爷子垂眸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缓缓开口。   “人间自是有情痴……”他声音很低,仿佛呢喃自语,“……也好,也好罢……这曲子,着实,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秋梨膏+卡农曲,夫夫齐心攻略老爷子(x 第1章 配乐风波   小宴会厅里响起一阵掌声, 没有人吝啬对出色音乐作品的赞美。   沈峭寒从钢琴前起身, 向着台下微微鞠躬致谢,然后迈开脚步,就要走下舞台。   “表哥等一下!”沈君瑶突然喊了一声, 双眼扑闪扑闪地发着光, “那首!那首哼唱!表哥如果已经编了曲,也弹给爷爷听一下吧!我觉得那首曲子特别棒,真的!”   沈峭寒先是一愣, 立刻明白过来沈君瑶说的是哪一首。   他笑着摇摇头:“那首曲子只用一架钢琴演奏显得太单薄,用弦乐表达会更具张力……如果有小提琴,倒是可以试试看。”   还没等沈君瑶失望, 那边沈老爷子一拍桌子, 叫来庄园的管家:“去琴房,取把小提琴来。”   说完,扭头冲沈峭寒道:“你就是需要一个管弦乐团,我也能给你叫来,现场排练!”   听到沈老爷子这句话,餐桌上众人都笑了起来。   已经这么多年了,老爷子对音乐的态度依旧是这样, 急脾气, 但凡听说有评价不错的作品, 就恨不得立刻听到,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而且,这座庄园里还真的养着一个20人的小型交响乐团——虽然这园子是属于沈家的私产, 但这里面积不小,维护保养费用自然不低,沈茂竹平时会将它租出去,供人举办晚宴,顺便回笼一部分维护费。那个交响乐团自然也在出租范围内,平时表演的机会并不算少。   很快,侍者端着一把小提琴回到宴会厅,交到沈峭寒手中。   沈峭寒接过琴,简单检查调音之后,也没客气,又重新站回舞台,再次开始演奏。   这支曲子,从有灵感开始,他就一直在创作、打磨,从未间断。   如今一个月过去,这支交响曲已经初具规模,和声、对位和曲式基本确定,弦乐初步配器也早已完成,只余管乐与打击乐部分正在调整。   但为了将那种脚踩泥泞、奋力生长的感觉演绎完整,沈峭寒即兴将一部分管乐声部的旋律揉进了小提琴演奏中,务求让情绪更加饱满,表达得更加充分。   这首曲子所包含的力量,与刚才那支缠缠绵绵的钢琴小品又不一样了。沈家在座的各位都多多少少经过音乐的熏陶,能够从中听出更多的东西。   尤其是沈老爷子,他很快注意到这本应该是一支交响曲,其中的挣扎与努力,压抑与渴望,原本不该是沈峭寒这从小生活优渥的年轻人能够体会和理解的。于是,他缓缓转头,视线落在了另一张桌边的陶筱身上。   留着半长发的年轻人一只胳膊支在桌面,抬手托着下巴,神情无比专注地凝望着舞台上正演奏的身影。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迸射出崇拜的光彩,微微勾起的嘴角,毫无遮掩地泄露了他满溢的眷恋。   沈老爷子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给予他创作生命的神,他是照亮他未来前程的光。   没有任何世俗的力量能够强迫他们分开。   这支曲子比上一支长许多,为了节省时间,沈峭寒只演奏了第一乐章。但即便是不完整的曲目,演奏结束后,依旧震撼得所有听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来为寿宴摄影的人是沈茂竹从苏艺传媒叫来帮忙的,这时候,摄影师端着机子的手都在颤。他频频望向自家老板,几番欲言又止,还是不太敢把自己的激动心情表达出来,只能随着所有人一起,看向坐在当中的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压下心里的澎湃,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淡定道:“不错。”   “何止是不错啊,爸!”沈茂棠年纪轻些,按讷不住,猛地从座位站了起来,“这简直是太棒了好吗,拿去参加华夏剧院的年度交响盛典,妥妥的金奖!再打磨几年,华夏肯定要出一位能站到世界舞台上的交响乐作曲家!”   听他这么激动,沈老爷子撇撇嘴,偏要泼冷水:“这小子的国籍可不在华夏。哼,也不是真的姓沈!”说着,他有些怨怼地瞥了沈芷兰一眼。   沈芷兰眉梢一挑,笑道:“如果冬冬愿意回归华夏,我是不会拦着的,一切只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沈峭寒没立刻对这个话题发表看法,他将提琴交还给管家,默默走回餐桌,在陶筱身边落座。   陶筱抬手给他竖了俩大拇指。   旁边,沈君瑶也激动地挥了挥拳头,赞叹道:“表哥哥真棒!”   “嘶,等一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茂松忽然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他皱着眉头,翻出手机,飞快地输入了几个字,找到他印象中看过的那段短视频点开。扑面而来,就是一段气势逼人的BGM。   沈茂松一拍桌子,终于确定:“我就说!刚才那曲子好像在哪儿听过!你们听听?”   手机功放的音质不怎么样,但在场众人都有些音乐素养,听了两段,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支BGM,虽然经过复杂且缭乱的编曲,却依旧可以隐约听出那段旋律——与方才沈峭寒演奏的旋律十分相似,甚至有那么几段完全一致。   听到这支乐曲,沈峭寒也忍不住起身,大步来到沈茂松身边,皱眉问:“这是什么?”   沈茂松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只见视频的上方挂着一行大字:电影《雏凤》预告片出炉,制作精良,极具震撼!   看着那熟悉的名字,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沈峭寒垂着眼睫,嘴角勾出一抹讥讽:“……雏凤?”   视频很快结束,音乐声戛然而止。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这曲子,真是你写的?”   “曲子完全是我独立创作的。”   沈峭寒抬眼看向老爷子,脸上一片冷冽:“这部电影,当初曾经邀请我参与制作音乐,但后来他们认为我写的曲子不符合期望,所以没有和我继续合作。”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刚才演奏的那首曲子,是在和他们终止合作之后才开始创作的,曾经为了记录灵感片段,在游乐园里当众录制过,不小心被人拍到。至于预告片里这只配乐……呵,不仅使用了我私下录制的灵感片段,其中还包含我曾提交过的demo的一部分。”   这时,沈君瑶捧着手机跑到桌边,啪地将手机拍到长辈围坐的餐桌上,点开一条下载储存的视频。   “这是网上有人发给我看的!”她语气焦急,“我当时认出表哥,还以为是他的工作,所以保密了,没告诉她们是谁,只说这音乐应该是小哥哥自己在记录灵感!可恶,竟然被人剽窃!”   陶筱这时也从微信里翻出了当初沈峭寒发给他的初稿音频,与沈君瑶的手机并排摆好,点开播放。   “这是月初,呃,3号的时候他发给我的,刚写了一半。”   沈老爷子听完,指着视频问沈峭寒:“这是哪天的事?”   沈峭寒立刻回答:“上月29号。在这前一天,我刚和《雏凤》剧组终止合作,他们选择了另一个音乐制作团队。”   老爷子又问沈君瑶:“视频在网上传播了很久?”   沈君瑶一边翻微博,一边摇头:“我看到的时候,据说拍视频的人已经找了快一个星期,所以应该不算火,不然铺天盖地的,大伯那边肯定能注意到。但是我觉得,在音乐圈子里可能会传得比较……啊卧槽!”   沈茂棠:“瑶瑶!”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说脏话了!   沈君瑶赶紧捂了下嘴,吐了吐舌头,讪笑道:“口误口误,那个……我是想说……微博上找不到了!”   她眉头拧成一团,把手机递到沈茂竹面前:“大伯!这个视频我之前在微博上看到过的,还点了赞,留了评,但是现在都找不到了!显示已经被博主屏蔽!”   沈茂竹又点开沈君瑶手机里的视频看了一遍,果然,视频右下角是带着微博水印的。   “把这个视频发给我,”他说,“我让人去联系原博主,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说着,他转向沈峭寒,问:“冬冬,我信任你,但我还是要最后确认一遍。这首曲子,完全是你自己的原创,没有任何借鉴,是吗?”   沈峭寒无比坚定地点头:“是!”   沈茂竹也冲他点了点头:“把那个电影团队的联系方式给我。还有你手机里的录音时间、给陶筱发音频的信息记录,以及你之前合作时发给他们的demo,回去整理一下,都给我。瑶瑶也一样,整理一下微博和你那些网友的聊天记录。”   这意思,是准备让苏艺传媒直接插手了。   沈老爷子拍着桌子说:“这件事,茂竹你务必给我处理好喽!我不允许我沈家孩子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东西,被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就这么砸了!哼,他们也敢?!那编曲编得什么玩意,好好的意境,全给毁了!你们都听了冬冬自己演奏的,你们说对不对?呸,那些家伙,什么玩意……”   沈茂竹笑着拍了拍老爷子的手背:“放心,交给我。今天给您过生日,咱们先不说这事了,免得影响心情。”   周围人立刻表示赞同,纷纷转移话题,努力将寿宴的欢快气氛再次拉扯回来。   陶筱跟着沈峭寒坐回小辈们的餐桌。他看了看长辈那边,见没人注意,就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沈峭寒的手。   沈峭寒回握了一下,安慰道:“没事,别担心。”他轻笑一声,“属于我的,没人能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填坑准备收尾…每一篇收尾都好卡QAQ… 第1章 一个猜测   沈老爷子的寿宴结束后, 沈茂竹带着沈峭寒和陶筱回了趟公司, 把他们各自手机里留存的相关证据拷贝下来,开始着手处理这次音乐抄袭事件。   从调查取证,到联系接洽, 再加上后续的扯皮, 都需要花不少时间,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沈峭寒和陶筱当初是买了往返机票的,便打算暂时先回燕市, 等将来有需要的时候,网上联系,或者再来一趟。   沈茂竹点点头, 忽地想到什么, 问:“小桃子是想往娱乐圈发展?”   他跟着沈芷兰的习惯,叫陶筱“小桃子”。   沈峭寒看了陶筱一眼,点头道:“有这个打算,正在筹备参加一些选秀类综艺。”   沈茂竹笑眯眯地问:“将来想走哪个方向?歌手?还是艺人?”   在他们这个圈子内部,歌手、演员和艺人所指代的群体都有定向,歌手和演员,业内认为是基本不可以跨界的, 一旦跨界发展, 就会被通称为“艺人”。陶筱以唱跳入行, 将来可以做纯粹的歌手,也可以在时机成熟后转战影视,成为艺人。   陶筱不太懂这里面的不同, 但他清楚自己的能力。   于是他礼貌地笑着回答:“我想简单点儿,先把自己擅长的做到最好。”   沈茂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这次回去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好好想想将来的发展。如果愿意的话,就来和苏艺签约,有经纪人带着,总比你们自己摸索效率更高。”   陶筱双眼一亮,明显十分乐意。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着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在燕市待了那么多年,虽说那里不是他的家乡,但要下决心离开,还需要些时间。况且,燕市是沈峭寒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他对那里一定还是有些眷恋的。陶筱不太想这么快和沈峭寒分隔两地,又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硬拽着沈峭寒来苏省。   所以,他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感情和事业该怎么平衡。   当天,沈峭寒和陶筱,以及沈芷兰,又在沈家老宅住了一晚。   沈老爷子的姐姐和弟弟已经带着人回了老家,腾出了后院的几间客房,乔姨效率极高,当晚就收拾出两间更加舒适的房间,让沈峭寒和陶筱分别入住。   没能继续同床共枕,沈峭寒看起来有点儿失望,陶筱抓住机会跟他开了几句玩笑,把人心里的火撩了起来,却反手一个关门,自己进屋,将沈峭寒挡在了门外。   结果,当晚陶筱就遭了报应——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竟然真的失眠了,辗转反侧直到天际泛白,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又被喊起来往机场赶。   沈峭寒看着满眼困意朦胧的陶筱,无奈失笑,抬手在他的头顶揉了一把。   抵达燕市已经是中午时分,一行人在飞机上吃过饭,陶筱在飞行途中睡不着,落地后困意更重,一到家就迷迷糊糊地摸回卧室床上补眠去了。   沈峭寒去书房整理了当初发给《雏凤》剧组的demo文件以及签约文件,发送给沈茂竹,回到卧室,发现陶筱已经睡熟了。   他站在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脱掉衣服,上床将陶筱抱进怀里,徐徐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一同补眠。   这次苏省之行,真的太完美了。   沈峭寒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陶筱睡醒的时候,屋里一片昏暗,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丝夕阳的余晖。   他伸了个懒腰,翻身翻到一半,才突然发现身边还躺着个人。   直到这时睡醒了,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主卧,这张床是沈峭寒的床,而他们两人其实已经在这张床上一起睡了一个多星期。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处在互换状态。   沈峭寒和陶筱几乎是同时睡醒的,见陶筱看向他,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睡饱了?”   陶筱抿了下微微发干的嘴唇,“嗯”了一声。   沈峭寒撑起身子,飞快地凑过去,在陶筱的嘴上啄了一口。   陶筱:!!!   沈峭寒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翻身下床,去卫生间漱口梳头,准备下楼练琴。   陶筱呆愣地在床上躺了一阵,抬手抹了一把嘴唇,心里咬牙切齿:都说了暂时不答应!不答应!竟然偷亲!个老流氓!!!   晚饭前,沈芷兰亲自指导了陶筱的演唱发声,见他适应良好,便放了心。   练唱了一会儿,陶筱去做晚餐,沈芷兰将自家儿子叫到楼上书房说话。   “看你俩的神色,有进展?”   刚一进屋,沈芷兰劈头就是这一句,把沈峭寒问得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默默反手将门关上。   沈芷兰笑着说:“哟,我以为你只是表白了,怎么,他还答应了,还亲了?”   沈峭寒无奈:“妈,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沈芷兰:“你们两个现在换回来了,还好好的,妈高兴。不过,也不要忘了找互换的原因,这个问题怎么都得好好解决一下的。不然,万一哪天你和他突然在床上换了……”   “咳咳!”沈峭寒耳朵腾地红了,“妈!”   “好了我不说。”沈芷兰笑道,“但你要记得,互换这事儿如果不解决,肯定会影响到你们将来的各种活动。你们将来,都难免在公众面前表演,一旦互换的场合不对,就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尤其是陶筱。你还可以转向幕后专心作曲,他却是必须站在人前的。”   沈峭寒郑重点头:“我明白。在他的事业真正起步之前,我会尽量想办法。”   沈芷兰微笑:“在问题解决之前,他最好不要太快进入大众视野。好好筹备吧,等问题解决了,你可以带他去苏艺签个约。无论如何,他的出身和历史,需要强大的背后力量,苏艺是最好的选择。”   沈峭寒:“我会和他商量。”   沈芷兰伸手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说:“我明天的飞机回法兰西,你们两个……”她笑了一声,“……都是大孩子了,也能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多说了,好好相处吧。”   ……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刚去机场送机回来,陶筱就给客房换了床单,然后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了回去。   昨天夜里再次同床共枕时,发生了一点点“意外”,让陶筱觉得沈峭寒越来越危险了,他决定还是得分房睡,免得哪天晚上他受不住诱惑,或者沈峭寒收不住节奏,导致两个人心跳同时加速过快,再来一次灵魂互换。   沈峭寒也没强硬坚持,任由他去睡客房。   反正,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又对彼此的感情早已了然,就算晚上不睡在一起,平时偷个香窃个玉,也挺有趣味。   尤其是,他爱极了陶筱眼含窃喜、半推半就,却又偏要假装张牙舞爪,喊着“还没答应你”的模样。   当然,沈峭寒也不想将两人间的感情进度推得太快。   他尊重陶筱的意思,也有足够的耐心等陶筱成长,等陶筱觉得时机已到,主动正视这段感情。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也担心两人会在某些“重要时刻”再次互换。目前,随着他一次次试探,一次次触碰,两人接吻时,已经不会令心跳加速得过于|迅猛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他们试图更进一步时,不会再发生那种意外。   沈峭寒握着笔,在五线谱纸上随手划拉。   他写下“心率”,想了想,又写了一个日期,后面跟着个破折号,引向两个词语——“蹦极”“惊艳”。紧接着,又是另一个日期,后面跟着“窗前”“心动”。最后一行的日期是前天,沈老爷子生日前夜,后面跟着“床边”“初吻”。   沈峭寒盯着这些字,一个猜测在他脑中缓缓形成。   从惊艳到心动,从心动到初吻,他们这三次换回来的契机,是随着两人的感情关系层层递进的。   这一次互换期间,无论他动心多少次,却因为他们没有接吻,就一直没能换回。所以,如果再有下次互换,想要换回来,恐怕只接吻都是不够的。   可是,一旦变成互换状态,他们又该怎么比接吻更进一步?是屈从于灵魂,还是屈从于身体?   ……这个问题可真是太有挑战性了。   沈峭寒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叹出来,心想:暂时还是得克制一点,尽量避免和陶筱同时心率飙升,引起互换。否则,万一这猜测是对的,可就真难办了。   然而,该怎么去寻找灵魂互换的根本原因,他现在毫无头绪。   沈峭寒垂眸看着纸面,思维渐渐发散。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看向纸页上方写了一半的乐谱。   对,他本来是在写乐谱的,什么时候竟然走神了?!   沈峭寒用笔敲了敲额头,换了一张空白五线谱纸,将前半部分的乐谱誊抄过去,又把胡写乱画过的那张丢进了碎纸机。   现在还不是深层考虑互换问题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将那部交响曲写完整。乐曲越完整、越经典,他在这场剽窃风波里的胜算就越大。   这一仗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沈&陶:某些问题不能深想,老天玩我(们) 第1章 陶然生长   之后的两天, 生活又回归了之前的节奏。   但是和以前也有些不太一样——为了避免心率重合, 两人一起晨跑的活动取消,决定改成一人晨跑一人夜跑,每天一轮换。沈峭寒练习唱跳的计划也暂时被搁置下来。   另一些不同之处就在于, 陶筱和沈峭寒各归各位, 又挑明了感情,共处一室的时候,就难免有些亲昵的小动作。   陶筱开始的时候还试图端着, 严辞强调要等他混出点模样再接受沈峭寒。可后来……被沈峭寒伺机偷亲偷抱习惯了,便也破罐子破摔地随便他了。   反正沈峭寒有分寸,从来没把那些小动作搞得过分黏腻, 总是点到即止, 带着点甜蜜,带着点温存,让人心痒痒的。   陶筱不想承认,其实他还挺享受这种亲昵暧昧。   沈峭寒反复推敲完成了那支交响曲的管乐和打击乐配器,开始用电脑模拟合成,以便精修。   陶筱照着沈芷兰留下的练习方式坚持训练,务求将挑选出来的那几首歌练熟。他拜托沈峭寒在他练习时录制视频, 晚间两人反复观看聆听, 寻找需要改进的不足之处。   这天晚上, 两人正在电脑前为陶筱今天录制的演唱纠错,沈峭寒忽然接到了来自沈茂竹的电话。   “这两天我让人联系了《雏凤》剧组,对面还挺硬气, 我一查,才知道电影是燕市薛家的娱乐公司投资的。团队很年轻,好像是薛深义扔给他儿子随便玩的。”   燕市薛家的“唐娱传媒”也是华夏娱乐圈的一支擎天柱,不算文艺圈,只算娱乐圈,还是能和沈家“苏艺传媒”掰掰腕子的。   但沈茂竹在电话里的语气十分平静,完全听不出担忧。   “那电影现在已经拍完了,正在做后期。有个工作人员向我们透露,当初他们团队招标配乐,有四个作曲人和团队投了demo,但是他们一个都没要。收了demo之后,他们把那些片段交给团队里一个半吊子的编曲,随便揉了揉。”   沈峭寒气笑了:“想象力挺丰富,当我们做音乐的听不出来吗?”   沈茂竹:“要么说,都是小年轻呢,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手段。预告片配乐里你的音乐占比重最大,但另一个作曲人也打算告他们,那曲子里面应该也有他的片段。但对方没什么背景,被薛家顶回来了,准备在微博上闹,也都被控删了。”   沈峭寒想了想,问:“对方是薛家的人,是不是有点麻烦?”   沈茂竹道:“是比之前想的麻烦点,可能要掰扯一段时间。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最终想要的结果,还是对方更换配乐并公开道歉吗?如果可以谈判到,允许你署名作曲,并给你相应的酬金……”   “不答应。”沈峭寒斩钉截铁,“这首曲子,我不可能答应。”   如果换了其它灵感,即便这个电影团队对配乐的做法和态度令他非常没有好感,为了不让沈家和薛家结死梁子,他或许也勉强会在接受道歉、拿回署名权后,将曲目继续授权给电影配乐。   但是,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是陶筱,是那雨后彩虹一瞬间的感动。他不允许它被随意玷污,用在一部“拍着玩”的电影里。   “明白了。”沈茂竹爽快答应,“交给我,你放心就好。”   “嗯,麻烦您了。”沈峭寒说,“动用资金的部分,等事情解决,我会全数补给您。”   沈茂竹笑道:“你还这么见外,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   挂掉电话,沈峭寒扭头就见陶筱正歪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笑问,“再这样看着我,我可就忍不住要亲你了。”   陶筱的眼神瞬间变成鄙夷:“啧,刚还感觉你有了那么点霸总的款儿,一句话就变老流氓!”   沈峭寒伸手在陶筱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陶筱憋着笑扭头躲开,将视频声音重新调高,略带空茫又极具灵性的澄澈嗓音,裹挟着充沛的情感,如潮水般铺散在室内,激起圈圈涟漪。   听完一整首歌,沈峭寒没有再纠出什么明显的不足来。   沉默片刻,他问:“筱筱,你想和苏艺传媒签约吗?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有资本在背后推一把,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在圈子里站稳。”   陶筱咬了一下嘴唇,问:“如果我去苏艺,就要住在那边了吧?”   沈峭寒点点头:“当然。”   陶筱又问:“你也去吗?还是打算留在燕市?”   沈峭寒笑道:“当然是你在哪里,我就会去哪里。”   “可是,西洋交响乐,”陶筱斟酌了一下,轻声说,“我总觉得,你在燕市的机遇更多。”   “我看是你想得太多。”沈峭寒又在陶筱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将来的重心会更偏向创作,不管住在哪里,都没有太大影响。”   陶筱:“可是,你在燕市出生长大,这儿是你的家。”   沈峭寒:“你可以北漂,我为什么不能南下?况且,我外公家在那边。”   陶筱说不出什么了,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沈峭寒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在他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你问我这么多,是不想和我分开吧?嗯?”   陶筱就推他:“哎,谁不想跟你分开了!还没答应你呢,别天天动手动脚的。赶紧写你的曲子,我洗漱睡觉去了。”   沈峭寒没拦着他起身,只在陶筱抬脚要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指轻轻攥了一下。   “晚安。”   陶筱打开书房的门出去。   临关门,外面低低飘来一声:“晚安。”   ……   三天后,苏艺传媒与唐娱传媒的谈判结束。《雏凤》剧组官方终于同意,重做全部电影配乐,并公开向沈峭寒道歉。   《雏凤》这部电影之前就做过宣传,虽然并不是什么口碑之作,但电影主演请了几位刚刚从网络选秀节目脱颖而出的流量小生,自带不少热度。所以,剧组不可能自砸招牌,承认是他们授意剽窃沈峭寒的灵感。   资本博弈之下,剧组那位编曲选择了拿钱背锅,虚构自己是“第五位竞标作曲人”,窃取了竞争对手的demo,又在网络找到沈峭寒的哼唱视频,花钱摆平了原博主,抄袭了那段旋律,而电影剧组对此毫不知情。   这位编曲自然遭到了大量网友的鄙夷和谩骂,但他本人却依旧潇洒,换了个艺名,继续在剧组里做配乐——不追究此次授意抄袭的法律责任,就是沈、薛两家最后达成的妥协。   陶筱从沈峭寒那里听说这个结果的时候,十分不服气。   “就这样?”他诧异问道,“他们这次抄你,是撞到沈家这块儿铁板才会被按头道歉。谈判谈出来,不追究法律责任,那下次他们抄一个没后台的,对方不是得吃哑巴亏?如果那段哼唱视频不是你,是随便一个小作曲人的灵感,那他是不是就只能自认倒霉?”   沈峭寒哼笑一声:“是啊。之前另有一位作曲人试图维权,不是拿薛家毫无办法?别说官方渠道,就连想利用大众舆论,路都被堵死了。   “只有背后的资本力量足够大,或者本身的号召力足够强,创作者才有话语权。这就是现在搞创作的人们面临的环境,在华夏,尤其明显。”   听他这样说,陶筱托着下巴扯了扯嘴角:“还以为你们这些会创作的人都是,嗯,高层次的,骄傲的,不屑于抄别人的。现在我才知道,你们这圈子里也是一地鸡毛蒜皮。”   沈峭寒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以前靠拳头定输赢,现在靠资本定输赢。说白了,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来没有变过。”   这次剽窃事件背后的种种前因后果、力量博弈的真相,网友们并无法了解,也并没有特别关心。他们只是乍然听说《雏凤》剧组曝出的这个消息,然后乌泱泱凑在一起吃了个瓜,骂一骂那位“抄袭者”,然后搜一搜据说很牛的新锐作曲家“沈峭寒”的来头。   于是,沈峭寒的名字、生平和出身,不可避免地跟着这次剽窃事件出圈了。   ——艺术世家沈家的外孙,无比闪耀的各种国际奖项,业内评价极高的几部乐曲,都随着这次事件进入了更多“圈外人”的视野。   眼看着“沈峭寒”超话建立,微博粉丝大量增长,沈峭寒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果然,这天晚上,他又接到了沈茂竹的电话。   “有人在炒你和这次剽窃事件的热度,我怀疑是薛家那边搞出来的,要用先捧后踩的手段。”这一次,沈茂竹的语气有些严肃,“你近几年没有足够优秀的新作品面世,这个点太好抓了,他们如果诋毁你借机炒作,怕是不少路人会被带歪。”   沈峭寒翻了翻手中装订成册的五线谱纸,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   “大舅,请您帮我安排一个交响乐团。”他泰然自若,“我这里有一份乐谱,希望他们可以在三天之内练熟,完成视频录制。”   挂掉电话,沈峭寒拿起钢笔,在曲谱第一页最上方写下四个字。   ——《陶然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冬冬只写出第一乐章的,后来想了想,反正纸片人,拿来和莫扎特罗西尼PK一下也没关系,不就是一个月写一部交响曲吗,写!(滑稽jpg 第1章 曲惊四座   网络上, 剽窃事件的最后发展果然像沈茂竹推测的那样。   当沈峭寒在音乐圈外的人气被炒到一定高度, 网友们又是膜拜他的作品,又是舔他的颜,正值最上头的时候, 之前那位音乐评论大V发布的几篇文章忽然被挖了出来——内容都是质疑沈峭寒如今的创作能力, 提及他回归华夏是因为在国外混不下去,近期又颓废到流连酒吧街等等。   这几篇文章被转发传播的速度,明眼人一看, 就明白是有人在背后运作。不过,沈峭寒近几年的确没有新的佳作面世,这是事实, 他无法反驳。   可以想象,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而不做任何疏导,那么,之前堆砌在沈峭寒身上的溢美之词,最后将会轰然倒塌。   到那时,只要再稍加舆论引导,就能将沈峭寒写成一个才气尽失、只能死死抓着剽窃事件自我炒作的人, 网友们难免要对他产生某种反感情绪——写不出好的作品, 你流连酒吧深夜买醉倒也罢了, 为什么非要死抓着《雏凤》剧组不放?是不是想蹭热度混脸熟?   “还好,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我们这边也在帮着控评。”   电话里, 沈茂竹的声音十分轻松,似乎觉得眼下这场舆论战争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你写的那首曲子,昨天晚上他们录制了三遍,我都发给你。你自己挑一个感觉最好的出来,我尽快让‘交响之音’栏目发布。”   “交响之音”,是苏艺旗下文艺向分公司“苏艺千弦”开办的网络栏目,旨在鼓励华夏原创交响曲的发展。它与华夏大剧院合作,承办了每年一度的交响乐盛典,近两年已经成为了华夏交响乐坛的口碑品牌。   沈茂竹苦笑两声,又道:“我把谱子拿给乐团的时候,负责指挥的吴老师还把我训了一顿。他觉得,你这曲子有成为经典的资质,不该发布得这么仓促。   “马上就十二月了,他希望你这支交响曲能够在年底的‘盛典’上首次面世。毕竟,盛典有国际音乐人到场,世界范围内的音乐期刊都会报道,那排面可比网络发布要大多了。”   沈峭寒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最广受好评的两支交响曲,一支是在学校汇演上发布的,一支同样是网络发布,也并没有影响到它们在世界交响乐坛收获的评价。   更何况,如今他这支灵感旋律早已被剽窃盗用,以电影宣传配乐的形式被大众知晓。即使《雏凤》官方已经把那段预告片删除,也难免有人存了下来,私底下聊起这个话题时,依旧会继续传播。   如果他不能尽快发布自己的作品,那段配乐就有可能随着《雏凤》热度的持续,渐渐在人们印象里扎根。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人们总是更倾向于自己最初接触到的东西,哪怕它已经被证明“来路不正”。   再加上,要是真的拖到一个月后,沈峭寒“才华尽失”的印象可能也已经随着舆论在大众心里形成,只要再稍加诱导,这支交响曲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被接受了。   所以,他不能等。   “我先听听,今晚之前选出来。”沈峭寒说,“麻烦您了。”   “这孩子,说多少次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沈茂竹笑着斥了一句。   挂掉电话,沈峭寒扭头看向书房门口。   陶筱正端着一只玻璃碗推门而入,碗里放着剥好的柚子瓣。果肉是浅浅的粉色,上面那层薄衣已经被全部剥离,放在透明的碗里,块块晶莹剔透。   “来吃点儿柚子,降降火。”陶筱笑眯眯把碗放在写字台上,“你最近这事儿真的,忒上头,我每天翻微博都能被气死气活一回。”   沈峭寒看着碗里的柚子果肉,嘴角勾了一下,伸手拽住陶筱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吃柚子可没什么用。”   陶筱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就被沈峭寒抬手抓住后颈,被迫俯身向下——和对方接了个吻。   很短的一个吻,结束后,沈峭寒靠进椅背,笑着说:“我还是更喜欢吃桃子。”   陶筱:……   “也不知道哪儿学的土味儿情话,还好意思说你有法兰西基因。”陶筱抓抓头发,哼了一声,“行吧,看你最近挺辛苦的,在我同意之前,就先预支给你一点儿。”   他还在试图坚持那个“不成功就不同意交往”的设定,哪怕那个设定早就崩塌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沈峭寒顺势点点头:“行,等你答应和我交往了,我可以连带利息,一起还你。你想九出十三归都可以。”   陶筱愣住,半晌自己乐了,笑着挤出一个字:“……操。”   九出十三归,他现在“预支”给沈峭寒9个kiss,将来沈峭寒“还”他13个,怎么着都不吃亏是吧?   他刚才真是脑抽了,才会提出“预支”这东西。   沈峭寒也是,越来越会犯坏了。   他曾经怎么会以为这家伙是个好人的?   陶筱佯装生气,在沈峭寒的肩膀上揍了一拳,又从对方手里抢来一块他自己剥好的柚子,得意洋洋塞进嘴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沈峭寒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家里没菜了,下午一起去超市。”   陶筱没搭理,但沈峭寒知道他会做好准备。   其实,陶筱自己也清楚,他和沈峭寒现在就是在恋爱,这与他是不是口头答应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相处这么些时日,从心照不宣,至水到渠成,该表白的话都已经说了,甚至家长都已经见过了。除了陶筱还没“正式”接受这段恋情,其实两人之间的相处,早就暗中切换到了恋人模式。   不然陶筱也不会对沈峭寒的邀吻毫无抗拒。   而等到陶筱愿意松口将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知道,那就是两人更进一步、彻底交予彼此的时刻。   陶筱明白,沈峭寒也明白,那将会是他们的爱情里极具仪式感的瞬间。   ……   这天晚上,苏艺传媒旗下“交响之音”官方微博分享了一个视频链接,链接直指栏目官网发布的最新一期原创交响演奏。   表演者是苏艺千弦交响乐团,小提琴首席是华夏如今最出色的几位演奏者之一,指挥也是极具口碑的吴钧严老艺术家,阵容堪称强大。   而演奏曲目,是沈峭寒的最新作品——《陶然生长》。   这个曲目的名字有些奇怪,生拼硬凑似的,但偏偏又带着一股恣意,不受任何偏见的束缚。   然而,当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从一声惊雷开始,就没有听众再去关注这奇怪名称的来历了。   这首交响曲不算长,只有23分27秒,十分规矩地分为四个乐章来演绎。   但它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和力量,让所有听众都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里,仿佛随着它的跌宕起伏而经历了一次艰难且挣扎的新生——嫩芽破开土石,幼苗迎接风雨,绿秧直面烈阳,柔茎扞拒严冬……终于,挣扎过无数艰难险阻,一株秀树扎根破岩,崖畔傲立,枝头绽满芳华。   苦吗?的确苦。   但它是在为自己的成长而拼搏努力,于是陶然自得。   ……   沈家老宅。   沈君瑶捧着手机,直至音乐结束许久许久,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地点开视频评论区,想要将自己的心情向更多的人宣泄一番。   然而当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了。   最后,她只在评论里打了一大串“啊啊啊”,后面还缀着数不清的感叹号,就这么发了出去。   “小仙女”讨论组里,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   阿洛洛:「瑶瑶瑶瑶,你家小哥哥是神仙叭!!!上次那个视频是9月底,这才11月就写完了!」   月半半:「不到两个月,一部交响曲,让我们这些弱鸡怎么活?」   安丢丢:「我以为我只会单曲循环国风的……第一次听交响曲,都怪你们给我安利,我走不出来了啊啊啊!老大还在催稿,你们让我现在怎么写‘半笺娇恨寄幽怀’啊!我现在吹箫都是‘向着太阳猛生长’啊尼玛!」   琴瑶瑶:「哈!哈!!哈!!!」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沈峭寒不止是她的“小哥哥”,还是她货真价实的表哥哥!   与此极为相似的,是栏目微博下的评论区。   这首交响曲一经发布,之前那些关于沈峭寒江郎才尽的诋毁不攻自破。所有人都相信,沈峭寒这样的天才,近几年就算默默无闻,也肯定是在沉淀自我。   不信你看,他十年磨一剑,果然厚积薄发,一曲经典,就这样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一蹴而就。   而就算是听不懂交响结构和作曲严谨程度的圈外人,也都被这首曲子震撼,他们至少分辨得出,这支交响曲与之前《雏凤》预告片里的配乐,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少网友吐槽,这简直就是《欢乐颂》原曲和我拿电音蝌蚪捏的“咪咪发嗦”的区别。   于是,刘召来沈峭寒家拜访做客的时候,就随手带了一只电音蝌蚪,扔给陶筱捏着玩。   “我就说吧,只要你和沈家缓和了关系,圈子里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就都近不了你的身!”刘召叉了一块苹果丢进嘴里,“哎,你这回的发布时间也掐得好,那脸打得,啪啪的!”   说着,他又道了一次歉:“沈哥我是真对不住,就内小破剧组,我要当时知道他们敢那么搞,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掺和。”   “其实没什么。”沈峭寒失笑,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参与了那次竞标,我或许还不会产生这个灵感,依然会卡在瓶颈,走不出来。”   当初陶筱发来那道彩虹,是为了鼓励他走出竞标失败的阴影,也是因此才成就了如今的《陶然生长》。   所以可以说,他没有那次失败,就没有这次成功。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刘召见沈峭寒这话说得真挚,并不是在跟他客气,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所以那句话说得好哇,‘人生没有弯路,每一步都算数’!”   陶筱坐在沈峭寒身边,捏了一下电音蝌蚪:“嘟——!”   沈峭寒习惯性地在他的发顶揉了一把。   刘召看着两人的动作表情,脸色一肃,正要提醒他们以后在人前得收敛着点,就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陶筱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赵光耀”三个字。   陶筱放下电音蝌蚪,皱眉接起电话:“赵哥,有事找我?”   赵光耀略带凝重的声音响起:“陶子,咱们街上这两天来了几个人,到处跟熟客们打听你以前的事儿呢。闻少觉出点儿不对劲,把人按住了,跟我说了。我寻思你跟着沈老板,他最近话题闹得挺厉害,别到时候跟你这儿翻车。你也提醒他一句,让他做点儿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夫夫齐心,其利断金   ————   大家元旦快乐,加更庆祝一下(づ ̄ 3 ̄)づ 第1章 不必遮掩   陶筱当初离开酒吧前遇到的那一连串事情, 实在闹得太不愉快, 所以,他在告别以前的生活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宿舍里那群“哥们儿”。微信群全部退掉, 联系人倒是没拉黑, 但也双向屏蔽了朋友圈。   只有王杰,因为以前他俩关系就好,人也早早回了老家, 和酒吧不再有什么牵扯,陶筱才会偶尔找他聊两句,问问他家里的情况。   陶筱挺庆幸, 这五年浑浑噩噩下来, 他至少还留下了这么一位称得上“朋友”、可以聊天谈心的人。   这次接到赵光耀的电话,陶筱原本以为会听到有关周亚旻的事情——他虽然没怎么太关心,但也听雷诺跟沈峭寒提过一句,好像当初那事儿快要开庭了。   却万万没想到,赵光耀打来电话是为了提醒他沈峭寒可能面临的危机。   听到赵光耀的说法,陶筱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沈峭寒正在风口浪尖上, 而他自己的“事业”还远远没有开始。如果在这个时候, 他曾经的经历、他和沈峭寒的关系, 全部被曝光出来,那么,对他们两人都会产生十分严重的打击。   尤其是, 微博上曾经流传过他与沈峭寒的合照。虽然事情很快被压下去了,但……谁知流言会不会借着这次机会,死灰复燃?   挂掉电话,陶筱也没瞒着刘召,直接就把赵光耀的原话告诉了沈峭寒。   沈峭寒立刻给沈茂竹打了电话,向他讲清楚原委,请求苏艺传媒帮助公关。   等沈峭寒结束通话,又安慰过陶筱,让他不要担心,刘召这才开口:“刚才你们说闻少?燕市闻家那个二世祖,闻圣豪?”   沈峭寒一挑眉:“你又认识?”   这个“又”字,就很能体现刘召的人脉有多广。   刘召摸出手机,从相册翻出一张合影,指着中间一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男人,问陶筱:“他?”   陶筱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等仔细分辨了一下五官,才点了点头:“是他。”   刘召又问:“他跟你当初那个酒吧,交情不错?”   陶筱“嗯”了一声:“他和赵哥好像早就认识,据说酒吧刚开张的时候就总去。后来常去我们酒吧的那些熟客,七八成都跟他认识。”   刘召收起手机,笑了笑:“那甭担心了,我家老头儿是他老爹公司最大的客户。我回头跟他打声招呼,至少能让他出面把那群熟客的嘴巴封死喽。”   闻言,沈峭寒微微颔首:“拜托你了。”   “嗐,一句话的事儿,”刘召无所谓地摆摆手,“人情往来不就是这样么。今儿我托他办点儿事,明儿他要有什么和音乐啊、娱乐圈儿相关的麻烦,你这边伸手就能帮的,我肯定要把今儿卖的面子讨回去不是?”   刘召答应联系闻少,又留下吃了顿晚餐,聊了会儿天,就离开了沈峭寒的公寓。   临走前,他还不忘再次叮嘱两人,最近在外面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影响,在家待着的时候,窗帘也要注意拉好,千万不要大意被人偷拍到什么,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   这边刘召刚刚离开,那边沈茂竹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这件事幸好提前收到消息,我们会尽量按下去。”   沈茂竹的语气虽然严肃,但也不算紧张,显然,处理这件事情对苏艺传媒来讲,还算游刃有余。   “但这只是因为时机特殊,不得不采取强硬遮掩的手段。至于将来,陶筱那边,我们觉得,除了一些太过隐私的细节,他以前的经历,其实没有大面积封锁的必要。甚至,还应该找合适的契机,选择性地主动曝光出来。”   沈茂竹很快解释了原因:   一是,白河街上知道陶筱的人太多,燕市又各种二代遍地走,就算他们看苏艺的面子,不落井下石,也难免在私底下传悄悄话。   二是,陶筱以前在酒吧跳舞,说到底也算表演行业,运作好了,于他不一定是阻碍,说不定还有助益。   这第三,也是他们最放心的——陶筱本人其实并没有任何黑点。除了性向与众不同之外,他不卖、不乱搞、不傍老板,虽然追过一个渣,但也仅限于小范围的人知道,而且两人连吻都没接过,更不用提什么深层关系。   陶筱以前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当初那张超市合照曝光后,沈茂竹从沈峭寒口中了解到的。   说到这里,沈茂竹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他不想继续被人探究以前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想办法遮过去。他还年轻,先低调点学学声乐,回头等适合他出道的时候,改一个谁也认不出的艺名,和过去的事情彻底割裂。   “只是,这样的做法终究有风险。如果哪天他被挖到无法反驳的证据,曝出他撒谎遮掩、表里不一,就将是致命的打击。   “与其冒险,倒不如寻找时机主动提及那段经历,结合他的出身,可以稍微包装一下人设。现在的年轻人比老一辈宽容多了,不管出身怎么样,只要他没什么人品上的污点,将来作品也足够优秀,大家总会接受他的。有苏艺在背后支持,他的事业总不至于被完全毁掉。   “当然,怎样主动提及,是等他出道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对这件事,沈峭寒没有独断,他将沈茂竹的两个建议告诉陶筱,问他自己的想法。   趁沈峭寒接电话的功夫,陶筱已经把碗洗了。听沈峭寒说完,他擦了擦手,转身靠在洗手池边。   “我不想遮掩以前那些事儿。”他双眼微垂,头顶的灯光在他面颊打下一片睫毛的阴影,“都是我自己的经历,没什么好否认的。只要不影响你,我都可以。”   沈峭寒低声说:“但我们的关系暂时还不能完全公开,你也没意见吗?”   陶筱笑道:“咱俩什么关系啊?有什么好公开的?”   见他还在嘴硬,沈峭寒也没争辩什么,扭头看厨房的百页窗合着,伸手就把陶筱扯进怀里,吻在他的唇上。   一个长长的吻结束,陶筱推着沈峭寒的胸口,把人支到一米外,自己靠在水池边呼出一口气,佯装生气,拎起池边抹布,向沈峭寒砸过去。   沈峭寒一把接住抹布,问:“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陶筱撇撇嘴:“你老占我便宜的关系。去把饭桌擦了。”   沈峭寒笑了一声,很听话地转身去餐厅擦桌子,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   陶筱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框上,看沈峭寒干活。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咱俩的事儿是咱俩自己的私生活,干嘛要弄得满世界都知道?能瞒着最好。我也不会觉得,你瞒着别人就是不愿意承认我什么的……家长都见过了,我可没那么矫情。”   说着,他笑叹了一口气,补充:“我‘当gay’的日子比你久,知道遭人白眼有多难受。你要是能不出柜,我也不愿意你出柜。”   沈峭寒手下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陶筱。   陶筱冲他龇着牙笑,扬了扬下巴:“你就好好儿扮演你的天才音乐家,我呢,是被你从苦难里救出来的,唱歌的好苗子。因为没钱租房,才跟你暂住一起。至于私下里咱俩是不是睡一张床,别人管得着么?”   说着他慢悠悠地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门框,往客厅方向走。   然后,他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沈峭寒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脊背,一片温热。   陶筱原本正在迈步,被这么一抱,两人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陶筱忍不住笑骂:“你丫,什么毛病啊?”   沈峭寒用脸颊贴着陶筱的耳朵,低声问:“……那,今晚睡一张床?”   陶筱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因为贴得太近,他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沈峭寒身体的变化,于是坏笑一声,问:“怎么,不怕咱俩正睡一起,突然换了?”   他知道沈峭寒一直在忍耐。其实他也一直在忍——虽然嘴上还倔着,但他心里早就默认他和沈峭寒已经在谈恋爱了。   两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谈着恋爱,共处一室,平时还亲来亲去的,要说他们从没想过某些事情,那显然不可能。   但是,考虑到陶筱的坚持,再考虑到心率可能会影响互换问题,以及沈峭寒曾经猜测的“换回来”的契机,他们谁也没有主动撩拨点火——万一沈峭寒都猜对了,下次互换之后该怎么换回来,陶筱一联想,也同样头皮发麻。   沈峭寒这回提出“一起睡”,本来就是一时冲动随口说的。   他抱着陶筱站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陶筱耳边说:“还是算了,我怕忍不住。”   说着,他松开双臂,向后退了一步,眼底带笑,看向刚转过身的陶筱:“先别急着出去夜跑,稳住心跳,我先……解决点事。”   陶筱一愣,满头雾水目送沈峭寒上楼,拐进主卧。   等到洗手间推拉门的声响从主卧微敞的门缝中传出来,陶筱才骤然明白——他,又被沈峭寒调戏了!   解决啥事儿要进卫生间,还能和心跳扯上关系?!   陶筱觉得自己不能想,一想就满脑子废料,连带着脸上都有点儿烧。   他原地转了一圈,在客厅沙发坐下,拿起手机翻微博,等沈峭寒那边心跳平稳了,他好去夜跑锻炼。   翻两下,他看了一眼顶上的时间。   心想也不知道沈峭寒多久能完事儿。   又翻两下,他再看一眼时间。   嚯,还挺持久?   再翻两下,分钟显示的数字又进了一位。   ……能力不错啊,那到时候跟他……不是,我在想什么?!   沈峭寒丫就是个披着正经皮的老流氓!故意撩拨!气人!   陶筱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整个人歪在沙发扶手里,觉得自己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陶筱:呸,大坏蛋 第1章 一起回家   有闻少和赵光耀的提前示警, 又有苏艺传媒这只大手在幕后操作, 陶筱和沈峭寒的这次曝光危机,在悄无声息之间便被死死按下。好像一颗细小的石子落入水中,还没来得及激起一丁点水花, 就悄然无声地沉了下去。   表面上看, 一切都归于平静,但在普通民众触及不到的地方,这场博弈依旧在持续。   ——当初在酒吧街被闻少按住的, 仅仅是一个拿钱办事的狗仔,供出的上家也不过是个专写花边新闻的八卦小报。至于到底是谁在幕后捣鬼,苏艺怀疑是薛家投资的那个剧组, 动机是为了报复沈峭寒。但他们查了这么久, 却依旧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不得已,苏艺只能暂时控制住流言的源头,一边防着薛家。   为了感谢赵光耀和闻少的提醒,刘召拉着沈峭寒和陶筱,与赵光耀、闻少两人凑了个局。   席间再次见到赵光耀,陶筱竟然有了一种心如止水的感觉,就好像在酒吧跳舞的那五年时光已经被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磨平, 再也无法激起他心里的任何波澜。如今, 他连回宿舍取行李衣物的心气儿都没有了。   见陶筱似乎真的不想再回“淆”看一眼, 赵光耀也没生气。饭局之后的一天,他将陶筱留在酒吧的东西全部打包,通过刘召转交给了陶筱。   至此, 陶筱与以前酒吧街的生活,终于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彻彻底底道别了。   人生就是这样,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真正能够陪伴一生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陶然生长》发布之后,整个十一月份,华夏西洋古典音乐圈都处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狂欢”状态。   沈峭寒接受了两家音乐期刊的专访,坦言会在华夏扎根,并即将与苏艺签约,成为其旗下文艺方向经纪公司“苏艺千弦”的音乐人。与此同时,他还略微提及,他有两首奏鸣曲正在筹备中,年底将携作品出席华夏大剧院的“交响盛典”。   等到忙碌的专访和必要的活动出席结束,时间已经悄然滑向了十二月。月初,沈峭寒又带着陶筱回了一趟苏省。   这一次,他们是去苏艺传媒总部正式签约的——陶筱最终决定,将自己“卖”给苏艺。要进娱乐圈,他总得有个经纪公司,卖给谁都是卖,当然要挑一家最好的。尤其是,当这最好的选择是自家人的时候,他没有理由不签在苏艺。   唯一的问题是,他又该准备搬家了。   不过,沈茂竹也没急着要求两人立刻搬来苏省定居。   “年底就是交响盛典,等盛典结束,你们再忙活搬家的事情也不急。”他让助理收好合同,笑眯眯地靠进椅背,“你出道的事情,现在倒是可以先铺垫着了。”   他说着看向陶筱:“我很快会给你安排经纪人,在他那里给你开一个新的微博账号。你这几天准备一些唱跳训练和翻唱歌曲的小视频,自己在家录就行,回头发给他。”   陶筱点头:“好。”   沈茂竹又道:“趁着还没开始忙,你最好回趟老家,跟你母亲打声招呼,免得她担心。”   陶筱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刚好也该回去一趟了,我这么久没回,我妈也在催。”   沈茂竹:“带着冬冬一起回去吧,认认门。”   陶筱:……   于是,两人一起回陶筱老家“认门”的行程,就这么定下了。   齐省恰好夹在燕市和苏省中间,陶筱的意思是,不用两边来回跑,直接从苏省回老家,住两天,再顺着方向北上回燕市。这样不耽误时间,沈峭寒还能多为年底的盛典准备准备。   又在苏省老宅住了一晚,被老爷子强留了一顿午餐,两人这才赶到火车站,匆匆买了高铁票,往齐省嘉博市赶去。   直到上车,陶筱才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母亲自己大概下午到家,这次会带着“朋友”一起回去。   陶妈在电话里激动了一阵,又叮嘱两人多穿点衣服。北方最近降温,波及到齐省,今天天色很阴沉,晚些时候可能会下雪。   果然,高铁刚刚在嘉博市火车站停稳,小米粒大的雪花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苏省比较靠南,燕市市区气温也比周边高不少,陶筱和沈峭寒这一趟出门,还真没带什么厚衣服。好在齐省沿海,虽然下了雪,但气温并不算特别低。雪花也是湿漉漉的,落到地面立刻化成水渍,留不下半点痕迹。   道路湿滑,天上又积着阴云,等车子开到青县,夜色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   陶筱拖着行李箱下车,缩着脖子跺了跺脚,冲着天空呵出一口白雾,等沈峭寒也跟上来,才拉着对方的手,一起走进小区。   青县主农业,镇子不算发达,这处小区也十分老旧,房子大多数还是砖混结构,最高的只有七层。   陶筱家就住在这处小区最里面,靠近角落的一栋楼。此时夜幕降临,又下着小雪,小区里没什么人,路灯昏昏暗暗地亮着,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越向里走,光线就越昏暗,最后就只剩下两边房子窗户里透出来的那一点点光,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见陶筱拉着他往一个黑洞洞的单元门拐,沈峭寒手下忽然用力,将人扯进了怀里。   紧接着,陶筱就被吻住了。   两人隐藏在单元门黑黢黢的阴影里,接了一个十几秒钟的长吻,直到呼吸开始升温,这个吻才藕断丝连地慢慢结束。   陶筱静默一阵,问:“干嘛突然亲我?”   沈峭寒低声说:“没忍住。”   陶筱就笑:“得了吧,你就是怕进了门儿之后要收敛点儿,讨不着亲。”   沈峭寒抓着陶筱的手,在他掌心勾了两下,算作承认。   陶筱忽然笑了。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家地儿不大,两间房都是单人床,晚上咱俩肯定得挤一起。”他故意在嗓音里带了些喑哑,凑到沈峭寒耳边挑逗道,“你要是不怕突然换过来,今儿晚上我可以让你亲个够。”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骤然攥紧了。   陶筱嘿嘿一笑。   这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新发现的乐趣,有事没事就撩拨沈峭寒一下,然后被按着各种亲。   其实,他们两人都挺怕心律失常之下突然互换的,但是,这种蓄意撩拨之后的亲昵,带了一种禁忌和隐忍,反过来又会令人心里产生某种难以描述的刺激感。   于是两人都有点儿乐此不疲,一个有事没事挑两下,一个顺水推舟亲两口,偏偏把两个成年人的恋爱谈出了中学生早恋的小心翼翼。   陶筱笑着吹了声尖锐的口哨,走廊里的声控灯从一层亮到五层。   灯光下,沈峭寒没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两人拖着行李,一前一后上楼梯——陶筱家住顶层,老房子没电梯,他们得靠自己爬七层楼。   一边爬楼,陶筱一边嘀嘀咕咕:“等我有钱了,一定得给我妈换个有电梯的房子,她年纪再大点,腿脚恐怕上不了这么高的楼。”   沈峭寒跟着“嗯”了一声。   沿着狭窄的楼道上到顶层,陶筱正要拿出钥匙开门,就见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女人带着满脸笑意招呼道:“听到你那声口哨就知道人在门口了!估摸着这会儿刚好爬上来……哎呀呀,穿这么少,外面冷不冷呀?快进来,快进来,家里有暖气!别把人家冻着了!”   陶筱咧着嘴傻笑,叫了声“妈”,然后匆匆换了拖鞋,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把沈峭寒的箱子接过来。   “进来进来,别客气啊。”陶妈催促沈峭寒进屋,又冲陶筱道,“筱筱你关一下门,外面太冷了。”   沈峭寒走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自我介绍道:“我是沈峭寒。”   陶妈笑得开心,眼尾纹路弯弯地勾进鬓角:“哎!小沈是吧?”   她从门边柜子里拎出一双崭新的棉拖鞋,递到沈峭寒脚边:“来,这双是给你的,穿上,脚特别暖和。我这儿还在准备晚饭,有点儿乱,你和筱筱先进屋待会儿吧!”   陶筱拖着行李往里走了些,让开了门口这挨挨挤挤的地方,沈峭寒这才注意到房间的格局。   家不大,虽说是两室一厅,但客厅十分窄小,只摆了一道双人沙发和一个扶手椅,就基本满当了。沙发围出的地方搁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擀面的案板,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个饺子,旁边还有一堆没包完的面皮。   进门右手边是厨房,窄小阴暗,摆了个小冰箱之后,就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在里面忙活。   客厅与大门相对的角落里,有两扇并排开着的门,能看出通往两间同样并不宽敞的卧室。   陶筱正推着箱子往其中一间卧室走,一边随口说:“等我洗个手出来帮你包饺……”   话还没说完,他就站在自己屋门前,卡壳了,半张着嘴一脸震惊地瞪着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   沈峭寒好奇地跟过去,探头往屋里看。   紧靠小卧室墙边,立着一张全新的高低床。   上下铺的床头木板上,还印着两只可可爱爱的……喜羊羊。   作者有话要说:  陶妈:惊不惊喜?   ————   今天腊八,大家记得要喝腊八粥哦~过了腊八就是年啦(*≧ω≦)/ 第1章 韭菜虾仁   陶筱有点儿眼睛疼, 扭头冲客厅喊:“妈, 我这屋床咋回事儿?”   多大人了,卧室里摆一个喜羊羊高低床,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   “嗐, 我这不是,提前准备着么。”   陶妈忙活着给两个孩子倒了山楂水,客厅茶几上正包饺子, 放不下,她就把水杯端进了陶筱屋里,放在床边书桌上。   “知道你谈了朋友, 就想着没准儿哪天你得带他回来看看, 住两天。咱家地方太小,腾不出屋子,你这屋里也放不下双人床……哟,你这阳台窗户坏了我还给忘了,也不知道晚上睡觉冷不冷,我多拿两床被子出来吧!”   陶筱把两人的行李箱塞进书桌下面,端起山楂水喝了一口。   “原先那张单人床也有一米二宽, 两个人挤挤也能睡, 又不常住。”他说着, 又瞥了一眼喜羊羊,“你怎么弄这么个床?”   这要是简简单单一个架子床,他也就……嗯, 忍了。   陶妈忙里忙外地去隔壁卧室衣柜里翻被子,闻言笑着说:“我就琢磨,弄个架子床也可以睡宽敞些嘛,还不占地儿!我们舞蹈队的老廖家里,刚好有人做儿童家具的生意,给咱们打折,便宜。直接网上下单,人还给直接送家来,多方便!”   陶筱心道果然又是街坊关系弄来的,儿童家具,怪不得上面有个喜羊羊……他皱着眉头又咽了一口山楂水,问:“你自己安装啊?”   “我哪儿会弄这个,楼下,”陶妈说着顿了一下,“楼下你秦叔帮着弄的。”   “秦叔?”陶筱眉梢一挑,笑了,“咱家是不是又有海货吃了?”   秦叔是楼下邻居,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没了媳妇,靠着一身打渔的功夫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前些年他在镇政府工作的儿子提了干,就把他从小渔村接来镇上住。刚住下的时候,这人挺内向,据说还是隔壁王姨和自家老妈总去串门聊天,他才渐渐融入了这个小区。   后来,那位秦叔就三天两头弄些海鲜送上楼给陶妈,说是以前一起打渔的老伙计们送的,自个儿吃不完……却也不见给小区别人家里分点。   陶妈拿了两张小被子丢在高低床的下铺,很没气势地板了一下脸,轻声训斥:“就惦记吃!”   说完,正要转身出去,又心软补了一句:“今天饺子里包虾仁,你秦叔送来的。”   陶筱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抓抓头发,冲站在一旁的沈峭寒吐了下舌尖。   他其实看出了那么点端倪,心里也挺高兴的——他这当儿子的常年在燕市,虽然回家回得还算勤,但也毕竟不能天天陪着母亲。有人肯对母亲好,他觉得是好事,如果两个孤独半生的人真能彼此陪伴,他也不介意母亲再嫁。   家里地方太小,一进屋就尽收眼底,没什么可参观的余地。陶筱和沈峭寒很快洗了手,便在客厅沙发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帮陶妈包饺子。   在做饭这件事上,几乎所有的活计,陶筱从小就会做。一张软软的面皮,一把不聚团的韭菜鸡蛋馅儿,再加一颗虾仁,他放在手里轻轻一挤,就能捏出一只圆滚滚、小元宝似的饺子。沈峭寒虽然也会做饭,但还真是第一次上手包素馅儿饺子,包了两颗,就被陶筱叫停了。   “沈大少爷,”陶筱把沈峭寒手里的饺子皮抢过来,“你再包几个,咱一会儿该吃韭菜汤煮面皮了。”   说完就被自家老妈训了一句:“人家好心帮着干活,你还挑剔!小沈你别理他,让他自个儿忙活,你想看什么电视,自己换台。”   沈峭寒微笑回答:“这部剧挺好的。”   陶妈立刻找到了共鸣,开始跟沈峭寒普及这部剧里的情节,语气就像是在说什么家长里短的真实事件,说着说着就长吁短叹,特别真情实感。沈峭寒竟然十分认真地默默听着,偶尔还回问两句,引着陶妈继续讲。   后来,剩下的大半饺子都是陶筱一个人包完的,陶妈光顾着跟儿婿讲电视剧了。   等到吃完晚饭,沈峭寒端了盘子要去洗,被陶妈拦下了。   “你这头回来,还是客人,哪有让你干活的道理。”陶妈抢过餐盘,把沈峭寒赶出厨房,“去歇着吧,要是觉得没意思,筱筱,你带他出去玩一会儿也行。”   最终陶筱也没带着沈峭寒出门玩。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着陶妈看了一晚上电视剧。   九点刚过,陶妈就催着两人洗漱准备睡觉,一边道:“你们明天还住这儿吗?我想着,筱筱啊,你明天早上陪我去一趟小东山的娘娘庙吧?”   陶筱一愣:“去娘娘庙干嘛?”   陶妈瞄了一眼卫生间的门——沈峭寒正在洗漱,她笑着凑到陶筱身边,神秘兮兮地说:“之前妈妈给你求的那个姻缘符,你看多管用!明天你陪我去趟娘娘庙,还个愿,捐点儿钱。只许愿不还愿,娘娘要生气的,别到时候你俩又吹了。”   陶筱:……   十点熄灯,是陶妈的老年人作息,也是沈峭寒和陶筱早已养成的健康习惯。   只是,这天晚上,陶筱躺在上铺,知道身下不远的地方,沈峭寒正睡在那里。感受着对方翻身时床铺的微弱摇晃,他突然就有点儿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一阵,心里莫名窜出来几缕火苗,陶筱干脆抓了把头发,从上铺爬了下来。   屋里暖气不太足,旁边又是阳台,气温有点低。沈峭寒正严严实实裹着被子,侧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得正香。   陶筱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芒,盯着沈峭寒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转身,拉开通往阳台的门,钻了出去。   阳台虽然做了全包围,但玻璃毕竟不如建筑本身的外墙,保温性很差。再加上没有暖气,这里的温度比室内低了不少。   陶筱绕过地上囤着蔬菜瓜果的纸箱子,俯身趴在窗台,看向外面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头脑太热,来这儿冷静冷静,刚好。   冷了一会儿,陶筱却完全没有感受到静。他把头埋进胳膊肘里,垂在脑后的手指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   阳台的门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陶筱一惊,猛地回头看去。   沈峭寒裹着外套站在门口,窗外微光打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他正蹙着眉头,双眼隐没在阴影里,但陶筱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跑出来干嘛?”陶筱立刻转身,把人往屋里推,“大冷天儿的,赶紧回去睡觉。”   “你呢?”沈峭寒站着没动,低声问,“不冷吗?”   陶筱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扬起脸,正要说话,就见沈峭寒垂下头。   两人的鼻尖就这样轻轻碰在一起,一颗微凉,一颗微温,湿润而灼热的鼻息轻轻拂在两人的唇间。   谁也没说话。   静默持续了几秒钟,陶筱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嗓子,微微抬起下巴。   于是,唇瓣就这样碰在一起,随即互相紧紧黏住,难舍难分。   从那次在沈家老宅表明心意之后,陶筱和沈峭寒并不是没有再接过吻。   事实上,他们平时接吻的次数并不少,有长有短,有带着玩笑的,也有深情款款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峭寒主动,而且吻得十分温柔克制。   但这天晚上,这一个吻,却带了些前所未有的情绪。   陶筱抬手勾着沈峭寒的脖颈,亲吻开始渐渐散乱。   拥抱很紧,睡衣单薄,他们彼此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战栗。   陶筱忽然将额头抵在沈峭寒的肩膀上,哑着嗓子说:“不行,我有点儿……控制不了。”   说完,他一咬牙,猛地挣脱沈峭寒的双臂,踉跄着跑进屋里,扶着高低床的梯子大喘气。   然后他听到阳台的门被关上,外面透进来的寒意骤然消弭。   陶筱以为沈峭寒把他自己关到阳台外面去了,一着急,转身就想去把人叫回来。   却没想到,刚一转身,他就被抵在了高低床的梯子上。   沈峭寒抬起陶筱的手腕,扣在床架栏杆。   亲吻依旧温柔,但陶筱的颤抖却愈发明显,连带着心率也急剧攀升。   这个姿势,这个姿势……真他妈的……   血液被强烈的心跳鼓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令陶筱头脑晕眩,双腿发软。   “不行了,沈……哥。”陶筱喘息着,试图阻止,“心跳太快,我……别一会儿,换了……”   沈峭寒的额头抵着陶筱的眉心,唇齿依依不舍地离开,沉默半晌,才发出一声略带颤抖的哑音:“好。”   他松开陶筱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书桌上不动了。   陶筱缓了一会儿,软手软脚地爬到上铺,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峭寒在床前站了许久,直到方才的全部冲动终于平息,这才缓缓在床铺坐下,悠长地叹了口气。   ……   这天夜里,陶筱睡得很不踏实,恍恍惚惚间做了一个梦。   梦中另一人的五官依稀可辨,很熟悉,又有些陌生。浅色双眸比平时锋锐许多,激烈的亲吻落在唇间,然后陶筱感到自己的双手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对方的凶犷。   蓦然惊醒的时候,梦境里所有的细节都飞速从陶筱的记忆中模糊、淡化、直至消失,只余一阵阵难以言说的战栗,依旧冲击着他的心脏,节奏极快的心跳声随着血液冲击在他的耳膜。   陶筱下意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一扭头,却看到上方横亘着一道木质床板——上铺的床板。   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幅景象意味着什么,就听上铺那人猛地翻了个身,然后原本属于陶筱自己的面容趴在栏杆上,向下望了过来。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   确认了再次灵魂互换的事实,披着陶筱壳子的沈峭寒很快又把头缩了回去。   陶筱呆愣愣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却突然一顿,满脸不可置信地掀起被子……   ……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韭菜壮阳(bushi 第1章 够可恶的   就在陶筱纠结到底要不要帮沈峭寒把自己收拾干净的时候, 上铺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然后是一句明显极为犹豫且不好意思的话:“嗯, 你有……纸巾吗?”   陶筱:……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诡异了起来。   最后,陶筱沉默着,弓身探手, 从书桌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包湿纸巾, 先自己胡乱抽了几张,这才随手把纸包丢到上铺。   手忙脚乱收拾了一番,陶筱小心翼翼拎着“罪证”, 飞速闪进卫生间,把东西洗干净,然后故作镇定地回到卧室。   沈峭寒已经从上铺下来了, 正蹲在床边, 从陶筱的行李箱里翻找替换衣物。   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毕,才终于让萦绕在室内的尴尬气息散去了一点。   陶筱坐在下铺床边,沈峭寒靠在书桌上,两人同时看了一眼挂在阳台的两条“罪证”,又匆匆收回视线。   沈峭寒率先打破沉默:“你母亲呢?”   他刚才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另一边卧室里没有人在, 整间房子里只剩下他和陶筱两个。也幸好是这样, 才给了他们“毁尸灭迹”、不被人撞见的机会。   陶筱抿了下嘴唇:“呃, 买早餐去了吧,可能。”   因为都做了不怎么好启齿的梦,他们两人醒得很早, 这会儿全部收拾停当,才刚过七点,外面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这个点钟,正是陶妈平时出去逛早市、买早餐的时间。   沈峭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陶筱抬手抓抓头发,支吾了一下,问:“这回,这回咱俩要怎么换回来?要不,再试试看接吻有没有用?”   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沈峭寒想了想,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向前倾身,盯着近在咫尺的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张脸,忽然又有点儿下不去口。   当初在沈家老宅的那一吻是情之所至,可眼下他没有当初那种冲动,就觉得,亲“自己”,的确怪怪的。   与沈峭寒一样,陶筱也盯着属于自己的面庞,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试验是必须试的,万一能换回来呢?   犹豫了许久,陶筱心里狠狠一咬牙,猛地闭上了眼睛——只要看不见,他就亲得下去!他抬起手,勾住沈峭寒的脖子,上前一口咬住对方的嘴巴。   两人的唇一接触,沈峭寒也下意识闭了双眼,之后的亲吻便水到渠成,再也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   他们都知道,他们亲吻的是彼此,即便是在灵魂互换的情况下,这场亲吻,也是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亲了一会儿,直到连火都亲起来了,他们却仍然没有见到要换回来的迹象。   陶筱向后撤开,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轻咳一声说:“……好像真的不管用了。”   沈峭寒垂着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抱着胳膊靠回书桌上,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筱讪笑一声,嘀咕道:“该不会,该不会真的要,呃,更进一步,才能换回来吧?”   一提到这个话题,陶筱就莫名回忆起清晨那场梦境残留的碎片,心里霎时冒出一连串的“卧槽”——他梦里的沈峭寒十分霸道,一点儿也不像现实里这么温柔,而且他好像还被对方绑了起来。   都说梦境反映内心,那他梦到自己被绑起来,是出于什么心理?!   完蛋,这个不能深想,想深了,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变态。   看着对面原本属于自己的面容忽然腾起一层薄红,沈峭寒清了清嗓子,将陶筱的胡思乱想打断。   “需要更进一步只是我的猜测。”他低声说,“而且,比接吻更进一步……也不一定意味着,嗯,做到最后。”   陶筱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沈峭寒垂着眼睫:“还可以,用手。”   陶筱:……   陶筱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抓了抓头发,故作镇定道:“有道理哈,对啊……没错,嗯……有道理。”   然后,屋里再次陷入了一片静默。   两个人都试图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它显得不要那么急促。   “等回燕市……”   “现在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   他们的目光触碰在一起,又立刻避开,各自咽了咽嗓子。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房子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陶筱一惊,下意识猛地站起来,脑袋砰地磕到上铺床沿,疼得他一嗓子嚎出来,捂着脑袋又坐了回去。   沈峭寒立刻上去查看,满脸焦急:“我看看有没有出血,松手,别捂着!”   陶妈拎着一只保温罐进来,听到卧室的动静,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两三步跑到卧室门外,敲了敲。   “怎么啦?我刚听到好大一声。”她也不敢直接推门,只能在门外提高了声音,“没事儿吧?”   沈峭寒掰开陶筱的手,见头上没有开放性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打开门,学着陶筱的样子,冲陶妈勾出一抹微笑:“没事,不严重。”   陶妈听“自家儿子”这么说,瞬间就放心了。   她一边转身去厨房拿碗筷,一边说:“我打了豆腐脑回来,还有油条和两盒煎饺,你们赶紧刷牙洗脸,吃点儿早饭。一会儿,咱们一起去趟小东山,还个愿。”   当着沈峭寒的面,她没说是要还什么愿,想来以这孩子的性格,也不会细问。   陶筱揉着脑袋从屋里出来,实在不想顶着和沈峭寒互换的身份和母亲同行。   陶妈有些迷信,对他还一直有点关心过度,如果直接告诉她灵魂互换的事情,还不知道她会唠唠叨叨多长时间,说不定还要帮着想办法换回来,提一些奇奇怪怪的意见建议。所以,能不穿帮的话,陶筱是想先瞒一阵的,等实在瞒不住,再实话实说。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老天听到了陶筱内心的呐喊,就在陶筱和沈峭寒轮流洗漱完毕,在茶几边坐下的时候,隔壁王阿姨火急火燎地敲响了陶筱家的门。   “哎呀,小陶,吃完早饭赶紧跟我走!”王阿姨满脸焦急,“教咱跳舞的那个李老太太,昨儿晚上突然晕倒送医院了,我早上才得到消息。咱们几个舞蹈队的主力,今儿上午得一起去探望一下!”   陶妈立刻一脸紧张地问起李老太太的事。简简单单几句交流之后,她就定下了早上去医院探病的行程。等约好集合时间,送走王阿姨,她一扭头看到坐在边上等吃饭的俩大儿子,才想起原本计划是要去娘娘庙还愿的。   “哎,你看这……”陶妈叹了口气,“这事儿都撞一块儿去了,这可怎么办……”   陶筱捏着根油条,眨巴了一下眼睛。   就见陶妈拍了拍沈峭寒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们明天一早就要回燕市,今天一定得去一趟小东山。妈还有别的事,脱不开身,要不你……你带着小沈一起,你们俩去?”   陶筱刚想开口拒绝,说这是封建迷信,却听沈峭寒“嗯”了一声,代他回答:“好,没问题。”   陶筱皱着眉头把油条塞进嘴里,抽了张纸擦擦手,拿起手机,在母亲眼皮子底下给对方发信息:「你还真要去小东山?」   沈峭寒也拿出手机,回复:「灵魂互换的事情本来就蹊跷,再加上之前你母亲的确为你求了姻缘符。现在我们确定了关系,去还个愿,一是让长辈心安,二是可以再看看,互换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与护符有关。」   陶筱:「上回不是确认过了吗,完全就是骗人的好吧?」   沈峭寒停顿片刻,发来一条:「只是想和你一起爬山。」   陶筱没问题了。   吃完早餐,陶妈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去楼下和舞蹈队几个要去探病的朋友集合,临走还叮嘱两人一定要去还愿。   沈峭寒顶着陶筱的壳子在厨房洗碗筷,闻言扭头应了一声:“您放心。”   陶妈风风火火地走了,没来得及看出自家儿子有什么不妥。   吃了顿早饭,晨间的尴尬已经完全过去,家里只剩下两人,陶筱立刻放松了许多。   他抱着胳膊靠在厨房门口,问:“那,咱俩是先去小东山,还是先试试刚才讨论的那个,呃,咳,‘用手’?”   沈峭寒被这话问得差点摔了个碗。   “先去还愿吧。”他面无表情,“那件事……回燕市再说。”   陶筱见沈峭寒似乎还不太想提那件事,突然就冒出想要逗弄对方的兴致。   他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凑近前问:“说起来,如果灵魂互换真的和心率有关,那今儿早上这挺奇怪的,哈?”   沈峭寒默默擦干手上的水珠,瞥了陶筱一眼,淡淡地说:“不要明知故问。”   陶筱乐了:“所以,你也做那种梦了?”   沈峭寒盯着他,没回答。   陶筱贱兮兮地继续逗:“因为咱俩一起梦到了少儿不宜,所以心率才能一致,对吧?哎,我还真想象不到……你梦见什么了?什么场景?什么姿势?”   沈峭寒拒不回答,陶筱就追着他问,把沈峭寒问得满脑子都是梦里的画面,气血翻涌,口干舌燥的。   最后,沈峭寒忍无可忍,把陶筱按进沙发里,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披着自己壳子的家伙,轻哼一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行为叫什么?”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什么?”   沈峭寒缓缓吐出两个字:“找日。”   陶筱:……   可惜,他们现在还在灵魂互换的状态,就算陶筱再怎么皮,沈峭寒还真不能直接把人就地正法。   够可恶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陶:沈哥,你不说脏话的人设崩了   ————   放心,没有恶趣味,会在更进一步之前解决互换问题的QwQ   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解决! 第1章 绝不迷信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虽然只在绿化带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路面却依旧有些湿滑。司机开得小心,陶筱和沈峭寒乘车抵达小东山下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山里的气温又比县城低一些, 山道的青石路上虽然没了积雪, 但林间依旧覆着一层白色,倒也算有些雪景的乐趣。   气温低,天色还有些阴沉, 又不是周末,山上游客香客就愈发显得稀少。   陶筱和沈峭寒沿着山道往上走,前后都见不到人, 陶筱就大着胆子哼起了歌。熟悉的那几首歌, 他已经不会跑调了,但没怎么练过的那些,还有点难以避免的调子不准。沈峭寒听不下去,开口纠正了几句。   “嘿嘿,我觉得我已经进步好多了。”陶筱揣着外套口袋,扭头看沈峭寒,“现在有些新歌, 跟着唱几遍也可以八九不离十, 也就你这种变态的耳朵能听出调子不准来。”   沈峭寒笑着摇头:“学音乐的, 都听得出来。”   陶筱冲他嘿嘿笑,忽然想起什么,问:“说起来, 上次我们来这儿爬山,你也录过一段灵感,怎么没见你用在哪儿?交响曲里没有,那首情歌里也没有啊。”   听他这么说,沈峭寒有点惊讶:“你还记得那段旋律?”   陶筱点头:“有点儿印象吧。让我学肯定学不出来,但是如果再听到,我肯定能想起来。”   沈峭寒看向远处薄雪覆盖的山峦,说:“灵感可能在任何时候突然产生,我也会尽量抓住它们,但真的想把一小段旋律改写成音乐,还需要很多别的契机。并不是每一段灵感都能变成音乐,经典的、能够流传下去的作品,更是可遇不可求。”   陶筱眨了下眼睛,掏出手机,给沈峭寒拍了一张雪景映衬的照片。   照片里,分明是属于陶筱自己的面庞,却莫名带了一种他完全无法驾驭的气质。   见对方看过来,陶筱咧嘴一笑:“那你们这个行业可太看运气了,运气好,灵感不断,就能特别高产。运气不好,说不定真的好几年憋不出一首曲子。”   “写还是可以写出来的,只是会比较公式化,缺少灵性。”沈峭寒呵出一口白雾,“不过,我觉得,至少在近几年内,我是不会缺少灵感的。”   陶筱不明所以:“为什么?”   沈峭寒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陶筱,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别玩手机了,手冷不冷?”   陶筱:“这才刚十二月,还没数九呢,有啥冷的?”   沈峭寒向他伸出一只手:“帮你暖暖?”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哦!冷,我可冷了!浑身都冷!”   说着他把手机塞回兜里,上前握住沈峭寒的手。   沈峭寒与他十指相扣,把两只手都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陶筱跟着沈峭寒一起,沿青石板路拾级而上,扭头嬉皮笑脸:“你嘴巴冷不冷,我也帮你暖暖?”   沈峭寒沉默两秒,问:“亲自己,好玩么?”   陶筱故作惊讶:“那你现在就不是牵自己的手了?对了,照你这个思路,别说洗澡,今儿早上还帮我擦……那啥来着。”   沈峭寒:……   陶筱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并肩登上小东山山顶,来到娘娘庙门外。   就在他们正准备前去请香还愿的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忽然挡在了两人面前。   这老太太穿着一身极具乡土风格的花棉袄,手里拎着一大摞红绳和护身符,笑眯眯地问:“小伙子呀,要不要姻缘护符和姻缘红线?都是大师开过光的,半年之内,包管你遇到天赐良缘!”   陶筱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就落在老太太手里所谓的“姻缘护符”上。   那一大串金黄色的小荷包,怎么看怎么眼熟。   陶筱眯了眯眼睛,抱着胳膊打量了老太太一眼,拖了长音道:“哦——姻缘护符?”   他心里琢磨,当初老妈说不定就是被这样的骗子给骗了。只是,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骗子,好歹人家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直接报警似乎有点儿过分。   要不,去找景区管理?   还没等陶筱考虑出个章程,那老太太就笑得无比慈祥,凑上前跟他说:“小哥儿你,想要姻缘符的话,可以不给钱。我这儿,有一道免费的。”   免费的?这年头骗子都这么会挖陷阱了吗?   陶筱皱着眉头,满脸不信任地看着老太太。   那老太太似乎毫无所觉,从身上挂着的小荷包里随手摸出一个,极为迅速地塞进了陶筱抱着的胳膊弯。   “打开看看吧。”老太太说着转身就走,竟然真的不要钱,只留下了一句话,“记得去庙里娘娘面前烧三炷香,磕头就免喽——”   陶筱撇着嘴,慢慢跟在老太太身后溜达,心想绝对不能让人跑了。一边跟着,他一边打开那只金色小荷包,想看看里面装的东西和自己之前见过的一样不一样。   荷包里,果然塞着一张折得小小的黄色符纸。只是,当陶筱把那符纸打开,他登时傻眼了。   只见那符纸布满不规则的折痕,就好像曾经被人胡乱揉成纸团。而符纸上面的朱砂符纹,已经几乎完全褪色,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痕迹,显示出这里的确曾经有一道符篆存在。   “靠,”陶筱瞪着眼睛,把符纸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扭头问沈峭寒,“这骗子也太不走心了吧,什么垃圾都往护身符里装?”   谁知,沈峭寒却没有附和。   他伸手把那张符纸从陶筱手里拈起来,皱着眉头细细观察。   “你不觉得,”他语气不太确定,“这张符,有点像你之前揉成团扔掉的那个?”   陶筱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脑子里转出沈峭寒这句话的意思,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会吧!”他猛地瞪大眼睛,“你意思是,那老太太从垃圾桶里把我扔的符捡出来,还能认出我,再把它退回来?!不不不,不可能,这些符纸都长一个模样,你怎么看出刚好是我扔的那张。都多久前的事儿了,而且咱俩上次来也没见着这个老太太啊!”   沈峭寒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不确定,只是……突然想到的。”   陶筱伸手去抢沈峭寒手里那张诡异的符纸,一边坚定道:“不确定就对了!咱可不能迷信,自己吓唬……”   他话音未落,忽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将两人都没拿稳的符纸吹落在地。   陶筱皱着眉头去捡,却见那轻飘飘的符纸再次随风而起,飞舞翻卷,落进一旁供香客燃香的火塘,霎时间被烧成了一缕烟尘。   沈峭寒见到这幅景象,忽地一怔。   紧接着,他和陶筱都觉得眼前一花,几乎在一瞬间,就分别回归了自己的身躯。   沈峭寒直起身,扭头看向站在原地,一脸震惊的陶筱。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默默咽了口唾沫,最终,只缓缓吐出一个字来:“……靠。”   这个世界太玄幻,请容他缓一会儿。   就缓一会儿!   陶筱抬手捂着心口,闭着眼睛深吸了两口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崩塌的风险。   沈峭寒走回陶筱身边,陪着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抬手在陶筱的发顶揉了一把,说:“走吧,一起去请香,还愿。”   陶筱睁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无力点头道:“行。还愿。”   等到两人去请了香,进娘娘庙里虔诚地还了愿,陶筱终于冷静了下来。   虽然这次两人从灵魂互换到回归原位,只不过经历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但……也并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符篆,还能造成人灵魂互换的!   ……就算是亲身体验过,他也不信!   可惜,经过这么一折腾,陶筱再也找不到刚才那个卖护身符和红线的老太太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乖乖被沈峭寒牵着下山回家。   “你就真信?”陶筱在路上一遍遍问沈峭寒,“万一只是巧合呢?万一等咱俩回了燕市,又开始互换了呢?”   沈峭寒无奈笑道:“如果只是巧合,那就意味着,我们这次互换和换回,都和娘娘庙、和那道护符无关。既然和它们没有关系,那你信或不信,也没有意义。你觉得呢?”   陶筱想了想,抓一把头发,叹气道:“行吧,我也希望以后不会再换来换去了……”   “其实,可以试试看。”沈峭寒扭头对陶筱说,“想要心率一致提升,办法多得是。”   “办法多是多,但真的要试?”陶筱脸色复杂,“你就不怕咱俩再互换了,没办法换回来,只能……呃,用之前猜过的那种方法?”   沈峭寒心里其实也没底。但,这个问题总要解决的。   刚才在庙里遇到的事情太离奇,嗯,与灵魂互换这件事本身一样离奇。所以,他觉得,那道符纸被烧尽,很可能就是他和陶晓之间灵魂互换结束的象征。   他虽然不迷信,但他觉得,一件脱离人们正常认知的事,被另一件脱离认知的事情结束,这逻辑本身没有问题。   “如果还会互换,那将来也防不住。”沈峭寒斟酌着说,“问题总要解决的,试试看吧。”   听他这样说,陶筱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成!你说怎么试!”   沈峭寒沉默片刻,牵着陶筱来到山间观景平台。   这天香客稀少,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陶筱和沈峭寒商量了几句,两人微微站开,俯身撑住平台地面,开始……做俯卧撑。   两分钟后。   陶筱喘着粗气,翻身坐在冰凉的木制平台上,冲沈峭寒伸手:“来来,我心跳……已经,超快了,你来……我看看你的,心率……”   沈峭寒支起身蹲到陶筱旁边,牵着陶筱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笑了一声:“一样。”   陶筱也跟着笑了出来:“没换。”   沈峭寒点头:“嗯,没换。”   陶筱犹不确定:“这算解决问题了么?”   沈峭寒:“不知道。也许吧。”   陶筱咧着嘴笑了几声,最后情不自禁,翻身一把抱住沈峭寒的脖子。   沈峭寒本来就没有蹲稳,被他这么一抱,登时向后倒去,跌坐在木质平台的地板上。   “哎,小心!”他笑着轻斥一声,“地板还潮着呢,凉。”   陶筱没搭理他,扭头四下里看了一圈。见周围没有人,他咬着下唇,冲沈峭寒坏笑了一下。   沈峭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被陶筱吧唧一口亲在嘴上。   亲完人,陶筱十分灵巧地跳起来,装作无事发生,往下山的方向走了几步,回头唤道:“沈哥,走了,回家!”   沈峭寒失笑,起身拍了拍衣摆,向陶筱走去。   “嗯,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笑哭…这个结果本来是从大纲就设计好的,因为我最开始,想把这篇文写成沙雕风格来着,后来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太正经了…就导致,这个互换的原因和解决方法,现在看着特别塑料…(薅自己头毛jpg   但这真的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护符掉色铺垫了那么远呢…   ————   快完结啦,大家想看番外写什么呢?雷闫副CP?婚礼?装修房子?养狗狗的日常? 第1章 一言为定   陶筱和沈峭寒又在青县住了一天, 带着陶妈出去吃了一顿大餐, 随后两人便返回了燕市。   年底沈峭寒要出席华夏大剧院的交响盛典,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些准备,至于搬去苏省的事宜, 则被推到了春节之后。   回到家, 整理好行李,陶筱又把两人穿过的衣物分门别类,一部分丢进洗衣机清洗, 一部分送去干洗店。   如今和沈峭寒在一起生活久了,他以前的一些习惯也不知不觉被带着向沈峭寒靠近,比如洗衣分类, 比如床单被罩每周都要更换, 比如口味也渐渐变淡了些,虽然有时还会馋辣的东西,但考虑到将来用嗓会比较多,陶筱便也尽量忍了。   从洗衣店回来,陶筱见沈峭寒正在钢琴前打磨他新写的协奏曲。为了不打扰他的创作,陶筱就悄悄回到楼上客房,把门关上, 准备着手录制几则小视频, 以便回头发给经纪人, 上传自己的“官方微博”。   一说到官方微博,陶筱就觉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感。   半年前,如果有人跟他说, 将来会有一位经纪人为他管理官方微博,陶筱肯定要笑骂那人变着法儿挤兑他。但现在,他真的触碰到了这些东西,而且即将踏入那个他曾经只敢在做梦的时候想一想的领域。   陶筱把手机放在窗台,点开前置摄像头,正准备开始录制,就发现屏幕里取景的角度实在是……太直男了。   不得已,他又把手机举起来,对着镜头整了整头发,开口随意唱了几句。   唱着唱着,陶筱又发现,镜头距离太近,会让他的脸显得有些变形。这样唱歌,神态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油腻猥琐的小变态。   于是他又把手机放回窗台,自己坐在床铺上,心想这样总不会再是直男视角了。谁知,由于手机倾斜角度的关系,画面里就只能截取到一个脑门。   陶筱:……   陶筱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想要好好地自拍视频,他还需要一个自拍杆。   或者一个男朋友。   可惜,男朋友现在正在忙工作,他觉得不应该打扰。   于是陶筱拿着手机,仰倒在床上,打开网购app,翻找自拍杆。   翻着翻着,他突然注意到页面下方给他推荐了一款手机直播用的支架。他心想,这东西可能比自拍杆更专业,于是点了进去。翻看一阵,下面又给他推荐了某个牌子的美妆灯,据说打光效果极棒,陶筱抱着看一看又不要钱的想法,点进了那款灯具的页面……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陶筱趴在床上,脚尖勾着拖鞋一晃一晃,双眼盯着推荐里的润滑液,抬手轻轻揉了一下自己发热的耳廓。   咳,既然已经和沈峭寒谈这么久恋爱了,亲都亲过那么多次了,他好像也没必要继续坚持那个“成功之后才确定关系”的誓言?   而且他们试过,现在两人心率一致也不会互换了……那是不是,嗯,有些东西,可以先准备着了?之前在宿舍里,王杰和Jason他们说哪个牌子的好用来着?   陶筱翻着翻着又翻进套子的页面,心想:需要这个么?嗯,尺码,目测估计需要52的……嘶,这尺寸……不行,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开发”工具,不然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在琳琅满目、光怪陆离的商品中转了一圈,陶筱浑身发热,口干舌燥,恨恨地直接按锁手机,决定下楼去喝点冰镇酸梅汤,降降火。   刚刚打开冰箱,陶筱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问话:“脸怎么这么红,没发烧吧?”   陶筱下意识转身,就被沈峭寒一双微凉的手按在了额头。   沈峭寒皱着眉头,一双浅色的眼睛盯着陶筱,片刻,又问:“在楼上练舞了?”   陶筱立刻呵呵笑着遮掩:“就,本来想录段视频的……嗯,暖气太足了,有点儿热。而且,折腾半天,发现角度不合适,就……我觉得可能需要买个支架。”   听他一句话说得乱七八糟,沈峭寒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打扰自己。   “我帮你录吧。”沈峭寒主动请缨,“去健身室,那边光线和背景比卧室好些。手机给我。”   陶筱脑袋正乱着,也没多想,点头应了声“哦”,把手机递了过去。   因为两人之前总是互换,为了方便用沈峭寒的身体解锁手机,陶筱就把沈峭寒的指纹也录入了解锁系统。于是,沈峭寒只轻轻在手机上按了一下,被锁着的手机屏幕就解开了。   屏幕解锁,锁定前陶筱正在浏览的页面倏然跳了出来,映入沈峭寒的眼帘。   那是一个购物app的商品页,正展示着一只豹耳发夹、一条顶端带着塞子的豹尾,缠着锁链的项圈,以及一双毛茸茸的豹纹……手铐。   反正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陶筱瞥见屏幕的颜色,猛地一个激灵,上前一把将手机抢回来,咔嚓再次按锁,藏到身后。   沈峭寒靠在餐厅门框边,挑眉看向陶筱,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就,咳,就……”陶筱支吾了几声,心知沈峭寒肯定已经看到了,绝对瞒不过去,便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反正咱俩现在心率一样也不会互换了,我觉得提前准备准备,嗯,有,有备无患嘛,呵呵呵呵……”   沈峭寒垂着眼睫,沉默了几秒钟,轻声问:“你喜欢……那种?”   陶筱斩钉截铁:“不!没有!绝对不喜欢!我就……就,不小心点开的!我本来在看正常的,呃,东西……这破网站,老是推荐那些不正经的!”   沈峭寒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盯着陶筱的双眼,喉头微微滚动,却没说话。   陶筱咬了一下嘴唇,冲他嘿嘿一笑,企图萌混过关。   然后他把手机从背后拿出来,手忙脚乱地解锁,偷偷关掉那个令人羞耻的商品页面,就好像只要关掉它,刚才的一切便可以当做没发生。   这时,沈峭寒从斜靠的姿势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他盯着陶筱,嗓音微微压低,笑道,“你需要什么,放购物车,我帮你清空。”   陶筱攥着手机挡在胸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沈峭寒却不依不饶,又进前两步。   直到陶筱撞到餐桌,退无可退,沈峭寒微微倾身,伸手将陶筱的手机抽出来,随意丢到餐桌上。   他双手支住桌沿,把陶筱圈在怀里,自然而然,接了一个吻。   分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吻,却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之前那几句话营造的气氛,陶筱莫名从这个吻中感觉到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息。   危险,又刺激,令人心尖儿都在发颤。   沈峭寒的手指在陶筱腮边摩挲,片刻,沿着下颌缓缓上行,落在耳下。   这是一个信号,陶筱登时明白过来。他毕竟在Gay吧混迹五年,本也不是什么矜持的性格,见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也不想再来个急刹车,便大大方方抬手搂住了沈峭寒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在餐厅,咱上、上楼呗?”   沈峭寒呼吸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他双手用力,托着陶筱就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都是年轻的躯体,本就经不亅丅起拱火。   更何况如今他们已经解决了灵魂互换的问题,本就心照不宣。   两人缠在一起撞开主卧的房门,胡乱亲吻着彼此,跌进床铺柔软蓬松的被子里。   ……   胡闹一番的结果是,沈峭寒不得不拆了刚刚换上的被套。   他刚准备把这胡闹的“罪证”丢进洗衣机,却发现之前洗好的衣服正窝在机器里,还没拿出去晾。   陶筱洗过手、漱过口,见沈峭寒抱着被套,一脸无奈地指着洗衣机。   他噗嗤笑了:“我这就去晾,这就晾!这不是刚才被‘正事儿’打扰了么!”   在沈峭寒的毛巾上擦了擦手,陶筱弯腰把之前洗好的衣服拎到筐里,抱去客房旁边的阳台,一件一件穿入衣架,挂在晾衣杆上。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打在陶筱的身上。   房间里暖气足,他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只套了一条平角内裤,上身披着沈峭寒的一件白衬衫,随意扣了一颗纽扣,还扣错了位置,整件衣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他将袖子卷了两道,露出一截小巧的腕骨,抬起手挂衣服的时候,更显得手腕纤细骨感。   沈峭寒设定好洗衣机的程序,来到阳台门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阳光,性感,居家。这三个不怎么搭配的词语,竟然能如此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他站在门边,凝望着阳光里的陶筱,心想,能遇到他,真是人生幸事。   陶筱挂完最后一件衣服,扭头就看到沈峭寒在阳光里显得近乎透明的脸庞。   沈峭寒皮肤白,眼珠和头发的颜色也浅,被阳光一照,真的有种冰雕玉砌的感觉。但沈峭寒的气质却丝毫不显文弱,只是略清冷。   ……不,只是在别人面前清冷,这“冰雕”遇到了他,也是会燃烧的。陶筱回忆起方才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沈哥,”陶筱随手拎起衣筐,转身背对阳光,笑问,“你刚才怎么没继续?你应该知道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他说话也就不像以前那么遮掩。   “嗯,我知道。”沈峭寒轻声回答,“但现在……还要等等。”   陶筱把筐子抱在胸前,好奇地眨眨眼睛:“等什么?等买东西?”   沈峭寒失笑摇头,抬手在陶筱的发顶揉了一把。   “等你成功。”他说,“我答应过的。”   陶筱望着沈峭寒的眼睛。   良久,他勾起嘴角笑着回答:“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沈:等我偷摸把那个页面的商品买下来(bushi   ————   今天突然写得有点顺哎,那就放一章存稿粗来叭…QwQ 第1章 生日快乐   当天晚上, 陶筱和沈峭寒就睡到了一间屋子里。   正年轻的身子, 又刚刚食髓知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难免总想黏在一起。即使有些晚上什么都不做, 也要躺在一张床上腻腻歪歪地聊一会儿天。   日子就这样飞快地过去, 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华夏交响乐年度盛典在燕市市中心的华夏大剧院完美落幕。   这一次盛典持续了整整一周,从圣诞节开始, 到元旦前夜结束,上演了十余场高水准的音乐会,包含西方经典交响乐演奏、华夏经典交响乐演奏与华夏新锐交响乐发布等内容。   沈峭寒携《陶然生长》及另外两首水准之上的钢琴协奏曲出席了盛典, 毫无意外地捧回了年度交响作曲金奖。   在这段时间里, 沈茂竹给陶筱安排的经纪人李擎也开始着手为陶筱的出道做准备。   他帮助陶筱开通了官方微博,不过暂时没有去做认证,只是将陶筱一部分生活照和他专门录制的翻唱、舞蹈练习小视频发了上去。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活琐碎,比如做了什么新菜式,又去了哪里吃大餐,晨跑时随手拍到的朝霞, 或赞叹一句新买的口红色号绝美……   积累粉丝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尤其是尚未出道的素人。不过, 陶筱有本身的外形优势,就算手机录制的歌声显不出他声线最美妙的细节,但他的嗓音特质极佳, 歌声具有很高的辨识度,也能令看到过他视频的人们牢牢记住。   短短的一个月,陶筱的“官方”账号“冬小淘”就积累下了七百多名粉丝,一部分是冲着舔颜来的,一部分是冲着歌喉来的。   这个数字说起来不显得多,但如今陶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且还没认证的素人,与茫茫大众的起点几乎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笼络数百粉丝,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耀眼。   “所以,你确定将来要以‘冬小淘’作为艺名出道?”沈茂竹在电话里笑着问,“你当初要给微博取这个ID,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这天是元旦,陶筱和沈峭寒中午在外面吃了顿大餐“庆祝”。   眼下刚刚回到家,陶筱懒懒散散躺在沙发里犯困,隔空把脚丫搭在一旁沈峭寒的腿上,闭着眼睛讲电话。   “我不想这么快就把真实姓名暴露出去,”与神态相反,他话音里却没有丝毫倦意,“不过我向赵哥要了以前在酒吧的时候别人帮我拍的表演视频,回头发给李哥。什么时候开始揭我以前的事,还有引导舆论什么的,交给您,我放心。”   沈茂竹又道:“今年春节早,一月二十五号除夕。二十二号是冬冬的生日,你看你们是在燕市自己过,还是早几天回来,跟家里人庆祝,顺便一起过个年?”   说起这事,陶筱不好自己拿主意,就扭头问了沈峭寒一句。   沈峭寒接过电话说:“今年生日我们单独过,陶筱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春节还是回去陪她比较合适。以后我和筱筱搬去苏省,总有机会一起过年的。”   沈茂竹也没强求,又和沈峭寒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嘿嘿,二十二号,说着好像挺远,一眨眼就到了。”陶筱把腿盘回来,窝在沙发里,歪着头冲沈峭寒笑,“想要什么礼物?我的存款还剩了一点儿,准备个生日礼物应该够了。嗯,我还没成功,也不能把我自个儿送给你,只能委屈你啦。”   沈峭寒想了想,问:“你的护照后天下来?”   陶筱眨巴了一下眼睛:“对,后天。”   沈峭寒伸手在陶筱的头上揉了一把,说:“等护照下来,我带你出去玩,顺便过个生日。有什么想去的国家吗?”   听沈峭寒这么说,陶筱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当初李擎让他办护照,他还以为将来只有在工作上可能用得着,却没想到还可以出国旅游。也不怪他,他从小生活就不算富裕,虽然不至于穷到饿肚子,但也真没什么闲钱花在旅游上,更别提出国了。这突然被沈峭寒问想去哪个国家玩儿,陶筱一时还真没什么主意。   “嗯,要说最想去的,肯定是法兰西。”最后,陶筱抓了抓头发,嘿嘿笑道,“燕市使馆区那条街和你当年上的学校,你都带我看过了,法兰西那边,我也想去你生活过的地方转转。顺便,嗯,见见你父亲那边的家人。”   沈峭寒凝望着陶筱的笑容,静静听他说完。   然后他倾身过去,在陶筱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法兰西,不急。”他轻压在陶筱身上,低低笑了一声,“等将来,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们可以在巴黎办一场小型婚礼,只邀请家人。”   陶筱就被沈峭寒这句话里的信息量给惊到了。   他猛地支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向搂着自己腰肢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这该不会是,在向我求婚吧?!”   “你说呢?”沈峭寒抬手捏了一下陶筱的下巴尖。   “这就算求婚了?”陶筱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没有花,没有戒指,也没有冰淇淋和蛋糕……不是,说好的法兰西式浪漫呢?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求婚了?”   沈峭寒轻叹了一声,坐直起身,牵过陶筱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恰好说到这里,就问问你的想法。”他看向陶筱,“我知道华夏还没有这方面的法案,而且,这个圈子有些人并不愿意被婚姻束缚。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一直这样生活在一起。我不想直接用仪式感的求婚,把你架上去,让你为难。”   说着,他微微勾了嘴角,柔声道:“如果你愿意,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再向你正式请求一次。”   听完这些话,陶筱半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情不自禁地抱住沈峭寒,把自己的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我这是哪儿来的运气……”他在沈峭寒耳边喃喃,“……能遇到你。”   沈峭寒将手掌覆在陶筱的脑袋上,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摩挲。   陶筱抱了一会儿,忽地起身,笑着回答:“我等你的正式请求。”   沈峭寒什么也没说,手掌用力,托着陶筱的下颌,与他接了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   ……   一月十八号,陶筱和沈峭寒一起,登上了飞往普吉岛的航班。   这是两人商量之后确定的旅行目的地,因为陶筱一直住在北方,还没有见过热带的风情,想借这个机会去看看南边的大海。   “度假”虽然安排了五天,但他们没有计划太紧凑的行程,只是订了极具当地特色的海景酒店,准备放慢节奏,享受这次旅行。   看过了海豚,乘过了游艇,体验过了四驱越野丛林探险,又做了泰式按摩……陶筱尽情体验了许多娱乐项目,把爱吃的热带水果吃了个够。   二十一号这天,陶筱终于如愿以偿,在沈峭寒的陪伴下潜了一次水,拍了好几条小视频。   直至夕阳西下,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岸边。陶筱挑了几段潜水视频发给李擎,让经纪人代发到微博上。   而后,他们在昏暗光线的遮掩下手牵着手,两人踩着海滩柔软的细沙,缓缓漫步。   海风仍带着一丝热带难以摆脱的暑气,但轻轻吹着,还算舒适。身处异国他乡,周围都是来去匆匆的游客和商贩,能够认出陶筱和沈峭寒的人极少,再加上这里本身十分开放,男男牵手也不足为奇,所以两人的举动并没有吸引旁人探究的目光。   “这样真的很舒服。”陶筱沐着橙红色的夕阳,叹了口气,“如果以后在华夏也可以这样就好了,能跟你拉着手逛街,也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沈峭寒盯着陶筱的侧颜看了半晌,笑问:“你不是说,这是我们的私生活,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吗?”   陶筱抬手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耸了下肩膀:“说是这么说,也的确是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咱俩什么关系。但是,我说的不是咱俩,嗯,不只是咱俩。”   他望向渐渐变成深蓝的星空,轻声说:“如果我们这种……能被人接受,如果没人再用‘那种’眼光看我们……不管是鄙视还是好奇,或者哪怕是同情和佩服,其实还是觉得我们跟别人不一样。不像在这儿,大家都习惯了,不会因为取向不一样就特别疏远,或者特别关注。”   “真的到那种时候,我们大概才是真的被人们接受了吧。真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也想让咱俩的关系被所有人知道的。”陶筱扭头看向沈峭寒,笑得特别好看,“我男朋友这么优秀,又帅,我怎么忍得了别人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呢!我肯定要跟全世界面前盖戳儿的!”   沈峭寒缓缓吸了一口气,扭头四下看了一圈。   他什么也没说,见周围空旷且昏暗,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抬手捏着陶筱的下巴,吻住了那仿佛饴糖般甜蜜的嘴唇。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海边响彻连绵的浪潮声,一对彼此极为靠近的身影就这样隐没在夜幕群星与海面倒影之中,仿佛遁入隐世,开辟出独属于他们的一片小天地。   许久之后,陶筱呼吸凌乱地攥住沈峭寒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离开这片温柔乡。   “沈哥,”他话语微哑,带着鼻音,有些软绵,“我们……回酒店吧。”   沈峭寒轻笑:“还没吃晚饭。”   陶筱安静片刻,说:“晚点打电话叫人送上来嘛。”   沈峭寒逗他:“哦,这么着急回去?”   陶筱丝毫不忸怩:“当然急啊,我……嗯,想了。”   沈峭寒:“想什么?”   陶筱:“明知故问,别告诉我你不想。”说着伸手就要作乱。   沈峭寒慌忙按住,笑了两声,忽然倾身附在陶筱耳边,说:“天黑,沙滩上没什么人,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说着,他从运动背包里取出两人白天带去潜水的大浴巾,随手披在陶筱肩头,拉着他就地坐在了细沙上。   陶筱跟着沈峭寒坐下,被他紧紧环抱在身边,老半天才意识到沈峭寒想做什么。   他震惊地捉住对方的手腕,压低声音,仿佛已经做了什么坏事儿:“我靠,你丫不是吧……你、你这么大胆子?!”   沈峭寒在陶筱脸颊上亲了一口:“放心,我观察了几天,这片沙滩晚上没有灯光,游客和居民都不怎么来。”   不是,这、这也太刺激了点儿吧!   陶筱试图压下心中属于雄性本能的跃跃欲试,努力找回理智:“你还看了好几天?!你丫是不是早有预谋,就想着……”   后半句话,被沈峭寒尽数吞进口中。   ……   在夜幕下的沙滩胡作非为了一通,两人回到酒店房间,心跳都还有些难以平复。   他们在灯光下彼此对视许久,终于忍不住笑作一团,互相嫌弃了两句,闹着闹着便再次拥抱亲吻,为彼此脱下沾满砂砾的衣服,在宽敞的浴缸里一起洗了澡。   然后他们慵懒地靠着床头软垫,偎依在一起,很默契地,谁也没有早早入睡。   直到时钟跳到零点整。   陶筱忽然翻身跨坐在沈峭寒腿上,在对方的嘴唇落下一个亲吻。   “亲爱的沈冬冬先生,”他嗓音微哑,唤了一个从未出过口的称呼,轻笑着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第1章 冬去春来   从普吉岛返回华夏, 就已经到了年根儿。陶筱和沈峭寒按照计划, 回齐省陪着陶妈一起过春节。   家里人口简单,年夜饭只按照吉祥的意头,煮了饺子, 又烧了条鱼。不过陶妈跟邻里之间的关系好, 隔壁王阿姨送了半只乌鸡,楼上老廖送了一碟小羊排,楼下秦叔也亲自送了一盘牛肉上来。凑着凑着, 一大桌子菜竟然也丰盛了起来。   陶妈当然不会白拿人家东西,把自己年前做好的猪皮冻给大家分了分,又给秦叔装了一盒瑶柱水饺带走——那瑶柱还是秦叔年前送来的。   等到零点一过, 陶妈在外面震天响的鞭炮声里, 给两个大儿子一人包了一叠压岁钱。   沈峭寒自认为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能再拿长辈的钱,却被陶妈直接把红包塞进了口袋。   “小沈你别推辞,我们这儿的习俗,没结婚的都算孩子,都得拿压岁钱。”她拍了拍沈峭寒的手背,笑着说, “你和筱筱在一起, 我也把你当成我自家的孩子看。筱筱虽然懂事儿, 毕竟还年轻,有些什么做不到位的事情,也希望你能多迁就着些……”   这话听着, 怎么都怪怪的。   陶筱无奈地低唤了一声“妈”,嘀咕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跟了他就是他的人。你这搞得,跟我真要嫁人了以后回不来了似的!”   陶妈剜了他一眼,继续跟沈峭寒说话:“他要是犯了什么错,你也不用太惯着他,该打打该骂骂,实在管不住,你就跟我说!我来管教他!”   陶筱一个白眼翻到天花板,那边沈峭寒竟然还笑着一本正经地点头!气不气人。   小镇上的年味儿,其实比大城市还要浓郁。   陶筱和沈峭寒在青县住了五天,见识了邻里之间串门拜年,一群老头老太叽叽喳喳问起儿孙辈学习考试结婚生娃的事儿;见识了放假的熊孩子们三五成群满地乱跑,拿着炮竹什么都敢炸一炸;还见识了庙会人山人海,吃根糖葫芦都能戳到别人后脖颈……   沈峭寒沉浸在这无比乡土的氛围里,短短五天,就录了七八条灵感记录,外加一些庙会上吹吹打打和摊贩吆喝的背景音。   过完年回到燕市,两人来不及休息,就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期间雷诺带着闫轻来做过一次客,聊起春节期间他们两人去法兰西玩了一圈。这是雷诺第一次带“情人”回家,虽然他们两人都说,这场恋爱只是你情我愿凑对儿过日子,也没考虑将来会不会分手、会不会结婚,但沈峭寒却看得出,雷诺是真的有定下来的想法了。   ……   初七,燕市这座安静了整整一周的巨大城市,再次开始飞速运转。街上的行人匆匆而来,碌碌而往,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之中。   周亚旻的案子在经过三个月的调查取证与和解谈判,终于在一个飘雪的二月初正式开庭。由于关键证据的缺失,最终,案件的性质只能被定为故意伤人,那几个拦路的小混混被判了犯罪未遂,而周亚旻则被判为教唆犯罪,处两年有期徒刑。   正式离开燕市之前,陶筱在沈峭寒的陪同下,去监狱探望了一次。   尽管他从没想过要原谅周亚旻,也深知周亚旻最后得到这个结果是咎由自取,但毕竟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五年,临走一句道别还是应该说的。   关在玻璃窗后的周亚旻看起来十分憔悴,见到陶筱的时候,他双眼骤然一红,紧接着便痛哭流涕,叠声道歉。他说他在被拘留的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他当初其实一直在伤害陶筱,他不再埋怨任何人,也不会责怪陶筱,他只想好好改造,争取出狱之后还能重新做人。   陶筱默默听完,冲周亚旻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加油。”他说,“人生还长。”   周亚旻愣了一会儿,红着眼睛问:“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是吗?”   陶筱垂着眼睛,没回答。   周亚旻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笑容:“我知道了。没事儿。就,祝你心想事成吧。我……时间到了。”   走出大门,冬日正午灿烂的阳光照得陶筱眯了一下眼睛。   沈峭寒牵起他的手,轻叹道:“他比我想象的状态好,至少看起来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这样很好,我就不用担心他出狱之后再对你做什么。”   陶筱扯着沈峭寒的手晃了晃,扭头冲他笑:“我不是想为他说话,但实事求是,他其实真没坏到那种程度,当初应该只是钻了牛角尖儿……嗐,我们都会有新生活,不要在意他了。”   不必念念不忘,也不必刻意遗忘,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过去的人也过去了。   ……   二月中旬,陶筱和沈峭寒终于正式迁居苏省南直市。   当初沈峭寒在燕市的房子本是租的,虽然自己改造过一部分,但依旧需要按年支付租金。如今他和陶筱一起搬走,那间房子距离租期满一年还有四个月,为了不浪费,雷诺便带着闫轻住了进去,使馆区那边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彻底被抛弃了。   受到法兰西那边价值观的影响,沈峭寒原本觉得,买房和租房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只要住着舒服就好。但现在,他突然想真正地安家置业。   ——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爱人一起将它装点起来,才有真正组建新家庭的感觉。   于是,沈峭寒亲自跑了周边的几个楼盘,最后在临近机场的别墅区订了一户独立小院,又拜托刘召联系了优秀的室内设计师,要求对方给出几套装修方案备选。   陶筱在练习唱跳的间隙跟沈峭寒发微信,聊的都是家里怎么装修的事,就连偶尔去逛购物网站,他都开始关注布艺软装、收纳厨具之类。   恍惚间,陶筱竟然真的有一种即将步入婚姻、与沈峭寒共筑爱巢的感觉。   选秀综艺“造梦歌坛”将从三月初开始海选,在新家还没有准备就绪的这段时间,陶筱便住在苏艺传媒的练习生宿舍,方便平时练习舞蹈和声乐。   沈峭寒这些日子其实也在苏艺的宿舍暂住,但因为这里都是酒店式的单人间,又有其他练习生住在同层,即便两人的房间是门对门,他们也不得不收敛许多。   再加上海选渐近,陶筱被安排了老师,带着他进行突击强化,每天从练习室回来他都一身疲惫,洗过澡倒头就睡,也实在提不起与沈峭寒温存的兴趣。   直到最忙碌的阶段过去,陶筱闯过层层海选,冲进了前百名大关,他的生活才再次轻松下来——这一百名成绩优异的选手将会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复赛,比赛过程会进行为期两个月的网络直播,确定最终入围的三十二个人。   所以,没有比赛的日子,陶筱就能喘一口气,和沈峭寒一起出门逛逛,或者偷摸去他的房间里,在床上窝一整天。   ……   冬去春来,气温在五月骤然转暖,大地被生机盎然的各色花朵点缀一新。   陶筱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方才歌舞造成的喘息尚未平复,他握着话筒的手也有些微微出汗。   直到身后响起一阵电子模拟的礼炮与掌声,大屏幕亮起金光璀璨的“晋级”二字,他才骤然松了口气,控制不住地绽开一道甜美的微笑。   台下一片尖叫,有粉丝举着写了“冬小淘”的应援灯牌,冲着台上不停挥舞。   陶筱眼中映满星光,向台下鞠躬致谢。   直到入围的三十二个人全部确定,陶筱和他的竞争对手们一起,接受了一次网络媒体采访。   采访中,他按照沈茂竹的提示,模糊地讲述了儿时家境的贫困,讲到曾在夜店跳舞为生的经历,又讲到得遇“伯乐”的幸运。   借着采访在网络平台播出的时机,陶筱在“淆”跳舞的视频被放出了一部分,经由微博转发,很快引起了粉丝们的讨论。   当然,这些视频并没有刻意避开陶筱曾经跳过脱衣舞和钢管舞的事实——陶筱之前海选时的表演风格就十分多变,能驾驭极具潮流的艳色,也能撑得起白衬衫的纯粹,能来劲歌热舞,也能唱婉转情歌。这些他在酒吧跳艳舞的视频,反而为他添加了一笔“性感”的元素。   李擎作为苏艺的金牌经纪人,把操作这件事情的度拿捏得十分到位,让粉丝们既能看到陶筱曾经的妖媚性感,又不至于对他本身的人格产生无端揣测和厌恶情绪。   后来,“淆”是Gay吧的事情也被匿名人士曝光出来,有人开始宣扬陶筱其实是同性恋的传闻。然而,奇异地,陶筱的人气非但没有因此跌落,甚至还吸引了一大批新的关注。   也是因为这件事,各种与“冬小淘”相关的CP仿佛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层出不穷:今天是三号选手与美艳炸毛受,明天就是七号选手与儒雅腹黑受,后天又变成了十号选手与单纯乖乖受。   陶筱为此向沈峭寒抱怨过。   那天晚上,他难得清闲,就偷偷跑去沈峭寒的房间,把人恶狠狠按在床上,哼道:“凭什么我就是受?啊?凭什么我就不能是攻呢?!”   在CP言论里泡出一身醋味的沈峭寒听到这话,笑而不语,翻身就把陶筱从头到脚揉了一通。   攻受之争就这样被忘到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   陶筱浑身泛着粉红,鬓边一层薄汗,眸中波光潋滟,声音里透着满足的甜哑:“对了,你那首歌,写完了没?”   沈峭寒又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把人圈进怀里,低声笑道:“配乐录好了,已经交给李擎,明天你就可以用最新版本开始练唱。”   陶筱玩着颈边的一缕头发,轻叹一口气,说:“八强了……最后这几个人都挺厉害的,我也不知道我哪次就会被淘汰。那首歌是个大杀器,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唱比较合适?”   沈峭寒抚摸着陶筱的发顶,想了想,回答:“拿冠军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诶嘿嘿,明天也有双更哦! 第1章 选秀决赛   当“造梦歌坛”的舞台上只剩下最后四个人, 这一季选秀的决赛,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来临。   决赛与十六强和八强战一样,将会采取评委打分、现场观众投票和网络群众应援相结合的方式,决出最后的排名。而如今能够直观看到的, 就只有网络应援的票数。   “造梦歌坛”官网上, 每小时都会更新一次应援数据,三号选手林徵暂时排名第一,与排名第二的陶筱仅有三四千票的差距。而后面两位则要差些, 距离陶筱还有六万多票,一位是十三号选手孟佳妍,一位是三十一号选手刘雨昕。不过她们两人倒是打得难解难分, 排名时常变动。   根据李擎得到的消息, 林徵其实是唐娱传媒送来参赛的苗子,也是薛家下一步在流行乐坛重点培养的对象。而孟佳妍和刘雨昕同样各有后台,虽然不如苏艺和唐娱,但似乎和节目主办方以及播映节目的网络平台有些关系。   陶筱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单纯少年,深知这些选秀节目的背后其实都有各方资本在博弈,那些真正毫无背景、独自打拼上来的选手们,最优秀的也不过挤上了十六强的尾巴。   而这也是人情社会难以避免的事情——人类毕竟不是机器, 人情人脉同样是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 只要不是太明显且过分打压对手的黑箱, 业内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造梦歌坛”的选秀,从百人复赛就开始网络直播, 成功挤进十六强,已经能够让大众看到那些选手的天赋。而嗅觉更灵敏的娱乐公司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些好苗子,别的不说,仅苏艺传媒,就借助这次选秀挑走了三位素人,送入练习生的队伍培养。   从刚一入行就有专业团队支持,又有沈峭寒坐镇原创编曲,陶筱觉得,自己实在幸运。   而他能够回报这份“幸运”的,就只有更加努力,让自己尽快德配其位,不要砸了苏艺传媒的口碑。   “你们之前彩排的过程,说是保密,但其实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打听不到。”   李擎坐在桌前,十分耐心地给陶筱分析:“现在可以确定,林徵为决赛准备的三首歌曲全部是原创,而且他自己会弹吉他,一定会利用这方面的优势。从道具那边的蛛丝马迹看,他应该会有一首打破他之前文雅形象的歌曲。   “这首歌曲很可能起到奇效,但也有破坏他目前既定人设的危险,所以,大概会被他安排在最后的‘谢幕’位置,不一定能演出。”   所谓的“谢幕”,其实就相当于给选手们退场前最后一搏的机会。除现场打分决出的冠军以外,其余三人都有机会演唱这首谢幕曲,用来博取网络观众的应援票。这也意味着,若是现场决出的前两名,在评委和观众给出的分数上相差不大,第二名就很可能借助“谢幕”翻盘。   “你觉得,沈先生给你写的那首歌,放在第几个出场比较好?”李擎笑着问陶筱。   在这场决赛中,除谢幕曲外,正常表演还需要两首曲目。一首是决赛刚开始的热场表演,四位选手会无间隔地轮流上场,由现场观众在他们四人之中任选一人投出支持票。   随后便是“正餐”,四位选手将会按照开场演出支持率,从低到高依次出场。每一人表演结束后,由在场评委打分,等到四人全部表演完毕,再由现场观众任选其一投出支持票。   两首曲目,三轮打分,结合场外应援决出最终排名。最后便是二、三、四名的谢幕表演。   陶筱不假思索:“当然是第二个。”   李擎笑道:“我以为你们年轻人会更喜欢‘反杀’和‘神反转’,把撒手锏放在最后才拿出来。”   陶筱撇了撇嘴,说:“李哥,我早就过了中二的年龄了。而且他给我写的那首歌绝对可以成为经典,在评委面前反而会更具有竞争力,毕竟前辈们耳朵老辣。网友们有时候……容易情绪化,认人不认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也不是不可能。”   李擎依旧保持着微笑,说:“你也知道网友容易情绪化,他们其实也容易不论缘由地同情弱者。你就不怕到时候,你刚凭那首歌把林徵比下去,就立刻被他的谢幕曲来一个大反转?那样的话,成为话题的可就是他了。”   说起来,按照两人目前在网络上的应援排名,倒的确有这个危险。毕竟,从网友们的支持率来看,林徵一直遥遥领先,而陶筱曾一度掉到第四名,还是后来那场炒CP运营将他的网络评分挽救了回来。   说起来,借助炒作上位似乎不太光彩,但陶筱毕竟半路出家,再有天分,也比不得林徵是声乐科班出身。更何况,能从海选一路闯进前三十二名的选手,哪一个的天分都不会差。   所以陶筱的心态一直摆得很正:“其实,能进决赛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笑得丝毫不带阴霾:“反正怎么都是最后一场表演,万一中间有什么意外状况,我拿了评分第一,没机会‘谢幕’呢?沈哥那首歌,我不想让它埋没太久,还是保险点儿,放在第二首吧。要是真的被人翻盘,我至少把自己最想唱的歌唱了,也不会后悔。”   李擎看着陶筱,笑着微微点头,然后调出登记表,认认真真填好三首歌的前后排序。   “这邮件发出去,就不能改了。”他又逗了陶筱一句,“后悔也没用了哦?”   陶筱心里失笑,表面却乖巧地点了点头:“李哥拿主意就行。”   李擎手指一点,就将歌曲顺序发给了节目组。   “明天就是最后彩排和公演。”他收起笔记本电脑,“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送经纪人离开房间,陶筱转身把自己摔进酒店大床,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给沈峭寒发信息。   参加选秀的这段时间,每逢比赛直播和录制采访的日子,他都会跟着李擎前往西湖市——“造梦歌坛”的比赛场地就设立在这里。前几次的时候,沈峭寒也是跟着团队一起来的,但后来随着陶筱闯入十六强、八强,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沈峭寒不得不避开。   好在直播的日程并不算满,如今通信又很方便,两人也并没有分开太久的感觉。   在微信里聊了一会儿,沈峭寒也劝陶筱早点休息,养精蓄锐,为决赛做好准备。   陶筱故意肉麻地撒了几句娇,又贱兮兮地发过去几句内容十分刺激、拱火不怕烧身的语音,把手机一扣,洗漱睡觉。   ……   六月二十四日。晚十九点三十分。   “造梦歌坛”第四季总决赛在各大网络平台与苏省综艺频道同步直播。   陶筱坐在后台化妆镜前,由苏艺的化妆师为他整理造型。   他攥着手机,时不时点开微信,翻开一个备注为“沈冬冬”的对话,却见最后一条消息仍然停留在今天中午。而他下午离开酒店奔赴现场彩排之后,发给沈峭寒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   其实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沈峭寒专注创作的时候很少分心,经常连续几个小时不看手机。   陶筱一直都能理解沈峭寒的这种习惯,从没有因此生气烦闷过,但今天,这个意义不太一样的日子,他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一丝不明显的埋怨——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比我参加决赛更重要的。   但比赛的进程不会因为陶筱心情不好就向后推迟。   演出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舞台亮起绚烂的射灯,音乐声乍然鸣响的时候,“造梦歌坛”这一季的决赛便宣告开始。   陶筱不得不飞速调整好心态,跟着林徵和另外两名女选手走向后台。   等孟佳妍完成开场演唱,陶筱带着自己最灿烂的笑容与她擦肩而过,跃上舞台,拿起话筒,将自己全身心沉浸在了表演之中,内心不再有任何旁骛。   一曲唱完,陶筱转身下台,正巧遇到正在做准备、即将最后一个出场的林徵。   林徵看了陶筱一眼,勾起嘴角,笑着说:“不得不承认,你嗓子不错,选的歌也不错。”   陶筱一怔。   只听林徵压低声音,飞速地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不过,无论如何,冠军都会是我的。”说完,他大步向着舞台的方向走去,没再正眼瞧陶筱一下。   “莫名其妙。”   陶筱撇着嘴摇了摇头,也没在意,径自回到化妆间,从化妆师那里要来手机又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沈峭寒的回复。   之后便是四人同时上台,接受观众们的投票打分。   毫无意外,林徵依旧是第一名,陶筱的分数与他咬得极紧,只差12分。两个女孩的得分稍低一些,但彼此胶着,三四名的位置还有待争夺。   接下来便是十分重要的“正餐”了。陶筱迅速返回化妆间,更换适合下一首歌曲的造型。   沈峭寒为陶筱写的那首情歌,缠绵而婉转,用情至深,并不适合加入舞蹈。虽然这表面看来似乎压制了陶筱的长处,但事实上,那首曲子的旋律和唱词都是为陶筱的声线量身打造,能完美地烘托出他极具特色的嗓音。再加上曲中情愫,未必不能成为此次决赛场上最璀璨的演出。   而造型师为这首歌准备的,是一身温柔雅致的白色休闲西装,内搭却不是衬衫,而是看起来暖融融的浅灰色高龄针织衫,将陶筱的气质尽可能衬托得柔软平和。   等到造型整理完毕,那边第三名的表演也已经结束,评委们正在点评。   陶筱看了一眼依旧没收到消息的微信,缓缓吸了一口气,按锁手机交给化妆师,起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刘雨昕很快向几位评委和观众致谢,从另一侧走下舞台。   陶筱在主持人的介绍声中,拿起话筒,平静且淡定地抬脚往前走。   突然,一道旋律激昂、活力十足的前奏,伴随着满场绚烂多彩的射灯,轰然炸响!   陶筱的脸色刷地变了。   ——这根本不是沈峭寒那首歌的前奏!   ——这本是他留作“谢幕”的那曲劲歌热舞!   身后传来一道力量,狠狠推在陶筱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推进了舞台。   台下观众被前奏的情绪带得无比亢奋,见表演者露面,他们立刻摇晃起灯牌,发出一阵阵掌声与尖叫。   陶筱心里猛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晚餐还有一更~么么哒(*≧3≦) 第1章 天籁之音   陶筱心里猛地一沉, 嘴角却骤然一挑, 在眼花缭乱的灯光里,冲台下露出了一抹摄魂夺魄般的妖冶微笑。   他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就明白了,有人想利用调换歌曲顺序的方法, 害他表演失误!而就算他侥幸没有失误, 也很可能会因为歌曲顺序的战略被打破,而无法获得预期的成绩。   陶筱心里窝着一股怒火,头脑却异常冷静, 冷静到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用来欺负真正的“新人”,或许真的能让对方手足无措。   但是, 他陶筱, 在酒吧场子里混了五年,什么样的意外状况没见过?别说放错曲子造型不搭,就连现场突然有人朝他扔奶油蛋糕都见过!   又是谁规定,穿着柔和款式的西装,就跳不出劲歌热舞该有的气势了?   陶筱随着音乐的节奏,将话筒置于嘴前,幽幽唱出第一句歌词。   然后他猛地一甩腰胯, 扬起胳膊, 脚下重重踩住鼓点的节奏, 在满场缭乱的灯光里舞了起来。   西服的剪裁会限制一些动作的伸展,但陶筱跳了五年的舞,穿过各类表演服饰, 脑中预留的舞蹈动作何止以百计。他将原本设计好的舞蹈换掉几个太过激烈的动作,又配合白西装的特点,添加了一些适合这首歌曲的、能将禁欲的性感淋漓展现的肢体语言。   他随着歌舞,慢慢解开西服外套的三颗扣子,将原本带着些禁锢气质的外套衣襟敞开。   他掐准两段歌词的间奏,将话筒轻轻放在舞台地板,加入了一连串舞蹈,并顺势将整件外套脱了下来,随手甩到一旁。   他抬手拢住额发,在保持手臂造型的同时用力将发胶揉开,令几缕碎发搭在眼前,从发丝之间向台下抛了个媚眼。   现场沸腾了。   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   明明穿着最保守的高领针织衫和西服,跳起舞来,却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当场扒光!   台下无数人抱着手里的打分器,带着身边的小伙伴一起默念:“22号冬小淘,22号冬小淘!谁也别拦我,我下一票要投给他!!!”   歌曲的尾音渐弱,陶筱借着一个舞蹈动作捡起丢在地上的西服外套,随意披在肩头,冲台下扬起下巴,勾了一边嘴角,抬手送出一道飞吻。   尖叫声登时盖过音乐,久久不绝。   直到明亮的聚光灯打下,评委席的灯光也亮起来,陶筱的神色才骤然一肃,望向那并排而坐的几名音乐圈前辈。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当今乐坛天后云熙雯忽然开口:“歌唱得不错,舞蹈也不错,但是……你这身造型和舞蹈的气质,好像与歌曲的风格并不完全契合。”   旁边立刻有男歌手附和:“的确很违和。经过这么多轮比赛,我们都知道你风格多变,当然也有性感的一面。但如果不顾歌曲形式,试图强行展示某些东西,就会显得特别别扭。你这次的表演,我最多给五分。”   评委席的满分是十分,五分,就意味着……不及格。   陶筱攥紧话筒,狠狠咬了一下槽牙,猛地下了决心,抢在下一位评委开口前飞快道:“对不起!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   第三位评委是歌坛极具权威的老前辈,正要开口,就被这一句话给顶了回去,脸色不太好看。   但陶筱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毫无避讳地注视着众位评委,声音平静:“其实,我准备的第二首歌,本来应该是一首纯歌曲。F大调中速四二拍,没有配舞,下午彩排的时候现场练习过走台顺序。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完成造型之后,响起来的却是刚才那首歌。”   说到这里,他心里彻底平静了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虽然放出来的歌曲错了,但作为一个表演工作者,我不能因为意外而怯场,打乱表演,让观众感受到混乱,所以我只能……穿着不太合适的服装,强行完成表演。效果不太好,对不起大家。”   话音落,他极为郑重地,向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观众席响起一片杂乱的嗡嗡声,随即,不知谁先反应过来,高喊了一声“冬小淘我支持你”,观众席便骤然爆发出一阵阵掌声和欢呼。   评委席……却依旧鸦雀无声。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那位被陶筱抢了话头的歌坛前辈。   他脸上的薄怒早已消失,此时正面带微笑,看向不卑不亢站在舞台中央的陶筱,点头道:“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接下来会进行调查。不过,面对突发情况,能够临场应变,还算成功地完成演出,的确是一个好的表演者应该具备的素质。你,不错。”   说完,他伸手按动打分器,屏幕上瞬间跳出一个数字:9分!   见老前辈这样夸奖陶筱,刚才那位张口就批评的男歌手立刻变卦:“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那我刚才的说法的确过于武断了。能够用不搭配的造型,诠释出这首歌的情感,虽然不完美,但是你的敬业和专业感动了我。我更正一下,你这场演出,我给满分!”   话音落,他的桌前亮起一个大大的10分。   这时,天后云熙雯微微一笑:“的确是值得敬佩的临场应变。但我认为,表演的成功与否,最终还是要看带给观众的体验。观众看的,是我们最终的演出效果,而如果你演砸了,没有人会关心你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我的打分仅会考虑演出效果,不会考虑你遭遇了什么。”   说完,她素手一抬,亮起最后评分:6分。   紧接着,她却神色一肃,按着话筒道:“虽然你的表演效果我只给你及格,但这是出于对观众的尊重。至于之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我必须代选手向你们讨一个说法!”   此时此刻,后台配置室,节目策划和监制正顶着李擎仿佛能将人烧穿的目光,从一众年轻工作人员里将负责现场调度的员工拎出来。   这位女员工垂着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满脸伤心委屈,却拒绝开口,也不为自己辩护什么。   李擎盯着她看了半晌,扭头对监制说:“到底是谁在捣鬼,你们总要给苏艺一个说法。但这件事你们脱不开干系,现在,立刻让人上台道歉!”   最终,节目主持人面带歉意,向大家解释的确是工作人员疏忽,造成了歌曲顺序错乱,并请求陶筱的原谅。   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陶筱不可能表现得太不大度,哪怕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也必须装出一副圣母的模样,笑着“原谅”对方。毕竟,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别人的人太多了,身为公众人物,他不能强硬的时候,就必须放低身段。   一场闹剧过去,紧接着是林徵的表演。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场表演险些失了水准,似乎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紧张。最后,他从评委手里得到了两个8分,一个7分。   紧随其后的现场观众投票,陶筱又以13票的领先优势,打败了林徵,终于位居第一。   然而,等到这一阶段的网络应援统计出来,再配以不同的分值权重计算,最后,决赛得出的成绩却是——   林徵第一名,总分882;陶筱第二名,总分879;孟佳妍第三名,总分825;刘雨昕第四名,总分820。   陶筱与林徵的分数看似相差不大,但这小小的三分之差,落在场外应援票数上,便足足需要300票的差额才能补齐。林徵原本的网络应援数量就比陶筱高,想要在最后一轮翻盘,虽然仅有300票之差,其实也挺难的。   舞台下,林徵面带嘲讽,挡住陶筱回化妆间的路,低声挑衅:“不要以为你能凭谢幕曲超过我!”   陶筱没搭理他,径直从他面前越过,抬手朝自己的化妆师打招呼:“姐,麻烦你再给我做一下头发,刚才我把发胶弄乱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需要进行返场表演的三名选手都做好了准备,陶筱作为总分第二名,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很少有人会将真正压轴的曲目放在谢幕演出,因此,两位女选手最后的表演都中规中矩,没有带来太大的惊喜。   所以,当陶筱穿着方才大家已经见过的那身白西装走上舞台的时候,观众们的掌声也并不算太热烈。倒是评委席上的三位评委稍稍改变了坐姿,似乎对这首歌曲十分好奇。   这回没再发生什么意外。音乐的前奏渐起,陶筱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双眼微阖,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缓缓开口。   前两句歌词唱完,评委席上那位老前辈就已经难掩激动,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歌曲随着婉转的旋律进入副歌部分,一遍遍堆叠的卡农曲式骤然变幻,十分简单的钢琴曲,配合着陶筱清澈悠远毫无杂质的嗓音,令人感到身心都仿佛被涤荡一清,只余无比纯粹且炽烈的爱意,仿佛将全部灵魂投入其中,向面前的挚爱娓娓诉说表白……   天后云熙雯忍不住抬手蘸了蘸眼角,而在台下的观众里,忍不住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更多。另有一些人,则像评委席上那名男歌手一样,按着心口,一脸陶醉地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直至一曲结束,场中静谧,竟许久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陶筱就这样站在舞台中央,握着话筒,沉默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来自评委席的掌声才忽然响起。紧接着,这道掌声瞬间点燃了全场!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唱歌!”   “快快快,这一波只能在网上应援啊!蒸粉之前砸了好多钱,我们小桃子这波太危险了!”   “麻蛋不管了,我要氪金!!!”   这是现场观众席上传来的声音。   而在另一片看不到硝烟、也听不到雷霆的战场上,场面则更加混乱,也更加群情激昂。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这首歌也太好听了叭!我哭了啊啊啊!小桃子这是什么天籁的嗓音!」   「听到这首歌,我浑身一颤,然后觉得整个世界都索然无味。」   「唱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心脏一个劲儿抖,我的天!难以想象现场是什么效果,难怪云熙雯都抹眼泪了!」   「……楼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沈君瑶组织“冬小淘”和“沈峭寒”超话里的所有粉丝紧急打投,她自己甚至把手头的全部零花钱都拿了出来,为陶筱买金卡续票数。   距离最终的应援结果出来还有五分钟,是真真正正的争分夺秒。   直播中的舞台上,天后云熙雯的收尾歌曲结束,网络应援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阶段。四位选手被重新请上舞台,等待最后的得分数据。   这个时候,陶筱的心情却极为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不管他最后是不是冠军,只看刚才李擎激动的模样,他就知道,沈峭寒为他写的这首歌无疑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他,也终将因为这首歌,被喜欢音乐的人们看到,借此正式迈进流行歌坛。   无论拿到第几名,他都已经……成功了!   只是,他依旧没有收到沈峭寒的回复信息。   这件事,让他在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竟完全无法开怀。   陶筱不由得开始担心,难道沈峭寒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比如……在琴房滑了一跤,脑袋磕钢琴上晕倒了?或者,他中午赶去看装修进度,被脚手架砸了?还是路上被车撞了?啧,他不应该傻等的,他应该早先就打电话给大舅,问清情况的!   一阵热烈的欢呼轰然响彻演出大厅,无数观众尖叫着“冬小淘”这个名字。   陶筱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满心担忧和胡思乱想里。   “冬小淘,冬小淘?”主持人唤了两声,凑到陶筱面前,无奈地笑道,“是不是高兴傻了?”   陶筱猛然惊醒,眨巴着眼睛看向主持人。   主持人伸手示意他去看身后大屏幕:“恭喜冬小淘!”   在满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陶筱转身看向屏幕上的柱状分数。   只见标着自己名字的那一条,与旁边属于林徵的那一条,高度几乎完全一致。而两支立柱顶端的应援票数,一个显示着190374,一个显示着190679。   最终,他竟然真的跨越了那300票的差距,以微弱的五票优势,反转了这场比赛的结局!   不知其所起,陶筱的视线骤然模糊。   他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克风,却忽然忘了该说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我……”   陶筱刚说出一个单音就卡壳了。   赛前背诵过的感言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他呆呆地站在舞台上,茫然看向台下闪烁的应援灯牌。   最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些什么来引出那篇感言的开头。   片刻的沉默之后,陶筱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终于笑着开口:   “……我真的希望,这一刻,你在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桃子成功辣!下章是完结章,嘿嘿嘿… 第88章 我也爱你   陶筱握着话筒, 冲台下露出一抹微笑, 终于回忆起上台前背熟的致谢词,将它流畅地复述了出来。   “……还有,我要感谢我的母亲, 是她独自把我养大, 在周围人的骂声里保护我,关心我,教导我, 对我十分宽容,能够接受我所有……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在这里,我要正式向她说一声谢谢。谢谢妈, 这么勇敢地……把我带来这个世界。”   陶筱的声音有些哽咽, 嘴角却依旧向上翘着。   “另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是他发现了我,带我走出以前的困境,一个音调一个音调地教我唱歌,还为我找来非常专业的声乐老师……最后那首《桃源》,也是他创作出来,允许我在这次比赛的舞台上演唱。他对我而言, 是伯乐, 是老师, 也是……知音。”   陶筱在台下一片尖叫声中,微微躬身,笑道:“非常感谢!”   观众们的掌声哄起又结束, 场内归于寂静,主持人刚想开口请林徵感言,台下不知哪里冒出一声响彻全场的尖叫:“以身相许——!”   陶筱不由愣住。   评委席上,天后云熙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观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一句一句起哄,渐渐地竟然变成齐声喝彩:“嫁给他!嫁给他!”   陶筱:……   好在主持人反应迅速,两句话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到林徵身上,平息了这波起哄的潮流。   林徵面对着评委和观众,不可能再表现出不服气,也不可能针对陶筱,只能强行挂着微笑,自谦一番,又给陶筱头上堆了一大串赞美,仿佛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等到四名选手全部完成感言,三位评委给他们颁了奖杯,“造梦歌坛”这一季的决赛终于落下帷幕。   陶筱在后台照本宣科地回答了几个记者的提问,很快被李擎护送着回到化妆间。他也顾不得与众人寒暄,随手把奖杯塞到李擎手里,又找化妆师要回自己的手机。   这一回,微信界面终于有了新的消息——都是来自以前朋友哥们儿的祝贺,赵哥、王杰、刘召、雷诺他们,还有老妈,以及沈峭寒。   见这人终于搭理自己,应该是没遇到什么意外,陶筱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李擎,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走进电梯,往停车场下,一边咬着嘴唇,满脸傻笑地埋头回消息:「我成功了!我做到了!决赛你看了没?帅不帅?」   沈峭寒:「看了。很帅。」   陶筱发过去一个洋洋得意转圈圈的表情。   沈峭寒:「结束之后,早点回酒店。」   陶筱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到兴奋,脑子晕乎乎的,回道:「我才不,我要出去庆祝!今夜适合不醉不归!」   片刻,沈峭寒没回消息,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陶筱这时已经坐进了李擎的车,见同行的只有自家经纪人、助理和造型师,便大大方方接通了电话。   沈峭寒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愉悦:“我家小桃子,今天晚上想和谁不醉不归?”   陶筱傻笑着,偏要嘴倔:“当然要和李哥他们出去庆祝了!”   身边,李擎扭头淡淡瞥了陶筱一眼,用口型冲驾驶位上诧异回头看的助理说:“回酒店。”   助理默默转身回去,把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   在电话里傻乐呵地冲沈峭寒炫耀了几句,切断通讯,陶筱这才想起向李擎征求意见:“李哥,我们一起出去吃点宵夜,庆祝一下吧?”   谁知,李擎却抬手揉了揉额角,道:“今天累了一天,你早点回酒店休息,我还要尽快联系公司那边,调查一下刚才歌曲被换掉的事情。庆祝不急这一会儿,明天再说吧。”   听他这么说,陶筱也不好再拉着人出去浪,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好,李哥辛苦了。”   说完,他双眼一亮,看向驾驶位的助理和副驾的造型师:“那吴哥和杨姐——”   李擎:“他们要协助我工作。”   陶筱:“……哦。”   李擎不顾助理和化妆师从后视镜投来的哀怨目光,自顾自跟陶筱说:“你今天也累一天了,直接回酒店,好好休息。”   既然自家经纪人发话,陶筱也没办法,只能乖乖缩回座椅里。   回酒店就回酒店,实在无聊的话,就……嗯,就勾引沈峭寒来一次电话DoI试试,嘿嘿嘿……   车子很快驶入酒店停车场,陶筱在李擎的陪同下回到入住的楼层,被他直接“押送”到了房间门口,连逃跑去酒店楼下的小咖啡厅买一杯冰淇淋庆祝的机会都没有。   无可奈何,陶筱只能接过对方递来的房卡,刷卡开门。   “那李哥,你也好……”他回头正要跟李擎说晚安,却见人转身拉着助理和造型师飞快地离开,仿佛有鬼在身后追着似的。   陶筱:……   陶筱满脑门子莫名其妙,转身进屋,随手插卡取电。   满室灯光骤然亮起,无数填充了金色碎纸的透明气球悬在天花板上,一缕缕金银丝绦倒挂,下摆缀着精致的折卡与照片。   陶筱住的是套间,卧床与外部的小厅隔着一道木栅屏风。那屏风上,此刻正贴着五个金色气球做的字母——BRAVO!   旁边的窗帘尽数合拢,上面点缀着金银闪烁的小灯,仿佛漫天繁星倾洒而入。   小厅里,原本摆着的三人沙发已经消失,换成了一张铺着镂空花纹桌布的小圆桌,以及两把同样风格的椅子。圆桌中央放置着一只精致小巧的奶油蛋糕,旁边冰桶里镇着一瓶酒,两只修长的香槟杯摆在侧方。   沈峭寒穿着一身纯白衬衫,松松打着一条休闲领带,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微笑着看向一脸震惊的陶筱。   “祝贺你,”他柔声说,“我的冠军。”   “我……”   陶筱整个人愣怔在当场。   胸腔里汩汩地溢出层叠暖流,脑中似有烟花轰然炸响。   他没想笑,但是嘴角就是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甚至连眼眶也微微湿润。   沈峭寒上前两步,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说:“说好的,今晚不醉不归?”   陶筱嘴唇微微翕动,最后,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沈峭寒!”   他猛地跳起来,跃上前抱住沈峭寒的脖颈,双腿盘踞,把自己挂在对方身上。   他不由分说用自己的唇堵住沈峭寒的嘴,急切且霸道,不给沈峭寒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沈峭寒被突然袭来的力道撞得向后趔趄了一步,后背靠在屏风上,才堪堪站稳。   他下意识环抱住陶筱,心下失笑,想说些什么,却被人堵着嘴,什么也说不出……索性便认认真真地延续了这场亲吻。   陶筱胡乱亲着沈峭寒,缓缓放下双腿,双脚互踩把鞋子甩飞,两三下脱掉外套,然后他半拖半拽地就要把人往卧室里带。   沈峭寒挣扎出一息空隙:“……蛋糕……”   却被陶筱拽着他的领带再次堵了回去。   直到他们双双跌进铺着气球和花瓣的床铺,压得气球噼啪爆了好几个,陶筱才终于结束这场吻。   “沈哥,”他双眼仿佛蕴含着璀璨星云,亮晶晶地,极为专注,“我成功了。今天!”   沈峭寒皮肤白,耳朵和脖颈泛起淡淡的粉红,十分明显。   他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一下陶筱的头发:“我知道,我这不就是专程来给你庆祝的吗?我们先吃蛋糕。”   陶筱却反倒往床铺上又爬了爬,把沈峭寒压得更牢了些。   “你答应我的事,现在做吧!”他一脸跃跃欲试,“我特别想!”   沈峭寒无奈:“别急,我们还是先……”   陶筱吧唧一口,把他的后半句话亲断,拖着鼻音唤了一声:“沈哥!”   沈峭寒:“……乖,先起来。”   陶筱:“不嘛!哥哥——!”   沈峭寒:“先……”   陶筱:“求你了,冬冬哥哥……”   沈峭寒:“……”   忍无可忍的沈峭寒一把将陶筱掀翻,居高临下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嘴上狠狠嘬了一口。   陶筱虽然被压制,但手里死死攥着沈峭寒的领带不放人,两条腿也动来动去没干好事儿,竭尽所能反客为主。   沈峭寒禁不住短促地吸了一口气,眼尾微微发红,眸中似乎蕴含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陶筱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笑,舌尖飞速从唇缝掠过,润湿了那抹殷红。他松开领带,伸手去解沈峭寒的裤子。   沈峭寒却骤然抽身离开,转出卧室,拐进房间门廊。   心里腾起一阵失望,陶筱叹了口气,半撑着坐起来,委屈得想哭。   谁知,不过几秒钟,沈峭寒又回来了。   他大步走到床前,甩手把两只小盒子丢到旁边,欺身又将陶筱按回了柔软的被子里……   ……   外间,盛放着冰块和香槟的铁桶壁上,缓缓凝结出一滴水珠,映着遮掩卧房的屏风,屏风的缝隙里,似有光影不断交错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这滴水珠沿着桶壁无声滑下,洇湿了一小片桌布。   又是许久,桶内冰块渐渐融化,慢慢蓄起小半桶冰凉的水来。冰块棱角消失,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漂浮在水面,反射着屋里静静悬挂的装饰。   ……   卧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阵,浴室响起淅沥沥的水声。   沈峭寒洗过澡,披着浴袍,把床上被褥全部撤下来,又从门厅衣柜下面取出新的铺好,这才返回浴室,用另一件浴袍把陶筱裹了,半扶半抱地搀回床上。   原本铺在床上的气球破了好几个,碎片、金粉和花瓣一起散落在地毯上,其中还夹杂了一条变形打结的银灰色领带。   陶筱的视线不经意落在那条领带上,仿佛触电般立刻移开,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又开始发烫的耳朵。   沈峭寒从小厅端来一杯水,递到陶筱手里,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问:“饿不饿?”   陶筱咕咚咕咚把水喝光,扁着嘴撒娇:“饿……但是好累,不想动……”   沈峭寒接过喝空的杯子,又问:“想吃什么?我叫人送上来。”   “唔……”陶筱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是有蛋糕么?”   沈峭寒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起身转回屏风另一边,取来甜品刀,切下一块蛋糕盛在碟子里。接着,他倾身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将蛋糕中间那朵奶油玫瑰花取下,叠在盘子里看不出形状的蛋糕块上面。   见那朵花的整体没被破坏,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取出一只小勺放在碟子边缘,端着它们回到床边。   陶筱饿坏了。   决赛之前,他为了不影响唱歌,根本就没吃晚饭,而原本计划的夜宵也被李擎拒绝。他本想着回客房叫人送餐上来,却被沈峭寒带着巨大的惊喜直接砸晕,头脑一热,便也没顾得上吃东西,还来了一场消耗剧烈的运动。   虽然……好像……这件事似乎应该好好回味、纪念一下,但陶筱已经饿得没有功夫说些你侬我侬的话了。   见到沈峭寒端了蛋糕进来,陶筱立刻伸手去接,却被蛋糕上面那朵完好无损的玫瑰花弄愣了。   “你这,”他噗地笑出来,“我又不是小孩儿,还给我弄朵花?”   沈峭寒把碟子递到陶筱手里,没说话,只是极为专注地看着他。   陶筱的注意力都被美食吸引过去了,没看到沈峭寒的神色。他拿起勺子,没去管那朵奶油做的、不顶饱的花,直接挖下一大块蛋糕送进嘴里。   连着挖了两三口蛋糕,顶端的玫瑰花终于失去支撑,跌落在碟子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陶筱一愣。   这声音,分明不可能是奶油发出来的。   他怔然片刻,用勺子轻轻拨开那朵玫瑰。   一只戒指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   陶筱举着勺子,缓缓抬起头,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床边的沈峭寒。   对视良久,沈峭寒伸手托住蛋糕碟,又从陶筱手里抽出勺子,放在一旁。   陶筱抿了一下嘴唇,从奶油里将那只戒指拈出来,转身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把上面沾染的奶油细细擦净。   擦着擦着,他忍不住笑了:“你竟然搞这种东西,脑残电视剧看多了,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啊?就不怕我一口把它吞了?”   “不是你要求的吗?”沈峭寒笑道。   “我?”陶筱惊讶,“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上次在家,”沈峭寒倾身把蛋糕放在床头柜,“我问你愿不愿结婚的时候,你问我,求婚怎么没有戒指和蛋糕。我就想,你可能会喜欢这样。”   陶筱一时竟无言以对。   忽然,沈峭寒身形一矮,竟然单膝跪在了床边。   他微微扬起脸,捧住陶筱捏着戒指的手,轻声唤道:“筱筱……”   陶筱心尖儿一颤,目光落在沈峭寒的双眼,鼻腔隐隐有些发酸。   沈峭寒也毫不躲避,凝望着他,温柔而坚定地继续:“你愿意陪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度过余生吗?”   视线骤然模糊,又忽地清晰。   陶筱抬手抹掉腮边的泪珠,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戒指递给沈峭寒,带着鼻音嘟囔:“我愿意!给我戴上。”   沈峭寒终于露出笑容,牵过陶筱的左手,将戒指缓缓套入他的无名指。   随后,他捏住陶筱的指尖,在手背落下一个轻吻,又托着陶筱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被陶筱的直接和大胆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这个结果,似乎……还不错。   陶筱这时候才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求婚啊?   两个人刚才还滚在一起,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石楠花的气味。   现在他们又都只穿着浴袍,就连藏戒指的蛋糕都不是完整的……   明明什么都不对,可怎么偏偏这股煽情的劲儿,一点都不小呢!   陶筱把手抽回来,避开沈峭寒的视线,支吾了一下,重新端起蛋糕碟,絮叨:“我还没吃完呢,好饿……”   沈峭寒从跪姿起身,在床沿坐下,迅速伸手沾了一点奶油,抹在陶筱的鼻尖。   陶筱举着勺子:……   果然,大男人煽情什么煽情!   “呵,要闹是吧?”他眯起眼睛,坏笑着看向沈峭寒,“行,那就闹。”   说完,他一抬手,把没吃完的半块蛋糕糊在了沈峭寒的脸上。   沈峭寒:……   陶筱哈哈笑着凑上前,含住落在沈峭寒嘴角边的蛋糕和奶油,将它们细细吞入口中。   “甜,”他坏笑着说,“你比蛋糕甜。”   ……于是两人就这样又打打闹闹地缠到了一起。   蛋糕被吃掉一半,闹掉一半;香槟也被喝掉一半,玩掉一半;刚换上的被褥又被糟蹋了一番,连浴袍也不能要了。   最后,陶筱还是不得不大半夜地喊李擎救场。   李擎黑着一张脸,按照自家不省心的小歌手的要求,找酒店客房服务给他们重新开了一间房。   得亏这是苏家手底下的酒店,处处有人照拂,不然这俩太子爷明天就得上娱乐头条!   ……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渐渐转亮,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室内微微照亮。   陶筱和沈峭寒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彼此相拥,似乎终于沉沉睡去。   良久,一声极低的嗫嚅响起:“沈峭寒……”   沈峭寒没有睁眼,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他十分准确地寻到陶筱的唇瓣,轻轻亲了一下,发出一声鼻音:“嗯?”   “我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一辈子么?”   “能。”   “那……我们去法兰西结婚吧。”   “好。”   “沈峭寒。”   “嗯。”   “……爱你。”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花~   感谢一路陪伴我走到这里的小天使们,一人一个么么啾!   番外会慢慢更,不要着急哦,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