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神的男朋友 作者:光与晨歌 文案 秦锦生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丹凤眼,高鼻梁,在六岁到十六岁的人生里,靠刷脸就足够他一路畅行。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从他六岁起人生中就出现了一个克星,霉运走哪儿跟哪儿,整个人就是衰神附体。可偏偏这人还十分不自觉,每天在他面前转一百八十回。 孟钦时是个泥坑里摸爬滚打的猴孩子,这一片出了名的小霸王,秦锦刚搬到这一片,他以为对方是小姑娘,天天给人送大白兔奶糖。就在他向着所有人宣布,这是他未来的媳妇时,被未来媳妇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你敢踹我屁股?我妈都没有踹过我屁股! -踹的就是你!谁是你媳妇? 青春校园故事,基本不虐 1V1 HE 现代 青春 小甜饼 竹马竹马 神仙爱情 第1章 孟豆包你说吧,今天想怎么死! 清晨,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吹起了林荫大道上重重叠叠的香樟与梧桐,送来了金秋时节特有的暖意。南川六中的烫金招牌在初阳之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校园门口拉起了宽阔醒目的横幅,红底白字——热烈欢迎我校新生入学。 校园广播里传来了慷慨激昂的女声,宣读着昨天写好的演讲稿,激励着刚刚步入高中生活的少年少女们去适应这崭新的开始。 拖着行李箱的住校生在宿管的催促下排成排,领着学校发的被褥床单以及生活用品,身后还跟着忙前忙后的家长。初次将孩子送出家门的心情大约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家长们一脸担忧,几句叮咛嘱咐车轱辘话似的来回说。 临了只能听到孩子一句不耐烦地:“好了,我知道了!” 秦锦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身穿一件白色的T恤,灰色的棉质运动裤包裹着他过分修长的双腿,一张脸写满了不耐与烦躁,但完全不妨碍那些女生侧目偷看,再顺便交头接耳。 差距太大了,这和他想象中的高中生活简直天壤之别。没有严苛的管理模式,三五成群不穿校服的高二高三生勾肩搭背的走过去,毫不避讳地将烟头扔进树丛里,打着耳洞烫了卷发的女孩子从身边一晃而过,空气中都会残留着她们身上的化妆品味道。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不像一个正常高中。 当然不正常,南川这个地方刚刚好六所高中,水平也是从一中排到六中,按照分数线来依次录取。一中那就是传说中的精英学校王者之师,每年一本录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其中211的录取率达到百分之九十,985录取率达到百分之七十。 而六中—— 万年吊车尾,招收的学生分两类;成绩太差但是品行不坏不想去职高混日子的、以及成绩太差又热衷于搞事情但是家里人不想孩子去职高混日子的。 前者是学校认为还有救主动录取的,而后者则是家里有钱硬塞进来的。 然而秦锦,不属于他们任何一种。 “哎哎哎,你看,那个是秦锦吧?” “卧槽!真的是秦锦,他怎么也在这儿?” “你没听说吗?他中考第一天直接缺考。” “我知道啊,我以为他肯定会重读呢。” 不远处的议论声随着风灌入了秦锦的耳朵里,那张本就冷冰冰的脸一下子更黑了。树梢上栖息着的秋蝉嘶鸣着,悬于高空的太阳透过树的缝隙在地面投下一寸寸斑驳的影,将他的记忆一下子拉回了数月以前。 “来来来,这边这边!” 夏夜里星河璀璨,月光映照在少年英姿勃发的脸上,在他那双清澈的眼里洒下了一片光。穿过草丛时,一只萤火虫从少年眼前一晃而过,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抓,它就已经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秦锦被人拉着胳膊,一脸的不情不愿:“孟钦时我警告你,你要是耽误了我明天考试,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哎呀,我保证不耽误你,就一会儿!”孟钦时唇角上扬,露出一口整齐干净的大白牙。 翻过小山包,又走过一段石子路,在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秦锦终于忍不住了,他甩开了孟钦时的手停了下来。潺潺流水的小河衬得夜格外宁静,清冷的月色投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看上去就像是洒满了晶莹剔透的钻石。 “你到底要干嘛?”秦锦盯着一脸神秘的孟钦时,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 孟钦时嘿嘿一笑:“噔噔噔噔——!这个!” “烟花?”秦锦看着孟钦时手里的塑料袋,颇为费解道:“孟钦时,我明天要中考,你在这个时候找我跟你放烟花?” “不不不不!不是烟花!”孟钦时慌慌张张的解释道,随后他从塑料袋里掏出盒子给他看:“是香!拜神用的香!” 秦锦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要把这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踹下河的冲动道:“你神经病啊?大半夜的你拉我来这荒郊野岭里烧香?” “嘘——别瞎说话。”孟钦时疑神疑鬼的四处看了看:“你要是得罪了文曲星,明天就考不好了。” “哟,您还挺迷信?”秦锦嗤笑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没什么事我回去了,大半夜的你别作妖,小心我抽你。” “哎哎哎!别呀,马上就到了!”孟钦时上前去拽人,他扯着秦锦的衣袖往自己这边拖:“秦锦~!小锦~!跟我走嘛,真的,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秦锦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站稳之后去掰他的手指:“你撒手!我告诉你,我跟你来我才是后悔了!” “那你这不是也来了嘛。”孟钦时依依不饶,拖着人就往那森林深处去。 “你他妈的放不放手?”秦锦火气上来了,冲着人吼道:“我揍人了啊?” 孟钦时微眯着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冲着秦锦摇了摇头:“打吧!你打!反正我就不放!” 秦锦拳头一抬,朝着孟钦时的脸毫不客气的挥过去,还没碰到呢,只见孟钦时头一缩眉头一皱,怂得比谁都快。秦锦没脾气了,放下拳头冲他咬牙切齿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沿着被月光铺满的石子路朝前走,森林里的虫鸣重重叠叠铺陈开来,汇聚成了夏日夜晚独有的旋律。 最终,两个人在树林深处破旧的小庙里停下来。 孟钦时掏出手机对照着看了一眼,指着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牌匾对着秦锦大叫:“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秦锦的眉头拧成一个团,他看了看这满地杂草丛生的小破庙、以及那块早就被岁月风尘打磨得难以辨认的匾额,如同喃喃自语一般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走走走,进去!”孟钦时拽着秦锦的胳膊就往里冲,推开门的一瞬间堆积在门上的灰尘簌簌而下,孟钦时眼疾手快的将秦锦往怀里一护,登时落了满脸的灰,呛得直咳嗽。 秦锦被他按进胸口处,嗅着少年T恤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在孟钦时连续不断的咳嗽声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这里……咳咳咳……”孟钦时不停咳嗽着,他弯下腰喘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向破庙正中央,虔诚又认真地说道:“你看,这是文曲星君!” “啊,是吗?”秦锦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上网查了好几天,才找到这个南川境内最灵验的考神!传说拜了他老人家以后,一定能考个超出想象的成绩,好多网友都来打卡了,你看!”孟钦时划拉着手机,将一个网页在秦锦面前晃了晃。 秦锦的目光在网页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孟钦时,手机显示屏的光给他精致漂亮的脸蛋镀上一层冷光:“孟钦时,你这么大老远的把我弄过来,就是为了拜神?” 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回家洗澡睡觉。 “啊,是啊。”孟钦时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扬了扬左手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蜡烛、香、打火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为了让你明天考个好成绩,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呢!” “呵呵……”秦锦笑了一声,眉眼一弯,语气却没有丝毫温度,听得孟钦时在这炎炎夏日里打了个寒颤:“那我该感谢你,对吧?” “嗨呀,不用不用。”孟钦时摆了摆手,一脸谦虚道:“咱俩谁跟谁,谁让你是我未来的媳妇儿呢。” 秦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白皙,那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孟豆包,说吧,你今天想怎么死?” “哎哎哎哎哎——啊!!”伴随着孟钦时的惊声惨叫,两个人沿着斜坡一路滚了下去,沾了一身的树叶和杂草,最终双双倒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剧烈的疼痛自秦锦的右腿传来,他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冷气,低头去摸腿骨。 “你怎么样啊?”孟钦时向来是个皮糙肉厚的,他翻身坐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秦锦的情况,却看见对方倒在草丛里半天也没动静。 大概是骨折了。 秦锦咬紧牙关,疼得冷汗直流。 “秦锦?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呀?”孟钦时晃了晃他的肩膀,一连发出好几个疑问:“摔着哪儿了?磕着哪儿了?你好歹吱个声啊?” “你……给我闭嘴!”秦锦忍无可忍:“我的腿可能摔骨折了。” 孟钦时傻眼了:“什么?!那那那那……那我送你去医院?” “恩。”秦锦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不愿意再说话。 孟钦时小心翼翼的去扶他,把人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头,半蹲着身子将秦锦背了起来。该庆幸孟钦时发育良好,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蹿到了一米八几的个子,长期锻炼下的身体也结实有力,否则就算秦锦身材纤瘦那也是个一米七八的男生,要背起来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小锦啊,我那个……”孟钦时一边走一边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人说这里拜一拜特别灵验,你不是想考一中嘛,虽然你成绩好不用担心,但是拜一拜可能考个全市满分状元呢。” 秦锦半眯着眼睛,话听一半漏一半,一整日功课复习的疲惫在他伏上孟钦时肩头的那一刻扑面而来,使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孟钦时的声音与树林里的蝉鸣混在一起,随风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迷迷糊糊间,秦锦感受到孟钦时的脚步似乎停了下来,后者拿手轻轻拍了拍秦锦的腿,茫然失措的说道:“小锦,我好像……迷路了?” 秦锦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听这话立刻清醒了过来,声音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么?” “我……那个,”孟钦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越走越不认识的树林似乎跟他们来时走的并不是一条路:“我说,我可能大概应该是迷路了。” “孟豆包!!!!!”秦锦彻底被他激怒了,举着手腕上的表往他脸上怼了两下,“你他妈看看现在几点了!十二点半!你跟我说你迷路了?” 孟钦时谄媚的笑着:“那什么,我这不是说着说着话就给忘了,你放心!我能找着出路!” “你找什么啊?”秦锦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一条腿骨折,他现在一定要把这个人两条腿都打骨折:“手机拿出来,打电话叫人。” “啊,好嘞!”孟钦时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又把往下滑了几寸的秦锦托了托,然后翻出他妈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嘟了好几声后被接起,那头传来了孟母地动山摇般的咆哮,孟钦时把手机拿开了好远,待到动静消失了之后他才小小声地说道:“妈——那个,我和小锦在森林里迷路了,快来接我们。哪儿?啊,那个城北的秀禾山,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哦,那我问问……” 孟钦时把目光投向了秦锦,接收到讯号的秦锦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摇了摇头,这里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几乎什么也没有,连可以描述的标志性建筑也找不到。 “他……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个文曲星君庙您知道吗?不知道您就上网查,我们是从那儿离开的,之后……我看您估计只能随缘找了。” 于是,孟家夫妇连同女儿女婿一起在整个秀禾山找了好几个钟头,实在没有办法就联系了派出所的警察;终于在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在一棵榕树下找到了靠在一起睡得正香的俩倒霉孩子。 秦锦完美错过了早上的考试,去医院拍了片子看了腿,等到结束的时候,下午第二场考试都进不去了。 孟母连连给秦锦道歉;“不好意思啊小锦,都怪我们家这个死豆包,叔叔阿姨一定好好收拾他!耽误了你这么重要的事情,阿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雅揪着孟钦时的耳朵,踩着高跟鞋一路把他拖到了秦锦面前:“小锦,这白痴弟弟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 秦锦看着满脸惭愧的孟母和孟雅,以及被亲姐揪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的孟钦时,火气消了一大半,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事的,明天还有考试,我有学校读的。” 以六中入校第一的成绩入学,对于秦锦来说并不值得骄傲,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位学霸可以说是强到令人发指。在语文和物理化学都缺考的情况下,还能考出这个成绩,那么其他科目应该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 秦锦望着眼前破旧的教学楼,以及墙壁上被美术班的学生画满的各式涂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孟钦时大概真的是他人生里的一大克星,从小学到初中只要和孟钦时沾边,他一定会倒霉。 本以为中考能改变命运,但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地竟然进了这倒霉玩意儿所在的高中。 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走,拐进了三楼左手边的第二间教室,秦锦习惯性地找了个靠窗的后排座位坐下,然后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教室里很吵,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原来初中时期的同学。和秦锦这种优等生不同,他们都是经历过被请家长被罚写检讨被留堂的好兄弟铁哥们儿,现在分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也不稀奇。 南川六中每个年级有五个班,一二三班是普通班,四班是音乐班,五班是美术班;所以这些难兄难弟分在一起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 话题也都是围绕着游戏、电影、二次元、明星而展开,但从秦锦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风向就变了,这些人七八个聚在一团,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出神的秦锦,然后再小声讨论几句。 地方就这么大,即使再刻意压制声音,秦锦也能听到他们所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是一中的料子吗?我们老师以前吹他牛逼吹得可凶了。 嗡嗡嗡嗡地—— 就像是窗外的蝉鸣一样令人烦闷,秋老虎才刚刚发威,沿着窗户吹进来的风都令人莫名的躁动。秦锦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来翻了几页,随后又掏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随机点了一首歌来放。 耳麦里传来一个清晰温柔的男声,逐渐缓解了他情绪里的烦闷,眼看着就要接近上课时间了,也不知道新班主任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锦低头翻着手里的书,余光瞥见了站在自己侧面的身影,那站姿似乎有些熟悉;这种熟悉感一旦涌上心头,下一秒就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放下书抬起头望去,清冷的眸倒映出孟钦时那张灿烂张扬的笑脸:“你来干嘛?” “嘿嘿……”孟钦时笑了笑,毫不客气的就在他旁边坐下,完全不理会来自四面八方的惊恐目光。 所有人都在传递这一个消息——六中的校霸大佬来我们班干嘛? “说,到底来干嘛?”秦锦看都懒得看他,目光停留在这张桌子上。 孟钦时一只胳膊肘撑着桌子,手托着腮帮子看向秦锦,压低的棒球帽下星辰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他扬起唇角清了清嗓子说道:“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歉意,我在开学之前做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秦锦眼皮一抬,向他发射了一个废话少说的信号。 “我决定!”孟钦时郑重其事的宣布;“留级到这个班,和我亲爱的秦锦一起,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轰—— 原本还在庆幸孟钦时比自己高一级,应该不会有太多机会碰面的秦锦如同五雷轰顶。他耗尽了毕生所有的修养才强忍住把人从三楼窗户扔出去的念头,机械的转过头去,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高不高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孟钦时冲着人一个劲儿的眨眼,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我赔罪的诚意你有没有感受到?” 秦锦已经没脾气了,他转过头去慢条斯理的整理课桌,将早上从文具店里买来的文件架拆开来组装。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样才没有空余的手去打人。 “怎么样怎么样?”孟钦时哪里肯放过他,像是一只嗡嗡嗡的蜜蜂绕着秦锦来来回回的晃悠,最后又在秦锦的前桌坐下,岔开双腿,将双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前后晃悠着:“你理我一下嘛小锦,你看,我好歹也是为了你才留级的,不然我后年高考完就解放了,现在又得多熬一年呢。” “谁让你干这种事了?”秦锦一边埋头干活一边毫不留情的说道。 “没谁,我自愿的!”孟钦时一脸坦然:“这事儿我想好久了,从你收到六中的录取通知书开始我就想着我要和你在同一个班里读书,陪你读完这三年。” 秦锦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塑料文件架给掰折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我谢谢你,麻烦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回不去了,”孟钦时两手一摊,脸凑到秦锦的面前,迎面而来的除了那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他唇齿间淡淡的薄荷香气:“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秦锦的手一顿,心脏跳漏了一拍,他紧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透过对方干净清澈的眼眸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明明是一张冷漠疏离的脸,但此刻又带了几分惊慌失措。 叮—— 上课铃及时响起,秦锦回过神来,推了孟钦时一把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上课了,坐好!” 第2章 我摔倒啦!要男神亲亲才能起来啦 教室只在打铃的一瞬间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便是更加放肆嘈杂的笑闹声,如同汹涌波涛的海浪席卷而来,大约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得清。 秦锦的心情十分糟糕,毕竟他才刚发现孟钦时将会和自己同窗三年这一惊人事实,还需要消化一下。 分文理的时候有机会解脱?不存在的,以孟钦时的糟糕成绩无论文理结果都一样,到时候一定是秦锦选什么他选什么。 新书还没发下来,班主任也还没进教室,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面朝着窗户趴下闭目养神。阳光透过透明玻璃窗折射|进教室,在课桌上铺陈开来,给秦锦白皙的面容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孟钦时悄悄的探出脑袋,越过秦锦清瘦的身躯去看他静谧安详的睡颜。 如同木炭一样的黑发蓬松而干燥,细碎的刘海遮挡住他微微皱起的秀气的眉,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斑驳的影,挺拔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起,鼻尖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看得孟钦时喉咙一紧,不自觉的吞咽了下口水。 孟钦时经常会想,秦锦薄薄软软的唇亲一下会是什么感觉,这种想法自他青春期来临之际就越发频繁。譬如对方抬眼冷冷地看向他时,提高声音叫他孟豆包时,像是此刻一样闭眼浅眠时。 想到此处,孟钦时的心突然加剧跳动了起来。喉结不适时宜的窜动了一下,心怀不轨的校霸用余光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那么稍微碰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近在咫尺的气息里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孟钦时弯下腰,鼻尖已经触到了少年细嫩白皙的皮肤,使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下一秒,那双冷冷清清的丹凤眼睁开了,秦锦幽幽地望着孟钦时近在咫尺的脸:“你想死吗?” 咚—— 一声巨响,学生们的注意力在一瞬间汇集到了孟钦时身上。英俊帅气拥有小弟数十名的南川六中孟大佬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儿,毫无形象可言。 在场的都是高一新生,对于传闻中的孟钦时还是心存敬畏的,毕竟这人能在小流氓小太妹遍地开花的六中混成校霸,一定不是什么好好学生。 可现在看来,他身边这位高岭之花一般的预备役男神似乎更甚一筹。 “哎呀,疼——!”孟钦时不满地嚷嚷了一句。 秦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小锦~~!”孟钦时拖长了尾音坐在地上冲人眨了眨眼,似乎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周围有意无意的视线如同一道又一道的光,火辣辣的打在秦锦的脸上,不用去听他都能猜中那些人在小声议论些什么。 秦锦脸上挂不住了,他皱了皱眉,冷冷地开口:“站起来。” “我不,”孟钦时像个不足五岁的孩子,说话时鼓圆了腮帮子,更像一只圆润饱满的豆包了:“你把我屁|股踹成两瓣了,要负责的!” 秦锦冷笑了一声,以鄙夷嫌弃的表情对他说道:“你以为你是貔貅吗?你的屁|股本来就是两瓣。” “我不管!”孟钦时拽了拽他的裤腿,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着嗓子道:“我摔倒啦,要男神亲亲才能站得起来啦~!” “咳咳咳咳咳——!!!”前桌的兄弟虎躯一震,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他捂着胸口转过头,如同蜡笔小新一样粗厚的眉毛一上一下:“两位同学,请注意场合,公众场所打情骂俏暴击单身狗是不道德的。” 秦锦眼皮一抬,一记冷光让这位大兄弟登时缩了缩脖子,在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然后乖乖转过头。 “那你别起来了,就坐地上吧。”秦锦不动声色的从他的魔爪里抽出了自己的裤腿,在抬眼看见步入教室的年轻男子时把耳机取下来塞回了充电盒。 讲台上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来岁,长了一张过分清秀的娃娃脸,一看就不像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林冉,双木林,冉冉升起的冉。” 他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林冉这两个字,字迹隽秀有力。 “老师,你成年了吗?”秦锦前桌的大兄弟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痞里痞气的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立刻激起了千层浪,惊讶于班主任太年轻的学生们光速找回了场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开玩笑。 “老师,你多大了?”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林老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师生恋接受吗?” “没有的话,你有男朋友吗?” 秦锦看见前后左右的不少女生默默地举起了手机,对准了正低头在一大叠白纸里翻找着什么的林老师,毫无顾忌的按下了快门,甚至连声音都没关。 不知何时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孟钦时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抬眼看了看讲台上被一群学生调戏得涨红了脸的林冉,又侧过头看向秦锦,砸砸嘴评价道:“嗯...还是我们家小锦好看一点。” “坐端正,你没长骨头吗?”秦锦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小锦,你真白啊。”孟钦时偏过头看向秦锦,目光在人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脸蛋上晃了一圈:“你饿不饿啊?想不想吃糖?” “不吃!”秦锦重重的回答道。 “大白兔奶糖呢!”孟钦时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在秦锦面前晃了晃:“我剥给你吃好不好?” 秦锦一字一顿:“不!要!” 讲台上的林冉被学生一通调戏,原本准备好的开学致辞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正磕磕巴巴的不知所云,台下的学生更是没心思听,叽叽喳喳乱成一团。 这破学校,读个屁—— 秦锦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嚼着嘴里大白兔奶糖,目光停留在林冉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怎么看都觉得这班主任不靠谱。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林冉说:“下面我们来点一下......哎?我的花名册呢?” 秦锦:“.........”他现在回去重读还来得及吗? 伴随着学生肆无忌惮的爆笑,林冉那张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发,站在讲台上手足无措,完完全全还是一副在校大学生的模样。 哐—— 一个拳头砸在了教室大门上,砸灭了所有的声音。秦锦和孟钦时一齐抬头,视线停留在门口那抹高挑的身影处。来者有一张冷冰冰的俊脸,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都像是一座移动火山,随时都要爆发。 “你们要翻天是不是?!”男子一开口,逼人的气势震得一干新生脖子一缩。 孟钦时倒吸一口冷气:“卧槽,大魔王来了!” “谁?”秦锦压低声音问他。 孟钦时小小声的嘀咕着:“方靖文,政教处主任,传说中的……” “孟钦时!”方靖文吼了一嗓子:“你跟那儿嘀咕什么呢?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叭地!” 对于政教处主任方靖文来说,即便全校所有学生他都记不住了,也不可能不记得孟钦时。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儿头,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三天两头蹲在政教处写检查,写完又出去继续四处撒欢。 “我没有。”孟钦时一脸无辜:“我在跟我的新同桌科普我们学校呢,毕竟人家头一回上高一。” 方靖文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毫不留情地问道:“你第二回 上高一很光荣是不是?” 讲台下一阵哄笑,秦锦低着头扯了扯唇角,眼底里迅速划过一抹轻快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孟钦时嘴一张,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身边的秦锦飞快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用口型警告他闭嘴。 “花名册!”方靖文把手上的文件夹朝着林冉胸口一拍,冷冰冰的视线扫视过讲台下正襟危坐的学生后又回到林冉身上:“先找几个男生去高一办公室把书领了,然后点名自我介绍,竞选班干部,最后做清洁大扫除。” 回过神来的林冉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师兄!” “那个...我看一下,”林冉手里拿着文件夹,摊开之后在学生名录上来来回回,企图根据名字来辨认出男女。 方靖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见他半天没动静,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在班上的男生中间打了个转,然后随手一点:“你,你,你,还有孟钦时和他的同桌,跟我去搬书!” 说完这话,方靖文长腿一迈就出了教室。 孟钦时的同桌:“.........”天气这么热,他一点也不想动。 秦锦刚起身,就被孟钦时一把按回去了,对方冲他一笑:“你别去,坐这儿等。” “好。”秦锦答应得很爽快,正好他也不想动。 孟钦时飞快的冲他眨了下眼睛,随后一把揪着前排那个吊儿郎当的大兄弟的衣领,勾肩搭背的把人往外拖:“走吧大兄弟,搬书去!” “卧槽!”突然被拽出去几米远的大兄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随后就被孟钦时勒住脖子拖走了。 课本分发完毕,秦锦在每一本书的扉页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顺手把书放进了拼接好的文件架里码得整整齐齐。孟钦时见状,用指尖抵着语文书推到了他的面前,在他一脸疑惑的目光中笑得格外灿烂。 “小锦...你能不能帮我写个名字?”孟钦时拼命的冲他眨眼。 秦锦冷冷地拒绝道:“不能。” “帮我写嘛。” “你读一年高中已经退化到连名字都不会写了?”秦锦皱着眉头看向他。 孟钦时嘿嘿一笑:“你的字比较好看。” 秦锦不再说话,他重新拿起笔,在那本语文书上写下了几个字,写完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写错了。 那本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秦锦。 “哎哎哎!别划掉!”孟钦时拦住了打算划掉重写的秦锦,指了指后面那一块空地:“你在这儿重新写一个就行了。” “嗯。”秦锦应了一声,又在后面写下了孟钦时三个字。 孟钦时如获至宝,收回了语文书看了又看,他从书包里翻找了半天,掏出唯一的一支笔一边偷瞄秦锦一边在扉页上添了一笔。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秦锦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孟豆包,你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 “啊?”孟钦时应了一声,得意洋洋的把语文书摊开到扉页:“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秦锦低头一看,登时窜起一阵怒火。 扉页并排的两个名字中间赫然多出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爱心,让原先一本正经的语文书多出了几串粉红色的泡泡,在两个名字周围晃荡着。 哐—— 又是一声巨响,原本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女生吓了一跳,林冉一脸茫然的转向这边,只见孟钦时坐在地上,手里还死死护着语文书。 “等下等下,两位同学,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刚毕业的新晋人民教师林冉匆匆忙忙上前,开始了他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次矛盾调停。 第3章 叮咚!秦锦专属外卖小哥上线 “好,那我们继续进行自我介绍,来,第四组第五排的男生!”林冉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孟钦时正前方的那位大兄弟,后者穿着一件画满了极为浮夸的涂鸦的黑色T恤,牛仔裤上叮叮当当的挂饰走起路来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活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 这人生了一双十分明亮的大眼睛,隐藏在黑发之中那一撮红毛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放大加粗的非主流,他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大字在黑板上,冲着台下笑眯眯的说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白小余,今年十六岁,父母双全,独生子,家里有房有车,单身!” “哟,你这是来上学还是来相亲呢?”台下响起一个戏谑的男声,此话一出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你管我呢,我就喜欢与众不同的自我介绍。”白小余冲着台下那人翻了个白眼,然后吊儿郎当的下了台。 之后就轮到孟钦时了,其实要论长相,孟钦时这张皮囊绝对属于校草范畴的,混在厚镜片痘痘肌以及油头满面的青春期男生之中,长相英俊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孟钦时早在去年入校的时候就光荣当选了六中校草之一。 任期一周—— 因为在第二周的时候,他就因为当众拒绝了长相甜美的校花姚佩佩的邀约成功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注孤生直男,不配和另外几位校草同台竞技。 但这张脸还是挺能唬住人的,比如现在,孟钦时往讲台上一站,干干净净身材挺拔,阳光透过窗照在他的脸上,在眼眸里洒了一片细碎的光。 秦锦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身上的光灼伤了眼,心跳突然增快了几分,促使他赶紧低下头去。 “我叫孟钦时。”清朗温和的声音随着清风入耳,还带来了金秋时节在校园里弥漫开来的桂花香气,将秦锦的思绪一下子带回了十年前的那个秋日,他第一次踏进那片陌生领地时的场景。 秋日里的阳光温柔而明媚,透过梧桐树的缝隙均匀地洒向大地,在孩童柔软蓬松的短发上落下点点光辉。年仅六岁的秦锦背着书包站在路口,看着那位身着红裙的年轻女人指挥着西装笔挺的男人们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从后面的车上搬下来,忙碌而有序。 那是他爸的秘书以及保镖们。 他低垂着头,小皮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在街坊四邻好奇而探究的目光里,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居住于市井的三姑六婆八卦之魂总是时刻燃烧的,毕竟他们都好奇这突然停在平民住宅区的三四辆豪车究竟属于何方神圣,以及这个穿着考究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又是谁家的小少爷。 “我猜啊,这是哪家大老板的私生子吧?那个红衣服的,说不定就是他妈!” “不像吧,这女的最多二十来岁,生得出来这么大的娃?” “那谁知道呢,你看见刚刚那小孩坐的车了吗?我老公说这车起码这个数起步!坐这样的车,平白无故往我们这儿搬,有猫腻!” 嗡嗡嗡嗡—— 周围的议论声就像夏天里的蚊子,在秦锦耳朵边打转,转得他烦闷不堪,暴躁得恨不得要摔东西。他讨厌这样的目光,也讨厌这个破地方,更讨厌这些什么都不懂还要说三道四的大人。 “咚——哒哒哒哒!冲啊!”少年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光,打破阴郁烦闷的空间照进了秦锦的世界。 他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男孩端着一把玩具枪闯进了视野里,身后还跟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五六个小萝卜头。那一身脏兮兮的泥巴,简直让人退避三舍。 就这么一对比,为首的那一个算是比较干净的了。 “报告老大!前方发现陌生入侵者,请求指示!”一个眼尖的看见了站在路口的秦锦,屁颠屁颠的上前通报。 “容我看看。”那“孩子王”定睛一看,目光在秦锦白白净净的漂亮脸蛋上停留了整整一分钟。 “老大!怎么办!”那小孩锲而不舍的问了第二遍。 这人,老盯着看什么呢。 秦锦在他的注视之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跟在招呼他进门的秘书身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楼道。 “老大,人要走了!你听见没!”小孩急了,一把拽在少年的裤头上,松紧裤不经扯,一拉就被拽掉了半截,露出了一张海绵宝宝的脸。 “哎呀!董诚先!你想造反吗!”少年一个激灵,摔了枪就要去提裤子。 听见动静的秦锦下意识的回头,阳光下少年一边提裤子一边追着人满院子跑,半张海绵宝宝的脸在他的动作之间若隐若现,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原本清冷的眉眼闪过一丝轻快的笑意,但很快就被风吹散在落叶纷飞的秋日午后。 咚—— 一颗小小的奶糖越过窗沿稳稳地砸在了秦锦的书桌上,秦锦双手撑着桌沿探出头去,往楼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拐角处。 被高大的围墙掩盖住,只余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在树影摇曳下不停地蹿动着,真想捞过来胡乱的揉上几把。 这已经是本周第五颗大白兔奶糖了,距离秦锦搬过来也刚刚好是第六天。 “后脑勺”终于按耐不住转过了头,目光小心翼翼的越过墙角朝着二楼的窗户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刚刚好跟秦锦冷冰冰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他吓得一缩,下一秒就撒腿要跑。 “喂!”秦锦朝着他喊道。 少年仰起头:“啊?” “你叫什么名字?”秦锦问他。 “我…我叫孟钦时!”少年眉眼一弯,笑得格外灿烂,透过树缝照进来的阳光洒进眼底,就好像闪烁着的星辰:“你呢?” “秦锦。” 自那以后,孟钦时就不再躲躲藏藏了,他就像是一只活泼好动的犬类动物,摇着尾巴闯进了秦锦原本安静有序的世界,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挑战着秦锦的各种底线。 “小锦,下河游泳吗?可凉快了!”孟钦时光着上半身跑到秦锦面前,身上的水滴在了秦锦干净的白衬衣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秦锦看着肩头这一片湿漉漉的地方,秀气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不去!” “哎呀……其实...”孟钦时挠了挠头,颇为遗憾的嘟囔道:“其实这里的水很干净的。” “不去!”秦锦嫌弃的往后躲了躲,仰头看着火辣辣的太阳,时至初秋,但这座城市却没有丝毫降温的意思,他站起来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冷冷道:“我要回家了。” 孟钦时急了:“你别呀,再玩会儿嘛。” “晒。”秦锦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一排细细密密的汗珠。 孟钦时将放在堆叠的衣物上方的鸭舌帽戴在了秦锦的头上,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少年炽热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已经超出了秦锦所能承受的社交距离。 一抹红自秦锦白皙的脖颈处晕开,他推了一把孟钦时,帽檐遮挡住那不自然的神情,只有冷冰冰的声音从他这头传出:“你干什么?” “我......”年少的孟钦时眨了眨眼,视线停留在秦锦微红的脖子根,扬起唇角:“小锦,你害羞啊?不用害羞的,我知道你喜欢我!” “滚开!谁喜欢你!”秦锦把锲而不舍往前凑的孟钦时又推了一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你别走啊!”孟钦时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老大!你不玩了吗?”身后,孟钦时的头号小跟班董诚先从水里钻出来,那小身板被晒得黑黢黢的。 “不玩了不玩了!”孟钦时跟在秦锦身后一路小跑,轻快地笑声被风吹散在这个明媚的午后。 打扫完卫生,高中的第一天也就正式结束了。孟钦时早在班主任宣布大扫除的时候就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到了放学也没出现,秦锦背着书包往外走,高挑的身影在走廊上被夕阳拉长。 操场上的学生三三两两,笑声穿过大半个校园随着广播里的音乐一同入耳,人工草坪上如火如荼的足球赛似乎才刚进行了一半,这些学生大概没有放了学赶紧回家的习惯。 穿过草坪往外走,就是学校的体育馆,如果没记错孟钦时去年进高中没多久就兴高采烈的跟他说自己进了校网球队,并且一进去就是主力。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秦锦脚一抬就进了体育馆大门。迎面而来的冷气吹得秦锦一个哆嗦,裁判的口哨声夹杂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欢呼入耳。 秦锦迅速从里面分辨出了那个特有的清朗声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孟钦时换了一身宽松的灰色运动衫,手里还握着网球拍。汗水浸润过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充满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应有的活力。 而后,他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小短裙的漂亮女生走近,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了孟钦时。后者笑眯眯地接过,拧开水瓶猛地灌了一大口,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女孩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真是了不起,都学会早恋了。秦锦在心里默默地说着,然后转过身往外走。 “小锦!”还没出体育馆的大门,背后就传来了一个兴奋不已的声音,秦锦一转头就看见了摇着尾巴朝这边一路奔跑过来的孟钦时。 秦锦站在原地,眼皮一抬:“孟钦时,全班都在大扫除,你一个人溜号?” “啊,那个……”孟钦时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阳光,“反正也没人知道啊。” “我知道。”秦锦微微眯起眼:“林老师说让你从明天起打扫一周的卫生,我是来通知你的。” “真的假的?”孟钦时瞪大了眼睛。 “恩。”秦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我回家了。” “哎,你等我一起啊!”孟钦时拉住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我去收个东西,你等我,五分钟!我载你回去!” 也不等秦锦回答,孟钦时一路小跑着朝网球队的训练场地去,风风火火的收拾东西。秦锦靠着球场最外围的看台坐下,微曲着修长的双腿,透过体育馆透明的天花板看向夕阳下被映得火红的天。 他的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在这个并不算太理想的高中,和那个记忆中总给他带来霉运的灾星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莫名的绝望。 “喏,你戴这个!”孟钦时把手里的头盔扣在了秦锦的头上。 秦锦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还敢骑车上学?” “怕什么,我爸妈又不在。”孟钦时满不在乎的回答道,冲着秦锦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干净整齐的大白牙:“放心,哥哥我保护你!” “神经病。”秦锦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后座。 孟钦时回过头冲着秦锦眼睛一眨:“待会儿记得抱紧我,不用害怕。” “你走不走?”秦锦毫不吝啬地赏给他一个白眼:“公交马上来,不走我去坐公交了。” “走走走!”孟钦时爽朗的笑声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 摩托车发动,迎面而来的风吹拂过二人年轻的面庞,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大道,迎着夕阳朝家的方向而去。 厨房里的灯亮着,做好晚餐的张玉兰擦着手上的油渍从厨房里出来,跟刚进家门的秦锦打招呼:“小锦回来了?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恩,还行。”秦锦放下书包,转身进了洗手间,在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里跟张玉兰说道:“兰姨,晚上吃什么?” “今天菜市场的螃蟹还不错,看着新鲜,我买了一些清蒸了,还有清炒油麦菜,和冬瓜排骨汤。”张玉兰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答:“你看行吗?” 秦锦也不挑,只是习惯性地多问一句而已,在听到螃蟹的时候擦手的动作突然一顿:“几只螃蟹?” 张玉兰回答:“三只,吃多了也不好,这东西性凉。” “好。”秦锦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们家那皮猴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你吃完就把碗筷放在洗碗池里,阿姨明天早上来洗。”张玉兰站在餐桌面前冲他笑道。 “知道了。” 待人走后,屋中归于平静,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儿人气似乎随着张玉兰的离开一同被带走了,秦锦默默地坐在餐桌前,清冷的白炽灯自他头顶落下,手里的筷子在餐盘里拨弄了两下,毫无胃口。 孟钦时喜欢吃螃蟹,秦锦望着盘子里那三只大螃蟹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被掐灭在摇篮里。他是有多闲才会主动把那祸害招惹上门,今晚还想不想安安静静吃个饭了。秦锦摇了摇头,在一阵自我嫌弃里夹了一筷子油麦菜送进嘴里。 呯呯呯—— 有时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秦锦还没来得及把孟钦时这三个字从自己脑子里划出去,孟钦时那张明晃晃的笑脸就出现在了他家大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叮咚——秦锦专属外卖小哥上线啦!” 秦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陪你吃饭呀。”孟钦时扬起唇角,一边说着借过一边侧着身子进屋,在玄关处换鞋:“我刚刚看见兰姨走了,就想着你一个人吃饭多无聊,正好我奶奶今天过来,给我做了红烧肉,一起吃啊?” 孟钦时的父母从事建筑行业,一年上头驻外工作的时间要远比在家多,姐姐孟雅刚生完孩子,如今在婆家坐月子。可怜的孟钦时就成了没人管的小白菜,天天靠吃外卖过活,也只有他奶奶三天两头跑过来做顿饭,改善一下她乖孙儿的伙食。 “有螃蟹!”孟钦时看得眼睛都要直了。 “全给你,吃完去刷碗。”秦锦把装着三只螃蟹的盘子推到了他面前,自己就着那碟油麦菜吃了小半碗米饭。 孟钦时连连点头:“我刷碗可干净了!” 原本寂静的空间因为这人的闯入突然又鲜活起来了,孟钦时两眼放光的拿起一只螃蟹,小心翼翼的剥开蟹壳拿筷子敲起了那色泽金黄的蟹黄送进了秦锦碗里,然后才低着头仔仔细细的翻找其余可食用部分。 碗里突然多出一块蟹黄的秦锦停下埋头吃饭的动作,抬眼看向孟钦时,这人正专注地吃着东西,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一只豆包。 就这德行,还校霸呢,都是一学校什么牛鬼蛇神。秦锦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他完全不曾发现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轻快起来。 第4章 裤腿拉一拉,你是要下地插秧吗 初秋时节的烈阳如同把人放在烈火上烤,基本上是抹点孜然撒点盐就能出锅的程度。南川六中的高一新生们身穿着批发来的迷彩服套装,顶着当头烈日,头晕目眩的听副校长做开训演讲。 所有人脸上都毫不掩饰的写着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这种时候,个子矮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前面几排因为有树丛又有建筑物遮挡,还勉强能蹭到一个阴凉处。而个子高的,自然而然的就得站到倒数几排,活生生的被烤出油,变成一块块肉干。 秦锦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盯着慷慨激昂的挺着将军肚的副校长,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精力,当真担得起一句老当益壮。 “我们南川六中迎来了新鲜血液,看到你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脸,老师心里很是欣慰……” 秦锦一眼扫过去,这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蔫儿吧唧的脱水蔬菜似的,也不知从哪里看出来的朝气蓬勃。比如站在秦锦前面的是白小余同志,这位同志别看长了一身肉,其实虚得很,这会儿已经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了。 而秦锦身后则是昨天刚选出来的体育委员叫邹什么来着,秦锦没太记住,那是个大块头又结实的大兄弟,皮肤黑得让非洲人望而却步,自我介绍时还腆着脸说自己是六中古天乐。 体委站得笔直,顶着烈日骄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跟他一比,站在一旁的孟钦时可以称得上是松松垮垮了,这人两只裤腿卷到了膝盖处,毫无形象可言,从背后看去活像个插秧种地的农民。 “小锦,你热吗?”孟钦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夹杂着他本人身上的灼热温度:“你想不想吃冰淇淋啊?这还得讲一个多小时呢。” 秦锦向来怕热,这会儿更是烦的不行,他侧过身与孟钦时拉开些许距离,冲着人不耐烦道:“不吃,离我远点,热死了。” “那冰水呢?喝吗?”孟钦时冲他挑眉。 这两个字对于此刻被烈火灼烤的秦锦而言,简直自带降温属性,可他却隐隐觉得如果他说喝,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抬眼看向孟钦时:“不!喝!” 孟钦时就跟没听见似的,只见他贼眉鼠眼的瞄了一圈,确定林冉站在第一排不会过来,迅速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两瓶冰矿泉水,赶紧的!” 秦锦抬眼看着他:“手机刚刚不是都上交了吗?” “对啊,我也交了。”孟钦时一脸坦然道:“我把我妈那个旧手机交了。” 站在秦锦身边的学习委员孙旭闻言转过头,抽了抽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脸崇拜的看着孟钦时:“孟哥不愧是六中第一大佬,居然有洞察先机的本事,早知道军训期间要没收手机,我也从家里带一个模型来了。” 孟钦时谦虚道:“过奖过奖。” 少年俊朗的眉眼因笑容而变得格外明媚,阳光落入他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他冲着秦锦得意洋洋的挑眉,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快表扬我,活像只摇尾撒欢的金毛。 “蠢蛋。”秦锦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语调冷冷,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快。 就在副校长正在就军训管理条例挨个讲解的时候,一个身穿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朝着这头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两瓶冒着寒气的农夫山泉,他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哎…来…你要的水……”男生把两瓶水塞给孟钦时,整个人累得都在翻白眼。 孟钦时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我说闻澈,你这是肾亏还是肾亏啊?跑两步路给你喘的,我早就说了,少交女朋友多干正经事儿。” “我呸!不要脸的狗东西。”闻澈翻了个白眼:“老子顶着这么大太阳从琴房溜出来给你送水,你还这么多废话?” “恩,行了,滚吧。”孟钦时一脸嫌弃冲他挥了挥手,将其中一瓶水拧开瓶盖眉开眼笑的塞到了秦锦手里:“来来来,小锦,这是给你的。” “卧槽……”亲眼见证了孟钦时从一脸嫌弃的对着自己到谄媚讨好的冲秦锦笑的表情变化,闻澈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看孟钦时的眼神就跟看瘟疫病人似的:“孟钦时,我真该让江慎和庄以铭一起过来,围观一下你这幅讨好卖乖的丑恶嘴脸!” “快滚吧你!就你话多!” “我偏不!”闻澈懒得理他,视线落在前排的秦锦身上,来来回回的将这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少年打量了个遍。 被人盯得浑身发毛的秦锦眼皮一抬,冷冷道:“你干嘛?” “你就是孟钦时他媳妇儿吧?”闻澈冲人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下他的头发是十分明显的深棕色,原本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还画着十分夸张的涂鸦。 这人一看就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年—— “不是。”秦锦眉头一皱,说这话时眼神已经化作一把锋利的刀,扔到了孟钦时脸上,后者立马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闻澈心领神会,做了一个哦的口型,唯恐天下不乱般说道:“那他说,让我火速来见嫂子呢?” 秦锦瞟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把头转了过去。 闻澈见状,又看了看孟钦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一只手勾着孟钦时的肩膀,冲人挤眉弄眼道:“兄弟,你这挖空心思还不惜留一级,搞了半天还是个单相思呢?” “我去你的吧。”孟钦时小小声地说:“我告诉你啊,我家媳妇儿那是脸皮薄,你以为都跟你们似的。” “哎!我说你……”闻澈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重重的拍了下肩膀,他头也没回就冲人嚷嚷:“谁啊!想干嘛!是不是……卧槽,方…方主任!” “想干嘛?”方靖文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落在他肩膀的手敲了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闻澈,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想干嘛!不上课了?跑到高一里面混什么混?也想跟孟钦时一样在高一继续徘徊?” “我…我那个……” 孟钦时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含含糊糊道:“方主任,您训人就训人,还带人身攻击的啊?” “我还没说你呢,孟钦时。”方靖文转过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很会玩儿啊孟大佬,这么多老师学生领导都渴着呢,您老人家还有冰镇矿泉水?你当你是领导人巡查呢!” 孟钦时冲人咧嘴一笑,整个人都散发着吊儿郎当的味道:“这么热的天呢……” 方靖文双手环抱在胸前,镜片下的眼睛透出冷冰冰的寒光:“无组织!无纪律!我看看还有谁跟你一……” 样字还没说完,方靖文就看到了大摇大摆的拿着另一瓶农夫山泉的秦锦,脸色更加难看了。 “哎哎哎——方主任方主任,”孟钦时一把夺过秦锦手里的矿泉水瓶:“我的我的,这也是我的,我拿不下,让秦锦同学帮我拿一会儿。” 秦锦反应过来时那瓶水已经被孟钦时抢过去了。 你倒是仗义。方靖文在心里暗道了一句,随后对孟钦时说道:“行啊,你喜欢喝水是吧,来,我现在就看着你把这两瓶水喝光!要是喝不光,就给我回办公室写检讨!” “啊……啊?!”孟钦时一愣。 “噗——”站在一边的闻澈没忍住笑出了声,方靖文一眼扫过去,他迅速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笑,可嘴角仍然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地。 一瓶水还好说,可两瓶水就有点勉强了。孟钦时的眼睛在方靖文和闻澈两头打着转,企图想个办法把闻澈这个幸灾乐祸的玩意儿拖下水。 正迟疑着呢,突然手里一空,只见秦锦迅速从他手里抽走了一瓶水,一脸镇定地看向方靖文:“方主任,这水是我的。” 一人一瓶冰水下肚,开训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传说中的大魔王方靖文也在林冉的劝说下拎着高二年级的逃课生闻澈离开了。 “秦锦,我会对你负责的!”散场时,孟钦时拉着秦锦过分纤细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道。 秦锦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孟钦时挠了挠头,剑眉星目之下堆满了笑:“你刚刚拿的那瓶水,是我喝过一口的,咱俩...这也算是接过吻了吧?” 轰—— 这是秦锦两天以来第二次感觉到五雷轰顶,他看着此刻一脸喜悦活像个大傻子似的孟钦时,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咯吱咯吱作响。 “孟豆包!!”秦锦爆发出一阵怒吼。 “哎哎哎——!小锦,你不要激动!”孟钦时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别在大庭广众叫我小名嘛,我花了一年时间好不容易树立的大佬形象呢。” 正值午休时间,晒了一个上午的新生们耷拉着脑袋去食堂吃饭。秦锦一瓶水喝了个饱,正皱着眉头一肚子火气。 “小锦,你中午想吃什么呀?我给你打饭。”孟钦时眉开眼笑的凑上来,心情颇为愉快,似乎完全没有被那瓶水影响。 秦锦烦得不行,冷着一张脸,这会儿胃也被那瓶冰水折磨得厉害。在所有人都晒得红彤彤的大热天里,脸色苍白。 果然跟这人沾边就没好事儿。 “小锦,想吃什么?”孟钦时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了一遍。 火热的太阳烤着大地,那件不透气的迷彩短袖紧贴着秦锦消瘦的背,燥热烦闷与胃里的凉意双重夹击之下,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孟钦时的声音似乎都飘远了。 秦锦克制着情绪说道:“我不吃,回教室了。” “哎...!”孟钦时三两步追上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中暑了?” 秦锦冷着脸道:“没有,吃你的饭去。” “那要不,我给你把午餐送到教室?”孟钦时问道。 秦锦摆了摆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迈开腿就往回走。几步之后,他又突然回头,朝着还愣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孟钦时道:“喂,把你的裤腿拉一拉,你是要下地插秧吗?” 就算是孟钦时,那挽着迷彩裤裤腿穿着解放鞋的样子,也是相当辣眼睛的。 第6章 孟钦时,来我这,有人要揍我 果然,秦锦的预感又成真了,到了下午军训正式开始之前,他的胃如同翻江倒海一样的痛,一张脸白得过分。他们班的教官怕担责任,毕竟这军训也就是让这群皮猴子收收心做个样子,还不至于要让学生带病坚持的地步,便让秦锦去医务室休息。 医务室的老师给秦锦递了一片胃药,秦锦就着孟钦时送来的温水把药喝下,抬眼看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看你没事了就走。”孟钦时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秦锦靠坐在医务室唯一一张床上,冷冰冰的开口:“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秦锦。”孟钦时看着他,眼神复杂:“你干嘛承认那是你的,你是不是傻?” “我不承认你喝的完吗?”秦锦反问道。 孟钦时唇角一弯,形成一抹明媚又张扬的弧度:“喝得完啊,为了你,怎么都得喝完啊。” 清风吹起医务室的白色窗帘,将屋外的桂花香气送进来,阳光下少年明亮干净的眼眸里堆满了笑意。这一瞬间,秦锦仿佛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哪怕它被很好的隐藏着,被他那层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壳包裹着,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蠢死了。”秦锦低声呢喃道。 孟钦时在裤兜里掏了掏,随后掏出一块大白兔,熟练地剥开糖纸将奶糖的一截凑到秦锦嘴边:“张嘴。” 唇角触到糖的一瞬间,秦锦条件反射一样的微微张开嘴,下一秒甜腻的奶香味儿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你中午什么都没吃,这会儿食堂连涮锅水都没了。”孟钦时回头看了一眼,医务室的老师这会儿开会去了人不在,偌大的一间屋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操场那头传来了教官严苛的怒吼以及学生们整齐划一的一二一,听上去就十分的惨无人道。 “就算有,我也不会喝的。”秦锦含着奶糖,说话有些含含糊糊的。 孟钦时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秦锦有点可爱,白白净净的脸颊因为奶糖的缘故鼓起了一个包,说话时的语调都要比平时软一些。 “哪能让你喝那玩意儿,等着啊!” 孟钦时也没说去哪儿,他走后秦锦就靠着唯一的那张床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医务室里竟然又多出了一个女同学,她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惨白,虚弱得有些脱力。 “你醒了啊?”女生冲他笑了笑。 秦锦应了一声:“跟你换?” “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行的。”女生单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握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意思再明显不过,女生小心翼翼地看了秦锦一眼:“那个,我是你隔壁班的,我叫谢妙晴。” “哦。”秦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之后又收回。 平心而论,谢妙晴长了一张清纯可爱的脸,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辫,比起那些头发五颜六色的大波浪要顺眼多了,怎么看都不像会在六中读书的学生。 秦锦向来都是个话题终结者,除非必要,不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碰到不熟悉的人更是。谢妙晴见他回了一个哦就没了下文,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了谢妙晴的长发,她将垂到鬓角的发丝理了理,轻声问道:“秦锦同学,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学校啊?” “嗯?”秦锦眼皮一抬,神色冷冷。 “啊,我...我的意思是...”谢妙晴似乎被他的眼神吓到,说起话来磕磕巴巴:“我以前见过你的,你来我们初中做过经验分享,老师说你特别优秀......” 这几乎戳中了秦锦最不爽的点,一时间脸色更冷了,他嗯了一声,以不耐烦的语气打断了谢妙晴的话:“我现在就在这里了,得读三年。” 请问,你有什么意见? 谢妙晴也是聪明的女孩子,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这会儿便乖乖的收了声,握紧手里的玻璃杯一言不发。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跟秦锦套套近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与这位传闻中男神级别的学霸单独相处的。 昨天一天的时间,秦锦的照片资料就已经在六中各个班级的群里传了个遍。 只是他本人看上去过分高冷,身边又有孟钦时围着,想上前搭讪的女生都只能望而却步。 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秦锦以为是孟钦时,可一转头却看见了朝他这头走来的林冉。年轻秀气的老师手里拎着外卖盒子,走到病床前递给了秦锦。 秦锦木讷的接过外卖,闻着味道应该是一份香菇鸡肉粥:“谢谢老师。” 林冉笑了笑:“谢我干什么,这是孟钦时同学给你买的。” 秦锦指尖一顿,低头看着手里的外卖盒子:“他人呢?” “他啊......”林冉失笑,语气里满是无奈:“上课期间私自翻墙外出被抓了个正着,方主任拎着他去办公室写检讨去了。” 这人,还真是没有靠谱的时候。 秦锦心里嘀咕着,光是想想孟钦时被那个大魔王主任抓着衣领扔回办公室写检讨的样子,秦锦就觉得格外滑稽,就连缭绕在心头的烦闷也隐隐有了消退的迹象。 “孟钦时,我发现你吧真的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典型。”方靖文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新发的教辅资料,一边翻阅一边冲人说道。 孟钦时蹲在墙角,面前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凳子,手里的检讨书刚开了个头,就已经开始不安分了。他伸长一条腿捶了捶,又换到另一边捶了捶,修长干净的手指夹着笔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他不过就是翻出墙去给秦锦买份街对面的砂锅粥而已,谁知道翻回来的时候就被站在角落里说话的方靖文和林冉撞了个正着,看见孟钦时灵活的翻身落地出现在墙边时,方靖文那张脸登时比锅底还黑。 新班主任脾气好,答应把粥带给秦锦,却没能从大魔王手里保下孟钦时,毕竟发起脾气来的方靖文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林冉往方靖文面前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只大老虎面前的小白兔,基本没什么威信可言。 孟钦时闻言,嘿嘿一笑:“方主任,您这话说的......上哪儿找您这样玉树临风的棺材呀!” “我说你......”方靖文书卷成卷,作势就要往他脑袋上敲。 “哎呦!”根本就是个吓唬人的假动作,可孟钦时还是极为夸张的叫了一声,往旁边一躲。 方靖文收回手重新把书摊开:“赶紧写你的检讨!还想不想准点回家了?” “在写呢,在写呢。”写检讨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孟钦时来说随随便便写个一千字更是小儿科,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抽空跟方清文闲聊:“方主任,林老师是不是刚毕业啊?” 方靖文正准备备课,闻言笔尖顿了顿:“瞎打听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吗?” “好歹也是我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啊,我当然要关心一下。” “三年?”方靖文剑眉一挑,金丝框眼镜后的双眸带着一丝讥诮:“你确定不是一年?” “方主任——”孟钦时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嬉皮笑脸的看向方靖文:“我也不是总想留级的好吗?人家是有目的的留级。” 方靖文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拥有着用不完的活力永远都光芒四射的少年,一句你的目的就是秦锦吧堵在了胸口愣是没说出来,作为一个老师他不应该在学生面前说这些。早恋本来就不对了,更何况那是同性之间,会更为人所忌。 这条路有多难走,谁走过谁知道。 他刷刷地在备课本上写下第一单元第一节 几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政教处办公室里一时无声,只剩下空调的冷气呼呼的往外吹。孟钦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方靖文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头顶,以及不停晃动的笔头。 教辅资料被方靖文翻得哗哗作响,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孟钦时。” “啊?”孟钦时抬起头:“什么?” “你们林老师确实是刚毕业,经验不足,性格你也看到了,脾气太好,根本镇不住你们这群妖魔鬼怪。”方靖文说这话时眉头紧紧皱着,表情十分严肃:“你们班那些学生,我也基本上摸了个底,没什么能让人省心的。” 孟钦时被他这一通话整得有些不明所以,一脸空白道:“方主任,您有话请直说,我这检讨正写到关键时期,文思泉涌着呢。” “别贫!”方靖文放下手里的笔,迟疑了半天才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们别欺负他。” 秦锦吃了药,又喝了大半碗粥,然后在医务室里躺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位姨妈痛的女生大概实在是受不了萦绕在医务室里的低气压,在林冉离开的时候跟着一起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又只剩下秦锦一个人,他把吃剩下的粥收拾好,正要塞进垃圾桶,这才发现外卖盒的底部还黏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淡蓝色的小熊头上,是孟钦时的字——“今天,依旧是秦锦专属外卖小哥~!”后面还画了一个比着无比愚蠢的剪刀手的卡通脑袋,看样子是他的自画像。 “少女心泛滥的不良少年?”秦锦喃喃自语道,随后将那张便利贴小心翼翼的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走出医务室大门的一瞬间,迎面扑来的热浪差点把他又赶回空调房里去,他皱着眉头穿过被太阳暴晒着的走廊,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沿着这条路笔直走,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枫树林,再往前一点就是教学楼。 秦锦刚踏进树林里的林荫小道,就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动静,有男有女,但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他一向不爱管闲事,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难管的闲事,索性远远地就绕开了声音的源头,拐了个大弯。 可令人惊讶的是,无论他绕多远,最终都是要回到那条主路上才能通往教学楼。 秦锦望着拦在路中间的三四个穿着校服的大高个儿,以及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女生——他难道看上去很像校园文学里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吗? “学妹,就不能加个微信吗?”为首的男生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耳朵上还挂着一排亮晶晶的玩意儿,非主流得有些不忍直视。 “就是,小学妹,微信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对啊对啊,放了学一起玩儿啊!” “我…我…我还有事儿,你们别拦路。”女生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不拦你,就加个微信,加完就让你走。”为首的男生又发话了。 树林里蚊子多,再加上天气又热,秦锦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烦了,正打算掉转头回医务室再躺会儿,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秦锦同学!”声音来自被团团围住的那个女生。 秦锦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但还是礼貌地转过身去看着她:“什么事?” “你能不能……”女生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他还没回话,那几个男生倒是先不耐烦了,为首那一个冲着秦锦嚷嚷道:“喂!学霸,不想惹麻烦就赶紧走,没你什么事儿!” “就是,赶紧走,再看小心我揍你!”跟在他身边的黄毛也跟着叫嚣。 “学霸,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抗揍。”另一个也跟着瞎起哄,吊儿郎当的姿态跟电视剧里的三流打手如出一辙:“回头打折了胳膊,还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随后几个人一阵哄笑,完全没把秦锦放在眼里,继续缠着那女生不放。 秦锦一向讨厌跟人肢体接触,尤其是这几个看上去就不是那么爱干净的不良少年,再想揍人他也会忍住。因此他不紧不慢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刚刚被林冉送过来的手机,按下了几个键,电话响了不到两声就被迅速接通了,那一头响起了孟钦时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活力,完全不像刚刚写完一千字检讨的人。 “小锦,粥你喝完了吗?胃好点没有?我留的字条你看见了吗?”孟钦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噼里啪啦的灌入了秦锦的耳朵里。 秦锦一个也没回答,直截了当地说道:“孟钦时,来我这,有人要揍我。” 干嘛要自己动手,关门!放孟钦时啊! 第7章 放手,你顶到我了! 傍晚的夕阳烧得格外鲜艳,几乎染红了半边天,居民楼在此刻的秦锦眼中就像一个个小小的方块,青灰色的砖石瓦砾都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不徐不疾,带着几分上位者应有的威严:“这周六我生日,回来吃饭。” “不来。”秦锦的声音冷冰冰的,那双眼似乎凝结着难以融化的寒冰,暗藏着愤怒、不屑以及深深的怨恨:“这么多年没有我,你生日也照样过啊,怎么这次非要叫我?” “你!”缓慢的喘息声宣示着电话那头的人此刻有多愤怒,他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压着火气说道:“回来,家里人都想见见你,你爸爸也是。” “我爸?” 秦锦冷笑了一声,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如火的夕阳,巷子尽头炊烟袅袅,沿街叫卖的小吃摊老板趁着城关下班纷纷出摊,热气腾腾的馄饨摊蒸腾出一片温暖的雾气,煎饼果子与炸串旁边围满了等待出餐的人。 还有那个在大热天里格外受欢迎的甜品摊—— 秦锦一眼扫过去,看见了正站在摊前点单的孟钦时,干净的白色运动衫和棉质运动裤,挎着黑色的网球包,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压住了整齐蓬松的短发——看样子应该是刚训练完,打算回家洗澡。 夕阳下,他修长的身影被拉长,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 “我哪个爸啊?”秦锦的声音轻飘飘的,用目光将孟钦时的身形轮廓勾勒了一个来回,随后以略带嘲讽的语调缓缓道出下文:“我可没有爸。” “顾之杭!”电话那头的人彻底爆发了,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和难以抑制的愤怒情绪。 “我不叫顾之杭!”秦锦的声音提高了一整个八度,他秀气的眉毛拧成一个结,清冷而深邃的眼如同翻江倒海一样情绪起伏。他眼眶红红的,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是秦锦。” 随后他掐断了电话,用力将手机砸了出去。啪的一声,手机的屏幕迅速裂成了几块。秦锦慢慢蹲下来,修长的手指紧紧捂着脸,漆黑的发穿过了他莹润饱满的指尖。 “这孩子无论怎么样都是顾家的血脉!你那么斤斤计较干什么!”精神矍铄的顾家老头子声音沉沉,用手里的拐杖不停地敲打着地面。 “我斤斤计较?干出这样的丑事,还想让我不计较吗?我他妈的脸往哪里搁!”站在他面前西装笔挺的男人一张脸上写满了愠怒,那双眼紧盯着年幼的秦锦,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别说了,都别说了。”女人几近发狂的尖叫声如同钢针一样刺入年幼的秦锦的耳朵里,随后她失声痛哭着将秦锦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我走,我带着杭杭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秦锦的侧脸被沾上了冰凉的泪,他一脸麻木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声音稚嫩却冷冰冰的:“可是,我不想跟你走。” “杭杭?”女人回过头看他,眼神里满含着热泪。 他就像是一只没有感情的木偶娃娃,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到了父亲身上,又在顾家老爷子身上打了个转:“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你们把我丢掉吧。” 他被丢弃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平凡的角落里,独自一人生活了整整十年。其间,母亲走投无路的自杀、父亲与叔伯的冷眼嘲讽、萦绕在他身边的流言蜚语都随着时间被淹没。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漫无边际的孤独。 秦锦走进浴室拿冷水浇了脸,随手取了晾在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水珠,然后关了空调出门。 位于巷子口的小超市挂出了今日特价的招牌,上面写着今天打折的果蔬以及即将到保质期的牛奶和面包。超市老板是个中年男子,这会儿正盯着电脑看最新一集的抗日神剧,炮火轰鸣震得电脑音响嗡嗡直响。 秦锦走到最里面的货架,随手拿了两包苏打饼干,又晃到冷饮柜门口停下,目光由上自下浏览了一瞬,然后从里面拿出两打冰镇啤酒。 他将这些堆在收银台前,轻轻敲了敲柜台:“老板,结账。” “六十八块八。”老板正看到关键时刻,随便瞄了一眼报了个数字,然后又把目光转回电脑屏幕。 秦锦掏出手机刷了微信支付,拎着塑料袋出门。 夜幕之下,天台被唯一一盏灯照亮,秦锦坐在天台的长板凳上,手边是一听已经喝了一半的冰啤酒,以及三四个早就喝空的易拉罐。 他微眯着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白皙的脸庞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红。黏腻的风吹开了他额前细碎的发,也只有在此刻他才能将自己的情绪流露一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孟钦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说话间他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他面前。 孟钦时往他旁边一坐,伸长了双腿,沐浴露的味道顺着夜里的风钻进了秦锦的鼻子里,冲散了原本充斥着于鼻息间的酒味。 秦锦回过头看了孟钦时一眼,眼神迷离。 “你喝酒了?”孟钦时颇为惊讶,他凑到秦锦身边嗅了嗅,被后者不耐烦地躲开了。 秦锦推了他一把:“不能喝吗?” “喝,能喝。”孟钦时晃着腿,目光在秦锦手边歪歪倒倒的几个啤酒罐子上晃了一圈。 一二三四,还挺能喝。 孟钦时从塑料袋里拿去一罐啤酒,食指一弯,打开了易拉罐盖,啜干净沿着罐口冒出的一圈圈啤酒泡泡,仰头望着星空,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侧过头去看秦锦,后者精雕细琢的面容被清冷的月光照耀着,仰起头吞咽啤酒时,喉结蹿动了一下,薄唇被酒渍浸出了莹润的光。 “孟钦时。”秦锦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嗯?”孟钦时回过神,笑吟吟地望着他:“怎么了?” 秦锦回过头来看着他,眸光流转,如同轻声呢喃一般问道:“你说,我是谁?” “你是秦锦啊。”孟钦时唇角上扬,轻快的回答。 “是吗?”秦锦又灌了一口啤酒,继续说道:“可他们说我不是。” “谁啊?!”孟钦时声音提高了一些,随后又反应过来秦锦口中的他们是谁,语调又低了下去:“他们说的又不算,你认为自己是,那么你就是。” 秦锦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天台昏暗的灯光照下来,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关于身世,秦锦一向守口如瓶,孟钦时再没分寸也不会胡乱问这个,因为他知道那是秦锦心里最深的伤口,是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天色渐晚,塑料袋里的啤酒喝光了,十来个瓶子摆了满满一排,秦锦也不知道醉没醉,一只手撑着头眼神无比清亮,看上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但仔细去听就知道他的呼吸是紊乱的。 孟钦时毕竟是从小就被亲爹拿沾了酒的筷子调|教出来,几瓶啤酒而已还不至于找不着北,他将最后一个啤酒罐放在地上,回头看向秦锦。 “走吧,我送你回房。”孟钦时把秦锦软绵绵的胳膊架在肩头,这才发现对方浑身都被酒精刺激得滚烫。 秦锦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残存的一丝意识促使他甩开孟钦时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自己能......” 走字的音没来得及发出,他便两腿一软直直地往下倒,孟钦时卧槽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接,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承重能力,也低估了喝醉酒的秦锦的重量。 咚——— 孟钦时跌坐在地上,双手搂着秦锦,后者的头深埋进他的颈窝里,带着燥热酒意的呼吸在孟钦时耳边萦绕着,如同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来他心头来回轻抚。 撩得他心猿意马,脑海里不知道浮现了多少出少儿不宜的画面。 “小...小锦...那个......你先......”孟钦时的心跳得很快,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把一句话说明白。 秦锦此时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只听孟钦时叫了他一声,便懒懒地回了一个嗯,剩下的部分一概没听清。酒精作用下的脑子已经放弃了思考,只觉得他此刻所依靠着的地方宽阔又结实,不愿意就此放开。 青春期的少年本就血气方刚,再加上那点儿酒精作用,孟钦时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身体所产生的变化,脑子里嗡地一声,呼吸也粗重起来。 再反应过来时,孟钦时已经低下头去紧紧咬住了秦锦的唇,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愈发急促,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使得原本迷迷糊糊的秦锦皱紧了眉。 “唔......”秦锦的唇被舔|弄有些泛红,他发出一声软绵绵的短叹,随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 那双墨眸被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水光,一抹红晕自上挑的眼尾处蔓延开来。被重重的推了一把,孟钦时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垂着眸子,视线集中在他鼻尖那一点朱砂痣上。 秦锦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孟钦时,盯得对方都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准备抽出一把十米大砍刀把自己大卸八块了。 孟钦时极为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小锦,你如果要揍我......别揍脸......明天军训最后一天呢,要走方阵的.....教官让我走第一个.......” “孟钦时。”秦锦幽幽的开口:“放手,你顶到我了。” 哗啦啦的冲水声从浴室里传来,秦锦坐在客厅里闭目养神,一杯温水下肚又吹了会儿空调,他才终于把自己从醉酒的边缘拉了回来一些。 虽然看上去,也没太清醒。 刚刚那算是被孟钦时偷袭了?这家伙竟然趁人之危?是不是应该揍一顿?怎么还带回家让他冲凉了? 所有的问题环绕在秦锦的脑海里,就好像一条条弹幕飘过,搅乱了他的思绪。到最后乱成一团麻,把他彻底搅成了浆糊。 冲了个澡冷静下来后的孟钦时光着上半身就出来了,长期运动下的身材格外紧实,胸肌腹肌一样不少,几滴水珠顺着他的胸口滑落,最后在人鱼线交汇。 “那个..刚刚......我们......”孟钦时站在秦锦面前,高挑的身材挡住了落地灯的光,将秦锦整个人都笼罩进自己的倒影之中。 这是秦锦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衣衫不整的孟钦时,小时候被拽掉裤子露出海绵宝宝内裤那一次不算。也许是酒精作用,又或者是因为青春期的悸动,秦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窘迫与不安。 他别过头去,把手边的浴巾往孟钦时脸上一砸:“我们什么我们?衣服没穿好就往外跑,你骚给谁看呢?!” 第8章 这是我们的初吻,要记一辈子的 为期四天半的军训结束,可怜高一新生各个白花花的进来,黑黢黢的出去。白小余挽起胳膊时已经能够明显看到泾渭分明的两个颜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后面的秦锦,满脸羡慕。 “秦男神,你为什么晒不黑啊?”白小余看着秦锦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强忍住想拿卸妆水擦一擦看看对方是不是抹了粉底液的冲动。 秦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天生的。” 原本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孟钦时闻言,值了指自己道:“你怎么不问我啊?我也没晒黑。” “大佬,我们能跟您一样吗?”坐在白小余身边的孙旭闻言回过头,加入了这个话题,扳着指头数起来:“军训四天半,你在大魔王办公室里待了三天,写了五份检讨,太阳最大的时候你都躲过去了!” 秦锦用余光瞥到孟钦时得意洋洋的表情,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挑方靖文巡视的时间搞事情,然后被人拉到办公室里写检查,临走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痛苦,甚至还有那么点奸计得逞的快意。 “没办法,谁让我倒霉,总是被方主任逮到,我也不想这样,也想和大家同进退。”孟钦时眉飞色舞的说着。 你一点也不想—— 白小余和孙旭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想法。 “同学们安静一下!” 穿着干净白衬衣的林冉进门,手里拿着花名册往讲台上一站,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清瘦而修长。他脸盲,快一个星期了班上四十来个人还没对上号,不依靠花名册连名字都叫不全。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瞬,随后又掀起了狂风骤雨,刚刚在讨论什么的这会儿继续着原本的话题,整间教室都被嬉笑声包围。林冉微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他拍了拍讲台,那声音毫无底气:“同学们,安静!你们...你们先听我说,我们要......” “哎哎哎!新一季的《街头的舞者》看了吗?那个柳家昱好帅!” “看了看了,他现在是二十强了。” “还有刚出的连续剧,男主角苏爆了,剧情超带感。” “昨天NBA常规赛看了吗?湖人对马刺。” “还行,但是我觉得詹姆斯失误太大,两次罚球不中,我对他太失望了。” 男男女女围绕着无数时兴的话题展开激烈的讨论,谁也没把这个看上去比长得捉急的高中生还要像高中生的班主任放在眼里。林冉站在讲台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秦锦正在解一道竞赛题,手里的笔一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用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吵死了。” 呯—— 拳头砸在桌面上的声音十分结实,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窗边的那一组座位上。只见刚刚砸完一拳头的孟钦时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万众瞩目下笑了笑,剑眉一挑,冲着讲台上的林冉努了努嘴:“安静,林老师在说话呢。” 这一下,可比林冉管用,原本眉飞色舞的学生瞬间噤声,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坐端正看着讲台上的林冉。 孟钦时低下头凑到秦锦面前,迅速切换到日常的讨好卖乖的模式:“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昨晚的事情秦锦似乎选择性遗忘了,孟钦时洗完澡出来还没整理好思绪,就被秦锦连人带衣服赶出了家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再提第二次。 “二了吧唧的。”秦锦低下头继续看书,中性笔在指尖转得飞快,谁也没看见他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愉悦。 孟钦时不肯罢休,拿指尖拽了拽秦锦的衣袖:“我厉不厉害?你说嘛!” 秦锦回头看了一眼被捏皱的衣袖:“松手!” “你说了我就松...”孟钦时回答,满脸都写着就算你要揍我我也不怕,反正你得说我很厉害。 秦锦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厉害厉害。” 教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眉清目秀的年轻老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名册:“下周一就要正式上课了,咱们把座位调一下。” “啊?还要换座位啊?” “不要吧老师。” “坐得好好的为什么换座位啊?” 这群学生都是扯着自己最熟悉的同学一起坐,彼此合拍聊天也方便,最方便的是上课还能互相打掩护睡个觉开个小差,当然也有那么两三组是抱着点儿其他心思的青少年男女。 哀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迅速包围了手里拿着座位表的林冉,他站在讲台上左右为难;换座位的事情是方靖文要求的,作为他的师兄以及学校的政教主任,方靖文的话他不好不听。 从办公室来之前,方靖文把一张座位表拍在他面前,眼神冷冰冰地:“按这个表把座位调一下,不然这个班你没法管的。” 孟钦时突然有些后悔,他看了看林冉手里的座位表,又看了看秦锦,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就该随他们去。” 他总算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按照一般老师的座位表排序,无论怎么排都不会把他和秦锦安排成同桌。 最终,在方靖文的铁腕镇压下,高一三班的座位成功进行了大改动。秦锦身边换成了前两天他在小树林那边碰到的那个女生,对方抬眼看向身边高高瘦瘦衣着整洁的秦锦,抿唇一笑,面颊灿若桃李。 “余姝彤,跟我一个初中毕业的,性格好,长得漂亮,当了我们学校三年的校花!”被安排坐在孟钦时身边的白小余顺着前者的视线看过去,小小声地跟人低语着:“一个暑假不见,我觉得她又漂亮了。” 孟钦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余姝彤:“我觉得还好,也没有多漂亮。” 尤其是往他们家秦锦旁边一坐,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白小余微微眯起眼,目光在秦锦和余姝彤之间来来回回,随后砸砸嘴评价道:“孟哥,秦男神是好看,但是呢太高冷,不好接近。” “胡说八道!”孟钦时顺手把数学书卷成卷在白小余脑袋上敲了一下:“我们家小锦温柔着呢!” 白小余头一缩,喃喃自语般说道:“你这是什么眼里出西施。” “你说什么?”孟钦时音调提高了一些。 “没...没有!我啥也没说。”白小余连连摇头,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大佬,下午是学生会和社团招新活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孟钦时剑眉一挑,顺着窗台眺望远处,操场上已经拉起了大红色的横幅,桌椅被分别摆放在操场的各个位置,组成了一个又一个临时的招新处。 “推荐啊......”孟钦时若有所思的看着白小余这一身叮叮当当活像棵圣诞树的行头,唇角上扬形成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觉得吧,你可以去试试乐队。” 白小余眨巴着眼睛:“真的吗?哎!你还别说,我也觉得我可以,我唱歌还行的。” 午后阳光温柔的散进学校每一个角落,带着桂花香气的干燥的风吹过少年人年轻的面颊,带走了青春岁月里所谓的成长烦恼,只留下一段轻快的旋律。 学生喜欢一切读书以外的活动,哪怕只是在操场上晒太阳发呆,也好过在教室里听老师念天书。 文学社社长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徐志摩诗集》,慷慨激昂的朗诵着,读到激动处还不忘指手画脚;舞蹈社的女生们穿着超短裙,正跳着时下最火的韩国女团的歌舞,吸引了无数男生的目光。 绘画社的成员摆好了画具和画板,桌上还搁着好几幅成品作,油画、水彩画、国画一应俱全,其中还夹杂着几幅日式少女漫风格的漫画作品;广播站的成员比较简单粗暴,只拉了个横幅写着两个大字——招新! 最耀眼的,恐怕还是集体朋克风的摇滚乐队—— 女生尖叫声绵绵不断,将整个乐队包围起来。穿着打扮异常夸张的五人组这会儿正在奋力演奏,抱着贝斯的主唱在间奏部分十分灵活的炫了一把技,额前挑染出来的一撮银发格外引人注目。 “江慎!江慎!”几个女生已经叫得有些缺氧了。 其中一个捂着胸口拽着同伴的手激动到满脸通红:“啊啊啊啊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江慎刚刚冲我这边比心了!” “瞎说,那是冲我呢。”同伴毫不留情的反驳。 “我还是更喜欢闻澈,架子鼓打得多帅啊!” 孟钦时和秦锦一起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他们的头顶,在活力十足的摇滚乐里,孟钦时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你看那个打鼓的,就是那天送水的那个,还记得吗?” 秦锦的目光在闻澈脸上流连了一瞬:“嗯。” “主唱叫江慎,全世界第一装逼!”孟钦时冲他挤眉弄眼:“你觉得他唱歌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秦锦耳朵里被一群女生的尖叫声包围,几乎听不到江慎的声音。 孟钦时环顾了一圈,见几个社团的负责人拿着手里的报名表看着秦锦,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想加哪个社团啊?” 秦锦淡淡地回答:“我不想加社团,麻烦死了。” “我觉得文学社肯定不行,一群二百五天天念酸诗,无不无聊?舞蹈社也不行,都是女的。绘画社可以试试,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孟钦时完全没听见似的,一本正经的跟他分析:“广播站也不错,你声音那么好听!” “孟钦时...”秦锦打断了他的话,回过头看他,目光冷冷:“我说,不加。” “为什么不加?每个人都要加社团,不然周三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你干嘛呢?”孟钦时的目光搜寻了一圈,在自家网球队那边停下:“要不然,你跟我去网球队?我教你打网球啊。” 秦锦眉头一皱:“不去,我可以在教室看书。” “好吧,不想去就不去,我陪你看书。”孟钦时笑眯眯地回答,顺便伸手挠了挠头发,眉眼间闪烁着细碎的光:“小锦,那个...昨天晚上……” “闭嘴!”秦锦冷冷的打断,以警告的眼神注视着他,耳尖处的那一抹红被藏在发梢里:“喝多了而已,你给我忘了!” “这让我怎么忘?”孟钦时低头看着他,眼尖的捕捉到了那藏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的红,他微微弯腰,趁着此时四下无人,轻声低语道:“这是我和你的初吻,我要记一辈子的。”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秦锦脖颈处,逐渐加快的心跳几乎要从秦锦的胸膛震出,他下意识的别过头,伸手推了孟钦时一把:“你找死。” 这力道,跟挠痒痒没区别。 “打情骂俏的先歇一歇!”身后响起一个明亮的男声,秦锦回过头去——是刚刚那个乐队主唱江慎,他穿着一条极为夸张的破洞牛仔裤,笑起来时带着一股痞里痞气的味道。 孟钦时唇角一弯,冲着迎面走来的江慎仰起头打了个招呼:“干嘛?不去招摇过市了?” “嗓子都冒烟儿了,歇会儿。”江慎往旁边一站,目光在秦锦身上转了个圈,然后又回到孟钦时脸上:“学校也是有毒,非要我们唱唱跳跳的招新,有必要吗?爸爸往那儿一站,那就是活招牌,还怕招不到人?” 孟钦时随手扔给他一瓶矿泉水:“少他妈不要脸。” 江慎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意有所指道:“不介绍一下?” 接收到信号的孟钦时眉眼一弯,轻轻拍了拍秦锦的肩膀,冲着江慎道:“秦锦,我的——” 秦锦眼皮一抬,用冷冰冰的目光发出无声的警告——敢说什么不该说的就死定了。 孟钦时接收到对方的讯号,眼眸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扬起嘴角,笑容明媚:“我的小竹马!” “哎呦——”江慎砸了砸嘴:“当我没问,太虐狗了。” 秦锦脸皮薄,很显然已经挂不住了,越到这种时候他的脸色就越冷:“我走了。” 没等人回应,他已经迈开长腿朝着教室的方向而去。 江慎一只手搭着孟钦时的肩膀,目送着秦锦清瘦的背影,喃喃道:“你小竹马脸皮这么薄?”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脸皮比城墙厚呢?”孟钦时说完,甩开了他的肩膀追了过去:“小锦,你等等我!” 很快他便追上了那抹修长高挑的影,二人并肩走在夕阳下的操场上,拉长的身影交织在一处,看上去格外亲密。 江慎站在树荫下冲着人大喊:“喂!明天晚上我们有演出!带你小竹马来看啊?” 孟钦时伸长胳膊,冲着身后的江慎比了个OK。 第9章 秦锦,我眼里是不是有小星星? 秦锦住的居民楼前有一棵一看就上了年纪的枫树,如今正值红枫满地的季节,风一吹就四处飘散,有一片火红的叶顺着秋风落在了窗台,在秦锦手边停下。 耳机里传来富有磁性的男声,正吟唱着这个年纪的学生耳熟能详的歌曲。 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上面写着——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注1) 夕阳的余晖照进窗台,他干净修长的指尖被包裹上一层薄薄的金光,莹润而剔透。 周玉兰在厨房里切切洗洗,给空荡荡的两居室增添人间烟火的气息,秦锦没有把房门关紧,他想听听这屋子里除了自己以外的动静,因此隔着房门的缝隙都能闻到炖汤的浓郁香气。 按理说,这是一个安宁平和的午后—— “滴滴滴——!”摩托车的鸣笛声越过窗檐,连同着林俊杰富有磁性的声线一起钻进了秦锦的耳朵。听到这个声音,他就下意识的皱眉。 “秦——锦——!!”孟钦时仰着头,朝着秦锦家书房的窗台大声喊道。 捏着书的指尖轻轻一颤,下一刻调高了耳机的音量,使得音乐声灌满了耳朵。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秦锦默念着。他可没答应孟钦时去看什么演出,也没兴趣在大热天看一群非主流少年在阳光下摇头晃脑。 咚—— 小小的白色的东西准确的落在书桌上,秦锦用余光瞟到蓝白包装纸上的大白兔,直接拿指尖将它一弹,这颗大白兔奶糖咕噜咕噜的滚到了笔筒边。 不吃,晚饭前吃什么糖。 咚—— 又是一颗,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秦锦手里的书上面。秦锦正要伸手把它弹开,随即接二连三的落下了十来颗,噼里啪啦地滚了一桌子。 这得是整整一包的量吧。 秦锦终于忍无可忍,他把耳机取下来,探长身子从窗台往外看。孟钦时斜倚在摩托边上,逆天的大长腿微曲着,一只手里抱着头盔,夕阳零碎的洒在他的肩头,墨眸里堆满了笑意,嘴角上扬时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秦锦突然想到了刚刚看的书里的一句话,可他一时想不起原句。 孟钦时冲他招了招手:“这儿呢!” “不想去,你自己去!”秦锦声音冷冷。 “别呀,一起去嘛。”孟钦时含着一颗糖,声音还有些含含糊糊的。 秦锦答:“不去!” 啪—— 窗户被关紧,隔绝了孟钦时试图再劝他两句的声音。 他不喜欢热闹,十年以来的独自生活让他对于喧嚣无所适从,如果不是孟钦时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兴许会过得更安静一些。 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顾家人几乎没有来看过他,除了他的母亲,但一定会被他拒之门外;至于他名义上的父亲,更是不可能来看他的,对于他父亲来说,他就是耻辱。 唯一一个来看过他的人,是他的堂兄顾之昀,带给他一个冰冷的残忍的消息——他的母亲自尽了,死于安眠药。 “之杭,你别怨二叔,这种事情......”顾之昀表现得极为克制,身为南川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公子,他的修养与学识都是相当不错的。 “嗯。”秦锦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我叫秦锦。”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孟钦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房间,往他旁边的转椅上盘腿一座,他穿这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上面还画着大大的涂鸦,短发被头盔压得有点塌,发梢处还微微翘起。 秦锦瞟了他一眼:“干嘛?” “我也不去了。”孟钦时下巴搁在书桌上,抬起眼皮朝秦锦看过去。 “哦。”秦锦冷淡地回应道,余光扫到孟钦时脸上的表情——还挺委屈。 他也不管他,假装没看见似的继续翻着手里的书,这人向来就会演戏,奥斯卡不给他颁发个小金人纯属失误。没一会儿,张玉兰在门口叫吃饭了。 “吃饭了吗?”秦锦问他。 孟钦时摇了摇头,原打算带着秦锦去看演出,结束后再吃点东西兜个风,简直是小情侣约会的模范标本,虽然也只有他单方面认为这是约会。 秦锦合上书:“走吧,一起吃。” 孟钦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抱着膝盖抬起头来看向秦锦冷清清的双眼,包罗着星辰的眼眸里写着放大加粗的委屈,以及那么点儿隐隐的期盼。 “吃不吃?”秦锦问他。 孟钦时没动,一脸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吃了,心情不好。” “行。”秦锦也不跟他啰嗦,转身出了房门。快步穿过客厅,走到了餐厅那一块,用尽可能大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道:“兰姨,今天有糖醋里脊啊?还有土豆焖牛肉?” 张玉兰难得听见秦锦这么大声说话,一时间有些错愕,她用纸巾擦了擦手笑着点了点头:“嗯,刚好,钦时过来了,你们可以一块吃!” 咕噜—— 窝在书房里饥肠辘辘的孟钦时肚子叫了一声,他随手剥了一颗奶糖塞进嘴里,努力想象着这是一块糖醋里脊。 随后,外面就没动静了。孟钦时悄悄地摸到门边,耳朵贴着门缝,企图从落针可闻的外屋里寻出一丝声响,然而他什么也没听见。 于是垂头丧气的回了屋子。 秦锦的书房很单调,除了书以外什么也没有。孟钦时顺手拿起了刚才秦锦合上的那本书翻了几页,奈何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他也实在是饿得没有办法,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夹在书桌上几本书之间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随着书被抽出来落在了案头。从道德层面上来说,孟钦时不应该偷看这种看上去就很像私密日记的小本本,他挣扎了很久,手放在笔记本封面又拿开。 在偷窥不道德和我就看一眼之间来回挣扎—— “孟钦时。” “哎哟!”背后突然传来秦锦的声音,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把嘴里的奶糖整个吞下去,他回过头去看向秦锦,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秦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难得的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这么想去?” “去哪儿?”孟钦时这会儿还沉浸在打算偷看日记本被人抓包的心虚之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锦眉毛一挑:“演出。” 孟钦时这才回过神,扬起唇角,笑着说道:“主要是,想带你去。” 这人,只要笑起来就像眼睛里会发光似的。 秦锦清了清嗓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冰冰地说道:“去吃饭,吃完我跟你去。” “好啊好啊!你等我两分钟!” 孟钦时立刻跳起来,旋风似的出门,从秦锦面前过时带来了一阵洗衣液的清香。望着他的背影,秦锦忽然间就回想起那本书上的那一句话—— 冗长的黑暗中,你是我唯一的光。 半个小时后,秦锦就后悔了,他不该心软! 燥热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令人心情复杂的气味,耳边哐哐哐的摇滚乐以及周围人狂热的呐喊几乎要把秦锦淹没,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最前排,一脸冷漠的看着台上那几个活像得了癫痫的朋克风少年。 江慎喷了个一次性的红头发,衬得一张脸格外白净,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左耳带着一颗十分耀眼的钻石耳钉,他的嗓音偏亮,唱起歌来时极富感染力,尤其是这种节奏感极强的音乐。 下|身还是熟悉的破洞牛仔裤,只是腰上挂了几串哐哐作响的银链子,看上去和白小余那棵“圣诞树”没区别——当然他的腿更细更长,腿形也好看。 一曲终,台下掀起一阵狂潮,秦锦右手边的烫着大波浪卷化着烟熏妆的女孩发疯似的尖叫着,嘴里拼命喊着闻澈的名字,而台上的闻澈也接收到她的讯号,冲人眨了眨眼。 孟钦时砸了砸嘴,凑到秦锦耳边低语:“闻澈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 “你眼光好?”秦锦反问他。 孟钦时剑眉一挑:“我当然好!全世界就我眼光最好,不然怎么就看上你了啊。” 秦锦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孟钦时忽然起了身,弯下腰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坐在这里别动。” 随后,只见孟钦时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直接从观众席第一排越上了临时搭建的舞台,江慎一声惊呼,闻澈直接给他来了一段架子鼓即兴,瞬间带起了气氛。 “我有一首歌,准备了好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想唱给在场某一个人听。”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说话间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秦锦,带着深深的笑意:“毕竟,好不容易才把人骗来了。” 台下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台上几位少年也带着玩味的笑意。 四目交汇之际,秦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夜里湿漉漉的风迎面拂来,吹红了他的耳尖。台上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孟钦时手里握着话筒,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脸上,英俊且棱角分明。 活像一幅日系漫画—— “手握着小瓶子装平凡的日子,生活的大小事熟悉的过客,倒影中看彼此各种喜怒哀乐,紧扣着手指,最初的掩饰,飘向远方的影子......”(注2) 这首歌秦锦循环播放了一整个夏天,中考结束后的一个午后,孟钦时耷拉着脑袋来给秦锦赔罪,手里还拎着他妈亲自给炖的鸡汤。 “小锦...都是我的错。”那时的孟钦时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看着秦锦打着石膏的腿,满脸的愧疚。 秦锦嗯了一声,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火气消了一大半:“你来干嘛?” “我...我来给你送鸡汤!”孟钦时把手里的保温桶拎高了一些,冲着人眉开眼笑道。 “哦。” 孟钦时打开盖子,老火慢炖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他舀了一勺鸡汤小心翼翼的送到秦锦嘴边:“来,你尝尝?” “啧!烫!”汤匙刚触到唇角,秦锦就往后一缩。 “哦哦哦哦!我给你吹吹!”孟钦时赶紧收回。 秦锦看了他一眼:“别把口水吹进去了。” “匆匆风吹花开日落,时间啊解开我的迷惑,许下的愿望,在天边海角铺成了银河,等着流浪的你来牵住我的手。”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随着旋律缓缓流淌开来,听得人心头一软。 秦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明媚的午后。 两个人,一根耳机线,一首循环播放的歌。 “哇!这个男生好帅啊!” “对啊,唱的也好好听!” “他是江慎的朋友吗?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呢。” “你傻啊,没听他说吗?唱给一个人的!” “果然,天底下的好男生都是有对象的!” 几个女生的议论声钻入秦锦的耳朵里,如同在这燥热的夜晚给予他一阵最清新的风,吹拂过他的心头,莫名的抚平了那些烦躁与不耐。 “秦锦——!!”孟钦时在尾声时突然喊道。 秦锦一抬头,正好撞进了他灿若星辰的眼眸中。 “你看,我眼里是不是有小星星?” 第10章 你站远点吃,我打完架接着给你剥 “啧啧啧!还眼里有小星星?你怎么不上天啊?”闻澈端着斟满啤酒的杯子一饮而尽,十分嫌弃的冲着正在给秦锦剥虾壳的孟钦时说道。 带着塑料手套的孟大佬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秦锦面前的盘子里,冲着闻澈嗤笑道:“怎么?你嫉妒啊?我告诉你,没戏!我只能是秦锦的。” “不不不,不嫉妒不嫉妒...”闻澈摇了摇头,带着一抹贱兮兮地笑:“毕竟我又不是万年单身狗,一点儿也不嫉妒。” 江慎夹菜的手一顿,回过头看他:“你真和南职那女生搞一起了?” 闻澈一脸坦荡:“对啊,毕竟都撩了个把月了,再不搞一起都要没兴趣了。” “她可不简单,你最好长点心吧。”江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回头怪爸爸没提醒你。” 宵夜摊子上人声鼎沸,秦锦头一次坐在这种露天环境下吃饭,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跟自己格格不入。邻桌几个人正拿着啤酒瓶对吹,吆喝声一声大过一声,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盘旋在头顶上方,给夜晚增添了不少色彩。 他夹着一只虾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孟钦时这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剥虾竟然这么利索,虾壳和虾线都弄得干干净净,肉的部分一丁点也没少。 闻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手往那盘蒸虾的位置伸过去,笑容瞬间消失:“卧槽!我的虾呢?” 坐在他身边的乐队键盘手庄以铭朝着秦锦面前堆成山的盘子努了努嘴:“全在那儿呢。” “孟钦时,你可以啊。”闻澈瞪大了眼睛:“老子一个都没吃着呢!” “吃你的烤串去!”孟钦时一边眼疾手快的把剥好的虾护住,一边冲人说道:“小锦就这么点吃的了,你也好意思抢?” 闻澈看了看孟钦时,又看了看正心安理得地吃着满满一盘蒸虾的秦锦,控诉道:“这么多烤串,他不吃吗?” “这烤串全是地沟油,他怎么吃?”孟钦时回答得理直气壮。 所有人都被他这套理论震得说不出话来,江慎伸手去拿烤肉的动作都放慢了,别人吃地沟油不要紧,他们家秦锦就得被供着呢。 “我靠,你真是......”闻澈一时无言,他站起来转过身冲着忙得跟陀螺似的服务员喊道:“服务员,这边再给我上一盘蒸......卧槽!我的衣服!” 话还没说完,闻澈被隔壁桌的一个醉鬼泼了一身的油汤,白T恤顿时被浸透了,他低头看着脏兮兮的衣服,眉毛几乎打了个结。 醉鬼看上去二十来岁,一身酒气的拍了拍闻澈的肩膀,大着舌头道:“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就转身继续跟自己那桌的朋友嬉笑玩闹,表现得毫无诚意。这无疑激怒了还等着对方诚恳道歉的闻澈,他一把揪过那醉鬼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事儿了?老子的衣服一千八!你他娘的赔!” “哎呦!怎么着?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啊?”那人一双眼睛瞪过来,音调也提高了不少,他这一开口,身后那几个年轻男人立刻站起来转向了这边:“把手拿开!” “不拿!你他娘的先给老子赔钱!”闻澈扯着嗓子吼道。 “想干架是吧?找打是吧?小兔崽子!” “来啊来啊!看爸爸不教你做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推推搡搡,之后迅速扭打成了一团。 秦锦注意到身边的孟钦时表情突然有了变化,他慢条斯理的摘下手套,收敛了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地站了起来;江慎、庄以铭还有乐队另一个人高马大的贝斯手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这场景,活像一部古惑仔。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边先动了手,今晚这宵夜摊老板算是倒了大霉,碎掉的玻璃杯啤酒瓶,被打散架的拼接桌椅,满地被踩得稀碎的烧烤,被殃及的无辜群众还没来得及吃完就迅速撤离了现场。 只有秦锦像个没事人似的,端着孟钦时给他剥好的那盘虾吃得一脸镇定。 孟钦时抽空道:“你站远点吃,我打完架接着给你剥。” “嗯...”秦锦头也不抬应了一声:“记得洗手。” “我靠!这他妈还有一个吃虾的?”对方一人眼尖的发现了秦锦,大声嚷嚷着。随后他伸手打掉了秦锦手里的盘子,冲人恶狠狠道:“我他妈让你吃!看不起谁呢?” 白嫩嫩的虾肉掉在地上,落了灰,又被那人踩了几脚,秦锦一张脸顿时凝结成了冰,他看了那人一眼,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割在人身上,下一秒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已经散架的桌子上。 “卧槽,学霸这么猛?”闻澈抽空跟江慎咬耳朵。 江慎回答:“肯定是平时揍孟钦时练出来的。” 双方大混战更厉害了,那个被秦锦踹了的人爬起来就往这头冲,骂骂咧咧的要给秦锦一点颜色看看,然后被孟钦时拽过去一通狂揍。 “哎哎哎!停手停手!你们干嘛呢!”估计是老板报了警,只见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吆喝着一路小跑过来,横在两方人马中间拉出一段距离。 为首的中年警察目光在双方脸上扫视了一圈,随后斥道:“统统给我带走!” 片区派出所里的空调吹得秦锦一身鸡皮疙瘩,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放空了耳朵完全把那老民警的斥责隔离。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进派出所就是以这种方式进来。背靠着墙,跟一群脸上挂了彩看上去五彩斑斓的不良少年一起排排站,被来往的路人不明所以的围观。 这么新奇的丢脸方式,他从前想都没想过。 “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聚众打架?以为自己拍黑道电影呢?!年纪不小了,这么冲动?”那老民警背着手,正在给对方那几名伤势惨烈的年轻男子训话,原本仗着酒意还有几分嚣张气焰的几个人此时怂成了一团,连连点头称是。 那德行看得孟钦时嘴角一弯,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锦眉头一皱,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闭嘴......” “小锦......”孟钦时顺势低下头跟他咬耳朵:“你这么厉害啊?你看看被你踹过的那哥们儿,这会儿还弓着背呢,估计是屁股疼。” 秦锦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没说话。 “你怎么做到的啊?而且还下手这么狠?”孟钦时继续问道。 还不是因为他打翻了你剥的虾,这一念头出现在秦锦的脑海里,又迅速被他抚去,他冷冷地回答道:“踹你的时候练出来的。” “那......” “还有你们几个!!!”孟钦时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被转移目标的民警打断了。 “你!还在聊天?不知道错是吧?还好意思跟人聊天?人家说就你打得最凶!还有你,长得白白净净一小伙,看上去乖巧懂事,怎么也跟着一块鬼混?作业写完了吗?你们哪个学校的?!” “还有你,十六七岁染这一头红毛!你们老师都不管你吗?”民警瞄到了江慎那火红火红的脑袋,迅速把火力对准了他。 江慎道:“警察叔叔,我这是一次性的,演出用的。” 不是很懂年轻人时尚的民警无奈地摆了摆手:“一人给我蹲这儿写一份一千字检查!然后打电话喊你们父母来领人,领一个走一个!” 这对于写检查和吃饭一样寻常的几个人来说简直不痛不痒,一千字算什么?大魔王一般都是五千字起步。 孟钦时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位年轻警察发下来的纸和笔,问秦锦:“要不要...我教你写啊?” “滚!”秦锦没好气的回了一个字。 几个人写完检查,陆陆续续地被家里人领走。闻澈的亲爹黑着一张脸,揪着自家儿子的耳朵一路给拖上了门口的那辆大奔,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闻澈撕心裂肺毫无形象的惨叫声。 “你们俩的家长呢?”老民警看着角落里的秦锦和孟钦时问道。 孟钦时回答:“我爸妈不在本地,家里没别人了。” 老民警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秦锦:“那你呢?” “我没有家长。”秦锦冷冰冰地回答。 “那这么晚了,我怎么能放?心你俩自己走?”老民警眉头一皱,疑心这俩孩子是不是怕被家长知道故意不肯说的。 孟钦时眉眼一弯:“警察叔叔,您放心,我和他住一块的,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保证安全到家。” “不行!必须有人来领!”老民警义正词严地拒绝:“这情况也得跟你们家长反映一下!好让他们长个记性,不能疏于管教。” “可我俩......”孟钦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纹丝不动的秦锦:“我俩是真的叫不来家长啊。” 一旁原本在做文件整理工作的年轻警察闻言,从一堆堆成山的卷宗里抬起头,抽了抽眼镜,给自己的老前辈提供了一条建设性意见:“这好说,叫你们班主任来。” 老民警如同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对,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如果只是林冉,这事儿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当孟钦时看到跟在林冉身后手里拎着车钥匙的方靖文时,顿时觉得这事儿可能过不去了。 方靖文穿得比平时更加人模狗样,架着金丝边眼镜活脱脱一副斯文败类的德行,冲着孟钦时皮笑肉不笑:“可以啊,孟大佬,学校政教处办公室已经束缚不住您这脱了僵的野马了是吧?” 孟钦时还来不及好奇为什么这么晚了方靖文还和林冉在一起,下意识的就把秦锦往自己身后一护,冲着方靖文笑得温顺又乖巧,完全不像刚刚那个握着啤酒瓶子跟人干架的不良少年。 “挡什么?我又不是瞎的!”方靖文剑眉紧簇,越过孟钦时把目光落在秦锦身上:“你怎么也跟着他瞎混?” 秦锦神色依旧漠然,也没做多余的解释,只轻声说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刚和警察道完谢出门的林冉正好听到这一句,一只手搭在秦锦的肩膀上拍了拍,语气温柔又和善,完全没有大半夜被拽来派出所领人的不悦:“算啦,不是什么大事,走吧,送你俩回家。” 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方靖文被硬生生拦了回去,他张了张嘴,在林冉的目光里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然后认命地去开车。 “林老师,谢谢你了。”孟钦时一边走一边说道。 林冉笑道:“没事,走吧。” 走了几步还是不甘心的方靖文回过头来,冲着孟钦时和秦锦道:“五千字检查,周一一早交到我办公室!然后打扫校园清洁一周!” 孟钦时、秦锦:“.........” 就知道这大魔王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俩! 第11章 秦锦,你真是太会折磨我了 香槟色的凯迪拉克停在了巷子口,林冉从副驾驶上扭过头去:“是这里吗?” 孟钦时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林老师。” “那行,你俩早点回去吧。”林冉抬头看了眼天:“天这么闷,我总觉得今晚要下雨。” 驾驶席上的方靖文稍稍侧头,意味深长道:“记得写检讨,我周一要检查。” “得嘞!”孟钦时一口应下,随后打开了车门:“那两位老师,我们就先走啦,祝您二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咳——!”林冉被这句话呛得一声咳嗽,表情极为不自然的冲着孟钦时和秦锦挥了挥手:“再见,早点休息。” 车窗被摇上,两个人目送着汽车顺着巷外的长街一路前行,最终汇入了主干道,然后才转身朝里走。路灯映照在二人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温暖柔和的阳光。秦锦已经有些困倦了,这一晚上的经历太过于刺激,以至于他现在太阳穴还突突地疼,整个人完全是凭感觉在往回走。 孟钦时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天生就有用不完的力气,他转过身倒着走,眼神在秦锦的脸上定格:“你困啦?” “恩。”秦锦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 “那走,我们快点……嘶!卧槽!”孟钦时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弯下腰来紧捂着自己左边肋骨,倒吸一口冷气。 秦锦睁开眼:“你怎么了?” “没…没事……”孟钦时摆了摆手,咬紧牙关站起来:“可能是刚刚打架的时候扭到了。” 这疼得咬牙切齿剑眉紧蹙的模样,还真不像单纯了扭伤这么简单。秦锦的眉头打了一个结,从原本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走,回家让我看看。” “不用了吧,都这么晚了。”孟钦时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口是心非道:“而且,你又困又累的,还是早点休息吧。” 秦锦拐进楼梯口的脚步一顿,用冷冰冰的余光瞟向孟钦时:“你来不来?” 孟钦时一手捂着肋骨,还想再假模假式的矜持一下:“这么大晚上的……” “那好,晚安。”秦锦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长腿一迈,径直上了楼。 “哎哎哎!我来我来!”孟钦时急了,赶紧三步并两步跟了上去。 客厅里亮着一盏柔和的落地灯,孟钦时坐在沙发一头,看着正背对着自己在电视柜下拿药箱的秦锦,他的背影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看上去既消瘦又温柔。 “上衣撩起来,我看看。”秦锦把药箱往茶几上一放,面无表情地冲着孟钦时道。 孟钦时羞涩一笑:“这孤男寡男的,你要撩我上衣,我有点儿……” “孟钦时!”秦锦冷声道:“你再满嘴跑火车就给我滚回去!” “是!” 孟钦时这人就是典型的欠收拾,这会儿立刻住了嘴,乖乖的撩起了上衣露出白净又结实的腰腹。秦锦接着灯光定睛一看——果然,左边肋骨处有很大一块淤青,这会儿已经发黑发紫了。这人得粗心到什么程度,现在才感觉到疼。 秦锦微凉的指腹轻抚上那一片肌肤,在孟钦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中略带责备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点说,还能让方主任送你去医院。” “这不是……早没发现嘛。”孟钦时强忍着疼痛把眉眼舒展开,露出一抹笑意。 秦锦没忍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没发现?你能发现什么?” “哎哟!疼——!”孟钦时一阵惊呼,随后笑吟吟地开口道:“小锦,你心疼我啊?” “心疼个屁,你活该!”秦锦冷冰冰地说道,迅速垂下眼眸去药箱里翻找活络油,瞬间敛去了眉眼里的不自然。 要把这淤青揉开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孟钦时疼得如同杀猪一般惨叫着,如果不是这栋房子隔音效果好,恐怕左邻右舍就要以为秦锦终于忍无可忍,大半夜在家里对孟钦时痛下杀手了。他一边替孟钦时揉着肋骨处的淤青,一边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让他住口。 内心暴躁得恨不得把这货直接踹出大门。 待到结束时,两个人在这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硬生生出了一额头的汗,秦锦一脸嫌弃地嗅了嗅自己手上的活络油味道,然后说道:“行了,滚吧。” 孟钦时整理好衣服,见秦锦拐进浴室洗手,顺势跟了上去,靠在浴室门口跟人说话:“小锦,你说林老师和大魔王是什么关系啊?” 秦锦一抬眼,瞥见了某人满脸八卦的表情,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吧……他俩关系肯定不一般!”孟钦时兴致勃勃道:“你知道吗?那天,就你在医务室休息那天,我被大魔王拽进办公室写检查,写着写着他突然跟我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别的我没记住,但是我记得他说让我们别欺负林老师。” 秦锦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你说,正常情况下会这么说嘛?”孟钦时继续分析:“大魔王来六中年头也不短了,去年我怎么没见他对哪个班这么上心过,有事没事就往我们班教室跑,那感觉就像——恩,就像不放心自家刚出来工作的小媳妇儿,非要亲眼看着他才算完。” 秦锦又嗯了一声,转身拿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然后出了浴室。 孟钦时又跟上去:“而且这么大晚上的,他俩为什么还在一起,今天可是周六!” 简直就像约会被打断然后匆匆忙忙赶往派出所捞人的小情侣—— 这一次秦锦没有回应,孟钦时也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觉得他俩特像情侣!” “孟钦时,”秦锦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他:“滚回家睡觉去,一点多了。” 孟钦时故作惊讶:“都这么晚了?那要不......” “要不什么?”秦锦盯着他:“不行,别想,赶紧滚。” “好嘛好嘛,我滚就是了。”孟钦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又依依不舍的转过头:“小锦,据说今晚要下雨......” 秦锦瞥了他一眼:“滚回去!” 轰隆隆—— 窗外传来一阵轰鸣的雷声,夜空被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向来浅眠的秦锦被这一阵动静惊醒,神情错愕,脸色苍白,翻滚而至的雷声就像是不断逼近他的脚步一样,带着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秦锦极其讨厌这种雷声,亦或者说他害怕,还记得刚搬来这片时遭遇的第一个雷雨夜,小小的年仅六岁的秦锦瑟缩在被子里不住的发抖,整个人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猫。 幼年时期的某些阴影会在这种情况下成倍放大,毫不留情的占据他的理智,将他拉回到最不堪的记忆里。 “不!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爸爸,妈妈,我害怕!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了,我会乖的,会听话的。” “这里好黑,还在打雷,会有妖怪把我吃掉的。” 小秦锦稚嫩的哭喊声与天际翻滚着的雷声一起灌入了耳中,就像是一场刑罚,折磨着秦锦的意识。他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脸色白得过分。 这种折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兴许会伴随他一辈子。 咚咚咚,咚咚咚—— 自大门口传来的敲门声突然闯入,还隐隐夹杂着孟钦时的声音,他一声声叫着秦锦,让他开开门。而此刻的秦锦置若罔闻,他将自己隔离在封闭的空间里,努力将那些不愉快从脑海里驱赶。 他可以的,即使不依靠谁也能熬过这一晚。 那雷雨声愈发放肆,连窗户都随之震动着,仿佛世界末日一般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秦锦拼死捂着耳朵,将自己缩进了靠墙的角落里,睡衣都被冷汗所浸湿,他咬紧牙关,唇齿间溢出一声疑似哭声的低吟。 下一秒,他突然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还带着一阵熟悉的气息——那是孟钦时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孟钦时带着一身湿漉漉的雨水,气喘吁吁的靠在他的耳边,他的睡衣和头发都被淋湿了,此刻连同着秦锦的后背都被浸透了。 然而谁也顾不上这个—— “别怕,秦锦,你别怕...”孟钦时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贴着秦锦的耳朵声声呢喃,双臂紧紧环抱着秦锦清瘦的身躯:“有我在呢。” “秦锦,你别害怕,我保护你呀!” “以后打雷天,我都陪着你。” “我给你讲故事吧,今天学校刚学的,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年少时期的无数个雷雨夜,孟钦时都像一个小小的守护神,出现在孤独又无助的秦锦身边,用尽了所有他能力范围内的方法去安抚秦锦。 秦锦拼命的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下来,他慢慢转过身紧紧盯着孟钦时,仿佛要借着窗外的路灯去确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确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孟钦时,还是他精神紊乱出现的错觉。 孟钦时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声低语道:“睡吧,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秦锦轻声重复道,眼神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他的手伏在孟钦时的胸前微微弯曲着,捏着孟钦时的衣角:“你怎么进来的?” “我刚躺下,就听见打雷了,然后想着我们家秦小锦肯定得醒。”孟钦时声音沉沉,他像是给人讲故事哄睡觉一样,一边拍打着秦锦的背一边说道:“我多聪明的人啊,拍门你又没听见,但是你们家钥匙不是在门口的第三个花盆里面嘛,我就自己进来了。” 秦锦被他拍得昏昏欲睡,听见这一句话,含含糊糊道:“我要把钥匙收走......” “别啊。”孟钦时低低的笑出声:“我又不会乱来,今天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嗯......”秦锦应了一声,安下心来后的他被困倦与疲惫侵袭,眼皮沉重得完全抬不起来。孟钦时仿佛给他织成了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他与窗外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隔绝开来。 这种安心与信赖,是别人都给不了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钦时察觉到怀里只剩下沉稳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秦锦静谧安详的睡颜,毫无保留且温柔非常。 鼻尖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看得孟钦时喉咙一紧,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青春期少年对于暗恋对象的冲动就像是一阵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很难再收回去,只会越发凶猛。孟钦时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急促的呼吸着,清了清嗓子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能趁人之危,孟钦时不停地告诫自己。 然而,怀里的秦锦并不允许他这样做。他蓬松柔软的脑袋往孟钦时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孟钦时的脖颈处,一呼一吸都快要了他的命。 孟钦时被折磨得浑身发烫,身体的异动随之而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里满是汗。只要一低头看向秦锦,脑子里就会浮现无数旖旎画面。 “秦锦...秦锦...”孟钦时低低呢喃着,用极小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生怕将秦锦给吵醒。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睡得安稳的漂亮少年,在人光洁的额角轻吻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道:“你真是...太会折磨我了......” 第12章 你DIY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暴雨过后的清晨,栖于枝头的鸟轻快的啼叫着,声音悦耳动人。经过一夜的冲刷,天仿佛都更加蔚蓝,如同一块上好的淡蓝色绸缎,上面铺着几块柔软的白云。秦锦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似乎在努力回忆昨晚睡着之前的事。 孟钦时结实有力的心跳声,连同他沉稳的呼吸一起灌入了秦锦的耳朵里;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孟钦时睡衣上那一股子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秦锦才会抬起眼仔仔细细的打量孟钦时,目光从他光洁饱满的额头起,流连过他英挺的鼻梁,然后停留在薄薄的唇畔。 他的唇色倒是鲜艳,在日光照耀下泛起莹润的光,就像一块品相不错的软糖。 看着看着,就如同着了魔一般,秦锦小心翼翼的从孟钦时怀里抽出自己的右手,碰到了孟钦时的唇,随后一点点地临摹出他唇的形状。 他突然回忆起那天夜里的那个吻,带着朦胧的醉意以及啤酒独有的麦芽香气,交织成一片温软的梦境。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翻着翻着便觉察到自己的身体竟然起了反应,前所未有的羞耻涌上心头,他把自己置于凉水之下足足冲了二十分钟。 然而,第二天清早,他发现自己还是梦/遗了—— 为了不让张玉兰发现,他胡乱地把床单扯下来塞进了洗衣机里搅了,又重新铺上了新的,然后才一脸淡定的出门去上学,努力让这件事情随风而去。 “嗯……”也许是有些痒,孟钦时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还轻轻皱了皱鼻子,但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活像只乖巧温顺的大狼狗。 秦锦轻笑了一声,眉眼里带着平常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温柔,他稍稍仰起头,薄唇在孟钦时的唇角轻轻碰了碰,随后喃喃自语道:“这是你昨晚及时出现的奖励,收好了。” 然后他用最缓慢的动作十分小心的从孟钦时的怀抱里脱身,下了床推开房门,朝着浴室的方向而去。青春期男生早晨起来都会有的反应在亲了孟钦时一下之后愈发明显,秦锦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跑进浴室的,他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心虚到脸色发白,都不敢低头看自己睡裤里支起的小帐篷。 这是初中生物就学过的东西,对于学霸秦锦来说,这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然而现在,他却因此而无地自容,耳垂几乎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秦锦坐在浴缸边上,睡衣松散,露出了半边白皙圆润的肩,他低声喘息着,音调略有些暗哑:“孟钦时,你个混蛋……” 也许是睡梦里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原本睡得正香的孟钦时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地往里靠了靠,然而他身边空了,闭着眼睛一捞才发现原本躺在这儿的人已经起床了。孟钦时这才睁开了眼,睡眼朦胧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卧室里十分安静,只剩下空调呼呼的声响。 孟钦时翻身下了床,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却发现客厅里也是一片安静,书房的门敞开着,厨房里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就连浴室—— 他的目光停留在浴室虚掩着门上,然后慢慢走了过去。里面没有水声,透过门的缝隙,孟钦时看见了坐在浴缸边上的秦锦,他背对着自己,消瘦的肩膀不断起伏着,仔细去听还有急促且轻微的喘息声,那姿势与动作孟钦时并不陌生,想到此处他的心不禁狂跳了起来。 他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浴室大门默默地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会儿如果进去了,秦锦一定会被吓到,万一吓出个好歹来,那他俩以后可怎么办?正人君子孟钦时本着为长远计,咬咬牙光速溜回了卧室。 然而他的小兄弟却没那么听使唤,这会儿已经在给他火上浇油了。 “真操蛋!”孟钦时闭了闭眼,脑海里全是刚刚所看见的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秦锦,褪到腰际的睡衣,裸露在外的上半身白到几乎透明,窄肩细腰,后背的蝴蝶骨,被清晨的日光包裹上一层薄薄的光。 孟钦时回头看了一眼,顺手将门给反锁上,他得趁着秦锦还没回来,光速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不然一定会被后者当成变态一脚踹出大门。 待到他解决完毕,正拿纸擦抢的时候,房门传来了动静。屋外的秦锦先是拧了拧门锁,然后开始敲门:“孟钦时,你在干嘛?” 孟钦时登时一个激灵,光速穿好裤子,把手里的纸胡乱一包塞进了裤兜里,匆匆忙忙的上前去开门:“来了来了!” 房门被打开了,秦锦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发梢的水珠顺着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淌。他皱着眉,看着一脸心虚的孟钦时:“你锁门干嘛?” “啊?!”孟钦时愣了一下,表情极为不自然:“我…那个……我睡迷糊了,以为在我自己家,就习惯性的锁门了。”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智商是不是也跟着射/进卫生纸里了。 秦锦的目光如同一台全方位扫描的仪器,将孟钦时从头到脚扫试了一遍,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他鼓鼓囊囊的裤兜,盯着半截没来得及塞进去的卫生纸,一脸冷漠道:“你不会在我房间里打|飞机了吧?” “我没有!”孟钦时下意识地反驳,然而脸上却满当当地写着被发现了。 秦锦权当做没听见,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扔进他怀里,然后径直走进房间:“还不滚去洗个澡!” 吃完早餐后,孟钦时以写检讨要两个人一起才更加有灵感为由,强行把秦锦拽回了自己家。自从孟家夫妇去了外地工作以后,孟钦时的家里也变得空荡荡的,虽然日常卫生都有钟点工来打扫,屋子看上去依旧整洁,但终究是少了点烟火气。 孟钦时像是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贵客一样,忙前忙后。 “来!这我妈寄回来的牛肉干,我觉得特别好吃,你尝尝?” “还有这个,这是我姐夫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吃。” “这是闻澈暑假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网红店宇治抹茶团子。” “我给你削个苹果?还是你想吃点别的?” 没一会儿,秦锦面前摆满了花花绿绿一堆的零食,以及满当当的一盘水果,他根本没地方写字,更别说完成五千字的检讨。 秦锦耐着性子把东西往旁边推了推:“我刚吃完早餐。” “没事儿,就放你这儿,待会儿饿了你再吃。”孟钦时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信纸提笔开写。 这是秦锦长这么大来写得第一封检讨,而且第一封就要写五千字,他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凑这么多字数,正准备看看孟钦时这种“专业人士”都写些什么,一转头却发现孟钦时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目光令秦锦有些不自在,他抄起笔来在孟钦时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你干什么啊?” “哎呦!”孟钦时摸了一下头,表情十分的不自然:“那个...我......” 他根本没法把早上在浴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忘掉,那画面就像是刻进他脑袋里一样,只要看见身边坐着的秦锦就会一刻不停地自动播放。 然后他就会心跳加速,呼吸沉重。 “你脸红什么?”秦锦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孟钦时咬着笔头,清了清嗓子,目光在秦锦脸上转了一个圈,踌躇了半天后终于开口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秦锦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什么?” “我先说好,我如果问了你不许生气啊。” 秦锦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别问了。” “别啊,你就答应我嘛!”孟钦时急了。 “就你这张嘴,和神奇的脑回路,我很难保证自己不生气。”秦锦冷冰冰地回答。 孟钦时思考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那行,你如果生气就打我,我还是想问。” “你是受虐狂吗?”哪有人主动求打的。 “那个......你平时会DIY吗?”孟钦时觉得打|飞机这三个字实在不算雅观,于是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秦锦还问他是不是在房间里打|飞机了。 然而秦锦却没听懂,眉头一皱问道:“什么?” “哎呀,就是,就是打|飞机!”孟钦时干脆挑明了。 秦锦镇定自若的写着检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孟钦时想象中的暴跳如雷或恼羞成怒都没有出现。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正常生理现象,我为什么没有。” 沿着窗吹进来的风尚带着雨后独有的泥土气息,栖息于枝头的鸟振翅欲飞,翅膀扑闪着拍打在绯红的枫叶上,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响声。 孟钦时沉默了,秦锦也没想在这个话题上跟他纠缠,只想着要怎么写满这五千字的检讨书。 望着如此坦然的秦锦,孟钦时觉得自己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这样,他刚刚到底在躲什么,推门进去帮他一把,四舍五入就是终于把惦记了十年的人给睡了呀。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竟然放过了,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秦锦一抬头,就看见孟钦时在那儿挤眉弄眼,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再看看他面前一片空白的信纸,说道:“还不快点写,磨蹭什么?你下午不是还要去看你姐和你外甥吗?” “不急,我半个小时就能写完。”他这会儿哪有心情写检讨,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痛斥胆小如鼠的自己呢。 秦锦也懒得管他,收回目光继续奋笔疾书,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忏悔之词一股脑的往检讨书里塞。 秋日的阳光铺陈开来,此时正以最柔和的姿态包裹着秦锦,原本冷冰冰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温暖。孟钦时的目光从人精致的线条轮廓滑过,最终停留在唇角。 “小锦,”鬼使神差地,孟钦时幽幽地开口:“你打|飞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啊?” 啪—— 秦锦手里的中性笔断了,他抬眼,神色冷漠,如同凝结着难以融化的寒冰,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时的孟钦时大概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孟钦时!”秦锦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好不容易要忘记今天早上因为这混蛋而带来的生理反应,结果这人非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是不是非要挨顿揍心里才舒服? 第13章 你撬开,我保证全是你。 “报告!”办公室门口,秦锦手里捏着那张绞尽脑汁才写满五千字的检讨书敲了敲门。 方靖文头也没抬,应了一声:“进来。” 秦锦把手里的东西朝方靖文一递:“方主任,写好了。” “恩。”方靖文伸手接过来,随手抖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秦锦写得一手好字,就像他本人一样干净清秀且整整齐齐,属于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类型。 “没什么事,我就回教室了。” “你等下!”方靖文叫住了他,站起来走到书柜边上,搬起那一摞历史练习册交到他手里:“把这个带回班里去,挨个儿发了。” 秦锦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这厚厚一摞的重物,他嗯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还没出房间门,就和迎面走来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哎,小方啊……哎哟!”来者是管教学的副校长,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有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以及相当富态的身材,话还没说完,差点和迎面走来的秦锦撞上。 秦锦不认识他,只能退到一边:“不好意思,老师。” “哎呀,小心一点嘛!你说说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的走路都不看……”副校长皱着眉头,转过身正要教训几句,却在看清秦锦的脸后戛然而止。只见他抽了抽眼镜,把秦锦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活像发现了新大陆:“哟!你是!你是秦锦吧?是不是啊?” 秦锦被盯得十分不自在,只得往后退了一步:“是的,老师。” “哎呀!啧啧啧!就是不一样啊,不一样!”副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活像一朵盛开的花:“看上去就跟这帮猴崽子不一样!” 以秦锦的成绩和初中时期的表现,进一中最顶尖的培优班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然而时运不济,中考之前出了意外,六中算是走了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几个校领导得知这个消息时做梦都笑醒了。 如果秦锦顺利在六中毕业,那么南川六中极有可能出建校五十年以来第一个高考状元。 这样的学生,他们不得好好供着—— 副校长笑眯眯地看了看秦锦:“你在你们班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还是说,是历史课代表啊?” 秦锦摇了摇头:“都不是。” “哟!怎么都不是啊,你们老师怎么选的班干部,像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能都不是呢!”副校长眉头一皱,语气里颇有几分不满:“你们班主任是谁?” 秦锦一向不擅长跟年长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学校的领导或者老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更何况如今这人还当着方靖文的面问这样的问题。 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 方靖文顺手给副校长泡了一杯茶,接过话茬道:“刘校长,他们班班主任是林老师啊,您亲自排的班。” “哦——!”副校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看我这记性!是小林啊。” “刘校长,方主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别急别急,我有点事情跟你说。”副校长叫住了他,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听说,你跟那个孟钦时从小是一块长大的?” 秦锦嗯了一声:“我们是邻居。” “这样——”副校长沉吟片刻,目光在方靖文和秦锦之间打了个转,然后清了清嗓门道:“秦锦同学啊,老师呢也不是要说哪个同学的坏话,但是你也是知道的,孟钦时一向不太听话,成绩也不怎么好,但是你不同,你成绩好,在之前的初中表现也很好……” “刘校长,我不知道您这话什么意思。”秦锦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副校长尴尬的笑了笑:“哎呀,我这哪有什么意思呀。就是想提醒一下你,你们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秦锦完全不给他面子,他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逆光处看向沙发那头:“我们都是学生,都应该被老师公平对待,而不是凭成绩论高低。”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副校长不高兴了,语调稍稍有些提高:“孟钦时他们这样的学生不学无术惯了,回头带坏了你,你让老师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 “校长,他…” “秦锦,”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方靖文突然开口,他朝着秦锦扬了扬下巴:“还不去把练习册发了,等会儿课间操以后我上课要用的。” 随后,方靖文有转头看向副校长,轻描淡写道:“刘校长,让他先去,还有十分钟我就得去上课了,您看呢?” 副校长靠坐在沙发上,吐出一口浊气,朝着秦锦挥了挥手:“去吧,你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谈。” “两位老师再见。”秦锦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办公室门口而去。 门边有一个修长的影在秦锦踏出办公室的门之前迅速晃过,拐进了走廊的另一端。他的余光只瞟到了一个衣角,却能辨认出那是孟钦时今早穿的白色T恤。 那二愣子听到了多少?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可转念一想这货向来大大咧咧惯了,大概也不会把这些老师随口胡咧咧的话放在心上。 迎面而来的秋风卷起了校园里的红色枫叶,盘旋着落在秦锦的脚边,他迎着阳光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只觉得手里那一摞练习册可真不是一般的重。 待他走后,副校长重重的把茶杯往办公桌上一掷,然后长叹出一口气:“你说说!现在这些学生,怎么这么难管?为他好还听不进去了?” 方靖文忙着赶教案,没空听副校长吐槽,敷衍了事般应了一声:“现在的学生都有自己的想法的。” “自己的想法?”副校长眉头皱得更紧,说话时连口水都激动得喷了出来:“你看看跟孟钦时混一起的那几个,高二的,玩什么摇滚的,一个个都跟社会青年似的,哪里有一点学生样子?” “您别激动。”方靖文十分淡定的抄起一本书挡在自己面前,遮住了副校长的口水攻击。 那人就像没发现似的,继续指指点点:“你说说看,他们像什么话?整天学习不用功,净知道瞎胡闹,吊儿郎当的。像秦锦这种学生,对我们学校来说那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宝贝,要是他在我们这儿成绩下滑了,回头考不上好大学了,人堕落了,小方,你说说!我们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向局里领导交代?” “到时候,社会舆论就要把我们南川六中压倒!我们还怎么见人?但是,他如果从六中安稳毕业,成功考上清华北大,那我们学校可就长脸了。” 方靖文懒得理他,只是恩恩了两声,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只是碍于人家副校长的地位摆在那里,自己也不好黑脸,只盼着早点打铃,好让他解脱出来。 然而,秦锦好像高估了孟钦时的心理承受能力,整整一天这人朝自己这边瞄了无数眼,每次都是一副期待又克制的眼神,活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明明是自己被他坑了,怎么现在他还委屈上了?秦锦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放学后,几个女生围着秦锦一起出校门,女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有几个拿着手机跃跃欲试,企图打听一下男神的微信号码。秦锦虽然不耐烦,但也不好冲人发火,只得冷着一张脸一个劲儿地往外走。 孟钦时的摩托车停在校门对面的马路上,他本人靠在车后座,黑色的书包挂在右边肩膀上,目光有意无意的往秦锦这头瞄。 真是受不了了! 秦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的横穿过斑马线,走到他面前站定:“你干嘛?还演上委屈小媳妇儿了?” “我哪有……”孟钦时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这不是,校长发话了嘛。” “什么?”秦锦的音调提高了些许,他皱着眉头看向孟钦时:“校长发什么话了?” 孟钦时蚊子哼哼一般道:“咱俩不一样,让你离我远点儿什么的。” 夕阳落在孟钦时蓬松的短发上,给他俊朗的面部轮廓镀上一层薄光,这委屈巴巴的模样—— “孟豆包,我真想……”秦锦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把你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什么了!” 孟钦时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挠了挠头,随后裂开嘴笑了,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他站在枫树下,一只手放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搭上秦锦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语:“能装什么啊,你撬开,我保证全是你。” “滚——!”秦锦一把将他推开,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哎,你去哪儿啊?”孟钦时小跑两步追上去,把他拦下来:“一起回家啊?” 秦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保持距离,校长发话了。” “这…不行,我不同意!”孟钦时拽住他的胳膊,眉头一皱。 秦锦:“校长的话你不听了?” “我听他的话干嘛,他算老几啊?”孟钦时在一瞬间恢复如常,看上去张扬又肆意。 秦锦嗤笑了一声,冷冷道:“你不听,我听啊。” “不行,你也别听!”孟钦时像个小孩子似的胡搅蛮缠。 秦锦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你凭什么让我别听啊?” 管天管地,还管自己听不听话了?秦锦说完,绕过挡在面前的高挑身影,朝着公交车站牌的位置继续走。 孟钦时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去:“行,那我跟你一起坐公交!” 秦锦瞟了他一眼:“谁要你跟?” “我就跟,我不管。”孟钦时像个无赖似的,一路黏着秦锦上了公交车。 靠窗的位置视野正好,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秦锦额前的刘海,他微微眯起眼眸,看向不远处如火如荼的夕阳。 “哎,小锦……”孟钦时拿胳膊碰了碰他。 秦锦应了一声:“又怎么了?” “那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很影响你啊?”孟钦时低垂着头,收敛了平时的痞里痞气,神情格外认真。 “当然是。”秦锦毫不犹豫的回答。 孟钦时眉眼一垂:“哦,那我…那要不,我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秦锦问他。 孟钦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 秦锦没说话,自顾自的连上了耳机,随手点开了酷狗音乐,然后将右耳的耳机塞进了孟钦时的耳朵里:“那就闭嘴,别说话了。”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直到下车,入了秋,天也黑得早了,沿途的路灯被一盏盏点亮,路口的小吃摊已经摆了满满一排。空气中弥漫着炸串油腻的味道、甜品淡淡的香气、以及麻辣烫煮沸时弥漫出的白雾。 行至自家那栋楼的大门口,秦锦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冲着孟钦时道:“算了吧。” “啊?什么?”孟钦时一脸茫然。 秦锦说:“也没多影响。”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站在他对面的孟钦时没听清,提高了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秦锦顿了顿:“还记得你的摩托车吗?” 孟钦时如同被雷劈,他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惊呼:“卧槽!我给忘了!!!” 十七岁的少年如同一阵风,飞快的从秦锦面前掠过,头也不回的朝着巷子口跑去。 第14章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机 晨读之前,秦锦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湿巾纸把课桌来来回回擦了一遍。余姝彤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双手放在书包上来来回回犹豫了很久,最终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牛奶放到了秦锦面前。 “秦锦,这个给你...”漂亮的小班花脸颊微红,支支吾吾地说道。 秦锦眼皮一抬:“我早餐吃过了。” 余姝彤唇角一抿,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样的脸蛋上有几分含羞带怯的意味:“就当是你上次替我解围,我感谢你的,毕竟那天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没有那么快脱身的。” “我没帮到你。”秦锦淡淡地回答:“真正帮到你的是孟钦时。” 余姝彤咬着嘴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牛奶瓶身上摩挲过,最终还是把瓶子推到了秦锦的面前。 “我挺怕他的,毕竟他那么凶.....”余姝彤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毕竟那天孟大佬一挑四的英勇事迹还历历在目,那几个人鼻青脸肿鼻血横流的样子实在太引人注目。 时间回到那一天,孟钦时接到了秦锦的电话撒丫子就往小树林跑,远远地看见了秦锦和他面前那几个高年级学生,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打理好发型,最后慢悠悠的迈着步伐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哟,这不是周哥嘛,在这儿干嘛呢?”孟钦时笑吟吟地晃到为首的那个人面前,高仰起头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为首这人叫周广志,高三年级美术班的学生,家里有几个钱,在社会上有一帮玩得好的小混混,学校里的人要么对他避让三分要么对他溜须拍马。 可自从孟钦时他们几个入校,这位原校霸的地位就直线下滑,当然两方也一直相安无事,谁都不想先挑起战争。 但今天,周广志踩了孟钦时的雷,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广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孟钦时是一个人来的,点了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我听说你留级了?可喜可贺啊!” “怎么?你要跟我摆一桌?”孟钦时微眯着眼睛,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嘲讽。 秦锦突然发觉孟钦时在自己面前跟其他人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就像是一头充满攻击的豹子,张扬又肆意的冲人露出利齿。 “哪儿能啊?”周广志吐了口烟圈:“我说,你不会连我泡个妞都要管吧?” “不管。”孟钦时的目光停留在瑟缩成一团躲在秦锦身后的余姝彤身上,顿时明白了点什么,冲着秦锦下巴一抬:“可是,他归我管啊。” 也许是天气太热,人容易暴躁,周广志冷笑道:“你他妈也不看看,就你一个人,管得了谁呢?没把江慎他们那几条疯狗也带上啊?” 阳光洒在孟钦时身上,他的身形轮廓被包裹着一圈白光,只见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轻不重的说道:“你见过满级玩家刷低阶副本还要组团的吗?” 装逼指数爆表了,站在一旁的秦锦想。 “哟!鲜牛奶?” 孟钦时爽朗的声音穿插|进来,打断了秦锦的回忆。他抬起头的一瞬间,那人已经眼疾手快拿走了秦锦面前的牛奶。 在余姝彤欲言又止的目光里,孟钦时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下大半瓶,然后一抹嘴:“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鲜奶嫌它腥吗?这是买给我的啊?” 秦锦强行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谁跟你说这是我的?” “啊?!”孟钦时一脸茫然,网球队的晨训刚结束,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蓬勃朝气:“那...这是......你的啊?” 孟钦时的目光转向了余姝彤,眨了眨眼。 “嗯...嗯!”余姝彤看上去快哭了,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跟秦锦送一回东西,结果就这么没了。 孟钦时看了看手里的牛奶瓶,又看了看余姝彤,十分尴尬:“那...要不,我赔给你?我看见它放在秦锦桌上,他一直都不喝鲜牛奶的,我帮他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语气里,竟然还隐隐有几分炫耀。 “好了!”秦锦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冷着脸冲他说道:“还不快去给人家买一瓶回来?” “好嘞!小班花儿,你等着哈!”孟钦时答应得十分爽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教室。 正朝着这边走来的英语老师见有人出了教室,尖着嗓子一声喊:“那边是谁!晨读打铃了怎么还往外跑!” 秦锦转过头,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孟钦时的一个衣角。 “今天我们继续讲第一单元第一课《夏商西周的主要政治制度》,上节课我们说到宗法制与分封制。”方靖文的声音很亮,读课文就跟朗诵似的,一群小女生听得如痴如醉。 同样如痴如醉的还有此时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了孟钦时,此人正拿历史书挡着脸,脑袋不停地往下栽,眼看着就要磕到鼻子。 那姿势,看得他身边的白小余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他脸砸在课桌上。 “宗法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嫡长子继承制,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点个人说一下。”方靖文晃晃悠悠的在教室里打转,然后在孟钦时旁边停下。 啪—— 大魔王眼疾手快,抢在孟钦时的脸和课桌亲密接触之前用手撑住了他的额头,用力一把将他的头抽起来。 那动作之行云流水,活像是武侠小说。 孟钦时迷迷瞪瞪了一会儿,然后在方靖文的注视下努力辩解道:“我没睡着...真的没有!” 方靖文双手环抱在胸前,手里拿着书:“来,你来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孟钦时站起来的同时冲着旁边的白小余挤眉弄眼,什么问题,他根本就不知道! 白小余低着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跟他传讯,嘴巴都没动一下:“宗法制...” “什么?”孟钦时一边翻书一边问他。 “宗...法...制...”白小余又说了一遍。 眼看着他俩传来传去,方靖文就跟没听见似的,由着他俩闹,直到孟钦时终于听清了问题,翻到对应页朗声道:“为了保证贵族的垄断地位,有利于统治集团内部的稳定与团结!” “来,大家鼓个掌。”方靖文边说边转身走向讲台:“为了孟钦时和白小余之间的革命友谊,毕竟也不容易,你们说对吧?” 讲台下,一阵闷笑。 “我知道,下午第一节 课是挺困的。”方靖文把书往讲台上一搁,扫视了一圈台底下昏昏欲睡的学生:“但是我建议你们不要睡,长期趴在桌上睡觉对颈椎不好,并且还容易流口水,多毁形象呢。” 放学后,秦锦拿着扫帚往操场那边走,孟钦时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拎着扫帚,知道的是去打扫卫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拖着扫帚要跟人干架。 方靖文要他俩做一个星期的校园清洁,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头一天放了学孟钦时打算溜,刚走到校门口就被站在校门口值周的方靖文叫住了,然后一路拎回了教室去拿清洁工具。 倒是秦锦,既不抱怨也没有不耐烦,冷冰冰地拖着扫帚,从操场这头扫到了操场那头,把落叶全部堆在一起。 “哎,真倒霉。”孟钦时哀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明明是闻澈那孙子挑的,怎么要我来背锅?” 秦锦不愿意说话,自顾自的扫地。 听见回应自己的只有一阵沙沙响,孟钦时继续说道:“不行,我给他打电话,喊他过来扫地!” 秦锦白了他一眼:“你省省吧...” “我不甘心啊!”孟钦时抱着扫帚,下巴搁在扫帚把儿上摇摇晃晃:“而且我就算了,你还要跟着扫。” “走开!挡到我了!”秦锦拿扫帚在他脚边扫了扫,不耐烦的说道。 校园广播站里传来了活力十足的清亮女声,几句简短的介绍以后,广播里传来了轻快的音乐声,那是最近正流行的选秀节目主题曲。 从孟钦时身边路过的几个女生一听前奏,就忍不住跺脚尖叫起来,满脸通红左右摇晃着,一看就是资深脑残粉。 随后几个人一道走远,连同叽叽喳喳的声音一起飘向了远方。孟钦时扫了几块地,然后又停下来,看向正在倒了垃圾往回走的秦锦。 他望着不远处那几个时不时朝秦锦看的女生,思考了一瞬,然后说道:“秦锦,你能不能换个座位啊?” 秦锦:“为什么?” “那...你看不出来吗?”孟钦时问他,语气酸溜溜的:“余姝彤对你有意思!” “哦?”秦锦一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她,对着谁都说不上三句话,但是爱主动跟你聊天,上课才两天,就积攒了一箩筐的问题来问你,就是在创造机会。”孟钦时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而且,重点来了,她还跟你送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秦锦眨了眨眼。 秦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是说以为那是我的牛奶吗?” “我......”他要怎么说自己在窗户外看见余姝彤把牛奶掏出来,然后放在了秦锦桌上呢。他一个大男人,吃女生的醋,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孟钦时,我真没看出来啊。”秦锦收起了扫帚,将他上下打量一回:“你还挺有心机?” “那你说,你换不换坐嘛!” “不换。”秦锦边说边往回走。 孟钦时委屈,他只觉得自己真的好苦,别人追媳妇儿只用防男人,而他不光要防男人,还得防女人。 两个人把扫帚放进储物间,这里头万年不见光,隐隐散发着一股子霉味,阳光透过房门照进来,屋子里漂浮着的灰尘清晰可见。 与储物间相连的,是学校的体育器材室。秦锦放下扫帚,从虚掩的门口路过,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没想偷听,倒是好奇宝宝孟钦时没忍住顺着门缝朝体育器材室那边看了一眼。 “卧槽!”孟钦时瞳孔一缩,发出一声惊呼。 秦锦被他的声音吸引,转过头看他:“还不走?” “来来来...”孟钦时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他将秦锦一把拉过来,他让秦锦站在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自己则站在秦锦身后,这个站位可以说十分暧昧,因为在其他人看来孟钦时就是把秦锦整个人全在了怀里。 秦锦下意识的把声音放低:“看什么啊?” “看,大魔王...”孟钦时的声音在秦锦耳边响起,撩拨得他后背一阵酥麻,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器材室昏暗的光线下,方靖文高挑修长的身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而他怀里则是清秀而消瘦的林冉。 后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了秦锦耳朵里:“师兄...我觉得我还是做不好,还总要麻烦你。” 方靖文一改常态,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没关系,慢慢来,我都可以教你的。” “我是不是不该来找你啊?”林冉抬起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方靖文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不找我,你要去哪儿?” 随后,他低头,在这片昏暗之中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你——!”原本就心跳加速极度紧张的秦锦被孟钦时凑到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正好对上孟钦时那双深邃的眼,如同撞进了秋日里的湖泊中,瞬间在心头晕开一片涟漪。 孟钦时的眼直勾勾的盯着秦锦,喉结很明显动了一下,随后他弯下腰,薄唇朝秦锦那点了朱砂痣的鼻尖凑过去。 咚咚咚—— 心跳声呼之欲出,萦绕在心头的莫名的情愫熏红了秦锦的耳垂。方靖文和林冉的那一吻在他眼前远去,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天台上那个半醉半醒之间带着酒意的灼热亲吻。 秦锦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在孟钦时得寸进尺之前推了他一把,拎起书包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本就狭窄逼仄的空间。 再待下去,恐怕脑子会不清醒。 第15章 一个标准的过渡章 秦锦几乎可以算得上落荒而逃,他在校门口拦了一辆的士,一路送到家门口。心跳声如擂鼓,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胸膛,耳垂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而那抹红一直延伸至白皙的脖颈。 他摸了摸鼻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孟钦时独有的温暖气息,一如春日里拂面而过的风,带着活力与春草的清新,以及吹开桃花的力量。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自己的世界里的呢? 秦锦在沙发上坐下,低垂着头,沿街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他处于逆光处,整个人都被笼罩进一片阴影之中。 一开始,是很讨厌孟钦时的。 盛夏时节的阳光毒辣又刺眼,六岁的小秦锦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大门,耷拉着脑袋默不吭声地往回走,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顶着自母亲那里遗传来的漂亮脸蛋,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 刚转入这所小学的他在开学第一天就成了所有人讨论的对象,从老师到学生都被这个外貌突出且比同龄学生看上去干净整洁的转校生吸引了注意力。 这种目光让秦锦很不自在,他恨不得挖个坑就地把自己给埋了。 因此下课铃一响,他就迅速收回书包,匆匆忙忙的从这里逃离。 “快点儿,把钱交出来!” “就这么点儿,五块钱?” “我就不信了!我刚跟他们吹完牛逼,肯定能买三瓶脉动,这他妈就只能买一瓶!” 没走两步,就碰到了隔壁初中学生正把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孩儿堵在墙角里要钱,抢了五块钱还不肯罢休,在那小个子哭哭啼啼的声音里搜他的身,硬是把他书包里的东西抖了一地。 啪嗒—— 一支铅笔掉在地上,顺着斜坡一点点滚到了秦锦的脚边,几个人顺着笔滚动的路线看去,发现了站在原地一脸冷漠的秦锦。 雀斑脸的男生迅速扯了扯小胖子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喂...你看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嗯......”小胖子把秦锦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的挠了挠下巴,走上前去粗声粗气道:“喂!小孩儿!身上有多少钱?” 秦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绕过他朝着巷子口的公交站台走。 “跟你说话呢!听不见?聋啦?”小胖子肥肥的手一把抓在秦锦肩膀上,冲着他嚷嚷了一声。 这一拉,直接崩掉了秦锦衬衣上的扣子。 衬衣领子被拉开了,瞬间暴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皮肤,秦锦回过头,冷冰冰的盯着他:“松开!” 这眼神,活像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完全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 小胖子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仰起头把衣领拽得更紧了:“不松!” 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用力砸在了小胖子的脸上,他没站稳直接跌坐进了一旁的泥坑里。秦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闪而过的身影拉起了手,只听耳边一声跑,然后就被迅速拽离了原地。 孟钦时像是一道离弦的箭,拉着秦锦的手飞快地奔跑在这条巷子里,身后是反应过来后追着他们叫嚣的初中生。 这是秦锦长这么大第一次以这么快的速度跑步,满脑子只有一个字——累! 以及这家伙的手心里怎么全是汗。 终于,风一样的少年停下来了,他跑不动了。秦锦趁机甩开他的手,靠着墙角喘气。而那几个人很快就追了上来,把他们俩堵在了墙角。 “你敢打我?小崽子!”小胖子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冲孟钦时吼道。 七岁的孟钦时唇角一扬,笑容明媚而肆意:“打你怎么啦?我的人你都敢欺负?就打你!” 谁是你的人。秦锦在心里默默的反驳。 另外一个小平头说道:“你有种打了别跑啊!” “不跑等着你打回来吗?我又不是傻子。” 小胖子问他:“那你现在怎么不跑了?” 几个人越逼越近,将他俩笼罩在自己身影之下,孟钦时一边把秦锦往身后护,一边退了几步。 “因为——”孟钦时的眼睛左瞄瞄右瞄瞄,在锁定由远及近的两个人后,气沉丹田大喊一声:“姐——!!!救命啊!!!!!” 孟雅,十七岁,女高中生。中等偏上的成绩,中等偏上的长相,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听见自家弟弟的惨叫,原本还在校门口跟新交的男朋友商量周末去哪儿约会的孟雅眉头一皱,三步并两步跨到了他们面前。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欺负老娘的弟弟!”孟雅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威慑力,话音未落,几个猴崽子吓得撒丫子就跑,生怕回头看一眼就被女魔头抓回去炼了丹。 孟雅的视线落在自家弟弟以及他护鸡崽儿一般护着的漂亮小男孩身上,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会儿,然后一把从孟钦时手中把秦锦捞过来,一通搓圆捏扁。 孟雅基本上早出晚归,还没见过刚搬来的秦锦。 “哎哟!好可爱的小孩儿啊!叫什么名儿啊?”十七岁的孟雅活像个怪阿姨,秦锦被他钳制着根本动弹不得。 “姐...姐!!”孟钦时叫了两声,企图从孟雅的手里把可怜的秦锦解救出来。 孟雅一巴掌拍在他手上:“拉什么拉?长本事了?比你大那么多的你都敢惹?” 秦锦忘了那时候是怎么从孟雅的魔爪里挣脱出来的,只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的红,街边小摊贩卖的冰淇淋也很好吃,孟雅的新男朋友荷包大出血。 孟钦时左手拿着甜筒,右手拿着炸火腿肠,笑得活像个大傻子。 这笑容太过于灿烂,也太过于刺眼,猝不及防的灼伤了秦锦。 “秦锦,你走快点呀!”见他掉了队,孟钦时回过头喊道。 夕阳下,孟钦时就像一棵朝气蓬勃的绿竹,充满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活力,咧开嘴笑时还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分外耀眼。 也许,就是嫉妒,所以才讨厌。 天色渐沉,手机铃声促使秦锦从回忆里抽身,那股子被孟钦时撩拨起来的悸动已经逐渐消退,他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之杭,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了顾之昀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秦锦已经懒得纠正了,直接问道:“什么事?” “你能回家一趟吗?”顾之昀问他。 秦锦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我不就在家里吗?” “不是,”顾之昀也不跟他生气,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回一趟顾家,好吗?” “为什么?” “因为爷爷他......”顾之昀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一声轻叹从电话那头传来,随后秦锦听见他说:“爷爷他可能不太好了。” 远处天际翻滚着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朝着这头来势汹汹,那一声闷雷令秦锦心头一震,却分不清到底是被顾之昀所说的话吓到了,还是被那声猝不及防的雷吓到了。 见秦锦一阵沉默,顾之昀继续说道:“我来接你,你收拾一下就出门好吗?” 他生怕秦锦拒绝,说完之后立刻挂上了电话。 这个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明明前两天还打电话命令自己回家跟他过生日的。秦锦握着已经黑掉的电话,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对于顾家这位掌权者的印象还停留在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上,凡事说一不二,对待子女一贯严苛,哪怕优秀如顾之昀也不例外。 唯独秦锦,却格外的有耐心,就好像他天生就与别人不同。 事实上,的确不同,并且这种不同正是彻底把秦锦打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顾之昀果然说到做到,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就停在了秦锦家的楼下,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年轻的顾氏集团总裁踏进这栋破旧的居民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敲响了秦锦家的门。 此时的秦锦已经收拾好心情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慢慢打开了房门,面对着顾之昀:“我不去。” 顾之昀的眉毛皱了皱:“就看一眼,好吗?” “不去。”秦锦面对这位温柔且修养极好的堂兄一贯提不起脾气,只能固执的又重复一遍。 “之杭。”顾之昀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在ICU,可能熬不过今晚了,就是想见见你。” 秦锦垂落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轻声说道:“去了只会吵架吧?” “不会的,我保证!”顾之昀回答:“我爸和二叔都不在,姑妈也不在,就让爷爷看你一眼,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你们明明都不想看见我!明明都觉得我是耻辱!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秦锦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看着顾之昀,眼眶微红,稍有些失态:“放过我不好吗?我不会争家产的!” “没有人这样想,之杭。”顾之昀也跟着提高了音调,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秦锦带动,他很快又平静下来:“你相信我,就当是我求你,跟我去医院看看他好吗?那天,他打电话给你说让你回去陪他过生日,当时就已经......” 顾之昀闭了闭眼,似乎不太忍心说下去。 “够了,别再说了。”秦锦转过身,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他的脸被阴影笼罩着,说不出的阴郁与沉闷:“我跟你去,但是就这一次...” “好,走,我的车就在楼下。”顾之昀的眼神迅速被点亮。 “等等,听我把话说完。”秦锦叫住他。 十六岁的少年站在阴影里,精致漂亮的脸蛋如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冰,若是长在旁人脸上这双丹凤眼应该是最多情温柔的,可他的目光却格外冷清,仿佛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 “十年前,是我要求你们把我丢掉的,现在我也没想回去,如果看我一眼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那我如他所愿。”秦锦慢慢朝着顾之昀那边走,边走边说完后面的半句话:“但是,如果你爸和你二叔因为这个来挑事,希望你把他们拴好。” 第16章 孟钦时,带我回家 位于市郊的私立医院,银灰色奔驰在住院部门口停下,秘书率先下车撑开雨伞,迎接在后排落座的两兄弟。顾之昀先出了车门,一回头发现秦锦已经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下车了。他站在雨中,从发顶自肩头都雨水浸湿,可他却毫不在乎,冷着脸朝住院部的大门走。 守在二楼病房门口的保镖看清来者,毕恭毕敬的冲着顾之昀打招呼,跟在他身后的秦锦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关注的焦点。 秦锦长得并不太像顾家人,反而像他母亲多一点。这些保镖都很年轻,在顾氏做事的时间估计也不长,没见过他们母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能被顾之昀亲自带过来和病危的老爷子见面,此人来头一定不小。 莫非是私生子—— 细心如顾之昀,自然是从这几位疑惑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是我弟弟,二少爷。” 保镖们立刻反应过来,齐声道:“二少爷!” 秦锦脚步一顿,眼神如同一记利刃:“别叫我二少爷!” 几位保镖噤若寒蝉,登时被秦锦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场镇住了——果然,这是顾家的种。 如顾之昀所说,此时顾家几位长辈都不在。他和秦锦在护士的帮助下穿上了无菌服,随后拉开了病房的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味道,昔日里叱咤风云的顾家掌权者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戴着氧气面罩,各种医疗设备一应俱全,几乎占据了他全身所有部位。 在秦锦靠近时,原本神情黯淡的顾英耀眼睛突然一亮,他的胸口急速起伏着,连带着心电图都跟着上下波动。他干瘦蜡黄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企图抬起来去握一握秦锦低垂在身侧的手,可惜现在的他并没有这样的力气。 他就像在漫长岁月里耗尽了所有心血与气力一般,现在仅仅剩下一具破败躯体。 秦锦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来看看你。” 套在顾老爷子脸上的氧气面罩被蒙上了一层白雾,然后又迅速消退,反反复复好几次以后,寂静得只能听见仪器声响的病房里响起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杭…杭……” 轰隆隆——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叫嚣着要把秦锦拉入他深深恐惧者的黑暗之中。 “爷爷,你看!”小豆丁似的漂亮孩童高高举起一张画,踮起脚尖冲着正在书房办公的中年男子奶声奶气地说道:“这是我画的!我们一家人!” 五十出头的顾英耀从一大堆文件夹里抬起头,笑着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拿着那张蜡笔画仔细端详,片刻后发出极为喜悦的惊叹:“哟,杭杭这么棒啊,这是画的谁和谁?” “嗯——画的杭杭,爷爷还有奶奶!”年幼时期的顾之杭毫不犹豫地回答:“老师布置作业啦,要画自己的家,于是我就画了这个!” 顾英耀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随后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道:“好,我们家杭杭真棒!” 向来不苟言笑的顾氏集团掌舵人搂着年仅四岁的小孙子,笑得格外温柔。 “我要和爷爷还有奶奶永远在一起!”孩童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许下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个愿望。 可现在,他是秦锦,不是顾之杭;再也不会盼望着要和爷爷奶奶永远在一起了,他只想逃离,只想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任何一个顾家人。 “你不用特意把我叫到跟前,你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要的。”秦锦的手藏在背后紧握成拳,因为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指尖在发抖,掌心覆盖着一层薄汗:“我不叫顾之杭,我叫秦锦,秦汉的秦,锦绣的锦,我的身份证户口本银行卡护照都是这个名字,别再叫错了。” 躺在病床上的顾英耀十分激动,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杭,你别这样跟爷爷说话。”顾之昀拽了拽他的衣袖。 秦锦回过头看他:“我说了,我叫秦锦,你的记忆只有八秒?” “好,秦锦。”顾之昀换了个称呼。 秦锦:“现在人也看了,我走了。” 也不等顾之昀回话,秦锦转过头就往外走,身后的顾英耀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顾之昀本想拦着秦锦,此时也只能先安抚住顾英耀的情绪,只得回头喊了他一声。秦锦权当没听到,拉开病房的门然后迅速关上。 仿佛终于从强烈的压迫感里解脱出来一般,秦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脱下无菌服,无力的瘫坐在长椅上。护士交还了刚刚临时寄存的手机,秦锦低头看了一眼,险些被那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以及满满一屏幕的微信消息吓一跳。 每一个都来自孟钦时—— 这二愣子又想干什么,秦锦不耐烦地想着。 “好了好了,我们到医院了,公司里你先照应着,有事情我跟延平……”尖锐的女声连同高跟鞋的动静一同逼近,说话声在距离秦锦不远处的位置戛然而止。秦锦一抬头,只见顾家的大女儿顾延乐站在他面前手里还举着电话,身侧则是秦锦这辈子最不愿意再见的人。 顾延平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指着秦锦冲门口的保镖发火:“他怎么在这儿!谁她妈把他放进来的??!” “大哥,待会儿再说,先挂了。”顾延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然后迅速挂上电话。浓妆艳抹的脸蛋写满了不悦,冷声开口问秦锦道:“你来干什么?” 秦锦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刺猬,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刺都张开,呈现出一幅攻击性极强的姿态,冲着人冷笑道:“来争遗产啊。” “操/你/妈的小杂/种!”顾延平破口大骂,冲上来就要揍人。 眼看着要落在脸上的巴掌被秦锦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你说得对,你确实操/过我妈。” “你!!!”顾延平被气得脸色发白,他如同丧失理智的疯狗一般掐住了秦锦的脖子,面目狰狞道:“你信不信我他妈掐死你这个小/杂/种!” 顾延乐冷眼看戏,一旁的保镖也假装看不见。被掐住脖子的秦锦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他的脸色泛白,眼神里闪烁着憎恨与怨愤,继续激怒顾延平道:“不信啊,你要有这个胆子,我生下来的时候你就这么干了。” “操——!”顾延平大骂一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这是秦锦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他感到一阵晕眩,脖颈处传来的疼痛与压迫令他窒息,他也不挣扎,只是任由着这人发疯,因为他确信顾延平一定不会下手掐死他。 毕竟他和他死去的母亲那么的相像—— “二叔!你松手!”顾之昀的声音在秦锦耳边响起,前者将顾延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气喘吁吁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这样会掐死他的。” 重新获取新鲜空气的秦锦跌坐回长椅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顾延平气昏了头,此刻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顾延乐开了口,冲顾之昀道:“他是你叫来的?” 顾之昀点头:“爷爷想见他。” “胡扯!”顾延乐声音更尖了:“老爷子怎么会想见他!” “的的确确是这样,更何况,之杭也是顾家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在面对向来尖酸刻薄的顾延乐,顾之昀表现得要比平时凌厉一些。 “顾家人?”顾延乐夸张的说道:“顾家户口本上,可没有这个人!之昀,你可不能向着一个外人说话,你知道他来干嘛的吗?他是来跟咱争家产的!” “姑妈!没有的事,之杭他……” 话没说完,只听见病房里传来了护士的声音,随后一群医生匆匆忙忙赶过来,绕过门口的一行人直接进了ICU,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顾家姐弟的视线也从秦锦身上转移,落在了ICU那扇已经被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户上。 滴滴,滴滴,滴滴——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冰冷的信号,宣告着这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临近死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也没人顾及此刻靠坐在墙角的秦锦。 他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直愣愣的坐在长椅上,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脑海里只剩下顾英耀颤巍巍的叫他杭杭。 心脏就像是被浸泡在苦涩的药汁中一般。 “爸——!”顾延乐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了过来,如同一道利刃,划破了秦锦与外界之间的隔膜,他回过神来抬眼看去,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一刻不停的冲刷着这座城市,将夜变成了吞噬人心的魔鬼,令人恐惧却无法逃离。 出了医院大门,秦锦晃晃悠悠的往外走,瓢泼大雨将他淋了个透,他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了无生机。 兜里的手机不停作响,催促着秦锦快点接电话,他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再也走不动了,靠着路边的花坛坐下来掏出了手机。 电话又响了,秦锦刚按下接听键,那头就传开了孟钦时焦急的声音:“秦锦,你在哪儿呢?秦锦,我错了,我不应该亲你,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怎么不在家呀?你在哪儿呢?打雷了,你快点回来好吗?我......” “孟钦时,”秦锦轻声说道:“带我回家。” 第17章 你别再撩我了,我不想趁人之危 花坛里的花经不住风雨的摧残,此刻已经七零八落,秦锦就像是一尊雕塑,静静地在原地等候着。手机被雨水冲洗过后黑了屏,也不知道孟钦时到底有没有听见他最后说的地址。 他坐在花坛边沿,衣服裤子都被雨水淋了个透,他一只手撑着花坛,另一只手握着早已黑屏关机的手机,神情漠然而冰冷。 偶有来往的车辆经过,溅起了水花,他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硬生生的被喷了个满脸。 啪嗒啪嗒——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孟钦时撑着伞一路小跑着过来,在秦锦面前停下。他将手里的伞倾斜到秦锦这头,在人面前蹲下/身来,猝不及防的撞进了秦锦带着些许茫然的眼眸里。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孟钦时沉声开口,收敛了平日的痞里痞气,暖色调的路灯照在他脸上,衬得他格外温柔。 秦锦木讷的看着他,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孟钦时的眼在暴雨的攻击下只得微微眯起,他伸手摸了摸秦锦冷冰冰的脸颊,继续说道:“那,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秦锦点了点头:“恩。” 时间已是夜里十二点,此处不好拦车,孟钦时点开打车软件,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单。尽管他把伞都偏向了秦锦,但也改变不了对方已经在雨里淋了足足一个小时的事实。 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已经比不得盛夏时节了,夜里的风雨席卷而来,带来的就是无尽的寒意。 孟钦时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又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秦锦,他环顾四周,最终锁定了马路对面百米处那家酒店。 鉴于白天发生的事情,孟钦时有点心虚,他的目光一时落在秦锦脸上一时落在那家酒店上,举棋不定。 如果他现在跟秦锦说,走吧我们去那家酒店开个房算了,会不会被秦锦当做是图谋不轨趁虚而入的猥琐男?这个想法在孟钦时脑子里挥之不去。 “走吧,”秦锦长腿一迈,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孟钦时有点懵:“去…去哪儿?” “开房。” 孟钦时:“!!!”幸福来得太突然。 “出示一|下|身份证。”前台的服务生顶着惺忪睡眼,满脸不耐烦地冲两个人说道。 孟钦时心里凉了半截,这大半夜出门找人,谁会带身份证?随后,只见秦锦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在一堆卡里摸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服务生接过来,熟练地给他们办了一个登记手续,然后将身份证和房卡一同交还到了秦锦手中:“右手边电梯,5楼,5006.” 嘀—— 房门被刷开,秦锦顺手把门卡插好,房间里的灯瞬间亮了,中央空调也开始运转起来,随着房门啪嗒一声被关上,这间屋子里便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呼呼声。 秦锦走到窗边的椅上坐下,他低垂着头,整个人如同陷进了一片阴影之中,看上去阴郁而沉重。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面颊,趁得皮肤越发苍白。 “要不,你先洗个澡?”孟钦时问他。 然而秦锦却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入了定一般。孟钦时见他没反应,只能转身去浴室拿了条长浴巾。 干燥柔软的浴巾在秦锦滴着水的头发上轻轻摩擦着,不出一会儿便止住了滴水。孟钦时仿佛变身成为一个邻家大哥哥,用尽毕生所有的耐性与温柔在照顾着此时失魂落魄的秦锦。他就像是一缕阳光,慢慢的把此时身处黑暗的秦锦照亮。 “你衣服怎么办呀?都湿透了,不能再穿了,要不然你脱了把这浴巾披上?”孟钦时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他,随后又补充说明道:“我不看你,我背过身,你换好了说一声就行。” 秦锦不理他,也不说话,他的眼神里黯淡无光,捕捉不到丝毫的感情/色彩,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感冒的,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帮你脱了啊?”孟钦时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还好——暂时还没有烧起来的迹象。他以为秦锦好歹会动一动,但事实上是这人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孟钦时急了,把手里的浴巾往旁边一扔,直接上手。纽扣被一颗颗解开,露出了秦锦光洁白皙的胸膛,孟钦时将他的衬衣脱下来往另一把椅子上一扔,然后弯下腰去解他的裤子的纽扣。拉链被拉开,长裤刚褪到一半,他的呼吸就变得沉重起来。 他满脸通红的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秦锦的唇角,不争气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光着上半身的秦锦如同一尊漂亮精致的陶瓷娃娃,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般,散发着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莹润光泽。 手里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四目相对时,孟钦时从秦锦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下一秒,他感觉到衣领被秦锦用力一拽,随后两个人的唇就碰到了一起。秦锦像是一只突然发狂的小兽,贝齿在孟钦时的唇畔来回啃咬着,磨得人嘴唇格外鲜红。 孟钦时单手撑着椅子扶手勉强站稳,在懵逼了一瞬之后迅速掌握了主动权,倾身压下。秦锦消瘦的脊背紧紧贴着椅子靠背,抓着孟钦时衣领的手不住地打颤,对方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得他原本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 “唔……”秦锦发出一声短暂的闷哼,那双平日里薄情冷漠的眼沾染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眼尾处晕开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抹红,看得孟钦时口干舌燥,仿佛在催促着他索取更多。而他,却在此刻停了下来。他抵着秦锦的额角,粗重的喘息了一会儿,随后慢慢说道:“秦锦,你干什么?” “恩?”秦锦终于回应了,他抬眼看着孟钦时,将对方眼里死死压抑住的情/欲尽数收入眼底:“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停下来?” 孟钦时:“是,可是你…这根本不是你,不,我是说,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我?呵呵……”秦锦冷笑了一声:“怎么就不像了,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一个连父母家人都嫌弃的杂/种而已。” “你胡说!我不许你这么说!”孟钦时的语气突然提高,他紧紧搂着身下的这个人,将头深埋进对方的颈窝里:“秦锦,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 如同有人亲手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注入了秦锦的心脏,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膛里都充满了甜腻且温热的暖意,这种暖意美好得令他几乎要当场落泪,但最终却也只让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 “孟钦时,”秦锦伸手回抱住他宽阔的肩膀,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道:“我名义上的父亲,刚刚差点掐死我。” 孟钦时的身体微微一颤:“什么?!” “恩,差一点。” 孟钦时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着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转身往外走:“老子要去找他!!!” “别走。”秦锦叫住了他,在一阵轰鸣的雷声里轻声说道:“打雷了,我害怕。” 两个人就像是一对蜷缩在母体里的孪生婴儿,在酒店这张大床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窗外的电闪雷鸣都无法影响到秦锦分毫,他闭着眼睛靠在孟钦时宽阔的胸膛上,却始终没能入睡。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过去那些晦涩不堪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重复循环,折磨着他临近崩溃边缘的神经。 孟钦时轻轻搂着他,声音低沉而温和:“秦锦,你睡着了吗?” “没有...”秦锦回答道。 “我失眠了,根本睡不着。”孟钦时的心跳强而有力,他的手只敢放在秦锦的肩膀上根本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 然而事实上,现在也比擦枪走火好不了多少。两个人衣服都湿透了,躺上床的时候什么也没穿,幸好孟钦时在楼下大厅的小超市里买了两条内裤,否则这会儿情况更糟。 秦锦的脑袋动了动,鼻息喷洒在孟钦时的颈窝里,他浑身一僵,跟触电似的挺直了背。虽然他不知道秦锦今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一定是和他家里相关的,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有任何不纯洁的想法,那都属于趁人之危,这样不好。 “孟钦时,”秦锦抬起头看他:“你又顶我。” “这——!”孟钦时有点恼羞成怒。他气鼓鼓地说道:“咱俩现在这个姿势,这个状态,我有点反应才正常好吗?!” 秦锦噗嗤一声笑出来,昔日清冷的眉眼萦绕着几分淡淡的柔和,看上去漂亮极了。可这个笑容却如同昙花一样短暂,孟钦时还来不及好好欣赏,就已经从秦锦脸上褪去。 “小处男。”秦锦的声音几乎是凑到孟钦时耳边的,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孟钦时的心头,但同时也刺激到了孟钦时。 他当即一个翻身把人压下,低下头,刚好撞进了对方的眼眸里,如同跌落进一汪清泉之中,他不停地喘着粗气:“你...你别再撩我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 咚咚,咚咚。 两个人的心跳声几乎成了此时屋子里唯一的动静,鼻尖相抵,孟钦时知道自己只要再往下压一点,就能触碰到秦锦柔软的唇。 还没等他想好到底要不要这样做,只见秦锦的头一仰,将自己的唇瓣送到了孟钦时面前,他轻轻叼着孟钦时的下嘴唇,舌尖在人唇齿之间轻轻划过。 随后,他就被孟钦时完完全全占据了,柔软的唇如同一颗成熟饱满的果实,被孟钦时疯狂的采撷索取着。这疯狂而肆意的动作,使得他们身下的床单几乎要拧成一个团。 秦锦的脸颊呈现出不同寻常的红,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整个人都散发出滚烫炽热的气息。孟钦时的手轻抚过他的胸膛,听那素日清冷的声音变成了一声声略带沙哑的低吟,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火灼烧。 “秦锦...小锦......我喜欢你......”孟钦时声声呢喃着,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秦锦此时的模样,但很快他就察觉出对方的不对劲。 秦锦的身体烫得过分,面色也不正常,这并不是那种动情时候的温度,更像是发烧了。他半闭着眼睛,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层汗,整个人如同水洗一样。 孟钦时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登时被烫得手一缩:“你发烧了...” “唔......”秦锦难耐的皱了皱眉,表情十分痛苦。 第18章 从今以后,它也是你的家 这一烧,就是整整一夜,秦锦如同被人放在蒸笼里再往下面添了一把大火,蒸得他浑身通红,汗流浃背,睡得迷迷糊糊地,总是忍不住要踢被子。孟钦时连眼睛都不敢合,他将秦锦的手脚全部束缚住,把他整个人搂在怀里,生怕他乱动又把被子给踢翻了。 秦锦身上就像包裹着一团火,即使吃了退烧药,也难以消退;外头的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架势,这会儿把人拖进医院也不现实,在酒店昏暗的房间里,孟钦时强撑着精神替人烧热水换毛巾,一遍又一遍给秦锦擦脸擦身上的汗,一刻也不敢放松。 直到屋外天光大亮阳光明媚,秦锦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了。 一夜未眠的孟钦时面露喜色,试探性地唤道:“秦锦...?” “唔...嗯......”秦锦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回应了一声,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他艰难地看了孟钦时一眼,准备开口,却觉得嗓子痛得厉害:“几点了?” “十点多了。”孟钦时拧干毛巾给他擦额头:“我给林老师打了电话,帮我们请假了,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早餐?” 秦锦摇摇头,只觉得一阵晕眩,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雨里,孟钦时迎面走来,用雨伞遮住了秦锦的头顶,挡住了浇在秦锦身上的雨。 其余的,他一概记不清了—— 他努力支撑着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眼底里升起一股疑惑:“这是哪里?” “呃......你...不记得了?”孟钦时坐在床头,一脸懊恼,亏他还在心里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思考怎么面对醒来后的秦锦。 秦锦又摇了摇头:“有水吗?” “有!”孟钦时转身去倒了烧水壶里的水送到他年前:“我里里外外洗了好多遍,应该很干净了。” 也许是烧了一夜将水分烧干的缘故,秦锦连犹豫都没有,在孟钦时说话之前就已经把这杯水全部喝光了。 秦锦脸色苍白,连同着嘴唇都是白色的,病怏怏的样子格外惹人心疼。他将思绪整理了一下,总算理清了思路。 顾之昀带他去了医院,看望了垂危的顾英耀,之后顾家人来了,他们发生了争执。再然后,顾英耀那口掉着的气终于落了,他在顾家人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出了医院,漫无目的的走在雨中,就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不过也是,他的的确确是无家可归,那套房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居所,与他现在所在的酒店似乎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雨已经停了,太阳透过云层照进屋子里,孟钦时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在逆光处回过头看向靠坐在床上的秦锦,昨天被淋湿的衬衣已经烘干披在了肩头,他单薄消瘦的身躯在高烧一场后显得格外苍白。 “我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吃的?还是收拾收拾回家?”孟钦时问道。 秦锦回答:“回家吧,” 简单洗漱之后,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在酒店门口拦了一辆的士车。此处距离他们家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没开多远,一夜没睡的孟钦时头一歪靠着车窗那头睡着了。一路的颠簸震得他摇头晃脑,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的士司机大概是为了抄近道,走了一条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小路,一路上晃荡得厉害,孟钦时的头好几次都磕在车窗上,可他实在是太困了,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睡得安稳。 原本在研究自己黑了屏的手机的秦锦听见车窗那头的响动,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孟钦时那边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把他的头挪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安下心来鼓捣自己昨晚被雨水浸透的手机。 就是这么磕傻的——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的士在胡同口停下,秦锦耸了耸肩膀:“孟钦时,到了。” 孟钦时的头随之往下一栽,迅速惊醒过来,张望了一下四周:“啊,到了啊。” “恩。”秦锦付了车费,从另一头下了车。 重感冒来袭,再加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刚下车的秦锦感觉自己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栽进前面的水坑里。孟钦时迎上前来扶住他,拉着他的手腕往慢慢往里走。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锦竟然完全没反抗;孟钦时用余光去看,秦锦低着头任由自己拉着,乖巧懂事得让人恨不得把他拽进怀里再揉两把。 迎面碰到了胡同口卖煎饼的陈大爷,老头子乐呵呵地朝着他俩打招呼:“看看这俩孩子,关系多好啊,这么大了还要手拉手走路的。” 这话一出,秦锦如梦初醒,迅速从孟钦时的手心里挣脱出来,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陈大爷,您可少说两句吧!”孟钦时扶额叹了一口气,小跑着追上去。 陈大爷嗓门向来亮,开口吆喝的声音巷头到巷尾都能听着,两个人都走出去好远了,还能听见陈大爷的声音飘过来:“哎呦,小秦还不好意思了。” 脚步在靠近秦锦家楼下时变慢了,秦锦看着站在楼下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登时变了脸色,他就像是一条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以如临大敌的姿态看着眼前人。孟钦时感受到了秦锦对这个人的敌意,挺直了腰背,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回来了?”顾延平的声音很哑,看得出来他应该一夜没睡,眼睛里还有很重的红血丝,整个人都充满了疲惫:“我等了你一个早上。” “哦,”秦锦冷冷地回答:“让开,我要回去了。” “回去?”顾延平冷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渐渐长大的少年,眼底里满是怨恨。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死去的母亲,眉眼,甚至是鼻尖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整个人都像是他母亲的翻版。他的母亲——霍曼妮,那个令顾延平又爱又恨的女人。 顾延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回哪儿?楼上那套房子吗?” “不然呢,”秦锦抬眼看他:“回顾家的别墅吗?” “你想得美!”顾延平的眼神变得十分凌厉,他望着秦锦,咬牙切齿道:“我今天来就是收回这套房子的,这套房子是老爷子遗产的一部分,现在已经由我继承了,而我并不打算把它给你继续住。” “操!你他妈说什么!”孟钦时忍无可忍,他冲上去一把揪住顾延平的衣领,整个人如同一只狂暴状态的雄狮:“我知道,你他妈就是秦锦那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亲爹!你自己听听看,你说得是人话吗?秦锦还未成年,你这是遗弃!他可是你亲儿子!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面对着冲他一通乱吼的孟钦时,顾延平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他完全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秦锦,淡淡地说道:“亲儿子?顾之杭,原来你没告诉你这个好朋友,你是哪儿来的贱/种呢?” 秦锦身形微微一颤,连带着眼睫都跟着抖动了一下,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掌心里全是冷汗。他就像是被人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心里的肮脏、污秽以及阴暗全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他妈骂谁是贱/种!!!”孟钦时伸出手对准顾延平的脸挥过去,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到底是长期锻炼的体育生再加上总跟人打架,孟钦时这一拳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顾延平的脸迅速青肿了起来。 他啐了一口血沫,气喘吁吁的看着孟钦时,眼神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小兔崽子,你知道你这么护着的人是个什么东西吗?你知道他身上流着血有多脏吗?我想他都不敢告诉你吧,他如果告诉你了,你还会这么护着他?全世界都会知道他有多脏!因为他……” “顾延平!”秦锦这一声直接破了音,他整个人如同筛糠一样的抖动着,他的眼眶通红,一双眸子看上去湿漉漉的,他朝着顾延平那边走了两步,声音苍白无力:“你的房子拿走,我不住了。” 孟雅急匆匆的赶回家时,孟钦时正帮着秦锦往自家搬行李,最近在家带孩子的孟雅素面朝天,没了浓妆艳抹的孟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了一圈,她先是轰走了围在秦锦家门口看热闹的左邻右舍,然后进了房间。 “怎么样?要搬的东西多吗?”孟雅扫视了一圈,屋子里只有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几个纸箱:“你姐夫楼下停车呢,马上就来。” “不多不多,就一些衣服和书。”孟钦时一边往纸箱子里放书,一边冲着孟雅说道。 孟雅走过去,揉了揉秦锦的头发,眼神格外的温柔:“小锦,别怕,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谢谢。”秦锦轻声说道。 秦锦向来有个习惯,会定期把自己穿不了的衣服或者是不想再看的书全部捐赠出去,因此哪怕他在这里住了十年,能收拾出来的东西也屈指可数;这种习惯,就好像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不了太久而养成的一样。 说话间,孟钦时的姐夫沈含章上来了,还带着两个身穿工装的搬家公司员工,不出一个钟头,屋子里所有属于秦锦的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房子,以及那些原本就属于这栋房子的冷冰冰的家具。 秦锦抱着最后一个纸箱站在玄关处,透过门口那扇雕花屏风最后将这栋房子看了一遍。 没什么可留念的,这地方本来就不是一个家。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随后他转过身,将门带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居住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孟钦时站在楼下那棵红叶纷飞的枫树下,伸手接过了秦锦手里的纸箱,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开口道:“欢迎你住我家,从今往后,它也是你的家。” 雨过天晴,秋日里温暖的风吹拂面颊,送来了干燥柔和的气息。秦锦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涩意。 就在刚刚,他十分狼狈地打断了顾延平没说完的话,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害怕。他不愿意孟钦时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他害怕在对方得知这一切之后会冰冷决绝的疏远,甚至是义无反顾的离开。 对他而言,那将会是一场新的山崩地裂一般的灾难。 “好。”秦锦简短地答了一个字。 第19章 谁叫我那么喜欢你 “本周五,学校要组织秋游……” “哇偶!耶!” “太棒了!去哪儿玩啊!” “哈哈哈!不上课!开心!” 林冉刚说了半句话,讲台下就是一片沸腾,活像是有人捣了麻雀窝,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林冉那句同学们安静一点几乎被淹没在欢呼声中,根本没人听。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了闭眼,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响亮的一声怒吼:“安静!!!” 这一声动静,直接唬住了这一帮子打从一开始就没吧这个刚毕业的年轻老师放在眼里的问题学生。原本就一言不发的秦锦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林冉,余光瞄到了林冉自然下垂的手臂有一些发抖,这一声怒吼他得鼓足了多大勇气。 小林老师咬了咬下嘴唇,然后放平了语气说道:“同学们先听我说,学校要组织秋游,暂定地点是市中心的海洋馆。” “切——海洋馆啊。”回过神来的学生顿时没了原先的兴奋劲儿,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继续该干嘛干嘛。看漫画的继续把埋头看刚买的少女漫,打游戏的几个人一组继续跟敌方殊死搏斗,还有几个女生一手拿着小镜子另一只手拿着睫毛膏,认认真真的把睫毛刷了一遍又一遍,苍蝇腿儿似的,根根分明。 孟钦时趴在桌子上目光停留在斜前方秦锦的侧脸处发呆,搬过来快半个月了,秦锦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那场暴风雨中的有关于过去的所有伤痛与不堪,都像被阳光蒸发过的雨水一样,如数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他俩的关系也没有因此变得亲密。秦锦住的是孟雅曾经的房间,他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孟钦时睡眼惺忪的起床刷牙洗脸时,秦锦已经连牛奶都煮开了;但他最近每天都回来的很晚,网球队最近有集训,孟钦时下午最后一节课都要去集训,然后一直到晚上七点结束。可即便是这样,孟钦时每天回家的时候屋子里也是空荡荡。 基本上到晚上九点左右,秦锦才进家门—— “秦锦,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呢?”昨晚孟钦时趁着秦锦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开口问道。 秦锦擦着头发上的水,摇了摇头,清冷的眼眸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他好像瘦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得带着他去吃点好的,然后顺便再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孟钦时打量着秦锦精致的下巴轮廓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决定今天不去集训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支付宝,他爹这个月初给他转了一万块钱,前两天听说了秦锦的事儿以后又给他转了一万。 这钱本身是转给秦锦的,孟父给秦锦微信转账五千,秦锦回了一句谢谢叔叔,但没有收。孟父只好把钱转给自家儿子,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顾秦锦。孟家父母打从十年前秦锦刚搬过来那会儿就格外喜欢这个漂亮小孩,后来又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这对热心肠的夫妇便时不时的让孟钦时把人带到家里来吃个饭什么的。 后来孟家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一年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屈指可数。 一个高中生,手机里有两万块的巨款,中午食堂里有饭卡可以刷,晚上一顿饭也花不了多少钱,孟钦时大概算得上是除了闻澈那个典型富二代之外最有钱的了,养个本来就吃得不多的小媳妇秦锦必然不在话下。 孟钦时回过头看向窗外,深秋时节的傍晚,夕阳如火,校园里的枫叶成片成片地飘落,窗户虚掩着,凉风丝丝吹进教室里,冷得孟钦时一个哆嗦。 终于下课了,林冉离开了教室。学生们把一早收拾好的书包从课桌洞里拿出来,兴高采烈勾肩搭背的出了教室。孟钦时收好书包溜到秦锦边上,双手撑着课桌,笑眯眯的冲人说:“小锦,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我们去吃火锅!” 秦锦眼皮一抬:“你不是要集训吗?” “是啊,但是我可以翘嘛。”孟钦时挠了挠后脑勺,冲人笑眯眯地说。 “主力还兴溜号的?”秦锦收拾好书包,抬起头看他。 孟钦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可我就想跟你吃个饭,然后再看个电影,你最近都早出晚归的,在干嘛呢?” 秦锦先是一愣神,随后冷冷的回答道:“没干嘛,我不去,你别管我,干你自己该干的事情。” “不是,什么叫别管你,我……” “秦锦。”原本已经离开教室的余姝彤又折返回来,她站在教室门口朝这头看过来,目光对上孟钦时的时候稍稍一缩,随后问秦锦:“你,今天还去吗?” “我去,你等会儿。”秦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孟钦时:“好好训练,我先走了。” “哎,你——”孟钦时好像多说些什么,秦锦已经快步走出教室了。独留孟钦时站在原地,眼看着秦锦和这位看见秦锦就两眼放光的小班花肩并肩的往外走,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看上去还真像言情小说里的金童玉女。 孟钦时只觉得心头一酸,赌气似的踢了一下课桌,他在心里想——到底是哪里不对。 “喂!孟儿,你队长叫你呢!”闻澈站在门口,斜斜地靠着门框双手放在裤兜里,他刚剪了个精神的短发,右耳上的银质耳钉格外耀眼,如果被方靖文看到,恐怕又避免不了被拽进办公室里再写他几千字检讨。 孟钦时闷闷的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懒洋洋地出门。搞了半天,秦锦这两天放了学都是跟余姝彤在一起,还得待到晚上八/九点。 闻澈头往上一扬,冲着孟钦时不怀好意地笑:“哎,我刚刚看你家小竹马,跟你们班的班花一块儿走了,这——几个意思?” “滚!”孟钦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货。 闻澈完全不在意,一只手搭在孟钦时的肩头,搂着他往外走:“兄弟,我跟你说啊,这样放任自如是不行的,你们班那余姝彤长得...啧啧啧,洋娃娃似的,又是个乖乖女性格,像秦锦这种高冷的男神就喜欢这一款,你得相信哥们儿我的专业素养。” 孟钦时原本只是有点烦躁,这会儿听人这么一分析,心里更乱了。他转过头去看向闻澈,这人说得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半点胡诌的架势。 “你看庄以铭那孙子,不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嘛?哦对了,他说要找你打听余姝彤来着,要不让他帮你把这个隐患给解决了?” 两个人一路晃悠着走到了操场,远远地看见了秦锦和余姝彤的背影。即便是最普通的蓝白相间的天朝校服,也掩盖不住两个人自带的光环,一眼看过去还真的挺登对。 “我决定了!”孟钦时突然停下脚步:“我今天不去集训了,我要跟踪,然后抓奸!你,去帮我请个假,就说我今天胃疼,实在是训练不了。” 闻澈问他:“你确定?你不怕你们黄队长杀到你家把你给活埋了?” “这还能比秦锦重要?”孟钦时声音提高了一些,他一回头,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出校门了,便不打算跟闻澈瞎扯,他拍了拍闻澈的肩膀,着急忙慌的往外跑:“好兄弟!交给你了,我就先走了!” 网球队队长黄玉新左等右等也没盼到早就该出现在体育馆的孟钦时,这会儿正好出来抓人,就看见孟钦时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晃过,迅速消失在校门口。他先是一愣,随后又看了看一摇一晃朝着这头走来的闻澈,一脸茫然:“他干嘛?火烧屁股了?” 闻澈剑眉一扬,笑吟吟道:“不,是后院起火了。” “啊?”人高马大的黄玉新一脸茫然。 “哦!对了!”闻澈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他说,他胃疼,实在是训练不了了。” 说完,闻澈吊儿郎当的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的朝学校门口走,他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新女朋友了,完全没把反应过来的黄玉新那句“胃疼还能跑这么快,怕不是在逗我玩儿呢。”放在心里,任人粗狂的声音随风消逝。 沿街的路灯照在秦锦的身上,走在他身边的余姝彤步伐缓慢又迟疑,她如同一个精致乖巧的小洋娃娃,在心仪对象面前流露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羞怯,夜风吹过时她伸手撩了撩垂落在鬓角的长发,仰起脸看向秦锦。 “今天结束以后,要不要去江边走走?”余姝彤问他。 秦锦警惕地往身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余光注视到女生带着期盼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冷冰冰地说道:“太晚了,还是回家吧。” 余姝彤低垂着头:“哦,好吧。” 咖啡厅门口的招牌灯亮着,躲在街对面电话亭后的孟钦时看着秦锦推开门,然后和余姝彤一起走了进去。隔着透明玻璃窗,只见余姝彤熟练的向老板打招呼,秦锦也冲着人一点头,随后老板领着他俩推开了后厨的门。 “干嘛呢这是?”孟钦时小声嘀咕着,他像个偷偷摸摸的贼似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过了马路,趴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继续观察。 没过一会儿,秦锦出来了,换下/身上的校服穿起了咖啡厅员工的衬衣和西裤,身上还挂着一条咖啡色的小围裙。只见他径直走向落座在另一头的两位顾客,手里拿着笔,认真记录点单,侧脸在柔和温暖灯光下格外好看。 他早该想到的,按照那天那个架势,顾家根本不会再给秦锦任何经济来源。孟钦时站在门口,目光一直跟着秦锦,对方走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秋天夜里的风席卷而来,从来没有穿秋裤习惯的孟钦时靠着门口的路灯站着,被灌进校服裤腿里的冷风冻得直打哆嗦。 他现在不应该进去,既然秦锦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咖啡厅勤工俭学,他如果进去了之后惹得对方不高兴,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小秦,给21号桌客人送一份提拉米苏。” 秦锦应了一声,端着精致的小盘子朝着位于落地窗那头的餐桌而去。他弯下腰来给客人送餐,随后转身离开,差点跟迎上前来的余姝彤撞了个正着。女孩儿一声惊呼,眼看着就要朝后跌,秦锦眼疾手快赶紧拦了一把,伸手撑住了对方的背,将人扶稳了。 余姝彤的脸瞬间红了,她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 “没事。”秦锦迅速抽了手,与人拉开了距离。 “那个,”余姝彤欲言又止,她指了指窗外:“我刚刚就想说了,孟钦时好像在外面。” 秦锦眉头一皱,回过头看她:“什么?” 余姝彤朝着另外一边走了几步,冲着路灯下那修长的身影一指:“那儿,你看。” 秦锦定睛一看,只见路灯下,孟钦时被夜里的风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跺脚,看那样子应该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巧不巧,孟钦时这会儿正贼头贼脑地往这边看,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玻璃窗就撞上了。 咖啡厅外的孟钦时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就要跑。 “白痴!”秦锦念叨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往吧台一放,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咖啡厅的门出去,冲着孟钦时惊慌失措的背影喊了一声:“孟豆包!你还学会跟踪了是吧?” 孟钦时身形一顿,机械地回过头:“小锦…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你跟踪我想干嘛?”秦锦走上前,站在路灯下看着面前的孟钦时。 “我……那个…”孟钦时挠了挠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秦锦皱着眉头,恍惚间孟钦时听见他叹出一口气:“你是不是无聊?你不去训练,跑到这儿来跟踪我?你那么闲?” 孟钦时撇了撇嘴,低下头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哼哼唧唧了半天说道:“你明知道余姝彤喜欢你,你还跟她一起,那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秦锦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小锦,”孟钦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是这样,但是你最近每天都回来这么晚,我很担心你。可你吧,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我能怎么办呢?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就想再多了解你一点呢。” 年轻英俊的少年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他的头发蓬松柔软,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这座城市灯火通明,咖啡厅里的音乐声缓缓响起,那是一首古典风钢琴曲。秦锦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心突然就软了,他打心底里不愿意让孟钦时知道自己在打工,因为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丢脸,因此被撞破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 这人大概是上帝派来专门折磨他的。 “走吧,进去等我下班。”秦锦冷冷的说了一句,随后转身朝着咖啡厅而去。 孟钦时眼睛一亮:“那我坐那儿,我点单,你来记好不好?“ “不好!”秦锦回头瞪了他一眼。 第20章 替孟叔叔看着你,防止你早恋。 最近老板发现自家咖啡厅的生意格外的好,自从秦锦来这里打工以后,放学以后点一杯咖啡然后来这里坐着围观小哥哥的女高中生初中生每天都在成倍增长,咖啡厅甚至到了不提前预约根本占不到座位的程度,那些女学生也没什么多余的零花钱,点一杯咖啡一块小蛋糕,然后翘首以盼等着秦锦来上餐。 “小哥哥,过来一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高中生笑眯眯的冲着秦锦招了招手,她一手拿着咖啡厅的菜单,挡住了自己唇角略带羞涩的笑意,另一只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 秦锦以为她们要点单,于是走了过去,微微弯下腰:“需要点什么?” 涂着鲜艳唇釉的小姑娘娇滴滴地眼神朝秦锦投过去,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小哥哥,我们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他们让我要你的微信号……” 秦锦的脸色始终如初,沉稳而冷静,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线条分明。他站起来,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非常抱歉,这个我不能给你。” “啊?为什么呀?”小姑娘颇为失望的嘟了嘟嘴,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可爱:“小哥哥,你不愿意帮我一下吗?如果你不肯给我,他们——就要我真心话了,他们很损的。” 小姑娘说话的同时,目光在她那几个挤眉弄眼的同伴身上来来回回,那几个人也十分上道的起哄,看这架势,今天秦锦不留下微信号码,他们几个就会把这小姑娘坑得亲妈都不认识。秦锦收了打算记菜单的纸和笔,转身就要走。 “哎,小哥哥,别走啊。”小姑娘的指尖捉住了秦锦的衬衣下摆,声音依旧是软软的,活像一块漂亮的棉花糖:“你就帮帮我嘛……” 秦锦低头看着自己被她捏皱的衬衣角,眉头轻轻皱了皱:“不好意思,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小姑娘撒娇似的摇晃了一下秦锦的衣角:“哎呀,你就当帮帮我嘛。” “我很抱歉,我不习惯随便给陌生人联系方式。”秦锦礼貌地拒绝。 小姑娘仍旧不肯罢休:“我每天都来这里看你,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哪里是陌生人,我觉得我们挺熟的了,我叫仲慧心,是南川四中高一的学生,你呢?” 秦锦没答话,他一向不喜欢应付这些,以往的话他还可以冷着脸假装没听见,就像是应付学校里那群女生一样;但是现在坐在面前的这几个学生是这家店的顾客,而他是店里的员工,顾客即上帝,他暂时不能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这家咖啡厅是余姝彤的亲叔叔开的,余姝彤课余没事情做的时候会来帮帮忙。那天被接连好几家餐厅拒绝后的秦锦刚好走到这里,余姝彤正和店里另一个员工出门倒垃圾。刚好店里在招兼职,老板原本不想再要学生了,但又想着这是自家侄女的同桌,于是满口答应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秦锦的到来竟然让他咖啡厅的营业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起来,每天几乎赶超咖啡厅以往好几天的营业额。 一只手搭在了秦锦的肩头,孟钦时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扑面而来,直直往秦锦的鼻子里钻,他侧过头,捕捉到孟钦时眉眼间懒懒散散的笑意,以及那股子若隐若现的占有欲。 “听说你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孟钦时缓缓地开口,目光在干干净净的餐桌上扫试了一遍,他虽然是笑着的,可声音却冷冰冰地,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诮:“用什么玩儿?连副牌都没有,用你们的意念吗?” “小哥哥,你懂不懂啊,真心话大冒险就是个幌子。”仲慧心也跟着开口笑道,随后几个学生哄笑成一团。 孟钦时笑了一声:“那就更不能给了,谁知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坐在仲慧心旁边的女生抬头看去,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在对上孟钦时英俊的眉眼那一瞬间柔和了下来,她微笑着,声音里都带着甜甜的笑意:“那要不然,给你的微信也可以呀?我要!” “我的吗?”孟钦时回头看了一眼秦锦,话是对着那些人说的,但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看向秦锦的:“你们问问他,能给吗?” 秦锦实在是不想在继续这诡异的话题,现在只想着从这里脱身继续回去干活。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在孟钦时冷冰冰的目光里开口说道:“随便你们。” 然后,他拍掉了孟钦时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将孟钦时那句哎你别走抛在了脑后,出餐口已经已经堆积了好几桌的餐点,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他们继续无聊的话题。几个人的笑声同咖啡厅里的音乐交织在一起,那里头也有孟钦时的声音,他似乎在跟人开玩笑,明朗的声线让秦锦莫名的觉得刺耳。 秦锦端了一小盘黑森林,余光瞄到孟钦时,这人正冲着几个小姑娘眉开眼笑呢。这德行,就跟八百年没见过女孩似的—— “您的黑森林!”秦锦冷冰冰的声音出现时,原本在跟朋友谈笑风生的客人被吓了一跳,抬头对上那双清冷的眼,这位可怜的客人只觉得这咖啡厅里的空调有点低。 由于客人格外的多,等到一切结束下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秦锦帮着另外一名服务生收拾好餐桌,将最后一波的餐具送到了后厨阿姨手中,他解开围裙,转身进了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揉着酸痛的肩膀走进孟钦时所在的那张桌子。 临近窗户的餐桌此时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窗外的路灯拖过玻璃窗照进来,在孟钦时身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少年双手枕着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扇形的影,他的鼻梁十分挺拔,薄唇泛起莹润的光泽,看上去静谧又柔和。 大约是沉静在某个美梦之中—— 秦锦放轻脚步走近,站在桌前低垂着眼眸,换完衣服出来的余姝彤开口说了一个秦字,就被他以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后者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了些许,颇有些失望的推门离开了咖啡厅。 孟钦时的手指下压着一张薄薄的纸,顺着指尖的缝隙,秦锦依稀看见了纸上的轮廓,上面似乎画着什么。秦锦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从孟钦时手指之间抽出了那张纸,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张印着咖啡厅logo的便签纸上用圆珠笔画着一个身穿衬衣腰间系着围裙的少年,眉眼清冷,五官精致,手里还抱着咖啡厅的托盘——不用问都知道那画的是谁,右下角还有孟钦时龙飞凤舞的签名。 孟钦时小时候学过几天素描,老师夸他很有灵气,但可惜他是个坐不住的多动症儿童,学了两年就彻底坐不住了,可画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如同做贼心虚一般,秦锦先是看了一眼孟钦时,又把四周环顾了一圈,随后才把手里这张便签纸整整齐齐的折叠,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喂,孟钦时!”秦锦拿膝盖碰了碰孟钦时的大腿:“起来了。” “唔——”孟钦时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缓缓睁开眼睛,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冲着秦锦一笑:“你下班啦?” 秦锦冷冷道:“恩,走吧。” “好,你等下,我给你……哎!东西呢?”孟钦时一低头,发现自己画了一个晚上的大作不见了,站起来前前后后好一通找。 “什么东西?”秦锦的手放在裤兜里不敢拿出来。 孟钦时弯下腰去看沙发底:“就是一张纸,便签纸,我画了好久呢。” “走吧,我饿了!”秦锦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刚刚阿姨来扫地了,估计扫走了。” 孟钦时十分失望,但也没办法,书包甩上肩头,垂头丧气地跟着秦锦往外走:“好吧。” 出了咖啡厅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人一哆嗦。秦锦穿得单薄,即使是在寒冬腊月,他也没有穿秋裤毛衣的习惯,经常冻得手脚冰凉。孟钦时跟在身后裹紧了上衣,顺手将挂在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朝秦锦脖子上一挂。 “来,系上。”孟钦时站在秦锦对面,将围巾给他绕了好几圈,原本裸露在外的脖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的冷风都透不进来:“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随便吧。”秦锦从裤兜里伸出手,往孟钦时面前一摊:“手机拿出来。” 孟钦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干嘛?” “解锁,微信打开。” 孟钦时乖乖照做,点开了微信,秦锦接过去扫了一眼,果然在好友请求那里发现了三个申请,秦锦点开列表扫了一眼,三个美颜过度的头像排排列,验证信息上还写着自己的名字。秦锦冷笑着了一声,一一点开,然后点了拒绝。 看他做完了这一切的孟钦时一开始有些愣神,几分钟后他回过神来,眸光里充满了欣喜的笑意,弯下腰冲着秦锦道:“干嘛,你吃醋啊?我没有加她们,一个都没有。” “吃个你头。”秦锦把手机扔回他怀里,然后往马路对面走。 孟钦时跟在他后面:“小锦~!你吃醋你就说嘛,这也没什么丢脸的呀,你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闭嘴!”秦锦头也不回,冷冷的说道。 “我说真的,秦锦——”孟钦时三两步跟上前去,面前是一个不算太宽阔的巷子,他伸手拉了一把秦锦,顺势将人带进了巷子口。 秦锦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后背就被抵在了墙面上,孟钦时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按着秦锦的肩头,将人牢牢的禁锢在自己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清新而温热的气息。 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胸膛,秦锦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发抖,他撞进了对方深邃的眼眸里,只觉得喉咙发紧:“你想干嘛?” “秦锦,你是不是吃醋了?”孟钦时唇角一扬,声音低沉,还颇有几分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儿的味道。 “你少胡说。”秦锦垂下眼眸不看他。 孟钦时笑了:“那你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替我拒绝那些女孩儿,恩?” “我啊,”秦锦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替孟叔叔看着你,防止你跟别人早……” 话没说完,嘴倒是先被堵上了。这是他俩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接吻,孟钦时弯下腰,如同对待最为珍惜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亲吻着秦锦的唇,呼吸之间都是彼此身上的专属于少年的淡淡的气息,温柔得如同此时夜空里那一弯明月。 “防止我跟别人早恋?”孟钦时的声音哑哑地:“简单啊,我跟你早恋呗,你又不是别人。” 第21章 秦锦,你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今天的孟钦时洗澡时安静如鸡,连平时最喜欢哼哼的小曲都没有心情唱,此时此刻他的脑子乱成一团,还想着刚刚巷子口发生的事情,以及秦锦藏在漆黑发梢下面微红的耳尖。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孟钦时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孟钦时,你了解我吗?”一片昏暗之中,好不容易平静了呼吸的秦锦轻声问道。 孟钦时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了解啊,我们认识都十年了,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锦冷静的推开了他,拐出了这个巷子口,路灯照在他身上,在地面投下一片修长的影。走在前面的秦锦看上去很孤独,就好像他从未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一样,这城市的万家灯火、花红柳绿以及欢声笑语都与他无关。 孟钦时追上去与他并肩同行:“那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吗?知道我的过去吗?知道顾延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吗?”秦锦将一个个问题抛出去,就好像这样他就能将心里积压的石头一块块抛出去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变得轻松一些—— 孟钦时被他问住了,一直以来秦锦都不会跟他提及过去,他也从不会刨根问题的问,就好像是商量好一样的,平静地把这段秦锦从来不愿意提及的晦涩阴霾全部藏起来,埋进他家楼下那棵大概有了百来岁的红枫树下。 秦锦突然站定了,他回过头看着孟钦时,静静地说道:“你都不知道,其实你也不了解我,如果你了解到真正的我以后,说不定只想离我再远一点。” 真正的秦锦—— 孟钦时搓了搓头上的泡沫,用手指在玻璃镜上画了一个圈,看着镜中自己若有所思的双眼,头一次对过去的秦锦产生了强烈的恨不得将他刨根问底完完全全剖析开的欲望。 秦锦耳机里放着歌,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可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的房门虚掩着,隔壁就是孟钦时家的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几乎淹没了本就声音不算特别大的歌声。顾之昀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有接,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是顾之昀单方面发送的。 最后一条还是半个月前那句——“爷爷明天下午下葬。” 秦锦把书往旁边一扔,长长叹出一口气,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的人生从出生那刻开始可能就是个错误,对于顾家来说是,对顾延平霍曼妮夫妇来说更是,他不想到了最后在孟钦时看来他也是个不应该出现的错误。 书桌前的转椅上,秦锦消瘦的身躯弓成一团,他光着脚坐在转椅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自己臂弯里,如同一只将自己柔软内里全部掩盖在坚硬外壳下的刺猬。 乒乒乓乓,脑海里回响起那些刺耳又尖锐的动静。 小小的秦锦瑟缩成一团,透过二楼的扶栏缝隙朝楼底下看,两个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的公众人物撕开了表面的伪装,就像是两只最原始的兽类,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出来,完全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老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娶你一个戏子过门当老婆,你要资源要当影后我都给你弄到手,不然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呢!”顾延平一个耳光甩在霍曼妮的脸上,怒气冲冲地朝人怒吼。 霍曼妮尖叫着,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高傲优雅又漂亮的影后,她披头散发地捂着被打了耳光的脸,朝着顾延平骂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酗酒!在外面胡搞!没错!我就是婊/子!我不光跟你睡,我他妈还跟你爸睡!屋子里那个孩子,谁知道是你的还是你爸的呢!” 轰—— 山崩地裂一般的动静从窗外传来,扶着围栏的小秦锦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水光,稍稍一眨眼,滚烫的热泪就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落。五岁的小孩儿理解不了那些愤怒与怨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顾延平如同一条疯狗,抡起一把椅子砸向了电视机,他红着眼的样子十分可怕,妒忌与怨恨使得他早已失去了一个集团掌权人应有的姿态:“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还骗我说他是早产儿?!” 霍曼妮如同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放肆地大笑者。 “我那么爱你!霍曼妮!我那么爱你!”顾延平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抬头,发现了躲在二楼走廊处的小小的身影,登时窜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快步上楼一把拎着早已经被吓得失去语言能力的秦锦往楼下拖。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的孩子!”霍曼妮登时变了脸色。 顾延平一把推开上来阻拦他的霍曼妮,提着秦锦的衣领直接下到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将年近五岁的孩子扔进了黑黢黢的仓库里,然后锁上了门。 秦锦反应过来时,已经置身于这一片黑暗之中,冷飕飕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秦锦瘦小的身躯,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轰鸣的雷声不停传入耳中,这对于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一场令他深深恐惧甚至会留下一辈子阴影的折磨。 “爸爸,妈妈!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小小的手不停地拍打着厚重的铁质的门,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辛酸。 “秦锦,秦锦,”孟钦时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将秦锦拉回到了现实。 秦锦抬起头,满眼迷茫的朝人看去,他的眼眸还有些泛红:“怎么了?” 孟钦时脖子上还挂着毛巾,沾着水珠的发丝紧贴着脖颈,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柔和又温柔。薄荷味的沐浴露味道自他身上传来,沁人心脾。 “秦锦,我想好了。”孟钦时的声音温柔而缓慢,他收敛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眼神极为认真:“你愿不愿意让我再多了解你一些?” “什么?”秦锦的心微微一颤,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孟钦时伸手摸了摸秦锦的脸,随后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全部,一直以来我不问你,不代表我对它不感兴趣,我只是怕问了你不高兴。可是现在,我忍不住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你都经历过些什么,好让它不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 秦锦低垂着眼眸,柔和的灯光自他头顶倾泻而下,给他柔和的面部轮廓包裹上一层淡淡的光。唇齿之间似乎还残留着孟钦时的温度,隐约带着一缕大白兔奶糖的甜。 “你...真的想知道吗?”秦锦问他。 孟钦时点头,眼神虔诚而认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全部都想知道。” 秦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段往事不仅对顾家是丑闻,对他来说更是难以启齿,这么多年以来他甚至拒绝从任何人口中听见霍曼妮这三个字,哪怕只是中老年人茶余饭后不经意提及这位红极一时然后仓促陨落的影后。 意识到秦锦的挣扎与痛苦,孟钦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他轻咳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睡衣上的褶皱:“那个,如果还是觉得很难的话,今天就先不说了好不好?” 不,没有那么难,你等等。秦锦在心里叫嚣着,他看着孟钦时转身朝门口走去,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孟钦时的手还放在门把上,背后却传来了秦锦胸膛的温度。那双过分纤细白皙的手臂轻轻环抱着他的腰身,因为太紧张连指尖都在发抖。 “秦......” “你别转过来!”秦锦阻止了要转身的孟钦时,他的头抵着人宽阔结实的后背,满脸苍白的闭了闭眼:“就这么听我说。” 孟钦时不动了:“好。” 秦锦的手抓着孟钦时的衣角,如同死死攥着一颗救命稻草,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掌心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霍曼妮吗?” “霍曼妮?”孟钦时只觉得这个名字格外耳熟,似乎曾经在记忆里出现过。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哦!是不是演电影那个?那是我爸的女神,但可惜好像……” 秦锦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她是我妈。” 孟钦时的眼睛瞪圆了,这一消息无疑是震撼的,虽然当年红极一时最后因娱乐圈压力太大罹患抑郁症自杀身亡的影后霍曼妮对外宣布单身多年,但其实她竟然是隐婚状态,并且嫁入豪门,还有一个儿子。 如果没记错,孟钦时他爸书房里还有一张霍影后芳华绝代的海报,至今都是任何人碰不得的宝贝。 孟钦时他爸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儿竟然是他女神的儿子—— 秦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完的,但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自己有史以来思维最混乱逻辑最不通顺的一次表达,到了后来甚至是断断续续磕磕巴巴。 尤其是当他说到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顾英耀还是顾延平时,强烈的羞耻感将他紧紧包围,他生怕孟钦时会突然打断他会推开他,甚至是从此远离他。 “孟钦时,”秦锦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红红地,内心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酸涩:“顾延平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不知道我身上流着血有多脏,我自己都嫌弃。” 他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冰冷淡漠的外表之下。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朝着书桌的方向走去。 温暖而静谧的屋中,两个人就这样背对背站着,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时间悄然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锦终于忍不住这无形的折磨了,率先开口道:“如果,你介意这个事情,我现在就可以离你远一点。” 孟钦时没有说话,他的背不停起伏,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果此时秦锦站在他面前,一定会看见他握着的拳头,以及咬紧的牙关。 可秦锦,并没有这样的勇气,他低着头轻声说道:“我还是搬出去吧...” 随后他往衣柜的方向走去,打开柜门,伸手去收拾挂在里面的他自己的衣服,手还没够着衣架,他人就被一股强力拉出去好远。 一阵始料未及的天旋地转,秦锦重重的摔进了床上,猝不及防的被人紧紧抱住。孟钦时的头深埋进他的颈窝里,呼出的气都带着炽热的温度。 “秦锦...秦锦......”孟钦时一遍遍地默念着,每一声都像是要把人刻入骨髓一般深情而温柔,他的鼻尖在秦锦的脖颈上蹭了又蹭,态度亲昵。 秦锦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孟钦时轻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呢。” 如同被人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部位,深藏在眼底的暗涌终于无处可躲,它以凶猛的速度侵占了秦锦的心神,那双清冷的漂亮的眸子里终于流淌出滚烫而炽热的泪。 秦锦闭了闭眼,悬着的双手终于落在了孟钦时的肩头,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道:“那以后,请你再多心疼我一点。” 第22章 滚回去继续努力,男朋友 “好,我们看一下这一段,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林冉手里拿着书,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写下几个字,回过头看向讲台下方,扫视了一圈讲台下昏昏欲睡的众人。习惯性的把目光落在了那几根尚保持清醒的独苗苗身上,打算随便点一个来回答一下问题。 然而,他却发现了另外一个与平常状态不同的同学——此时正精神抖擞坐得端端正正的孟钦时,这位平时每节语文课都睡得云里雾里的同志今天居然清醒得可怕,跟太阳打西边出来没什么区别。 林冉愣了愣神,然后继续说道:“点一个同学来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恩,我看看——” “老师,我知道!”孟钦时手举得老高,身边睡得正香的白小余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迷迷瞪瞪的卧槽了一声,一脸惊悚的看着今天突然转了性的孟钦时,瞌睡都被吓醒了。 当然,也不止白小余,其他同学都是这个模样,除了此时正埋头做笔记的秦锦。他手里的笔连顿都没有顿一下,流畅的把林冉刚刚讲完的内容誊抄在了语文书的空白处,只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低垂的眉眼呈现出不同寻常的温柔,唇角还有不算明显的上扬弧度。 林冉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那,孟钦时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历史课。 “上节课我们讲到商鞅变法的背景,秦孝公决心变法,于是下大了求贤令,于是商鞅来到了秦国,他呢是法家代表人物,谁来跟我们说一说法家思想主张什么?” “我!”孟钦时的声音慷慨激昂,一整张脸上都写满了老师点我,既兴奋又期待。 方靖文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外,确定今天太阳一定是正常升起的,然后说道:“行,你说。” 英语课。 “今天我们复习定语从句,你们看,She is a girl,这个句子非常单调,没有任何修饰词,我们呢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个例句,然后在中间加了个大大的beautiful:“但是,当它中间加了一个beautiful以后,我们就知道了,She is a beautiful girl!” 台下学生听得云里雾里,坐在秦锦旁边的余姝彤也是一脸茫然,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正在做笔记的秦锦,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问一下秦锦老师到底在讲什么,然而秦锦周围冷冰冰气场却在阻止她这样做。 英语老师终于转过身了,她先是伸手拍了拍讲台让此刻正在跟周公钓鱼的学生们醒醒神,然后提高了音调询问道:“那么,谁来告诉我,这个句子变形成定语从句,应该怎么变?” 白小余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英语老师,不耐烦的小声嘟囔道:“卧槽,什么几把玩意儿,听不懂……” 随后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以往英语课第一个睡着的孟钦时,小小声的说道:“孟大佬...你说......” “闭嘴!”孟钦时压低声音冲他说道,然后一脸兴奋地举起了手:“老师,我知道。” 所有人都被孟大佬今天的学习态度震惊了,英语老师手里的粉笔啪地一声断成了几截。 这位带了孟钦时两年并且早已经练就了对他上课睡觉还打呼噜的恶劣行径视而不见的英语老师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魂穿了,下课后收拾好教具魂不守舍的回到高一年级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是找林冉确认孟钦时的状况。 “小林老师,你们班孟钦时最近身体还好吧?”英语老师端着茶杯站在林冉工位面前,试探性地询问。 林冉停下批改作业的手,抬起头来回忆了一下今天孟钦时的表现,一脸为难:“那个,应该...还好吧,他平时不是喜欢锻炼吗?” “那他...别的方面呢?”英语老师索性拉了张椅子过来在林冉旁边坐下,皱着眉头一副事态严重的表情。 林冉又停顿了一下,望着这位满脸严肃的英语老师:“您...他又犯错了吗?” “没有没有。”英语老师摆了摆手,以一种夹杂着讶异欣喜但又觉得有些惊悚的复杂语气说道:“他今天破天荒竟然举手回答我的问题了,而且还答对了,我有点好奇。” 原本坐在对面的物理老师闻声抬头,厚厚的镜片下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什么!张老师,他也回答你的问题了?” “你也是吗?赵老师!”英语老师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赶紧凑了过去。 这办公室里的几个副科老师基本上都是带过孟钦时一年的,对于这熊孩子的性格脾气可以说摸得一清二楚——标准的刺儿头校霸。 可是当他们惊悚的发现,这位上课从来都只知道睡觉的校霸竟然开始认真听课回答问题,一脸积极向上整个人都像是好好学习的阳光少年时,所有人的心里都陷入了沉思。 这孩子要么是被魂穿了,要么就是受刺激了。 对于这一切,林冉倒是不太理解,他看着因为孟钦时的转变迅速形成了热烈讨论的几位老师,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学生想进步,这也是好事儿吧……” “不对,反常必有妖!”年近五十的生物老师抽空回过头来,语重心长的回应了一句。 孟钦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趁着余姝彤去上厕所的功夫,迅速霸占了她的位置。 “小锦,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啊?”孟钦时趴在桌子上,脸朝着秦锦的方向。 他的目光在秦锦的脸上来来回回,将人精致漂亮的轮廓临摹了一遍,经过秦锦那样一说,孟钦时倒真觉得他和那位风华绝代的影后霍曼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鼻尖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 秦锦正皱着眉头在解题,听见他讨巧卖乖一般地询问,敷衍的应了一声:“好。” “你都不看我,”孟钦时拿手指勾了勾秦锦的小拇指,语气格外委屈。 “别闹!”秦锦把手一缩,把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俩这暧昧的小动作:“有人。” “有人怎么啦?”孟钦时往他那头凑近了一些,十分不满的鼓起腮帮子,那圆滚滚的样子,让人十分想戳他一下:“我跟我男朋友聊聊天,又不是偷情。” “快闭嘴吧你。”秦锦向来脸皮薄,现在也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垂下眼用做题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孟钦时哪里肯放过他,伸手拽着他的校服袖子摇摇晃晃:“别做题了,我们出去走走嘛。” “不去,就要上课了,走哪儿去?”秦锦纹丝不动。 “去吧去吧,外面天气那么好。”孟钦时继续摇晃着。 秦锦被晃得没法写字,只能停下笔转头看着这个撒娇精似的人:“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孟钦时嘿嘿一笑:“你看我今天表现这么好,上课不睡觉,还积极回答问题,不表扬一下我吗?” “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要表扬你?” “我是为了你啊,学习那么无聊,我一看书就犯困。”孟钦时理直气壮的说道,随后他压低了声线,凑到秦锦耳边小声道:“男神的男朋友,成绩一定不能太差,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太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秦锦只要侧过头,唇角就能碰到孟钦时的额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隔绝在另一空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孟钦时明晃晃的笑脸。 趁着这会儿无人关注到这个角落,也趁着穿堂而过的风时不时吹起了窗帘刚好可以遮住秦锦微红的脸,鬼使神差般,秦锦拿起了那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挡在了面前。 随后他侧过头,在孟钦时嘴角印下了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在唇畔一般的吻。 上课铃声随之响起,秦锦推了一把孟钦时迅速拉开了距离,他的耳垂红彤彤的,脸色却已恢复如初。 “滚回去继续努力,男朋友。”秦锦的音量不算大,刚刚好控制在他二人能听见的范围内。 孟钦时显然没料到那一吻,此时此刻还是一脸错愕和惊讶,听完秦锦的话,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如果不是余姝彤在后面站了半天,他恐怕就要把秦锦抱起来转几个圈圈了。 “哎哟!小班花儿,你回来了!”孟钦时一回头看见余姝彤笑眯眯的打招呼,他赶紧挪了位置,用一种得意又愉快的语气说道:“坐坐坐,好好听讲哦,我先回座位了拜拜,放学了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不敢随便揣测大佬心思的小姑娘呆滞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不用了,我不吃冰淇淋。” 但是,孟钦时已经听不到了,他已经兴高采烈的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斗志昂扬地拿出了下一节政治课要用的书。 余姝彤的目光落在秦锦身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秦锦素来冷冰冰的眉眼间竟然点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不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将这冷冰冰地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秦锦真正鲜活起来,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孟钦时。 第23章 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去约会啊? 原本周五海洋馆的人并不多,但却因为南川六中高一年级的秋游变得喧嚣,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散客,远远看去就是一片蓝白相间的南川六中校服,看上去还挺整齐的。 这帮子学生都是“真香”一族,在来时的大巴车上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恨不得就在车上蒙头大睡,可这会儿一个个两眼放光。 尤其是原本兴趣缺缺的白小余,这会儿可以说是玩得不亦乐乎—— 孟钦时和秦锦走在队伍最末端,连导游在前面说什么都听不清楚,耳朵里只剩下一声盖过一声的惊呼。秦锦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的另一头弯弯绕绕,挂在孟钦时耳朵上。 他们走在海洋馆的隧道里,头顶上就是一片蔚蓝,一头巨大的鲸从他们头顶缓缓游过,在他们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 “哎,小锦。”孟钦时拿小拇指勾了勾秦锦的手指。 秦锦低着头自顾自的走路,突然被碰到指尖,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这好无聊啊,我们开溜吧?”孟钦时明晃晃的笑容藏在鸭舌帽的帽檐下,眼眸里闪烁着一片晶莹的光。 秦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看你是想被方主任抓回去写检讨。” 方靖文作为带队老师,和几个班的班主任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时不时的回过头,看看有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学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死。 “才不是。”说话间两个人顺着人潮步入了下一个隧道,孟钦时趁着此处一片昏暗,这会儿又是人挤人,顺势牵住了秦锦的手,秦锦下意识的要往回缩,却被他一把抓住:“哎呀,就牵一小会儿,过了这个隧道我就松开。” 来自孟钦时掌心的干燥温度包裹着秦锦微凉的手指,他们就像是任何一对普通的高中生情侣,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不着痕迹的制造着属于彼此的回忆,又唯恐被人撞破。 既甜蜜,又恐慌—— “那你是为了什么?”秦锦问他。 孟钦时思考了一瞬,随后凑到秦锦耳边,轻声说道:“为了跟我男朋友单独约会。” “谁要跟你单独约会啊?”秦锦的眼中有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语气也比以往轻快。 “为什么不约会啊?”孟钦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闻澈跟他那些女朋友在一起之后都会去约会的。” 秦锦冷冰冰地拒绝道:“不去。” 眼看着就走到了隧道尽头,秦锦迅速从孟钦时掌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谁也不知道他的心跳声要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强烈得如同有人拿着鼓槌剧烈敲击一般。 参观完了展馆,之后就是各班的自由活动时间,班长宋阳阳手里拿着花名册,挨个儿点了名。怀揣着小心思的学生们心早就飞了,一个个就盼着林冉赶紧交代完,然后三五成群的找个地方自个儿玩儿去。 隔壁音乐班的女孩子朝这边探头探脑,直到林冉宣布了解散各自活动后其中一个高个子大长腿的姑娘终于走上前来,往秦锦和孟钦时面前一站。 姑娘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穿着不到膝盖的小短裙,她抬头看了孟钦时一眼,眉眼里晕开一片笑意,:“孟钦时,你能陪我去那边的企鹅馆走走吗?” 人群一阵起哄,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男生吹起了口哨,跟姑娘一起的女孩子们也跟着瞎掺和,一时间闹成了一片。 不知道是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从背后推了孟钦时一把,后者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前栽,下意识的抓住了那姑娘的手臂。 伴随着一声惊呼,两个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倒进了身后蓬松柔软的草坪里。 就差那么微妙的一丁点,两个人就能亲上—— 日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感受着孟大佬对秦男神滔滔不绝的爱意的白小余目瞪狗呆地看着这一切,从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足以表达他所有情绪的感叹:“卧槽!” 孟钦时迅速爬起来,顺手扶起了那摔得不轻的姑娘,看上去情绪很差:“谁啊?他妈的想干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很显然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包括那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幕后黑手。 唰—— 原本站在一旁的秦锦拽着一人的衣袖把他扯了出来,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双眼睛透着森森寒意:“你有病吧?” 那是隔壁音乐班的学生,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手推得神不知鬼不觉,这会儿被秦锦揪出来自然心虚得要命,只能扯着嗓子冲人嚷:“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都在这儿站着呢,你凭什么就抓我?” “小锦,你是说......” “推人好玩儿吗?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秦锦完全无视了凑上前的孟钦时,朝着那人声声质问。 那人还抵死不承认:“我没有!” “我看到了。”秦锦的目光落在那片草坪上:“我告诉你,幸好后面是草坪,如果是水泥地呢?你们班这位同学头都要裂开,你负责吗?你养她一辈子吗?” “小锦,你别......” “你给我闭嘴!”秦锦抽空吼了孟钦时一句,随后继续面朝那人,郑重其事的宣布道:“还有,他!孟钦时!有对象了!” “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那人气急败坏的吼着,从脸到脖子根都是红的,说话间就要上前来揍秦锦。谁知道手还没伸过来,反被对方抓住了。 秦锦拽着人的手臂,另一只手迅速给了对方一拳,力道惊人,音乐班那弱不禁风的小个子直接跌坐在地上。 而秦锦却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收回了手,拨开人群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直到人走远,孟钦时才反应过来,他完全顾不上这头乱七八糟的事儿以及那欲言又止企图再挣扎一下的姑娘,乐呵呵的追着他们家秦锦而去。 “秦锦,你等等我啊!”孟钦时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 “滚开!整天招摇过市的玩意儿!”秦锦这会儿正生气,语气也比平常多了几分情绪起伏。 见识了传闻中高冷系男神发飙揍人全过程的众人如同活在梦里,直到两个人都走远了才渐渐回过神来。 孙旭抓着一旁白小余的手,喃喃自语:“我的鱼,你掐我一把,我觉得不真实。” “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白小余在人手臂上拼命掐了一把,疼得孙旭嗷嗷直叫。 孙旭心疼的揉着自己红红的手臂,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你还真掐啊?”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白小余一脸无辜,随后他老人家如同安抚人民群众的首长一般摆了摆手,清了清嗓门后道:“各位同学们,不要惊讶,我们秦男神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千万不要用传统男神的固有形象束缚住他,这样是不对的。” 然后只听见几个回过神的女生热泪盈眶地感叹道:“妈呀!秦男神好帅啊!A爆了!我的天哪!” “所以他俩真的是一对吗?” 与众不同的秦男神直接出了海洋馆大门,他在对街的咖啡厅找了个空座坐下,看着随后跟上来的孟钦时,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往上涌,拦都拦不住。 孟钦时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讨好卖乖般说道:“别生气嘛,你吃不吃冰淇淋?我给你买?” “没生气。”秦锦冷冷地回答。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没站稳而已。”孟钦时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满眼都写着我最无辜。 秦锦淡淡地回答:“知道。” “那...我们就不回去了,去单独约会好不好?”孟钦时眉开眼笑的看着他。 “不好。”秦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孟钦时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啊?为什么啊?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约会啊?” “想知道?”秦锦眉毛一挑。 孟钦时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想知道!” “期中考,你能考进年级前一百。” “一百?”孟钦时语气极度夸张:“秦锦,你知不知道我以往是个什么水平啊?” “知道啊。”秦锦淡淡地回答:“倒数第一嘛。” “你知道...那你......还...” “你不是想和我约会吗?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去努力,这不是很好吗?”秦锦抬头看他,神情格外认真。 孟钦时有些心动,他拽着秦锦的衣袖,两眼放光:“那我还可以送别的目标吗?” “什么别的目标?”秦锦有种不详的预感。 孟钦时一脸兴奋地说道:“我如果考进年级前八十,我要你跟我睡一张床!如果考进年级前五十我需要每天一个临睡前的晚安吻!” 秦锦冷冷的看着他表演:“然后呢?” “我如果哪天...哪天能考到年级前五了,咱们就做点正常情侣应该做的事,好不好?”孟钦时说这话时朝秦锦这边凑近了一些,还不忘冲人眨眨眼。 “不!好!”秦锦一掌把人推开,表情稍有些不自然:“趁早把这些黄色废料从你脑子里踢出去!” 孟钦时原本亮闪闪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下去,他耷拉着脑袋叹出一口气:“行吧,我先为了我们的第一次约会而努力吧!” 毛茸茸的脑袋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看上去就像一只手感不错的毛绒玩具,秦锦的手动了动,竟然想伸手去他头上揉一把,还没付诸行动,孟钦时的手机就响了。 “喂,干嘛?”孟钦时没精打采的问。 电话那头传来了江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急躁:“孟儿,来老化工厂!妈的,闻澈那孙子让人给打了!” 第24章 你没听过道上很流行的那句话吗? 孟钦时赶到现场时,两边人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江慎旁边左边脸明显肿了一大块的闻澈,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靠,你笑个屁啊!”闻澈回过头瞪他。 孟钦时清了清嗓门,拿胳膊肘碰闻澈的胳膊:“出什么事儿了?” 闻澈极为不自然地转过头,含含糊糊的回答道:“没什么。” 孟钦时把目光投向江慎,对方接收到信号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这货抢了人家女朋友,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大波浪卷。” “什么抢?人家姑娘心甘情愿的!”到了这种情况下,闻澈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几句。 “我呸!!!!”听见这话,对面那长得人高马大的纹身男忍不住了,他顶着金黄金黄的杀马特贵族造型,朝着闻澈怒斥道:“那他妈是我女朋友!你个欠打的小白脸!” 孟钦时登时了然,那天演出现场那个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的南职女生有男朋友,结果呢背着男朋友跟闻澈这个荤素不忌的花花公子搅到了一块。男朋友发现了奸情忍无可忍,于是把闻澈这小王八羔子痛揍一顿。 江慎这人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到底是护短的,这会儿冲着纹身男毫不客气道:“你女朋友?你叫她一声她敢答应吗?她天天到我们学校门口堵闻澈,隔三差五就来看我们彩排演出,谁他妈不知道她对闻澈有意思?哎!不是我说,大兄弟,你女朋友追别人追到这个份上,也是蛮拼的啊。” “你他妈说什么!”纹身男旁边的高个子忍不住了,手里拿着棒球棍从一堆木箱子上站起来,目露凶光,看上去还有几分凶狠意味。 南川职高作为收容了全市各种不良少年少女的学校,在同龄人看来基本上是避而远之的地方。当一个人身上打着南川职高的标签后,就会附加另外几个标签。 让这个人看上去就写满了不好惹—— 孟钦时的目光在对面停留了片刻,认出了手里拿着棒球棍的那一个——如果没记错他叫田什么,上个月刚从少管所放出来,进去的原因是用啤酒瓶把三中一个学生敲进了医院。 闻澈正要开口回击,就被孟钦时拦了一下。 只见孟钦时往正前方一站,冲着对面笑吟吟的开口:“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啊?” “你管那么多呢?”拿着棒球棍的田涛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木箱子上敲击着,目光里充满了挑衅意味。 孟钦时冷笑了一声,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咔咔作响,他抬头迎上了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用十分轻佻的口吻说道:“不是,我就怕我揍完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挺遗憾的。” 论打架,闻澈这种细皮嫩肉只知道吃喝玩乐泡妞的纨绔子弟基本上只能算半个。江慎和庄以铭还算好的,他俩情况好可以一打三,另外几个叫来的兄弟只能算充数的。 真正的主力,恐怕只有孟钦时。 孟钦时一改平时在秦锦面前的形象,整个人都像一只充满攻击性的豹子,好几个冲上前的人已经被他打退了回去,拳头上还沾着对方的鼻血。 可对面的职高学生也不是吃素的,手里抄着家伙就往人身上招呼,尤其是田涛昌,大有还想少管所几日游的架势,手里的棒球棍毫不客气。 大概是孟钦时的话激怒了他,这会儿他正缠着孟钦时打,一副要把这姓孟的王八羔子揍进医院去的凶猛架势。 孟钦时被几个人夹击,双拳难敌四手,刚给了面前人一下。随着江慎的一声惊呼,孟钦时的后脑勺就被田涛昌的棒球棍重重一敲。 嗡——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鬓角处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他伸手一摸,摸了一满手黏糊糊的血。 “我|操|你大爷!!!!”闻澈一见血,登时红了眼,怒骂了一声朝着田涛昌扑过去,两个人撕打成了一团。 娇生惯养的闻家小少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揪着足足比他大了一个型号的田涛昌一通乱揍,自己也被人揍得不轻。 江慎见闻澈被打了伤上加伤,又看见孟钦时头上的血,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废弃多年的化工厂一时间鸡飞狗跳,乌烟瘴气,那些尘封多年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木箱子都被劈了个细碎。 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划破天际,看大门的保安老大爷大概终于追完了他的抗日神剧,晃晃悠悠地朝这边一路小跑,呵斥声由远及近:“干什么的!你们干什么的!” 这地方虽然被废弃多年,但也不是没人管,如今这群混小子跑进来打架斗殴损坏了东西,他一个看大门的也担不起责任。 “一帮小兔崽子!!!统统给我住手!”老大爷绷着一张脸敲了敲手里的警棍,马不停蹄地拨通了110。 这是孟钦时今年第二次进派出所了,他站在墙角双手习惯性的放在裤兜里,他额头上的血渍已经干了,这会儿甚至还在嚼口香糖。 派出所的民警还是上次那个民警,他老人家眼镜一抽,目光在孟钦时他们几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半天,发出一声惊呼。 “喔唷!又是你们几个啊?”老民警砸了砸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朝着闻澈道:“小伙子,我怎么记得你上次是被你爸揪着耳朵回去的?” 闻澈缩了缩脖子,一张脸被揍得五彩斑斓:“警察叔叔,您记性这么好啊?” 老民警嘿了一声:“那可不,你说你小伙子长得挺端正秀气的,怎么老跟人打架呢?看看你这脸给人揍的,我都不忍心让你蹲这儿写检讨。” “又要写检讨啊?”江慎音调提高了一些,他揉着自己的胳膊肘:“警察叔叔,我手疼——” 老民警冷哼了一声,朝着对面墙角那几个职高的人一指,冲着他们几个说道:“那几个,派出所就跟他们家似的!看见那个有纹身的没有,还有他旁边那个,前两天刚从少管所出来,你们几个啊......” 旁边的年轻警察一眼瞄到了孟钦时额头上的血痂:“哟,流血了?要不先给处理一下?” “不用不用,没事儿。”孟钦时摆了摆手,嬉皮笑脸的朝着年轻警察道。 “还有你!”老民警站在孟钦时面前:“爹妈这次在家吗?能来领人吗?” 孟钦时挠了挠头:“不能。” “意思是,还得叫你们班主任?”老民警问他。 “不不不不不!”孟钦时拼命的摆手:“我有别的家属!” 再把林冉和方靖文叫过来?他这回估计得扫一学期的操场。 秦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着平板电脑学习怎么炖汤,顾家那边不再继续给他雇保姆了,张玉兰也就不来跟他做饭了。秦锦一向不爱在外面吃饭,讨厌餐馆里那股子油腻腻的味道,如果条件允许他宁愿自己下厨。 生姜切片丢进了砂罐里,连同着排骨和冬瓜一起拿小火炖上,再放点盐。秦锦摸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默默地关了火,抓了钥匙和外套出门。 的士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秦锦一路小跑着重新踏入了这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来第二次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拐进了那间印象深刻的办公室。 “我来领人的。”秦锦有气无力地说,他的目光在孟钦时的脸上晃了一圈,一眼瞄到了额头上那一抹红——见了血了。 闻澈依旧是被自家老子揪着耳朵拽回去的,江慎他们几个爹妈还没来,这会儿正以看戏的姿态目光在孟钦时和秦锦之间来回切换。 颇有几分老婆来派出所保释犯了错的老公的架势。 老民警跟碰见了老熟人似的,眼神一亮:“哎呀,我就说还差谁呢!” 秦锦:“.........” 出了派出所,上了的士车,再到进家门,秦锦周身散发着一股低气压,冷飕飕地,孟钦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好几次企图搭话都被人冷冰冰的眼神震了回去。 房门被关上,秦锦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孟钦时想跟进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了秦锦抱着药箱出来了。 “坐好!”秦锦站在沙发边上冲人说道。 孟钦时应了一声,乖乖在沙发上坐下,跟刚刚在化工厂里所向披靡、一个打十个的大佬判若两人,他看向秦锦,笑眯眯地开口:“秦锦,你猜猜看,你知道闻澈为什么挨揍吗?” 秦锦从箱子里翻出云南白药和纱布,冷冷的回答:“不想知道。” “我跟你说,他现在那个女朋友在南职也有个男朋友,让他天天招猫逗狗,翻车了吧,他......嘶!”孟钦时叽叽喳喳地说着,还没得意三分钟,就被云南白药刺激得倒吸一口冷气。 秦锦手里拿着纱布,一手抱着孟钦时的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后脑勺的伤口:“别动。” “疼——”孟钦时一动不动,还趁机把脸埋进秦锦怀里,轻嗅着对方衬衣里散发出的淡淡香气,那是自家沐浴露的味道。 以往自己用不觉得,如今用在秦锦身上竟然格外的好闻。 秦锦拿纱布将涂了药的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声音冷冷:“现在知道疼了?” “嗯——知道了,好疼啊。”孟钦时的脸在衬衣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语气十分委屈。大概是因为包裹着一层纱布,他的发梢翘起了一个角,看上去就像一搓软萌的呆毛。 “你跟那群葬爱家族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秦锦没好气地问道。 孟钦时嘿嘿一笑,油嘴滑舌道:“谁让他们动我兄弟呢,我得讲义气嘛!” 秦锦毫不客气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量力而行你懂不懂?” “哎呀!我错了……”孟钦时迅速认怂,他搂着秦锦的腰,从人怀里抬起脸,十分认真的说道:“你难道没听过道上一句很流行的话吗?” 秦锦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什么?” 孟钦时又眼疾手快的攀了上去,用一副十分深沉的语气语重心长道:“谁敢动我兄弟翅膀,我定废他整个天堂!” 秦锦:“............”男朋友是个非主流傻|逼应该怎么办? 第25章 抹茶慕斯?老板怎么这么会送呢? 闻澈家在南川著名的富人区有一栋小别墅,那是他外公送给他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户口本上写得是闻澈的大名,装修风格以及陈列摆设也是按照闻少爷的喜好来的,一楼的大客厅直接被改造成了一个大型游戏机厅,设施一应俱全,成了他们狐朋狗友汇聚一堂开趴体打游戏的不二选择。 然而今天的别墅似乎和平常有那么一点不同,因为这里藏着一个异端—— 孟钦时一改平时打起游戏来亲妈都不认识的姿态,手里捧着一本英语书看得出神入化,口中还念念有词,时不时的拿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下几行字,那态度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对孟大佬往日的作风太了解,大概都会以为这是个不下心混进不良少年堆里的好学生。 闻澈脸上还没完全消肿,趁着游戏读取进度的空档,他一把勾住孟钦时的脖子摇晃着,痛心疾首道:“孟儿,你怎么了?被姓田的一棒子敲懵逼了还是大半夜遭雷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和我们聚会竟然带书包?我的天哪!” 细皮嫩肉、清秀干净的闻少爷这会儿已然化身成岳云鹏表情包。 “瞧瞧!啧啧啧!”江慎拿两根手指从孟钦时书包里提溜出一本深紫色封面的“天书”,活像拎着一条臭了好多年的咸鱼,满脸都是嫌弃,他抖了抖这本书,咂咂嘴道:“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是什么样的思想觉悟?” “你他妈给我放下!”孟钦时伸手去抢,一把夺过江慎手里的五三小心翼翼的抚平了被他弄出来的褶皱,十分心疼地说道:“这是我们家秦锦给我的,是你能碰的吗?” 庄以铭从他书包里拎出另一本纯白色封面的,满脸欣慰的感叹道:“我孟这是要奔着清华北大去呢,教材完全解读,还他妈是化学,你看得懂吗?” 孟钦时忍无可忍,伸手夺过来后索性把自己的书包往身后一护,冲着这几个不学无术的小王八羔子一通嫌弃:“行了行了,老子现在要发愤图强了怎么地?有意见啊?” “孟儿啊——!”江慎往他旁边一坐,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就跟老子教育儿子似的语重心长道:“你要发愤图强我们没意见,可问题是,你看得懂吗?对于你来说,这哪本不是天书啊?这些字拆开来看你都认识,可拼在一起呢?是不是就变成了外星文学?” 孟钦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深表认同的点了点头:“是有点看不懂。” 文科且不谈,死记硬背总能出成绩;但理科就不行了,一堆公式各有各的用法,三角函数勾股定律元素周期万有引力,数学还好说,然而孟钦时基本上分不出哪门是化学哪门是物理。 江慎紧跟着说道:“所以啊!你在这儿盯着他们看有什么用呢?你跟它们之间无法共情,不在一个次元,只能连接失败。” “那我怎么办啊?”孟钦时有点抓狂,毕竟海口都夸下了,而且以他们家秦锦那个性格,是绝对绝对不可能随随便松口的,那他俩这第一次约会岂不成了遥遥无期? 闻澈一手抓着薯片包装袋,一手从里面掏出一把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这还简单?找你的小竹马给你补习啊,还能增进感情,多好的事儿!” “不行,不能找他。”孟钦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闻澈声音提高了一些:“为什么啊?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嘛,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什么的。” “不行!”孟钦时又重复了一遍:“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庄以铭见状,凑过来出主意:“那我有一办法,你听不听?”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满肚子馊主意。孟钦时一边腹诽,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还记得那个小娘炮吗?”庄以铭问道。 “哪个?”孟钦时一脸空白,对于他说的人完全没有印象。 “哦!”闻澈恍然大悟,一掌拍在孟钦时的大腿上:“你说那个白书意,娘儿们兮兮那个?” 他这么一说,孟钦时想起来了。初中时期他们班有一个长得白白净净活像个小姑娘似的男生,说话做事比女孩儿还文静,成绩好又听话,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娘了。 以至于初一刚开学就被人堵在校门口要零花钱,后来被孟钦时他们几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回,从此就化身成了小跟班,每天追在他们后面跑。 十足的小迷弟架势—— 白书意成绩好,中考之前一阵冲刺,最终考进了南川二中,毕业那天哭哭啼啼德跟孟钦时他们几个告别拥抱,当年陆依萍送别何书桓的时候都没他哭得凶。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毕业分手季呢。 孟钦时哦了一声:“找他补习?” 几个人里面只有庄以铭用心记了人家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打过去,白书意忙不迭地从补习班逃了出来,拎着一书包的补习资料哼哧哼哧地往小别墅这头赶。 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两年没见,白书意个头窜起来了,长了一张奶白奶白的娃娃脸,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就十分招人疼。 他大概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进门时还喘着粗气,眼神在看见孟钦时的一瞬间就亮了,原想冲过去给人一个拥抱,但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只敢伸手拽了拽孟钦时的衣角,活脱脱一副小媳妇的架势。 “孟哥,我可想你了。”白书意说话的调调软绵绵的,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哪个比较中性化的小姑娘。 孟钦时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笑容有些尴尬:“小白啊,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你说,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白书意回答得毫不犹豫,看那架势,就算孟钦时这会儿要他现场来一段脱衣舞他都能欣然同意。 孟钦时把手里的书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想请你帮我补习功课,你看行吗?” 白书意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他看了看孟钦时,又把充满疑惑的小眼神投向了在场的众人,扫视了一圈,确定孟钦时的的确确是本人以后啊了一声,机械地点了点头:“可以啊,你想补哪一门啊?” “全部。”孟钦时回答:“下个月期中考,我得考进年级前一百。” 白书意脸色一僵:“孟哥,你现在是年级多少名啊?” 孟钦时深吸一口气,冲着人竖了一个数字1. 白书意:“…………”总不会是正数第一吧。 一个下午的补习其实作用不算太大,临走的时候孟钦时加了白书意的微信,对方告诉他只要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望着白书意满脸热情的笑容,孟钦时开始反思自己初中的时候对人家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冷淡了。 回到家中,他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秦锦去咖啡厅打工了还没回来,正好他还能把刚才讲过的知识点拿出来再记一记。 白书意在他的课本上画了很多知识点,其中还有一些一看就十分明朗清晰的批注,这样总好过他一个人盯着一个字也看不懂的课本发呆。 时钟指向九点,房门终于被打开了,秦锦拖着一身的疲惫进屋,站在漆黑的玄关处朝里看,书房的门虚掩着,隐隐有光从里面透出。 回到家没看见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或者看电视的孟钦时,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手里还拎着咖啡厅老板强塞的蛋糕盒子,里面装着一块抹茶慕斯。秦锦推开书房门的一瞬间,正在微信里跟白书意讨论习题的孟钦时下意识地把手机往兜里一踹,满脸慌张地回过头。 “哎,你回来了?”孟钦时的笑容有些尴尬,就像是被撞破了奸情一样透着一股心虚的味道。 秦锦的目光从他裤兜处移开,落在了手边堆成山的复习资料上,他嗯了一声,朝人扬了扬手上的盒子:“吃吗?” “啊,吃!吃!”孟钦时赶紧点头,手忙脚乱的收好了文具和书,满心欢喜的朝秦锦这边来,伸手就要去拿蛋糕盒子。 秦锦往后撤了一步:“先去洗手。” “哦,好的。”孟钦时乖乖点头,然后拐进了洗手间。 待孟钦时出来时,秦锦已经把蛋糕分别用两个小盘子装好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拿湿巾纸擦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抹茶粉。 孟钦时在他旁边坐下,随意捡了个话题说道:“我们今天去了闻澈家,他们问起你了,问我怎么不带你一起去,你下次跟我一起好不好?” “恩。”秦锦简短的应了一声。 “那好,等下个星期……”孟钦时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听声音是连续来了三条微信。 秦锦端着自己的那一小盘蛋糕,戳了一小勺往嘴里送,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关心是谁会在这种时候给孟钦时连发三条微信。 孟钦时只好放下手里的叉子,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才发现是三条语音消息,他没顾得上多想,直接按了播放,手机都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 只听白书意娇滴滴的声音被外放了出来,回荡在本就安静又空旷的客厅里。 “孟哥~你明天下午有事儿吗?要不要来我家?我家没人的~~~” 啪—— 孟钦时的手机直接砸进了那块抹茶慕斯里,他僵硬的回过头看向一脸淡定的秦锦,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抹茶慕斯?”秦锦自顾自的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凉飕飕的寒意:“老板怎么这么会送呢?” 第26章 图书馆约会?很别致啊 “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绝对跟他不熟,真的,微信都是昨天晚上才加上的!”清晨,孟钦时围着忙前忙后热牛奶烤面包的秦锦,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解释。 秦锦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停下,熟练的将煎蛋敲进了平底锅里,冷冷清清的应了一声:“恩。” 昨晚白书意的那三条微信来得太突然,再加上他说的话实在有些暧昧模糊,秦锦凉嗖嗖的一句话飘过来,孟钦时一阵惊慌失措,差点就要把他爸珍藏多年的搓衣板拿出来跪下了。 然而秦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收拾好吃完蛋糕的盘子,到浴室里洗了个澡,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再也没出来过。 孟钦时一整晚都提心吊胆,咬着牙关给白书意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我媳妇儿听着呢!” 对方一脸懵逼,回了一个打着问号的熊猫头。 “秦锦——”孟钦时拽了拽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你别生气嘛。” 秦锦给煎蛋翻了个面,一脸冷漠的回答道:“没生气。” “那你今天还要去打工吗?”孟钦时问他。 “当然要去。”秦锦瞥了一眼煮沸的牛奶:“把牛奶倒出来,找个盘子盛煎蛋,别围着我转。” 孟钦时哦了一声,乖乖照做。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后,孟钦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拿周末双休日来说,他竟然能做到晚上不通宵,早上准时起,就为了和秦锦在一张桌子上吃一顿早餐。 安静得只剩下餐具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孟钦时不停地抬眼看秦锦,试图打破这诡异的低气压;以往秦锦也不爱说话,吃东西时尤其如此,但不至于脸色这么差,八百米外都能感受到他移动冰山的功力。 吃完早餐后,秦锦就出门了,孟钦时趴在窗口看着他拐出了巷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朝着那几个狐朋狗友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怎么办,秦锦好像误会我和小白了—— 不出五秒钟,闻澈兴奋的声音就在微信群里响起,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娘炮昨天晚上忍不住跟你深情告白了?” 紧接着,江慎也冒头了:“哟,该不会是小娘炮大半夜的要跟你裸/聊,被你们家小竹马发现了吧?” “我说你们两个损不损呢?”庄以铭打字回复道:“来,孟儿,跟我们好好说说你的后院是如何起火的?” 孟钦时望着这一群的狐朋狗友,一时无言,默默地把群给屏蔽了。没一会儿,白书意的消息就弹了出来,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儿后,他不敢随便给孟钦时发语音了,这会儿乖乖打着字,问孟钦时今天约在哪里补习。 孟钦时原本是要拒绝的,但一想到对方也是为了自己,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就咽了回去。谨慎地打出了一行字:约在市图书馆吧。 图书馆人多,公共场合,能避嫌,最主要的是不会有人觉得两个男生大周末的跑到图书馆是去偷情的,一定是非常正经的正经事儿。 等等,为什么会想到偷情?! 午后的阳光照在咖啡厅,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折射在秦锦的脸上,咖啡厅下午两点到四点属于休息时间,因此这会儿他正趴在靠窗的桌上昏昏欲睡。 “秦锦同学。”余姝彤站在他面前,表情稍有些踌躇不安,她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裙角,又把头发理到了耳后,看上去根本挑不出错处。 秦锦原本就没睡着,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余姝彤:“怎么了?” “我朋友跟我说,你很喜欢的那个推理小说家今天三点在市图书馆签售,要一起去吗?”余姝彤咬着下嘴唇,羞涩地冲他发出邀约。 秦锦半闭着的眼睛彻底睁开了,这才想起今天下午的签售会,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去换下衣服。” 余姝彤连连应道:“好,我在门口等你。” 市图书馆的一楼今天被围得水泄不通,孟钦时坐在二楼咖啡厅里努力往脑子里塞着化学公式。坐在他对面的白书意双手撑着玻璃窗,整张脸都贴在上面,一脸好奇的朝着楼下看。 “孟哥,楼下在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啊?”白书意满脸好奇,目光停留在长长的横幅以及那张十分诡异的巨幅海报上:“X先生签售会现场,教科书式的本格推理。楼下有签售会啊?” 孟钦时原本不感兴趣,可以听到X先生这个名字,立刻停下了手里抄抄写写的动作:“X先生的签售?” 那天帮着秦锦搬家的时候,孟钦时从他箱子里发现了很多这个人写的小说,孟钦时随手查了一下发现秦锦买了他所有的作品,一部也没有落下。 秦锦难得对一件东西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如果他现在去楼下给秦锦弄一本X先生亲笔签名的小说,兴许后者一个高兴就跟他出门约会了呢。 孟钦时的小算盘打得哐哐作响。 白书意看着孟钦时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笑眯眯的模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孟…孟哥,你怎么了?你你你…你还好吗?是不是题目太难了?” “走!”孟钦时一把拽住白书意的手腕。 白书意一惊:“去哪儿?!” “走,跟我到楼下签售会排队去!”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冲到楼下已经排成长龙的队伍末尾,这会儿已经开始签售了,一群狂热粉丝手里还举着应援牌,传说中的X老师戴着黑色口罩,身型修长,一头蓬松柔软的短发,眼眸狭长,就这么看过去还是个偶像派。 这么年轻能写得好书吗?孟钦时在心里盘算着,他不看小说,印象里那种被人追捧的小说家怎么也得是四五十来岁的中年大叔,最好再秃顶发福啤酒肚,才像个常年宅在家中办不出门的作家。 “孟哥~~”白书意扯了扯他的衣角,娇滴滴的叫了一声。 孟钦时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眼睛好痛啊。”白书意捧着一大堆的书,一双水灵灵的眼红彤彤的,活像只小兔子,他拼命眨巴了几下眼睛,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楚楚可怜:“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刚刚有虫子飞进去了。” “啊?不会吧?”孟钦时低下头端详了一会儿。 白书意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看看嘛,真的好痛的,磨眼睛。” “行吧行吧,我看看。”孟钦时往前凑近了一些,弯下腰伸手把他那只红彤彤的右眼撑开:“哪里啊,我什么也没看到。”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孟钦时身上温热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一阵春风拂过了枝头,顿时盛开了一片万紫千红。白书意只觉得自己心跳急速加快,周遭的喧嚣都被彻底隔离,唯有孟钦时指尖的温度在脸庞停留。 “就…就这只眼睛里啊。”白书意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一阵红晕从他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他用很小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要不,帮我吹一下?” 这话说得有点微妙,可是直如钢铁的孟钦时没听出来,十分干脆的应下:“行!” 白书意心跳如擂鼓,满心欢喜的看着孟钦时朝自己越靠越近,只差一点对方的唇角就要碰到他的眼睛了。 “让一让,挡路了。”清冷的声线在空气中蔓延开,孟钦时一回头,一脸惊悚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锦,登时慌了神,迅速把自己的手从白书意脸上挪开了。 从余姝彤这个角度来看,孟钦时与白书意这个姿势像极了在接吻,再结合孟钦时现在的反应,小姑娘结结巴巴的作出判断:“孟…孟钦时同学……你你你…你们大庭广众的,怎么能…能……”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孟钦时赶紧举起双手以证清白。 白书意回过头,小可怜似的目光对上秦锦冷冰冰的眸子,登时怂成了一团,下意识的往孟钦时身后瑟缩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探出头:“孟哥……” 秦锦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停留在孟钦时脸上,过了半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图书馆约会?很别致啊。” “不是,什么?没有约会,谁跟他约会了!”孟钦时手忙脚乱的解释着,拎着白书意的衣领把人往秦锦面前一推:“来,小白,你说说,是不是约会?” 白书意还是跟以往一样胆小,面对气场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秦锦,更是怂成一团,恨不得原地化身小扑棱蛾子直接从这儿飞出去。他看了看秦锦,又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孟钦时,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说道:“是…约会……” “小白?!”孟钦时有点绝望。 “噢噢噢噢!不是不是不是!”白书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拼了命的摇头否认,看上去简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现场版。 秦锦听出来了,这软绵绵的声音就是昨晚给孟钦时发微信那个,冷笑了一声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你听我解释啊,真的不是约会!”孟钦时松开了白书意的衣领,跟着追了上去。余姝彤见秦锦要走,也一路小跑着追过去,留下可怜兮兮的白书意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还捧着孟钦时刚刚拿的一大堆X老师的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 那个男生眼神也太可怕,追上去一定会被他吃掉的。白书意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刚腾出一只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温润男声:“那个小同学,你的书签不签了?” 白书意抱着一堆书回过头,只见X老师坐在前方的签售台,朝着他招了招手,眉宇之间里带着笑容,透过玻璃窗照进的阳光被剪碎在那双眼里,看上去简直像降临人间的天使。 第27章 我在这里,你找别人,看不起谁呢 哗啦啦的水声自浴室里传来,孟钦时站在浴室门口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个圈,每一次欲言又止,手悬在半空中好几次,都没能敲响浴室的门。秦锦出了图书馆就直接回咖啡厅了,一路上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余姝彤的待遇都比他这个正牌男朋友要好。 枉论那些咖啡厅里的客人—— 今天的客人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幸运的一批了,毕竟始终冷着脸的冰山脸大帅哥今天居然融化了,态度也温和了不少,甚至还会应邀在女生们递来的小本本上签名;如果不是某个阴暗角落里总有那么一双充满了哀怨的眼睛盯着,这些女生大概会在咖啡厅里流连忘返。 孟钦时咬着冰橙汁的吸管,愤愤不平地冷哼了一声,朝着那个冲秦锦笑得格外灿烂的女生狠狠地瞪了一眼,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风华绝代的影后霍曼妮的儿子,举手投足之间所带的气质绝对是够得上惊艳全场,尤其是时不时流露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温柔的秦锦,简直足够让在场所有女生脸红心跳外加惊声尖叫。因此咖啡厅的客人又比以往多了好几倍,门口甚至排起了长队。 老板收钱收得合不拢嘴,几位店员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孟钦时,一个人占据着最角落的那张四人桌,一杯冰橙汁都快被他捏碎了。没有人敢跟他拼桌,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哀怨,往他旁边一坐就感觉一阵怨气源源不断的逼近自己,不出两分钟就要走人。 “老板,所有位置都坐满了,后面还排着队呢。”一位服务生凑到老板跟前咬耳朵,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张空了整整三个位置的桌子:“您看,要不——” 秦锦送餐盘路过,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算他四杯橙汁的钱,不用客气。” 随后在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继续往前走,弯腰给客人上菜,动作行云流水。 咚—— 浴室的门被用力敲了一下,孟钦时回过神,里面的水声停了,秦锦的声音传了出来:“孟钦时,你给我滚到沙发那边去,别像个变态一样守在浴室门口!” “哦——”孟钦时应了一声,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秦锦擦着头发出来了,居高临下地看了正可怜巴巴坐在沙发上进行自我反省的孟钦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毛巾往沙发扶手上一搭,冲着人一挑眉:“说吧,他是谁?” 这语气,这姿态,活像是抓了小三的原配。 孟钦时耷拉着脑袋回答:“我一初中同学。” “你俩干嘛呢?”秦锦继续问他。 “没…没干嘛啊。”孟钦时一脸无辜的回答,随后又在秦锦凌厉的目光里如同蚊子哼哼一般说道:“我…我这不是想让他帮我补习功课来着。” 秦锦眉毛一挑:“补习?” “啊,是啊,补习。”孟钦时老老实实的点头,然后挠了挠头,用一副十分难为情的语气说道:“我这不是要考年级前一百,光凭我哪儿行啊,这一本本的书就跟天书似的,我怎么考。” “补习?”秦锦又冷笑了一声,随手抄起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不轻不重的打在孟钦时的头上:“我在这里,你出去找人给你补习?看不起谁呢?” 孟钦时头一缩:“可是…我想凭我自己的能力,如果依靠你,然后考到年级前一百,再跟你提约会,多卑鄙啊。” 如同一股暖流顺着流淌进了心底,冲淡了原本就很稀薄的那一丁点酸涩醋意,秦锦手上的动作一顿,他静静地看着孟钦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看到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动作时,他其实是真生气了,哪怕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孟钦时就是个缺心眼儿的傻货,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定是个误会;但仍旧抑制不住的想生气,想要甩脸子,甚至故意在孟钦时面前对别人温柔礼貌,以此来勾起对方的醋意。 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娘炮一定对孟钦时心怀不轨,否则他当时怎么会是一副既期待又享受的表情。 “又不是我替你考,卑鄙什么?”秦锦把卷成卷的书往茶几上一扔,如同赌气一般喃喃自语道。 孟钦时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兴冲冲地凑到了秦锦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替我补习吗?” 秦锦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过头去回避了他的目光:“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小娘炮?” 一个小时后。 秦锦过去没怎么在意过孟钦时的学习成绩,因此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差在哪里,可如今他也算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当年孟雅那股无处安放的怒火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了。 “孟钦时,”秦锦深吸了一口气,笔尖在演算纸上点了好几下:“你给我看清楚,这个公式是可以直接套用的,直接套用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只要是这个类型的题目,你都可以拿这个公式套进去算出结果。” 孟钦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恩恩,好的。” “嗯你个头啊!”秦锦简直忍无可忍,抄起笔对着孟钦时的脑袋就是一下:“这句话我十分钟前刚跟你说过,然后你说好的,我就给你出了两个同类型的题目让你做,结果你还是给我算得一塌糊涂,你点什么头?你听懂了吗你就点头?” “我……”孟钦时揉了揉被他敲过的脑袋,活脱脱一幅小媳妇儿模样:“小锦,我不是没认真,我在听啊,你说的我都在听啊,可是这知识它就是不进脑子啊。” 秦锦闭了闭眼,强行压制住火气,端起一旁的水杯一饮而尽:“算了,做再基础一点儿的吧。” 他觉得自己完全高估了孟钦时的实力,这家伙现在大概只能做课本后面的随堂练习。 夜里的风吹进书房,掀起了窗帘发出呼呼的响动,孟钦时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草稿纸上刷刷地计算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他剑眉紧蹙,跟下道数学题眼神交流了好一会儿,确定这是刚刚秦锦没有讲过的例题,这才放心大胆地转过头去叫人。 “秦……”映入眼帘的是秦锦安详静谧的睡颜,他趴在书桌上,脸对着孟钦时这边,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影,粉嫩的唇微微张开,传出了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了,秦锦早上七点起床,吃完早餐后出门去打工,一整天几乎不眠不休,以往这个时间早就上床睡觉了,可这会儿还在这里陪着孟钦时做题。 他太累了,哪怕他从来不肯再任何人面前表现出疲惫,却还是难以抑制的被困倦所包围。 孟钦时放下手里的笔,轻手轻脚地将秦锦整个人打横抱起。突然双脚离地,在睡梦中的秦锦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极度不适的挣扎了一下。 “睡吧,睡吧,没事。”孟钦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放低了声音哄道。 确认了声音的主人是孟钦时后,秦锦紧绷着的脊背立刻放松了下来,他朝着人怀里靠了靠,温热的呼吸如数扑进了孟钦时的颈窝里。 回到房间,孟钦时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伸手拉了春秋被给人盖好。床头柜旁边的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将秦锦的脸蛋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黄,这种时候的秦锦看上去比以往温柔乖顺,藏在眼神里若有似无的疏离淡漠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孟钦时坐在床头,伸手轻抚过秦锦的脸,用指尖将他凌乱的发丝拢到了耳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小巧鼻尖中央那一抹朱砂痣上,难以抑制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颗痣长得太具有诱惑力了,对于孟钦时来说它的存在就是无时无刻的在撩拨着自己,挑战自己作为男人的忍耐力。 孟钦时的上一任同桌是个爱看耽美小说的姑娘,每天嗷嗷叫着说文中的漂亮小受眼角有泪痣,特别特别的撩人;当时孟钦时就在想——那是你们没见过秦锦鼻尖上的朱砂痣,光看一眼就够他抓心挠肺一般的痒。 “秦锦,”孟钦时用很小的声音轻声叫道,他弯下腰慢慢凑近了秦锦,只觉得自己呼吸越发沉重和急促,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跳动得格外剧烈。 睡梦中的秦锦静谧而安详,他就像是寻求到了避风港后终于被安全感包围的幼兽,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一面全部展现在孟钦时的面前。 “秦锦…秦锦…”孟钦时声声呢喃着,随后终于凑到了秦锦的鼻尖处,小心翼翼的印下了一个吻,虔诚得如同朝着神灵祈祷的信徒:“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从在一起到现在,这是孟钦时第一次真真感受到属于秦锦是他一个人的;秦锦会因为他和别人的亲近而不悦,甚至会做出在过去看来幼稚无比的报复举动,所有的情绪牵动都是因为他,光是想想就会令人一阵悸动。 孟钦时像是食髓知味一般,薄唇从鼻尖移动到了对方的唇角,轻轻地如同盖章一样亲了一下又一下,他始终克制着不敢太过于激烈,生怕这样会将秦锦从睡梦中弄醒。 “唔……”终于,在不知道多少下以后,秦锦有了反应。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含含糊糊的开口:“孟钦时……” 孟钦时如同被人当场抓包的贼,十分心虚的抬起眼。 秦锦的眼睛仍旧是闭着的,并且没有丝毫要睁开的迹象,随后只听见他低声呢喃道:“考不进年纪前一百,这辈子都别想约会。” 原来,他也是会说梦话的。 第28章 孟钦时不是别人 欢呼声几乎要把篮球场掀翻了,高一三班和高一音乐班同时上体育课,两个体育老师课前一合计,准备来一场篮球友谊赛。体委在班里选了一波人,孟钦时自然在列,选来选去还是差一个替补,最终把期期艾艾的目光投向了秦锦。 “秦…秦学霸,您看?”体委一脸为难地看着秦锦。 秦锦冷漠地拒绝:“不打,热。” 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全班人都知道,秦锦是个相当讲究的人,能走路就绝不小跑,生怕出点汗弄脏了衣服,让他上篮球场挥汗如雨那绝对是想多了,体育课沿着操场跑两圈都是迫于淫威怕被路过的方靖文抓取办公室做思想教育。 体委还想再挣扎一下:“您不考虑考虑为班级荣耀贡献一份力量?” 秦锦瞥了他一眼,他瞬间缩了缩脖子,仿佛被人丢到了北极一样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看台。 比起上不上场还另说的替补,保命要紧。 看看这一满场浑身是汗的男高中生,秦锦隔着看台都觉得自己能嗅到他们身上的汗臭味,要他和他们混在一起,还得去摸那个不知道沾了多少人汗液的篮球,光是想想就从脚脖子到天灵盖都写满了嫌弃。 孟钦时弯腰系鞋带,校服外套随意往场外的凳子上一扔,做着开局前的热身运动。随后,只见音乐班上次那个女生缓缓走近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护腕,大大方方的往孟钦时面前一递:“这个,你要吗?带上比较安全。” “恩?”孟钦时一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用了,我皮实着呢。” 那姑娘笑了笑,手自然垂落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酸涩:“好丢人啊。” “什么?”孟钦时一脸疑惑。 “我说,我好丢人啊。”姑娘干净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低头盯着自己手里那只护腕:“第一次约你出了那么大洋相,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又拒绝了我第二次,我觉得我……挺丢脸的。” “呃……也不能这么说吧。”孟钦时冲她笑了笑,顺便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看台上纹丝不动一看耳朵里就塞着Airpords在听歌的秦锦,对方似乎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看都没朝他这边看。他一阵失落的回过头,跟那位姑娘说道:“但还是谢谢你,那天不好意思了。” “集合集合!”体委的声音在左边半场响起,孟钦时如获大赦冲人挥了挥手,也顾不得对方还有没有话要说,头也不回地朝着队伍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大概没看到,在他将目光从看台收回的一瞬间,秦锦的视线重新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大有几分你要是敢接下那个护腕你就完蛋了的架势。直到目送着他回归到球队里,秦锦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原本紧绷着的直挺挺的脊背也随之放松,整个人靠坐在看台的观众席上。 耳机里的歌声逐渐飘远,随着一声哨响,双方各自派出了一人准备抢球。 音乐班的男生其实运动神经并不发达,毕竟都是长期窝在琴房里弹弹唱唱的文艺派,有的看上去就病歪歪的,怎么能跟文化班这些精力用不完的猴孩子比,尤其是这其中还有网球校队主力选手长期在多项体育运动中勇夺第一的孟钦时。 开局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打出了20:5的成绩;三班的拉拉队越喊越大声,音乐班的女生们原先还有兴致对抗,毕竟学声乐的嗓门儿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嚎得整个篮球场都能听见,到了后来渐渐失去了信心,已经开始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球场上的男生更是郁闷极了,满场子追着篮球跑到就差吐血,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班里的女生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很明显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二十分钟,上半场结束,临时充当裁判的体育老师让队员下场休息。孟钦时把手里的篮球朝老师一抛,气喘吁吁地朝着自己班级所在区域走,在他伸手掀起衣角擦脸的那一瞬间,四周传来了几声激动不已的惊呼。 秦锦冷冷的盯着孟钦时上半身结实的腹肌,发出了一声冷哼,搔首弄姿的想干什么。他紧紧捏着手里刚刚抽空去买的水,有一个瞬间想把它直接扔进垃圾桶。 喝什么喝,渴死算了—— “我的妈,渴死我了。”孟钦时靠着看台旁边的扶栏,不经瞥见了秦锦手里的矿泉水,顿时眉开眼笑:“给我的啊?” “我自己的。”秦锦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意思是我已经喝过了。 “喝过了更好啊!”孟钦时的眼睛更亮了,他伸手从秦锦手里抽出那瓶水,毫不客气的猛灌了一大口。他仰起头,纤长的颈被汗水浸湿,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喝水时喉结上下滚动着,整个人充满了青葱少年应有的活力。 “看见了吗?”一个女生扯了扯自己身边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 她旁边的女生立刻凑了过去,小小声说:“看见了,他俩喝得一瓶水。” “我的天哪,秦锦喝完,孟大佬拿过去就直接那么喝了,擦都没擦一下瓶口!” “这这这……这四舍五入就是他俩……”女生两根食指凑到一块点了点,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麻麻,我是不是搞到真的了?” 下半场的时候,音乐班换了人,上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那人长了一张看上去就写满了我不好惹的脸,搭配他高大威猛的身形,整个人都显得凶神恶煞的。音乐班的拉拉队大概是被他们体育老师教育了,这会儿纷纷收起了自己的手机、化妆包以及时尚杂志和小说,重振旗鼓开始给自己班级助威。 那男生势头很猛,上来之后就连续过了三班好几个人,直直冲到了篮筐下面,投进了一个稳妥的二分球,作为后卫的孙旭根本拦不住他;当然孟钦时也不是吃素的,他根本不需要闯进对方阵营,拿着球站在三分线上,基本上能十投八中。 最终两个人作为彼此队伍里的前锋杠上了,谁也不让着谁,终于让这场原本以为是高一三班压倒性胜利的球赛有了几分看头。 “喂,你们班除了你,其实也没什么人能打嘛。”男生运着球,冲着孟钦时挑衅道。 孟钦时唇角上扬,用比他更加欠扁的语气说道:“那也比你们班强啊,上半场38:15的比分,怎么想的,送温暖呢?” “是啊,给你们送温暖。”男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妈凭什么拒绝茜茜?” “茜茜?”孟钦时满脑们的问号:“谁啊?” “靠!”男生的表情更加愤怒了,手里的篮球被他拍得震天响,连同周遭的地面也随之震动着,他周围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孟钦时明白过来了:“哦,刚刚那个女孩子!” “你连这两次都让她下不来台,你以为我会放过你?”男生的眼神仿佛在喷火,隐隐透着几分凶光。 孟钦时不以为然,轻轻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将拦截的范围变大:“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喜欢她呢,就从她那儿下手,跟我瞎掰扯什么呢?” “你……” “我对那姑娘没意思,所以不会接受她的好意,当然,也对你的暗恋日记没兴趣,你没必要跟我说。”孟钦时的眼睛始终盯着他手里的篮球,唇角带着几分笑意:“毕竟哥呢,是个有对象的男人,而且我对象呢比她漂亮多了,还温柔体贴,最主要的是除了他我谁也看不上。” “操——!”男生仿佛被人戳中了爆发点,声音提高了好几倍,几乎盖过了双方拉拉队的声音,他的脸涨得通红,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就在此时孟钦时抓住了他走神的空档,伸手从他那里一把捞过了篮球,一同流畅的运球过人,随后把球传给了早就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白小余。 两个人互相不相让的局面被顺利打破,眼见着自己班里的人拿到了球,三班的学生都跟疯了一样,开始不要命的大吼大叫,吵得原本就已经坐在最角落的秦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恨不得当场走人。 他永远不明白这些人究竟为什么会有用不完的活力,以及到底对这所谓的球赛胜负有什么迷之执着,赢了能怎么样,输了又能怎么样?既不影响未来的人生道路,也不会影响到明天太阳的升起,兴许胜利的喜悦最多只能维持到今天晚上,明天一早起来他们就会被其他话题所吸引。 根本毫无意义。 秦锦冷静地坐在看台最安静的角落,目光随着孟钦时满场飞,那个人就好像一个随时随地都散发着活力的发光体,完全不会有能量耗尽的时候。不知何时,余姝彤撇开了身边的小姐妹默默地走了过来,在秦锦身边坐下。 她顺着秦锦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这个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孟钦时,对方每一个动作都被他如数收入眼底,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余姝彤的声音很轻:“秦锦同学……” “你说,”秦锦打断了她,目光还停留在孟钦时灿烂的笑容上,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他是不是靠太阳能运作的。” “什么?”余姝彤没太听清,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秦锦回答。 余姝彤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那边在传你跟孟钦时......嗯......” “我听到了。”秦锦轻描淡写的回答。 余姝彤见他脸色冷冷,以为他很生气,赶紧说道:“你别在意,她们那些腐女可讨厌了,就喜欢没事儿拿两个男生出来YY,挺恶心的。” “恶心?”秦锦抓住了这两个字。 余姝彤不明所以:“啊,是啊,她们这样,你也一定觉得很烦吧?平白无故的就被人和别人拉郎配什么的,而且还是个男生。” “没有。” “什......什么没有?”余姝彤疑惑道。 “没有觉得烦。”秦锦难得耐心的多解释了几句,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余姝彤身上:“孟钦时不是别人,也不是拉郎配。” 球赛在下课铃声响起时结束了,虽然有后面上场的秘密武器拼命追赶,但比分仍旧是落后了一截,最终高一三班取得了球赛的胜利,所有人兴高采烈地下了课往小卖部跑,那兴奋劲儿几乎要覆盖了整个学校操场。 相比之下,音乐班的学生一个个垂头丧气,男生们十分不甘心,一路走还在一路埋怨,到了最后演变成了甩锅大会。刚刚在场上力挽狂澜的那位大兄弟快步上前,拦住了跟着秦锦打算一道回教室的孟钦时。 “还要干嘛?”孟钦时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男生紧紧盯着孟钦时,目光中的怒火还未曾消退:“我告诉你,这事儿可没完,这周六下午,学校对面的灯光球场,敢不敢来打一场?” “???”孟钦时完全搞不懂这哥们儿想干嘛,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他头一次觉得跟人沟通是件很困难的事儿,于是扯着秦锦的校服袖子绕过他继续走。 秦锦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随后问孟钦时:“这人干嘛?” “看不惯我有对象,报复社会呢。”孟钦时懒洋洋地回答,随后一只手揽过秦锦的肩膀,姿态亲密,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来,评价一下,你男朋友刚刚帅不帅?” “呵。”秦锦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拍掉了他的手,随后说道:“帅什么?也不看看你那搔首弄姿的德行……” 还敢当众撩衣服秀腹肌,怕不是想死。 第29章 商场人太多,回家再牵。 节奏感强烈的摇滚音乐不停冲击着听觉神经,孟钦时在江慎他们乐队排练的场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手里还拎着二两炒栗子,临近深秋,糖炒栗子又变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销的小零食。他靠坐在高脚椅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指尖还不停地打着节奏。 江慎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随后闻澈一个流畅的架子鼓收尾,二人衔接得天衣无缝,孟钦时把栗子壳往桌面上以扔,敷衍的鼓鼓掌:“好!不愧是黄金搭档!” “呵。”江慎嗤笑了一声,取下挂在身上的贝斯让架子上一搁,随后冷着脸下了台,打开冰箱门顺手摸了一听啤酒出来,单手扣开了易拉罐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闻澈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结束后把鼓棒往旁边一扔,然后一个人坐在架子鼓面前发呆,看这架势大概是闹了点不愉快。 孟钦时看出了不对劲,冲着庄以铭勾勾手指,在人凑近后小小声道:“他俩,吵架了?” “是啊。”庄以铭一边帮忙给吉他调音,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前两天吵的,就差动手了。” “不能吧?”孟钦时满脸讶异,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 孟钦时认识他俩是在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两个人就跟连体婴儿似的形影不离,有闻澈的地方一定会有江慎;闻澈性格跳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自幼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再加上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清秀脸蛋,一直以来都很招女孩儿喜欢。 从初一到高二,教过的女朋友大概能组一个排球队了—— 江慎则完全不同,他虽然看上去温和好相处,混熟了还嘴贫,但事实上挺有城府,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并不好接近;因此即便他也长了一张好皮囊,也是白白浪费,万年单身狗一只。可他的小粉丝倒是不少,他的直播间有个几万粉丝,还有一部分死忠守着他直播。 但不可否认的是,闻澈有很多烂摊子都是江慎在替他收拾;闻澈初中的时候同时谈了两个女朋友结果穿帮了,其中一个女孩的哥哥在校门口堵人,闻少爷怂得一批不敢出校门,还是江慎走在前面替他搞定了那帮子人,闻澈才敢出学校回家。 庄以铭试了试音,随手扫了几个和弦,懒洋洋地开口:“要我说呢,就是闻澈作死,小样儿没完没了的撩骚,江慎都给他收拾多少会烂摊子了?结果呢,他还跟人闹脾气呢。” 孟钦时听得一头雾水,趁着两个人都不在边上,满脸好奇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能有什么啊,还不就是职高那个大波浪卷。”庄以铭撑了个懒腰,活动了两下脖子,压低声音说道:“咱不是跟人干了一架?前两天,江慎发现闻少爷还不知死活地跟那大波浪卷微信里聊得欢呢,当场就火了,气得把闻澈新买的手机给摔了,用力一砸,稀碎。” 孟钦时听得一惊,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江慎这么猛?” “你说气不气呢?换你,你也得气啊。”庄以铭似乎完全站在江慎那头:“为了他跟人打一场,结果这人死性不改,我都替江慎不值。” 手机摔了,闻澈当场就火了,跟江慎好一通闹,一掌就把江慎的课桌给掀翻了。课本练习册哗啦啦的铺了一地,前桌正在打瞌睡的同学被砸了一脑门的书,转过头看着江慎冷嗖嗖的脸,一肚子怒火但不敢吭声。 两个人就再也没说过话,一直从冷战到今天。庄以铭跟他们乐队吉他手宋景同好说歹说,两个人才勉强答应今晚来排练,不然明晚的演出一定要凉。 “来,景同,试试音。”庄以铭伸手把吉他递向宋景同,示意他试试音色。 宋景同笑着道谢,接过来拨弄了两下琴弦,随后接过话茬:“可是,闻澈跟我说是那女的缠着他不肯放,说是闻澈敢删她好友,她就跑闻澈他们家闹去。” “这么猛?”孟钦时目瞪口呆。 宋景同一边收拾吉他一边回答:“那可不,他俩……” “有完没完了?!”不远处,江慎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不满,他冷着一张脸冲这几个八卦之心爆棚的人道:“还吃不吃饭了?” 孟钦时循声回头,笑眯眯上前去一把勾住江慎的脖子:“吃!走走走,哥请你吃火锅,牛油辣汤底的,不带清汤玩儿!” “吃什么全辣汤。”江慎一边走一边气鼓鼓地说道:“鸳鸯锅!老子明天要上台的。” “哟,借口!”孟钦时剑眉一挑,笑吟吟地说道:“你以前上台头一天也没少吃辣啊?” 江慎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谁不知道闻少爷娇生惯养的吃不得辣椒,一吃辣椒就浑身通红,跟喝了一箱二锅头似的。 秦锦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孟钦时,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一些,他转身去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跟老板打了声招呼,随后背着书包推开了咖啡厅的门。夜幕低垂,孟钦时的影被路灯拉长,他冲着秦锦招了招手,在后者逐渐走进时扬起了嘴角。 “我来接你去吃饭,他们在海底捞定了个位置。”孟钦时解下的围巾挂在秦锦脖子上,绕了个圈,严严实实的把人包裹住。 秦锦抬头看着他冻得红彤彤的鼻子:“等了多久?” “没多久。”孟钦时搓了搓手,眸光灿若星辰:“还好,二十分钟吧。” 托秦锦的福,咖啡厅现在基本上没什么空位,到了下班的点更是要排队叫号,孟钦时也不好总是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虽然老板没说什么,但时间长了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你傻吗?”秦锦轻轻握住了对方稍有些僵硬冰冷的手,他刚从咖啡厅出来,掌心里仍旧是干燥而温暖的,说话间把人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走吧。” 一股暖流自指尖而起一直流淌到了心底,孟钦时眉眼完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眼底里的笑容难以掩饰,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再等一个多钟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等得值。 夜空之中,群星闪烁,一轮弯月悬挂在天际,入了深秋后,沿街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只剩下一树的枯枝。 “小锦,我后天要去比赛,你来看吗?”孟钦时问他。 “看。”秦锦简短的应了一声,两个人一道拐过了路口,一进商场,他就把孟钦时的手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出来,干净利落完全不带一丝留恋。 手心一空,孟钦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稍有些失落的撇了撇嘴。 秦锦回头看他:“还不走?饿了。” “哦。”孟钦时跟了上去。 注意到他情绪里的那一丝丝低落,秦锦特意放慢了脚步,跟他并排走着,以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商场人太多,回家再牵。” 位于五楼的海底捞人满为患,他们几个订位早,这会儿已经在包厢里点好菜了,虽然气氛仍然有些奇怪,闻澈和江慎之间隔了两个空位,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活脱脱就是两个在闹别扭的小学生—— “哟,来了。”房门被打开,闻澈一眼看见了门口的秦锦和孟钦时,勉强露出笑容来打了个招呼。 孟钦时笑吟吟的把人拉进来,刚坐下就伸手去拿点菜的平板,口中念念有词:“让我看看你们都点了些什么玩意儿……” 秦锦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右手边就是江慎,这人今日兴致缺缺,此时正低着头在玩手机,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气压很低,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乐队主唱。 “羊肉不行!肥羊卷也不行!不要鸳鸯锅,得四宫格,秦锦喜欢喝番茄汤。”孟钦时一边说着一边在平板上指指点点。 闻澈一听羊头不行,登时着急了:“怎么了?为什么羊肉不行啊?” “他不吃羊肉。”孟钦时头也没抬回了他一句。 “我靠!”闻澈瞪大了眼睛:“不吃羊肉不夹就好了啊。” “不行!”孟钦时加重了语气,拦住了企图冲过来抢他手里平板的闻澈:“你涮了羊肉锅里就有羊肉膻味儿了,他还怎么吃?” 如果说平时也就算了,闻澈不看孟钦时的面子,也会给难得给他们吃一回饭的秦锦面子。可闻少爷这两天刚跟好兄弟吵了架,最近气不顺,这会儿就犟住了,非要扑过来抢平板把他的羊肉给加上,两个人扭成一团。 玩了一晚上手机的江慎终于舍得抬头了,他顺手将孟钦时手里的平板抢过来,一脸淡定的加上了羊肉和肥羊卷,然后选择了下单。 “我靠,江慎!你个混蛋!”孟钦时看着菜单上的羊肉,咬牙切齿道。 江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四宫格,专门弄一个涮羊肉不行吗?争什么争?” 原本手舞足蹈的闻澈这会儿听话了,乖乖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儿,耷拉着眉眼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哎,我跟你们说啊,我后天比赛,你们一定要来看,听到没?”孟钦时一边帮秦锦烫碗筷,一边跟几个人宣布。 庄以铭笑吟吟的摇了摇头:“我不,看你去虐菜鸟啊?不去不去,那些人可太惨了,去年全市那个比赛,跟你单打的那个三中的都快被你虐哭了好吧?” “你们不去,谁给我加油助威呢?”孟钦时不乐意了,顺手把卫生纸团成一团朝庄以铭扔过去。 “那还不简单啊,你让……”庄以铭的目光停留在秦锦脸上,这张冷冰冰的性冷淡似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球场上跟人加油助威的性格。随后,他扬起唇角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意味:“这个多简单,我帮你给小白打个电话啊,我保证他一定想去看,说不定中场休息他还能跟你来一段啦啦操呢,多有面儿啊。” 孟钦时朝他瞪过去,随后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气压低了不少,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正低头看手机的秦锦,思索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只见秦锦一脸漠然的划拉着手机,眼神倒映出新浪微博里五花八门的热门新闻,不咸不淡的说道:“是挺不错,符合你预备役冠军的气质。” 第30章 这次,是你顶到我了 饭后,几个人又闹着要去酒吧接着玩儿,秦锦的生物钟在十点的时候就已经催促着他睡觉了,这会儿更是不耐烦。孟钦时看出他不耐烦,以自己明天一早还要训练为由带着他先撤了。 摩托车在院子里停下,熄了车灯,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住在一楼的孙大伯家中还隐隐传来电视声音——老头子精神好,经常看电视剧看到大半夜。 楼道里的灯坏了,两个人抹黑拐上二楼,孟钦时找秦锦拿钥匙。结果一转头发现对方微眯起眼睛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却软绵绵的模样,晚饭时那一听啤酒的神秘力量迅速蹿上心头。 他一把拉住秦锦的胳膊,一个翻身将人抵在门框上,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他对方存着一丝朦胧睡意的眼。 “你......唔......”秦锦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对方温热的唇就覆盖上来,只觉得一阵翻天覆地般的晕眩。 对方唇齿之间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搅弄得秦锦几乎没有招架的力气,他的背紧绷着,被坚硬的门框硌得生疼。 “秦锦,我发现个事儿。”孟钦时稍稍松了点劲儿,抵着人微凉的薄唇一边喘息一边说:“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吃醋,别不承认。” 秦锦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滚!” “哎呦!”孟钦时假模假式的喊了一声,顺势抓住了他的手。一片黑暗之中,两个人就在这狭小的范围之内相对而立,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炽热而急促:“刚刚在桌上,庄以铭提到小白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多想了?” “没有。”秦锦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欲转过身去开门。 孟钦时根本不肯饶过他,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抵在防盗门上:“肯定是的,你别不好意思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放手!”秦锦动弹不得,只能低低的吼他,毕竟这个点了,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也不太好,会影响到隔壁邻居休息。 “你承认你吃醋了,我就放。”借着酒劲,孟钦时开始耍赖。 “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 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僵持不下,这个角度,秦锦也不好硬出手,万一孟钦时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他就能从楼梯口咕噜咕噜滚下去,头都给他磕破。 “哟!你俩好好说话别打架呀!”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随后只见孟钦时隔壁的王阿姨上了楼梯,火急火燎的上前要把两个人拉开。 来了人,孟钦时就不好放肆了,他松开手:“没有,王阿姨,我们没打架。” “还说没有!”王阿姨是个热心肠,嗓门儿又大,一句话说完楼上那一层的感应灯都亮了,她看了看秦锦的脸,随后将责备的目光投向孟钦时:“你这孩子,你看人家秦锦脸都憋红了,还说没跟他打架,他这么瘦一点儿的,怎么打得过你啊?” “王阿姨......”孟钦时百口莫辩。 王阿姨还不肯放过他,继续叨叨:“哎呦,你说说,阿姨也是看着你俩长大的,你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吗?一天到晚撩猫逗狗的,秦锦现在在你家住着,你俩就要好好相处嘛,你说......” “阿姨!”秦锦终于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了她:“我们没打架,您放心,阿姨再见。” 说完,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赶紧钻了进去。 孟钦时朝着热心王阿姨一摊手,满脸无辜的说道:“您看吧,王阿姨,真的没打架。” “那就好。”王阿姨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掏钥匙开门。 进了屋子秦锦一刻也没停留,直接回房拿衣服然后进了浴室,在孟钦时迎上来要跟他说话之前干净利落的关上了房门,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孟钦时闲的无聊,这会儿又睡不着,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会儿网。微信自动登录,在他们几个人的私人微信群里,庄以铭跟闻澈聊得正欢,见孟钦时插嘴进来,就将他顺利拉到了聊天行列里。 “这片子,是我从我堂哥那儿拷来的,据说是个泡妞神剧,两个人一起看完它,感情绝对升温!”闻澈激动的发着语音,然后把一个文件传到了群里:“千万别说我对你们不好,有福同享!” 庄以铭对此表示怀疑:“这么灵验?” “那可不,我堂哥就是这么追到他们系花的!”闻澈信誓旦旦的说道。 “泡妞有用……”孟钦时按着通话键若有所思道:“泡男神有用吗?” 闻澈迟疑了片刻:“这个......万变不离其宗嘛,我感觉差不多的。” 孟钦时半信半疑,却还是把这个文件下载了,随后放到了桌面,解压的功夫里秦锦洗完澡出来了,孟钦时赶紧冲他招手。 “秦锦,秦锦,看电影吗?”孟钦时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秦锦一边擦头发一边回答:“这么晚了看什么,睡觉。” “别啊!”孟钦时上前将人一把拉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弯腰去鼓捣他们家的投影仪和幕布:“这东西是我爸去年过年买的,看电影效果特别好,把灯一关简直跟电影院一模一样。” 秦锦在沙发上坐着,睡衣领微微敞开,一道水渍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淌进了胸口。投影仪架好了,孟钦时顺手关了灯,然后连接了电脑,点击了那个解压好的文件夹进行播放。 画面先是一黑,随后有字幕慢慢切入——日文。 两个人并排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女主角甜美动人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央。眉眼一弯,笑容格外的温柔,看得那位男主角心神随之一荡。 孟钦时心里犯嘀咕,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爱情片,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随后侧过头去看秦锦,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荧幕,似乎看得极为认真。 五分钟后,孟钦时终于意识到问题了。 画面里女人的娇/喘声接连不断,与男人低低的喘息一起入耳,孟钦时瞪大了双眼,大有要原地去世的架势。他在一片喘息声中机械的回过头,看向一脸淡定的秦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效果的确好。”秦锦幽幽地开口,将冷冰冰的目光投向了孟钦时,投影仪的冷光映照在他脸上,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恻恻地。 孟钦时吞咽了一下口水:“你听我说......” “你拿孟叔叔买的投影仪在家投放岛国小电影,还拉我跟你一起看?”秦锦的语气意味深长,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孟钦时:“你还真是在我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不不不不不不!!!”孟钦时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是闻澈传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个A片儿啊!哎呀!小锦!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错了?喊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秦锦咬牙切齿的问他,恨不得把这人直接从屋子里踹出去。这人刚刚在外面撩拨得还不够么?害得他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现在又光明正大的给他放小电影。 还用投影仪,是嫌电脑屏幕不够大画面不够清晰吗?秦锦听着耳边传来的声声喘息,只觉得一阵羞耻感油然而生,随后他抄起了茶几上的书。 屋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伴随着女主角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喘息回荡在客厅里。秦锦原本那点儿睡意,这会儿都因为这个该死的电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最终两个人一路打进了房间,孟钦时被地下的拖鞋绊了一下,扯着秦锦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秦锦被他压倒在了下面,手里还握着那个被卷成卷的书,虽然它已经变成了一堆烂咸菜。 “别...别打了...我错了,真的。”孟钦时抵着他的额角低低的喘息着。 炽热的气息扑在秦锦脸上,还带着一丝丝薄荷糖的清香,此时与秦锦身上沐浴露味道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模糊不清的暧昧味道。 秦锦别过头不去看他,耳尖都被这一阵温热熏红了,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你闭嘴...!” “秦锦......”孟钦时拖长了尾音叫了一声,随后轻声说道:“我好喜欢你。” 秦锦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他象征性地推了推孟钦时,声音闷闷的:“起开,太沉了。” “所以,你呢?”孟钦时问他:“你喜欢我吗?” 这人大半夜的抽什么风呢,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不朝人看也不搭话,只是目不转睛的平视前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某个地方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有反应。 “我知道了,你也喜欢我的。”见人迟迟不答话,孟钦时又自顾自的接了一句,他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映进了秦锦的眼中:“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秦锦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的手攥着孟钦时的衣领,极力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轻颤:“我管你那么多,还不起来?” 孟钦时嘿嘿一笑,膝盖微微弯曲,在秦锦的大腿那块蹭了蹭,随后压低了声音凑到秦锦耳边低语:“因为,这一次...是你顶到我了。” 秦锦身体一颤,他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一回头撞进了孟钦时似笑非笑的眼里,如同跌入了一片汪洋大海,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迅速掠夺了他的神智,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脸几乎要烧起来,红成一片艳丽的霞光,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稳住情绪,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 “怎么了?你要帮我吗?”秦锦说。 第31章 还以后?这辈子都没有了 回应秦锦的是一片漫长的沉默,孟钦时低头看着下方这张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的白皙脸蛋,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一股自心底生出萌生的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他能感觉到自己连指尖都在发颤,额角处淌下了几滴冷汗。 秦锦白皙光洁的面颊镀上了一层红,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微微敞开的睡衣领下,脖颈与锁骨也是一片绯红,薄唇微微张开,呼吸中还残存着柠檬味牙膏的味道。孟钦时盯着他的鼻尖看了一会儿,终于没能战胜少年人本就格外蓬勃的欲望,低头用力亲了下去。 唇齿之间的交接带着几分不同于以往的缠绵悱恻,到了最后秦锦觉得自己都有些缺氧,他伸手,象征性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孟钦时,眉间微微一簇。 “你…我喘不上气了……”秦锦含含糊糊的声音溢出,带着几分难得的柔软。 几番动作之间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凌乱不堪,本就松垮垮的睡衣更是被拉到了臂弯处,露出了一大半消瘦白皙的肩,孟钦时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那柔软的唇,转而在他锁骨处留下一排细细的齿痕。 秦锦微仰起头,下颔至脖颈处形成一道流畅的线条,嘶了一声随后道:“你属狗吗?” “那个…你…你是说真的吗?”孟钦时靠在他的耳边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连连喘息。 秦锦眼眸眯着,说话时似乎轻轻哼了一声:“不愿意?那就滚回你房间。” “没有没有!”孟钦时头摇得飞快。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该庆幸第二天是周日,不然秦锦一定会为昨天的鲁莽决定而后悔,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里,秦锦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动了动身体,秀气的眉稍稍一簇,身体的异样让他极度不适,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颈窝处是孟钦时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他双臂伸长了将秦锦圈在怀里,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丝毫的松动。秦锦的腿动了动,顷刻间就被腰臀处的酸疼与乏力侵占了神智,皱紧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心里把自己身边这个混球骂了一百八十遍。 他到底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才能做出这种脑残决定,一定是那个该死的岛国爱情小电影! 咬紧牙关克制住身体传来的疼痛不适,他将孟钦时推到了一边,随后起身朝着浴室的方位一瘸一拐的进发,路过客厅,那可怜兮兮的笔记本电脑还在艰难运作着,投影仪也在正常工作,音响里传来的仍旧是熟悉的那位女壮士的连连娇息。 居然忘了关电脑,就让这玩意儿在客厅里自动循环播放了一夜?得亏这家里只有他和孟钦时两个人,如果孟家父母大半夜搞突然袭击回家,门一开发现客厅里正用投影仪循环播放着不可描述的电影,孟钦时这会儿大概已经被男女混合双打揍得魂飞魄散了。 秦锦猛吸了一口凉气,冷着脸挪到了茶几边上,长按着开机键直到电脑彻底息屏。声音戛然而止,他忍受着腰酸腿软一路磨蹭进了浴室。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今天格外活力充沛的孟钦时,他就像是吃饱喝足后格外精神的某种犬类动物,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看那架势就差撒泡尿画个圈把秦锦圈进自己的范围了。 “秦锦,你饿不饿?吃点什么?对街那家店的小蛋糕怎么样?”孟钦时摇着尾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脸上写满了讨好。 秦锦手里的笔完全没有停下,刷刷的解题:“不吃。” “那你渴吗?要不要喝东西,牛奶喝吗?”孟钦时不死心,继续问道。 秦锦把练习册翻了一页:“不喝。” “那…那……”孟钦时磕磕巴巴,抓耳挠腮,目光瞄到了秦锦脖颈处那过于明显的啃咬痕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秦锦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笔往桌上一扔,回头看着他:“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作业不写了?不复习了?” “我……”孟钦时趴在桌上,抬眼朝秦锦看过去,委屈又哀怨:“我这不是就想问问看,你疼不疼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我,那个我刚刚查了一下百度,他们都说第一次是很疼的,我怕你不舒服……” 秦锦看了他一眼,原本被他上蹿下跳惹出来的一肚子火气立刻消了一大半,连带着身上的疼痛也没有那么计较了,他轻轻开口问道:“你说呢?” “那怎么办啊?要不然我给你去买点药?”孟钦时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点开百度划拉了好几下,然后指着上面一条百度知道说:“他们说,痔疮膏有用,我去给你买?” 秦锦余光瞥了一眼,当即被上面的一串字气得差点心梗——“我和我男朋友第一次,好像弄得有点狠,怎么办?楼主也是男的。” “闭嘴!”秦锦只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他强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冲着孟钦时吼道:“写你的作业去!以后不许再提!” 孟钦时哦了一声,乖乖收起手机,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除了学校老师布置的功课,他还要额外完成秦锦给他圈出来的练习题,这会儿面前也是堆成了小山,他埋头看了会儿数学题,又抬头看向秦锦,有些欲言又止。 秦锦讨厌被人盯着,更讨厌孟钦时这种有话不说眼神像个怨妇似的盯着他,在埋头算了一道公式之后终于忍不住了:“你有话就说!” 孟钦时啊了一声,潜意识里往后退了一步,确定秦锦伸手打不着他,然后才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那个……吗?” “不能!”秦锦拒绝得毫不犹豫。 孟钦时脸一垮:“为什么呀?” “东西大,技术差,还没完没了。”秦锦冷冷的看着他道:“还以后?这辈子都没有了!” 过了午后,天色逐渐阴沉下来,眼看着就要落雨。孟钦时的比赛定在市中心的体育馆,吃了午饭后两个人一同出门,秦锦的身体状况已经比早上要好很多了。从公交车上下来,孟钦时跟门口的队友集合,几个人对于出现在此处的秦锦表现出了几分意外。 “我还以为,高冷男神不太喜欢凑这种热闹。”网球队里的副队长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孟钦时满脸写着骄傲,一把揽过秦锦的肩膀:“你们也不看看是谁的比赛!” 随后一行人在入口处碰到了这次的对手——南川二中的网球队,二中的网球一直是他们的王牌体育项目,自从市教育局开办了这个高中生网球联赛以来,他们的成绩一直都在前三,常年第一。只有去年输给了孟钦时他们。 二中的队长是个体育特长生,个子高高的,人长得也精神,一出场就被学校那群拉拉队员包围了,围着他又是送水又是毛巾的。 “今天千万别手下留情啊?”那个队长笑吟吟抬手,跟孟钦时他们队长对了个拳。 选手入场,秦锦也在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他看见原本说不来的庄以铭他们也来了,开场之前坐在饮水机旁边的选手席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几个人才勾肩搭背的朝看台走来。秦锦发现江慎和闻澈似乎又和好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和昨天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截然不同。 作为单打选手,孟钦时被安排在后面出场,这会儿正规规矩矩的坐在选手席看比赛。那一刻,他比平时都要认真,整个人紧绷着神经,眼神在双方队员之间来来回回。 秦锦知道,他大概是在分析对方的打法。 “哎,秦锦,你喝水吗?”坐在前排的闻澈突然扭过头来,将一瓶矿泉水递到秦锦手边。 秦锦应了一声,接过后拿在手里:“谢谢。” “不客气!”闻澈没心没肺的笑着,目光在孟钦时那边转了个拳,随后又落回秦锦身上:“孟钦时说你今天有点不舒服,干什么都不太方便,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哦,好。”秦锦面上不显,但在低头的一瞬间,眼神里有一丝喜悦划过。 闻澈继续说道:“哦对了,昨天传的电影!你俩看了吗?好不好看啊?” “什...什么?”秦锦脸色一白。 “就是昨天,我在我们微信群里分享了一个电影,是我堂哥的私藏,据说特别适合情侣观看,有这个...增加感情的功效!”闻澈完全没注意到秦锦越来越差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我最近不是单身嘛,也就想留着以后再看,孟儿他昨天没和你一起看吗?” 面对闻澈无辜又纯洁的大眼睛,秦锦实在难以辨认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手里的矿泉水瓶被他捏得咔咔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见他神色不佳,闻澈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只手捂着嘴作惊讶状:“不...不会吧?他没打算跟你一起看?难...难道说......??” 姓孟的这个傻缺打算出轨了?他一不小心捅破了真相?闻澈的脑内构建出一个狗血淋头的三角恋故事。 秦锦抬起头看着他,被他的脑补能力深深折服了,最终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看了,闭嘴!” 第32章 别怕,我陪着你。 比赛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最后达成了二比二的比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最后一个出场的孟钦时身上,六中的网球队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位身负重任的主力队员身上,当然对方也是。毕竟这就是一局定胜负的时候了。 秦锦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孟钦时,那个人就像是一缕灿烂的阳光照进他的世界里,将所有的阴霾吹散。陈年累月里那些无处躲藏的恐惧与风雨都被他遮挡得严严实实,每一个被暴风雨侵袭的夜晚里他似乎都在自己的身边。 六岁那年,他在距离顾家很远的城南落脚,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将自己的内心用石砖堆砌起来,形成了一堵坚硬的厚重的墙,他躲在里面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入,哪怕每天他都躲在书房那扇窗后,用窗帘遮挡住自己小小的身躯往外看。 他看见这一片的孩子都跟着孟钦时四处撒欢,穿着背心裤衩端着水枪跑过了一个夏天,留下了一串还挺稚嫩的笑声以及无所顾忌得冲冲冲杀杀杀。那是秦锦无法触及的世界,充满了阳光,温暖且刺眼,指尖触碰都唯恐被灼伤。 “秦锦——”楼下少年仰起头来,阳光被剪碎在他的眼眸里,温和而明亮。 秦锦站在书房的窗台边上,踮起脚尖露出一双眼,那里面包含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渴求与期盼,用一副冷冰冰的口吻地说道:“干嘛?” 孟钦时眉眼一抬,笑容明媚:“下来玩儿啊,我带你去放风筝!” 秋天里放风筝,真行。秦锦的嘴微微张开,随后强压住自己心里对于这窗外阳光的渴望,稚嫩的脸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漠疏离:“不去!” 随后将窗帘一拉,完完全全遮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以及那张过分明媚的笑脸。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拒绝孟钦时的邀约了,从下河游泳到爬山郊游,包括小孩之间最热衷的野餐活动,甚至是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四处乱窜的躲猫猫。 孟钦时就像是拥有用不完的力气,然后每天在这条街道上摸爬滚打,最终折腾得浑身是泥被孟母揪着耳朵一路拖拽回家,惨叫声盘旋在街道上空,声音传入了在书房看书的秦锦耳中。那是最寻常不过的母子之间的训斥与讨饶,但对于秦锦来说那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奢求。 霍曼妮对于秦锦十分疏远,就好像他的存在于自己而言只有漫长到无边无际的痛苦。年幼时的孩童对于母亲有天生的依恋,可每当他跌跌撞撞伸长手臂朝着霍曼妮发出要抱抱的的讯息时,对方都只是冷漠的将他抱起,然后转身塞进了身后的保姆怀里。 “妈妈,不喜欢我吗?”年幼的秦锦坐在奶奶怀里扑闪着大眼睛。 顾老太太的眼神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像一个年仅三岁的孩童解释这些复杂往事,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秦锦的背:“奶奶喜欢你,奶奶最喜欢你了。” 作为教养得体且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顾老太太在处理对待秦锦的态度上可以说是相当得宜。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无论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但始终都是顾家的血脉;只可惜,在秦锦五岁那年,顾老太太死于突发性心脏病,走得十分突然。 拒绝了孟钦时以后,秦锦还是忍不住溜出了房间,独自一人下了楼。他沿着铺满枫叶的小路往前走,天阴沉沉的,眼看着暴雨将至。路口摆摊的大爷认出了秦锦,问他要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家;如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秦锦充耳不闻,拐过巷子口漫无目的的继续走。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秦锦的脚步声慢慢放缓,他四处搜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街道边的铁栅栏处,拨开满是灰尘的路边草坪,一团毛茸茸映入了秦锦眼帘。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毛色的小狗蜷缩成一团,一双干净的眸子与秦锦相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那一刻,秦锦看见了它腹部的已经发黑的部分,如果判断没错,那是一摊血。它太可怜了,腹部被树枝完完全全贯穿,穿过了柔软蓬松的毛露出树枝坚硬的部分。 秦锦蹲在马路边,与它互相注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想要将它解救出来,指尖触碰到那脏兮兮的毛,小狗呜咽了一声,大概是确定秦锦并没有恶意,勉勉强强接受了他伸过来的手,由着他将自己从草丛里抱出来。 轰隆—— 天际突然炸开了一道闷雷,灰暗的天际有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天空。秦锦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就把掌心捧着的小狗甩出去。他回过头四处张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居住的那片街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打在秦锦脸上身上,此时的这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几个雷落下来吓得年幼的秦锦几乎瑟缩成一团,他蹲在路边,掌心里还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只小狗,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嘴唇,几乎咬破了皮。 强烈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如果恐惧可以具象化,那么此时在他瘦小的身躯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就像是一头猛兽一点点啃噬他的肉体,将他撕裂成一片血肉模糊。掌心里的小狗尚残存一丝气,它拿自己小小的温热的舌尖舔了舔秦锦的掌心,试图给他一丝安慰。 “老孟,你看。”脚步声由远及近,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孟家夫妇撑着伞朝这边走来,孟母轻轻拽了拽丈夫的衣袖,朝着瑟缩成一团的秦锦努了努嘴:“这不是隔壁楼刚搬来的小孩儿吗?” 孟父的眼神从远处的路灯转了回来,停留在路边那早已被雨水淋透湿漉漉的小小身影上,他哎呦了一声,举着伞匆匆走近,然后在秦锦面前蹲了下来:“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秦锦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沾满了泪水,他手里捧着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狗,整个人都在发抖,完完全全激发了孟父的爱子之心——毕竟孟钦时就没有这么惹人怜爱的时候。孟母只感觉自己的一颗慈母之心被击中了,二话不说就要带着秦锦回家。 靠在孟父宽大的怀抱里,成年男子身上独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父亲才会有的安心可靠,这种感觉是过去完全没有过的体会,秦锦靠在他的怀里几乎昏昏欲睡。 那是他第一次进孟家大门,不同于顾家那种金碧辉煌门缝里都渗透着人民币味道的感觉,孟家就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温和亲情味道的家。那是真正的家,里面住着他们的家人,孟雅和孟钦时一前一后迎出来,对于缩在孟父怀里被雨水淋透瑟瑟发抖的秦锦颇有些意外。 那一晚,秦锦被安排住在孟钦时的房间,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漂亮娃娃,在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孟钦时洗完澡出来,刚拉开被子坐进来,就感受到了秦锦下意识的往墙角又缩了一缩,几乎整个人快要嵌入雪白的墙壁里。 “你怎么啦?”孟钦时躺进了床上,轻轻拍了拍秦锦的肩膀,却感觉到对方整个人都在发抖,窗外雷声轰鸣,每一道闪电劈下来,秦锦的身体就抖得厉害一些。孟钦时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整个人靠过来,轻声问道:“你…你是不是怕打雷啊?” 秦锦的脸色苍白,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泪珠,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孟钦时,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你别怕呀,我在呢。”孟钦时撞进了他那双水盈盈的眼眸里,心登时软了半截,他将秦锦拥入怀里,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脊背:“我陪着你。” 那只小狗没能活过当晚,因为伤势太重第二天早上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孟钦时陪着秦锦在院子后面的槐花树下将它埋了。 “嗯,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孟钦时站在槐花树下,开口询问道。 秦锦的情绪很低落,他蹲在埋葬了小狗的泥土旁边,闷闷地开口:“什么?” “给它起个名字啊。”孟钦时眉眼上扬,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叫它什么呢?” “小豆包。”秦锦突然说道。 “什么?”孟钦时瞪大了眼睛,嘟囔着说道:“不行啊,怎么能叫这个呢。” “为什么不可以?”秦锦冷冰冰地问他,好几次在书房听见孟母扯着嗓子叫孟豆包,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孟钦时挠了挠头:“你...喜欢啊?” “嗯,喜欢。”秦锦应了一声。 “那......”孟钦时迟疑片刻,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如果你喜欢,它就叫小豆包吧!” 一阵刺耳的哨声将秦锦拉回现实,只见网球场上一片混乱,坐在前排的闻澈他们飞快的冲进球场,秦锦反应过来,网球场中央围了一圈人,孟钦时站在那里用手捂着额角,指缝中有血不停地渗出来。 孟钦时的对手拿着那只断裂的球拍,另一截断裂的部分落在孟钦时脚边,上面还沾着血迹,只看一眼,情况就十分明朗。 秦锦瞳孔一缩,随后迅速朝着球场中央跑去,他拨开人群走进去,站在孟钦时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紧张:“怎么了?” “没...没事儿...不疼。”孟钦时摇了摇头,只觉得指尖有源源不断的血淌下来。 秦锦没理他,拖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走。” “比赛呢,还没打完。” “比什么?”秦锦回过头来瞪着他,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愠怒:“你在流血你知道吗?” 孟钦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任由着秦锦拉着他往球场外面走,掌心里的温度紧贴着他结实的手腕,那是所有人都无法体会的温柔。 他是我的,孟钦时望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33章 作死的代价 体育馆里的医疗室里空调呼呼的吹着,秦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医生给孟钦时的额角上做清创,也不知道那个网球拍是怎么长的,竟然硬生生叫二中那个主力队员给挥断了,球拍断裂的部分刚好打在孟钦时的额头上,从额头到眉骨滑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算很深,但是却流了不少血,连同着他白色的队服都沾染了斑斑血迹。 “别动!我给你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碎渣子。”医生扳正了孟钦时的头,在清理干净血渍的伤口上仔细打量着。 孟钦时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那医生哀嚎:“医生姐姐,你轻点儿,我的头要被你掰下来了,哎呦哎呦!痛痛痛!!!” “嘘——!”医生忍无可忍,冲着他皱紧了眉头:“这么大个男孩儿了,怎么还跟个小朋友似的,叫什么叫呢,多大点事儿,别叫唤!” “秦锦——”孟钦时回过头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目光冷冷的秦锦,还没说话呢,医生沾满了酒精的棉花就戳上来了,强烈刺激下他疼得一声惨叫,活生生把医务室弄成了一个杀猪现场。 医生被他叫得手一抖,手里的镊子险些掉在了地上,她不耐烦的嚷嚷着:“哎呀我说你这孩子!乱叫什么!酒精是有点刺激,但是也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秦锦的目光在龇牙咧嘴的孟钦时脸上来来回回,眼神里有一丝笑意一晃而过,这人还真是会给别人制造笑料,他以后是要当谐星吗? “别动,一会儿就不疼了。”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秦锦十分难得的放缓了语气开口道。 直到伤口被处理完包扎好,孟钦时才是算彻底消停了下来,他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绷带,连右眼上方都被遮住了,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就像是垂头丧气的犬类动物。两个人走出医疗室,便和网球队里的队员迎面碰上,队长欲言又止。 孟钦时手一摆,用十分惆怅的语气说道:“别说了,我懂,我们输了。” “孟儿啊……”队长张了张嘴,紧接着就被孟钦时打断了。 “我的错,我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导致飞来横祸被对手的网球拍打中了头,一失足成千古恨,与别人都没有关系,我昨天在你们面前装下的那个逼,请你们务必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孟钦时一阵痛心疾首,就差背着荆棘去他们教练家门口请罪了。 “你听我说,”队长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这事儿呢,不怪你,我们心里都有数,只要看到你现在还是这么活蹦乱跳,最多破了点相,我们也就放心了。至于比赛的事情——你下场后,裁判组协商了一下,决定派出双方候补上场。” 队长的目光投向了队伍末尾处低调到恨不得把自己淹没进尘埃里的候补选手:“咱们这位高一的小候补非常给力,杀了对方一个片甲不留,所以我们赢了!” 然而庆功宴孟钦时没去,刚刚挂了彩,伤口还不浅,这帮子人出去吃饭就没有不喝酒的。孟钦时去了只能眼馋,还不如回家睡觉,当然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秦锦;对方正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他,就差告诉他你要是敢跟着去今晚就睡楼道吧。 厨房里的灯亮着,秦锦一只手端着平板电脑,另一只手打开了天然气灶,表情比平时写作业还要认真。他把姜切成细细的丝,又从冰箱里取了昨天没吃完的鸡肉化冻,再把香菇切成了碎末,昨天晚上煮的饭还没吃完,给孟钦时炖个香菇鸡肉粥还是绰绰有余的。 浴室那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某个姓孟的傻/逼得意洋洋的歌声,这人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好像刚刚那个在医务室疼得嗷嗷直叫的是他孪生兄弟似的。歌声顺着飘进了秦锦的耳朵里,他搅动着锅里炖着粥,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 平心而论,孟钦时唱歌不难听,甚至相比较大多数高中男生,他算得上好听了,听说去年还拿了六中校园歌手大赛的第二名,第一名是江慎。六中有专业的音乐班,也就意味着孟钦时能在这么多具备专业素养的艺术生中脱颖而出,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音乐班的教导主任曾经建议他转班,可他老人家似乎没什么兴趣,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十分钟后,他推开浴室的门,将一身湿漉漉的水雾带进了客厅。香菇鸡肉粥的香气已经钻进了孟钦时的鼻子里,他像只小狗一样闻着味儿走进厨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秦锦消瘦的身躯。对方后背的蝴蝶骨十分明显,硌得他胸口疼,可他仍旧不愿意放开。 “撒手,锅里要糊了。” “哎呀,抱会儿。”孟钦时哪里肯放手,下巴在人颈窝里蹭了又蹭,他吸了吸鼻子,环过秦锦腰肢的手在人身上来来回回。 秦锦怕痒,被摸得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勺子扔出去:“你干嘛!出去!” “秦锦,你怎么这么瘦。”孟钦时的指尖划过秦锦胸膛,轻轻戳了戳对方过分突出的肋骨:“你都吃到哪儿去了,怎么还这么瘦啊?” “孟钦时!!”秦锦低低的吼了一声,随后挣开了对方的怀抱,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乱摸什么?锅里煮着东西呢!” 孟钦时靠在灶台边上,侧过头冲人笑,露出一排干净结拜的牙:“你给我煮的吗?” “爱吃不吃。”秦锦关了火,踮起脚尖从壁橱里拿碗。 “吃吃吃!我吃!我保证连渣都不剩,碗底都舔干净!”孟钦时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了碗,给自己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粥。 作为无辣不欢的典型,孟钦时是个喝白米粥都恨不得加半罐子老干妈的典型,这种清淡得只放了一点盐的粥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孟父年轻的时候经常跑湘西那边,湖南人能吃辣,跑得多了口味也就跟着变了,在孟钦时的童年里他爹是个能把朝天椒晒干了下火锅、并且就着这小辣椒吃完三大碗白米饭的传奇人物。 秦锦还记得童年时,第一次受邀来孟家吃饭,望着桌上红艳艳的各式菜品,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下筷子。孟雅见他不动,还以为是他害羞,于是哐地一声给他碗里扣了一勺子孟母特质的红烧排骨,秦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结果。 他被辣哭了。 不是夸张的说辞,而是真正的被辣哭了出来,眼泪就顺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哗啦啦地往下淌,一张小脸被辣得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果然,孟钦时舀了一小勺的香菇鸡肉粥,试毒似的送到唇边抿了抿,当场就想奔去厨房拿一瓶老干妈过来拌着吃。 却被秦锦一个冷冷的眼神给瞪回来了:“哪儿去?” “我……”孟钦时端着碗,乖乖的坐了回来,跟人谈条件:“我就加一勺,真的。” 秦锦看着他:“还想伤口再感染化脓,然后进一趟医院?” 孟钦时摇头:“不想。”被消毒酒精支配的痛苦简直太让人印象深刻,毕竟他可是个从小打预防针都会惨叫的柔弱少年。 “那就坐回来乖乖吃掉它,这几天你给我严格忌口。”秦锦板着一张脸:“要是被我发现你敢吃辣,你就等死吧。” 说完,秦锦起身去卧室拿睡衣,推开门进了浴室。关上门,上了锁,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孟钦时才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厨房,一边竖起耳朵听浴室里的动静,一边从橱柜里拿出了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老干妈。 拧开瓶盖,勺子伸了进去,看着里面那令人垂涎三尺的辣椒油,孟钦时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舀了满满一勺,眼看着就要送进香菇鸡肉粥里。 “你干嘛?”秦锦冷冷的声音出现在客厅,吓得孟钦时一声卧槽,勺子直接抖进了老干妈的玻璃罐子里。 被抓了现行,距离世界末日也就不远了,孟钦时望着对方山雨欲来的脸色,赶紧把那瓶印着国民女神陶华碧的瓶子藏进了身后。 秦锦冷笑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回了卧室,哐的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顺便再反锁。孟钦时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就这么被轻易的放过了,说好的山呼海啸怎么都没有。 十分钟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孟钦时一个劲儿的拍着门,语气可怜兮兮的:“秦锦,你开开门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放老干妈,我真的没放,你不信你出来看,我就是吃得清淡的,你开开门嘛。” 屋内一片寂静,如果不是灯还亮着,孟钦时甚至怀疑秦锦已经睡了。 “秦锦,你开开门嘛。”孟钦时愁眉苦脸的继续拍门,还不死心的伸手拧了拧门把手:“你好歹让我拿一下手机充电器啊,我手机就百分之十的电了,这会儿不充,我明天用什么呀。” 手机,几乎是每个现代人的命脉。偏偏孟钦时又是个手机电量低于百分之九十就会丧失安全感的主儿,这会儿已经跌破他的底线了,公交车是要用支付宝扫码的,学校食堂的饭卡也是用手机刷的,甚至小卖部买瓶水都得用手机支付。 孟钦时做一个二十一世纪青年,身上基本上是没有现金这种东西的。今晚手机不充电,也就意味着他明天恐怕连公交车都坐不上。 靠坐在床上的秦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充满了电的手机,另一只手晃悠着孟钦时的充电线,对于门口那可怜巴巴地恳求充耳不闻,随后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了耳塞堵住耳朵,关了房间的灯,拉过被子蒙头大睡。 非要作死,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么。 望着手里只剩下百分之九电量的手机,孟钦时一头栽进了自己房间的床上,用枕头蒙着脑袋悔不当初的哀嚎了一声。 第34章 大白兔奶糖吃一颗~ 清晨,开往市区的公交车在胡同口的公交站停下,孟钦时和秦锦跟在一群上班族后面上车,秦锦走在前面,他看着愁眉苦脸正第三次尝试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赶在手机黑屏之前点开支付宝的孟钦时,在校服口袋里掏了掏,随后递给他两个亮晃晃的硬币。 “拿着,上车。”秦锦说完,转身上了公交,刷了支付宝之后在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孟钦时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投币坐公交是什么时候了,哐当一声两个硬币顺着通道滑进了投币箱里,孟钦时赶在那位上班族大姐之前迅速溜到了秦锦身边的位置,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其他人占了去。两个人并肩坐着,迎着秋日的阳光穿梭在种满了梧桐树的大道上。 天气越来越冷了,车窗被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吹进来的风都透着丝丝寒凉。没有了手机的孟钦时跟失去灵魂没有区别,他耷拉着脑袋坐在座位上,早上起晚了,他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就像个蓬松的鸡窝,秦锦注视着他的头顶,强行控制自己的想要给他揉一把脑袋的手, “秦锦,我今天怎么吃饭啊?”孟钦时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向秦锦,干净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委屈,他额头上还缠着纱布,那是今天早上秦锦刚帮他换的。 秦锦看了他一眼,扬了扬手机:“给你买。” 那眼神,那动作,简直像不知道从哪个言情小说里穿越过来的传说中的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秦锦在学校食堂的早餐窗口排着队,在孟钦时满怀期待的目光里朝着食堂阿姨说道:“阿姨,两份清粥,三个馒头。” “…………”孟钦时如同五雷轰顶,目光呆滞的看着秦锦端出来的那清汤寡水的早餐,只觉得自己的胃液在翻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秦锦连看都没看他,在他对面坐下:“快点吃,早读要开始了。” “请问,”孟钦时生无可恋的搅动着碗里的白米粥:“我能申请一碗红油小面吗?” “红油?”秦锦撕了一小块馒头嚼着:“你觉得呢?” 孟钦时都不用再往下问了,认命地点了点头,乖乖的的开始吃馒头喝白米粥。他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早餐而已,吃的清淡也很正常的,午餐就好了。如果说六中有什么是令其他学校的学生最向往羡慕的,那么食堂一定会是第一位。 六中的食堂是承包给一家餐厅在做,餐厅老板是学校校长的大舅子。能在外面开店的,水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之前还有别校的学生悄摸摸的溜进六中食堂,拿钱找学校的学生蹭饭卡,就为了能在大中午里吃顿好的。 但是,孟钦时他太天真了。 红烧肉味道飘了满满一食堂,抢先打饭的学生各个面前都是满当当的一大勺红烧肉,后面的学生没有红烧肉但也有辣子鸡丁水煮鱼。孟钦时望着自己盘子里的番茄炒蛋、清炒白菜以及清炒胡萝卜丝,差点当场落泪。 “秦锦,这也太清淡了。”孟钦时咬着筷子,可怜兮兮的控诉道。 秦锦一边吃一边回答:“医生要你忌口,油盐荤腥还有辣的,想都别想。” 孟钦时十分痛苦的捂着头:“那,我让阿姨给我舀一勺红烧肉的汤可以吗?” “红烧肉的汤?”秦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油盐荤腥,第一个字是什么?” 孟钦时望着隔壁桌上白小余盘子里秀色可餐的红烧肉,十分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在秦锦冷冰冰的无声警告下,白小余同学十分识相的把盘子连同自己朝旁边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确定孟钦时的筷子伸得再长也够不着。 “赶紧吃饭,又不是你一个人吃这些。”秦锦的声音很轻,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成了自言自语,食堂里的喧哗声将他的声音完全淹没,坐在对面的孟钦时一个字也没听见。 下午最后一节的班会课,林冉站在讲台上,面对着黑板写下了一排大字——“校园合唱比赛。” 六中的文艺活动一向要比别的学校丰富,作为一个被艺术生撑起升学率的学校,每学期都会有一次音乐相关的课外活动,以及一次美术相关的课外活动。校园歌手大赛、校园集体舞比赛、校园合唱比赛,绘画大赛,学生的课余生活还算得上丰富多彩。 这些事情一般来说都是那些艺术班的学生最上心,毕竟那是他们的主专业,未来可能要靠它吃饭赚钱的,一个简单的合唱比赛根本难不倒他们,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文化班学生的积极性。对于这些他们根本没有指望拿奖的比赛,这些本就吊儿郎当不愿意配合学校工作的学生就更加不当一回事了。 林冉转过身看着讲台下方:“学校在下个月中旬要举办一场合唱比赛,每个班级都是必须要参加的,这节班会课我们就来商量一下曲目,希望大家踊跃发言。”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这些学生对于脾气好长得好的小班主任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恶意了,相比隔壁班那些动不动就要把人拉到操场上跑圈,拽到走廊上发展的魔鬼老师,林冉简直是会发光的纯洁小天使。 “老师,我们都可以的。”白小余靠在后面同学的课桌上,身下的凳子还不停摇晃着。 他一开口,声音也就越来越多了,纷纷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虽然那些歌曲五花八门,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们各自的喜好来的,有的甚至都没办法唱成合唱。即便是这样,林冉心里也是高兴的,至少这群学生终于肯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句话了。 早餐午餐都吃得清汤寡水的孟钦时如同被人吸干了精气,懒懒散散的趴在桌上了无生机,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的叫唤。正郁闷着呢,前桌的孙旭突然转了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孟钦时的胳膊。 “干嘛啊?”孟钦时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连头都懒得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中午食堂里的红烧肉、辣子鸡丁和水煮鱼,根本没有心情跟人瞎扯淡。 孙旭又戳了戳他:“孟哥,抬头。” 孟钦时把脑袋从抬起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孙旭:“我跟你讲,你要是没什么重要事情跟我说,下了课咱俩就去操场上好好比划比划。” “哪能啊!”孙旭笑了笑,将自己左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给你。” 孟钦时一低头,只见课桌上放着一块大白兔奶糖:“哪儿来的糖啊?” 孙旭的手往身后指了指:“那边传过来的。” 孟钦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秦锦消瘦的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讲台上的林冉,他的侧脸轮廓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温柔,干净漂亮的眉眼也比以往柔和了不少,隐隐透着些金秋时节独有的暖意。 拆开熟悉的包装纸,趁着林冉视线落在别处,孟钦时迅速低头将手里的奶糖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大概是专属于他与秦锦的一段不同寻常的回忆。 最终,一节班会课过去了,大家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黑板上倒是满满当当的卸下了许多歌名,大家都想着唱自己喜欢的歌,谁也不听谁的;如果不是林冉在上面站着,恐怕那一伙儿要唱周杰伦的和另外一伙儿要唱林俊杰的都要打起来了,还有一小股跟着在喊李荣浩王力宏TFboys,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林冉叹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之前方靖文的吩咐:“孟钦时同学,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突然被点名的孟钦时抬起头来,腮帮子还被奶糖塞得鼓鼓囊囊的,从上课到现在他都在走神,仿佛游离于三界之外,状态大概跟孙悟空每次灵魂出窍去天界找帮手差不多,这会儿突然被林冉点名,他还有点蒙蔽,只能迅速把糖嚼碎了咽下,在脑海里光速反应了一下,目光在黑板上那一串串的歌名上打转——最终落在被林冉遮了一半的校园合唱比赛几个字上。 他以十分迅猛的速度反应过来,扬起嘴角,拖长了音调:“这个啊——” 这些学生虽然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此时面对这位看上去好相处实则打起架来凶猛无比的校霸还是有那么一丝畏惧的,虽然孟钦时平时表现得一直很人畜无害,尤其是在秦锦面前,根本就是一只欢脱又蠢萌的哈士奇。 “这样吧,林老师。”孟钦时这会儿也没什么太好的点子,但实在是不好意思辜负林冉这一双充满希望的眼,他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您把这个事情交给我,我保证给您办妥了。” 林冉唇角一扬:“真的吗?” “必须的,别人的面子我不给,您和您家……咳!”孟钦时嘴一块,差点就顺着把您家方主任这几个字给说出来了,他假装自己被口水呛住了,猛咳了好一顿,所有人都以为他大概要背过气了,他老人家才舒出一口气缓缓道出下文:“您和您的事情我肯定要给面子啊!” 嗤,秦锦轻笑了一声,悄悄地将原本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这都能给他圆回来,孟钦时有些时候脑子还真是赚得挺快的。 第35章 我未来会有啤酒肚,要防患于未然 玻璃杯中的牛奶还冒着温暖甜腻的热气,孟钦时嘴里叼着笔头,和面前这道数学题进行意念交流,交流了整整十分钟也没敢落笔,就在空白处写下一个孤零零的解字。十分钟以前,秦锦给他把今天的课堂练习讲了一遍,并且给了一道差不多类型的题目让他学会举一反三。 然而,他高估了孟钦时的能力,这题目他压根就没看懂,甚至看不出来这和秦锦十分钟以前出的那道题到底是哪里相似了,明明数字都不一样,说法也不一样。 洗完澡后的秦锦进门时,这人还是停在一个解字上面,就好像生了根似的。秦锦走上前,抽出了他手里的练习册,瞥了一眼:“你在意念交流?” “不,今天上课的时候,老潘说,要学会理解出题人的意图,比如他为什么要出这道题。”孟钦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秦锦冷漠的看着他胡扯,待他说完后慢条斯理的吐出几个字:“然后呢,理解出什么意图了?” “我觉得——”孟钦时将脸转向秦锦,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我觉得出题人大概是想让我死。” “哦。”秦锦扯了扯嘴角,说话时声音里隐隐透出几分冷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孟钦时十分严肃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发现了,这个人不怀好意,出这么难的题目让我做,简直是道德沦丧人性缺失,根本不符合人文主义精神以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秦锦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极度认同。 “我这么一个新时代的五好青年,不能把青春荒废在这种一看就不是给人做的的题目上面,真的是对大好时光的亵渎。”孟钦时继续说着,竭尽可能的展现出他过人的语文水平:“我赌五毛钱,这个出题人一定是谢了顶啤酒肚的中年大叔,除了绞尽脑汁用各种刁钻角度出一些不知所谓的数学题来为难学生,我估计他也没什么别的乐趣了。” 秦锦嗯了一声,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继续。” “这是恶趣味,绝对的恶趣味,低级!并且十分的恶劣!”孟·五好青年·钦时接收到了对方鼓励的信号,说的更加义正言辞。 “是啊,确实够低级,还挺恶趣味。”秦锦一边点头应下,一边伸手去衣柜里翻找着什么,不多时只见他拿出一条绳子镇定地走向了浑然不知危险已经近在咫尺的孟钦时。 “就是说,你说这些出题人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他们……哎哎哎,不是,秦锦你干什么,你那儿来的绳子?为什么捆我啊?不是,我没做错事情啊,你要干什么啊?”孟钦时瞳孔紧缩,企图挣扎,却被人越捆越紧。 秦锦一边冷笑着,一边开口:“出题人的意图啊,想让你死,不是人做的题?” “不不不,秦锦,你听我解释。”孟钦时后知后觉,这大概是秦锦专门给他出的题目。 “出题人是谢了顶啤酒肚的中年大叔?” “没有没有,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绞尽脑汁用各种刁钻角度出一些不知所谓的数学题来为难学生?” “不是,这题好,这题出的真的妙!”孟钦时咽了咽口水,被捆成一条毛毛虫的他只能双脚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秦锦逼近了他,眼神里闪烁着冷冷的光:“低级,恶趣味?十分恶劣?” 孟钦时望着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毛巾,僵尸似的继续往后跳,最终撞在了床脚倒了下去:“没有没有,不恶劣不恶劣!” “是啊,我挺恶劣的。”秦锦将毛巾捏成一个团,作势要往孟钦时嘴里塞。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孟钦时摇着头往后退,整个人都缩进了墙角里,活像一个被人绑架后受尽折磨后十分委屈的小媳妇:“小锦,你最近实在是太辛苦了,你看看,你都瘦了,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我松开,咱俩出去吃点什么?给你好好补补?” 秦锦的声音里透着凉意:“不了,我未来会有啤酒肚,要防患于未然。” “怎么可能,不会的。”孟钦时赶紧赔笑,趁着这会儿秦锦还没打算拿毛巾塞住她的嘴,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是这样,万一长出来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等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也有了,咱俩谁也不会嫌弃谁。” “哦,你的意思是——”秦锦弯曲着左腿半****,探长了身子凑上前去,那双漂漂亮亮的眼眸里满是讥诮:“如果你没有,我有,你还是会嫌弃我?” “不不不不!没有没有,不可能的!”孟钦时拼了命的摇头否认,在脑海里光速组织语言,思考着是不是找一个更加严谨的好让他的学霸男朋友挑不出错来的说辞:“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真的!” 秦锦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此刻被束缚了手脚的孟钦时:“谁给你出的题?” “你!”孟钦时迅速回答道。 秦锦继续问他:“我是谁?” 孟钦时从善如流:“我男朋友,六中第一男神,第一学霸,英姿勃发,俊朗飘逸,月朗风清,眉清目秀,惊为天人,含章……” 还没说完,嘴就已经牢牢地堵上了。这个吻来的很突然,秦锦骨节分明的手揪着孟钦时的衣领,另一只手撑在床头,压下去时身上沐浴露的香气瞬间将孟钦时包围,两个人就这个姿势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等到秦锦从这个吻里回过神来时,孟钦时身上的绳子已经松散了,他翻了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迅速压下,夺回了这场亲吻里的主动权。 秦锦喘着气,面颊微红:“唔……” 孟钦时低低的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促狭:“想知道我是怎么挣开的吗?” “你……”秦锦的声音断断续续。 “其实吧,你没捆好。”孟钦时稍微一挣,手里的绳子立刻脱离,然后被他一把扔在地上,借着书桌旁那盏台灯,孟钦时的眼眸中倒映出秦锦的面容,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的笑意:“但是我呢,就想看看你能跟我玩出点什么情趣来,结果还是得我来啊。”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上课的铃声响起,午后的体育课对于学生来说总要好过物理化学,毕竟在外面晒一晒太阳也就没那么困了,即便是困了,他们也可以解散以后找个阴凉的地方睡一节课——秦锦就是那个打算找个阴凉处睡一节课的同学。 体育老师宣布原地解散,秦锦头也不回的朝着教学楼背后的榕树走,他走得很慢,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奇怪,但是从背影上看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 白小余手里拿着篮球,顺着孟钦时的视线看过去,冲着后者犯嘀咕:“孟哥,秦男神这是怎么了?脚崴了吗?怎么走路有点怪怪的?” 孟钦时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他的后背,轰着他往球场那边走:“走走走,管你什么事儿,我家的人,要你管呢。” “那你不去看看啊?”白小余问他。 “他这会儿要去睡觉,我不打扰他。” 午后的清风吹拂过秦锦的面颊,他双手枕着头躺在一片树荫下,闭着眼睛将脑袋放空。耳边响起的是教学楼里琅琅的读书声、琴房楼里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以及出来写生的美术生嬉笑打闹之声,这些零零碎碎的声音汇聚成一条小溪慢慢流淌进他心里,让人莫名的安心。 “秦锦,你怎么在这儿?”方靖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低头看着躺在树下闭目养神看上去就快睡着的秦锦,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小孩儿不合群,哪怕放进人堆里也像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个体,虽然他的成绩惹眼,绝对是名牌大学的料子,但完全没有当代学生应有的活力。 秦锦微微睁开眼,看清了来人的脸:“方主任……” 方靖文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投向四周,最终定格在远处篮球场上那几个跳跃着的身影处:“你们班这节体育课?” “恩……”秦锦揉了揉眼睛:“我不太舒服。” “不舒服就去医务室。”方靖文的声音冷冰冰的,他打量了一下秦锦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看上去不太像装的,于是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走,去医务室。” 方靖文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并且没什么好话,在学生面前要么板着脸要么就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因此得名大魔王;但实际上他心眼不坏,这帮学生有什么困难他能帮就帮,前年有个学生家里出点事情没钱读书了要辍学,是他给人掏了腰包,供着别人把高中读完,后来这学生考了一所外地的大专,一放暑假就要回来看他。 这会儿他扶着秦锦往医务室走,望着秦锦此时的走路姿势,又看他现在的状态,一股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可他却不能问出口;秦锦肯定不会承认是其一,第二则是顾及到这件事情的特殊性,算起来他当年也是高中时候的事儿,而那时候的林冉特别不想被人知道。 两个人走到医务室门口,方靖文突然顿住了脚步:“秦锦。” “怎么了,方主任。”秦锦问他。 “有些事情还是注意点的好。” 感觉到方靖文似乎是若有所指,秦锦更加疑惑了:“您在说什么?” 敏锐的直觉告诉秦锦,方靖文所说的和他所想的似乎是同一件事情,那一刹那,秦锦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迅速压了下去。 面对秦锦的目光,方靖文在心里一阵懊恼,思绪转了个圈赶紧改口:“比如,不要在体育课的时候跑到树荫底下睡觉,体育课是给你们锻炼身体的,为了迎接高考而做的准备,你一味的睡觉怎么可以呢?身体不适就来医务室!” 秦锦呆呆的看着他,嘴角**了一下,表情有点复杂,这几秒钟的时间流逝仿佛被无限拉长。直到一阵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秦锦才回过神来。 “哦,好的。”他说。 第36章 你和秦锦是什么关系? 校医正转身在柜子里拿药,就这功夫还不忘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孩子啊,身体素质太差,就你,我这学期都见你两回了吧?这才开学两个月不到。平时不爱锻炼,放假就喜欢躺着玩手机,天天吃那些垃圾食品,有营养的都不爱吃,身体素质差吧?哎——方主任,您说说咱们读书那会儿的学生,身体素质可没这么差,整天活蹦乱跳的。” 方靖文大概是被他叨叨了有一会儿,已经不太想搭话了,只能连连点头应付:“是,是不太一样。” “不,您还是年轻了些,哎呀,想我们那个时候才是……啧……我那会儿还在村里读书的时候,嚯!上山打野鸡,下河里摸鱼,什么事儿没干过,我们村小学建在山上,半山腰里那种,每天上学要走好几里地,还得爬上山。”校医一边回味着他一去不复返的乡村生活,一边伸手朝秦锦要体温计,随后抬起来看了一眼:“恩——还行,38.3,躺会儿吧,吃点退烧药。我接着说啊,我们那个时候那些学生,从来不生病,学校就没有校医这种职位,哪儿需要啊,都是一路摸爬滚打着长大的,没这么娇气……” 耳旁的絮絮叨叨就像是如来佛祖在念经,秦锦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但并不能阻挡那滔滔不绝的言论,嗡嗡地往耳朵里钻。他抬眼看了一下方靖文,这人顶着一张冰山脸,一脸冷漠的看着手里的报纸发呆,就好像入了定似的。 如果不是校医偶尔要找他寻求一个回应,秦锦都怀疑他大概是把躯壳留在了这里,灵魂已经出窍回了办公室了。 医务室一年上头来的人并不算多,这话唠校医憋得久了,今天难得有人在,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会儿又不知道扯到那里去了:“我们那一辈啊跟我爹妈比起来,他又不一样,我爹妈那个年代才是真的苦,那时候的人能读几句书,那都是家里有条件的,像我爸当初可是考上了高中的,但是呢,这不是家里穷嘛,掏不出学费来,所以……” “咳!孙老师!”方靖文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个教研会要开,就先走了,让他在这里休息可以吧?” 校医从一堆专业用书里抬起头来,抽了抽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行嘞,您忙,我在这儿看着他,好了就让他回教室。” 方靖文如获大赦,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褶皱,对秦锦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好点了就回教室,你们林老师那边我去说。” “谢谢主任。”秦锦小声说道。 方靖文和他过去的所有老师都有些不太一样,过去那些老师因为他良好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将他当做捧在手里的宝贝;他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会有老师热情洋溢的去贴他的冷脸,号召全班同学向他学习,不要总是叽叽喳喳的那么多话,要像秦锦同学一样把心思都花在读书上;他不乐意参加集体活动,宁愿留在教室里看书,老师也不会多说几句,但其他同学纷纷效仿,则会受到严厉教育,问他们是不是也像秦锦同学一样能够次次拿第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总在被人特殊对待,明明他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不被人打扰的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总活在周围人的目光里,做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他讨厌当焦点,也害怕成为焦点,因为他怕有朝一日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丑陋的身世会被公之于众,待到那时这些羡慕的崇拜的又或者是爱慕的眼光都会化作一把又一把涂了毒的刀,毫不犹豫的将他刺穿。 可方靖文不同,在方靖文眼里,秦锦只是个最普通的学生,无非就是成绩好点儿。但他绝不会因为成绩的问题就给人放水开小灶,犯了错误该有的惩罚、思想不正确该有的教育一样不少,成绩好不是衡量学生的唯一标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放弃一中那样的好学校,选择了生源名声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六中。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又进医务室了?”方靖文刚拉开门,就和匆匆跑来的孟钦时撞了个满怀,后者满头大汗,语气里带着粗重的喘息声。撞了人之后才刹车,立正站好,毕恭毕敬地朝着方靖文问好:“方主任!” 方靖文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秦锦,随后对孟钦时说道:“你给我过来!” “……啊?!”孟钦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方靖文也不理会他,直接上手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往外面拽。站在台阶下方的大树底下,阳光透过树的缝隙在方靖文俊朗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斑驳的影,他一脸严肃的盯着孟钦时,沉声问道:“你和秦锦是什么关系?” 孟钦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这人藏不住事儿,心慌意乱都会写在脸上,这德行方靖文看在眼里,自然是立刻明白过来了。 “你昨天对他干了什么?”方靖文继续问道。 孟钦时彻底慌了,他忐忑不安的看向方靖文,磕磕巴巴道:“方……方主任,您这是在查早恋啊?” “问你话呢!”方靖文提高了音调。 孟钦时挠了挠头:“这…我们……”这怎么能说,又怎么好说;且不说这种事情,即便是早恋在家长老师眼里看来都是重罪,更何况是同性;孟钦时不是担心自己,他反正也就是个老师眼中的不良少年,干出点什么事儿都不算出格,父母最多把他毒打一顿。 可是秦锦—— 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学生,是榜样,也是孟家父母眼里的隔壁家可怜的小孩子。孟家父母以及孟雅对他都相当喜欢,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如果他们发现秦锦和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感情,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孟钦时咬了咬牙:“我们什么也……” “行了,我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他一句否定还没说完,方靖文就已经打断了他。年轻英俊的人民教师一脸严肃的盯着孟钦时,半晌都不曾开口。 孟钦时低垂着头,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那天撞见了方靖文和林冉在杂物室的事情后,秦锦再三叮嘱他不要去问假装不知道,因为没有人想听见自己的秘密从外人口中说出,这样也是十分不礼貌的举动。 可就算他现在拿方林两个人事情出来说又能怎么样?他们是成年人,最多受到白眼和鄙夷,只要不在意根本无关痛痒;而秦锦,有可能就此会被毁灭。 方靖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学生,真是不让人省心!” “方主任,不管他的事儿,我强迫的。”孟钦时的声音闷闷地,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您可能不知道,秦锦因为家里一些事情,现在寄住在我家,他不跟我好,我就要把他赶出去,到那时候他就没地方住,只能露宿街头。您要是通报批评找家长什么的,您就这么说,反正有什么处罚我都认了,跟他无关!” “哎呦——!”方靖文冷笑了一声,金丝眼镜的镜片下似乎有寒光闪过:“还挺男人?都是你的问题?你强迫好学生跟你早恋?他是孤苦无依的小白菜,你是欺男霸女的恶少?是这意思吗?” 孟钦时尴尬地笑了笑:“您…您要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呵,你把老师当傻子呢?”方靖文忍了一下没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敲:“你们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学生眼神一对,我就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孟钦时捂着脑袋,嘴硬道:“那…那也是我强迫的!” “强迫?你还挺有能耐啊?”方靖文佯装惊讶道:“我们强迫秦锦多参加集体活动,他怎么从来都不听话,你强迫他跟你谈恋爱,他就答应了?” “我……”孟钦时一时语塞,竟然无话可说。 “行了,我不是来抓早恋的。”方靖文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完这一句后还极小声地接了一句谁还没早恋过。随后清了清嗓门,正色道:“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你可能不太懂,但是基本的生理卫生常识你得有,你懂不懂?” 孟钦时一脸茫然,他就像是一个充满了问号的表情包,抬眼盯着方靖文看了好一会儿,大脑当机了又重启,然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啊什么?”方靖文简直被他气得有点无语:“秦锦发烧了,你知道为什么发烧吗?我建议你回去给我好好百度一下!还有,你们还未成年,他十七岁都没满呢,这种事情能不能留到大学以后再做?” 孟钦时更加懵逼了,他完全没想到平日里严肃正经一丝不苟的大魔王竟然会跟他说这些,明明刚才对方还一副很想把他俩的事情捅出去的样子(他自认为是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好像并不难理解,毕竟方靖文和林冉本身也是这种关系。 想到这里,孟钦时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问道:“那您和林老师也是大学的时候才做吗?” “我和他高……”方靖文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他平静地把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确定完全没有人路过或者即将路过后,才收回视线以拷问的语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魔王的眼睛里就像是藏着两个冰窟窿,不停朝外释放着森森寒气,看得孟钦时脖子一缩,在这不算特别冷的午后出了一背心的冷汗。 他只想知道,他现在收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第37章 谁要你自我牺牲啊? 市区的西餐厅这个点正是人满为患,可这四个人却霸占着一张桌子面前只放了四杯冰水,方靖文林冉坐一边,秦锦和孟钦时坐另外一边,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打算先开这个口。服务生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想弯腰询问一下是否需要点餐,但都被方靖文的脸色劝退了。 第三杯柠檬水下肚,林冉第一个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孟钦时,你说说?”方靖文剑眉一挑,把问题抛了出去。 孟钦时清了清嗓门,将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来来回回,最后小小声说:“就是……我也不知道啊,这种情况我以前也没遇到过。” 秦锦一脸冷漠的坐在一旁,大概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情况,肯定是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就把方靖文和林冉的事情在对方面前捅出来了,这会儿方靖文恐怕盘算着磨刀呢,就想着怎么把他俩这一对窥破了自己秘密的小崽子千刀万剐。 他在心里先把孟钦时这个不长记性的玩意儿骂了一通,然后开口道:“老师,这件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说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方靖文看着他:“哦?是吗?” 孟钦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接上话题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嘴很严实的,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您和林老师是情侣关系!” “咳咳咳咳咳——!!!”林冉一口冰柠檬水呛出来,喷了满满一桌子。方靖文给他抽了好几张卫生纸擦嘴,伸手给人拍背顺气。林冉缓过劲来,一张秀气的脸上写满了错愕,直勾勾的看着孟钦时:“什……什么?你们……” 到了这个份上,隐瞒也没什么用了,孟钦时索性/交代了:“就是方主任罚我们扫操场那个星期,我和秦锦去杂物室还扫帚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您和方主任在体育器材室,恩,就是…您自己应该还记得吧,当时发生了什么。” 林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原本白皙的皮肤蒙上这一层红晕看上去就像是要熟透了一样。他从没想过会被人撞破关系,而且还是自己的学生,当即转脸去看方靖文,却发现对方似乎已经猜到了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今天的重点吗?”方靖文挑眉看他。 孟钦时一脸茫然:“那不然,咱今天的重点是什么?” “重点难道不是你和秦锦的早恋?”方靖文提高了音调:“并且还在这个年纪,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这回轮到秦锦喷了,他斯文惯了,即便是喝水呛着也不会喷一桌子。他一手捂住嘴,冰水顺着指缝流出来,另一只手去抽卫生纸,好一通咳嗽。孟钦时停下辩驳跟他拍背,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回去大概会过得很惨。 并且这绝对不是没有手机充电器那种惨—— 于是他挣扎了一下,最后嘟囔了一句:“那您和林老师不也是这个年纪,您自己说漏嘴了的。” 孟钦时被方靖文的目光来来回回洗礼了一遍,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这会儿硬着头皮去拿桌上的水杯,强装镇定的喝了一口冰水来缓解情绪。至于林冉和秦锦,两个人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一咬牙一闭眼随他们去,权当自己听不见。正值用餐的高峰期,餐厅里人声鼎沸,这一处却像是被人用厚厚的结界隔离起来一样,空气中都凝结着散不去的尴尬与僵硬。 所有人大概都在想着如何把对方那两位灭口,这样才没有后顾之忧。 咔嚓—— 路过的小朋友咬了一口送上来的薯格,清脆的声影钻进了几个人耳朵里,特别响亮。小孩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子,脆生生的跟他妈妈说道:“这几个人什么都不点来蹭柠檬水喝的吗?好奇怪啊。” 年轻的妈妈赶紧尴尬地将孩子拽走,生怕这几个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会对他们母子痛下毒手。 也正是这个小插曲提醒了林冉,他从餐桌上抽出了菜单,冲着对面两位扬了扬:“要不,我们先吃个饭?吃完以后慢慢聊如何?” 满当当的一桌子菜挡住了视线,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埋头苦吃,大约都想将刚刚的尴尬瞬间选择性遗忘,最好是大家都忘得一干二净谁也别再提,让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一顿饭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 这是秦锦吃得最尴尬的一顿饭,他从头到尾如同嚼蜡一般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勺子下去吃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孟钦时递给他的是果汁还是牛奶,只是麻木机械的喝了一口。 他从没想过这段关系会这么快暴露于人前,尤其是还在两个老师面前,而且这种空气中暗暗涌动着的四人约会的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他绝对没想到,比他更加觉得尴尬的其实是林冉。 这位年轻又茫然的小班主任对现在的状况简直是满头雾水,他一脸空白的吃着东西,脑子已经成了一锅浆糊。 直到这顿晚餐结束,方靖文起身去买单,几个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们两个......到底......”林冉是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来回回,实在是不敢确定自己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孟钦时赶紧抢过话题:“不是的老师!没有,什么都没有,是我瞎胡闹,跟秦锦绝对没有关系的,他没有跟我早恋的。” 秦锦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收声。 “反正,这件事情是我的问题,要处分通报或者什么都冲着我来吧,我什么都不怕,但是不要对秦锦造成什么影响。他跟我不同,他成绩这么好,他......” “孟钦时!”秦锦突然叫了他一声:“你别说话了。” 孟钦时回过头看向秦锦,他的表情沉稳而冷静,仿佛在酝酿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锦开口:“林老师,您别听他胡说,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我和他就是在一起了,有什么问题都一起承担,学校要处分,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处分。” 林冉哽了一下,慢条斯理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慢慢说道:“不是,我不是在跟你们问这个问题,你们别慌。” 这下,两个人都懵了,抬起头来用渴望知识的小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林冉。虽然他们知道这个老师一向温吞惯了,但说话敢不敢不要这么大喘气,敢不敢有什么就一口气说完。 林冉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方靖文还没有出现,这才压低了脑袋小声问道:“你们那天到底看见了什么啊?” “就是......您想的那样呗。”孟钦时也压低了脑袋凑过去,跟他交头接耳:“差不多看完了。” 林冉的脸登时变得通红,他以为这两个孩子最多看见自己在方靖文面前哭鼻子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连后面的都围观了个遍。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晕过去。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孟钦时赶紧给人打包票,随后又趁热打铁的补充道:“这样,咱们做个交易,只要您别把我和秦锦的事情说出去,我们也不把您和方主任的事情说出去,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公平?”方靖文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冷笑着款款走来,在餐桌旁边站定,冲着跟人谈条件的孟钦时一挑眉:“我和他,成年人,不算犯错;你俩,未成年,这是早恋,性质都不一样,懂么?” 一听这话,孟钦时就熄火了:“那您说想怎么样吧,大不了您就给我个处分,但是就是跟秦锦没关系!” 方靖文被他的执着逗得一乐:“行啊,挺有担当的,我不配合你一下感觉都对不起你这豪言壮语了。” “师兄!”林冉赶紧拉了他一把。 “方主任!”秦锦终于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这场闹剧还要持续多久,只是对现在的状况有点说不出的烦躁,他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直直的看向方靖文,坚定而认真:“我不知道您现在到底想怎么样,也不知道今天吃这顿饭的意义在哪里,但这个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要处分就一起。” 说完,他拿着手边的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夜幕低垂,秦锦的身影被沿途的路灯拉长,他脚步飞快,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完全不听身后追着出来的孟钦时在说什么。 孟钦时跟在后面一路追过了好几个路口,终于趁着红绿灯把人拦下:“秦锦,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啊。” 秦锦冷着一张脸,在一片昏暗中看向自己对面的人,呼吸说不出的急促。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鸦青羽睫不停轻颤,胸口上下起伏。 “孟钦时,你有病吗?”秦锦的声音稍有些沙哑。 孟钦时被他说的一愣:“什...什么?” “你有毛病是不是!谁要你一个人承担后果?谁要你逞能担责任??你的前途不是前途吗!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这一切!!”秦锦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冲着他大吼,整个人都有些失控,他消瘦的身躯不停颤动着,说话间已经红了眼眶。 孟钦时急了,赶紧上前去搂他,完全顾不得现在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不是的秦锦,不是这样的,我......我...哎呀,我也不是说要替你决定,但如果真到这个地步,这是我唯一可以保护的方式啊。你成绩这么好,以后一定会考个好大学,不能因为这样就耽误了你。” 秦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指紧紧攥着孟钦时胸前的纽扣,好一会儿才说道:“谁要你自我牺牲啊……”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第38章 他是我的秦锦,不是你们的顾之杭 午休时间已经变成了如火如荼的排练现场,操场被分成了好几块,来得晚的班级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高一三班的学生在教学楼台阶前排排站,此处刚好一片树荫,能遮住此时正当头的烈日,免去太阳的荼毒,所有人手里都拿着这次要合唱的曲目乐谱,三五成群各自琢磨着。 “《凤凰花开的路口》?”白小余一脸疑惑,他这个年纪对于林志炫这种歌手的了解几乎等于没有,毕竟人家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他还没出生:“这歌,我怎么听都没听过啊?这不会是瞎编的吧?” 孙旭看了他一眼:“别这么孤陋寡闻,行吗?这歌我听过,我爸说他可喜欢听了!” “傻儿子,这话我没说过。”体育委员邹宇威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伸手摸了摸孙旭的发顶,语重心长的说到。 “我靠!你这个傻大个儿!”孙旭反应过来迅速朝着人追过去,两个人在操场上扭打成一团。 林冉吃完饭后溜达到操场围观,隔着郁郁葱葱的林荫道看见了学生脸上洋溢着的笑容,那是活力与青春的象征,如同他们当年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焦距对准了三班的那群学生,然后咔嚓一下将所有人肆无忌惮的笑容定格在了那一个瞬间。 打闹了一会儿,总算在孟钦时的带领下回归正题。 在孟钦时的威逼利诱下,江慎勉勉强强帮他们分了个声部,并且将作为他们班的钢琴伴奏友情出场。分声部合唱对于这些毫无基础的学生来说其实是有难度的,能把自己的部分唱准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要听着别人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旋律来唱出自己的调。 练习了好几遍以后,三班的特邀顾问——闻澈到场了,练习了一个中午,所有人都想着赶紧唱一遍回教室去歇着,于是迫不及待的给闻澈表演了一遍。 闻澈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背后的大树,皱着眉头听完后迟疑了半响,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之中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调,完全不受任何人影响,甚至还在企图影响他人,我殷切希望你们把他找出来,因为他实在是太影响听感了。” “谁啊?我靠!” “我们天籁一般的合唱团中竟然还隐藏着这种老鼠屎?” “找出来找出来!看我们不把他从团里除名!”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跟着起哄,纷纷出言表达出对于这匹害群之马不满与愤怒,一时间又炸开了锅。只有秦锦从始到终都维持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甚至还隐隐透着写不耐烦。他讨厌参与集体活动,如果不是方靖文拿着他和孟钦时那点事儿做威胁,他恐怕根本不会到场,就像小学初中每一次集体活动一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一直到结束就可以了。 这个班级里的学生要比他过去所在的那些更加鲜活,老师是根本压不住这些向来自由跳脱的学生的,他们在原来的初中大概都是可以享受讲台旁边座位的权利的;而秦锦不同,作为万年第一他所在的班级一定会是那个年级最好的,身边的学生也一定会是听话乖巧的。 孟钦时大概是过去的他所熟悉的最调皮捣蛋的那一个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真的会跟人扯上关系,当年那个大摇大摆地揽着秦锦的肩膀满脸骄傲地宣布这是他未来媳妇儿的孟钦时仿佛还在昨天;而当年那个听完后勃然大怒将人一脚踹了个狗吃屎的秦锦也还没走远。 可他们已经迎来了崭新的开始—— “就是你!你这个大个子!!”闻澈一声狂吼将秦锦从回忆里拉出来,只见前者指了指站在队伍中间满脸无辜的体委邹宇威,三两步上前把人拉出来:“我听出来了,就是你,你一个字都不在调上,还影响了你旁边的人,导致你们这一圈都怪怪的。” 邹宇威特别委屈,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和他壮硕的身躯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我没有走调啊,我觉得我唱得挺好的……” 闻澈一个白眼差点翻上天去,他指了指乐谱:“来,这段,你唱一唱,我们听听看。” 邹宇威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唱就唱,下一秒,所有人共同见证了闻澈深厚的专业功底以及不同寻常的听力。高一三班这位人高马大的体育委员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运动细胞,完全没有多余的位置分给音乐。 “太痛苦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孙旭捂着耳朵迅速蹿到了距离邹宇威最远的位置,生怕自己被他的歌声洗脑,最后也唱不准调了。 闻澈冲着孟钦时抛去一个眼神:“喏,你们班的害群之马,赶紧把他从你们合唱团踢出去,不然我保证你们连名次都没有。” 合唱比赛的评委除了几位校长,就是音乐班的那些老师,那一个个都是音乐学院出身的专业人士,对于音乐的敏感程度比任何人都要高,有一年一个班的学生合唱了一首《歌声与微笑》,那个班从学生到班主任都没把这个比赛当回事,上去之后唱得天马行空,所有人都在放飞自我,最后音乐组的组长当场翻脸走人,校长跟着去好言相劝了半天,最终结果就是那个班的班主任因为不积极参与校内活动,当月的班主任津贴没有了。 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响之前,他们终于商量好最终结果,体育委员邹宇威同学实在是五音不全难担此重任,遂决定由他担任比赛期间的后勤负责人,主要负责对节目单,组织大家入场以及帮所有人看东西。 对此,他本人表示——“什么后勤负责人?明明就我一个!” 转眼到了放学时间,今天轮到秦锦和余姝彤做清洁,孟钦时这会儿赖着不走,一个人抱着书包坐在桌上等秦锦,顺便掏出手机跟还在上晚自习的江慎他们打了一把王者荣耀。安静的教室里只有各种游戏音效,以及扫帚扫地发出的沙沙声。 原本孟钦时是想帮忙的,可秦锦不乐意,鉴于昨天刚惹了人生气,他也不好勉强。那场风波以两个人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学习而告一段落,虽然孟钦时觉得就自己目前这个成绩也没什可以再影响的了,非要说有影响的话,他觉得那也是往好的方面影响。 最近他发现老师上课的内容都变简单了,尤其是理科,他几乎都能听懂了。期中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但愿他能冲进年纪前一百争取到一次约会。 至于约会场地,南川市境内有游乐场有森林公园还有东湖牧场,当然电影院中心广场还有电玩城也不是不可以,秦锦喜欢清静,那些热闹人多的地方他不一定会去。一盘游戏结束,孟钦时握着手机陷入了沉思,在脑子里规划着约会路线。 完全已经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究竟能不能考得进年级前一百。 “喂,孟钦时?”叫了好几声未果的秦锦突然提高了音调。 孟钦时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看向他:“怎么了怎么了?” 秦锦背着书包,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你要不然就在这里打个地铺?” 两个人一路晃到了学校门口,孟钦时正兴致勃勃的跟秦锦比划着刚刚那把游戏里他和江慎的神配合操作,正说到兴头上,秦锦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顺着校门口的那条路看过去,尽头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西装笔挺的顾之昀站在车门边上,仪态端正衣冠楚楚,看上去就像是从言情作品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他那身行头再搭配身后的车,引得这些高中小姑娘纷纷侧目,投来了探究好奇的目光。 “之杭。”顾之昀冲着秦锦道。 秦锦头一低,加快脚步想要从这里逃离。顾之昀见状,赶紧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却被孟钦时拦住了去路。 孟钦时抬头看着顾之昀,表情严肃:“你能别找他了吗?” 对于他,顾之昀并不算陌生;以往跟在秦锦身边大呼小叫的少年,好像随时随地都充满了活力,永远不会有疲倦的那一天,当然也没来没有见过他这幅表情。那是不同于任何时候的冷漠与疏离,以及对于顾之昀的戒备和不爽。 顾之昀毫不怀疑,如果他说不,这个少年的拳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砸过来:“他是我弟弟,我找他犯法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认你这个哥哥,认你们一家人?”秦锦走远了,孟钦时便不再压低音调,他只要一想到顾延平的所作所为,他就对冠有这个姓氏的人充满了敌意:“你们对他的伤害还不够吗?你一遍又一遍的找他,到底图什么?” 顾之昀极力克制着情绪:“这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们顾家的家事。” “他的事就跟我有关系!”孟钦时仰起头看着他,表情十分陌生,深邃的眼眸褪去了笑意,一层寒意油然而生:“你们别想再伤害他了。” “我很感谢你对之杭做的一切。”顾之昀开口说道:“但我希望你能有个分寸,因为有些事情,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应该插手,这个道理可能你再过几年更能体会。” “他叫秦锦,谢谢。”孟钦时冷冷的纠正道,他侧过头,余光瞟到了站在远处路灯下的秦锦,单薄的身躯包裹在蓝白相间的校服里,正低着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出去很远。 他在等我,孟钦时在心里得意洋洋的想着。 随后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顾之昀,用最郑重其事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我的秦锦,不是你们的顾之杭,我希望你能记住,并且转告给你的家人,否则下一次我一定会揍你们。” 第39章 放榜的日子 期中考放榜那天早上,孟钦时在出门前对着他爸留在家里的财神爷拜了三拜,还给他老人家上了一炷香,态度十分虔诚。 秦锦站在门口换鞋,一脸冷漠:“这是财神,又不是文曲星。” “总归是个神,万一显灵呢?”孟钦时临到门口,有转过身去拜了三拜,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换鞋背书包,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出门。 巷子口的早餐摊子热气蒸腾,深秋时节的清晨,上班的上学的都喜欢在这里吃点再走。兴许是刚出炉的馒头包子,又或者是一碗暖烘烘的面条馄饨,原本昏昏欲睡的人闻着味儿就清醒了,吃完再挤上公交开始一天的奔波劳碌。 秦锦手里捧着热豆浆,另一只手捏着软乎乎的豆沙包,咬了一小口就被人拉上了公交车,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吹进来的风刚好能缓解人多而带来的沉闷。秦锦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动作斯文得像个小姑娘。 孟钦时与他完全不同,吃起东西来简直称得上狼吞虎咽,就跟饿了三天刚放出来似的,同时拿到手的早餐他这会儿已经连装牛肉包子的塑料袋都扔了,豆浆也在上车之前喝得精光。他靠在座位上,微微眯起眼看向秦锦。 下一秒,他瞳孔一紧,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秦锦低头喝着豆浆,公交一个急刹车,乳白色的豆浆溅起来站在了他的唇角,覆盖着粉红色光泽的薄唇上沾了几滴乳白,看上去十分的惹眼;青春期的少年难免会有冲动,尤其是身边这个人昨晚上还以某种不可描述的姿态在自己的身/下喘息。 那时,他的唇角似乎也沾了一点白,大概是某种黏腻的液体—— 想到这里,孟钦时突然感觉到浑身一热,在这人挤人的公交车上,在这个积极向上阳光明媚的清晨,他居然可耻的**。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锦终于停止了专心致志喝豆浆的动作,回过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孟钦时如同被人抓包的小偷,迅速拿起书包往身前一挡:“没…没什么!” 这无异于欲盖弥彰,秦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往窗口缩了缩,用嫌弃又鄙夷的眼神将人打量了一遍:“孟豆包,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我以前不就回答过嘛。”孟钦时一边委委屈屈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卫生纸给秦锦擦干净唇边的豆浆,一边小小声补充道:“还不是脑子里都是你,不然也不会这样。” 位于操场边缘的跑道上,那张高一年级期中考试大榜格外的张扬,大红色的底,黑色的字,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挂了一排喜气洋洋的春联,叫人不得不吐槽一句校长他老人家捉急的审美。孟钦时拉着秦锦往人群里挤,硬生生的挤到了第一排。 他指着最前面那个占了整整一张红纸的放大加粗的校长亲笔书写的毛笔楷体字,一脸兴奋地说道:“秦锦!你快看!你的名字好大!” 秦锦:“…………”他此刻简直是面如死灰,头一次看见人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如此醒目,而且挂在这么多人围观的墙上,如果不是后面跟着他的各科成绩,他都觉得自己这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被拉出来公开处刑了。 “你看看你自己,行吗?”秦锦一向都没有看榜的习惯,今天只所以会来也是关心孟钦时到底有没有如愿以偿考到年纪前一百,因此他下意识的朝着五十到一百名那头走,目光从第五十名起一个个浏览过去。 孟钦时反而紧张了,他口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玩意儿,破天荒的在这个期中考试大榜停留了十分钟之久——以往,他是不会看这种榜单的,反正名字就写在最后一张纸上的倒数那几个又不会丢。 秦锦已经看到了第九十五名,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名字,孟钦时也跟着看过来,随着名次一点点往后,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年纪前一百名,没有孟钦时同志的大名。 当然,这并不是最令人深受打击的,让孟钦时彻底丧失意志,变得了无生机的是,秦锦手指一抬,冲着年纪排名第一百零一位那儿一指:“你在这儿。” 孟钦时,总分四二十八,年级第一百零一,比第一百名少了两分。 秦锦回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恩,不错,期末再努力。” 随后他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那边去,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步伐要比以往轻快,整个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孟钦时强忍住内心的抓狂,几近崩溃的挠了挠头,还没追上去就被刚在对面墙上看完高二年级榜单的庄以铭一把搂住了肩膀。 “哟!哥们儿!考第几啊?”庄以铭笑吟吟地开口,声音里欢快而戏谑。 孟钦时抬眼看了看他,生无可恋道:“要你管。” “喂!你怎么这样啊?兄弟几个帮你出了那么多主意,还不都是关心你嘛。”庄以铭不懂他此刻的伤悲,继续跟他开玩笑。 孟钦时正要开口,就听见背后一声惊呼,闻澈从另一边登场,勾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里难掩兴奋:“可以啊,小孟孟!真不愧是爸爸的好儿子!年级一百零一!你什么时候这么光辉过?恩?这够载入史册了吧!我靠,跟了学霸可就是不一样哈,成绩也是突飞猛进!你这考清华也是指日可待啊,我看你爸知道了得先痛哭流涕一阵儿!” 孟钦时被他说得更加绝望了,年级一百零一几个字在他脑子里无限放大,不停循环播放,那一刻他眼前飘过了无数弹幕,写着——“年级一百零一”“约会是不可能的”“孟钦时,考不进年纪前一百,这辈子都别想约会。” 从来没把成绩当回事,一心想着在高中混完日子然后读体院的孟大佬生平第一次觉得,成绩还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一整天,孟钦时都无精打采,就连中午排练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下午班会课的时候,校长亲自来到了高一三班的教室,打算了林冉的讲话;他老人家整个人都很激动,说话时口水飞溅出去好几次,雨露均沾地祸害了坐在第一排的各位学生。 向来把头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生活委员蒋萌萌简直生无可恋,随手抄起一本政治书顶在了头上,生怕校长再朝着自己这边发射炮弹。 “哎呀!我们这一届的高一学生啊,非常不错,非常不错啊!”校长扶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笑得都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他将慈祥友善的目光投向了秦锦,十分激动地说道:“尤其是咱们这一届入校第一的秦锦同学!啧啧啧!这个成绩那是相当优秀,他从来不受外界影响,即使在我们六中,这个成绩也是甩了一中第一名好远好远的,继续保持哈!” 要知道这个成绩一出来,过去每次到教育局开会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中校长当即就给他打了电话,强烈表达了这么好的苗子不应该埋没在六中这块荒地里,而是应该把他立刻转到一中重点班当做全市未来的高考状元来培养的愿望。 校长难得在人面前扬眉吐气,当即就拒绝了,并且表示:“六中怎么了?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我们六中也能培养出高考状元!” 随后挂断了电话,大仇得报,连走路都带风;因此哪怕秦锦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对于他这个校长的热情完全不作回应,他也是怎么看都觉得秦锦这孩子可爱极了,简直是他的福星。 校长依依不舍地表扬完秦锦,破天荒的将笑眯眯的目光投向了孟钦时,后者还是头一次被老师用这种眼光看,当即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戒备森严的姿态。 “我还要着重表扬一位进步非常之大的学生!”校长这个关子卖得简直毫无意义:“那就是咱们高一三班的孟钦时同学,哎呀,这个小孟同学啊,去年可没少让老师操心。但是呢,经过这一年的成长,我感觉孟钦时同学进步非常大,林老师说你现在表现很优秀嘛,成绩也上来了。居然一下考进了年纪的第一百零一名!” 噗——仿佛有一把刀扎进了孟钦时的心里。 “一百零一名!”校长提高了音调,那把扎在孟钦时心里的刀又深了一寸。 “一百零一名啊!同学们!”校长颤巍巍的比了个一的手势,孟钦时觉得心里这把刀不光深了好几寸,甚至还转了个圈,他面如死灰,盯着校长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校长继续慷慨激昂道:“一百零一名!!是什么概念?孟钦时同学从咱们年级倒数直接进步到了一百零一名!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孟钦时同学他很努力了,一下子就从年级倒数努力奋斗到了一百零一名!所以……哎,孟钦时同学,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校长正打算让孟钦时分享一下他的学习经验,就见后者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位同志此刻大约快哭了。秦锦稍稍侧了侧身子,将目光投向那边,恍惚间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见了一只受了委屈不知所措的大型犬类动物。 看他表情,仿佛已经游离于三界之外,完全不知道校长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是那鬼畜一样循环播放的一百零一名。 为了防止校长继续扎刀,秦锦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校长,他第一次考这么好太激动了,您别介意,让他缓一会儿。” 校长恍然大悟:“哦——!对对对,有道理,是该缓缓,毕竟可是一百零一名呢。” 孟钦时:“……”他可太讨厌一百零一了,现在大概已经到了连一千零一夜都讨厌的地步。 第40章 反正就是约会了。 以往的周五对于孟钦时来说简直是大解放,他整个人能绕操场嘚瑟三圈,然后忘了拿书包,最后被秦锦不耐烦的叫回去,表情动作都像极了一只夕阳下奔跑的欢快的大型犬类。可今天却不同了,他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如果他有尾巴的话,那么这根尾巴此时大概是垂在地上的,看上去倒是怪可怜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饭后,孟钦时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换台,把最近热门影视剧挨个儿点了个遍。时下很火的某大型IP改编、柔弱女主幡然醒悟吊打渣男小三以及各种家长里短婆媳关系孩子高考,秦锦在浴室洗澡,只听见客厅里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他打开浴室门,正好听见电视机里,一个中年妇女撕心裂肺的吼叫:“你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哟——!” 孟钦时正盯着那个被原配揪着头发打的小三看得入神,虽然他看上去似乎心不在焉,完全没在意电视里在放什么。秦锦站在浴室门口擦头发,透过这个角度将孟钦时此刻的模样收入眼底。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打击,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虽然真的有点好笑。 他已经很努力了,秦锦在心里想。对于认识了整整十年的秦锦来说,让孟钦时安安分分的伏案用功的困难程度跟让他自己和别人爬树下河是可以划等号的。记忆里,小学时期的孟钦时几乎都是被孟雅强行按在写字台前做练习题的,并且需要孟雅拿着擀面杖在旁边守着。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能写着写着就睡着,然后不省人事—— 可这一次的约定,孟钦时却破天荒的说到做到;虽然一开始很不着调的喊了个小娘炮来跟他补习,但最后也乖乖听话了;那个小娘炮似乎也没有再主动找过孟钦时,算他识相。 想到这里,秦锦突然变得心情很好,他将擦头发的毛巾往沙发上一搭,绕到孟钦时旁边坐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划拉了几下以后,他把手机往孟钦时一递。 “想看几点的?”秦锦问他。 孟钦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什么?” “电影,想看几点的?”秦锦重复了一遍。 “哦,随便啊,反正……”孟钦时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瞪大了双眼,目光在秦锦和手机上来来回回,似乎在确认什么:“等等,你说看电影?你要跟我去看电影?我们俩吗?明天一起去看电影是吗?” 果然会这样,秦锦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是,你看不看?” 这部电影是孟钦时前两天无意之间念叨过的一次的新片,当时他就想着等考到了年纪前一百两个人就去看这个电影,秦锦那会儿还说考到了再说;结果没想到秦锦一语中的,孟钦时同学愉快的考到了第一百零一名,愿望自然落空。 如今这个藏在心里没能实现的想法被秦锦再度提起,孟钦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孟钦时碰了碰秦锦的胳膊:“你这是想打算要跟我约会吗?” “想得美。”秦锦冷冷地回答,连同眼神都毫无温度:“发工资了,请你看电影而已。” 孟钦时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解释,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差学着小狗原地转圈圈了:“我不管!反正就是约会了!” 他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光,在秦锦伸手就能触及的位置,散发出无穷尽的暖意。秦锦坐在沙发上,仰头朝他看去,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提前告诉他的后果就是,这货太过于兴奋了,以至于大半夜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肯睡觉,手里握着手机点点点点的打着字;秦锦睡觉向来很轻,即使背对着手机光源,拿手机打字没有声音,这会儿也因为身边人小幅度的动作而难以入睡。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他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可秦锦已经困得不行了;向来早睡早起的他自从搬进了孟家,作息规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但这不代表他凌晨一点钟还能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保持这种亢奋状态。 也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孟钦时突然一个弓身,这一大幅度动作一下就把正在强行催眠自己的秦锦再一次惊醒了,他终于忍无可忍操起手边的抱枕朝着孟钦时的脑袋哐当一下砸下去,声音里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孟豆包,你要是再动一下,明天就哪里也别去了!” 这一下还是有威力的,孟钦时立刻收了手机,乖乖的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躺平做出一副乖乖睡觉的姿态,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再动。 解决了噪音源头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秦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孟钦时大概是真的被打了鸡血,一大清早七点钟他就起床了,哼着小曲出了卧室,洗漱完毕之后急匆匆的下楼,平时上课都没见她这么积极过;等到秦锦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出门时,他已经连早餐都摆上桌了,穿着大概是他妈妈用过的布艺围裙,还是碎花打底的那种。 秦锦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看了一眼就拐进了浴室洗漱,再出来时连碗筷都摆好了。 “来,吃早餐了。”孟钦时还穿着那条围裙,完全没有解下来的意思。 秦锦坐下来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买回来摆个盘,还需要系围裙?” “哎呀!”孟钦时这才解了围裙搭在椅子靠背上:“这不是显得更加专业嘛。” 吃完早餐后时间尚早,距离下午电影开场还有十个小时,秦锦打算先去把作业写了,可孟钦时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溜回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的衣服全部翻出来倒腾了一遍,终于在衣柜最深处找到了去年生日时候他姐和他姐夫给他买的那一套数过去大概有一串零的衣服。 他没穿过这样的白衬衣,更别说这么规规矩矩量身定制一样的黑色长裤,穿好后站在镜子前面又摆弄了一下头发,他突然觉得自己收拾妥当之后还是挺帅的。 果然,秦锦的眼光是全世界最好的。 然后他走进了秦锦房间,朝人面前一站,故作姿态的清了清嗓子。 秦锦手里的题目解了一半,顺着笔直修长的腿往上看,将孟钦时的衣着打扮欣赏完之后,目光落在人狭长的眼眸里,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要去给人当伴郎?” 当然,这并不代表孟钦时会放弃这套标签上挂了无数个零的昂贵套装,他毅然决定穿着这个跟秦锦出门约会(他单方面认为是的)了。秦锦只勉强做完了一门数学作业,就被人生拉硬拽着出了门,然后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车。 “师傅,去游乐场!谢谢!”刚上车,孟钦时就迫不及待的冲司机道。 秦锦看着他:“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去游乐场了?” “出都出来了,反正游乐场和电影隔得近,先去看看嘛。”孟钦时赔笑,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按照昨晚闻澈给出的建议,这种时候把对象骗到游乐场,先去旋转木马体验一下少女心,然后再去鬼屋里让他感受一下自己的男友力,最后再一起做个摩天轮,等到摩天轮送到最高点的时候想干点什么都行,反正也没人看到。 什么云霄飞车大转盘过山车都是大忌,千万不能去,那玩意儿玩起来形象全无,完事儿以后出来还会被无良工作人员记录下你表情管理失控的一瞬间,简直尴尬到爆炸。 闻澈说自己有一任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分的手,坐完过山车后出来,闻少爷在门口看见了屏幕上的照片,那个女孩表情管理严重失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悚,整个人都吓成了表情包,这和闻澈平时见到温婉可人的小淑女大相径庭。 “当时我感觉我被骗了。”这是闻澈在微信里发的原话。 的士在游乐场门口停下,今天是周六,人自然要比平时多,站在对街都能听见里面飘出的欢声笑语,以及过山车呼啸而过时的惊声尖叫。买了票入场,门口发气球的小姐姐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了一瞬,手里的动作一顿。 孟钦时的手朝秦锦一指:“给他!” 周末来游乐场的,要么是一家三口亲子组合,要么是情侣约会,再不然也得是几个小女生约出来拍照玩耍,像这种两个长得不错的大男生单独入场的情况还真是挺不多见。小姐姐心里的腐女之魂开始熊熊燃烧,但碍于工作场合只能保持微笑。 只见她仰起头挑了挑手里那一把气球,特意从中摘出一个气球递到了秦锦手里,微笑着冲他们说道:“祝二位玩的愉快哦。” 秦锦面无表情的牵着气球,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像个智障,他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种事情,连进游乐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他五岁生日那天,顾家老爷子破天荒的领着他进了一次游乐场,但那也是被提前清唱后的游乐场,空旷得像是一座孤岛,所有的项目都为他一个人开放,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你看你看……” “嗷嗷嗷嗷嗷!” “天哪天哪!” 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贼兮兮的交头接耳,时不时的将目光看向秦锦和孟钦时,那上扬的嘴角,以及眼神里闪烁着的光芒,让秦锦感到有些不自在。顺着她们的视线,秦锦抬起头,看向了自己手里拿着的气球。 细细的白线拴住了这个冲了氢气的气球,印着游乐园Logo以及吉祥物的紫色气球随着风轻轻摆动着,秦锦瞳孔一缩,差点就把这气球给松了。 专门给他挑个紫色气球是什么意思?! 第41章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鬼屋面前的招牌是一块血淋淋的墙,主题大概是医院一类,接待的工作人员穿着一件不知道破了多少血浆的白大褂,大概是在扮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医生。 秦锦站在门口抬头看向孟钦时,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你确定要进去吗?” “当...当然!”孟钦时昂首挺胸,一咬牙一跺脚直接迈开步子推开了面前那扇生了锈的医院大门。 空调给的很足,冷飕飕的风直直朝人裤腿里灌,冻得孟钦时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就往秦锦身后躲了一下;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实在不像一个男朋友该有的姿态,赶紧站直了,还不忘故作姿态的把秦锦往身后一护。 “别怕!我保护你!”孟钦时义正词严道。 秦锦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医院毫无温度的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比那摆在玻璃陈列柜里的各种尸体模型还要冷。 “秦锦...小锦...你你你......你走慢点...”孟钦时跟上去,一只手拽着秦锦的胳膊,在走廊深处传来瘆人尖叫时硬生生出了一背的冷汗。 秦锦假装没看见他被吓得发抖的模样,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之前看过一篇报道,你要听吗?” “什......什么报道?”两个人路过护士站,孟钦时一眼瞄到趴在台上眼睛里还在流血的护士,吓得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 秦锦只好一只手拽着他以防他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毕竟那样也有点太丢人。走过了护士站,那惨叫声更加清晰了,就好像贴着人的耳朵一样。 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暗忽明,幽幽的绿光照在秦锦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孟钦时,随后只听他缓缓开口,轻声说道:“之前有一对情侣进了一间鬼屋,然后,他们就再也没出来过......” “停停停!你...你你别说了!”孟钦时伸手过来就要捂他的嘴。 秦锦哪里肯听他的,难得见他这副模样,玩得正高兴,躲开了他的手继续道:“后来鬼屋翻新,从墙壁里把他俩给挖出来了,死相跟鬼屋里那些道具玩偶一模一样,但是谁也没找到他们的心脏。” “啊—————!!!!!”孟钦时连腿都被吓软了,这会儿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连同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秦锦在他旁边蹲下,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玩的有点大,伸手去搂人,一边拍打轻抚过他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吓唬你的,没有这种报道,我们出去好不好?” 孟钦时似乎还没缓过劲来,靠在人肩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着这个姿势把人紧紧抱住:“你吓唬我,你竟然敢吓唬我,我不管,你要负责的。” 秦锦自知理亏,这会儿也只好顺着他的意说:“好,好,我负责,我肯定负责。” “晚上我不敢一个人洗澡。” 秦锦嗯嗯了两声:“没事,我守着你洗。” “不行!”孟钦时的脸在他颈窝里拱了拱:“我要和你一起洗。” “可以。”秦锦答应得很爽快:“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你......”孟钦时还搂着他不肯放:“我腿都吓软了,你亲我一下!” 秦锦往四处看了看,幸亏这会儿进来的只有他俩,但也不排除有摄像头存在,这被拍到算怎么回事儿。 孟钦时不肯放手,也不肯起来:“你亲不亲?你都把我吓坏了,你还不亲我一下哄哄我?” 秦锦过去从来不知道孟钦时还有怕鬼这一属性,原本也只是想逗他玩儿,就想看看这平时瞎得瑟的人被吓唬后是什么样子,万万没想到翻了车。 “好,好。”秦锦拍打着他的脊背低声哄着,低下头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 孟钦时这才罢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看表情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恐怖医院里惨叫声一阵接着一阵,走廊尽头有一间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隙,有红色的光透了出来,隐隐还能看见地上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要...要不咱继续往前走?”孟钦时双手搂着秦锦的腰身,整个人都缩在秦锦背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 秦锦被他禁锢住,几乎动不了,但到底是自己理亏在先,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松开一点,我走不了路了。” “那你牵着我......”孟钦时松开了禁锢,朝人伸出手。 秦锦握住他的手慢慢朝前走:“孟钦时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黑暗里,孟钦时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轻快笑意:“嗯,我害怕,你保护我。” 秦锦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拉着人往前走的时候,孟钦时俏咪咪的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朝闻澈发送了一个计划通的,以及一个两百块的微信红包。 正和一群人玩得开心的闻少爷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当即就笑开了,接了孟钦时发过来的红包,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来来来,我请你们喝奶茶,我今天赚钱了。” 江慎正在跟人组队吃鸡,闻言连头都没抬,直接说道:“你还能赚钱?本市败家子儿top3的人物,什么时候能赚钱了?” “我说你……”闻澈被他噎到了,瞪圆了眼睛朝他看过去:“哼,不信就算了。” 江慎轻笑了一声,一枪狙倒了草丛边正在舔包的玩家,随后说道:“说说吧,怎么赚的?” “孟钦时说他今天要和秦锦去约会,我如果能帮他提供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他就给我发红包。”闻澈贼兮兮地笑着。 庄以铭抬起头看向他:“所以呢,你提供什么意见了?” “我让他们去鬼屋。”闻澈说道。 “切......”庄以铭和江慎同时发出了不屑的嘲讽。 江慎一局游戏结束,顺利吃鸡,和朋友说了句不打了,然后关上手机道:“我就不说你这是什么年代的烂桥段了,就说说那位秦学霸,你看看他,他像那种会被鬼屋吓破胆然后就往孟钦时怀里钻的性格吗?” 庄以铭点头表示赞同。 闻澈对这二人的理解能力表示了深深的鄙视,然后继续语重心长地解释:“他不是那种性格,孟钦时可以是啊,激发学霸的保护欲,两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抱一抱,亲一亲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的嘛。秦锦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拿鬼屋吓唬他,万一他不耐烦把人给揍了算怎么回事;那就来软了呗,让孟儿假装自己被吓坏了,趁机往男神怀里一躲,想干点什么还不容易?所以我说,你们啊,太年轻......啧啧啧.!” 江慎:“......厉害!” 庄以铭:“......高手!”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秦锦知道后,孟钦时和闻澈这俩狐朋狗友还能不能活着从六中毕业。 从鬼屋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两个人晃到游乐场的快餐店吃东西,点了热狗和可乐。孟钦时已经恢复如常了,吃东西的速度似乎也没受什么影响,仍旧是大口大口狼吞虎咽。 秦锦吸着杯子里的可乐,狐疑的眼神在孟钦时神采奕奕的脸上打了个转,却一个字也没说。这家伙该不会是装的吧,秦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怎么了?”孟钦时从一堆食物里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不吃了?” “没什么,就觉得你从鬼屋出来一趟,食欲还挺不错啊?”秦锦不咸不淡地说道。 孟钦时手一顿,眼珠子提溜了一圈,看向不远处的摩天轮:“我就想快点吃,吃完赶着去排队嘛!” “呵!”秦锦冷笑了一声。 孟钦时的眼神很清澈,在阳光照耀下如同盛满了钻石的匣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人来人往的游乐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秦锦的目光落在手牵手走过的一家三口脸上,他们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孩子被他的父亲高高举过头顶架在脖子上,他笑起来时,就像他手里那串棉花糖一样甜。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也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经历;没有哪个孩子会不喜欢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秦锦亦是如此。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孟钦时留下一句你等等,然后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嗖的一下跑出去很远。 “哎...你......”秦锦刚开了个头,他已经听不见了。 五分钟后,孟钦时大汗淋漓的从远处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根刚刚做好的棉花糖。淡粉色淡蓝色以及纯白色交织在一起,被做成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熊形状。 孟钦时把竹签往秦锦手里一塞,喘着气说道:“给你,多大人了还看别人手里的棉花糖呢?” “我没有...”秦锦捏着竹签,轻声说道。 “没事儿,我又不笑话你!”孟钦时眉眼弯弯,笑容格外明媚:“你要,我就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对上人热情洋溢的双眸,秦锦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许多,手里的棉花糖憨态可掬,那只小熊似乎也在对着他笑。 秦锦嗯了一声,咬了一口棉花糖,抿下了这一缕清甜,被糖遮住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好啊。” 算了,装就装吧,下不为例。望着这人得意洋洋的模样,秦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第42章 我以前觉得遇见你特别倒霉 手里抱着的爆米花桶已经吃下去一个凹槽,秦锦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似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个电影男主角身上。这是一部推理小说改编,原著正好是秦锦最喜欢的X先生,孟钦时也算是投其所好。 毕竟他对于这一类费脑子的东西一概不感兴趣,看电视就跟他爸似的看个热闹,家里的电视机播放记录最常看见的其实是那些家长里短的都市剧,以及特别无脑的网剧。 偶尔还会跟着他妈看一看那些年度古装宫斗大戏,《甄X传》之流的看了好几部,那段时间他妈一直严格教育他:“找媳妇儿,一定不能找女主角这样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时孟钦时在脑子里把这个女主角和秦锦做了个简单对比,然后飞快地得出结论——这女的哪有秦锦好,长得不如秦锦好看,性格没有秦锦好,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如秦锦。 连秦锦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最后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跟他妈保证:“放心!绝对不找这样的恶毒婆娘!” 孟钦时这会儿兴趣缺缺,靠在电影院的椅子上抬眼看向秦锦,电影巨大的荧幕给他精致漂亮的面容镀上一层薄薄的冷光,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孟钦时闲得无聊,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猝然瞥见前排一对小情侣正柔情蜜意的靠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他只能百无聊赖地拉着秦锦搭在扶手上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玩人家的手指头。 秦锦被他闹得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把手往自己怀里一缩,随后将爆米花桶塞进他怀里:“吃东西,别胡闹。” “我好困......”孟钦时索性将头往人肩膀上一搁,摆出一副无赖又无辜的模样来。 秦锦印象中的孟钦时就是个多动症儿童,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打游戏除外,他平时就不可能乖乖的这样坐着,就连前段时间写作业补习也是做着做着就走神了。 这会儿让他规规矩矩陪自己看一场不感兴趣的电影,还真是有点难为他。 秦锦原本有点不耐烦,想让他消停一会儿,但这会儿却完全没有了那点心思,只觉得他能安安静静坐这么久也不容易。 于是伸手摸了摸孟钦时蓬松柔软的脑袋,耐着性子哄了一句:“那你睡觉,不许乱动。” 一场电影一小时四十分钟,孟钦时抱着爆米花桶睡得很香,好几次剧情里出现恐怖画面吓得电影院里的女孩子惊叫连连,都没能把他吵醒。 直到散场时,秦锦推了推他,他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条件反射一般站起来道:“怎么了?下课啦?” 声音还挺大,前后左右的都听见了。秦锦分明看见正前方的那个男生肩膀剧烈抖动着,嘴角还有些抽搐。 秦锦嗯了一声,推了他一把后说道:“嗯,方主任喊你去他办公室。” 孟钦时冲他一笑:“睡得有点迷糊了。” 从电影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座城市的夜晚温柔而静谧,沿着电影院外的林荫路一路往前走,二人的身影都被路灯拉长,投射在地上时紧紧贴在一处,看上去亲密无间。 走过了一段喧嚣繁华的大道,然后便拐进了安静的小路里,此处无人,各个店铺传来的音乐声都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一眼望去只有不远处小区里的万家灯火。 孟钦时四处打量了一下,趁着这会儿没人看见迅速拉起了秦锦的手,他紧紧握着,完全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而秦锦似乎也没有要挣脱出来的意思—— “秦锦,你觉得怎么样啊?”孟钦时低头看着地面,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脚尖。 秦锦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随后问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约会啊!”孟钦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如果此时仔细去看,一定会发现他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忐忑不安:“你觉得...觉得咱俩这个约会怎么样?” 秦锦的声音里是夹杂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约会?咱俩这也算是约会么?你考到年级前一百了吗?” “怎...怎么不算啊?!”孟钦时急了:“你看,咱俩去了游乐场,一起吃了饭,而且还一起看了电影!这不就是约了个会吗?” 秦锦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边走边说:“这就算约会了啊?我答应了么?还不是你硬拽着我去的?” “那情侣之间做这些......”孟钦时耷拉着脑袋,表情有些失落,连同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消了下去,到最后几乎都变成了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喃:“不就是约会么。” 二人一时间无言,孟钦时就像是一只被人戳破了的气球,完全没有了原本雀跃着的活力,整个人都有些蔫儿。 又像一只垂着尾巴没精打采的大型犬科动物了,秦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眼看着走到了家楼下的小巷口,秦锦突然停下了脚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还不错。” 孟钦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的回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还不错。”秦锦的眼神比以往都要柔和,他平视前方,将孟钦时俊朗的面容全部收入眼底,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意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游乐园,第一次拿到门口的气球,第一次进鬼屋坐摩天轮,也是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棉花糖。” 秦锦每说一句话,孟钦时就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加快一分,到最后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胸口急剧起伏着,眼眸像是星辰一样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他们俩对视而立,站在小巷口的路灯下,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空间之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彼此。 “孟钦时,”秦锦缓缓开口:“我以前觉得遇见你特别倒霉,因为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儿,因为你总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孟钦时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现在我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不好。”秦锦继续说道:“有你之后的生活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好像突然有了人气。” 这是秦锦第一次对人这样剖白,他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因为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这种相当于把自己剥光了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人面前的举动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顿住了,低垂着头似乎在斟酌用词,又或者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所以......”秦锦还没说完,就被孟钦时直接一把搂住了,整个脸都埋进了人宽阔坚实的胸膛里,少年炽热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心跳加速。 耳畔传来了孟钦时的心跳声,自胸膛震出,结实而有力。 孟钦时的呼吸有些急促,连同声音里都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就好像是漫长的等待与付出都有了最坚实有力的回应,孟钦时终于觉得这条路他从来不是在拉着秦锦走了,秦锦一直都在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单箭头。 孟钦时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凑到秦锦唇边,交换了一个温柔而漫长的吻。 “唔......”秦锦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开始挣扎:“别...别!有人......!” 孟钦时在这半推半就的挣扎中越发大胆,索性将人推到墙角困在自己双臂之间:“没人...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人呢......” 这个吻来得急促而激烈,秦锦无处可躲,只能任由他在自己的唇畔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你......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略带些颤抖的女声穿插进来,听见这个声音,两个人的身形同时一僵。循声回头,只见孟雅站在路边,一只手还扶着车门。 她整个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惊了,清瘦的身躯还有些发颤,她似乎有些站不住了,整个人都靠在车门上,眼神里充满了错愕与惊讶。 秦锦把孟钦时推了一把,后者才反应过来,松了手不知所措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孟雅面前,低垂着头:“姐...姐......你怎么来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孟钦时的脸上,孟雅的眼眶红红的,整个人都被气得不轻:“你在干什么?!” 孟钦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扇得有些蒙,半边脸都都被打麻了,白皙的脸颊迅速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 “小雅姐!”秦锦上前,伸手拦了一把,硬生生将她还打算落下的第二个耳光挡住了。 孟雅冷冰冰地盯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喜爱,隐隐还透着几分厌恶:“你滚开,我在教育我弟弟,跟你有什么关系?!” “姐!!!”孟钦时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他过去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态度和孟雅说话,但现在却因为她对秦锦的态度而不悦:“你别这么跟他说话。” 孟雅大约也没预料到自家弟弟态度的转变,一时间难以自控,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跟你们说话!你们刚刚是在干什么!你们俩到底想干嘛!” 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一幕会被孟雅看见,更没有人想过在现在跟孟钦时的家里人摊牌,但当这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选择面对。 第43章 那你还会回来吗? 客厅里的灯大亮着,孟雅坐在沙发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她紧紧盯着孟钦时,那表情就跟小时候孟钦时做了坏事以后,孟家父母和姐姐对这猴孩子三堂会审时一模一样。刚刚一进门,她就冷静下来了,心说这事儿肯定是她这个倒霉催的弟弟起的头,于是强压着火气让秦锦先回房间去,于是才有了姐弟二人在客厅里两两相对的这一幕。 孟雅敲了敲茶几,声音里带着拷问意味:“说说吧,怎么回事?” “咳——!”孟钦时清了清嗓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姐姐:“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呗,我喜欢他,我早恋了。” “你!”孟雅一时气急,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往他身上一扔:“你早恋还有道理了?” 孟钦时眼疾手快接住了抱枕,朝人说道:“你以前不也早恋嘛,你还让我打掩护,我都不知道为你打了多少次掩护了。” 孟雅被哽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似乎早恋根本不是他俩谈话的主题:“你的问题是早恋吗?啊?你跟小锦都是男生!” 如果,她今天下了车是发现孟钦时把一个小姑娘按在墙角亲,那最多就是虚张声势一般把人给教训一顿,然后再好言好语把小姑娘劝回家,让他们务必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在高中毕业前绝对不可以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现在,她看见的是孟钦时把秦锦按在墙角。 一个是她的亲弟弟,另一个是她从小就当亲弟弟看的小孩。她也不是迂腐的人,也不觉得同性恋在现代社会还是异类,还是要被判流氓罪的,但到底是自己的家里人,或多或少会有些冲击。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秦锦是个小姑娘,那么都不用等到孟钦时出手,她都想抢着把人当做弟媳了。 孟钦时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只听见后面半句是:“男生怎么了,我喜欢他,跟他是男是女又没关系。” 孟雅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自然重了些:“是,你没关系,可爸妈呢?我呢?你想过没有?还有,你俩在大街上干的那叫什么事儿?街坊四邻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了你们还见不见人了?爸妈还见不见人了?我告诉你孟钦时,这事儿如果被爸妈知道,你能把咱妈气晕过去你知道吗?” “我……”孟钦时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确没想过这么多,甚至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终将面对父母时应该怎么交代这段关系。虽然孟父孟母一直都是放养居多,小时候他吃过最多的饭不是孟雅做的就是他奶奶做的,就连开家长会也难得请到他父母到场。 但只要时间允许,他们夫妇是一定会抽空陪孩子的。 这也是秦锦最羡慕的地方—— 房间门紧闭着,秦锦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客厅里偶尔能听见人声,但声音太小隔了房门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姐弟在说些什么。秦锦没有偷听的习惯,此时就想着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手里摊开了一本练习册,光秃秃的一个字也没能写出来,但手里的笔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的画了一圈又一圈,成了一团乱麻。 他们太年轻了,也太冲动,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他无父无母一身轻松,但孟钦时不是,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双和蔼热心肠的父母,还有一个疼爱着弟弟的亲姐姐。也正因如此,才能养出一个像是小太阳一样的孟钦时。 纤细修长的指紧紧握着笔,用力一笔画下去,只听见撕拉一声,草稿纸都被划出了一条深深地裂痕。 随后他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孟雅的声音,清晰而尖锐,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头,她说:“是,你没关系,可爸妈呢?我呢?你想过没有?还有,你俩在大街上干的那叫什么事儿?街坊四邻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了你们还见不见人了?爸妈还见不见人了?我告诉你孟钦时,这事儿如果被爸妈知道,你能把咱妈气晕过去你知道吗?” 呼吸一滞,心脏就好像被人紧紧抓住一般,疼得难以忍受,只能紧蹙着双眉。秦锦用力咬紧了嘴唇,只觉得一阵血腥味迅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她说的对,她说的都很对。孟家父母待他不薄,过往那些应该与家人团聚的年节,他们都会想着把秦锦带上一起过,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秦锦只是那个住在隔壁楼里孤零零的孩子的份上,而非现在这个与他们的儿子有着亲密关系的男孩子。 对于孟家父母的反应,秦锦连想都不敢想。 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孟钦时低垂着头站在门口,走廊里的灯被他高挑的身躯遮挡住,但隐约可以看见站在他身后的孟雅。孟钦时肩头背着书包,手自然垂落,目光直直看向秦锦,用略带商量的口吻说道:“秦锦,我今天去我姐家住,你一个人可以吗?” 在看到书包的那一刻,秦锦的心就随之沉了下去,他大概猜到了孟钦时会说什么,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对方说出口时,他仍旧从心底泛起了一丝涩意。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就好像是有人将一碗酸涩的柠檬汁灌进了心头,那股酸涩一直蔓延到了鼻尖。 秦锦放在练习册上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表情依旧漠然,但心里却因为对方这几个字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秦锦?”孟钦时轻轻叫了他一声。 “恩?……哦。”秦锦反应过来,对方似乎还在等他的回应,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那双漂亮的眼眸似是有光,忽明忽暗,清秀干净的连在屋子里暖洋洋的台灯下透着说不出的柔和。他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孟钦时,声音里带着几分涩意:“那你……” 那你还会回来吧?这句话在秦锦的心里打了个转,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立场问出口,也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让人为难。尤其是孟钦时,他从来就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即使是无理取闹。 孟钦时站在门口,原本晦暗的眸子因为秦锦的犹豫而被点亮,连带着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在隐隐期待着,期待秦锦会说出你别去又或者是你什么时候回来,虽然这个问题会让他为难,但也好过不闻不问。 孟钦时带着满心的期待,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秦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冷淡:“那你去吧。” 心里的那一点火光熄灭了,孟钦时眼神中的期盼如同被人吹灭的蜡烛,他嗯了一声,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大型犬类动物,一只手握着挂在肩头的书包肩带,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替人关上了房门。孟雅手里拿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拎着小行李箱,头也不回的朝着玄关处走。 “你还替我收了衣服?”孟钦时跟上去,语气颇为不满。 孟雅停在门口换鞋,抬头看了他一眼:“是的,你给我住到爸妈回来,他们下个月就完工了,在那之前你都给我住我家里去。” “姐——!”孟钦时停下来:“我只答应今晚跟你走。” 孟雅换好了高跟鞋,站在门口看向他,神情严肃:“你不去,我现在就给爸妈打电话,好好解决问题,和闹得不欢而散,你自己选吧。” 屋中归于平静,秦锦终于从书桌前起身,推开房门走向客厅,他站在窗前,用窗帘遮挡住自己,透过缝隙看见孟钦时和孟雅走出了楼道,一个背着包,另一个拖着行李箱。汽车发动,孟钦时摇下车窗探出头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哪怕秦锦知道他一定看不见躲在窗帘后的自己,但还是下意识的翻了个身迅速躲避了他的视线。客厅里空荡荡的,孟钦时的离开带走了这房子唯一的活力与生机,就连空气中残留着的温暖也正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很快,它就会变得和秦锦过去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一样了。 茶几上还摆放着孟钦时没吃完的零食,他这个人大大咧咧惯了,没吃完的薯片总是敞开着,然后第二天再吃时就会皱着眉头抱怨这薯片变软了真难吃,然后随手就往垃圾桶里一扔,再兴致勃勃地去拆另外一包。 秦锦说了他好几次,但就是改不了,到最后也懒得说了,就默默地找一个夹子将他吃剩下的薯片袋子夹住,以免浪费。 这一包,他又忘了夹,明天回来一定又要抱怨薯片变软了。秦锦默默地想着,随后弯腰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夹子,将薯片袋子的口给封住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靠坐进沙发里,突然回过神来——不,他明天不一定能回来的。 孟雅拎着的行李箱里应该装着孟钦时最常穿的衣服和洗漱用品,用意再明显不过,即使到了这个份上,孟雅也没有将他这个外人从这间屋子里赶出去,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那他到底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秦锦面无表情的拆开了那包还剩下一大半的薯片,伸手掏出一把默默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黄瓜味—— 孟钦时的品味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长进,秦锦一边嚼一边想着,还没来得及吞咽,便觉得有一阵苦涩顺着嘴角蔓延至口中。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将那包薯片往茶几上一扔,蹬掉了脚上的拖鞋,整个人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他弓起身子,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膝,消瘦的身躯隐隐有些发抖,客厅里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他刚好被埋在一片阴影之下。 第44章 你都不等我吗? 下课铃响,秦锦几乎是以超出以往许多倍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出教室的,等孟钦时抬起头来,他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孟钦时胡乱地把作业和课本往书包里一塞,脚步匆匆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赶在出教学楼之前将人拦下。 “你怎么走这么快啊?”孟钦时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额头上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泛起一层薄光。 秦锦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看着脚下被风吹起的落叶:“今天要早点去咖啡厅,怎么了?” “你…你都不等我吗?”孟钦时的表情很委屈,活像是被人抛弃似的。 原本紧绷了一整天的弦仿佛在那一刻断掉了,从起床那一刻起再到踏入教室大门,秦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硬生生的回避了孟钦时好几次,在迎上对方的视线时就会下意识的躲避,在孟钦时欲言又止时会直接调转话题,表现得像是一个别扭期的孩子。 然而在这一刻,当他直接面对上孟钦时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时,心登时软成了一片,再也狠不下心来对他冷着一张脸,也没有办法把自己那些隐晦的但渴望被孟钦时知道的小心思全部表现出来。他的表情稍稍缓和,连同眼神也温柔了下来。 “不是不等你,而是真的要早点去。”秦锦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语气口吻远比刚才要柔和。 孟钦时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书包斜斜地挂在肩头,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我们一起去,我去那儿陪你?” 就像是有一阵清凉温柔的风,贴着面颊直接吹进了秦锦心头,他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却没有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走吧。” 校园广播里传来女生清亮甜美的声音,背景音乐是当下流行一首爱情歌曲,虽然学校再三禁止在放学后播这种不利于高中生身心发展的歌曲,但是架不住这些学生喜欢,校长的车一出校门,广播站的学生就欢欣鼓舞的放起来了。 哪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歌词里那些情情爱爱,但也会在这个年纪装出几分感同身受。 穿过草坪时,足球队的学生们正在加紧训练,哪怕到现在一个球也没踢进去,这会儿也是一副激情澎湃的样子,穿梭奔跑于操场上,尽情肆意的挥洒汗水,他们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独有的气息,夹杂着汗水与青草的味道,若干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个场景时,秦锦大概会记得这个放学后的傍晚,如火的夕阳,身侧肩并肩的孟钦时,还有这一操场热情洋溢的少年。 孟钦时的脚步很轻快,说话的语调也偏上扬:“你吃冰淇淋吗?学校门口的可爱多,又出新口味了,买给你呀?” “不吃。”秦锦回答:“什么天了,还吃冰淇淋。” 孟钦时倒退着走路,直勾勾地看向秦锦的双眼:“现在吃冰淇淋分什么时节啊?肯德基麦当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有一年下暴雪我不是还照样吃了麦旋风。” “麦旋风?”秦锦冷笑了一声,眼神里透着些许嘲讽:“然后高烧三十九度,缩在被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咳——!”孟钦时清了清嗓子,十分尴尬地说道:“那不是冰淇淋吃的,那是后来跟一帮人到处跑,流了汗就把衣服脱了,后来没及时加衣服。” 那年冬天,南川境内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雪,学校都被迫停课的那种。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大街上的积雪几乎可以淹没人的膝盖,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出去上学了,即便是学校愿意开课,家长也舍不得让孩子这种天气出门受罪的。 这种突然的放假对于孟钦时来说就跟古代皇帝换朝大赦天下一样,早上家里接到老师的通知,他一下子从这么冷还要去上学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整个人围着客厅撒欢,然后被孟母一个棉拖鞋制服。吃过早饭后,孟家夫妇出门去买菜,孟雅那会儿在外地上大学,孟钦时闲得发慌又没有作业可以写,伙同几个邻居家的孩子溜出去玩儿。 几个孩子踩在厚实的雪地里,往同伴身上扔雪球,玩累了就跑到街对面的麦当劳坐着,该佩服这个洋快餐店,即使是这种恶劣天气它也没关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孟钦时玩累了,浑身是汗,迫不及待的的冲进去买了个刚出的新品麦旋风。 完全把自己亲妈的叮咛嘱咐抛到脑后,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个冰淇淋,这还不算完,脱掉的毛衣还不肯穿上,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雪球大战里。 小孩子火气旺,起初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疯得满头大汗。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秋衣,回头看见二楼阳台上的秦锦,他还朝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秦锦挥了挥手,笑得张扬又放肆。 “秦锦~!你下来玩儿呀,”孟钦时像是在雪堆里兀自发光的小太阳,眼神里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秦锦看着衣衫单薄的他,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往袖口里缩了缩,然后一脸冷漠的转身回了屋。穿这么少还在外面撒欢,等着夜里发高烧吧。 事实证明,秦锦未来应该去当个预言家——当天晚上,楼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孟父背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孟钦时上了车,一家人着急忙慌的往医院赶。第二天秦锦应邀到孟家吃晚饭,那是头一回看见那么狼狈的孟钦时,他整个人都被裹在厚厚的毛毯里,鼻子里塞着卫生纸,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完全没有平时活蹦乱跳的劲儿,就像打了霜的茄子,完全蔫儿了。 “猴孩子!把药吃了!”孟母端过来一杯看卖相就十分难喝的感冒冲剂,秦锦闻着那个味儿就想逃出去几米远。 当然,孟钦时也一样,他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皱着眉头端杯子的手都在发颤,却在孟母紧缩的眉头下不敢松手也不敢不喝,那副模样简直委屈极了。厨房那头传来孟父的声音,招呼孟母来厨房看一眼,孟钦时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就盼着等人一走就把药倒厕所里。 然而,知子莫若母,孟母走了两步一回头,朝着秦锦说道:“小锦啊,你得给阿姨监督他,把这个给我喝了,阿姨知道你最听话了。” 秦锦看了一眼孟钦时,又看了一眼孟母,爽快的应下:“好的,您放心阿姨。” 孟母放心转身离开,秦锦的目光回到了孟钦时身上,一副完全不讲情面的冷脸:“还不喝?” 有时候,孟钦时真的不明白,秦锦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比自己还小上一岁,板起脸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具有威慑力。 “好吧……”孟钦时的嘴凑到了玻璃杯边缘,却那包感冒冲剂的迷之味道熏得直皱眉,哭丧着脸看向秦锦,瓮声瓮气的问道:“我能不能……” “不能。”秦锦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的严肃,让这个人大冷天的跑出去浪,还吃冰淇淋还不加衣服,穿着秋衣就敢满大街追着人打雪仗。 孟钦时一只手捏着鼻子,紧紧皱着眉头,他整张脸都烧得红扑扑的,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可爱。秦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眼看着药都要放冷了,终于忍无可忍,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往他面前一摊。 秦锦:“快喝,喝完是你的。” 一阵冷风吹过,将秦锦从回忆里拉扯出来,原本走在他前面半个身位的孟钦时突然停住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孟雅的大红色奥迪就停在路边,她本人靠着车头遥遥望向这边。刚出了月子的孟雅一改往日的浓妆红唇,可眼神里的凌厉却不减分毫。 在看见孟钦时的一瞬间,她朗声开口道:“还不过来,想让我等多久?” “姐……”孟钦时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一步也不肯挪。 秦锦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又或者他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出现在校门口的孟雅,这不是巧合也不是顺路,孟雅是专门过来的,就为了把她弟弟抓回自己家里,免得他跟着秦锦跑回去。 一想到这里,秦锦就觉得浑身不适—— 他伸手推了孟钦时一把,声音很轻:“还不去?” “秦锦?”孟钦时侧过头,撞进了秦锦清冷而平静的眼眸里,如同跌落进一片深邃清冷的秋日湖泊,他从里面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舍都看不到。 “去吧,别让小雅姐等着。”秦锦说完这一句,收回自己的手揣进了校服口袋里,躲过了孟钦时追寻的目光,沿着通往公交站的小路缓缓前行。街边亮起的路灯包裹着他消瘦的身躯,从孟钦时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个背影孤独到令人心疼。 “秦锦,你等等我!”下一秒,孟钦时迈开步子就要追。 “孟钦时!”孟雅的声音及时响起,叫住了孟钦时,她踩着高跟鞋缓缓前行,站在了孟钦时的面前,一双眼因为激动而泛红,连同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把他当成和你一样的弟弟,你别逼姐姐,也别逼得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阵凄凉的风吹过,带起了地上的落叶,深秋时节的南川,寒意已经有些刺骨了,透过校服薄薄的衣料吹进了孟钦时心头,他站在原地目送着秦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45章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厨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孟钦时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家姐姐在厨房里洗碗,窗外万家灯火交织成一片星辉斑斓,思绪突然飘出去很远。 他刚过完百天的小侄子此时正在客厅里玩得欢,坐在爸爸怀里咿咿呀呀的朝着孟钦时挥舞着小拳头,看得出来小家伙很喜欢他的舅舅。 然而,孟钦时这会儿却没有心情跟他玩,满脑子都是他的秦锦这会儿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刚刚离开时的背影为什么那么孤独。 以及,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不知道这场秋雨里会不会伴随着雷声,那样的话秦锦要怎么睡得着。 孟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到最后必然不好收场;也正因为如此,孟钦时才会乖乖的跟着她回来,即使再不满也选择了留下。 “喂...!喂!孟钦时!!”孟雅伸手敲了敲门框,皱着眉头看向孟钦时,十分不满地说道:“你给我醒醒,想什么呢?” 孟钦时回过神来:“怎么了?” 孟雅擦干净手上的泡沫,朝人脑袋上敲了两下:“我说你啊,你外甥要你抱呢,你难得来一次都不陪他玩会儿?” 孟钦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姐夫抱着孩子站在后面,小孩儿挥舞着小拳头去抓孟钦时的衣服,冲着人咧嘴笑得格外开心。 有一个瞬间,孟钦时突然觉得小朋友长得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也难怪孟母总叨叨什么外甥肖舅,看来也不是没道理的。 孟钦时小心翼翼的从人手中接过自家小外甥,就像是捧着一尊佛,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抱着小孩子会不会难受。 这模样,可以称得上滑稽了。 洗完澡后,秦锦擦干净头发上的水珠,从浴室出来,客厅里的灯亮着,屋子里却寂静得可怕。穿着拖鞋的脚步声格外空旷,平时那个瘫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似的人也不在,电视也好几天都没打开了。 秦锦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打开了电视,播放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那是孟钦时就坐在这个位置,电视里播放着那个台词羞耻的言情小说改编的网剧,男主角那张脸一看就是玻尿酸打多了。 鬼使神差地,秦锦按下了播放键—— 随后他转身进了房间,敞开着大门,就着客厅的电视声开始写作业;因为这样,他才能自我欺骗,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孟钦时没有离开,他就在客厅里看电视。 而且还是那些自己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玛丽苏雷剧。 手机一直没有响,他反复查看微信,孟钦时却一条消息也没发过来;而秦锦,就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发消息了,他一直都是处于被动状态,哪怕此时如同抓心挠肺,他也不能说服自己迈出这一步。 电视那头传来了男女主角的对话,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响。 秦锦手里的笔没有停,瞄了一眼就在习题集下写上答案,作业写得飞快,不出一个小时就把厚厚一摞各科作业写完了。 放下笔的那一刻,他仰头靠坐在书桌前,视线投向窗外那片璀璨星河。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就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在写完作业以后,一个人坐在案头发呆。 过去,他好像没这么害怕孤独,甚至觉得孤独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也习以为常。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早已把那个叽叽喳喳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活力的小太阳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他早已不能忍受这样的孤独与寂寞;那个人的一言一行早已经刻进了他的心底。 太空了,就好像心脏被人掏走了一块。 冰冷的秋雨通过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隙进了房间,落在了秦锦的脸上,他微微睁开眼,修长干净的手指紧握着手机,骨节分明。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秦锦的心也随之被提起,会不会是孟钦时回来了?这人怎么也不带钥匙。这是秦锦此时的第一反应,下一秒他就迫不及待的冲到了门口。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顾之昀那张俊郎温润的脸。 “你来干什么?”秦锦的心沉了下去,他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顾之昀那身高定的被雨水微微淋湿,看上去有几分落魄,但绝对不影响他天生的豪门公子气场。他与秦锦对立而视,完全不在意对方身上的隐隐透着的尖锐锋利,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温柔。 “你一个人?”顾之昀的目光越过他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接到助理电话的那一刻他尚存疑虑,但这一刻他完全确认了,那个信誓旦旦说着要保护秦锦的小孩儿不在家,似乎被他的家人带走了。 秦锦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之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顾之昀剑眉一皱,表情似乎有些仓促不安。 秦锦迎上他的双眸,冷冰冰的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不是你,他姐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而你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上门?” 顾之昀身形一顿,神情中难得流露出几分错愕,那是顾家大公子绝对不应该有的表情:“之杭,你和他怎么会有结果?”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吧?”秦锦的音调提高了不少,他瞪着顾之昀,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像一只极具攻击性的狮子。 “怎么与我无关!”顾之昀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伴随着响彻天际的雷声灌入耳中,震得秦锦下意识的就想往后缩:“我是你哥!我们是家人!” “哥???”秦锦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屑与嘲讽,说话间仰起头来看向顾之昀:“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啊?说不定我还是你叔呢。” “你——!!!”顾之昀是个从小受高等教育的富家公子,从来不会跟人急眼,更别说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被秦锦气得哽在喉咙里的火气压下去:“你别这么说话,之杭。” 在他面前,秦锦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引起对方的暴怒。他不像顾家的任何一个人,不会因为秦锦冷冰冰的态度与尖锐的讽刺而生气。 更别说像顾家那几位一样暴跳如雷,恨不得把秦锦掐死。 “你走吧,我要睡了。”秦锦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什么,单手扶在门把手上,面无表情地打算关门。 顾之昀迅速挡了一把,抢在门合上之前开口:“你要一个人住在别人家吗?他都不在这里了。” 一个人,别人家。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一把钝刀,在秦锦的心头割了一下又一下,潺潺鲜血顺着那把刀一刻不停的往下淌,而他却忘了要反击。 因为太疼了—— 是啊,他还是一个人,这里还是别人家,客厅悬挂着的是孟钦时一家四口的合照,没有哪一寸地方是属于他秦锦的。 握在门把上的手松了,秦锦低垂着头,将自己藏在一片阴影里,小心翼翼的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尤其是站在他面前的还是顾之昀。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秦锦深吸了一口气,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疼,他眨了眨眼睛,愣是没让眼眶里打转的泪落下一滴。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那我能去哪儿?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根本就没有家。”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对于顾家来说他是耻辱,对于霍曼妮来说他显得多余,世界这么大,他只想找一个容身之所。 但这么一个小小的渺茫的心愿,实现起来都格外困难。 秦锦缓缓抬头,眼眶被泪水熏得发红:“顾之昀,你非要把我戳一个洞出来,你才安心吗?” “之杭......”顾之昀的手在发颤,他往前走了一步,秦锦便往后退一步,完全不给他靠近的机会。因此,他只能停下来:“我不是要把你戳一个洞,我只想让你看清楚,这里不是你的容身之所,他们也不会是你的家人,只有我,你明白吗?你想要的,我能给你。” “你能给我什么?!”秦锦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屋檐,滚滚雷声惊醒了邻居家的小孩,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孩童的啼哭。 “我不会抛下你!无论其他人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顾之昀的情绪也随之被带动起来,这几句话几乎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的:“孟钦时说得那么好听,那他现在人在哪儿?还不是乖乖的跟着他姐姐走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当这个事实被不留情面的挑明时,秦锦仿佛置身于雨幕之中,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向来不怕和顾家人对峙,但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顾之昀说的都是事实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但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去看那是谁,直到那一抹高挑挺拔的身影在门口停下,秦锦才将不可置信的目光转移到了面前这个被雨水淋湿,气喘吁吁的人身上。 孟钦时伸手擦着脸的水,衣服被淋透了,紧贴着结实的胸膛,他气喘吁吁的看了看顾之昀,随后又把目光锁定在秦锦身上,冲人笑着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我没有抛妻弃子的习惯,让你失望了。” 第46章 好,你陪着我 轰鸣的雷声席卷而来,闪电划破天际,将黑夜照亮,孟钦时浑身都被雨水淋透,一阵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一缩脖子钻进了屋中。被淋湿的头发紧贴着脸颊,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滑进了脖颈深处。 “阿嚏——!”孟钦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然后才意识到站在他对面的是顾之昀,赶紧冲人道歉:“不好意思,没太注意面前站了个人。” 突然被喷了一脸的顾之昀脸色似乎不太好,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干净脸,然后把手帕捏在手里,看来是打算找个地方扔掉。 “没关系,我看你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顾之昀淡淡的说道。 “什么?”孟钦时揉了揉鼻子,抬眼看向顾之昀,神情里充满讶异:“你还打算在这儿站很久吗?” 顾之昀反问:“还是你准备请我进去坐一会儿?”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孟钦时顺手接过秦锦递来的毛巾擦头发,毫不客气的对顾之昀道:“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再来找他,也别再来打扰他的生活,堂堂一个留学归来的集团总裁,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顾之昀毫不客气地回击道:“这是我和他兄弟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谁跟你是兄弟?”秦锦冷冰冰的开口,他面无表情的盯着顾之昀,完全不给对方留情面:“还有,他不是外人,你才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外人。” 孟钦时的突然出现让秦锦倍感意外,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就好像有人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使得他几乎是满血复活。 他没有被人抛弃,尤其是孟钦时没有抛弃他;虽然这货向来不太会用词,什么抛妻弃子?谁要给他生儿子?等会儿再来收拾他。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先把顾之昀这个阴魂不散的不速之客从这里赶出去,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秦锦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顾之昀身上,态度十分漠然:“我和你之间真的不存在什么兄弟感情,你不要总是想太多,以及不要总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对你们顾家的财产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之杭......” “你能听我说吗?”顾之昀企图辩解什么,却被秦锦打断了:“这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忘记我的身世,忘记你们,可因为你我总在失败,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不想跟你跟顾家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真的。” 顾之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也是独生子。秦锦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盼望已久的弟弟被包裹在小小的襁褓里,看上去粉嫩嫩的,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他在看见八岁的顾之昀时,咧开嘴笑了,一双眼弯如新月。 这是我的弟弟。顾之昀在心里想着,从那一刻起他发现自己莫名的多了一份作为哥哥的责任感。 得知秦锦身世那一年他远在异国他乡念书,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霍曼妮死了,秦锦被送走了,这件事情几乎成了父辈们心头的刺。 顾之昀的手自然垂落,他在雷雨交加之中轻不可闻的叹出了一口气,俊朗的面庞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透着说不出的阴沉,沉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十分暗哑:“好,我知道了。”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是他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门被关上,秦锦一个转身,还没站稳,就落入了一个湿漉漉的怀抱。孟钦时被雨水淋透的衣服紧贴着秦锦的胸口,也浸透了他的睡衣。 “唔......”这冰冷的触感让秦锦有些不舒服,他挣扎了一下,却被人抱得更紧了,只得压着脾气开口道:“你松开!我刚洗完澡,都被你打湿透了。” “我不!”孟钦时紧紧抱着他,像是一只大金毛找到主人一样亲昵的往人颈窝里拱了拱:“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让你一个人在家的。” “你先撒手...!”秦锦被这个湿漉漉的大金毛蹭湿了睡衣,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但即使这样说着,他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而是任凭孟钦时把自己牢牢地拥入怀里。 孟钦时的一颗心到现在才算落了定,回想起刚刚从孟雅家里冲出来,冒着大雨拦下一辆出租车时的情景,甚至还有几分兴奋。 简直像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疯狂而肆意,但又觉得无比值得。电视剧已经播放结束了,屋中很静,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在窗外阵阵雷雨声中,秦锦开口问道:“所以,你冒着大雨跑回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赶回来英雄救美嘛!”孟钦时略带调笑的开口。 秦锦眉头一皱:“孟钦时!” “好吧,我交代……”孟钦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因为打雷了,我担心你,怕你会害怕会睡不着,我答应过你的嘛,以后雷雨天我都陪着你。” 仿佛有人往秦锦心里灌了满满一碗的蜂蜜水,温热甜蜜在一个瞬间溢满了胸膛。他抬起头看向孟钦时,四目交汇的那一个瞬间如同跌入了一汪春日的湖泊里,温柔而沉静,叫人再也不愿离开。 那些被顾之昀翻出来的不堪回忆,被他一刀刀割裂的伤口都在这个眼神交汇中得以修复,就连原本如同噩梦一般的雷声都在此刻被隔离。 鼻头一酸,秦锦的眼眶里有暗涌流动,他眨了眨眼,低头靠在人肩头,将一滴泪融入了对方本就湿漉漉的冰凉衣衫中,声音还有些哑哑的:“好,你陪着我。” 浴室被温热的水蒸腾出一片烟雾缭绕,连同二人的身影都被笼罩在这水雾之中,秦锦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漂亮精致的面庞,黑白分明,看上去格外的诱人。 他有一颗饱满的唇珠,被亲吻过后尤为明显,在浴室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富有光泽,孟钦时低头亲吻着他的鼻尖,柔软的舌头来回舔舐过他那颗小巧的朱砂痣,弄得他感觉有些痒。 “嗯......”秦锦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伸手推了一把孟钦时,微微睁开眼眸,被水雾熏得格外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后者,略有些不满:“你属狗吗?” 孟钦时的呼吸很粗重,他因长期锻炼而格外结实的胸膛在此时呈现一片绯红,不知是被热水烫的,还是因为他不断攀升的欲望。 “我一直都挺喜欢它的。”孟钦时凑上前来,贴着人唇角低语道。 秦锦冷冰冰的回应:“我一直都觉得它很娘。” “哪有......”孟钦时一边细细吻过他的脸颊一边呢喃低语道:“一点也不娘,可爱死了。” 秦锦闻言,更不高兴了,用力一口咬在人嘴唇上,疼得孟钦时倒吸一口冷气:“可爱?你在骂谁呢?” “我没有,我夸你呢。”孟钦时既委屈又无辜。 秦锦一挑眉:“还有,什么叫抛妻弃子?谁是你的妻?你哪儿来的子?” “哎呦。”孟钦时赶紧赔笑:“我这不是...着急想耍帅,结果口不择言了嘛……” 秦锦冷笑了一声:“你有抛弃我的份儿吗?” “没有没有。”孟钦时从善如流的摇头:“可你这么说,意思是承认你是我的妻了?” 秦锦被他问的一愣,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得推了孟钦时一把,伸手去拿挂在架子上的干毛巾。 “滚开,我要出去,热死了。”秦锦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飞快的从孟钦时身边走过,迅速出了浴室,然后回房间找了干净睡衣打算穿上。 刚套好上衣,孟钦时就光着上半身进来了,带着炽热的呼吸与体温从背后搂住秦锦直接倒进了柔软的大床上。 “松开,今天是周二!”秦锦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手。 孟钦时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在人脖颈处亲吻着:“就不能破个例嘛……” 秦锦毫不留情:“不能。” 这是他俩之间的约定,鉴于孟钦时刚在一起那几天发起情来没完没了,秦锦特意定下了一套规矩,周一周二周三是绝对不可以,因为这三天一班作业很多而且秦锦要打工,如果太累了会导致他第二天精神不好。 周四周五看表现,具体表现为孟钦时有没有惹他生气,有没有主动洗碗拖地,有没有完成家庭作业。 周六周日就——— 孟钦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往旁边一倒,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那我还是去隔壁睡吧。” 秦锦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孟钦时继续说道:“只能看不能吃,多折磨人啊,简直是毫无人性。” 秦锦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依旧没打算理会。 “那我走了哦?”孟钦时从床上坐起来,试探性的开口。回应他的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秦锦平稳的呼吸声。 孟钦时挪步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我真的走了哦?我看这个天,待会儿说不定还要打雷呢......” 秦锦闭了闭眼,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动静,余光落在孟钦时身上,他张了张嘴,却没能把到嘴边的挽留说出口。 “那我可真......” 轰隆——— 孟钦时话还没说完,一个炸雷响彻天际,他关上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躺回床上,伸手就将秦锦捞回自己怀里。 秦锦也被这个雷声吓得不轻,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靠进了对方的胸膛,他弯了弯唇角,轻声问道:“不是要走吗?不是等着我留你吗?” “我开玩笑的。”孟钦时的手轻抚过他的背,声音低沉而温柔:“算了,不能吃就不能吃吧,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秦锦突然一个翻身将孟钦时推倒,跪坐在他的腰胯之间,他伏低了身子凑到人耳边低语:“孟豆包,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我DIY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这猝不及防的反转使得孟钦时还有点懵:“......啊?” “我现在告诉你答案。”秦锦亲了亲他的耳垂,哑着嗓子道:“想你呢。” 第47章 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 孟雅大概是生气了,那天以后就没有再来找过孟钦时,而孟钦时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确信自家姐姐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到爹妈那里,不然两口子早就带着五十米大砍刀杀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步入冬季,一转眼就快到秦锦的生日了,孟钦时为了礼物愁白了头,每天都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到最后连江慎都看不过去了。 “我说您老能不唉声叹气了吗?”江慎一只手撑着头,朝孟钦时看过去,这人从出门到现在起码叹了一百八十回气,听得他都要跟着发愁了。 孟钦时抬头看他:“我愁啊......” “你愁什么啊?”江慎开了瓶啤酒给他递过去,满不在乎道:“不就是个生日?多大事儿呢,以前你还没给他过过生日?” 孟钦时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那哪儿能一样呢?以前我和他是竹马,现在我是他男朋友,关系都不一样了,生日能随随便便过吗?” “那好说,我给你出出主意。”闻澈一听这话就来劲了,一只手揽过孟钦时的肩膀,整个人看上去得意洋洋的:“哥们儿我别的不行,泡妞还不行吗?” 江慎嗤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可别了,就你那些招数,泡泡小姑娘确实还行,但是对付秦锦?呵呵,不是我看不起你。” “闭嘴!”闻澈朝人瞪过去,张牙舞爪地要打人:“那也好过你这只母胎单身狗!说出去谁信呢?堂堂六中一棵草居然是个母胎Solo!” 江慎被他哽了一下不想再搭理他,转头跟孟钦时说:“其实我有一主意,你听不听?” 孟钦时这会儿思维枯竭,点头如捣蒜:“听,你说!” “你过来。”江慎冲人勾了勾手指,孟钦时乖乖凑过去。只听江慎嘀嘀咕咕的冲他说了一句什么,孟钦时的眉眼立刻舒展开来,眼神里闪烁着雀跃的光。 “好主意!你可真是爸爸的好儿子啊!”孟钦时一把搂过江慎的肩膀,由衷的赞叹道。 江慎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滚吧你!” 向来好奇心旺盛的闻澈连一丁点的风声都没听到,自然不乐意了,揪着江慎的衣领追着问:“什么什么?你们俩说了什么啊?还不让听了太过分了。” “没什么,不管你的事儿!”江慎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衬衣从闻澈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起身拽着孟钦时往外走。 孟钦时冲着闻澈眨了眨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问了乖!” 的士车在别墅区停下,江慎领着孟钦时往里走,在保安亭旁边停下来,顺手掏出手机给里面住的人打了个电话。 随后他转头向孟钦时解释道:“这是我表姐开的,一个烘焙工作室,偶尔呢会有一些烘培课程,还能教人做生日蛋糕,翻糖的也行。” “这么厉害?”孟钦时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着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年轻女子眼神中多了几份敬畏。 江慎迎上前去跟人打了招呼,随后简单做了个介绍,别墅区的大门被打开了,两个人跟在江慎他表姐身后往里走。 “嗯,反正我觉得也挺简单的,关键是呢心意难得啊。”江慎一边走一边说,干净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最起码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想做成什么样都可以。” 孟钦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皱紧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江慎表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打开房门请他们两个人进去。 “我叫孙曼,你也可以跟江慎一样叫我表姐,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也就算是我弟弟了。”孙曼在门口给他俩找拖鞋,随后领着人进来。 刚进客厅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奶油香气,以及各式各样的甜品味道,客厅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恒温陈列架,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巧克力以及各种蛋糕。 孙曼笑眯眯的看着孟钦时:“你想要做什么样的都可以哦,去年江慎在我这儿做了个蜘蛛侠的翻糖蛋糕,学了整整一天,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原料呢。” “我想起来了!”孟钦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一般看向江慎:“闻澈生日那个蜘蛛侠,是你做的吧?” 江慎的表情里闪过一丝不自然:“.........” 孙曼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闻澈...?原来是做给小澈的呀,我当时还以为江慎交女朋友了呢。” “表姐!”江慎脸上有些挂不住,拉着孟钦时往洗手间去:“走走走,洗手,时间紧任务重,别废话了。” 事实证明,孟钦时在这方面还算比较有天赋,第五次烤出来的蛋糕胚就已经比较成功了,远超过去年江慎失败十次的水平。 趁着蛋糕还烤着的空档,孟钦时突然起了八卦之心,凑到江慎面前问长问短:“那个蛋糕真的是你做的啊?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呢。” 江慎懒懒地应了一声:“嗯,我做的。” “当时我就觉得神奇,哪家蛋糕店这么有心,能按照闻澈自个儿画的蜘蛛侠做得一丝不差,还想着让你把店家推荐给我,回头我给秦锦做呢。”孟钦时滔滔不绝的发表言论,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停顿了一下,扭过头看向江慎:“呃......等下,这么一想,你......” 江慎这会儿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一闭眼一咬牙:“是,我喜欢他!” “啊??!”孟钦时发出一声惊呼,接收到孙曼投过来的疑惑眼神后立刻捂住了嘴,小小声说道:“真的假的?” “你们难道都看不出来吗?”江慎没好气道:“我以为只有那小子自己迟钝,没想到你们都一样。” “迟钝......?我们???”孟钦时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哥们儿,不是,我们都没看出来,难道还是我们迟钝吗?” 江慎更不高兴了,语调提高了些许,说话时还不忘附送几个白眼给孟钦时:“那怎么?让我跟你似的,不要脸的天天把喜欢挂在嘴边吗?” “这怎么是不要脸呢?”孟钦时坐在他旁边:“你不让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为他做过什么。” “他?算了吧,就他那种不交女朋友就会死的性格,我跟他说这些,以后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江慎摇了摇头,两个人坐在别墅的小花园里,趁着孙曼去二楼给人上课的时间,江慎摸出一根烟来给自己点上:“我可不想到时候尴尬......” 要说闻澈这人,绝对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外加招猫逗狗的富二代一枚;性格还不怎么好,少爷脾气上来了谁都敢得罪,江慎从小到大都在替他收拾烂摊子,孟钦时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加起来估计可以写一本十万字小说了。 可他偏偏还是个没心眼儿的,事情过去之后一拍江慎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说一句“咱们果然是一辈子的好兄弟!”,然后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慎是讲义气,虽然他这个人对朋友的确没的说,但是这么毫无保留的付出,恐怕也只给过闻澈一个人。 孟钦时把认识他们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江慎在对待闻澈的事情上的态度是真的不一样。 就拿上次“大波浪卷儿”的事情来说,换做别人,江慎可能最多骂两句然后再也不管了;但那个人是闻澈,因此哪怕再生气,气过那一阵儿后也就过去了,闻澈只要服个软,他立马就能恢复如常。 想通了这一环节后,孟钦时回过头去看江慎:“我说,你之所以搞的这么神秘,不带闻澈过来,是不是怕他知道蛋糕的秘密啊?” “咳——!”江慎被烟呛了一下:“我那是怕他太感动,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必要。” 孟钦时剑眉一挑,伸手搭上了江慎的肩膀:“哎哟,小江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无私奉献的痴情种啊?” 江慎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滚——!” 孟钦时最终决定照着秦锦做一个Q版人物的翻糖蛋糕,然后再铺上他平时爱吃的水果,他学过三天半的美术,照着手机里偷拍的秦锦画了一张草图。 经过孙曼的悉心指导,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秦锦电话打来的时候,孟钦时正在裱花,他用肩膀夹着手机把那一笔画完,随后眉开眼笑的到一旁接电话。 “你人在哪儿?”秦锦刚结束咖啡厅的工作,站在路口等红灯。 孟钦时的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喜悦:“我...我有点事儿呢!你回家等我吧,不是说今晚在家给你过生日吗嘛!” “哦,好啊。”秦锦应了一声,时候挂上了电话。 秦锦不喜欢热闹,孟钦时软磨硬泡,他也不乐意出门去过生日,更别说叫上一帮子人庆祝,因此他俩早就约定好晚上回家自己庆祝,可到了这会儿孟钦时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也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街头的路灯亮了,秦锦呵出一口白雾,看着来往行人匆匆,将手放进了上衣口袋里,趁着绿灯亮起时加快了步伐朝着公交站而去。 第48章 我将来要做一个霸道总裁 孟钦时拎着蛋糕蹭蹭蹭的上楼,连哼着的歌都是欢快无比的,蛋糕的包装盒子是他自己挑选的,秦锦不太喜欢过于浮夸的东西,因此他特意挑了个简单的款式。打开房门,客厅里的灯亮着,走进去站在沙发边上就能看见秦锦的身影。 他在厨房里来来回回,还系着那条淡蓝色的布艺围裙,厨房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眉眼格外温柔。 那一瞬间,孟钦时在想,如果他俩未来构成了一个家庭,那么一定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轻手轻脚的把蛋糕放在桌面里,眉眼里夹杂着轻快的笑意,在人转身看向他时迎上前去,如同一只小狗一样皱着鼻子嗅了嗅。 “好香啊,你今天做什么了?”孟钦时忍不住伸手去揭锅盖,却被不锈钢的盖子烫得一缩。 秦锦见他的手被烫红,立刻皱紧了眉头,捉住他的手腕往冷水上冲:“这么烫你也敢摸?” 冷水浇在手指间,瞬间冲淡了火辣辣的痛感,孟钦时扬起嘴角笑得十分灿烂:“我饿了,所以呢有点迫不及待。” “下午去哪儿了?”秦锦关了火,抬手从橱柜里取餐具,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 原本还想着下午没事一起出去走走,哪知道这人一个午觉醒来就不见人影了,他脸皮薄不好追着别人问,可又在心里头惦记着,这一惦记就是一个下午,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给孟钦时打了个电话。 后者完全不自知,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草草几句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害得他胡思乱想的一个晚上,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又被他姐姐给抓走了。 孟钦时听见询问,露出一副贼兮兮的笑容来,牵着秦锦往外走,拉着他一路到了客厅:“你看!” 秦锦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走到客厅发现了摆在桌上的蛋糕,登时更加疑惑了:“蛋糕?” “是啊,给你的!”孟钦时摇着尾巴上前,拆了包装盒子。映入眼帘的蛋糕做得相当精致,摆放在纯白色蛋糕上翻糖小人做成了秦锦的模样,黑色头发,穿着白衬衣,一脸的不耐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还真是做得传神极了—— 秦锦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小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不是没吃过生日蛋糕,六岁以前的生日都会在顾家大大的别墅里吃蛋糕吹蜡烛。顾老爷子和老太太陪着他,偶尔还有当时已经念初中的顾之昀。 可那些蛋糕,秦锦都不爱吃;哪怕那都是顾老爷子专门叫了那些收费昂贵的法国甜品厨师上门来,按照要求做成的,每次都是垒起来比秦锦还要高。 顾老爷子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杭杭,你喜欢这个生日吗?你开心吗?” 在幼年的秦锦心中,生日明明应该是和父母一起过的,可为什么他永远只能和爷爷奶奶一起;可他不能说不开心,因为那样会让爷爷奶奶难过的。 孟钦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眼神明亮,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喜悦与掩藏不住的得意洋洋:“怎么样?你喜欢吗?这是我亲手做的。” “亲手?”秦锦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将目光转移到孟钦时身上,后者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像极了一只尾巴翘上天的猫咪。而他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只觉得满心都被温热的蜂蜜水灌溉,充满了令人悸动不已的甜蜜:“你是说,你亲手给我做的?” “对啊!”孟钦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清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光:“我今天学了一个下午,我是不是很聪明啊?江慎那个傻缺当初学了一整天呢。” 他大概是老天不忍心看秦锦一个人太过于孤单落魄,所以才赐给他的惊喜与感动。初见时,他只觉得这个人烦人透了,跟在身后叽叽喳喳,沾了他的边一定会倒霉。再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哪怕被他坑得只能在六中读高中,也没觉得有多不好。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每一个大雨天的陪伴,每一块吃进嘴里的大白兔奶糖,还有每一句秦锦我喜欢你,都被秦锦裁剪成一朵朵绽放的花,亲手装点进了他以为的黑暗孤单的回忆里。 现在回头看去才发现,哪里有那么的不堪,那分明已经被眼前这个人布置成了一个色彩斑斓花团锦簇的世界。 秦锦的指尖轻轻颤抖着,随后轻轻扶上了孟钦时的肩膀,抬起头看向他:“谢谢,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生日礼物。” 孟钦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伸手将人拥入怀里,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你喜欢就好,秦锦,生日快乐,为了这份礼物我愁了好几天,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我现在就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穷学生,当不了那样的霸道总裁。” 相拥在一处时,二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到最后跳成了同一个频率。 “但是呢......”孟钦时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将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努力变成一个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是大手一挥,就说一个字,买!” 秦锦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埋在孟钦时胸口的脸上挂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和笑意,声音也比平时要柔软一些:“你俗不俗啊?” “这不是很正常嘛,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孟钦时不以为然地嚷嚷道。 “你看的那都是什么恶俗烂片?就你这样的品味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秦锦毫不留情道。 “那我不管,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好。”秦锦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去厨房拿餐具:“那,孟总,我们是不是可以切蛋糕了?” 秦锦看着孟钦时兴致勃勃的点上蜡烛,又跑去关灯,在一片黑暗中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孟豆包,这个蜡烛……” “怎么了?怎么了?”孟钦时眨巴着眼睛:“这个蜡烛不好吗?我觉得不用插那么多蜡烛,就数字挺好的。” “我知道,但是......”秦锦盯着跳跃着的火苗:“你给我拿一个三岁是什么意思?” 孟钦时如同一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整个人都沉浸在欢脱的气氛中:“三岁多好啊,说明你在我心中永远年轻,以后你的生日都用三岁的蜡烛,你看好不好?” 秦锦闭了闭眼,强忍住要揍人的冲动:“不好!” “快快快,别说了,许愿了。”孟钦时催促道。 烛光温柔地照在秦锦脸上,他紧闭着双眼,表情静谧而安详,从孟钦时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就像是一卷精致漂亮的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牢牢地护在怀里。 如同被人牵引着一般,孟钦时一点点的凑到了秦锦面前,想趁人闭着眼许愿时偷一个吻。眼看着距离一点点拉近,近到已经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 秦锦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长长的睫毛扫在孟钦时脸上扫得他有些痒,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 下一秒,他被秦锦扣住了后脑勺,对方微凉的薄唇凑了上来,覆盖着他的唇角,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 秦锦贴着他的唇角,低声说道:“你们霸道总裁不都喜欢强吻吗?你怎么还停住了?” 言辞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孟钦时反应过来后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他低声喘息着,在人唇角轻轻咬了一口,随后说道:“我们霸道总裁还喜欢咬人呢,你怕不怕?” 那个Q版的秦锦被小心翼翼的拿下放在了盘子里,秦锦将蛋糕从中一切,还是夹杂着芒果粒的,关于自己喜欢吃芒果这件事情,他记得他只跟孟钦时说过一次。 切下来两下块,孟钦时非要一起拍照,秦锦只得配合他完成了十七年来第一次生日合照,哪怕照片上的他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哇,我都佩服我自己,居然能做的这么成功。”孟钦时一边吃一边感叹,随后又把求表扬的目光投向秦锦:“怎么样?好吃吗?” 不算太甜太腻的奶油,蛋糕里夹杂着芒果的果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锦觉得这个蛋糕是他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了, 比过了那些年在顾家吃的每一次生日蛋糕,也比过了曾经无数个生日夜晚自己偷偷许愿时切下的那一块。 秦锦点了点头,算是给予肯定,随后又舀起一勺蛋糕送入口中。 “哦!忘了这个!”孟钦时恍然大悟一般,从装蛋糕的盒子里翻出一个淡蓝色的写着生日快乐的帽子,趁着秦锦不注意套在了他的头上。 秦锦脸一黑,伸手就要去摘。 “哎呀,别摘!就戴一会儿。”孟钦时赶紧拦住了他,并且信誓旦旦的承诺:“我绝对不拍照。” “你如果敢拍照,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就当是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的放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孟钦时,在后者明晃晃的笑容里,秦锦默默的想着。 然而,孟钦时并没有得意太久,十分钟后,他满脸通红的看向秦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秦锦...你快帮我看看,我怎么觉得我不太对?” 秦锦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蛋糕朝人看去,孟钦时整张脸上起满了红疹,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秦锦抓起他的手臂,只见上面也布满了红疹。 “孟钦时!你是傻/逼吗?”秦锦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你芒果过敏自己不知道吗?”我 第49章 林冉说,好,我陪你走走。 医院的急诊病房,孟钦时闭眼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就在刚刚之前,他已经跑了四趟厕所了,整个人都有些脱力,脸色苍白如纸,脖颈与手臂上都布满了红疹,看上去就够难受。 而秦锦还要负责盯着他不让他乱挠,眼睛一眨不眨,双手按住孟钦时的,一脸严肃:“别动,医生说不许挠。” “我不挠,我真的不挠。”孟钦时一遍又一遍的保证,但事实上他已经挠了好几次了,然后又被秦锦抓住。 秦锦冷冷的看着他:“你自己不知道吗?芒果过敏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我......”孟钦时一脸无辜:“我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芒果,不知道对它过敏的。” 秦锦拿了护士送来的药膏给他擦手臂,一边擦一边说:“你是傻子吗?这种事情还能不知道?芒果过敏这种事情医生都说可大可小。” 孟钦时虚弱的笑了笑,整个人都很不在状态:“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嘛,你也别生气啦。” “没生气。”秦锦闷闷地回答。 冰凉的药膏被均匀涂抹在孟钦时的手臂和脖子上,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终于得到了缓解,点滴也挂了大半瓶了,此时已是深夜。急诊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陆陆续续路开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锦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钦时终于缓过劲来了,虽然脸色依旧是一片苍白,但好在他向来身体素质过硬,底子好,这会儿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眼瞧着就要过十二点了,这个孟钦时期盼了很多天谋划了无数个惊喜的生日就要画上句点,可他俩现在居然在医院的急诊病房。 想到这里,孟钦时轻轻拽了拽秦锦的衣袖,喃喃自语一般说道:“对不起啊......” “什么?”秦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孟钦时低垂着头,一次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好想又把事情搞砸了,本来还想给你好好过一次生日的。” 病房里很安静,昏黄的灯光照在孟钦时的脸上,因为过敏起的红疹已经褪去,但看上去依旧有些虚弱无力,唇色都有些发白。 秦锦从未觉得自己是被人重视着的,但在这一刻,从心底深处萌发的暖流在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就像是被一层暖融融的太阳包围,过往的冰冷与黑暗都在这层阳光里逐渐消融,无从寻觅。 临近初冬,夜里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医院为了节能关闭了急诊室的暖气,一丝凉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秦锦起身去关上了窗。 在清冷的月光下回过头看向病床上的孟钦时,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他终于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有这么一个人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顾家人面前,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说一句“你们看,我不是没有人爱的,我也不是你们眼中的错误。”;下一瞬,靠坐在病床上的孟钦时笑了,眉眼一弯,眼底里如同盛着璀璨星河。 晚睡的代价就是,第二天早晨的晨读几乎要困成狗,孟钦时从白小余手里接过一包黑咖啡,连水都懒得加,粗暴的撕开包装袋,然后哗啦一下全部倒进了嘴里。 白小余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系列骚操作,嘴巴都变成了一个椭圆形,他机械地鼓了鼓掌:“厉害,厉害,这么牛逼的操作,也只有您能干得出来。” 这咖啡是白小余从他爹那儿拿的,提神醒脑的一把好手,纯天然无添加,喝起来苦得能让孙旭一个大老爷们儿当场哭出来。 但提神效果绝佳—— 孟钦时被苦得一个哆嗦,皱紧眉头冲人摆了摆手,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拿着杯子匆匆忙忙跑到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凉白开咕噜咕噜灌下,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回过神来。 “白小余,你这东西是真神器,我现在觉得我头脑无比清醒,就算下一节是大魔王的历史,我都不会睡着了。”孟钦时冲着白小余比了个大拇指,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的舌根都是苦的。 还没打铃,孙旭抱着一堆作业本进门,把数学练习册分给了各个小组长发下去,随后一路小跑回了座位,神秘兮兮的往孟钦时面前一凑。 “哥,我有个大八卦,你要不要听?”孙旭冲着孟钦时勾了勾手指。 孟钦时剑眉一挑:“什么?” “男神。”孙旭的手指往秦锦的座位那头一指,那里现在是空的:“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孟钦时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今天刚进教室,林冉匆匆忙忙的跟了过来,让秦锦去一趟办公室,秦锦满脸狐疑,放下书包后就跟去了,现在已经去了快二十分钟了。 “我刚刚去办公室拿作业,然后偷偷听了一耳朵。”孙旭贼兮兮的小眼神左顾右盼,最后锁定在孟钦时脸上:“教育局来人了,还有一中的校长。” 办公室里的暖气烘得秦锦有些烦闷,他的面前坐着教育局的副局长、市一中的校长、六中的校长以及林冉,几个人已经就着要不要给他办理转学这件事情来来回回说了十几分钟了。 “秦锦同学,”一中校长抬头看着秦锦,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威严与认真:“我个人认为,你应该听从领导和老师们的意见,转到我们一中的实验班里去,那里才是更加适合你的地方,你一定会更好的掌握这高中三年的知识,未来考一个好大学。” 六中校长虽然不乐意听,但碍于副局长的面子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的跟着附和:“是的,秦同学啊,你要不好好考虑一下?当然,你如果不想去,那我们六中也是你永远的家!” “老师,我不想去,不用考虑。”秦锦回绝得毫不犹豫。 随后他感觉到六中校长紧绷着的背一下子就松了,喜上眉梢。但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整个人的表情有些诡异,嘴角一抽一抽的:“你......你真的想好了?不用再考虑考虑?” “这不行,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一中校长急了,声音也随之放大了几倍:“秦同学,我们要见你的父母,把他们叫到学校来,我们得跟他们谈,副局长,您说是吧?” 接收到信号,副局长也随之应和了一声,跟着点点头:“啊,对!” 本来这件事情用不着他来,但架不住一中校长三天两头要来局里磨,非说这孩子在六中要耽误了,可六中那边又不肯放人,本着不耽误每一个优秀学生的园丁精神,他们应该去问问孩子的意见,说不定人家就想来一中学习。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中校长好面子,不愿意看到三年以后的高考状元出在六中,非要来争口气。 提及父母,秦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没有父母,我可以自己做主,不去。” 一中校长大概还不清楚自己这句话究竟触了这位学霸的哪个雷区,在对方阴沉沉的脸色里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责备:“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父母呢?他们生你养你也不容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说了,我不去!”秦锦被彻底激怒了,强行打断了那位校长还没结束的高谈阔论,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着,声音也变得格外阴冷:“没什么事的话,各位老师我就先走了,上课了。” 说完这句话,他不顾身后的呼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秦锦!”林冉见他神情不对,叫了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从入职就在乖巧懂事的学生堆里转了四十年的一中校长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懵逼,他瞪圆了眼睛,一张脸气的通红,手指着秦锦的背影抖了两下。 六中校长心底里偷着乐,但面上还要做足功夫,他乐呵呵地站起来给两位客人添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呀,老陈,我都说了,这孩子啊......不适合你们一中,放我这儿挺好的。” 一中校长接过他手里的茶,愤愤不平地灌了一大口,顺了气以后说道:“不识抬举!不识抬举!” 六中校长又跟着陪了几声笑,只觉得这位秦锦同学真是越看越可爱,他这两天因为一中要来讨人的事情愁得好几夜都没睡安稳,早上起来还发现头发又掉了几把,今晚算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秦锦,你等等!”林冉追上去,赶在秦锦迈出教学楼之前拦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秦锦神色冰冷:“去走走。” “现在是上课时间了。”林冉的声音向来温柔,说话间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马上就是第一节 课了。” “那我要请假,可以吗?”秦锦冷冷的开口问道,眼神里似是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愠怒。 林冉对于他的身世并不清楚,但今年开学以来的三次家长会,秦锦的家长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或多或少是有所察觉的。 仔细想想都会知道,这孩子的家庭一定会是一本难念的经。 林冉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然后深吸一口气道:“好,我陪你走走。” 第50章 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反正就是一中的校长想把他挖走,教育局都来人了,我觉得吧,秦男神搞不好会去的。”孙旭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孟钦时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他手里握着网球拍站在球场边缘发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秦锦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他的书包也没拿,手机也落在了包里,最神奇的是连同林冉今天的课也临时换成了方靖文来上。 脸色极差的方主任走进教室,手里拿着的高一年级语文教材往讲台上一扔,冷冰冰地说道:“把书翻到第二十三页!不是历史书!就是语文书!” “反正我觉得吧,就咱们六中这个教学质量也是挺耽误人考大学的,尤其是秦男神这样的。”白小余当时是这样说的,他一只手托着腮,一边躲避方靖文的眼神一边跟孟钦时瞎逼逼:“虽然我不知道秦男神到底为什么会考出那样的中考成绩,但是他的水平摆在那里,在我们这儿混日子多屈才呢。” “屈才?”孟钦时低声呢喃着。 “是啊,挺屈才的。”白小余说道:“你想啊,我们学校的师资水平怎么跟一中比啊?教学质量都不在一个level,秦男神这样的学生如果放到一中,那一定是实验班的,并且还是老师的重点培育对象。” 孟钦时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阴沉。 “那现在呢,他在六中,就算校领导都把他当个宝,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白小余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因此呢,我觉得吧,秦男神如果能去一中那肯定是最好不过了,但是估计校长不太想放人。” 如果,把时间退回到秦锦中考前,孟钦时没有带他胡闹那么一出,那么此时的秦锦一定会是一中实验班的一员,会是那些名师心中的最佳培养对象。 他不应该在这里混日子,是自己耽误了他。这个念头一旦涌上心头就再也挥之不去,孟钦时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显得阴沉沉的。 “学长,小心——!!!”新入队的高一年级学生朝着孟钦时这头喊道。 孟钦时没反应过来,被网球砸了个正着,眼前一黑,只觉得头晕目眩。网球的重量本就高过普通球类,这会儿又是一记打偏了扣杀,直直砸过来的确够人晕乎一阵儿。 “你没事吧?”那名队员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满脸的忐忑不安,毕竟这一位是学校出了名的大佬,惹不起。 孟钦时摆了摆手,转身朝休息室走,没走几步却发现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他伸手一擦,指尖被粘腻湿润的液体沾满。 流鼻血了—— 位于城市中心地段的商业区在工作日也格外喧嚣,秦锦和林冉站在电玩城门口,目光落在那一群正对着跳舞机玩得不亦乐乎的年轻人身上。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林冉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他回头看着秦锦,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老师拐带出学校的乖乖学生。 秦锦回头看了他一眼:“嗯?林老师没进去过吗?” 林冉摇了摇头:“没有,我不太擅长这些。” “那走吧,我想进去了。”秦锦推开门,里面吵吵嚷嚷的音乐声立刻被放大,他还没迈进去就被林冉一把拉住了。 林冉拽着他的衣袖:“那个...日常行为规范里面说,不可以出入游戏机厅,咱俩进去了,万一被发现,回头都得挨骂。我挨骂是小事,你万一要受处分呢?” “处分?”秦锦眉毛一挑:“那就受吧。” 等他也受个处分什么的,那个一中的校长就不会挖空心思再想怎么把他弄过去了,毕竟那位校长一看就不像那种能忍受学生在校外打游戏的好好先生。 踏入电玩城的一瞬间,周围的欢呼声与音乐声就像是一阵热潮将秦锦和林冉包围;不同的是,秦锦淡定自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林冉,已经捂着耳朵,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秦锦!!!”林冉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朝着打算去前台换代币的秦锦喊道:“那我们就玩一个小时,然后就我送你回家你看行吗?” 整整一天,他俩就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漫步过学校外的大街小巷,走累了就在公园里坐会儿,中途秦锦还喂了会儿鸽子。 林冉在肯德基买了汉堡,两个人草草解决了午餐,他想跟秦锦好好聊聊,可对方明显不肯开口,于是两个人有一路晃荡着进了商场。 林冉接到方靖文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哆嗦,他小小声的冲着方靖文道:“你就帮我上一节课嘛,我真的有事情走不开,求求你了师兄。” 一句师兄,把方靖文堵得死死的,即便有再多的责备与怒火也发泄不出来了,方靖文匆匆说了一句下不为例,然后挂上了电话。 秦锦站在前台,朝着林冉这边投来目光,后者意会以后赶紧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位同学出门走的急,连手机都放在书包里没拿出来,今天一整天就靠着林冉活过来的。一百块的代币满当当的装了一竹篮,秦锦抓着几个往赛车那边走。 “林老师,一起吗?”秦锦问道。 林冉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不会。” “没试试怎么知道不会?”秦锦一把拉着林冉朝着赛车区走去,林冉一句不被堵在了胸口。 孟钦时弯下腰在休息室里洗干净鼻血,一抬头差点被镜子里映出的人脸吓掉了魂,他轻轻卧槽了一声,转过身去看向方靖文,习惯性的赔了个笑脸:“方主任,您这是……要吓死我吗?” “少废话,跟我走。”方靖文的脸色阴沉沉的,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似乎就没有好过,就连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的上课吃东西这种事情,今天也抓得格外严。 孟钦时一边擦着鼻子上的水,一边从衣柜里拿书包:“去哪儿啊?” 他把秦锦的书包也拿出来了,这会儿正急着出去找人,完全没有心情和方靖文叨叨,更别说跟他走了。 “方主任,我家里有事儿呢,能不能改天,我这两天都没有犯什么大错啊,我很听话啊,而且就算有什么事情,那也一定是闻澈江慎他们干的。”孟钦时一边说一边抱着书包往门口撤。 方靖文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定神闲地朝人看去,剑眉一挑:“你不想知道秦锦在哪儿呢?” 两个人赶到电玩城的时候,林冉已经买了第三回 代币了,他整个人都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秦锦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冉表演,突然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 孟钦时以为自己可能会迎来一个垂头丧气的秦锦,然而当他看着秦锦冷着脸抱着一大堆娃娃的时候,他没能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这是……” “不许笑!”秦锦不耐烦的冲人道,没好气的把一堆娃娃往孟钦时怀里一塞。 原本好好的开着赛车,林冉连续几把垫底以后说什么也不玩了,然后一个人在电玩城瞎转悠,最后注意力被娃娃机吸引了。 他大概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平均三个币就能抓一只娃娃,最后成功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连跳舞机那边的劲歌热舞都没他惹眼。 后来,他自己抱不下了,正好碰到秦锦过来,就一股脑的把娃娃往人怀里一塞,自个儿兴致勃勃的继续奋斗起来。 “哇偶!!!”随着人群爆发的一阵惊呼,娃娃机终结者林冉老师又抓起了一个皮卡丘,满心欢喜地送给了一旁围观的小朋友。 他抬头看见方靖文,眼底里盛满了笑容:“你坐会儿!等我抓完这一百个币!” 方靖文:“...............” 孟钦时顺利变成了帮忙拿娃娃的奴役,他凑到秦锦耳边,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啊?林老师疯了吗?” 他头一次看见林冉笑成这样,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秦锦摇了摇头,一脸漠然的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大概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吧。” “你看见那个电玩城的经理了吗?”孟钦时指了指人群外围那个哭丧着脸的男人:“我觉得他快哭了。” 秦锦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嗤笑了一声:“随他。” “秦锦,你今天......”孟钦时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这个头。 “一中校长喊我去一中上学,实验班。”秦锦接过话茬直截了当的说道。 “噢!”孟钦时应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他不敢看秦锦的眼神,害怕从中得到不愿意听见的答案,可他又觉得秦锦应该去,因为那里才是属于秦锦的学校。 孟钦时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措的交叠在一起,闷闷地问道:“那你......” 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将他吞没,电玩城里的音乐声都被隔绝于世界之外。 “不去。”秦锦的声音清冷而缓慢,穿透了一切直直灌入了孟钦时的耳朵里。 孟钦时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啊?!” “不去。”秦锦又重复了一遍,后半句话的语调很轻,几乎要被电玩城的音乐声掩盖住:“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第51章 别在这里,回家吧。 “去哪儿不好,非要去电玩城???”方靖文一边走一边冲着秦锦发火,手里还抱着一堆娃娃,与他本人这张冷冰冰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竟然萌生出一种奇特的萌感。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就连孟钦时怀里也是满满一堆,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林冉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我觉得挺好玩的……” “你现在是娃娃贩卖机吗?你说说看,这么多娃娃那里有地方放?你打算把我家变成一个大型玩具仓库吗?”方靖文头也不回的教育,不停地调整方位,以免自己的视线被这软绵绵的东西遮挡。 相比于他,孟钦时的脾气要好太多了。 秦锦在电网城那几句话成功取悦了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秦锦说你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就像是有人把这句话录了下来,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一样;一整天的坏心情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走路带风,还不忘哼歌。 秦锦侧目看向他,耳边飘来孟钦时轻快的哼唱声,突然觉得夜里扑面而来的风都有了温度。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明明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副丧着脸的表情,一句话就能哄得服服帖帖。 路过的孩童拽了拽妈妈的衣角,眼神里闪烁着晶莹的光,满脸向往的问道:“妈妈,这几个哥哥是卖玩偶的吗?我可不可以要那个小兔子啊?” 年轻的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先是有些错愕,随后又有些疑惑,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最终对上了方靖文十分不耐烦地双眸,终于回过神来,扯了扯自家女儿的衣服,小小声地说道:“别看了,快点走……” 孩童望着方靖文手里那个软绵绵的小兔子,依依不舍不愿意挪步子。 林冉见状,直接从方靖文手里抽出了那只粉红色的小兔子弯下腰递到了小朋友的手里,笑容温和:“送给你了!” 孩童双手抱着小兔子,眼神里充满了欢欣与雀跃,她扬起嘴角露出笑来,冲着林冉奶声奶气的说道:“谢谢大哥哥!!” “没事儿,不用客气。”林冉笑着回道。 方靖文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林冉身上,原本冷冰冰的眼神突然缓和了下来,就好像在阳光照耀下的冰山突然融化了一个角,缓缓流淌成一片小溪;林冉笑着与那两位告别,然后转过来看向方靖文,眼神小心翼翼的。 “别生气了,我下次不玩了还不行嘛……”林冉扯了扯他的衣角,声音很轻。 方靖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随后他咳嗽了一声,视线在秦锦和孟钦时身上打了个转,示意林冉注意一下,然后才板着脸继续说道:“走吧,先上车。” 几个人把这几十个娃娃塞进了汽车后备箱,然后坐进了车里,系好安全带以后,方靖文转过头看向秦锦:“你今天为什么逃课?” “他没逃课!”林冉赶紧解释道:“我给他批假了,假条明天补上。” 方靖文瞪了林冉一眼:“你翘班的事情待会儿再说,秦锦,你今天为什么逃课?” 秦锦低垂着头:“没什么,不太舒服。” 得知一中校长来要人的时候,方靖文正在开历史教研会,看见教师群里的消息时,高二年级的历史老师当场就坐不住了,皱着眉头说一中这是欺人太甚,自己要以成绩把学生分三六九等的,结果现在眼红我们学校来了个未来状元,就气势汹汹的带着局里领导来要人。 看她那个架势,如果不是碍于面子,恐怕当场就要去办公室里跟那个校长撕起来。 方靖文清了清嗓子,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那个历史老师看见方靖文神色不佳,这才止住了话头继续讨论工作;从秦锦来到现在他始终觉得这个学生不会在六中带到毕业,这种好苗子谁不想抢过去,就算一中不出手要人,恐怕他的家长也要想方设法把人往重点高中转;从穿着打扮和教养素质来看,秦锦的家庭条件一定不差,父母想必也是有能力的人。可方靖文没想到的是,秦锦的父母不光没有要把儿子转到重点高中的行动,压根就没到学校露过面,家长会这种关键场合都是缺席的。 林冉试图联系过校方登记的秦锦的紧急联系人,却发现那个手机号码竟然是个空号。 因此一中校长来要人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觉得秦锦大概是愿意的,没有人会甘心在这种学校埋没混日子,尤其是秦锦这种一看就会有一个光明前途的好学生。 然而秦锦的选择却出乎他的意料,当校长得意洋洋满面红光的走在办公楼的走廊上时,方靖文还以为他老人家是生气过头已经出现了幻觉。 校长拍了拍方靖文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道:“哎呀,小方啊,看来咱们六中,三年后必然会出一个状元啊!” 汽车在巷子口停下,孟钦时和秦锦下了车,林冉放下车窗问道:“你们,要不要在后备箱挑几个娃娃?我送你们啊。” 秦锦:“…………”他突然觉得把林冉带进电玩城是他今年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孟钦时赶紧摆了摆手:“不不不,不用了,谢谢老师,老师慢走。” 告别以后,汽车继续前行,两个人站在路口目送着车灯消失在拐角处,随后在肩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 方靖文驾驶着汽车拐了个弯,余光瞥到林冉的脸上,他年轻干净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笑容,看上去无比轻快;自从入职到现在,林冉每天都是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学生不好管,脾气太好太年轻,刚从象牙塔里放出来的小少爷根本没体会过这种“人间疾苦”,方靖文都担心他能不能待满一学期。 “心情很好?”方靖文漫不经心的问道。 “恩?”林冉回头看着他,眉眼舒展开来,像极了天空中悬挂着的弯月:“还行吧。” “现在还觉得难吗?”方靖文的声音很轻,远比平时在学生面前温柔得多,他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却在时刻留意着身边人细微的变化。 “其实……”林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纤细的指尖在皮质座椅上来回摩挲着,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道出下文:“我本来打算干完这个学期就走的,我觉得自己做不好。” 相比于跟着方靖文跑到这个学校来教书,林冉更适合继续留在大学深造,继续攻读他的汉语言学博士,然后留在大学做学问;可那会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在硕士毕业以后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一个人留在北京,不顾家人反对一个人跑到了南川。 无论谁劝也没用,方靖文也不劝他,以自己对林冉的了解,再加上在六中任教这几年来的见闻,林冉这种出身优渥教养良好的乖乖仔在六中这种地方一定待不下去,等到一学期做完,可能就撑不住了,然后自己就会主动离职。 听到此处,方靖文剑眉一挑,大概猜到他还有下文,也就不着急打断。 “但是,”林冉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看平视前方,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与飞逝而过的城市夜景,缓缓开口道:“慢慢磨合下来,我觉得其实这里的学生都挺可爱的,他们特别真实,不是那种只会学习的机器,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只是缺少一个引导人而已。我想,如果我能做好这个引导人的话,那么一定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汽车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稳,方靖文熄了火,却坐在驾驶席上没有动。他深邃的眼眸中似是包裹着星辰大海,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支着额头,看向了林冉,后者目光平静且温柔,透着说不出的坚定;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林冉,还是他踌躇满志的说自己要报考中文系的时候。 方靖文唇角上扬,露出了笑容,解**上的安全带后说道:“好,你如果愿意的话,我陪着你。” “恩!”林冉重重的点下头,回头看向方靖文,眼神里夹杂着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他喜欢这个男人,从高中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这种感情不光没有随着时间被冲淡,反而越陷越深。 感应到对方投来的目光,方靖文原本要打开车门的动作停顿了,他转过身来看向林冉,眼神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车库里很安静,连一个人都看不到。趁着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方靖文迅速凑到了林冉身边,俯身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绵长炽热的吻。 分开之时,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林冉抬眼看向方靖文,那双深邃的眼眸翻滚着如同热浪一样的情感,像极了某种邀请与询问。 林冉的脸被对方滚烫的气息灼得通红,眼底里似是盛满了盈盈水光,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喘息着说道:“别在这里……回家吧!” “好。”方靖文扬起唇角,薄薄镜片下的眼眸里有一阵精光闪过,像极了看见猎物上钩以后的豹子。 第52章 九十九,四舍五入到底是多少? 一转眼到了期末,拿成绩单那天南川下了一场大雪,公交车在距离学校两站路的地方停下了,再也无法前行,一车去学校拿成绩单的学生只好下了车步行。脚踩在松软厚实的雪地上,那一片素白很快就被落满了歪歪扭扭的脚印。孟钦时穿着大棉袄裹着羊绒围巾,身侧的秦锦戴着同款不同色系的围巾,手上还套着棉手套。 围巾是圣诞节那天买的,下了课后孟钦时非拉着秦锦去市中心过节,挤进了熙熙嚷嚷的闹市区。圣诞氛围下的市中心步行街被装点得格外温馨,但凡气派一点的店铺都摆上了圣诞树,叮叮当当挂满了各式的彩灯与玩偶。 两个人在路口分开,分别给对方买了圣诞礼物,然后在张灯结彩的麦当劳里互相交换。 孟钦时看着包装精致的礼物,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喜,然而当他满怀期待的拆开包装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原本摇着的尾巴也渐渐垂了下来,他生无可恋的晃了晃手里那本《一遍过·高中数学》,目光呆滞。 孟钦时:“这是什么?” “你的圣诞礼物。”秦锦回答得十分坦然。 “圣诞礼物送习题集?”孟钦时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有点僵硬,扯了扯唇角,却没能笑出来。从理论上说,无论秦锦给他送什么礼物,他都应该欢欣鼓舞的接受,并且把这份礼物供起来一天三炷香,毕竟对方也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可是,这一本沉甸甸的、翻了几页就开始怀疑人生的习题集实在是很难让人高兴起来。 秦锦抬头看向他,眉头轻轻一皱:“不想要还给我。” “没有没有!我要!”见秦锦作势要拿回去,孟钦时如同护宝贝一样将那本书牢牢的护在了自己怀里,朝着秦锦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桌上的礼物盒:“你快拆,快点拆!” 那模样活像把天上的星星给人摘下来放进了礼物盒里,得意洋洋的模样让秦锦都想伸手揍人,脑海里那个长着孟钦时脸蛋的大金毛的尾巴又开始在左右摇摆,满眼都写着看完你一定会夸我的骄傲。 秦锦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里拆下包装盒,盒子里躺着一条围巾,但颜色不同,看上去柔软又蓬松——只是上面那一颗颗桃心未免有点太惹眼了点。秦锦两根手指夹起其中一条围巾,在孟钦时眼前晃了晃。 “桃心?你戴?”秦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人到底是什么直男癌审美,竟然买这种少女款围巾。 “不是,我刚刚拿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明明是棕色的上面画着小熊的。”孟钦时满脸狐疑,伸出手在礼物盒里扒拉了一下,扯出了另外一条围巾来:“你看,我拿的是这条,然后店员说这是个情侣款,我就两条一起拿了。” 棕色的小熊款和粉红色的爱心款,这样一看还真是情侣款围巾。 秦锦眼疾手快的从他手里抢过了那条棕色的,然后把粉红色爱心塞进孟钦时怀里:“好,这条我的,这条你的。” 因此,孟钦时这条粉红色爱心款围巾在今天踏进校园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江慎嘴角抽了抽:“孟钦时,你是不是因为太冷了,半路抢了隔壁小姑娘的围巾来戴?” 闻澈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一只手搭在江慎的肩膀上:“孟儿,你这是少女心泛滥了?” 庄以铭擦了擦眼角,看了一眼孟钦时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又看了他胸前那迎风飞舞的粉红色爱心款围巾,随后再看看秦锦脖子上那条棕色的小熊款围巾,长长舒出一口气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开口说道:“原来我们一直都想错了?” 孟钦时一脸懵逼:“什……什么想错了?” 江慎、闻澈、庄以铭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彼此心照不宣,然后一起点点头,冲着秦锦投去了赞许有加的目光。 孟钦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又落在秦锦身上:“他们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秦锦摇了摇头。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意思啊?”孟钦时这个人是典型的打破砂锅问到底选手,有些事情他如果没弄明白能追着人问上一整天。 “哎呀!”深知这一点的闻澈摆了摆手,忍不住给人解答道:“就是你和秦锦,我们一直以为你才是……对吧?但是这会儿一看这条围巾,啧啧啧……不好意思,我们想错了,秦男神人不可貌相,孟儿,你可真是令我们惊喜啊!” 孟钦时细细品味着这话里的意思,眉头紧皱着,若有所思的盯着一片雪地出神。几个人见他没反应,已经勾肩搭背的朝教学楼那边走了,一阵风吹过来,将树梢上的雪纷纷吹落,有几片雪花顺势而下,钻进了孟钦时的脖子里,冷得他一哆嗦,终于反应过来。 “我靠——!!!!” 孟钦时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他一路狂奔着追上去,左手勾着闻澈的脖子,右手对着庄以铭来了个锁喉功,然后奋力大喊道:“我是上面的!” “咳咳咳咳咳——!”闻澈大声咳嗽着,一张脸咳得通红,他扒拉了两下,却没能成功把自己从孟钦时的胳膊下解救出来,只能冲着江慎发射求救信号。 江慎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干净的眉眼里似是藏着满天星辰,他揉了揉眼角道:“孟钦时,你把你的粉红爱心围巾摘下来再说这句话成吗?谁信呢?” “我不管,我是上面的,我是上面的,我是上面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字还没说出来,孟钦时就被迎面飞来的雪球砸中的脸,松软雪球一碰到脸迅速散开了,糊了孟钦时满满一脸的雪。他连声呸着,松开了闻澈和庄以铭,将头发上的碎雪拍落。 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对上了秦锦冷冰冰的视线,后者手里还捏着一个圆滚滚的雪球:“再喊一声试试?” 孟钦时登时就怂了:“不…不喊了。” 那三个人又是一阵眼神交换,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肩并肩朝着教学楼里走。 “哎———!你们给我站住!”孟钦时敏感的意识到他们三个人的不对劲,急匆匆的跟上去,试图再解释几句。 “好了,你别说了,我们都懂!” “孟儿啊,不要再解释了,我们能看明白的。” “谁上谁下有什么要紧呢,关键是有爱就行,你说是吧?” “不是,你们几个听不听得懂人话啊,怎么就不听我说呢!” 少年明亮的声线与爽朗的笑声穿过悠长的回廊,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冲破云霄,秦锦一抬头,只觉得那灰蒙蒙的天似乎都在这一刻变亮了。他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眸光倒映出孟钦时修长高挑的身影,还有那系在脖子上过于突兀的粉色围巾。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挑—— “九十九名!九十九名!”孟钦时举着自己的成绩单,眼神亮晶晶的,他恨不得去广播站拿大喇叭大声播报自己考了全年级第九十九名。 秦锦看着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上扬的弧度里带着几分宠溺意味,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瞎得意什么,小心……” 摔跤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孟钦时就在他面前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就跟攥着一张五百万彩票似的。 “啊——”孟钦时疼得直皱眉,咬紧牙关揉了揉差点摔断的尾椎骨,满脸委屈的朝着秦锦看去。 “恩?继续得意啊。”秦锦眉毛一挑,语气里透着几分轻快,一抹笑意飞快地从他眉梢间划过,然后消失不见。 “九十九名……”孟钦时举着手里的成绩单冲着秦锦挤眉弄眼,神情中的寓意再明显不过。 秦锦嗯了一声,站在他旁边,在接受了无数学生的注目礼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孟钦时从地上拉起来:“九十九名怎么了?” 孟钦时嘿嘿一笑,眼神里闪过狡黠的光:“考进年级前一百,就可以约会的……” “那是期中考试的规矩,期末还能一样吗?”秦锦抬头看向他。 “什…什么?还不一样?”孟钦时登时傻了眼:“那,期末考试是什么样的?” “想约会啊?”秦锦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年级前九十吧。” 随后长腿一迈,大步流星的朝着校门口走去。 孟钦时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在坐过山车,拿到成绩单的那一瞬间到了最高点,激动得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达成了目标,可以正大光明的跟秦锦出门约会了,刚好放了寒假,他考得这么好(他认为的)他爹一定会给他打钱。 说不定还能趁着寒假过年前的时间去周边城市的景区玩一圈,在过年之前回来。六中向来没有寒假补课的传统,一到放假,学生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四处撒欢,羡煞旁人。 孟钦时仰起头长长叹出一口气,一路小跑着追上去,与人肩并肩走出校门,这座城市被银装素裹,冬日里凛冽的风扑面而来,秦锦下意识的将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拐过了人来人往的巷子,趁着四处无人,两个人又穿得厚实,孟钦时握住了秦锦摘下手套的那只手塞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然后,就听见他小声哔哔道:“九十九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九十名了。” “四舍五入……九十九四舍五入是一百。”秦锦回头看着他,眼底里似乎噙着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小学数学都没过关。” 第53章 嗯,我回应你了 最后还是一起出去了,在孟钦时的软磨硬泡下,秦锦拎着一个行李袋在放假后的第三天早晨和孟钦时一起坐进了闻澈家的保姆车里。江慎靠在座位上打着哈欠,庄以铭和宋景同各坐一边拿着手机开黑,还有一个小媳妇模样的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怀里还抱着一个白色的书包。 “小白?”孟钦时一脸讶异,一些不算特别美好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转过头看了秦锦一眼,后者的眼神在白书意身上来来回回,从毛茸茸的脑袋、到那张奶白色的娃娃脸、再到脖子上挂着的小白兔款式耳罩,盯得白书意一个哆嗦,就差把自己缩成一团了。 就在孟钦时打算说点什么解释一下的时候,秦锦已经率先上了车,在白书意前面的位置坐下了,表情淡定自若,完全当对方不存在。孟钦时突然觉得这趟旅行不简单,在闻澈上车之前一把将人拉下来,两个人凑到角落里小声交流。 “不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小白也在?”孟钦时压低了声音,冲着闻澈挤眉弄眼。 闻澈比他更懵逼:“大哥,我怎么知道啊,人又不是我喊的。” “什么玩意儿?不是你?”孟钦时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几个人不可能不知道他那天在图书馆发生了什么,那一路电光火石地,白书意怎么可能不跟他们说,这不是逼着他上演惨烈修罗场吗。 闻澈一耸肩,说这话时还有些不耐烦:“江慎喊的!他非要带着这小娘炮一起,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江慎?”孟钦时一脸疑惑,将目光转向车里,江慎带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可看上去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而白书意刚好就坐在江慎旁边,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 这人搞什么,突然打算转移目标了吗?孟钦时在心里犯嘀咕。 见他俩迟迟没动静,江慎伸手把墨镜往下一拉,露出一双狭长的眼:“干嘛呢,我说你俩还上不上来了,车上的暖气都跑光了,书意的手都冻僵了。” 书意?!孟钦时和闻澈交换了个眼神,同时看向了瑟缩在江慎旁边的白书意;前者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而后者则是既疑惑又愤怒。 秦锦上了车之后就开始打瞌睡,他弓着背,高领毛衣外套着蓬松的棉服,将脸埋进了柔软衣领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以十分温顺乖巧的姿态包围着他紧闭的双眼,挂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了温和而缓慢的歌声。 孟钦时上了车以后在他旁边坐下,搓了搓被冻僵的手,转头正要跟人说话,只见秦锦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上,随后便是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秦锦已经睡着很久了,只是他一向觉轻,即使是睡着也不会完全放松下来,所以脊背一直绷得很直。 但是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包裹住时,紧绷着的神经立刻得到了放松,他便遵从着自己的内心头一歪倒进了对方怀里,随后那点残存的意识消退,彻底陷入了沉睡。 南川市周边有一个小县城,地势很高,冬季常年是大雪纷飞的状态,前两年有旅游开发商入驻,和当地政府一起建起了一个大型度假村,仿造日本北海道修起了雪中温泉。一到这个季节那里就成了旅游热门地,靠着这一特色养活了一个县城。 闻澈他们家在度假村里投了资,年年都能获得VIP通道免费进入,免去了排队拿号的困扰,今年年初又新建了滑雪场,正好带着一帮子朋友去玩一趟。 出了南川市后,还需要再开两个多小时,几个人起了个大早这会儿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只有白书意一个人东张西望,一双怯生生的眼环顾过四周,看上去格外的楚楚可怜。他原本是要去图书馆学习的,谁知道被江慎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这人不由分说地拽着自己就往车上去,如果不是他俩同窗三年再加上还算了解对方脾气,白书意都以为这人拉着一张脸是要把自己绑到山区去给人当童养媳。上了车才看见那里面还坐着三个人,闻澈、庄以铭和宋景同,三张脸上表情各异,除了庄以铭看上去温和一些,其余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好惹。 江慎一屁/股坐在第二排的座位上,朝着白书意拍了拍旁边的空处,冲人一挑眉:“看什么,上车啊,带你玩儿去!” “我我我我……”白书意有点怂,说句实话这群人之中除了孟钦时,其他人他都有点怕;江慎笑眯眯的但是心眼儿比谁都多,闻澈大少爷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揍人,庄以铭看上去好说话但凶起来打人可疼了,宋景同就更不用说,胳膊上还有纹身呢。 没有哪个是他惹得起的—— “你什么你啊,走吧!”江慎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把将人拽上了车,车门自动关上,望着越来越远的市图书馆,白书意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他这是被拐带了吧,一定是的。 山里的温度要比南川市区整整低了十度,刚下车那会儿还晕晕乎乎的几个人,在一阵冷风吹过之后彻底清醒了。孟钦时回过头去给秦锦脖子上套围巾,在瑟瑟寒风了倒吸了一口气。他们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面前的度假酒店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带他们来的司机是闻家的秘书,下了车上前去和酒店的大堂经理沟通。服务生将它们的行李放进了推车里,引导着他们进入了酒店大堂。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所有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在酒店大堂的接待区找了沙发坐下。 酒店在这个季节一般都要提前五到十天预定的,临时来的客人根本找不到地方住,只能去度假村其他地方投宿,可那些都是私人经营的小宾馆,条件自然是比不上这里的,也没有可以赏雪景的温泉可以泡。 但是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只要有闻家的少爷在,就算是把预定的客人赶出去,也得给他们腾出几间房来,因此没过多久,秘书就拿着四张房卡过来了。 “少爷,给您,剩余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闻澈接过房卡,冲着秘书挥了挥手:“谢了,回去吧!” 随后他将房卡一一分发,秦锦和孟钦时肯定是同一间房,庄以铭和宋景同可以凑合一间,然后他转向江慎的时候,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看江慎,又看了看紧跟在江慎旁边的白书意,眉毛拧成一个结。 他一皱眉,白书意就心慌,又往后缩了缩,恨不得在脸上写下几个大字——别看我! 注意到他的犹豫,江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径直从他手里抢过一张房卡:“磨蹭啥呢,少爷你当然是一个人一间房,随便折腾,我和书意一间。” 闻澈的手还维持着拿房卡的姿势,目光紧紧盯着江慎手里的房卡,仿佛要将它烧出一个洞来;两分钟后,他愤愤的拽起自己的书包,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朝着电梯口走去。 白书意小心翼翼的从江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如蚊子哼哼一样问道:“闻澈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江慎的目光追随着闻澈一路前行,直到看见他晃进了电梯里关上门,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扯了扯唇角,如同喃喃自语般说道:“随他。” 房门嘀地一声被打开,秦锦和孟钦时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中央空调在房卡插好的一瞬间运作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将这间房烘托出了一室暖意。这是一件大床房,外间有一个小小的客厅,有电视还有电脑,拉开玻璃门站在阳台上,还能看见整个城镇的雪景。正下方的假山后面就是温泉,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声和水流声。 孟钦时在里间卧室里放东西,出来时秦锦正打开门站在阳台上看雪景。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从背后将人环抱住,把头埋进了对方颈窝里蹭了蹭。秦锦的头发有些偏长,这样蹭过去还能嗅到他发丝之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我们一起睡觉吧?我有点困。”孟钦时含糊不清地说道。 秦锦手肘搁在扶栏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松柏林上,那一片苍翠的绿上点缀着雪白,在冷风吹过时,树上的碎雪刷刷落下,引得路过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秦锦难得出门旅行,即便是这种相隔市区只有几个小时车程的地方他也没来过,这会儿觉得看什么都新奇,哪里有心情睡觉,更何况刚刚在车上睡了个饱,现在更是一丁点困意都没有,遂不耐烦地打发道:“睡不着,现在睡觉,晚上做什么?” “恩?”孟钦时的手不着痕迹地爬进了他的毛衣里面,指尖隔着薄薄的秋衣在他腰腹上滑过,声音里带着意味声长的笑:“晚上,你说呢?我刚刚看了一下,这里有浴缸哎,消个毒后,我们还能一起洗澡……” “有人!”秦锦将他作乱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揪出来,目光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邻近的三四个阳台都没有站人,那几个人大概这会儿懒得出来吹冷风,都躲在屋子里呢。 孟钦时也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江慎那屋的阳台上,若有所思道:“小锦,我觉得江慎大概是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秦锦对于他们那几个的过往经历并不熟悉,他初中和孟钦时读得不是同一所,因此也不认识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江慎和闻澈之间的关系。 “小白是他带来的。”孟钦时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自证清白:“江慎喜欢闻澈好多年了,可闻澈你也看到了,天天校内校外的泡妞;我估计这一次江慎是想通了,打算和小白好呢,所以才把人带过来一块玩儿的。” 秦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隔壁阳台:“既然喜欢好多年了,有这么容易放弃吗?” 孟钦时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很难维持吧。” “恩……”秦锦应了一声,他从人怀里挣脱出来,打算进屋去喝水,在与孟钦时擦身而过时,用几乎只有他二人能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回应你了。” 所以,也希望你可以喜欢得久一点。 第54章 你乐意?你凭什么乐意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楼下的自助餐厅吃晚餐,酒店的自助餐种类繁多,整整一层楼都是吃的,看得人眼花缭乱;都是正在长身体的青春期少年,看到吃的基本就走不动路了。中餐区域囊括了川菜粤菜和杭帮菜、西餐区的牛排羊腿烤得色泽鲜艳香气四溢、日式寿司和刺身都是新鲜做好的还有现场烘焙的各类小甜点。 秦锦晚上一向吃得不多,端着盘子夹了几个寿司后就回到了座位,他们几个人占据了餐厅的靠窗口的八人桌,各个面前都摆得满满当当;孟钦时夹了一大盘烤牛排回来,目光投向秦锦面前的盘子,登时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吃这么少啊?”孟钦时拿出一个空盘子,将自己刚刚拿的烤牛排分了一大块给他,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你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还不吃,等下泡温泉脱水怎么办?” 秦锦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滋滋冒油的烤牛排,和牛排上流淌下来的黑胡椒酱汁,还没吃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不吃,太油了。” “可……” “不不不不,我不要了,够了够了,真的够了!”孟钦时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回过头就看见拼命护着自己盘子一脸惊悚的白书意。 以及,正殷勤地往白书意盘子里夹东西的江慎。 江慎满脸笑容:“你多吃点儿,看你瘦得……要不要小蛋糕?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白书意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边护着自己堆成山的盘子一边朝闻澈那头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闻澈。 江慎的眼神格外温柔,他伸手揉了揉白书意的脑袋,完全不理会坐在他右手边的闻澈已经黑着脸用刀叉把餐盘划得乒乒乓乓响了。 他转身准备去再拿点吃的,刚走了两步,闻澈终于憋不住了,喊了一声:“江慎!” 江慎回头看他:“干嘛?” “我要吃蟹钳!”闻澈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自己拿啊。”江慎看着他,轻描淡写道。 闻澈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朝他瞪过去,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说什么?” 以往,如果闻澈说他要吃蟹钳——不对,根本就不需要他说,江慎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会给他全部拿过来摆满,吃到他完全吃不下那种;可是今天,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了,江慎来来回回,给自己拿,然后给瑟缩在角落位置里都不敢动的白书意拿,就是没管他。 江慎把应该给他的东西都给了白书意,这是闻澈此刻唯一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明明都应该是他的,烤虾、寿司、牛排、烤羊腿还有罗宋汤,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一股气堵在了他的胸口无法散去。 “我说,”江慎清了清嗓子,以平静的目光回望他:“你要吃什么自己去拿,多大人了?” “你——!”闻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他红着眼睛看了看江慎,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白书意,用手一指:“那你给他拿?他多大人了?” 江慎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态度,转过身来正对着闻澈:“我乐意啊,怎么了?” “你乐意!你凭什么乐意!你凭什么给他拿!”闻澈被这句话气得不轻,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在餐厅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突兀,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了,齐刷刷地朝着闻澈看去。白书意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很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江慎的眉头皱紧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管那么多呢?你是我什么人啊?” “我是你……!你!”闻澈被他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双手紧握成拳头。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发小是兄弟,难不成还真是他爹么,就算是他爹也不会管这些。闻澈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随后闷闷地说道:“是,我管不着!” 随后,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巾和外套,气冲冲地往外走。 “不是…这……”孟钦时跟着站起来,望着闻澈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江慎:“你不去追啊?” 江慎站在原地,捏着盘子的手有些发白,他闭了闭眼,英俊的面容如同覆盖着一层白霜,直到闻澈的衣角从他眼底消失,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追个屁。” 随后他拿着餐盘,转身走进了西餐区里。 剩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作为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的高情商代表,庄以铭已经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面前的意大利面,伸手去拿左手边的蔬菜汤了;宋景同和孟钦时两个人眼神飞速交流着,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活像两个聋哑人。 就这样还能顺利交流出有用的信息,让秦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白书意,他这会儿连吃都不敢吃了,整个人缩在那里画圈圈,就像一棵种在角落里的小蘑菇。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本就生得秀气,这么看上去简直像个剪了短发的小姑娘;以往这个时候他可能会跟孟钦时说说话,可是现在—— 白书意瞟了一眼坐在孟钦时身边吃相斯文秀气的秦锦,迅速打消了念头。 庄以铭有点不忍心了,开口劝道:“小白啊,你不用这么紧张,闻澈不是冲你,他这个人就这样,少爷脾气,你知道的,情绪上来了就挡不住,你别理他就行了,好好吃你的哈。” “啊……哦……好的。”白书意低着头,筷子在盘子里鼓捣着。其实他什么也不想吃,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这前有狼后有虎的,哪个都不是好惹的。白书意缩了缩脖子,如果可以他真想学会隐身。 吃过晚饭后,闻澈还没回来;几个人各自回房换好了衣服打算下去泡温泉,江慎的脸色很差,几乎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他周围都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场,一瞬间把身处于恒温室内的所有人带进了冷风萧瑟的严冬。 宋景同搓了搓胳膊,压低声音跟庄以铭调侃:“哎,空调坏了吗?” “嘘——”庄以铭朝着江慎那头努了努嘴:“少贫,是不是想真人PK?” 天色渐晚,此时屋外的风呼啸而过,拼命拍打着玻璃窗,冬天本就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孟钦时站在走廊的窗前微微眯起眼睛往外看,酒店外的路灯大亮着,空旷的道路上始终没有出现闻澈的身影,他回过头去看江慎。 “喂,你真的不去找人?天可全黑了。”孟钦时问他:“闻少爷路痴这么多年了,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 江慎冷着脸跟他一起看向窗外,眼底倒映出星星点点的路灯。从闻澈离开到现在不足一个钟头,可他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他将自己和闻澈之间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跟人赌气的孩子。 “江慎,我觉得吧,你还是去找找他吧。”白书意的声音蚊子哼哼似的,说话的时候壮着胆子扯了扯江慎的衣角,说完后就紧张的咬着唇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也不好找。”孟钦时提议道。 江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孟钦时,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去就行了。” 果然,他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放弃把这个人丢下不管。 刚出门,江慎就差点被迎面扑来的风雪给劝退了,他没来得及闭嘴,吃了一满嘴的碎雪,连呸了好几声之后,低低地骂了一句娘,然后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挡了个严实。夜色深沉,冷飕飕的风毫不客气地往里灌,冷得他一个哆嗦。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头看的时候连酒店的影子都找不着了,江慎在心里把这个自私又幼稚的小王八蛋骂了一遍又一遍,咬牙切菜地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几个人,看样子是从滑雪场那头回来的,年纪稍张的中年人肩头还扛着雪橇。 “劳驾,我想问一下,”江慎拦住了那个中年人的去路,风雪将他的眼睛吹得微微眯起:“您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十七八岁的。” 中年人摇了摇头,顺手指了指天,飘落下来的碎雪糊了他一满脸:“没有,小伙子,你看看这天,马上要下暴雪了,回去吧!” “什么?”江慎心一沉,皱着眉头四处打量。 “真的,回去吧,马上啊这雪可就下大了。你的朋友八成也回去了,滑雪场那边都走空了。”跟他一道回来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衣,脸都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五官,声音也是闷闷地。 山区的暴雪说来就来,尤其是夜间,搞不好就会被困在山里一整个晚上,等到那时候估计人都冻僵了。江慎抹了把脸,跟这几个游客道了谢,然后继续往前走。他掏出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闻澈的电话,很可惜依旧没人接。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把电话落在了酒店,还是压根就没带。 第55章 追他还不如追我呢! “阿嚏——!”江慎打了个大喷嚏,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继续往前走,从酒店出来就这么一条路,闻澈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路走来能问的人都问了,连一个见过他的都没有。 山区里的天气不比市里,这个季节的夜晚又黑又冷,沿途的路灯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前路,还不如江慎的手机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今天非要带上白书意,还非要在闻澈面前较劲,故意对别人好,幼稚又可笑。 明明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得不到回应,这个小傻子就把他当朋友当兄弟甚至是当哥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对他的好,然后也站在朋友的角度进行回应。 可只有江慎才清楚,他想要的永远不是做朋友。 真是太自私了,江慎在心里默默的想;不光是在说闻澈,更多的是在说他自己。故意用白书意激闻澈,试图让对方发现自己的重要性,甚至还打算以此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 可是他却忘了,这是在把闻澈拉上一条不归路。 江慎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整个人都被那盏明亮的路灯包裹住,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面被拉长。他低垂着头,长长叹出了一口气,看它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白雾。 孟钦时坐在酒店大堂里,时不时地往外张望,屋外的雪似乎越来越大,这样的天气出门危险指数是相当高的。很快他就坐不住了,站起来戴好围巾就要往外走。 “不行,我得去找人。” 庄以铭和宋景同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我们一起去。” 秦锦刚穿好外套,就被孟钦时一把拦住:“你别去,你和小白留在这里,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 秦锦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的白书意,这人明明比他还大一岁,怎么看上去跟个初中生似的;注意到秦锦投过来的目光,白书意连头也不敢抬,咬着嘴唇闷不吭声。 “也行,那你们小心一点。”秦锦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三个人离开大堂休息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灰头土脸的闻少爷回来了;他整个人冻得半死,垂头丧气的往里走,头发上羽绒服的帽子上全是雪,脸颊也冻得通红。 庄以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他身后,然后问道:“就你一个人?” “什么啊?”闻澈没好气的嚷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你还指望我给你带个妞儿回来么?” 庄以铭有点无语:“江慎出去找你去了,你没碰到?” 闻澈暗淡的眼眸先是一亮,随后又迅速黯淡下来,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他去找我?他不是不管我了嘛?还找我干嘛!” “少爷,你这脾气也只有他能受得了了。”宋景同揉了揉眉心,似乎有点难以忍受;他本来就是和江慎相熟,才会和他们玩到一起的,看着江慎跟个操心老妈子似的每天帮闻少爷收拾各种烂摊子,他都跟着心累。 这会儿更是无语至极,满心只想着出去把江慎找回来。 空气一下子僵住了,四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孟钦时走上前一把勾住闻澈的脖子,拽着人往沙发那头走。 “你干嘛呀?不找人了?”闻澈拼命挣扎着。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孟钦时完全不给他挣扎的余地,他个子比闻澈要高,因为长期打网球的缘故,力气也比闻澈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要大,要真用力起来,闻澈根本动不了了只能任人宰割。 往角落的沙发上一坐,孟钦时一脸严肃的看着闻澈:“你真的不知道江慎在想什么?” “什么啊?我应该知道吗?”闻澈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这会儿还在赌气:“他!突然莫名其妙的带个人过来,都不跟我们商量!而且,还……还跟他住一间房!本来应该是我和他住一间房的,他还给他拿吃的,拿那么多,他以前都只给我拿的,他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闻澈这会儿就像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子,拿着一些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在那里斤斤计较;孟钦时也不打断他,由着他去说。 直到对方全部发泄完毕后,他才慢悠悠地问道:“你说完了?” 闻澈低着头闷闷地回答:“说完了。” “他带个人多正常啊……你都跟我们带过多少人了?”孟钦时开口说道。 “那能一样吗?!”闻澈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瞪圆了眼睛问孟钦时:“我带的都是女朋友,不影响咱们兄弟情谊,他...他!他带的是男生,这不是破坏兄弟感情吗?” “哦,”孟钦时点了点头:“那我也带了秦锦,你怎么没这么大反应呢?” 闻澈满不在乎道:“那是因为你和秦锦关系特殊,你俩是情侣又不是兄弟,我那不是把秦锦当嫂子嘛!” 孟钦时笑吟吟地问道:“这样啊,那你就不能把小白也当嫂子嘛?” “什么?!”闻澈这下真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了,他目瞪口呆地瞪着孟钦时,薄唇颤动了好几下,但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你你...他他他......你的意思是,江慎他...他和白书意.........” “嗯,不像吗?”孟钦时一只手撑着额头,冲人挑眉:“我觉得他俩挺配的,你就别耽误你兄弟追媳妇了。” 这下子,那股原本在吃了一肚子冷风以后郁结于心的怨气似乎更重了,堵在胸口久久不肯散去。闻澈一把拽起放在沙发上的围巾,恶狠狠地目光在远处正小心翼翼和秦锦交谈的白书意身上停留,恨不得把这个勾引他发小的小狐狸精盯出一个洞来。 “你们去找他吧!我不去了!”闻澈说完,怒气冲冲地离开,头也不回地朝着电梯口而去。 当然,他们并不需要出门去找江慎,庄以铭给江慎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闻澈已经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并且这会儿上楼洗澡去了。 电话那头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江慎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一个热水澡将闻澈被冻僵硬的身体回了温,他坐在沙发上擦着头发,目光顺着玻璃门看向窗外,刚刚孟钦时给他发了微信说江慎回来了让他放心。 原本悬着的心落了地,闻少爷十分表里如一的回了一句关我屁事,然后把手机扔在了床头充电。 头脑清醒以后他再仔细回味过孟钦时话里的意思,他突然有些心慌,他抓着毛巾拼命擦着头发上的水,整个脑袋都被揉得乱糟糟地,看上去像一个鸡窝。 摘下毛巾后,清秀干净的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江慎他居然也是个基佬?” 意识到这一点后,闻澈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慌了。他把毛巾往沙发上一扔,连衣服都没换,裹着毛茸茸的浴袍就往外跑,然后开始哐哐哐地敲门。 孟钦时这会儿正逮到机会把刚洗完澡的秦锦按在沙发上实施他谋划了一天的大计,眼看着心里的火被撩了起来烧得正旺,秦锦微微眯起眼眸,眼尾呈现出一片暧昧不明的红色。 被亲吻过的唇泛着莹润的水光,秦锦微微张嘴,低低的喘息声从唇齿间流泻出来,听得孟钦时一阵口干舌燥,正要化身为狼把人吃干抹净。 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闻澈焦急的声音。 秦锦迅速从迷离的状态里抽身,轻轻推了孟钦时一把,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沙哑:“去,开门。” “没听到没听到......”孟钦时含含糊糊的回答着,顺便将头埋进人胸口,在雪白的肌肤上吮出大片大片的红痕。 “孟钦时!!!你丫给我开门!别装不在!”闻澈在外面哐哐砸门:“我从阳台看到了,你们房间灯亮着,我跟你讲我真的有急事儿!” 秦锦被门外叽叽喳喳的动静吵得完全没有了兴致,推开孟钦时整理好衣领,起身去给人开门。门口的闻澈正要继续砸门,迎面对上了秦锦那张冷冰冰的脸,气焰立刻灭了一半。 “有事儿?”秦锦问他。 “咳!”闻澈清了清嗓子,迅速溜进了房间,望着靠坐在沙发上一脸不爽的孟钦时,终于回过味来:“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孟钦时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闻澈大手一挥:“算了这不重要,孟儿,我想明白了,我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嗯?”到嘴边的肉飞了,没能吃饱喝足的孟钦时十分不爽,他抬眼看了一下闻澈,似乎对他要说的事情毫无兴趣。 闻澈哪里管那么多,一把抓着孟钦时的胳膊,十分激动的说道:“原来,江慎喜欢的是男的啊!” 孟钦时被他这后知后觉的领悟震惊到了,原本要说的话堵在了胸口,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弯下腰一阵猛咳:“你...你一个晚上就研究出了这?” “这还不够震惊呢?”闻澈有些疑惑。 秦锦往旁边沙发上一坐,随手拿了本杂志开始翻阅,对于闻澈所展现出来的惊人智商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孟钦时敷衍地点点头:“嗯嗯嗯...震惊。” “所以,他是想泡那个小娘炮!”闻澈愤愤不平答道:“那个小娘炮有什么好追的!学习能有秦锦好吗?长相……比他长得好的多了去了,他充其量就是清秀一点儿,性格那么娘,跟女孩子有什么区别!” 孟钦时不以为意道:“说不定江慎就好这口呢。” “他俩......他俩现在还要睡一起!大床房!”闻澈的语气十分夸张,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情绪起伏得厉害,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就跟生吞了柠檬似的。 孟钦时继续附和:“挺好,天时地利人和。” “他……!”闻澈更生气了,瞪圆了眼看向孟钦时,头脑一热,一句话脱口而出:“他追那个小娘炮!还不如追我呢!” 第56章 你不是我的小粉丝吗?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江慎坐在沙发上不停地给电视换台,寒假档的偶像剧放得如火如荼,女主角正一个回旋踢把人撂倒,动作潇洒利落;江慎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换到了下一个频道,真人秀嘉宾满屏的哈哈哈,笑得活像几个二傻子。 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可江慎仍旧觉得心中烦闷,他剑眉紧缩,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闻澈的房间与他隔了一间,从回来到现在他好几次都想出门去找人,但又强压下了那股念头。 手机微信点开又退出,也没能打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最后索性扔到一边看也不看。 没一会儿,水声停了,浴室的门被拉开,白书意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出来,站在沙发边上不知所措。 江慎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你还穿小白兔呢?” “啊?”白书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睡衣,珊瑚绒材质,做成了萌萌的小白兔样式,背后的帽子上还有一对兔耳,这是他妈给买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高二学生了,不能穿这种小孩子才会穿的衣服了之后,白书意在江慎笑吟吟地目光里红了耳根:“这...我也没带别的啊。” 急匆匆地就被拽上车,然后回家收了几件衣服,他连想都没想就把这件睡衣带上了。 “没事。”江慎坐在沙发上冲他笑了笑:“挺好的。” 白书意在他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下,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哦,好。” “你干嘛那么紧张?你以前没这么怕我啊?”江慎回头看他:“我又不揍你。” “不...不是这个!”白书意摇了摇头:“其实,你们带我玩儿我是很开心啊,但是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就是奇奇怪怪的。” 白书意从小到大都挺软,上小学那会儿因为个子太小没少被班里的其他男生欺负,初中的时候因为孟钦时他们的缘故稍微好了一点儿,因此他就变成了孟钦时的小跟班。 可后来分别去了不同的学校读高中,再加上现在孟钦时身边跟着那样一位冰山大美人,白书意就不敢再靠近了,生怕被人误会。 谁知道江慎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也很无奈啊。 江慎注视着他,对上白书意那双小兔子似的干净清澈的眼时轻轻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让你为难了。” “哎,也没有。”白书意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电视上,盯着屏幕上那个正在努力奔跑获得名次的男艺人:“其实,我就觉得你和闻澈是不是得好好谈谈,这样也不太好,我是没什么关系,可他应该挺生气的吧。” 毕竟白书意也是第一次看见江慎这么对闻澈,以往江慎只是嘴上说得不留情面,可实际上并不会真的对闻澈不管不顾,闻澈喜欢的东西他事无巨细全部记得一清二楚,闻澈想要去做的事情他都会陪着他去做。 闻澈闯了祸,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替他解决,即使是闻澈有错在先,他也会选择站在他那一边。 护短就护短吧,他护惯了—— 江慎低着头,轻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他总得长大,我不可能一直这么惯着他。” “可你喜欢他不是吗?”白书意脱口而出。 江慎身形一顿:“什么?” “啊...哦...那个......我是说......”白书意反应过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解释不清楚,恨不得自打嘴巴:“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在意,可能是我......” “你说的没错。”江慎打断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处的手表,那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闻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虽然那傻狗可能不懂送手表有什么寓意:“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看不出来。” 江慎说这话时眼神有些暗淡,语气里带着几分晦涩。 白书意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但我觉得...他对你也不是完全......完全没有感觉的。” “咳——!”孟钦时在闻澈惊世骇俗的言论里狠狠地咳了一声,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闻澈的声音放大了一倍,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闭着眼睛冲孟钦时的耳朵大喊:“我说他追白书意!还不如追我!我不比他好吗?!” 江慎收到了一条微信,他点开发现那竟然是来自秦锦,并且还是一条语音。他和秦锦加微信的契机源于某一次出去吃饭,也不知道怎么就互相留了个联系方式,但一直都没有过任何对话,这还是他俩的第一条消息。 江慎点开了语音,闻澈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在房间里回荡开:“我说他追白书意!还不如来追我!我不比他好吗?” “呃......”白书意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十分尴尬的扭过头看向江慎,表情有些复杂。 “你别误会!”江慎赶紧解释:“我不是要追你。” 白书意赶紧摆手:“我没有,我没有,我没误会你放心!” “他...他乱讲的,我过去找他去!”江慎抓着手机,迫不及待的就要出门。 白书意点了点头:“你...你慢走啊……” 等到人离开,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认为自己应该出去走一走透透气,这一晚上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幼小心灵受到了伤害。 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散步,穿着大白兔睡衣的白书意看上去就像个小朋友。大雪过后,星空似乎格外璀璨,一轮弯月悬挂在半空中,他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还不错。 顺着楼梯往下走,没走几步就听见了几个人交谈的声音,有说有笑地冲着这头来了。白书意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朝自己这边走来,他们身上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看样子是打算下去泡温泉。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笑起来时宛如新月,浴袍下露出一小片肌肤,雪白而结实,还有十分漂亮的锁骨。 他一开口,白书意就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哟,你是......”男子在他面前停下,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个穿着毛茸茸兔子睡衣的小孩,弯下腰来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我的小粉丝吗?” “什...什么?!”白书意磕磕巴巴,在人凑近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道,很好闻,但这样突然的靠近会让白书意感到不自在。 男子的同伴冲他比了个手势后先离开了,空旷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不记得我了?”男子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那天,我给你签了十本书呢。” 那天,签了十本书。 白书意啊了一声,指着眼前这个男人道:“你你你...你是X先生!” 事情还得追溯到白书意给孟钦时在图书馆补习那天,在人走后,白书意抱着厚厚一摞的书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去该留,原以为签售结束打算离开的X先生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个小孩。 他抱着足足十本书,站在不远处东张西望,一时间X先生竟然不知道这小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粉丝。 “喂,你签不签名?”X先生笑吟吟地开口。 白书意转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人视线,X先生戴着黑色口罩,眼眸里盛满了笑意,看上去十分和蔼。白书意想了想,还是一步步走过去把书放在了他面前。 “我签呀。”白书意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嗯...:”X先生重新坐回来,握着笔抬头看他:“给你牵什么?你最喜欢哪本?” 白书意愣了愣神:“啊?什么?” “你最喜欢哪本,我就给你签哪本。”X先生耐着性子解释道:“一人签一本的。” “可是......”白书意咬了咬嘴唇,面露难色,最后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询问道:“能不能全签了啊?” “嘘——!小点儿声。”男子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我叫纪明司,不要在这里叫我X先生,被围堵怎么办?” “呜呜呜呜呜!”白书意听话地点点头,指了指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示意他松开。 纪明司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他是一个人后问道:“小白兔,你怎么一个人,未成年出门都没有家长的吗?”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而且,我不叫小白兔!”白书意壮着胆子冲人嚷嚷。 “哦——”纪明司拖长了音调,唇角上扬,眼底倒映出白书意那张过分秀气精致的娃娃脸:“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书意。” “姓白?那不还是小白兔嘛。”纪明司剑眉一挑:“从今天起,就叫你小白兔了。” “我不叫小白兔!”白书意又重复了一遍,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白兔,你去泡温泉吗?一起啊?”纪明司装作没听见,笑眯眯地冲人发出邀约。 “不去!”白书意气鼓鼓地说道,然后转身往楼上跑:“我要回去了,再见!” 纪明司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穿着大白兔睡衣啪嗒啪嗒往上跑那一团背影,冲着人朗声笑道:“晚安明天见啊,小白兔。” 白书意停顿了一下,下一秒如同离弦之箭,嗖的一声跑没影了。 第57章 双保险,谁不喜欢呢? “秦锦,秦锦……” 秦锦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孟钦时的声音蚊子似的嗡嗡嗡在他耳边环绕,他本就有起床气,再加上昨天夜里实在是睡得不好;江慎火急火燎的从隔壁房间过来,和闻澈两个人闹个没完;期间闻澈哭丧着脸非要拉着孟钦时给评评理。 于是他从自个儿穿开裆裤开始一直数到了现在,说自己对江慎多么多么好,简直是新一代三好兄弟,感人肺腑应该要写下三千字文章宣扬的那种。 “我的那些限量版变形金刚!别人谁敢碰?谁敢?!”闻澈的语气十分不满,漂亮干净的眼眸里写着放大加粗的我很委屈,转头看着江慎:“连我哥都不能碰的宝贝,我都给你玩了,我对你还不好吗!还不够好吗!” 江慎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茶几上那一排的啤酒瓶问道:“你们谁给他喝酒的?” “别看我,不关我的事,他自己叫的客房服务。”孟钦时无辜的摇了摇头。 将喝多了的闻澈弄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秦锦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按照他的生物钟,一般来说十一点他就已经困了,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那种困,可今天他被唧唧喳喳的闻澈吵得根本睡不着觉,即使隔着门也能听见客厅那头的动静。 而这会儿,孟钦时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还敢在他旁边吵吵嚷嚷,简直是嫌命长。秦锦深吸了一口气,把蒙过头的被子掀开,一双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大清早五点钟你想干什么?”秦锦问他。 孟钦时指了指窗外,明晃晃的笑眼在台灯下格外温柔:“我们去看日出啊?昨天酒店经理跟我说,前面那座山上的日出可美了。” “不去!”秦锦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裹上被子继续睡觉。 “去吧去吧……”孟钦时连同被子将人一把搂住,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来回磨蹭着:“真的特别好看,而且那座山上有一个情人崖,据说一起去过那里的情侣就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情人崖,听起来就是封建迷信。秦锦默默地腹诽道。 “不去,你再吵我试试?”秦锦懒得跟他废话。 孟钦时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取消这个他从昨天中午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开始谋划的计策,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他走之后,秦锦也睡不着了,听着浴室那头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秦锦坐起来扭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床头柜上放着酒店提供的笔记本和笔,有翻阅过的痕迹,秦锦拿过翻开。 这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语气,还有一看就是孟钦时那个满脑子言情小说的蠢蛋才会想出来的蹩脚计划,秦锦都不需要多加思考。他就说为什么昨天下午这人一个人猫在卧室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呢,搞了半天是在计划这个。 五点起床,然后一起出门,一定要记得给秦锦戴厚围巾和帽子,山上特别的冷,可以抄近路上山,先去情人崖,在那棵树上绑红绳,然后再去看日出。除了这几句简单文字以外,还有孟钦时亲手绘制的上山地图,画得歪歪扭扭,秦锦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路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孟钦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却看见秦锦已经起了床在穿衣服,原本黯淡的双眼一下子被点亮了,他扔下头上顶着的毛巾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秦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看日出?” “啊?!”孟钦时愣了一下,唇角上扬形成一抹明媚的弧度,迅速点了点头:“去!走,现在就去!我给你准备一下!” 随后,这人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扫过,秦锦回过头看着他;孟钦时就像一只兴奋过头在屋子里撒欢的金毛猎犬,摇着尾巴准备着各种东西,能用的不能用的一股脑往背包里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第一次出门郊游的小学生。 冬日的天本来就亮得比较晚,两个人出门时,这座城镇仿佛还沉在睡梦中一般。酒店值班的服务生正在清理门口的积雪,看见人出来笑眯眯的打招呼。沿着唯一一条出去的路往外走,交织在一起的身影被路灯拉长,一夜大雪后的道路被他们踩出了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孟钦时的体力一向充沛,即使晚上睡得再晚,第二天早上只要起了床就能生龙活虎;而秦锦,本来就没睡好,再加上他向来就懒得动,能静止绝对不会多动一下,刚爬到半山腰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 孟钦时一手拿着从酒店前台借来的电筒,另一只手拉着秦锦:“你看,我觉得我们再走十分钟就能到那个情人崖,我保证,咱俩一定是今天来这儿的第一对!” 秦锦连声喘息着,呼出的气体都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白雾,他低着头往上爬,完全没有心情和人交谈,只想着自己究竟是有多头脑发热才会同意和这个人大清早天不亮的就起床爬山;被窝不好睡吗?还是室内的暖气不够暖和? 安安静静地睡到自然醒,然后再起床到二楼的自助餐厅吃个早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跟着这条蠢狗出来受冻受累。 积压了碎雪的松树被一阵风扫过,险些落了人一身,呼啸而过的风声碾着人的面颊扫过,那风里似是夹着细碎的刀片,刮得人生疼。 两个人踩着蓬松的积雪一路前行,也不知道孟钦时从哪儿搞来的地图,说是抄近道,实则就是在山林里穿梭,如果不是秦锦这件羽绒服够厚实,恐怕都要被森林里的树枝划烂了。 “哎,到了到了!在那儿!”孟钦时挥舞着手电筒,照向了不远处的那棵高大挺拔的古树,至于是什么品种,他俩也不知道。这棵树被积雪覆盖,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再走近一些就能看到树枝上挂着的红色绸缎,迎风招展。 古树后面就是传说中的情人崖,听这名字倒让人想不起什么浪漫传说,总觉得是有一对情人在这里殉了情。 秦锦往前走了几步,对于这种骗小女生的传说实在是提不起劲,耳边传来孟钦时得意洋洋的声音:“我就说咱俩今天是第一对,绝对是会灵验的,你看......” 话还没说完,从山坡的另一头升起一束光,只见闻澈拖着江慎急吼吼的往上爬,嘴里还不停的逼逼叨叨:“我跟你说,你快点,他们说每天上来的第一对是最灵验的,后面的就没那么灵了!” 然后双方人马同时抵达古树底下,撞了个正着。 秦锦:“.........” 江慎:“.........” 闻澈和孟钦时对视一眼,随后同时扔下了手电筒,翻出自己的背包,然后在里面疯狂翻找着什么,最终同时掏出一段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红色缎带以及一只马克笔。 “我觉得你应该让着我,我比你小三个月零两天零一个小时。”闻澈一边拽着打算把写好名字的绸缎往树上挂的孟钦时,一边把自己的往树上扔。 孟钦时毕竟是体育生,哪里能被他钳制住,疯狂反击着:“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谁都别想让我让步,我跟你讲,这是我先到的!” “什么你先到的,明明就是我,我比你先到树底下三秒钟!” “你胡说八道,我先到的,我爬上来了你俩才上来。” 就像两个加起来只有五岁的小孩,两个人到最后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在这颗古树下滚了一个圈。秦锦和江慎,一人站一边,谁也不看他俩,只是默默地对视着。 眼看着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再不搞定太阳都要升起来了,江慎才上前把两个人拉开:“你俩,幼不幼稚?这种东西能信吗?” “怎么不能信!网上说的,可灵验了!”闻澈不肯罢休,即使被江慎拦住也跃跃欲试。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江慎你懂不懂啊?”孟钦时也跟着帮腔,趁着闻澈被拦住赶紧上前打算挂红绸。 “卧槽,拦住他!”闻澈张牙舞爪的冲孟钦时道,因此他还没够着就被江慎一把拽了回来。 孟钦时回头去看秦锦,眼里写满了委屈:“秦锦,你快帮我,咱俩的终身幸福可就在这儿了。” 秦锦双手环抱在胸前,很明显不太想和这几个人有关联。在一阵又一阵冷风过后,他终于恢复了清醒,深刻意识到自己就不该跟这群三岁五岁的幼稚鬼混在一起。 可当他对上孟钦时那双可怜巴巴的眼时这种感觉又消退了一大半,他一把接过孟钦时手里的红绸,定定的看着上面写着的他与孟钦时的名字,沉吟片刻后说道:“也只有对彼此没有信心的人才会借助这种外力,你对我很没有信心吗?” “没有啊。”孟钦时一脸无辜。 秦锦看向闻澈,目光里带着几分挑衅:“所以,让他俩挂去吧,因为他俩对彼此没什么信心,就当求个平安了。” 孟钦时恍然大悟,深刻认识到果然还是他们家秦锦思想有高度,跟着回过头冲人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说道:“对!你俩去吧,我们对彼此很有信心。” 闻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去挂红绸,却在伸出手后又缩了回来,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秦锦话中的含义,皱着眉头看过去:“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对江慎没信心?” 孟钦时剑眉一挑,笑而不语。 “卧槽!!!”闻澈反应过来,登时不干了,唰的一下把红绸往雪地里一扔:“我有信心!我告诉你,我对太有信心了!不挂了!谁爱挂谁挂!” “哎......”江慎话还没说出口,闻少爷已经把那段红绸给扔了。 “好,那谢谢了。”秦锦不紧不慢的上前,踮起脚尖将手里的红绸挂上了树梢,用着天际泛起的朝霞说道:“双保险,谁不喜欢呢?” 第58章 这个男人,不就是写书的那个吗? 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闻澈不干了,瞪圆了眼睛要和人理论;孟钦时一边憋笑一边拽着闻澈往山顶走,几个人赶在太阳出来之前登上了山顶,天际从鱼肚白至一片绯红,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倒映在少年人年轻的面庞上。 秦锦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眉眼都被这云霞覆盖上一层不同于以往的温柔。 “这也......”闻澈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山巅,红霞映照着山顶的白雪皑皑,就像是一位同身雪白的少女,披上了一层绯红纱衣,闻澈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太好看了吧?” 孟钦时侧过头去看身边的秦锦,见后者正被远方的日出所吸引,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得意,他剑眉上扬,凑到人耳边低语:“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耳边传来人低沉的声音以及温热的呼吸,原本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耳朵稍有些回温。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好看。” 孟钦时得意洋洋的笑着,那姿势神态活像个言情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就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创造出来的一样。 秦锦侧头看他,眉眼映出他闪烁着光芒的笑眼,忍不住想要戳破他的气焰:“得意什么?你当你是承包了一个鱼塘的总裁吗?” 孟钦时一脸震惊:“什么?你也看过那个?” “没看。”秦锦赶紧否认,没看是一回事,但是孟钦时在看的时候自己瞄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了就看了吧,反正我觉得那个电视剧也挺傻的。”孟钦时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随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是不相信那些传说嘛,怎么还要去挂那个红绸啊?” 秦锦回头看他,不以为然道:“随便挂一挂,来都来了,还能空手回去吗?” “你就承认你相信了嘛,你都挂上去,反正咱俩一定能一直在一起的。”孟钦时摇晃了一下他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似的冲他嚷嚷。 秦锦将目光投向远方,注视着逐渐升高的朝阳,十分敷衍的点了点头:“嗯嗯,相信了。” 也不能说完全不信,秦锦望着雪山的山巅默默的想着;他大概是被孟钦时的智商传染了,现在已经退化到了只有三岁的状态,满脑子都和他一样装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变得不再理智。 又或者是被这山里的冷空气冻坏了脑子,一时间失去了判断能力,信了孟钦时的鬼话;在闻澈抢着要去挂红绸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竟然是抗拒的。 但是,当他自己将手里的红绸挂上那颗参天古树,看着那张写了两个人名字的绸缎迎风飘扬时,那颗悬挂着的心突然落了地。 这样的话,一定能在一起一辈子吧。从孟雅发现这件事情到现在,秦锦的心里就像是被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会被搅得一团糟,甚至永远都无法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但是从红绸被挂上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就踏实了,如同心里有一个被供奉起的神明,从那时起就明确的告诉他,没事的,你们会好的,有我在保佑你们。 明明是他过去所不齿的幼稚举动,却给予他最坚实的依靠,让他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一处可以安放的角落。 幼稚就幼稚吧,反正我也才十七岁。秦锦自暴自弃的想着,说话之前往后退了一步,与孟钦时并肩而立,眼神被初升的太阳映出一片温柔。 被人秦锦套路过的闻少爷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这股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下山。他气鼓鼓的走在最前面,谁也不理,就连江慎也一时间没了辙。 昨天晚上将人扛回房间后,江慎原本打算离开的,结果被人一把拦住。闻澈醉眼朦胧的看着他,眼底里写满了委屈:“你,是不是要回去找那个小妖精!” “什么小妖精?”江慎哭笑不得。 闻澈一把抱住他的腰,哭丧着脸道:“白书意那个小妖精!他们说你在追他!你什么破品味啊?!他有什么好追的,娘儿们兮兮的!” 江慎在沙发上坐下,低头看着埋首于自己胸口的闻澈,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没追他,真的。” “你少扯淡!你丫的单身这么多年原来是因为你喜欢男的!”闻澈完全不听他解释,抬起头来冲人一通嚷嚷,一双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看上去还有些委屈:“你跟他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对我那么好了?咱俩是不是就不是好兄弟了?” 江慎被他吵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越发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叫来了白书意,他揉了揉眉心后说道:“那我就一辈子看你谈恋爱?我活该当单身狗?闻澈,你也太不公平了吧?” “我......”闻澈被他一句话堵住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突然柔和了下来,他低垂着头迟疑了片刻,最终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小声说道:“那你,怎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呢?” 计划成功的江少爷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看上去神采飞扬,连走路都带风;回想起昨天来时那一脸丧气,眼神黯淡,孟钦时都觉得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四个人下了山回到酒店,刚好赶上二楼餐厅的自助早餐,庄以铭和宋景同打着哈欠喝咖啡,见四个人从外面走进来满脸的生机活力,登时觉得不可思议。 宋景同往嘴里塞着吐司,含含糊糊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几个人身上带着一身的寒气,一看就是从外面刚进门的;宋景同原本是想叫人出来吃早餐的,却被庄以铭一把拦下,毕竟这种时候得有眼力见儿,不能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四个人居然精力这么旺盛,大清早的还溜出去玩。 闻澈往餐桌旁边一坐,打了个哈欠:“去看日出啊,你们俩不知道吧?” 宋景同机械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庄以铭麻木的喝着咖啡:“不太想知道。” “没情趣!”闻澈拍着桌子斥责道。 江慎端了早餐过来,目光在餐桌上扫视过一圈,一脸疑惑道:“小白呢,你们没叫他?” “叫了啊。”庄以铭放下咖啡杯,顺手从江慎的餐盘里顺了一块烤好的面包,朝着另一张餐桌努了努嘴:“那儿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过,只见白书意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张餐桌上,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大概二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垂眸喝咖啡时的姿态很优雅,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样子。 白书意端着一杯牛奶,紧张得不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小小一只了。 “这是谁啊?”闻澈一脸疑惑的喃喃自语:“他俩认识吗?熟人?” 庄以铭一耸肩,表情无辜:“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今天早上这人在楼道里拦住了小白,非说他俩有话要谈,要一起吃个早餐。” 只不过白书意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像那么回事,他甚至有些缩头缩脑,但还是被纪明司拽走了;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庄以铭打算见死不救了。 “不对,我觉得有问题。”孟钦时盯着那个男人一脸严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自己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纪明司抬眼朝着白书意笑的时候那双眼他一定在哪里见过的,孟钦时在记忆里搜寻着,但一直没有答案;直到他盯得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是不是爱上了这个人以后,他突然一拍大腿啊了一声。 秦锦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个男人......”孟钦时恍然大悟道:“不就是那个写书的吗?” 孟钦时从小就对人脸十分的敏感,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他长什么样子,虽然那天签售会现场他只看见了X先生的一双眼,但也算在脑子里留了个印象,这会儿看到纪明司的时候便觉得格外熟悉。 其余几个人不知道这一出,纷纷表示疑惑。 “什么写书的?” “你还知道写书的?写什么啊?黄色读物吗?” 孟钦时没理会他们的调侃:“就是那个写推理小说的,我上次见过他。” “你是说——”秦锦吃早餐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他慢慢转过头看向孟钦时,虽然刻意压制,但声音依旧有些发抖,看得出来他有点激动:“X先生?” 孟钦时愣了愣,完全没注意到接下来可能会是他人生的滑铁卢,只注意到秦锦的目光突然被点亮了,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看见了心爱的玩具。 他眨了眨眼睛,在秦锦满怀期待的目光里停顿了片刻,缓缓吐出一个音节:“.........啊?” 下一秒,他就看见秦锦的眼神完全定格在了远处那张餐桌上,再也挪不开了。那两个人吃完早餐,白书意如获大赦一般从那边仓皇逃离,窜到了他们之中,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纪明司出了餐厅,秦锦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白书意身上;白书意刚回来,这会儿只有闻澈身边有个位置,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坐,因此僵在了原地,有些尴尬。 秦锦推了推孟钦时,一脸冷漠道:“你,坐那边去。” “......我?”孟钦时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秦锦嗯了一声,完全不留情面:“快点。” 孟钦时哦了一声,乖乖的挪到了闻澈旁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委屈,就见秦锦朝着白书意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儿吧。” 白书意受宠若惊,虽然秦锦对他的态度并不恶劣,但这么一位冰山美人突然态度温和邀请自己坐旁边,白书意还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这剧情反转有点太快。 第59章 裤子穿上再说话! 因为闻澈的关系,酒店经理亲自发话把位置最好的温泉清了场,几个人吃完晚餐后裹着酒店浴袍迫不及待地进场,秦锦和白书意走在最后面,后者时不时地四处打量,生怕某个人又从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窜出来非要拉着他共进晚餐什么。 在得知白书意和自己的偶像认识以后,秦锦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毕竟这是他追了好几年更新的小说家,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他曾经都没想过的,现在有了机会,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他好面子惯了,脸皮又薄,和白书意也不太熟。 就当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白书意先开口了,一双眼湿漉漉的眼看向秦锦,有些怯懦格外的惹人怜爱:“你…很喜欢那个X先生吗?” 被人突然这么问,秦锦还有点不适应,他先是愣了愣,随后点下头:“他的小说写得很好,我看过很多本。” “其实,我没看过他的小说,但是却被他认成了粉丝。”白书意哭丧着脸说道,看上去好像还挺委屈:“我胆子这么小,不敢看这种小说,从小看完柯南都会失眠的。” 秦锦满脸疑惑:“那你……”他想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想问他怎么会认为你是他的粉丝,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顿住了。 “就是那天啊……”白书意一边走一边说:“那天我约了孟哥在图书馆学习,然后X先生在楼下做签售会,孟哥看了一眼说你很喜欢他,于是风风火火地买了一堆书过去要签名,孟哥说你如果收到签了名的书会很开心的,结果……” 白书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天秦锦误会了他俩的关系,起初他还觉得疑惑,可是后来就渐渐明白了,也能理解秦锦的反应;他一直都是个挺单纯的人,别人只要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觉得这是个好人,不会设防也没什么城府。 但是纪明司是个例外,这个人没有对他不利,可他就是本能的对纪明司感到畏惧,就好像这是天性改变不了。 秦锦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正和闻澈打打闹闹的孟钦时身上,眉眼柔和下来:“那天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 “没…没什么啦。”白书意笑了笑:“那,那几本书你要吗?有十本呢,都是签过名的。” X先生本人现场签过名的小说,对于秦锦来说这就是最致命的诱惑,他的眼眸十分明显的一亮,就像是被点燃的灯;随后他停顿了片刻,下定决心摇了摇头:“那都是你辛辛苦苦排队签的,自己留着吧。” 白书意突然觉得这个外表冷冰冰的高岭之花其实比他想象中和蔼可亲多了,说话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他眉眼弯弯说起话来表情也活泼了不少:“我又不敢看,放在那里不也是浪费嘛,我胆子真的特别小的,等回去了我把它全部送给你。” 秦锦一直都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今天这一份好意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还没等他想好,白书意又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几本书还是孟哥买的呢,他对你可真好。”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过,因此秦锦有时候会意识不到,这样一路回顾他才发现孟钦时对他的确是掏心掏肺一样的好;从幼年时期每一颗献宝似的掏出来的大白兔奶糖,再到每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拽着他穿过巷子口时回眸的笑容,以及高中开学到现在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些都是别人永远也不会给他的。 在顾家人百般刁难里,是孟钦时顶着大雨滂沱带着他离开,给予他温暖的怀抱以及坚实宽阔的肩膀,哪怕面对顾延平气势汹汹的怒斥,孟钦时也没有丝毫退让,他牢牢地把他护在自己身后,勇敢而无畏。 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鲜活的少年,带着他走过了十年里所有的阴霾与不堪,一步步迈向了更光明的远方。 秦锦在白书意艳羡的目光中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他,挺好的。” “嗯嗯嗯!”白书意连连点头,目光里满是对孟钦时的崇拜:“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觉得孟哥特别好,长得帅,脾气好又有正义感,打架还很厉害,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这是秦锦第一次接触到孟钦时的小跟班,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毕竟在他面前孟大佬所有的英武形象都是荡然无存的;秦锦顺着白书意的目光看去——月光下,少年修长高挑的身影被拉长,蓬松柔软的头发下有一双英俊干净的眼,他扬起唇角笑着,看上去还有几分少女漫画中校园王子的姿态。 其实自己眼光还可以,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下一秒,他就为自己过早下结论而后悔了。 “校园王子”姿势风骚的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浴袍,双手叉腰站在那几个人面前,得意洋洋的像一只刚从同类嘴里抢走了一根肉骨头的犬类动物,如果有尾巴,这会儿一定摇得很欢。孟钦时把浴袍往地上一扔,伸手将他几个兄弟指了一圈。 “来!刚刚是哪个孙子要跟我比大小的!过来!我们比过再说!”青春期的男高中生总有一些奇特的爱好,虽然等到三十岁以后再回过头看,他们一定会被自己当时的脑残举动所震惊,无地自容到恨不得把所有知情者灭口。 庄以铭笑吟吟的靠在温泉的另一头,用力一掌朝着给孟钦时拍了一脸的水花:“你别骚了行吗?谁他妈要给你比大小啊?” “就是。”闻澈也跟着起哄,笑得有点鸡贼:“你大不大,关我们什么事儿呢?” 说这话的同时,几个人同时将目光瞥向了秦锦;后者一脸麻木,眼底里原本残存的那点温柔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几乎能和冰天雪地的室外媲美。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哈士奇,这么蠢怎么好意思放出来见人的,他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别说话吗?所有的问题环绕着秦锦,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直接按进水里,好让他清醒一下。 然而,始作俑者还不自知,孟钦时一边笑着一边下水挑衅闻澈:“就是你,你刚刚吃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刚刚不是嚣张得很吗?怎么着,是不是这会儿认怂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夸海口,要量力而行,现在翻车了吧?” “滚你丫的!”闻澈被成功激起了斗志,一边朝孟钦时身上泼水一边反击:“我这是给你留面子,怕你在你男朋友面前下不来台,你怎么还给脸不要脸了呢?” “我靠,我给脸不要脸?来啊!你脱了咱俩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呢!” 幸好这温泉池够大,其余几个人迅速远离了战场各安一隅开始看戏,这两人先是互相泼水,泼得连头发丝都能拧得出水了,又扭打作一团互相扒/裤子,温泉池中烟雾缭绕,再加上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楚他俩战况如何。 秦锦默不吭声地在距离孟钦时最远的地方坐下,完全不看他,如果不是看这里风景好又有温泉可以泡,他都想立刻打道回府,然后把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扔在这里,今天晚上也别想回屋了,就在外面席地而卧吧。 噗通—— 两个人拉扯着彼此的裤头跌进了温泉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原本端着一杯热牛奶看好戏的宋景同因为距离不够远被喷了脸的水,还没来得及开骂,就见两个人挣扎着从温泉里起来了。这不起来还好,一起来让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位经过一场激烈的角逐后,各自手里拎着对方的内/裤,站在温泉池里对视着,温泉池的水只够没过大腿,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俩白花花的光/屁/股;闻澈背对着他们,而孟钦时却是正对着所有人的,被看得一清二楚。 白书意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直接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啊——!” 庄以铭笑得浑身发颤,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宋景同原本要骂人的,这会儿也跟着笑岔了气;江慎长长叹出一口气,起身去拿挂在岸上的毛毯。 至于秦锦—— 他抹了脸就要上岸穿衣服,这地方算是待不下去了,他需要静静。孟钦时这个空有一张脸的傻/逼他也不想管了,随他去吧,他高兴就好,连月下遛鸟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这地主家的傻儿子的确是没救了。 “哎……秦锦,你去哪儿?”孟钦时眼尖瞄到了已经穿好浴袍的秦锦,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岸追了上去。 秦锦皮笑肉不笑道:“我去拿相机,给你把这个精彩瞬间照下来。” “这就不用了吧,这多不合适。”孟钦时挠了挠头,笑得活像个二傻子。 “不好?”秦锦眉毛一挑:“我觉得挺好的,反正现在大家都一睹你的英姿了,留念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不行,我脸皮薄。”孟钦时拉着他往回走。 “你放手,你别拉我。”秦锦突然觉得选择清场是多么明智,就孟钦时这个智商,今晚这场比大小行动如果被外人看到,那才叫丢脸丢到姥姥家,虽然本尊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很丢脸。 “秦锦,你别走呀。”孟钦时拉着他不肯放手。 不知是被这温泉池的热气熏的,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秦锦的脸颊有些泛红,他一边挣脱孟钦时的拉拉扯扯一边冲人低低的吼道:“你给我放手!裤子穿上再说话!” 光着下/半/身在这儿跑来跑去让一群人围观,还有比这更加羞耻的事情么? 第60章 父母上线警告 旅行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几个人嚷嚷要打麻将,经过一整夜的角逐,第二天都在车上睡得四仰八叉,秦锦熬不了通宵,在几个人正打得起劲的时候钻回卧室睡了,以至于他算是这里面精神最好的那一个,这会儿正塞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书。孟钦时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香,转弯处的时候他险些栽下去,又被秦锦眼疾手快的扶正,就这么一路颠簸进了城。 秦锦突然想到那个暴雨天,他和孟钦时郊外私人医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孟钦时也睡着了;他这个人只要困了,坐公交车站着都能睡着,更别说有个地方可以坐,哪怕颠得五脏六腑都出来了,他依旧岿然不动睡得直咂嘴。 倒是秦锦,担心他磕着碰着,时不时地扶他一把,谨防这个人一不小心摔下去。虽然孟钦时皮糙肉厚大概是不怕摔,但万一摔破了相以后怎么带出去见人。 毕竟这人除了一张脸,也就一无是处了。 秦锦侧头看着他静谧的睡颜,忍不住想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脸蛋;孟钦时小时候被叫豆包,其实是有原因的,他从小就长了一张圆润的脸蛋,生起气来喜欢鼓腮帮子,就像一只圆滚滚的豆包,他妈觉得可爱就一直豆包豆包的叫着。 孟母是个大嗓门的女中豪杰,那几年闲在家里的时候经常拿着扫帚擀面杖等凶器追着孟钦时跑,一跑就是一整条巷子,从巷子头追到巷子尾,嘴里还念念有词,经常弄得鸡飞狗跳;街坊四邻经常嗑着瓜子看热闹,就看着她追着自家儿子打,这个小名也就渐渐叫开了。 孟钦时觉得很丢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威风外号,他不许别人叫,别人一叫他就要打人,那帮孩子没有一个打得过他,也就不敢当着他的面叫了;但是秦锦是个例外,秦锦叫他孟豆包叫他豆包,他只有乖乖答应的份儿。 每当孟钦时鼓起腮帮子的时候,秦锦就忍不住想戳一下,但碍于人多,再加上他脸皮薄,想想也就过去了;然而今天,一车人都睡得正香,这会儿没人有闲工夫管他干了什么,正是戳脸的最佳时机。秦锦戳了一下,对方完全沉浸在睡梦中没反应。 而他却觉得手感极好,没忍住又戳了一下,孟钦时皱了皱鼻子,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秦锦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续戳了好几下有点收不住手,就像是刚刚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似的,一边戳唇角还忍不住上扬。 等他终于玩够了收回手,一抬眼却发现坐在前排的司机正过后视镜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表情既疑惑又有点一言难尽。那天来时,也是他开车送的他们,秦锦长得好看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意的对象。但是这位司机大哥只觉得这位少年眉眼过于清冷,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处,再加上秦锦从一上车就开始睡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可是现在,这位司机大哥突然觉得这孩子也就是装老成,这么看来依旧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嘛,估计就是有点害羞;想想也是,他们家闻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刁蛮性格,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孩子应该都得脾气好性格好还得让着他。 想到这里,司机大哥看向秦锦的目光里难免多了几分同情。 秦锦被人抓了正着这会儿正心虚,一抬头撞见这位司机目光从疑惑到哀叹再到同情,这一系列的转变令人摸不着头脑,他都怀疑这个司机大哥在开车之前是不是喝了假酒。 秦锦皱着眉头盯了他会儿,默默地在脑海里打出一个:“?” 随后他决定假装无事发生,低头继续看他手里的书,耳机里播放着一首他和孟钦时都很喜欢的歌,他顺手将耳机摘下一只塞进了孟钦时耳朵里,不管这人现在能不能听见,这都是他最想分享给对方的东西。 汽车在楼下停稳,秦锦好不容易推醒了孟钦时,两个人背着书包提着行李袋往回走。车里的热空调吹得人脸红扑扑的,迎着冷风一吹,难免叫人一哆嗦。孟钦时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晚上应该吃点什么,待会儿是不是得去趟超市,家里冰箱走之前都空了,这会儿已经是一片不毛之地。 “不对,我记得还有半盒牛奶,那是我走之前买的,七天的保质期,今天应该还没过期!”孟钦时在拧开门锁之前一脸笃定。 秦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盒牛奶你买的时候就是两天前生产的,今天刚好过期。” “是吗?牛奶不都是当天生产的吗?”孟钦时一脸懵逼。 “你都不看生产日期就拿,回来我才发现那是两天前的。”秦锦简直无力吐槽。 孟钦时嘿嘿一笑:“那下次,咱俩一起去,我早就想跟你一起逛超市了,就特别有那种老夫老妻过日子的……妈?!” 孟钦时一句话还没说完,换完鞋走进客厅就看见了迎上前来笑吟吟的那张脸,登时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开始庆幸自己声音没有太大,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不然这还得了,就他妈这个暴脾气,一定能让他在小年夜前夕来个皮开肉绽。 秦锦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在孟母一脸慈爱关怀的表情里叫了一声:“阿姨……” “哎~!”孟母先是甜甜蜜蜜和和气气的应了秦锦一声,然后才一掌拍在孟钦时的背上,咬牙切齿道:“死崽子!野到哪里去了?电话电话不接,你想造反啊?!” 孟钦时痛呼了一声,揉着被亲妈一掌拍得有些麻木的肩膀,满脸委屈:“我不是说了出去玩儿嘛,您不记得了也怪我呢,我跟我爸也说了。” “啊?你说了吗?”孟母一脸疑惑,转头看了一眼厨房,看那里头热火朝天的动静,一定是孟父正在做饭;孟家能弄出这个动静的,大概也只有孟钦时他爹了,他做饭喜欢颠勺还喜欢颠锅,就好像这样才能显出他的大厨风范,但经常弄得乒乒乓乓一阵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厨房摔碗砸锅呢。 孟钦时绕过了沙发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趁着他爸反应过来之前从背后给了人一个巨大无比的拥抱:“爸!你干嘛呢!” “哎哟!”孟父被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巨响,他回过头朝着孟钦时瞪了一眼:“小兔崽子,你想吓死你老子呢?” 孟家的教育模式其实是严母慈父,孟钦时和他爹就跟两兄弟似的,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当然也是被孟家两位女将长期压制,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当然有时候孟母突然良心发现一下,还能给儿子一点母性光辉。 至于老公,那可真是毫无地位可言。 小时候孟钦时考了五十几分的高分不敢找他妈妈签字,都是拐弯抹角的找他爹签字;但凡只要犯了事儿,学校请家长他一定第一时间提供他爹的手机号码,家长会也是拽着他爹来开。时间一长他初中的班主任甚至怀疑孟钦时是不是单亲家庭。 直到有一天,孟父实在是抽不开身开家长会,孟钦时冒死让孟母来开了一次家长会,刚刚好那一次班主任讲到学校里有几个学生翻墙逃课的事情,当众点了孟钦时的名字,进行了严肃且严厉的批评。 家长会刚散场,班主任就在走廊上看见了一副旷世奇景。 初次来家长会所以打扮得优雅得体的孟母一改最初进门时的小贵妇姿态,手里打着的小洋伞已经化作了最坚实的武器,踩着细高跟鞋满操场追着孟钦时打,一边打还一边用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着:“挨千刀的玩意儿,你给我站住!我叫你皮!我叫你逃课!看老娘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班主任在那一刻顿悟——的确不能叫他妈来,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 “你说说你姐姐,今天我喊她过来吃饭,她居然还给我摆谱!”孟母一边摆餐具一边抱怨,完全没注意端着菜走过来的孟钦时手一抖,差点把汤洒在地上,泼了一手的油,烫得他一哆嗦。 秦锦赶紧伸手给他接过来放在了餐桌上,随手给他扯了一张纸。孟钦时接过来擦干净手上的油渍,呆呆地应了一声:“啊…她可能挺忙的吧?” “哎哟!小祖宗!”孟母皱着眉头拉过他的手,略带心疼的责备道:“长点心行不行,手抖烫红了,老孟啊!给你儿子拿药过来!快点儿!” 孟父那头正打算起锅,应了一声根本腾不出空来,孟母正着急呢,就看见秦锦闷不吭声地从书房里拿出了医药箱,从里面翻出烫伤药递过来。 他原本是要动手给人上药的,但是碍于孟家父母在场,他不好亲自上手以免对方怀疑;他不确定孟雅有没有跟父母提及他俩的事情,如果有的话说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没有那么这会不会是她今天不回家吃饭的原因。 孟钦时之所以走神烫伤,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在的,这颗埋藏在心里的定时炸弹终究会有爆炸的那一天,只是他们都不知道那会爆在什么时候。 第61章 小锦,阿姨都知道了。 晚餐的气氛异常和谐,秦锦从小到大在孟家吃的饭也不算少,大大小小的节日孟家夫妇总会异常热情的拉着秦锦上家里来过。起初,秦锦是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虽然他并不太习惯这种热情与温柔,表现得恨不自在,甚至还有些抗拒,但是这并不影响孟母的泛滥母爱;再到后来,渐渐养成了习惯,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孟钦时他爹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是个出了名的热心肠、好好先生,勤快又脾气好,只要在家里闲着,孟钦时他妈就不用多动一根手指头,家务活基本上包干;孟钦时他妈长得漂亮,家庭条件放在当时算得上比较好的,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自从嫁给他爹就跟转了性子一样,变成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后来随着孟钦时的出生更是变成了这一片出了名的辣妈。 当然,这个辣是泼辣的辣;孟钦时他外婆甚至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怎么好好地养出来的淑女在生了二胎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为此还特地请了在南川特别有名的算命先生,在这套房子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还做了场法事。 最后,这位道骨仙风的算命先生得出结论:“老人家,令嫒命中必有此劫,花解不了,唯有迎面而上,过几年就习惯了。” 当然,他外婆自然想不到这个劫是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大外孙。 至于大姐头孟雅,对于秦锦来说既怕又喜欢;怕就怕在孟雅特别喜欢蹂躏小时候的秦锦,看他长得玉雪可爱就跟粉团子似的就忍不住要抱过来捏两下,秦锦反抗不过只能冷着一张小脸默默承受;至于喜欢,那就更不用说了,孟雅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地,但实际上是个很细心的姐姐,她会给两个弟弟辅导功课,会回绝同学聚会陪两个弟弟出去玩儿,在外地读大学那几年她每次回家买的礼物一定会是双份的。 甚至那份礼物还会根据秦锦的喜好来挑选,绝对不会和她那个傻缺弟弟一模一样;可是现在,孟雅大概是见都不想再见到他了,今天没赶回来当中戳穿,已经算是她作为一个大姐姐最后的仁慈了吧。 就是这么好的一家人,将秦锦空缺十来年的亲情弥补了,如果不是他们,他无法想象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兴许比现在更冷漠,又或者会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连他自己都会惧怕的怪物。 可是,他现在却和孟钦时一起做了大概永远也不会被他们原谅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好奇又或者是青春期的萌动,就只是单纯的互相吸引互相亲近以及互相爱慕。秦锦望着饭桌上一边怒目圆瞪训斥着孟钦时坐没坐相一边往他碗里夹菜的孟母,突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怎么说,他和孟钦时之间会不会有结局,还是说干脆戛然而止;想到这里,秦锦的手微微一颤,啪嗒一声筷子就掉在了地上。 “恩?”原本正应付着亲妈的孟钦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秦锦手中空空如也:“怎么筷子都掉了?” 一边说着他就要把自己手里的筷子递过去,然后起身去厨房拿新的。 “不用了!”秦锦叫住了他,避开了孟母的眼神,转身朝厨房去:“我自己去拿。” 随后他快步走进了厨房,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急剧加速,砰砰砰地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站在厨房里平复了好一会儿,又拿凉水冲洗了自己的手拍了拍脸蛋,然后迅速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走出厨房。 心虚的就好像是一个偷走了这家人最珍贵的宝贝的小偷,他没有办法在孟家夫妇面前撒谎,如果孟母吃完饭后问点什么,他一定会承认的。 走出厨房,他站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孟家夫妇的反应。孟父依旧在低头吃饭,他向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性格,大概是当兵养成的习惯;孟母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絮絮叨叨的训斥着孟钦时怎么能把自己用过的筷子给别人用,多不礼貌啊。 孟钦时反应算比较快的,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都是男生哪儿那么多讲究啊?” “就你歪理最多!”孟母剜了他一眼,不再继续。 吃过饭后,在孟母的安排下,孟钦时父子俩在厨房洗碗,水声连同乒乒乓乓的响动一道入耳,再加上客厅电视的声音,让这个家突然就鲜活了起来。秦锦陪着孟母坐在沙发上看综艺,电视里正放着一个当下最热门的户外真人秀,孟母很喜欢其中一个男明星,全程盯着他姨母笑。 秦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里拿着孟母给他削的苹果,啃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忘了动,颜色都有点变深了。 “小锦,你吃呀,不爱吃苹果吗?”孟母回头看见他手里捏着的那一大个苹果,曼联关怀的问道。 “啊……”秦锦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又咬下一口,甜腻的苹果汁迅速在口腔内蔓延开,他摇了摇头道:“不是的阿姨,我忘记吃了。” 孟母笑吟吟的靠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说道:“一年不见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我看你好像都和豆包差不多高了。” 秦锦如同嚼蜡一般吃着苹果,机械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你家里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孟母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叹息:“阿姨也不是个喜欢打听这些的人,阿姨也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问你家的事情,从小就不爱跟人说,认识你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呢。豆包说你爸爸……” 孟母顿了顿,这句话没说完,只是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阿姨,我没事,谢谢您。”对于顾家,秦锦一向不愿多言,就连在孟钦时面前也是能不说就不说,那一天他将最不愿意启齿的秘密告诉给孟钦时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想他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了。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无言,厨房里父子二人热热闹闹的动静,电视机里传来的各种节目音效和嘉宾的笑声,孟母这一次只是紧紧地盯着电视,像是在看又好像没看,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笑意,甚至连目光都有些空洞。 客厅里的空气如同被凝固住了,秦锦的心跳得很快,但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孟母虽然表面上风风火火的,但实则是个观察入微的女人,小时候孟钦时考了十几分回来老师要求家长签字,他怕挨打就会说今天成绩没出来,可是孟母依旧能从他细微的表情里分析出这熊孩子肯定在撒谎,并且精准的从他书包的不知道什么夹层了翻出那张被揉成了咸菜叶子的考试试卷。 因此,当孟钦时下意识的把自己的筷子递过来的时候,秦锦就有些慌乱,他怕孟母从这个小细节里观察出什么 秦锦啃完了这个苹果,打算扔了苹果核去洗澡,他刚站起来就听见孟母用十分轻细地声音说道:“小锦,我都知道了……” 啪嗒—— 秦锦手里的苹果核掉落在地,然后滚了很远,秦锦的目光也随之飘了很远,顺着那个苹果核一起滚到了抽屉下面。心跳声急剧加速,几乎就要冲破喉咙,仿佛有一阵冷风从脚掌心一直冲向了天灵盖,冲击得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他一脸苍白的回过头,眼神有些闪烁不定:“阿姨…您…” “我都知道了。”孟母抬头看着他,眼底里似乎有闪烁着晶莹的光,刺得秦锦眼眸发胀。孟母依旧是温和而慈祥的,她在秦锦面前仿佛永远都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邻居家阿姨,完全不会像对着孟钦时一样喊打喊骂。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抖:“小雅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姑娘,那天晚上她给我打了电话,大半夜哭哭啼啼的,吓坏我了。然后她就跟我说了,不过我还没告诉你孟叔叔,他近几年身体不是很好,我怕……” “阿姨!”秦锦直接跪倒在她面前,双手紧紧握着孟母的手,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对方的手竟然是冰凉的,不停地颤抖着的;秦锦仰头看她,从她的眼底望见了一片汪洋大海,她深褐色的眼眸里积攒了满满的泪,眼看着就要顺势流下。秦锦赶紧从抽屉上的抽纸盒里扯了一张纸,轻柔的替她擦了脸,声音十分微弱无力:“阿姨,对不起。” “小锦啊,你别这么说。”餐巾纸覆盖住脸庞的一瞬间,滚烫的热泪就顺着孟母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整整一张,孟母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别这么说…阿姨都知道……是阿姨没教好儿子…没教好儿子……” 最后的尾音几乎都变成了她虚弱无力的呼喊,听得秦锦的心一抽一抽得疼,几乎都快要忘了怎么呼吸。孟母捂着脸小声抽泣着,整个人都在发抖,瘦弱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秦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每一次抽泣都像是一道鞭刑,抽在了秦锦的身上,然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血粼粼的痕迹,可他却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孟母的哭泣声里轻轻说了一句:“阿姨,都是我的错。” 第62章 天黑了,我去接秦锦回家! “妈,我跟你说,我爸他刚刚……”孟钦时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从厨房里出来,正要兴冲冲地跟孟母告状,却被眼前的这一幕震住了。孟母双手紧紧捂着脸,眼泪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滚落,打湿了她的衣摆;秦锦几乎是跪在她的面前的,他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表情凝重。 这让孟钦时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剑眉一拧,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秦锦没答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孟钦时解释现在的情况,目光始终停留在孟母身上,后者探长身子抽了好几张卫生纸擦干净眼泪,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说起一点往事,突然有点收不住了,还好有小锦劝着我。” “是吗?”孟钦时高悬着的心却没能就此放下,他疑惑地看向秦锦,试图从他眼中询问出真实情况。 秦锦大概能明白孟母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一脸坚定的说道:“是。” “这样啊……”孟钦时算是半信半疑,却仍旧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妈,您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别哭了别哭了,哭了还怎么担得起霸王花的名号呢。” 孟母笑骂了一句:“去你的,臭小子!” 看着气氛终于稍有缓和,而孟母似乎并没有打算将这个事情摊开来说,秦锦这才起身说道:“阿姨难得回来一趟,您和孟钦时先聊着,我去洗澡了。” 也不等人回应,他逃命似的回了房间,然后从里面拿了睡衣,又迅速进了浴室。他实在不敢在这里停留,他害怕自己的情绪会泄露出什么,从而引发无法挽回的局面。客厅里传来母子说说笑笑的动静,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似乎有恢复了播放,没一会儿孟父也进了客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秦锦背靠着浴室的门,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睡衣,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一个外人,一个无论怎么样也没有办法真正融入的外人;客厅里的欢笑声突然变得异常刺耳,这让他有些不适,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等下要以什么样的表情走出这间浴室,面对这一家人。 温热的水顺着头顶浇下来,将他全身上下淋了个透,也让他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夜,秦锦睡得十分不踏实,他做了无数个梦,每一个都是真相被揭露于众人前的那一刻,他们所遭受了什么;学校里同学的异样眼光、老师的严厉批评以及孟家父母的震惊愤怒,在他的梦里孟父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到住院,一家人守在手术室门口整整一夜。 孟钦时抬头看着他,目光冰冷而陌生,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将他一步步逼向了冰冷而阴暗的角落。最后,秦锦被逼得毫无退路,朝后一仰就倒进了无尽的深渊,那里有无数个声音不断响起,不停地嘲笑他讽刺他攻击他。 顾延平的声音像魔鬼一样在头顶盘旋,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把别人的家庭搅得一团乱的祸害!你就应该和她一样去死!” 秦锦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他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连呼吸都有些紊乱。看了一眼手机——刚过五点。 可他却完全没有了睡意,穿着拖鞋下了床,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只是穿着单薄的睡衣也不会觉得冷。大概是被暖气烘得,整个脸颊红扑扑的,他光着脚走到窗台边上将窗户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让自己的情绪在冷风中稍稍平复。 昨天夜里,他早早的回了房间,甚至将门反锁起来,生怕孟钦时会突然来敲他的门;可大约是被晚饭后情绪失控的孟母吓到了,孟钦时好几次从他房门口路过,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可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经过一个白天的思考,秦锦在中午独自出了门,巷子口的拐角处拨通了一个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打过去的电话。在不算漫长的等待中,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呯呯呯地几乎要冲破消瘦的胸膛。 “之杭?”顾之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音还有些嘈杂,隐约能听见几个人在叫顾总,算着这个时间应该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可顾之昀似乎并没有闲下来。 秦锦听了一会儿,在对方叫了第二声以后才缓缓开口:“我想跟你谈谈。” “恩?”顾之昀似乎有些意外,他说了一句稍等,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关门声,然后就彻底安静了:“需要见面吗?还是说就在电话里谈?” 自从上次从孟钦时家离开,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毕竟那种尴尬没有人想经历第二次,即便是修养极好的顾之昀也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的心态;今天接到秦锦的电话算是意料之外,因此在他看见来电提醒的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这的确是秦锦打过来的电话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秦锦站在街道旁,今天出了点太阳,沿街房屋上的积雪正在逐渐融化,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屋檐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排排的积水;他一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说话时呼出的气体都化作了一团团的白雾:“见面谈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恩……我看看,”顾之昀心里更加疑惑了,他十分确定的是秦锦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她自己根本解决不了的问题,并且这个问题一定是和孟家那个小子有关系的,不然他绝不会给自己打这个电话。 以顾之昀对秦锦的了解,能让他硬着头皮向顾家人打电话的情况基本为零,至少目前这还是头一次;因此他很高兴,甚至在心里隐隐有些得意,因为至少秦锦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大概还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吧。 顾之昀迅速在平板电脑上确认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发现晚上有一个小型酒会,当即决定将它推掉,于是冲电话那头说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秦锦冷淡地回应道:“你定吧,定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晚上五点左右,秦锦找了个借口出门,孟钦时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远离,在拐了个弯以后彻底消失,心里突然涌起了十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发生,甚至连他的父母都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儿子!我听说你这回期末考得可以啊?”孟父笑眯眯的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走近后往孟钦时手里一塞:“拿着,这是老爸的奖励!” 孟钦时眉眼一弯,笑得十分灿烂:“谢谢老孟!一般一般,也就年级前一百而已!” “瞎得瑟!”孟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本人正坐在沙发上和朋友聊微信,说话时连头都懒得抬:“留了一级,要是还考年级倒数,丢不丢人呢?” “妈——!”孟钦时拖长了语调,趁着孟父还没有反悔的趋势迅速把银行卡收了起来:“您就不能也鼓励鼓励我?我什么时候考过这么好呢?这要不是因为小锦,我这成绩估计还在年级倒数徘徊呢!” 孟母打字的手很明显一顿,但也只有一秒钟的时间,随后她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过年我给他包大红包,感谢他对你的辅导。” “人家要的不一定是这个,您可太俗了!”孟钦时对此表示嫌弃,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记得包大一点儿哈!” “还用你教呢!”孟母伸出手作势要打他,被他迅速躲过去后收回了手,同时也收敛了眉眼里的笑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锦他们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孟钦时心里咯噔一声,赶紧低头从茶几上顺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佯装镇定的问道:“您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那不是关心吗?你之前在电话里说他爸爸没有人性,把他一个人送这里来不说,现在连这里的房子也不让他住了,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真的有这么狠心的父母吗?”孟母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电话,一直盯着孟钦时正在剥橘子的手,到底是她亲生的,这会儿欲盖弥彰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根本不需要再向孟钦时求证什么。 一想到这里,孟母只觉得头晕眼花,就好像有一道雷直直的朝着她劈下来一样。 “而且无论怎么样,他到底是有家的孩子,长期住在我们这儿也不合适,我跟你爸爸明年一整年都不打算出去了,就在南川境内。你姐姐呢过了年就要复职上班了,她婆婆身体不好,小孩儿没人照顾,打算送过来让我带着——”孟母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孟钦时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就有点不方便了。” “妈!”孟钦时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他抬眼看向孟母,眼神里的笑意褪去,变得格外认真:“那会儿秦锦刚住过来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我那不是……”孟母的话到了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更何况人家也是有家的孩子,有哪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能回家住的,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生气归生气,还能有不心疼的吗?” “总之!”孟钦时腾地一下站起来,将剥好的橘子往孟母手里一塞,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我不同意!他可以跟我睡!” 随后他气冲冲的回了房,拿了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孟母急了道:“你哪儿去?” “天黑了,我去接秦锦回家!”孟钦时留下这一句话,换了鞋后出门。 第63章 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市中心一家会员制的西餐厅,秦锦和顾之昀对坐在靠窗台的位置上,这里隐秘且安静,在没有客人的要求下服务生也不会轻易打扰。秦锦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一直沉默不言,顾之昀好几次抬头打量他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见面到现在,秦锦都不知道该跟顾之昀说些什么,又或者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开口,直到晚餐结束,服务生撤走了餐盘,秦锦才整理好思绪同他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我想转学。”秦锦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很坚决。 顾之昀用热毛巾擦着手,听见这话时动作明显一顿,随后反应过来回答道:“可以,我可以送你去南川的私立高中,国际部,毕业后直接出国。” 这所私立高中是顾氏集团投资的,顾之昀担任了这所学校的校董,在秦锦中考失利后他就提议过要送秦锦进这所学校读国际部高中,但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因此当秦锦主动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顾之昀倍感意外,他几乎可以猜到秦锦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一定是和孟钦时有关的。 最坏的打算就是孟钦时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提出了强烈反对。 在来之前秦锦想了很多,他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跟孟钦时说,要怎么说,还是直接选择不告而别;南川的深冬时节格外的冷,入了夜后不是冷风瑟瑟就是大雪纷飞,他站在餐厅门口思考了很久,直到脸都被冻得发麻才进了餐厅。 要么就别离开,既然选择离开那就走得彻底一点。 秦锦沉吟片刻后回答道:“不,不去国际部,我要直接出国。” “现在?”顾之昀更加意外了,他放下刚刚端起的茶杯,抬头看向秦锦,神色有些凝重:“之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姓孟的那小子有关?” 秦锦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情表现得不愿多言,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有钱,不需要用顾家的钱,我需要你帮忙联系学校就可以了。” 霍曼妮在死之前曾给秦锦寄过一份快递,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秦锦没查过余额,把它放在了抽屉最里面,但是以霍曼妮当时的身价这张卡里的余额少说也是八位数的。 与卡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信里清清楚楚写明了这张卡里的钱是她自己的私房钱,与顾家一分钱关系也没有,说这是她留给秦锦的唯一的东西了。 也正因为这句话,秦锦打消了把卡掰成两半的念头,将它永远锁进了抽屉里。 “钱都是小问题,这样吧你先挑一挑你更喜欢哪里的学校,然后我帮你联系。”顾之昀心里清楚秦锦不愿意用顾家一分钱,也知道霍曼妮应该有存款留给她唯一的儿子,因此没打算在钱这方面和秦锦多做纠缠。 秦锦就像是一只小刺猬,一直都以长满刺的后背示人,有朝一日突然露出了一丢丢柔软肚皮,须得小心翼翼的对待,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吓到,会再一次恢复原状。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晚,两个人在餐厅门口分别。顾之昀原本是要送他回家的,但秦锦表示要自己走走,他也不好勉强只能作罢。汽车开远了,秦锦回过神来掉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冬夜里的风迎面吹来,冷得刺骨,秦锦裹紧了身上厚实的羽绒服,低头看着围巾上的小熊;圣诞礼物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带着粉红色围巾的孟钦时也还没走远,那时候他以为他们还可以走很远,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 这家餐厅距离家不算远,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他就隐约看见了巷子口熟悉的路灯,卖馄饨的老大爷还没收摊,掀开锅盖时蒸腾出一片氤氲水汽,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令人生出几分对于温暖的向往。 秦锦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撞进了人结实有力的胸膛,他一抬头一句抱歉还没说完就跌入了熟悉的深邃眼眸里。 孟钦时紧盯着他,呼吸还有些急促:“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嗯?”秦锦应了一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五条微信三个电话,而他却一个也没注意:“手机调了静音,没听到。” 孟钦时将他冻得通红的手捂在自己掌心里哈着气,语调里略带责备:“出门也不戴手套,都冻红了,走吧,我们回家。” 随后他习惯性的拉着秦锦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暖烘烘的羽绒服口袋里,与人肩并肩往回走。 在落入口袋的一瞬间,一股暖意自指尖而起涌遍了全身,将秦锦的一颗心烘得柔软而温暖;望着孟钦时在路灯下的侧脸,秦锦心中不合时宜的涌现出几分心酸。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巷子口已经被居委会撞上了灯笼贴好了春联;外地来务工的街坊在今天早上告别了左邻右里,拖着置办好的年货行李回家过年了;超市里又响起了熟悉的恭喜发财。 不同于以往的春节,原本秦锦对于这个新年是有所期盼的,他甚至在心底深处渴望着能和孟钦时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共同许下心愿,相视一笑,然后点燃一支烟花棒。 秦锦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他站在巷子口看着孟钦时,轻声说道:“我们,去买烟花吧?” “啊?什么?”孟钦时满脸疑惑。 如果没记错的话,关于烟花的问题他俩早就已经讨论过了;孟钦时说一定要买几个大烟花,趁着今年过年城里不限制烟花爆竹的燃放好好热闹一下,因为明年可能就不准放了。 然而秦锦表示了强烈的反对,烟花吵死了,而且还污染环境,放过就没有了,简直是浪费钱。 最终也无法达成共识,孟钦时只能耷拉着脑袋选择了放弃,甚至将打算在以后每年的情人节给秦锦放烟花的计划默默地从心里删除。 可是现在,秦锦突然跟他说要一起去买烟花,这可太不正常了;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不安再一次涌上心头,将孟钦时整个人搅得一团乱。凛冽的寒风吹过来,他对上了秦锦平静的视线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秦锦,你和我妈到底怎么回事?” 秦锦抬头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甚至他预料到了孟钦时会有此一问:“什么怎么回事?你到底去不去?” “不是,你们都怪怪的!”孟钦时摇了摇头,将他放在自己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是不是我们的事情被我爸妈知道了?我姐说了对吗?” “没有!”秦锦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将手从孟钦时掌心里挣脱抽了回来,冷冰冰的视线打在他脸上:“你觉得,以你妈的脾气如果知道了,会是这样的态度吗?你怎么着都得褪层皮吧?” 孟钦时被他说了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是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以自家老妈那个火爆脾气,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又怎么会挨那么久,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杀回南川把孟钦时从被窝里捞出来一顿痛揍。 原本嚣张的气焰立刻被灭了一半,孟钦时低头看着他,眼神委委屈屈的,活像个小媳妇儿:“那...好吧,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不能一个人承担这些,听到没有?” “知道了。”秦锦的语气也平静了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他蓬松柔软的头发,眼神也随之温和了下来:“走吧,去不去买烟花,一会儿要关门了。” 孟钦时的眼睛一亮,跟着连连点头:“去!走吧,我听说有一种特别好看!” 原本冷得刺骨的寒夜因为这人的突然到来而变得温暖起来,秦锦刻意比孟钦时走慢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在自己面前晃悠,挡去了迎面吹来的寒风。 天知道他有多想这样一辈子都在孟钦时的身后这样走着,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眉开眼笑的样子,而孟钦时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他跟在身后的模样。 烟花店开在不远处的街道尽头,两个人随便买了一些各自拎着一个大袋子回家,刚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了穿着大衣抱着胳膊在冷风中不停往巷子口张望的身影——那是孟父。 看见他俩提着东西往回走,孟父赶紧迎上前来,接过了他俩手里的大塑料袋:“哟!这么沉,都是些什么啊?” “烟花,咱大年三十晚上来放!”孟钦时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随手一擦,冲着孟父道:“老孟,我知道,你也喜欢玩这个!” 孟父嘿嘿一笑,眉眼温和又和善:“还是你明白我,你妈非不让买,这可得藏好了。小锦晚上吃了吗?去同学家了啊?没吃的话,上去叔叔给你煮个面条。” 秦锦轻轻摇了摇头,眼眸里带着些不易察觉到的浅笑,轻声开口道:“不用了叔叔,我吃过了。” “行,那咱回家吧!”孟父一左一右推着他俩往楼梯口走,边走边说:“明天早点起,咱仨办年货去,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 “好嘞!老爸万岁!”孟钦时的一声惊呼震亮了楼道里的感应灯。 秦锦一抬头,楼外月色正好,也许是又到了团圆的时节,竟是一轮圆月。 第64章 我只是想再和你们过一个年。 大年三十的清晨,秦锦从睡梦中醒来,孟家父母已经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包饺子,孟钦时的房间门关着,他大概还没起床。秦锦和两位长辈打过招呼以后就拐进了浴室洗脸刷牙,耳边传来电视机里的早间新闻,与两位长辈的交谈。 秦锦用冷水浇了脸,让自己混沌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精致漂亮的五官沾染了冷冰冰的水珠,就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气。 洗完出来时,饺子已经包得差不多了,孟母去了厨房,孟父在客厅里擦桌子,他抬头看向走出来的秦锦,笑吟吟地说道:“还是小锦懂事儿,看看那个猴孩子!这会儿还在睡呢,叫都叫不醒。” “叔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秦锦问道。 孟父把桌子收拾干净,指了指孟钦时的房门:“没别的,要不然你去帮我叫叫他?我叫他也不听啊。” “行。”秦锦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朝着孟钦时的房间走去,拧开房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屋子里的人睡得正香,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秦锦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余光瞄到了门外。 他刻意没有关门,孟母站在电视柜里擦桌子,可目光却是在孟钦时屋子里徘徊的,她不好跟着进来,因为那样做得太过明显。 在过去的十年里,秦锦不是第一次来孟家留宿,那会儿他和孟钦时偶尔还要睡一张床,都是男孩子,父母也自然没有在意那么多。 可如今,孟母心里有疙瘩,别说是睡一起,就是前后脚进浴室洗脸刷牙,她都恨不得跟着进去;更别说如今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进去叫人。 秦锦是向来明白事理,这会儿进去叫人也不会关上门,以免孟母在外面提心吊胆;他现在只盼望着孟钦时这个傻缺二愣子能清醒一点,不要睁开眼脑子里不清不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在床头站了一会儿,终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被子,声音冷冷:“喂,醒醒。” “唔......”孟钦时眉头一皱,有些不爽的往被子里缩了一截,含含糊糊道:“再睡儿,再睡儿......” “孟钦时!”秦锦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音调提高了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孟钦时的眉眼间,突然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两个人睡在一起时的情景。 他向来比孟钦时起得早,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会叫身边的人起床,最后换来的一定是孟钦时迷迷糊糊的亲吻,灼热而亲昵,让人沉迷其中。 孟钦时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对着映入眼帘的那张脸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早啊……” “快起来。”秦锦推了推他,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孟母还在原来的位置,她面前那个电视柜都快被擦出一个洞来了。 孟钦时翻了个身,紧紧抱着被子,很明显对于他的后退有所不满:“你干嘛离我这么远啊?” “你快起来,早餐要好了。”秦锦说完这一句,转身出了房间。 “哎......”孟钦时还打算说点什么,对方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门口,他失望的看着门口,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自从他爹妈回来以后,他和秦锦就像是退回到了刚认识那会儿一样,完全没有丝毫亲密的行为,他每次一靠近,秦锦就会下意识地躲避。 当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父母面前得避嫌,以免被他们看出端倪。可是明明他俩以前也不是没有勾肩搭背过,怎么到了现在连多靠近一步都有些困难。 这让孟钦时有些莫名的烦躁与不安,他从被窝里坐起来,懊丧地抓了抓脑袋,下床去洗漱。 “阿姨,我想和您谈谈。”出了房间以后,秦锦来到了厨房。 孟母正在煮饺子,听见声音回过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好,吃完早餐陪阿姨去公园走走?” “可以。”秦锦点头应下:“我帮您摆碗筷。” 这几天的深思熟虑,他决定把自己要出国的事情跟孟母说明白,以免双方都僵持在这种怪圈里,他不自在,孟母也提心吊胆。 顾之昀昨晚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已经给他联系了英国的一所私立高中,如果他需要的话现在就替他开始办理各种手续,过了正月十五就可以离开。 秦锦给予他的回答是:“越快越好。” “不跟他好好道个别?”电话那头,顾之昀问他。虽然秦锦还没有跟他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顾之昀的能力也能猜个**不离十。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秦锦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用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不用了,走了就什么都清楚了。” 其实,秦锦在害怕,他不知道怎样与孟钦时告别,孟钦时一定不会让他走;那样只会让他心里的不舍无限放大,到最后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他不愿意让孟家父母难做,更不愿让孟钦时被他父母责难,他脾气那么急,一定会和他父母闹起来。 他不想像顾延平说得那样,最后变成一个只会给身边所有人制造麻烦的人。他有他的坚持,也有他的执念,更有那所谓的可能别人并不在意的自尊心。 吃完早餐,孟母说要带着秦锦下楼散步消食,孟钦时原本要跟去,却被孟母一个眼神制止了:“我和小锦去呢,要你个猴孩子跟着?回屋去!” 两个人下了楼走在宁静的街道上,以往喧嚣热闹的城市因为过年而显得有些冷清,沿途光秃秃的树杈上挂着市政府统一安排的红灯笼,每家每户贴着红对联,看上去喜气洋洋。 昨夜下了雪,树梢上也堆积了松软白净的碎雪,红白相间,格外好看。 孟母拢紧了肩头的毛绒披风,脚底踩着小羊皮靴,一边走一边说:“这日子过得是真快,阿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一点儿。” 秦锦双手放在口袋里,沉默着走了一路,举着糖葫芦的小孩儿笑呵呵地往回跑,穿着大红色的唐装扎着小羊角辫,看上去还挺有过年的味道。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麻烦您了,还有叔叔和小雅姐。”秦锦低着头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跟了一句:“还有孟钦时。” 孟母笑了笑:“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说你才那么大,又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那会儿左邻右舍对秦锦的猜测不少,毕竟他来的时候是有豪车送的,又有秘书有保镖,搬家的动静也大,再加上秦锦这小孩生得实在是太可爱太漂亮,在这一带的小孩子里算是很出众显眼的。 那会儿居委会有个嘴很长的大妈,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别人家的八卦,今天老李家媳妇跟别的男人出去吃饭了,明天老孙家的大儿子又去赌博了,再不然就是谁家的女婿又打了女儿,女儿哭哭啼啼跑回娘家来告状,双方父母闹得不可开交。 秦锦来了之后,这位大妈就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天天茶余饭后都离不开秦锦的话题,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一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子,上次送他来的那个漂亮女人说不定就是他的妈妈。 “不然怎么就没见过他爸呢,肯定见不得光。”那位大妈说得有鼻子有眼,完全没在意秦锦就在背后站着,年仅六岁的小孩虽然懂得不多,但也能听出这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还没说什么,倒是孟雅冲上前去,手插着腰眼睛一横,表情要多不爽有多不爽:“王大妈,您怎么话这么多呢?吃饭都堵不住您的嘴呀?谁见不得光呢,我看您天天嘀嘀咕咕的才见不得光。” 气得那大妈一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从回忆里抽身,秦锦回过头看向孟母,表情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阿姨,您放心,我会离开的,不会为难您,也不会让他知道。” “嗯?”孟母的脚步微微一顿,表情似乎有些难过:“小锦,阿姨不是要赶你走,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她那天是有提到过明年把孟雅的孩子接过来,但也就是脑子一热那么一想,事后再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操之过急,秦锦的父母不管他,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有地方可以去。 南川六中是走读学校,没有给学生提供的宿舍可以住,这让他一个还在读书的孩子往哪里去;可她没想到秦锦竟然心思细腻敏感到这种程度,在她还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已经做好了打算。 “阿姨,我知道。”秦锦打断了她的话,温和地说道:“但是我也已经想好了,我会离开南川的,过完年就走。” “离开南川,那你去哪儿啊?”孟母的眼神里充满关切,她向来心软,又对秦锦格外喜欢,哪怕这件事情让她生气又震惊,但真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会不忍心。 秦锦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迎着她温和的目光道:“我联系了英国那边的学校,会过去读书,您...您放心,短期之内我不会回来的。” “这样......”孟母低垂了眉眼:“是你的家人替你联系的吗?” 秦锦含糊应了一声,紧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在我走之后,您来告诉孟钦的,在这之前也希望您能放心,我们不会有什么。” “阿姨...阿姨当然愿意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孟母眼眶微红,语气有些哽咽。 秦锦拍拍她的肩膀,往前走进一步,伸手把人拢进了怀里,他已经比孟母高出一个头了,已经能像过去孟母给予他拥抱一样给出回应。 “阿姨...没事的。”秦锦低声哄慰道:“我只是想再和你们过一个年。” 第65章 你眼睛里一直都有小星星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巷子里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一串声音在耳边炸响,秦锦靠坐在书房的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小说——那是白书意非要送给他的,扉页牵着X先生的名字,最初拿到的时候就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即便是平时再不显山露水,那一刻在秦锦心里也萌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本书秦锦只读过网络版,实体版里收录了网络版没有的番外,正好够秦锦在书房里打发一个下午的时间;孟钦时坐在旁边打游戏,他挂着蓝牙耳机,耳朵里传来的是闻澈和庄以铭的声音,两个人正因为到底应该跳哪座城吵得不可开交。 孟钦时懒得听他们掰扯,清了清嗓子道:“不纠结了,我看机场人杰地灵,是块风水宝地,就跳这里吧!走你!” 话音刚落,他老人家就打开降落伞跳了下去,随后就听见耳机那头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卧槽,那三个人在耳机那头把孟钦时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又没什么办法只能跟着他一块跳。幸好孟钦时这一把还算挺欧的,落地竟然没发现其他队的成员,并且迅速捡了一把枪。 闻澈摸进隔壁房间搜索,一边搜一边问:“哎,孟儿,我们打算正月十五那天一块出去玩儿,你们去吗?” “不知道,我问问。”孟钦时说着,抬起头看向秦锦,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期盼:“秦锦,正月十五出去玩儿吗?他们都去的。” 秦锦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停留在那一页的标题上,顾之昀发来的学校资料还放在他的电子邮箱里,那天粗略的看了一眼,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孟钦时就进来了,他只好匆匆关闭;顾之昀似乎对他这件事情格外上心,毕竟是顾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一声令下就有数十上百的人替他去跟进,这件事情也落实得格外迅速。 按照秦锦的估算,可能根本不用等到正月十五,他也许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秦锦,秦锦?”孟钦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你怎么了?” 秦锦回过神来,目光投向他:“恩?什么?” “问你呢。”孟钦时的眉眼一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来:“我们正月十五出去玩?闻澈他们也一起,邻市有灯会,还有舞狮子,好像挺热闹的。” 正月十五,距离现在还整整有半个月,秦锦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待到正月十五那一天,因此他根本不敢回应孟钦时的期待,甚至不敢他看清澈干净满怀期待的双眸,就像是一颗太过于明亮的星,太贴近只会被它的光芒灼伤。 但是,就这一次了,再也没有下回了;十年前第一个的正月十五,孟钦时拎着灯笼上门来找他,稚嫩的脸庞包裹在灯笼温暖的灯光下,他冲着秦锦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是秦锦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小灯笼,做得精致又漂亮,里面点着一盏小小的灯,照在暗处时还能投出元宵佳节的字样。 “喏!这个给你玩儿!”孟钦时将小灯笼递到他的手里,眼神得意洋洋,活像献宝似的。 秦锦望着手里提着的小小的灯笼,一个谢字在嘴边打了个转硬是没能说出口;那时的他还不擅长在人前表达,面对任何人都是沉默寡言的,他班上的同学甚至以为这个转校生大概是个小哑巴,如果不是长得好看,恐怕是要受人欺负的那种。 孟钦时像个小大人一样把双手背在伸手,冲人说道:“我不用谢,我知道你想谢谢我~!” 简直是太得意忘形了,秦锦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那盏小灯笼在节后被秦锦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进了压箱底的铁盒子里锁着,他从来不在人前拿出来,孟钦时第二天问起时,他一脸傲娇的说灯笼坏了所以扔掉了。眼睁睁地看着孟钦时的双眼黯淡了一瞬,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如果没记错,它现在应该还在秦锦搬过来的那堆行李里面,放在一只上了锁的铁盒子里。 “好啊,那就去吧。”秦锦轻声回答道,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现在只期盼着顾之昀那边的进展能稍微慢一点,好让他陪着孟钦时再完完整整的过一个正月十五,陪着他放一盏花灯,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来年的心愿。 “开饭啦~!”孟父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开书房的门就能闻见一阵饭菜香,今天夫妻两人同时下厨,想来这顿年夜饭应该是格外丰盛的。孟钦时早就饿了,这会儿马不停蹄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帮忙拿筷子端菜。 秦锦跟在后面进来帮忙,没一会儿四个人就坐上桌;按照原先定好的规矩,今年孟雅是得留在婆家过年的,明天才会回到这边拜年;自从那天撞破了他们俩的事情以后,孟雅就像是一直在刻意回避一样,从孟家父母回来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过,只是在小年当晚打过一个电话。 至于有没有和孟钦时联系,秦锦也不好去问,总觉得怎么问都显得刻意并且尴尬;他眼看着就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这位看着他长大且一直都很照顾他的姐姐好好地道别,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莫名的伤感。 孟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把酒瓶子对向孟钦时:“来,过了今天就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咱爷俩儿喝点儿?” “喝喝喝!谁怕谁呢!”孟钦时豪气十足地把酒杯往孟父面前一掷,那架势活像哪个电影里吊着牙签的黑帮大哥。 孟母一筷子敲在他的头顶,眼神里略有些责备:“小孩子家家喝什么呢,你们俩别瞎胡闹!” “妈!今天过年嘛,别这么严肃!”孟钦时一边揉着被敲过的头一边控诉道,随后接过孟父手里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的白酒。 孟父又把目光投向秦锦,眼神里略带迟疑:“呃…小锦,还差一年吧?” “老孟!”秦锦还没说话,孟钦时就先叫起来了,皱着眉头把秦锦的杯子一捂:“我陪你喝还不够吗?我告诉你啊,你可不一定喝得过我。” “哎,我就这么一说。”孟父笑吟吟的收回了酒瓶。 “没事的叔叔,今天过年,我陪您喝点儿。”秦锦将孟钦时的手从杯子上移开,拿起了孟父搁置在一旁的酒瓶拧开盖子,朝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的白酒。 孟钦时看得目瞪口呆,差点连筷子都没拿稳;秦锦过去连啤酒都不会沾,那会儿跟着闻澈他们出去吃宵夜下馆子的时候,哪怕是啤酒沫沫他都没啜过一口,今天居然主动要跟老孟喝白酒,是不是见了家长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你喝得了吗?”孟钦时有些迟疑。 秦锦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杯子里的小半杯白酒,就跟看着小半杯白开水似的镇定自若:“没事,能喝。” “好,那咱干一个!祝两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考取一个理想的大学,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孟父举起杯子喜气洋洋的说道。 电视那头播放着春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贺词将整间屋子烘托出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前两天他们给屋子里贴了对联和窗花,又换上了新的挂历还有福字;秦锦举着酒杯,先是看了看热情高涨的孟父和仪态端庄的孟母,又将目光落在他身边坐着的孟钦时脸上。 这个他喜欢着的少年英姿勃发、活力十足,眼底里永远都闪烁着最耀眼的光辉,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光芒万丈以后将会属于谁,这双他深深眷恋着的眼睛里以后是不是会出现除了他以外的身影,想到此处秦锦只觉得一阵不可抑制的难过,像是汹涌的浪潮逼得他无路可退。 他猛地灌下一口白酒,险些被辣出了眼泪。 当然,他也就是装个逼而已。 一顿饭后,孟钦时就意识到这应该是秦锦作为人见人爱的校园男神的第一次翻车现场;不同于大多数人,秦锦喝酒是完全不上脸的那种类型,看上去跟喝了半杯白水没有区别,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千杯不醉的大佬。 然而就在下一秒,秦锦起身要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酒的后劲儿就上来了。刚站起来,他又直愣愣的跌坐了回去,扶着餐桌不停地喘气。 “哎呀,这是喝醉了吧?”孟母率先发现了他的异常,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这都烫手了!” “怎么了怎么了?”孟钦时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出了秦锦的不对劲。这眼神实在太过于迷离,根本不像平时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冻死的秦锦。 孟母一手扶着秦锦,朝着孟钦时大喊:“快点,帮忙把人扶进去休息,这孩子一定是喝多了,哎哟,我就说了不要喝,你们爷俩儿喝也就算了,还要拉着我们小锦,看看给人弄得……” 孟钦时在孟母的叨叨中架着人胳膊把人背了起来,一路朝着卧室里去,孟母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直到把人放倒在床上。 “你看着点儿啊,我去打水来。”孟母吩咐了一句,随后转身出了门。 孟钦时靠坐在床头,弯腰替人拉过被子盖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迷迷糊糊的秦锦一把拉住,后者身上扑面而来的炽热酒香几乎要将他包围,他原本没喝醉,却觉得自己要在这一阵酒香里被熏醉了;他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同整个身体都滚烫僵硬起来。 “孟钦时…”秦锦的声音很轻,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他缓缓睁开眼,眸里似是含着一阵氤氲水雾,看上去格外漂亮。 孟钦时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可毕竟现在家里不是只有他俩,孟母只是去打个水,兴许几分钟就会回来。因此他闭了闭眼强行稳住情绪,一边竖起耳朵听门口的动静,一边小小声地回应道:“我在。” 秦锦看向他,在一片黑暗之中轻声说道:“你眼睛里一直都有小星星。” 第66章 临别的赠礼 正月初八那天,秦锦接到了来自顾之昀的电话。孟家三口人出门去亲戚家拜年,秦锦不好跟着去,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吃过午饭后他靠坐在客厅靠窗户的位置看书,初春时节的阳光透过厚重云层照进屋内,在他的头顶洒下一片均匀的金黄。 电话那头的顾之昀说道:“联系好了,下周一就可以过去,我陪你一起去。” “下周一是……?”秦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日历,却发现根本看不清细细密密的农历日期。 顾之昀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秦锦的声音有一瞬间的迟疑,今天早上孟钦时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说闻澈他们订好了地方,在邻市下面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镇上还原了汉唐时期的建筑风格,小桥流水,垂柳绕岸,看图片还是挺有意境的。 尤其是每逢这种传统节日,更是将中国传统文化发扬光大,元宵节的猜灯谜放花灯舞狮子一应俱全,沿街叫卖的小灯笼还有桂花馅儿的小汤圆,吸引了无数游客慕名前往,几乎成了当下热门的网红打卡圣地。 孟钦时指着宣传册上的孔明灯,一脸兴奋地说:“到时候还可以放孔明灯,咱俩就写一个灯,你想写什么样的愿望?” “之杭?之杭?”顾之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将秦锦从回忆里拉扯回来。 秦锦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如同下定决心一般点下头:“恩,可以,就这么定了。” “好。”电话那头顾之昀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连语气也放松了下来:“那你跟他们说好了吗?有没有跟他告别?” 秦锦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及这个,十分含糊地回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是怕你到时候走不了。”顾之昀道出了心中的疑虑:“他的脾气你应该是比我要清楚的,如果知道了,你觉得你走得了吗?我想他无论如何都会把你拦下来,之杭……” “我知道。”秦锦皱着眉头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他看出来的,等他妈妈今晚回来了,我就和她商量,正月十三当天找个由头把他支出去,然后再走,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孟钦时大概是他俩绝对不能谈论的话题,禁忌程度大概比顾延平和霍曼妮要深,每当顾之昀想要和秦锦谈一谈这个人,秦锦就表现出极度的不配合,会冷冰冰的将他所有的话全部堵在嘴边,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挂上电话后,秦锦合上了书转回了房间,在这件自己住了几个月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打量着,他东西不多,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与活动,因此这间房子大部分地方都还是空荡荡的。书桌上摆着他常看的几本书,学校里发的课本与教辅资料,还有摊开的笔记本。 孟钦时喜欢跟他挤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整个寒假作业都是在这张不算宽敞的书桌上共同完成的;孟钦时的字写得很歪歪扭扭,写会儿作业就一定要打一会儿瞌睡;孟钦时还喜欢写着写着作业就走神,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秦锦的指尖停留在那薄薄的草稿本上,翻了几页。 他突然发现孟钦时在每一页页脚都画了两个小小的Q版男孩,一个穿着衬衣和针织背心的秦锦,另一个是穿着黑色T恤的孟钦时,每一页的动作表情都不太一样;秦锦拿起那个写满了数学公式的草稿本,翻到了最后一页,页脚画着孟钦时手里捧着一颗大白兔奶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隙。 一页一页从指腹间划过,就像是一幅简易的黑白动画,停留在第一页的时候,赫然成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儿。 幸好他还心里有数,没画出什么不该画的的东西,要是让孟母不小心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秦锦转到另一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那个小铁盒,打开密码锁,将压在最下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抽出来,那是孟钦时去年冬夜里在咖啡厅画的,他自己以为被扫地阿姨给扫走了,回家的路上还懊丧了一阵子。 他一定不会想到,这幅画当时就藏在秦锦的上衣口袋里,被人紧紧地攥住。那人掌心里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一层冷汗,打湿了印有咖啡厅LOGO的纸,直到现在这张画的角落里还有些皱巴巴地。秦锦低头看了一眼,又把它叠好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这些都是他要带走的,不管孟钦时有没有打算把这些东西送给他。 正月初八的城市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喧嚣,各大商场已经开门营业了,秦锦踏进位于市中心的商场,打算在临走之前给孟家人买一份临别赠礼。咖啡厅那边的工资在年前已经结了,秦锦平时不太出门,花钱的地方也就不多,再加上大年初一的早晨孟父硬给他塞了一个整整五千的大红包,无论他怎么推脱都没用。 他一向都没有给别人挑礼物的经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以后给白书意打了个电话——温泉旅行回来之前他俩就交换了联系方式,白书意在听完后表示十分乐意帮忙,当然他并没有告诉白书意那是临别赠礼,只说想要给他们送新年礼物。 “恩,叔叔阿姨的话,我觉得可以送比较实用的东西,比如说帽子围巾手套这一类的,不怕买错码尴尬,也不怕款式不适合。姐姐的话,口红怎么样?去专柜挑一挑,选个符合她气质的颜色。小孩儿可以买玩具呀,有一家店的毛绒玩具做的特别好,我买过好多个了,不掉毛不褪色,适合送人的!”白书意滔滔不绝的跟他介绍着,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秦锦默默无声的跟在他身边,庆幸自己应该是找对了人。 “至于孟哥——”白书意回头看他,有些犯难:“我不知道他平时都喜欢什么,恩,他毕竟和别人不一样嘛,感觉要送的浪漫一点?” “不用,我知道。”秦锦停下脚步,侧过头望向一家店的橱窗,看似在橱窗里停留又好像飘出了很远:“先去给其他人挑吧。” “秦锦……”白书意站在原地看向秦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难过,他总觉得自己眼前这个人即将远行,并且是独自一人的远行,不告而别,归期不定;也许是秦锦天生就具备讨人喜欢的特异功能,在与他的短暂相处后白书意甚至萌生出想要和他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念头,当然他也怕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注意到他的目光,秦锦回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白书意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你真的是挑新年礼物吗?” 秦锦心中一紧,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秀秀气气的男孩子能细心到这种地步,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仿佛能透过自己的双眼照进心底,将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在白书意的注视中垂下眼眸,随后又抬眼看过去。 “不然呢?”秦锦反问道,迈开步伐朝着那家羊绒制品的店里走。 白书意赶紧跟上去,仍旧有点担心:“可我觉得不太像,我觉得你…觉得你……” “觉得我什么?”秦锦在店员的介绍下看挂在墙壁上的那一排排围巾,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白书意跟在他后面低着头,用小小声说道:“觉得你要离开了。” 拿围巾的手突然一顿,秦锦侧目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得把这件事情藏严实了,哪怕白书意现在有所怀疑那也只是揣测而已,以他的胆子是不会拿没有依据的事情往孟钦时面前说的;可自己一旦承认了,以白书意这胆小如兔的性格一定藏不住事儿,再加上会受到良心谴责,说不定转头就要给孟钦时打电话。 “难道……我说对了吗?”白书意不敢和他对视,眼睛在下方的围巾上乱瞟。 “对什么?”秦锦完全不给他面子:“我喊你出来,是帮忙挑礼物的,不是来听你猜谜的。” 白书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人一记冷冷的目光堵了回去,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再废话就出去,他乖乖的低下头开始挑选围巾,打算暂时把这些疑虑抛开。 然而秦锦却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选完围巾后又拉着他马不停蹄地往一楼的彩妆区走,两个清秀漂亮的少年穿梭在各大彩妆专柜里挑口红,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其间甚至有一个细腰细腿看上去就gay里gay气的柜哥试图找秦锦要联系方式,结果被人冷冰冰的眼神给劝退了。 好不容易从一帮子怪姐姐和基佬的掌心里脱身,白书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向秦锦,孟家父母、孟雅还有孟雅的孩子的礼物都已经挑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孟钦时。 “孟哥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啊?”白书意好奇道。 秦锦仰头看向三楼,扬了扬下巴:“走吧,上去。” 第67章 你会在这儿等我的吧? 正月十三当天,孟钦时在孟母的催促之下拿着东西出了门——按照前一天和秦锦商量的结果,孟母将人支出去好让秦锦赶下午的飞机离开。大清早七点钟,孟钦时就拎着他娘买的东西出了门,打算跟着他姐姐一起坐上了去往南川下面的城镇,给他二舅一家拜年。 以往这些其实都是孟家夫妇去做的,孟钦时这个时间要么是在家里疯狂地赶寒假作业,要么就是跟闻澈他们几个整天在外头撒野;可这一回他刚好有空在家,作业也在年前就赶完了,因此现在正好是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孟母就强行要求他和他姐姐姐夫走一趟了。 上车前,孟钦时在书房里守着秦锦,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秦锦和以往哪里不太一样。虽然还是穿着那件白色毛衣,还是拿着一本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秦锦抬头看了他一眼:“还不去?”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孟钦时趴在书桌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秦锦翻了一页书,冷冰冰地回答道:“不去,我都不认识。” “去了不就认识了,以后还是会认识的。”孟钦时含含糊糊的嘟囔着,顺便扯了扯秦锦的衣袖,企图再挣扎一下:“真的不去吗?” “不去!”秦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孟雅——对方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自然,但却在竭力掩饰着。这是经过那次尴尬以后他和孟雅的第一次碰面,双方似乎都在刻意回避。 “孟豆包!你走不走了?!磨磨唧唧……”孟雅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很明显有些不耐烦。 秦锦推了孟钦时一把:“去吧。” “哦……”孟钦时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耷拉着脑袋出门了,走到门口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看向秦锦,然后叫了一声:“秦锦!” “恩?”秦锦抬起头,在一片温暖晨曦里看向他,少年明媚的笑容透过双眼流露出来,像极了这个时节迎面而来的春光、也像吹醒了花红柳绿的春风;他突然有些不舍,这种强烈的不舍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压过他的理智,告诉他快点去拦住孟钦时,快点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自己即将离开。 孟钦时望着他,眼神坚定而认真:“你会在这儿等我的吧?” 此时的孟钦时前所未有的认真,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那点隐隐约约的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生怕有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他却是唯一被瞒住的那个,兴许等到真相揭露的时刻他一定会崩溃。 而这份认真的期待,秦锦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如火烧如油煎,幸好他习惯了以冷冰冰的面具示人,否则一定会泄露自己情绪里的慌乱与不安,叫人看出端倪。 秦锦顿了顿,轻轻回应道:“恩,快去吧。” 直到孟钦时坐上汽车逐渐远去,秦锦才放下心来从床底拖出了收拾了好几天的行李箱,他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有些书或者衣服会让顾之昀叫来的搬家公司打包收拾好直接拖走,而他只装了两只行李箱,其中有一只里面带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他趁着孟钦时不注意把那个画成了小绘本的草稿本收走了,连同那幅素描画一起藏进了铁盒子里,就当做是孟钦时给他的临别礼物——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当面与人告别。 给孟家人买的东西还放在房间的衣柜里,秦锦推开空荡荡的衣柜门,将袋子拿出来送到了孟母的面前:“阿姨,这个是给您和叔叔还有小雅姐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当做是个纪念吧。” 孟母的双眼通红,颤抖着接过袋子,哽咽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孟父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是在昨天突然被告之秦锦要离开这个事实,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孩子啊,你一个人能去哪儿啊?”孟父问他。 秦锦回答道:“叔叔,我打算出国读书,您不用担心,这也是我一直的愿望。” “怎么,怎么还瞒着豆包呢,早点说,我们也好跟你践行啊?” 秦锦摇了摇头,实在不敢正视孟父关切的目光,只得低垂着头看向地面道:“叔叔,真的不用了,我就这样走吧,谢谢您还有阿姨一直以来的照顾。” 孟母紧紧攥着秦锦的胳膊,眼眸里的热泪夺眶而出,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是阿姨不好…小锦,阿姨不好……” 送给孟钦时的礼物被细心包装好后放在了他的房间里,里面还装这一封手写信,秦锦把所有想要说的却没办法当面说的话全部写进了这封信里,等孟钦时明天回来就能看见。顾之昀和他的秘书已经到楼下了,他们上来帮秦锦拿了箱子,又与孟家夫妇再三告别。 秦锦坐在汽车后座,直到汽车发动也没敢再回头看一眼,他知道孟家夫妇就站在身后,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挥手道别的模样,也能看见这条他与孟钦时肩并肩走过的巷子。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年,从年仅六岁的小孩童成长为十七岁的少年,时光匆匆而过,将所有的回忆都锁进了盒子里。 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孟钦时密不可分。 还记得天台那罐冰啤酒,那个酒精作用下的吻,也还记得两个人趁着巷子里无人偷偷牵在一起的手,还有大白兔奶糖的奶香味道,少年英俊挺拔的身姿,以及每个盛夏时节站在楼下仰头大喊着“秦锦,你下来玩儿呀”的明朗声线。 秦锦闭了闭眼,试图强行将自己从回忆里拉扯出来。 “姐夫!”汽车行驶在主干道上,孟钦时突然叫了一声。 被叫的人一个急刹车,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掉头,回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孟雅从副驾驶上回头看向他,语气十分不满:“这会儿怎么掉头?你看看这有掉头的地儿吗?” “我把东西往家里了,掉头!”孟钦时着急忙慌的冲他俩喊着,神情十分慌张,他心里太乱了,总觉得有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如果他不回去一趟一定会后悔。 “这……”孟钦时他姐夫向来脾气温和,这会儿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家老婆。 孟雅知道秦锦这会儿要走,当然不会同意孟钦时回去,态度十分强硬:“掉什么头!继续走!手机带了就行了,能有什么重要东西,反正明天就回来了!” “不行!我必须回去拿!很重要!”孟钦时完全不肯让步,伸手就去开车门,趁着前排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车门出去了,头也不回的朝着路口一路狂奔。 孟雅摇下车窗,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人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她不耐烦地拍了一下车门,深吸了一口气指挥道:“掉头回去,把他给我截下来!” 顾之昀的车驶出了巷子,以缓慢的速度行驶在不算太宽阔的街道上,这一片的车多但是路窄,再加上有些小摊小贩会趁着城关交警不在出来摆摊,原本不宽阔的路就会变得更窄,几乎是以龟速在移动。 秦锦耳朵里塞着耳机,里面传来的旋律温柔而缓慢,歌词一遍遍道出内心的柔软情愫,秦锦很喜欢这首歌,在发布当天就将它反反复复的听了好多遍,几乎是无限循环。车窗外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眼神又恢复了过往的冰冷与疏离。 突然,余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路狂奔着从车窗外晃过,他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攥着手机,耳机里的音乐声逐渐飘远,哪怕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要回头千万别看。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透过车后窗看了一眼。 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原本奔跑着的少年也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了这辆车上。孟钦时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正缓缓朝着路口驶去的车,在四目相对的一瞬,心里所有的不安与慌乱终于找到了出口。 仿佛有一道天雷在那一个瞬间劈了下来,将他整个人都要劈成两块。初春时节的清晨,风中的寒意刺骨,孟钦时就这样定定的站在那里,注视着后车窗内那双熟悉的眼渐渐远去。秦锦的面容随着汽车的开远而越发模糊,到最后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等等,等等!”孟钦时如梦初醒,拔腿就跑,朝着汽车驶出的方向拼命追着:“等等!秦锦!你去哪儿!你要去哪儿!!” 顾之昀透过后视镜看见了那个奔跑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秦锦,后者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对于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可是他却能清楚的感知到秦锦的情绪,那是一种竭尽全力的克制。 奔跑着的少年被驶入主干道后提起来的车速甩开了,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连同那条巷子一起都被抛在了脑后,顾之昀抬眼又确认了一遍,最终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孟钦时弯腰扶着膝盖不停地喘着粗气,他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黑发都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脸庞,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汽车汇入了主干道的那一刻紧紧包裹着他。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那些不安都不是空穴来风,原来他真的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他太累了—— 仰头跌坐进路边的雪堆里,完全不顾自己的衣服都被脏兮兮的雪水打湿,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如同一个被主人丢弃的犬类动物,懊丧又无助。 第68章 等着流浪的你来牵住我的手。 孟钦时拆开了那个放在自己房间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陶土娃娃,是按照他的草稿本上画的那两个手拉手的Q版小人儿捏的,陶土娃娃下面还有一封信,孟钦时不敢打开信封,他知道那里面写着的内容一定是他不想看见的。 房门紧锁着,他将那对陶土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捧在手心里,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只白衬衣娃娃的脸,突然就红了眼眶。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那天秦锦和孟母的样子都怪怪的,为什么那天秦锦会突然出去吃饭,为什么回来的路上突然会答应他去买烟花,为什么今天突然要他去舅舅家里拜年还催得那么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只是秦锦独自一人承受了原本应该两个人共同承担的一切,哪怕是去找顾之昀帮忙也不愿意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信封。 孟钦时,我挺烦你的,十年前刚碰见你那会儿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的讨人厌。喜欢到处得瑟,又像个二傻子,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瞎乐呵些什么。 你总是自以为是的把我拉进你的世界,拉着我进入你的圈子,可是你大概忘了,你就是我的克星。我每次碰到你都一定没什么好事,一定会倒大霉。 中考之前非拉着我去拜文曲星,结果害得我第一天缺考,到后面我只能和你读一所学校;天知道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有多想把你揍进地底,然后再把你活埋了。 可是,也是因为有你,我的生活变得不那么单调了;就像是有人给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石子,给原本黯淡无光的房间掀开了厚重的窗帘,晕开的层层涟漪、照进心底的阳光还有迎面的春风盛夏的星空,都是你带给我的。 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所有的人,虽然没有人知道那天我向你袒露心迹时有多忐忑不安,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身世而离我远去,也害怕自己再也无法与你并肩前行。 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不是所谓的校园男神。 我有阴暗面有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去,也有许许多多别人一定难以忍受的坏脾气;但是,你好像都能忍受,因此我也会在你面前毫不掩饰。 因为被偏爱,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别去质问小雅姐和阿姨,她们只是做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姐姐应该要做的事。 而我也只是做了我应该要做的选择,我们都还不够强大,也不能独立,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为彼此撑起一片天,因此这是我们不得不做的妥协。 原谅我没有办法亲口对你说出再见,那太难了;在写下这封信之前,每当我面对你的时候,我都想要跟你亲口道别,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就会咽回去。 上次你在咖啡厅画的那张画其实是我拿走的,你草稿本我也拿走了,还有你的粉红色围巾,虽然我不会戴,我才没有你这么糟糕的品味。 这对陶土娃娃是我自己的捏的,照着你画的小人儿捏出来的,你就当是临别的赠礼吧,如果实在觉得生气要砸了它,那我也阻止不了你。 最后,再说一句再见,但愿在未来我们还有机会相见。 落款处,秦锦两个字写得清秀漂亮,与他每一次签名时一模一样。孟钦时揉了揉眼睛,从书桌上抽出那本语文书,翻开到第一页。 秦锦和孟钦时中间连着一个小小的爱心,直到现在孟钦时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时秦锦有多气急败坏,一张脸就像是覆盖了厚厚的冰,在大夏天里看的人一哆嗦。 孟钦时死皮赖脸的让秦锦给他的每一本书写名字,就好像只要秦锦这样多写几遍,就能把自己的名字刻进心里一样;随后他抽出了数学书,翻开扉页。 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扉页上,孟钦时的名字前面也多了一个秦锦,和一个爱心;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又抽出了英语课本,然后是历史地理物理化学…… 每一本上面,都被秦锦亲手添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爱心,与那本语文书变得一模一样。 就像是把心脏泡进了一碗温热的柠檬蜂蜜水里,既甜蜜又心酸,这样强烈的情感不断刺激着孟钦时的泪腺,到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抱着那一大叠书哭出声来。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书上,将秦锦秀气干净的字体浸湿,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赶紧擦干净眼泪,将那一本本书小心翼翼地收回。 秦锦那条棕色小熊的围巾挂在衣架上,孟钦时抬手取下来,拉开房门走出去。孟母和孟雅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擦着眼泪唉声叹气,另一个表情十分严肃,刚刚才知道真相的孟父神色凝重,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孟钦时没有理会任何人,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接朝着玄关处走去。 孟母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他:“你去哪儿啊?” “找人。”孟钦时沉沉地回答道。 “找谁啊?你去哪儿找啊?”孟母的声音颤抖着,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我要去把他找回来!你们凭什么瞒着我!凭什么!凭什么!”孟钦时像是压抑过低后忍无可忍一般,爆发出一声又一声怒吼,他站在门口望向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胸口因为过度激动而不断起伏着。 “你去哪儿找?他现在人已经登上了去英国的飞机,你去哪儿找?!”孟雅的声音有些尖锐,如果仔细看也不难看出来,她的眼眸正微微泛红。 “那我就去英国找!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砰地一声巨响,原本摆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碎了一地,使得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原本一声不吭地孟父身上。 “你哪儿也不准去!”孟父颤巍巍地站起来,脸色凝重,精神矍铄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苍白,就好像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内经历了沧桑蹉跎。 “爸——!”孟钦时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父亲,此刻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哪儿都不许去!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我就……”孟父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连连喘息着,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老孟!老孟!”孟母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去扶人,她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几个人登时慌了手脚,赶紧涌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孟父扶住,孟雅下楼去开车,孟钦时背着孟父,孟母在后面扶着,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孟父送进了医院。 南川市机场,秦锦背着书包站在检票口旁边,手里紧紧握着机票与护照。他把手机关机了,就在接收到孟钦时将近十条的微信后终于忍不住选择了关闭,行李已经办好了托运,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 顾之昀站在他旁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走吧,只有半个小时了。” “嗯。”秦锦应了一声,往前挪动了一小步,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喧嚣的机场人来人往,无数人从他眼前匆匆走过,或是饱含着对于旅行的向往,或是夹杂着即将分离的不舍,又或者是迷茫的、忙碌的、还有因为错过班机而愤怒的。 他们从秦锦面前一晃而过,到了最后的最后,秦锦也没能从人群之中发现那个熟悉的匆匆忙忙的身影。 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明明已经选择了离开,就应该潇潇洒洒的走,又何必抱有期待;即便他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自己现在就能无所顾虑的和他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么。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只有一条路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走,这条路上不会再有孟钦时,也不会再有过去,兴许有些孤独,可他不是早就习惯了孤独。 无非就是从头再来。 秦锦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过头,将自己手里的机票和护照递了过去,转身进入安检机。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回头看向窗外,这座城市依旧美好如初,依旧静谧安详。远处的山峰尚有冰雪不曾消融,透过云层的阳光照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突然有些想念孟钦时摩托车后座的风景与温度。 那时,他们一起穿过学校外的街道,两旁的枫树林在夕阳余晖下格外的好看,透过树叶缝隙照进来的光均匀地洒在少年英俊干净的脸上,耳机里的歌声轻柔而干净。 周六的夜晚,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话筒的孟钦时自信又张扬,轻轻唱着秦锦最喜欢的一首歌,歌词里说“匆匆,风吹花开日落,时间啊,揭开我的迷惑,许下的愿望在天边海角铺成了银河,等着流浪的你来牵住我的手。” 所以,你还会等着流浪的我来牵住你的手吗? 当耳机里再次响起这首歌的时候,秦锦望着已经在云层下变得模糊不清的这座城,默默地在心里问道。 第69章 不用了,我都忘了。 高中毕业的盛夏,孟钦时站在南川六中门口,回头看了学校最后一眼,他在这所学校整整度过了四年。与秦锦在这里一起度过了半年,不到四分之一的时间,但却是他高中生活里最重要的时刻。 秦锦就像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再也无从寻觅踪迹,他们就好像是两条相交的线,过了唯一的交点以后就再也没有交集。 孟父因为他和秦锦的事情大病一场,好了以后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现在基本上都不去太远的地方长时间工作;孟母更是如此,三天两头就要跑回来照顾他的生活,仿佛要弥补些什么。 高考填志愿的那天,孟钦时盯着志愿表发了很久的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里,事实上没有了秦锦他觉得去哪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以后也去北京!”记忆里的少年活力十足,说这话时眉眼里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孟钦时用中性笔在地理课本上的中国地图上方圈出了北京的位置,冲着秦锦笑道:“我虽然考不上清华北大,但我还是可以跟你在同一个城市读书的,这样我就经常去看你。” 秦锦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着手里的算术题,语调平稳,显得波澜不惊:“好好写你的题,不然你哪儿都去不了。” “哎呀,我就想想嘛,想想也不可以吗?”孟钦时抱着一本书,把头搁在秦锦的胳膊上一脸讨好卖乖的样子。 “嗯,以后考不取大学你就去我们学校食堂包个窗口吧。”秦锦完全不受他的影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脸冷漠道:“去那儿打菜也不错。” “那多不合适啊!”孟钦时的语调有些夸张,眉眼弯弯,在那一瞬间笑开了花,狭长的眼眸里有微光闪烁,像极了夜空里的星辰:“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给你多打一勺肉!” “谁要吃那么多肉......”秦锦低着头写作业,不让人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孟钦时清了清嗓子,双手撑在桌面上,用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表情道:“小哥哥,一个人来吃饭呀?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多给你一勺肉吧?” “漂亮男孩,你又是一个人?这份炸鸡,送你的!”伦敦某私立高中的学校食堂里,负责打菜的金发碧眼小伙儿冲着秦锦眨了眨眼睛,将一份炸得金黄的鸡块放到了秦锦的餐盘里。 秦锦站在窗口前,低垂着头看着餐盘沉默不语,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孟钦时明晃晃的笑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如同午后穿堂而过的风轻拂过面颊,也如同盛夏时节的暗夜星空,漂亮又耀眼。 是自己先放弃的,所以就没有理由奢求对方还能挽回;临走的那天,秦锦在过了安检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机场广播催促着他登记,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转眼就是两年半,在这之前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就像是一个发疯发狂的精神病人,瑟缩在卧房的被窝里,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每当轰鸣的雷声不停的灌入他的耳朵时,像是恶魔的呼唤,一声声狞笑着将他拉入深渊,没有人再理会他的呼救,唯一的救赎远在异国他乡,甚至可能再也不会对他敞开怀抱,再也不会微笑着对他说“秦锦你别怕,我在这里。” 秦锦环抱着双臂,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将头深埋进了枕头里,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嘿!漂亮男孩儿?!”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在他面前一挥手,表情有些疑惑,似乎完全不懂这个精致漂亮得中国小男孩在想些什么,神情居然这么凝重。 秦锦回过神来,干净漂亮的眼睛倒映出外国小伙的疑惑模样,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伸手将那盘炸鸡放了回去,一脸冷漠的回答道:“我不需要,谢谢。” 随后他端着自己托盘,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洒在秦锦的身上,给他清秀干净的容貌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木炭似的黑发显得格外膨松柔软。 “你怎么一个人呢?”饭没吃两口,旁边的位置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秦锦都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费明永,他们班上唯一一个中国人,天生自来熟,又是班里的积极分子,干什么都有他一份儿。 特别热衷于和别人交朋友,更喜欢组织联谊,三年来他致力于把秦锦拉入他们的联谊之中,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隔壁班的有几个女孩看上了秦锦,明里暗里的打探秦锦的各种消息,只可惜一无所获。秦锦不住学校,住在伦敦买的房子里,几乎不用社交软件,也不给任何人自己的手机号码;放了学就会回家,拒绝任何人的聚会邀请,也不和不必要的人说话。 仿佛那个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锦又回来了,并且比以往更加漠然疏离,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任何人都闯不进来的空间。 秦锦原本不愿和他扯上关系,但这位同学实在是太过于热情,坚持不懈的和秦锦勾搭了三年,虽然秦锦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因此,他慢慢放下筷子,回头看了人一眼后说道:“嗯。” “喂,我这是个疑问句,你嗯什么呢?”费明永哭笑不得,一只手搭在秦锦的肩膀上,眉眼弯弯,看上去阳光又明媚。 秦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放下后拿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桌子,然后才继续说道:“吃完了。” 随后,他也不再理会这位仁兄,起身朝着回收处走去。 费明永起身追过去,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喂!你别这么冷漠啊?我们好歹同学三年了!” “拿开!”秦锦皱着眉头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挪开,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伦敦的阴雨绵绵无绝,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天使得人昏昏沉沉,连眼皮都变得厚重起来。 他讨厌下雨天,更讨厌伦敦这个地方,空气中混杂着的水珠被风吹过来,附着在他的羊毛衫外套上。黑色雨伞下,衬得秦锦的侧脸比这天色更加阴沉。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应该打一把别的伞,比如说这样的!”孟钦时举着手里那把过分花哨的小黄鸭伞,对秦锦说道。 秦锦看了他一眼,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要打你自己打。” “别老是打黑伞嘛,多不适合你,你就应该换一把漂亮的小花伞呀!”孟钦时哪里肯放过他,跟在他背后不停的叽叽喳喳。 “不要!”秦锦完全不理会他的提议,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呢,就被孟钦时夺走了手里的黑伞,然后手里就多了一把蓝色的小黄鸭。 孟钦时手里撑着那把黑伞,笑眯眯的看向秦锦,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笑眯眯的说道:“你看,你需要这个,这样下雨天也不会觉得沉闷阴郁了,抬头看一眼,小黄鸭多可爱啊。”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喜欢把秦锦拉进阳光里,拉到自己的身边,那是对于秦锦而言最温暖的场所,也是唯一的救赎。 而现在,是秦锦亲手推开了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三年间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走在伦敦街头,透过店铺的橱窗,秦锦看见了一把撑在橱窗里的雨伞。薄荷绿色的打底,上面绘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棕熊,手里也撑着一把雨伞,还有几滴落下来的雨。 秦锦推开店铺的门,在店员笑吟吟的欢迎声里拿起了那把伞选择了结账。出门时,他将自己原本那把纯黑色的雨伞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撑开了那把新买的小棕熊。 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似乎被风吹散了一些,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不少。 喧嚣的街头夜市,烤串摊上热气熏天,各种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啤酒的味道夏日的晚风一同钻入鼻腔内。 “干杯——!”一桌男生活力十足,举起自己满满的啤酒杯碰了一下。 闻澈喝完这一杯后抬头看向孟钦时:“孟儿,你真打算念警校?想好了?” “嗯,随便读呗,有口饭吃就行。”孟钦时放下酒杯一抹嘴,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三年里,孟钦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稳起来,除了学习,其余时间就是打网球和跑步;他也笑,也会闹,但是亲近他的人都知道,他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活力十足,就好像这只是一层他最习以为常的伪装而已。 闻澈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江慎,在对方用眼神告知他没关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替你打听过,但是只知道他在英国,再具体的......我就......” 孟钦时手里的动作一顿,酒杯晃荡了一下,他紧紧捏着酒杯,修长干净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显得骨节分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的说道:“不用,我都忘了。” 看似云淡风轻,可是没有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痛苦。那是三年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兴许再三年然后又三年,他才会慢慢接受他的秦锦已经离开他了这个现实。 第70章 敝姓秦,往后多指教。 十年后,南川市公安局大门停着一辆黑色SUV,青年的英俊挺拔被这身警服衬托得淋漓尽致。他有一双深邃狭长的眼,说话时注视着身侧的女警,小姑娘大概是没被这样的帅哥深情注视过,一时间脸红耳热,低着头磕磕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小文啊,你说了这么半天,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你不用紧张行吗?”青年一边走一边跟人说,他看上去脾气很好,完全没有把小姑娘的一点失误当回事。 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连连点头,小短腿根本跟不上这位长腿帅哥的脚步,差点跑断气:“是是是...您...您说的对!那个...那个孟副,咱...咱今天得去......去那个受害者家属......” 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一个急刹车,她砰地一声撞上了结实有力的后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当场落泪。小文揉着自己的鼻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流鼻血。 孟钦时回头看向她,神情颇有些无奈:“受害者家属昨天我和小王就去过了,你才刚来实习,就这么健忘?” “我......”小姑娘委委屈屈的,揉了揉微红的双眼,一时语塞。 孟钦时揉了揉眉心,眼神里难掩疲惫,这次的连环杀人案市局领导相当重视,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了五个死者;可是案子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刑侦支队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在局里加班加点的工作,好几个人已经连续三天以上没回过家了。 这其中就包括孟钦时这个刚上任的副支队长。 “算了,你昨天也没回去吧?”孟钦时突然问她道。 小文摇了摇头,小姑娘长这么大头一次夜不归宿,家里父母又担心她晚上没饭吃夜里睡不好,就差亲自把夜宵和被子送到局里来了;别看小姑娘娇滴滴的,但还是挺固执的,硬是没让她爸过来。 孟钦时冲人挥了挥手:“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就可以了。” 小文刚来,警校的校训一刻也不敢忘,站得笔直冲人说道:“报...报告副队,我不能早退!这不合规!” “什么合不合规的,你都累得记忆力紊乱了。”孟钦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支起一个笑容来:“去吧,我准了,回头程队问起来,就说是我批准的!” 孟钦时的笑容很温柔,眉眼弯弯的模样也格外的好看,凑到人跟前微笑的时候正常人根本抵御不了这种诱惑,更何况是小文这种初出茅庐恋爱都没谈过的女大学生。 小姑娘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垂着眉眼不敢再多看孟钦时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孟钦时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他朝着走廊那头看去,支队长程立明一路走来,昂首挺胸看上去十分干练。 还没走近呢,就听见人冲他喊道:“孟钦时!小兔崽子又调戏小姑娘呢?这么闲吗?” “哟,这不是冤枉嘛?”孟钦时看向他,嬉皮笑脸道:“程队,小文她也一天一夜没回家了,我让她回去休整休整,不然人都不清醒了。” 程立明一向懒得跟他多说,不耐烦地冲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多余的废话少说:“走,跟我出去一趟。” “哪儿去?”孟钦时一脸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这案子又有新进展了?” “没有。”程立明一边走一边说,伸手掏出了车钥匙打开车门。 孟钦时更疑惑了:“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机场。”程立明说完这话,直接上了车。 汽车飞驰在前往机场的道路上,程立明一边开车一边说:“省里派下来的刑侦专家,花高薪从国外聘请回来的,这不是刘局打了电话,专门让我去接,我英文不好,你的不是还行吗,就把你带上,以防万一。” “什么...就为这事儿?”孟钦时一时语塞,实在不敢相信程立明有这么无聊,竟然会在大家都忙到抽不开身的时候让自己跟着他一起去接人。 程立明白了他一眼:“别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人家是专门来协助我们破案的,那个什么什么心理侧写师?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说得挺牛逼哄哄的玩意儿。” “什么鬼...”孟钦时小小声的吐槽了一句,低头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案件资料,这次连环杀人案弄得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不敢在下雨天出门,生怕自己会被人当作目标。 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孟钦时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刚考入警校的时候那副样子了,那时的他完全没有目标,更别提什么兴趣,只觉得能离家远一点,一个学期都不回家是最好的。 可是渐渐地,时间久了,他发现自己其实是适合这份工作的,也能做好这份工作,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他没有兴趣谈恋爱,哪怕身边人来人往,不停有人企图闯进他的世界里,成为那个能走进他心里的人,牢牢地占据那个位置——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位置一直都有人,一直都不曾离去。 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空余的位置去给别人。 哪怕这十年里,他和秦锦没有任何联系,他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别的人,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些年里,闻澈签了一家经纪公司正式出道了,江慎竟然成了他的经纪人;庄以铭出国念了大学,毕业以后选择了留在当地的公司;所有人都各自有了出路。 车在红灯前停下,孟钦时下意识地回头,旁边是一张巨幅海报,闻少爷张扬肆意的笑容出现在海报的正中央,下方还有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这位如今正当红,签公司发唱片拍戏,一应俱全,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江慎的功劳。 “这小子...出息了啊?”孟钦时望着巨幅海报喃喃自语。 程立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哟了一声:“这不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我想想啊……” 孟钦时神色微讶,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位年逾四十的支队长还能对闻澈这种小鲜肉有所耳闻,就等着人发话呢。 “嗨!我这脑袋!”程立明脑袋一拍,愣是没想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绿灯,赶紧一脚油门踩过去,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们家媛媛喜欢这小伙,家里一堆他的海报呢!还天天说什么女友粉什么什么的,小姑娘家家一堆事儿。” “真的假的......”孟钦时觉得有点好笑,毕竟万人心中的偶像在他眼里还是那个就知道吃喝打游戏的小屁孩,当年还跟他在温泉里比大小,黑历史简直不要太多。 无论哪一条说出去,这小子的光辉形象怕是都要破灭。 程立明没看出他表情的变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是啊,怎么?你小子也追星?也喜欢他?” “咳——!”孟钦时被他惊世骇俗的理解能力震惊到了,回过头看着程立明:“我说程队,我的品味有那么糟糕吗?” 程立明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小伙子挺不错啊,长得精神,唱歌也不错,我这儿还有他的歌呢,你要不然听听?” 还没等孟钦时拒绝,程立明就已经打开了播放器,旋律立刻响起,随后传来了一个干净的男声;以往组乐队的时候,闻澈基本上不怎么开嗓,都是以江慎唱为主。可自从两个人确立关系后,江慎就再也不用掩饰自己高智商的本质了,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到最后竟然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成绩顺利考入了一所北京的重本,攻读金融系。 “到了!”程立明停稳了车,两个人肩并肩走进机场,在国际航班出站处站定。 孟钦时看了看周围,凑到程立明身边小声问道:“哎,程队,有照片吗?” “谁的照片?”程立明问他。 孟钦时回答道:“专家的啊,照片都没有一张,我们怎么知道是谁呢?您看周围,这些接机的人都举着牌子呢,咱也没个灯牌啥的,多没诚意啊?” 程立明摆了摆手:“举什么牌子,人家一看你这身衣服,还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其实,就是他老人家毛毛躁躁的,忘记了找人要照片而已。 “行吧,您说是就是。”孟钦时耸了耸肩膀,站在程立明旁边朝里张望。 这一班飞机已经落地了,不停的有乘客从里面出来,从两个人身边路过,孟钦时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带微笑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朝着前来接自己的熟人走去。 这人,总不会在机场里迷了路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算先给队里的下属发个微信,整理一下现场资料,等他回去就开会。字还没打完呢,一个小孩从他面前飞快的跑过。 啪—— 他的手机没拿稳,一下子飞了出去摔了好远。直到被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拦住,那双鞋擦得蹭亮,足以见得这双脚的主人十分讲究,再往上看一点,就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那人弯下腰,弯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结实的小臂,然后捡起了屏幕已经摔得粉碎的手机,男人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以及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他紧紧握住手机屏幕,一步步走到了孟钦时面前将手机递了过去。 完全不顾及对方此刻的表情有多震惊,径直朝着站在一旁的程立明伸出手道:“程队长是吧?初次见面您好,敝姓秦,以后多多关照。” “哎!您好您好,没想到省里派来的专家这么年轻呢?”程立明握了握他的手,笑容灿烂。 孟钦时握着自己的手机,完全忘记自己新买的手机屏幕摔得稀碎的这个现实,只觉得自己心跳在疯狂加速。他急促的呼吸着,胸口不停的起伏,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这个身形修长五官精致的年轻男人。 “你......你......”孟钦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回过头看向他,双眼倒映出对方的面容,纵然十年过去,轮廓依旧如初。 “敝姓秦,往后多指教。” 第71章 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晚上回来吃饭呀,做了你爱吃的菜,待会儿记得顺路去接瑶瑶。”电话那头传来孟母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背景音里似乎还有炒菜的声音。 孟钦时举着电话,嘴里还叼着烟,靠着墙角连连点头,表情无比敷衍:“回回回,我去接,您放心,一定把您的宝贝外孙女儿安全带回。” “还有还有,你姐夫单位那个姑娘,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孟母借着机会问了一句。 孟钦时微微眯起眼,语气更加敷衍:“不合适,妈,我和她不合适,真的。” “怎么就不合适了?”孟母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说话间人似乎还在走路,离开了厨房前往客厅,电视里传来抗战剧的激烈枪声,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在看电视。 孟钦时猛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后缓缓开口道:“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你这死孩子!我看你就是欠抽!人家小周哪里不好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要工作有工作,关键是我看人家难得对你挺满意的,又温柔又体贴,前两天还微信里约我去逛街,可比你这死孩子体贴多了!” 孟母对这位姓周的姑娘可以说是相当满意,几乎都要把人当成自己的儿媳妇了,哪知道她这位大龄未婚的儿子还是一副不合适真的不合适的德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因此她这会儿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抄起擀面杖冲到市局里,把自家这位不争气的死儿子再痛揍一顿。 孟钦时被她吵得耳朵发麻,将电话举到了距离耳朵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皱着眉头低头将手里的烟灰弹灭在烟灰缸里,对于孟母和孟雅近几年频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举动,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叫这二位是压在他头顶两座大山呢。 当然他也很清楚,她们到底在心里打什么主意,她们无非是在害怕,害怕孟家的独苗苗儿子这一辈子都沉浸在过去,永远都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秦锦回国的消息还没有散开,再加上他本人低调惯了,又是个独来独往的性格,即便回来了也没什么人知道。 孟钦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家里人,哪怕前两天在饭桌上话都到了嘴边。但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又硬生生的咽回去了。 秦锦回来了,这个占据了他整整二十年人生的人又回来了,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那点儿青涩与稚嫩,成长为一个干净漂亮如同朗月一样的年轻男人。 他还是爱穿干净的浅色衣服,修长笔挺的双腿包裹在休闲西裤里,衬得人格外高挑,活像刚从秀场里走出来了的模特。 进入市局的当天,孟钦时就能感觉到自己在市局的地位不保,小女警们已经被这位留洋归来的年轻专家吸引了注意力,在午餐时间议论纷纷。 而秦锦也没有多和孟钦时说过话,除了工作必要,其余时间都是在市局给他分配的办公室里待着。毕竟是省里请回来的专家,给的待遇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一个人在二楼有一间十分宽敞的办公室。 与孟钦时所在的刑侦支队办公室隔了三间,但是没有必要,他们互不联系;天知道孟钦时费了多大劲才强忍住去敲专家办公室的门的冲动。 “喂?孟钦时?!孟豆包?”电话那头,孟母连续叫了好几声,听她的声音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死小子到底听没听见呢?是不是又让我在那儿说,然后你一句也没听?” “没有没有没有!我在听我在听。”孟钦时回过神来,对着电话那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领导,您还有什么指示?” 孟母回答道:“没有了,什么指示都没有,下了班你就给我早点回来,然后商量一下小周的事情,改明儿约人家姑娘吃个饭,不准说不!挂了!” 说完,孟母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人再说话的机会。 “妈,我不……”孟钦时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上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头发,将手里的香烟掐灭。念叨了一句皇命难违啊,然后一转身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秦锦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朝他走过来,声音严肃认真,看上去十分的公事公办:“孟副,这是我对嫌疑人的一个基本分析,仅供参考。” 走廊里灯光清冷,照在秦锦干净秀气的脸庞上,这样的距离让孟钦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孟家书房里;孟钦时打着瞌睡微眯着眼,虽然他已经困到了一种境界,但依旧竖起耳朵在听秦锦给他讲题。 那时候的他喜欢听秦锦的声音,秦锦不喜欢说话,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多说几句;那时候的他也喜欢看秦锦的侧脸轮廓,在柔和的台灯下眉眼干净又温柔。 “孟副?”秦锦又叫了一声,原本放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在孟钦时眼前晃了一圈。 “......啊?哦哦,咳——!”孟钦时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咳嗽声掩盖住自己的不自然,接过人手里的分析报告,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然后评价道:“嗯嗯嗯,专家果然很专业。” 路过的刑侦支队队员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听到这句话身形一顿,手里的热咖啡荡在了手背上,烫得人一缩,差点叫出声来。 他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最近加班太多导致了幻听,他们孟副从来不相信行为分析心理学这一套,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 “心理学?还犯罪心理学?不靠谱不靠谱,这玩意儿跟你们这些小女生天天研究的星座有什么区别?”孟副队长当时在办公室里气宇轩昂,说起话来腰杆儿挺得笔直,语气也格外的强硬,一看就知道是个表里如一的硬汉。 然而就在刚刚,这位原本对自家副队表示出钦佩之情的队员亲耳听见孟钦时夸新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十分专业,整个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要知道,他老人家对之前来过的专家那可是嗤之以鼻的。 秦锦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指了指他手里的分析报告,好心提醒道:“你拿倒了。” “啊?”孟钦时的心跳得很快,在与秦锦四目相对之时,学生时代的心动与激情如同一阵浪潮,在一瞬间侵占了他的神志;原来这一切从来都不曾改变,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他对秦锦依旧能维持那份悸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面对了,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再次重逢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是否还会像过去一样保持那份热情与活力,是否还会只一眼对视就心动不已。 整整十年,一个让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年龄段,完成一次蜕变,走完一段旅程,直接跨越了一整个青葱岁月,让原本规划好的两个人走完的旅途变成了一个人的独自旅行。 孟钦时手忙脚乱地把报告倒了回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眼看着就要到下班的点:“你要下班了吗?” “嗯。”秦锦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他出来之前已经把门锁上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排查分析,终于给这个犯罪嫌疑人锁定了范围。 这些自然是离不开秦锦的帮助,他的存在对于刑侦支队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几个连续好几天加班到很晚的年轻队员在锁定了大致范围后简直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其中一个紧紧握着秦锦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专家,您就是及时雨,您的到来令刑侦支队蓬荜生辉!” 秦锦有些不自然,他抽了一下手,却被那人抓得更紧,顿时有些尴尬:“不用客气……” “不不不,要的要的。”那人还不肯罢休,继续说道:“您今晚喝什么,咖啡还是奶茶,我请客!” 啪—— 一个厚重的文件夹落在那名队员头顶,他正要抱怨,回头就看见自家副队黑着脸:“喝你个头,喝什么喝,还不快去写你的报告。” 手握那么紧干什么,是不是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吃秦锦的豆腐,一个直男对男人这么殷勤,恐怕是个深柜。没有人知道,孟钦时心里弹幕一片片飘过。 气氛很尴尬,孟钦时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秦锦相会,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过他们还能再见。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等等,”孟钦时的话还没说完,秦锦就出言打断了他。 “还有什么事儿吗?”孟钦时迈出去的步子顿住了,他回过头看向秦锦,眼神里似乎还隐隐有些期待,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期待什么。 秦锦抬头看向他,表情格外认真:“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吃饭啊……”孟钦时磕磕巴巴的,眼珠子提溜了一圈,又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今天我得回家,我妈......” “嗯,没关系。”秦锦迅速回答道,表情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我等你的时间,这是我的电话,方便的话记一下就行。” 秦锦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那里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看样子还是早有准备。 还没等孟钦时反应过来,秦锦已经绕过他下了楼。 第72章 那走快一点,到了家就不冷了。 汽车驶进小区,开进了地下车库,孟钦时停稳车,打开了汽车后座拎出了小白兔书包。身穿格子裙校服的小姑娘牵着孟钦时的手从车上跳下来,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还在哼着歌。 小姑娘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向孟钦时,歪着头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舅舅,不许抽烟,外婆待会儿闻到烟味儿,一定骂你的哦。” 孟钦时刚掏出香烟盒子,又立马塞了回去,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和她往电梯口走,边走边说:“没有,没打算抽烟,小姑娘家家眼睛怎么这么尖呢。” 沈瑶轻哼了一声,小脸一扬看上去格外得意:“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外婆交代了,一定要盯着你少抽烟的。” “行,不抽了,走吧。”孟钦时牵着她的手走进电梯,按下了楼层。 三年前,他们从原本居住的巷子里搬走了,搬进了孟钦时新买的这片小区。房子从布局到装修都是孟钦时找人做的,虽然孟父欣赏不来他的审美,总觉得这房子装得不怎么样,可他近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孟家姐弟哪里放心他们老两口单独住。 搬走的那一天,孟钦时重新打开了秦锦走之前没能带走的那个纸箱子,那里面放着的是秦锦用过的高一课本以及部分笔记,还有一个带着密码锁的日记本。 孟钦时原本无意偷看里面的内容,兴许是年代太久,密码锁已经有了破损的迹象,他刚拿到手里,密码锁竟然自己开了。 窗台吹进来的风将日记本吹来,秦锦清秀干净的字体呈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记载着他们相遇以来许多琐事。有一些孟钦时还记得,可有一些孟钦时都有些印象模糊了。 怀着罪恶感与好奇心,孟钦时坐在那间屋子的沙发上,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那本日记;最后几页里,写满了秦锦临走前的心情,他既纠结又痛苦,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将这一切告诉孟钦时。 可是到最后他都会强忍下来,并且一直忍到了他离开,忍了整整十年。 搬家以后,孟钦时偶尔还会回到老房子里待会儿,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去年去的时候正好是秦锦的生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亲手做的翻糖蛋糕。 还有那一次毫无预兆的芒果过敏。 明明应该是一个浪漫的生日夜晚,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医院一夜游,孟钦时浑身起满红疹,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身上的红疹却折磨得他无法入眠,秦锦更是一夜没合眼,紧紧握着他的手防止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走进客厅的一瞬间,孟钦时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回头一看才发现玄关处摆着一双陌生高跟鞋;客厅茶几上放着女士手包,看款式并不是孟雅会用的那种,厨房那头隐约有交谈声。 孟钦时长长叹出一口气,单手扶额抹了把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舅舅,我知道谁来了……”沈瑶探出一个头来看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拖长了音调:“是小周姐姐哦——” 孟钦时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是,你什么不知道呢。” “小周姐姐人很好的,而且又漂亮,她还会做很好吃的小蛋糕。”沈瑶一本正经的说道,神态语气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反而和她妈妈有几分神似:“舅舅,你都多大年纪了,应该谈恋爱了,不然会找不到对象,单身一辈子的。” “呸,就你话多。”孟钦时被她气笑了,趁着她没躲远又眼疾手快的把人捞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甥舅俩正闹着呢,就看见孟母领着一漂亮姑娘从厨房里出来了。 孟母一边擦手一边朝孟钦时道:“干什么呢,一回来就欺负瑶瑶,也不知道来厨房搭把手。” “厨房就那么大点儿地,我还进去干嘛呢。”孟钦时嬉皮笑脸地回答道,他一松手,沈瑶就立刻飞奔到了孟母身边扑进了人怀里。 孟母也懒得说他,一只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周,然后朝着孟钦时使了个眼色:“算了,反正啊你也帮不了什么忙,那你就陪陪人家小周,你爸楼下买酱油去了,也用不着你帮忙。” 孟钦时原本想当作没看见这个眼神,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孟母朝着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好应了一声点点头,招呼小周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你的茶杯?我给你添点热水?”孟钦时弯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给人添了热水,然后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这姑娘对孟钦时挺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同意来家里吃饭;可是孟钦时不一样,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但碍于姑娘家的颜面以及他姐夫的面子问题,也不好把人从这里请出去。 当然,孟钦时猜中了开头,也没猜中这个结局。他万万没想到,这都什么年代了,孟母还能用那种想尽一切办法让孟钦时送人家姑娘回家这种老土套路,让他俩在送人回家的路上培养培养感情。 孟钦时被他妈推出门的时候连外套都没穿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一回头孟母已经毫不留情地把门给关上了,完全不给他机会。 门外的感应灯亮了,空旷的走廊里气氛格外尴尬,孟钦时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按下了电梯:“那...我送你回家吧。” “好...好啊。”小姑娘低着头,手指拎着提包紧紧搅在一起,说话时抬手理了理垂落至额前的发丝,露出了清秀漂亮的侧脸轮廓。 一路上,车载音乐成了唯一的响动,如果不是电台DJ浮夸式的搞笑,恐怕现在车里的气氛都要凝结了。小周尝试了几次想要说话,但每当她侧过头看见孟钦时目不斜视的模样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汽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孟钦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副驾驶:“到了,是这里吗?” “嗯,是的。”小周点了点头,手指搅着裙摆打了个结,她咬了咬下嘴唇,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小小声的提出了要求:“那...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孟钦时修长干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立刻做出反应:“不用了吧,天色不早了。” 姑娘仰起的脸又迅速低了下去,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用十分柔软的声音说道:“可是,从这里到我家门口还有点远,我害怕......” 毕竟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民警察,再加上这也算是自己家的客人,孟钦时也不好总是拒绝,他穿上外套抽出了车钥匙,冲人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到楼下,可以吗?” “嗯!”姑娘用力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小区里很安静,连一个路人都找不出来,路灯挺阴森的,从树丛里照出来泛着绿光,夜里的冷风吹过时还真是有点渗得慌。 孟钦时双手放在裤兜里,尽量放慢脚步配合着小周的步伐,小姑娘的心思他一向摸得很清楚,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不断拉长,投射在地面上时几乎交织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极为登对的恩爱恋人;哪怕这位男主角现在满心都想着要早点回家,并不是很想在这里跟人上演浪漫言情剧。 这段路并不算远,可是小周却刻意放慢了步伐,晃晃悠悠的走着,冷风吹过她双手抱着胳膊搓了搓,表现出几分畏寒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男生就该一言不发,然后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上女孩子的肩头,毕竟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而且孟钦时也不像那种完全不解风情的直男。 小姑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果然孟钦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了,回头看向她:“是不是挺冷的?” “嗯?”小周回头看他,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着,看上去柔弱又无辜。青年英俊干净的面容在路灯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柔和,四目相对时,她如同跌入了一汪深邃的湖泊里,心跳逐渐加快。 孟钦时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冷?” “哦......有点吧。”小周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窃喜的笑意,心里想着自己的小算计大约要成功了。 “嗯。”孟钦时应了一声,然后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道:“那走快一点,到了家就不冷了。” 小周愣了半秒,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她也不是没谈过恋爱,但是像这一位这种画风清奇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因此她终于选择了放弃,踩着脚上的小羊皮高跟鞋埋头往前冲。 什么低情商直男,长得再帅也是白搭。 孟钦时望着她走得飞快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这个姑娘刚刚的那些套路,上一位相亲对象已经用过了,当时他也没把衣服给人家,于是导致了两个人没有了然后,那姑娘走的时候连电话都不想留,微信也是转头就删掉了。 直接结果就是,孟钦时回到家以后被孟母好一顿修理,差点又要上演拿着擀面杖追他一整个小区的激情戏码。 这一次,应该会是同样的结果。孟钦时跟在人身后慢悠悠的走着,心里默默的想着。其实他并不是不想走出过去,只是那对于他来说太困难,他没有办法对秦锦以外的人产生任何兴趣,无论男女。 闻澈也不是没给他介绍过漂亮的男孩子,结果也都是以失败告终。 尤其是现在,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回到了他所在的城市,成为了在同一个环境下工作的同事。 外套口袋里还有秦锦留下的联系方式,孟钦时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片,心里有两个声音正在激烈辩论中。 而他一时间也找不到答案。 第73章 你过得好吗? 姓周的这位姑娘所居住的小区是这一片数一数二的高等小区,当时介绍的时候,孟钦时他姐夫就提过这姑娘的家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底还算厚实,再加上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各方面条件自然是竭尽所能给最好的。 站在单元楼的楼下,孟钦时双手放在口袋里,酝酿了一下情绪打算说点什么;小姑娘看上去还有些不高兴,心里还委屈得慌——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是被一路捧着宠着的小公主,过去看上哪位男孩子根本不需要她这么主动,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就能对她俯首帖耳嘘寒问暖。 这一次,如果不是看在孟钦时长得比她以往的几任男朋友都要好看,也有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她才不会主动到这种地步;当然最可气的就是,她都已经这么主动了,这个男的居然还弄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简直就是活该单身一辈子。 小周姑娘在心里默默地给孟钦时画了一个叉,并且打算一上楼就去给自己的小姐妹打电话狠狠地吐槽一通。此时他俩面对面站在门口,现在的年轻女孩大多数都是颜狗,更何况孟钦时还是公安系统里出了名的一棵草。于是小姑娘也没有离开,而是想看看这位还不愿意离开的大直男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能幡然醒悟有所表示,她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刚刚的行为的。 “那个……周小姐,其实……”孟钦时艰难地开了个头,伸手揉了揉鼻子,盘算着该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拒绝,虽然少不了要被自家亲妈和亲姐一通训,但也好过总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尴尬。 女孩用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抬眼看人时包含着几分羞涩,此时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将对方的踌躇犹豫全部收入眼底,她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含羞带怯道:“怎么,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 “就是,我这个人其实不是特别会和人相处,尤其是女生……” 当然,这话其实是一半真一半假;若是论跟人搞好人际关系,孟钦时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但若是算谈恋爱,除了秦锦他就完全没有经验。当年在警官学院读书的时候,系里组织和隔壁学校的小护士们搞联谊,孟钦时原本没打算去,但几个室友非拖着他不放,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个晚上他被接连四五个小姑娘问联系方式。 他一个个拒绝之后,一个娇滴滴的男孩子红着脸跑过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如果这样的话,男孩子可不可以。 最终惹得全场人哄堂大笑,而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光速尿遁,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 这十年里,他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和尚,江慎每次见面必须要开的一个玩笑就是——“老孟,你是不是得去男科检查检查,你那玩意儿生锈了吧?” “恩,我在楼下了,给你送上去?”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熟悉,孟钦时回过头看,映入眼帘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姿挺拔高挑,眉眼轮廓并不算陌生。他一只手举着电话,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那个男人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孟钦时原本没认出那是谁,但是却认出了那个行李箱,那是秦锦十年前用过的东西,再结合打电话的男人熟悉的面容,他迅速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当然顾之昀也认出他了,在挂了电话之后转正了身体面对着他,目光在他和小周之间打了个转,客套而疏离的打招呼:“好久不见。” 孟钦时如同一只遇见了劲敌的猎豹,浑身的毛仿佛都竖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除了本地财经新闻,这十年里他没有再见过顾之昀,但是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当年他把秦锦带走的敌意又再一次涌上心头。 “是啊,好久不见。”孟钦时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 “这位是——”顾之昀笑吟吟的看向一旁完全状况外的小周,轻笑着询问道:“女朋友?” 孟钦时冷冷的盯着他:“跟你有关系么?” “当然没有。”顾之昀笑着摇了摇头,朝单元楼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毕竟都十年了,有个女朋友也是人之常情,我们都能理解,尤其是之杭,他应该会祝福你的。” “我说了,这和你有什么……” “你说是吧,之杭?”顾之昀突然冲着孟钦时身后问道。 孟钦时回过头,从身后的单元楼中走出来一个身穿浅灰色家居服的青年,他大约是刚洗完澡,发梢湿漉漉的紧贴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深邃的眼被氤氲水雾熏得格外幽黑,薄唇微抿着,在听见之杭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很明显轻轻一皱。 刚刚顾之昀和孟钦时的对话,秦锦听得一清二楚,他清冷的目光这位站在孟钦时身侧的陌生女子身上打了个转,随后又落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面,一言不发地从顾之昀的秘书手里接过那个行李箱,然后才冷冰冰的回了一个字:“恩。” “东西送到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顾之昀冲人挥了挥手,完全没有留在原地看戏的打算;对于他来说,自家弟弟到底是不是还念着这个姓孟的臭小子他早就不在乎了,这么多年以来秦锦再也没有过任何交往对象,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一个做哥哥的,再计较这些似乎也不太合适。 秦锦应了一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就见顾之昀沿着来时的那条路离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周围再次安静了,这时的气氛要比刚刚两个人时更加尴尬僵硬。 “不是,她不是我……”孟钦时条件反射般地要争论,却在对上秦锦的双眼时突然顿住了,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争辩的必要,他们俩之间现在明明什么都不是,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十年过去了,秦锦这些年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新的交往对象,还会不会怕雷雨天,有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答案,天知道他有多想飞奔到英国,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但只要想到对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孟钦时就会立刻打消这些念头。 他怨秦锦的一言不发,也气秦锦的不告而别,更多的则是恨自己不够强大。 秦锦原本打算听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沉默了,夜里的风吹拂过门前苍翠的树,沙沙地动静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响;那位小周姑娘似乎都有些站不住了,默默地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刷开,然后打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孟先生,”小周站在门口回头看他:“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太晚了。” 此时的孟钦时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一句晚安还没说完,小姑娘已经扭过头三两步朝着电梯口去了。秦锦一只手扶着那只存放了很多年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棉质长裤的裤兜里,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孟钦时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只行李箱,声音闷闷地:“她不是。” “知道。”秦锦淡淡的回了一句,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尚早,明天又是周末,这时候约人上去喝杯茶应该不会被拒绝:“孟副,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啊?”孟钦时没想到秦锦会主动叫他上楼喝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秦锦刷开了门禁,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将单元楼外的大门推开,示意人先进去:“地方比较简陋,刚搬进来,别嫌弃。” 孟钦时乖乖地走了进去,刻意等了秦锦半步和他一起往电梯那头走。时光荏苒,孟钦时的个子在警官学院读书那几年飞快蹿升,一下子成了他们那几个狐朋狗友里最高的那一个;秦锦一米八的身高走在他旁边也矮了好大一截,他依旧能够像从前那样一低头就能轻吻到对方的前额。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孟钦时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这里不愧是南川市出了名的高档小区,这套小复式装修得很精致,灰白基调,倒是很符合秦锦的气质。孟钦时在门口套了鞋套,跟着人往里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面放着几本犯罪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孟钦时顺手翻了一下,然后又悻悻地放下了。 全英文,他大概只拆开了能看得懂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秦锦把行李箱放到了一楼的书房里,然后绕到厨房那头去烧水,没一会儿端着茶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红茶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弯腰将茶杯递到了孟钦时手里,然后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温暖而柔和。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在察觉到对方开口之后同时顿住,双双抬起头来,将视线从茶杯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四目相对时,孟钦时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后喝了一口茶,随后才说道:“你先说,你先说。” 秦锦也随之移开了视线,清冷的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茶几上摆放的书上面,一会儿又落在了手里捧着的茶杯上,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吗?” 第74章 你们孟副很受欢迎。 一个简单的问句,却让孟钦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总有人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会带走许多伤痛与难过,哪怕当初有再多的不舍与遗憾,也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孟钦时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低头看向那一抹氤氲水雾,深邃狭长的眼眸里喜怒难辨。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跟在秦锦后面乐呵呵地跑的人了,当初他满怀期待的捧着一颗真心送到秦锦面前,将少年所有的心动与欢喜都奉献给这一个人,本以为得到了相等的回应。 可是秦锦却走得那样义无反顾,那样的决绝果断,甚至连临走前的告别都不肯亲口对他说。他很想问问秦锦,那天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在后面追着车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有没有想过回头,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可是每当他面对秦锦的双眼时,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愤怒与不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切也不能全怪秦锦,他知道秦锦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秦锦离开的那些年里,孟家夫妇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之所以会喜欢男人一定是心理疾病,明里暗里的试探他,要给他找心理医生;他去警官学院读书的那几年,孟母甚至担心他会在里面和别的男生谈恋爱,一有时间就要跑去看他。 他们想尽了办法给他介绍对象,从自己同学朋友的女儿,再到孟雅单位里的同事,就连隔了不知道多远的亲戚家的姑娘也给他安排上了。 孟钦时几乎变成了一个相亲的机器,在父母家人制造的一场又一场相亲之中消磨时光,可只有他知道,这些没有一个会成为他未来旅途的伴侣。 “不好,我以为你知道的。”孟钦时沉声回答道,他抬头看向秦锦,眼眸深邃:“你呢?” 秦锦双手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神情柔和,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了茶杯,起身朝着书房走去。没过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木制带锁的匣子走出来塞进了孟钦时的手中。 “这个,给你。”秦锦说道。 孟钦时摇晃了一下盒子,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什么?” “回家之后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秦锦回答道:“密码是你的生日,但是不要现在打开。” 孟钦时很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可是又不能在秦锦面前表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个木匣子上面转移,环顾了一下四周,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走之前拿走了我的草稿本。” “嗯?”秦锦完全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惦记到现在,唇角上扬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找你要临别的礼物,但我又想留个念想。” 孟钦时没理会他的解释,继续控诉:“还有之前在咖啡厅画的那张画,你骗我说被清洁阿姨扫走了,明明就是你藏起来了。” 秦锦一时无言,他今天是打算来个批斗大会吗?是准备把过去那些旧帐全部翻出来说一遍。 “嗯,我拿的。”秦锦点了点头,不打算跟他计较,毕竟当年是自己有错在先,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们那时候都是无法独立生存的未成年,很多的事情还需要依靠父母和家人;按照孟钦时当时的性格与脾气,恐怕是绝对不会同意分开的,那么他们就只能在与父母的无尽争吵中不断消磨,到最后两败俱伤。 他的离开,不过是想给彼此双方一个缓冲期,一个独立成长的时间,等到他们都足够强大了,再来考虑这些也不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等等,还有事。”在孟钦时打算告别之前,秦锦打断了他的话,原本要起身的孟钦时身形一顿,然后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他看着秦锦道:“说吧,有什么事?” “其实......” 秦锦刚开了一个头,孟钦时的手机就响了,他只好停下来,等孟钦时接电话。 “喂,大头?”孟钦时按下通话键,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样子应该是局里打来的。 被称作大头的是刑侦支队刚的一位队员,因为头太大穿套头衣服总会被卡住而得名,虽然本人对于这个外号强烈谴责过,但是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孟副,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头!”电话那头的青年再次控诉道:“我感觉我的头都被你们叫得越来越大了。” 孟钦时这会儿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而是直接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哦,好的。”大头一秒钟恢复正经,进入了工作模式:“范围又缩小了,锁定在南川市一个冷冻食品加工厂内,那里面有一个工人符合条件,且最近形迹可疑。” 孟钦时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抱着手里的木匣子,用一边肩膀夹着电话,匆匆忙忙地从衣架上取下挂着的外套就要往外冲。 秦锦看他神色就能猜得出电话那头讲了些什么内容,也跟着起身拿手机钱包换鞋。 汽车在市局门口停稳,取下安全带之前,孟钦时回头看向秦锦,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就留着,等把这个案子破了再说,我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嗯,好。”秦锦应了一声,随后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大头。 大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身穿棉质家居服的特聘专家从自家副队长的车里下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家这位钢铁一样的直男副队长的汽车副驾驶基本上就没坐过什么人,况且这大半夜里两个人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其中一个还穿得这么随意,怎么看都像是有点情况的。 难道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这位南川市公安系统内有名的一棵草真的是弯的?并且在他们的海归顾问来的第一天就迅速和他看对了眼勾搭出了奸情? 大头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来回回,表情一时惊讶一时痛苦,甚至还下意识的往秦锦的脖子处瞟了好几眼。 孟钦时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对方还瞟了一些不该瞟的地方,这个死宅恐怕是个基佬!想到这里,他就更不爽了,照着大头那颗圆润的大脑袋就是一下。 “看什么看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孟钦时恶狠狠道。 大头委屈的摸了一下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副,这难道就是你拒绝咱支队警花的原因吗?” “你说什么呢?!”孟钦时心思被戳破,又是当着秦锦的面戳破的,一下子就急了,朝着人吼了一句,然后加快脚步朝着楼道里走。 放做以前,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承认,是的没错,他就是为了秦锦可以拒绝任何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承认这些要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 孟钦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只见秦锦慢悠悠的朝着楼道里走,正和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他一句听不见。 “警花?你们孟副很受欢迎。”秦锦一边走一边说,他的语气是很明显的陈述句,而非疑问。 大头一听这个话,就跟自己被夸了似的,得意洋洋地回答道:“那可不,您刚来不知道,咱市局每年和别的单位联谊搞活动,领导都要求咱孟副必须参加的,说什么只要他去,那些兄弟单位的姑娘都格外积极,这有助于活动展开。” “是吗?”秦锦轻笑了一声,边走边问:“那他有没有......?” “噢!您说对象啊?”大头立刻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没有没有,也不知道咱孟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漂亮姑娘来来回回,愣是没一个相中的!哦,还有……” 大头神秘兮兮的望了一眼四周,确定孟钦时走得很远一个字也听不见,这才做贼似的凑到秦锦跟前,小小声的说道:“咱以为他不喜欢姑娘,有一年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好看的小男孩来相亲。” 秦锦听到此处,眉头一挑,脚步渐渐停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看向大头,轻声问道:“然后呢?” “嗯,说来也奇怪了。”大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孟副原本吧还有点生气,打算扭头就走的,可是他看见那个小男孩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也没说要走了。” “哦?”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秦锦心中蔓延开来,他强装镇定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是他先放手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孟钦时为了他守身如玉,这一辈子就不再和任何人交往。 大头见他有兴趣,说起来自然滔滔不绝,从这位海归专家来的第一天,局里这帮姑娘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可惜的是这一位实在是过于高冷,虽然面相客客气气地,但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那一种。 难得今天这位冰山男神有兴趣听他说话,他自然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是和男神近距离接触过了。 大头思索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副那天就特别客气,也特别绅士,跟平时那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完全不同——”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目光在秦锦的脸上来来回回,最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对!是痣!就是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 第75章 那我现在要开始追你了。 开完会商量好对策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深秋时节的天夜风冷得刺骨,秦锦出了刑侦支队的大门,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己叫一辆车。他穿得太少了,出门时走得匆忙,根本没想过要加一件衣服,这会儿一阵阵的风吹过,只觉得连脚掌心都是凉飕飕的。 孟钦时跟人交代完相关事宜出门时,正好看见站在市局门口的消瘦身影。单薄的衣衫紧贴着他笔挺的脊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秦锦瘦得过分,当冷风吹过时,他的上衣晃晃悠悠的,显得格外瘦骨嶙峋。 这人在外国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孟钦时皱着眉头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上人肩头。 秦锦一回头,撞进了对方的深邃眼眸里,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你......回家吗?”孟钦时站在台阶上看他,眼神有些不自然。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个时间段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因此问出口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相遇后的情景,自己不再是跟在秦锦后面摇头摆尾的那个人了,再相遇时一定要拿出气势来,最好当场在人面前表演一个覆水难收,告诉秦锦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当然,这些也最多是他在闻澈他们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现在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秦锦就像是手持照妖镜一般,他在他面前永远都会被打回原形,无论有多少层的伪装,有多少次的排练演习,都是徒劳无功。 叮—— 手机提醒有人接单了,秦锦低头看了一眼司机所在位置,距离此处不算太远。 “嗯,车来了。”秦锦应了一声,长腿一迈朝夜色深处走了几步。 原本还在打腹稿盘算如何才能既自然又不那么委婉的提出送人回家的孟钦时站在原地,望着秦锦修长高挑的身影逐渐离开,愤恨不平地将脚边的石子踢出去很远。 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十年前他捧着一颗真心在秦锦身边转悠,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然而后者却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上了生动形象的一堂课。 如今,他以为自己已经被十年的经历打磨得百毒不侵坚如磐石了,他以为即使是秦锦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他了,但他还是可悲的被对方牵动着心绪,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永远都是这么的没出息。 孟钦时打开车门坐进去,将自己沉入一片黑暗之中,他没有发动汽车,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之后点开了车载音乐。 富有磁性的温柔男声从车载音响里传来,他轻轻吟唱着,歌词里这样说:“这最美的秘密,是我们都在制造的巧遇,谁说幸福只是一种,远方的消息。思念持续着浓郁,梦甘甜下去,誓言继续,陪你累积所有回忆。” 这是孟钦时最近最常用的一首歌,刚出炉的时候他几乎是在单曲循环,听到最后连下了班偶尔蹭车的大头都会跟着唱了——虽然这哥们儿唱得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咚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孟钦时闻声回头,只见秦锦站在副驾驶那边,披着孟钦时的外套,弯下腰轻轻敲了敲车窗。孟钦时慢慢放下车窗,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秦锦凑近了一些,声音伴随着悠扬的歌声入耳:“司机的车坏在半路上了,我能蹭个车吗?” 心跳声如同擂鼓不停地撞击着孟钦时的胸膛,多年以前初次相拥时的心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孟钦时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个青年。 见人没反应,秦锦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啊......”孟钦时回过神来,盯着仪表盘道:“可以。” 汽车驶入主干道,秦锦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停留在车载音乐的屏幕上方,滚动播放的歌词停留在——“许给你一个家,再围上我的牵挂。” 曾经,孟钦时无数次要许给他一个家,也确确实实的做到了给他一个家,只是那个家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楼,在他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有那么一双手,残忍地打破了这个一切。 将现实毫不留情的扔在他们面前,逼着他们去接受认清这个现实,也逼着他们将这一切都放下;离开南川后,秦锦切断了所有与过去的往来,唯一的联系就是顾之昀。 当然,对方也只是给他提供一些学校方面的建议与帮助而已。 顾家人没有再来找过他,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秦锦到底去了哪里,又或许已经对他释怀确信他不会回到顾家分得一杯羹。 他就像是一叶孤舟,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离开了孟钦时这座唯一的灯塔,漫无目的地前行;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在那里停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顺利返回港湾。 又或者还没等他返航,就会被惊涛巨浪卷进漆黑的深渊里,再也无法回到孟钦时的身边。 但是现在他顺利回来了,以完全不一样的身份出现在了孟钦时面前,他们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了独立的能力,不会再被任何人牵制。 “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说吗?”孟钦时问他:“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秦锦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还没整理好思路,本打算等这桩案子告一段落再说,也好有一个充分的时间了解现在的孟钦时。 在他家的那会儿,孟钦时站起来说要走的时候,秦锦便下意识的想要去挽留他,那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该庆幸突然有电话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不然这一定会是秦锦人生中第一次说话卡壳。 他原本没想过要上孟钦时的车,只是在去寻找自己叫来的的士司机路上回头多看了一眼,就看见孟钦时愤愤不平的把石子从脚边踢出去很远,离开时的背影有些懊丧。 于是他选择了取消订单,拐进了市局的大门,站在停车场附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天知道他那会儿的心跳得有多快,他甚至设想了无数种没能顺利打到车的合理解释。 可是到了最后,还是用了他认为最不靠谱的那一种。 秦锦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机,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嗯,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对象。” 孟钦时脚下一滑,一个急刹车踩下去,幸好两个人都拴着安全带,不然一定会砰地一声撞向挡风玻璃。秦锦的头重重的磕在了椅子靠背上,疼得他直皱眉。 孟钦时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得过于激烈,十分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但是,我有过!还不止一个!”孟钦时仿佛在急于证明什么一般,语调也提高了几分,眼神中透露出的得意洋洋让人觉得他仿佛是一个在炫耀自己新玩具的小孩子。 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头给出卖了,就在他和其他人一本正经的分析着作案手法、分配明天的工作重点以及盯梢问题的时候,大头已经和秦锦坐在后面那一排,详细科普了他们伟大的副支队长孟钦时的过往情史。 虽然,没有一个是成功的,并且每一次都是这位用实际行动劝退了那些想和他发展关系的追求者。 “你说那个小男孩啊……”大头压低了声音,一边拿余光瞄孟钦时一边跟秦锦说道:“那小男孩是长得挺好看,尤其是鼻子尖上那颗痣,就跟你似的,生的......好好好,我不说你,你别瞪我。” 大头在秦锦冷冰冰的目光里收了声,怂了吧唧地回归到主题:“我们都以为他俩这回应该有戏,毕竟孟副就没对其他人这么认真过,还主动给人添茶倒水了。可是呢,吃完饭以后孟副就走了,也没留人联系方式,我们还以为他俩私底下交换过了,后来一问,压根儿就没有。” “那小男孩吧,对孟副挺有感觉的,后来还到这儿来找过他,两个人在外面的空地上谈了一会儿,小男孩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大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听见后才继续说道:“后来,我们队认识那个小男孩的熟人说,孟副当天跟人讲他不可能和他处对象,因为啊,他说他最讨厌鼻尖上有痣的人。” 哪里是最讨厌,明明是最喜欢的。 秦锦盯着孟钦时的侧脸,眉眼温和,与往日里冷冰冰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轻声开口道:“嗯,那现在没有对象,是吧?” “没...没有啊。”孟钦时不自然的顿了一下,有些捉摸不透秦锦的意思,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办法完全看透秦锦在想什么,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他能看懂秦锦目光里的深意,这一切恐怕都不会发生。 “好。”秦锦轻笑了一声,随后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汽车在小区门口停稳,他解下了安全带,在打开车门前对着孟钦时说道:“那我现在要开始追你了。” 第76章 就算他不吃,也轮不到别人来吃。 秦锦大概不会知道,他临走前那一句话让向来心大的孟钦时失眠了;从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起,孟钦时的大脑就跟当机了一样,一脸空白的看着秦锦离开的背影,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秦锦要追他,他过去竭心尽力捧在手心里的人突然跟他说要开始追他,这是他过去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如果他现在打电话给闻澈告诉对方秦锦说要追他,闻澈一定会接的他是相思病无可救药已经病出了幻觉。 但是这一切秦锦是不会知道的,回到家后他又洗了个澡,躺在卧室里从手边的抽屉中翻出了一本书;他的心跳在那句话说出口时就已经突破了极限,天知道他是怎么强作镇定的打开车门离开的。 时至午夜,可他却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接下来他应该做些什么;他没有追过人,就连稍微主动一点都没有过,第一次追人会不会闹出什么大笑话。 一个个问题掠过他的脑海,使得他瞬间没有了看书的心情。他拿起搁置在床头柜上的便签本与笔,打算给自己罗列一个详细的追人计划。 当初孟钦时都是怎么对他的?秦锦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将过往的一切铺陈开来,在那段青葱岁月里,孟钦时就像是一缕清风吹进他的心间,将盎然春意送给他,驱散了凛冬的寒冷。 每一颗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大白兔奶糖,每一朵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鲜花,还有每一次牵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时的欢快步伐。 那时,秦锦偶尔会不耐烦,他怕晒也怕热,只觉得孟钦时这个靠太阳能就能发动的家伙实在是太过于好动,可偏偏都这样了也不见他晒黑。 跟在他后面每天瞎转悠的那几个熊孩子已经晒成了煤炭了,他到底是不是偷偷抹了防晒霜。 难道,他得先网购一包大白兔奶糖?秦锦在便签本上写下了大白兔三个字,随后又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震住了,将手里的笔往旁边一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今晚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夜。 孟钦时顶着一圈黑青打着哈欠出现在市局大门口,他大约是起晚了,衬衣扣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是一团鸡窝,恐怕就胡乱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就出门了。 大头看着孟钦时这一脸的衰相,忍不住咂咂嘴:“孟副,看看你这匀称的黑眼圈,昨晚上哪儿用功去了?” “滚蛋!”孟钦时冲人挥了挥手,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鸡窝脑袋,冲着人手一摊:“对面的煎饼果子,还有不加糖的豆浆,赶紧去!” 大头毫不客气的一掌拍在孟钦时的手上,朝着对面空荡荡的街道努了努嘴:“您看看,哪儿来的煎饼摊,八点半的时候城管刚来扫荡过,摊煎饼的那位老大爷连锅铲都扔了,撒丫子就跑,在你抵达市局前五分钟的时候,环卫工人刚把街道打扫干净。” “那我吃什么?”孟钦时懊丧地揉了揉脑袋,他已经不想再吃泡面了,从接受这个案子到现在刑侦支队所有口味的泡面他已经吃了一个来回了,再吃下去人就要废了。 他现在闻着味都能分辨得出这到底是康师傅老坛酸菜还是统一老坛酸菜。 大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冲着孟钦时摇了摇他那个标志性的大脑袋,十分同情的说道:“我刚刚看过了,咱还有最后一碗香菇炖鸡,如果动作快,您还能抢到一根火腿肠一个卤蛋,动作慢我估计就很悬了。因为两分钟前,小胖刚刚进去了。” 小胖——刑侦支队队员,一位集合了肥宅所有属性的超级肥宅;快乐水不离身,支队里大部分的奶茶外卖都是这位仁兄点的;喜欢看动漫和打游戏,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贡献给了游戏开发公司以及各种手办周边。 因此,每每到了月末,这货就只能跑到支队里来蹭吃蹭喝,再加上他又吃得多,一顿少说得吃掉一桶泡面加两根火腿肠再加一个卤蛋。 这导致了刑侦支队的经费常常不足,每到月末加夜班的同事就会面临饿肚子的风险,只能自己储备粮食。 孟钦时听见此等噩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一时无言,看来今天他这个肚子是饿定了。 “哟!早啊,秦顾问!”就在孟钦时掏出手机盘算着点外卖的时候,就见大头冲着远处挥手打了个招呼,经过昨日的友好交流,大头已自觉自己和这位留洋归来的顾问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打起招呼都显得随意多了。 孟钦时闻声回头,只见秦锦手里拎着便利店的牛皮纸袋朝着这边走来,冲着大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孟钦时的身上:“早啊,孟副。” “...啊,早。”孟钦时愣了一会儿,随后机械的朝人挥了挥手。昨晚秦锦说的话尚在耳边回响,孟钦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秦锦,他本就是故意挨到快迟到的时间才来,以他对秦锦的了解,后者一定是会早早来上班的人,这样他们就可以完美错过,避免单独相处。 因此他完全没想到,秦锦居然比他来的还迟,真正做到了踩点上班。 秦锦将手里的纸袋朝孟钦时手里一塞,轻描淡写的说道:“孟副应该也还没吃早餐?给你的。” “我?”孟钦时拎着那只纸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拒绝。理智告诉他,应该稍微端端架子不能这么快投降;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不停的跟他说这是秦锦给他买的早餐,这是秦锦第一次给他买早餐,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大头见状,赶紧凑上前来说道:“哎哎哎!秦顾问就是料事如神啊,刚好咱孟副今天早上没吃,街对面的煎饼摊又被城管抄了家,这会儿正发愁呢。” 他这一通挤眉弄眼,让孟钦时恨不得找个没人的角落把他痛揍一顿。 秦锦闻言,清俊的眉眼舒展开,眼底似是蕴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就好,我还担心自己做了多余的事。”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等到中午的饭点,孟钦时才发现向来不露声色地秦锦在这方面还真是很有一套。孟钦时忙着整理案件资料跟队长汇报,从办公室出来时食堂里已经所剩无几。 就市局食堂这个水平,热菜都是一般般勉强入口,半冷的菜恐怕就更难吃了;他望着打菜窗口里那所剩无几的红烧肉和番茄炒蛋,对比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泡面,最终决定将就吃一口算了。 哪知道他刚端着餐盘在角落里坐下,对面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衣冠楚楚的秦锦正对着他坐下,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保温饭盒。 孟钦时拿着筷子,在自己可怜兮兮的餐盘里挑了挑,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秦锦手里的饭盒上。这人实在过分,明知道他吃得这么惨,还当着他的面打开饭盒,看看这里面都是什么。 色泽鲜艳,热气腾腾,一看就比他这个好吃太多了。 秦锦将手里的饭盒往孟钦时那边一推:“给你的。” “我自己有吃的。”孟钦时低头挑着盘子里的菜,赌气的模样活像个五岁的小孩子。 秦锦也不跟他生气,更没打算收回那个饭盒,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专门给你留的,真的不吃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糖醋鱼的。” 孟钦时定睛一看,果然那个饭盒的其中一格放着几块色泽鲜艳的糖醋鱼,一看就比他这份已经冷掉的红烧肉好吃多了。 不行,得有点出息!孟钦时闭了闭眼,狠下心来摇了摇头:“不吃!我早就不爱吃了!” “那太可惜了。”秦锦轻声说道。 孟钦时正在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洋洋,下一秒刑侦支队的几个人突然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对于食物天生敏感的小胖一眼就瞥到了孟钦时面前的饭盒。 “哟!糖醋鱼!辣子鸡丁!还有白灼生菜!哎哎哎!这份是不是没人吃啊?”小胖两眼放光,要知道他已经在办公室里蹭了一个星期的泡面了,这会儿看见什么都觉得香,更何况是这份一看就是用心做的便当午餐呢。 说着,他便伸出手去越过孟钦时要拿那个饭盒。 肥嘟嘟的手还没碰到呢,就被孟钦时啪的一下拍落,手背上立刻出现了鲜红的巴掌印——这一下可拍得不轻。小胖委屈巴巴地看着孟钦时,揉着自己的小肥手控诉道:“孟副,你变了,你变小气了!我以前吃了你多少东西,你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的,呜呜呜嘤嘤嘤!” 孟钦时这会儿心里乱着,对面的秦锦又是一副慢条斯理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自然没心情和人打嘴仗,只是硬邦邦的说道:“这是我的!你吃什么吃!吃你的泡面去!” “你这还有一份呢。”小胖指了指他面前的餐盘:“你不是要减肥吗,吃那么多干啥。” “拿走拿走!”孟钦时不耐烦的把餐盘往小胖面前一推,护崽子似的把秦锦送来的饭盒迅速盖好收起来,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 要吃,他也要躲起来吃;就算他不吃,也轮不到别人来吃。 第77章 我就是早恋!特早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他不光回来了,还打算挽回一下?”位于南川市著名的土豪区别墅里,闻澈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在孟钦时说完话之后发出了一声惊呼,看他这表情不亚于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孟钦时手里捏着一罐啤酒,猛灌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满脸惆怅道:“他说要追我?他这个人怎么这样?” “这不是好事儿吗?”闻澈一脸疑惑,过去但凡秦锦主动一点,这一位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想当年秦锦送他一份圣诞节礼物,他能拿出来秀一整天。 孟钦时靠在沙发上,摊成了一个大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这是什么好事儿?这不是让我难做吗?算了,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闻澈对于孟钦时的态度相当不满,他凑到了孟钦时旁边,伸手去拿对方手里的啤酒罐,正打算趁着江慎在打电话偷偷摸摸喝一口,还没凑到嘴边呢,易拉罐就被一只手抢走了。 江慎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将那罐啤酒放到了距离闻澈较远的位置,然后才继续和电话那头交谈;自打出道至现在,闻澈已经处于禁酒的状态,尤其是啤酒,那是绝对不能沾的。 “你想年纪轻轻的就长出啤酒肚吗?”对此,江慎是这样说的。 闻澈看了看自己结实精瘦的小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满脸哀怨的揉了一把脸后继续跟孟钦时分析:“我懂的可多了,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主动,依旧是过去那副态度,你就能真正做到不理他了吗?你一双眼睛还不是长在他身上!” 孟钦时不满的冲他嚷嚷:“别他妈胡说八道!我今时不同往日了,才不会一双眼睛长在他身上!他要是不招惹我,我迟早有一天能忘了他找个人过日子的。” “噢,那你都找谁了?”闻澈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找了谁了?阿姨她们给你介绍了不少对象吧?你在警院在单位里也没少参加过那些联谊活动吧?你哪一次当回事儿了?” “我......”孟钦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冰啤酒,看着一圈圈泡沫在瓶口晕开,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他能感觉到秦锦与过去的不同,但他也因为对方这样的不同而无所适从;如果不是今晚正式将嫌疑人抓捕归案,又刚好闻澈拍完戏闲在家里,他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排遣积压在心里的情绪。 闻澈翘着脚一摇一晃,目光停留在电视屏幕上,这会儿正在播放他昨天下午录制的电视采访,也不知是灯光师的问题还是化妆师的问题,他总觉得自己的脸看上去有点肿。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肿?”江慎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说。 “肯定是节目组的问题,他们拍的角度不好!”闻澈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来照镜子,仔细确认自己的脸有没有水肿。 江慎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头一天熬夜到凌晨三点,第二天不水肿才怪,跟你说了你也不听,等着吧,微博马上就要爆出角度刁钻的丑陋截图了。” “不看了不看了,烦死了!”闻澈无法反驳,只能气冲冲的关了电视,转头打算跟孟钦时说点什么,结果发现对方竟然默不作声的开了一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二锅头,吨吨吨地喝下了小半瓶。 闻澈来不及夺,后者又喝了一大口,等他抢过来的时候这瓶酒已经所剩无几:“卧槽......大哥?大爷?您跑我这儿酗酒来了啊?” 孟钦时抬起头看他,眼神还很清醒,但说起话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一看就是酒精上了头;他不满的朝闻澈挥了挥手,嚷嚷道:“怎么了?我还不能喝点酒了?我都这么烦了,你还不让我喝酒?” “不是,你哪儿来的二锅头啊?”闻澈有点哭笑不得,充满疑惑的小眼神投向江慎,企图从他那儿得到答案。 江慎更是一脸无辜,自从闻澈出道以来,他们已经很多年不喝大酒了,更何况是二锅头这种大老爷们儿拼酒必备的神级产品。 孟钦时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目光有些迷离,他的脸颊因酒气的熏陶微微泛红,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我买的,我来之前自己买的!”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蒸得人面颊泛红,温热的水顺着淋浴喷头淌下,将秦锦乌黑的发沾湿,紧紧贴在了脸上。从浴室出来时,胸前雪白的肌肤都被热水烫得发红,浴袍的衣领微微敞开着,露出了纤细漂亮的锁骨。 秦锦在客厅里放了一个投影仪,墙上挂着巨大的幕布,链接好的笔记本电脑里下载了好几部老电影。他靠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手边的矿泉水,随后按下播放键。 黑白电影特有的质感被投放在荧幕上,女主角精致深邃的面容在月光下格外温柔,与爱人生离死别之际,眼神中的期期艾艾惹人心碎。 电影放过一半,一阵困倦袭来,他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从回国到现在,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或许是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环境后又重新回到了陌生环境,又或许是他正和孟钦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每当闭上眼时过去的一切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里回放。 而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晚上是否安眠了。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他迅速睁开眼,摸索着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孟钦时,瞬间驱散了他被吵醒的不悦。 秦锦刚接起电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那头已经传开了孟钦时醉意朦胧的声音:“秦锦!你在哪儿呢?” “嗯?”秦锦应了一声,眉眼里流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柔:“我在家。” “你是在我们家吗?我们两个人的家吗?”孟钦时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一听就知道他大概喝多了:“那你给我煮个绿豆汤,我等会儿就回来了!我......我还要...还要泡澡...给我烧好热水......嗯......” 秦锦问道:“你在哪儿?” “你......你管我在哪儿呢!你老公...现在在工作...在给你挣大钱!嗯......在给你挣大钱!”孟钦时断断续续地说道,旁边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但隔得太远秦锦听不真切。 “咱俩......咱俩这都在一块...十年了!从我喜欢你开始算的话,得有二十年了!没错!我就是早恋!特早的那种!早到了七岁!”孟钦时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得意,不看他都能想象他此时是什么表情:“我跟你讲,我们单位看上我的小姑娘好多好多,不光是我们单位,隔壁医院的,教育局的,学校的......海了去了!” 秦锦一只手举着电话,从包里翻出了蓝牙耳机接上,在孟钦时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开始换衣服。这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喝高了,万一露宿街头,这天寒地冻的还不得出问题。 他正发愁怎么从这个死醉鬼口中掏出具体地址,就听见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随后里面传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喂,秦锦?我是江慎,这货在我这儿喝醉了,我给你地址,把人扛走,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秦锦把车停在小区保安亭门口,按照江慎的指导跟保安说明情况,保安才松口放行。这片小区住着的非富即贵,明星尤其多,门口的安保措施也比别的地方更好。 因此不会允许车辆行人随便入内,万一放进了什么私生饭狗仔队,业主追究起来,这个责任他们也担不起。 汽车停在闻澈那栋楼下,秦锦熄了火后按响了门铃,在等待途中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闻声回头,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朝着这边走来,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门禁卡刷了一下。 秦锦跟着他们走进去,等电梯的过程中,他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来来回回,盯得他相当不自在;走进电梯以后,他转了个身背对着男人掏出手机,佯装做照镜子一般从手机屏幕里打量这个男人。 这人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留着大背头,精神矍铄,看上去很像一个电影演员,只是秦锦一向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看模样倒是不像坏人,只是他看秦锦的眼神太过于赤裸裸,这让秦锦很不舒服。 最终,秦锦转过身去迎上男子的目光冷冷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很明显,男子没预料到秦锦会突然回头,也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后才缓缓说道:“啊......没事儿,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 秦锦的眉头轻轻一皱,却也不好跟人计较什么,电梯停在二十楼,打开门后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那位中年男子的目光依旧追随着他,眼底里充满了考究意味,直到电梯门完全合上,他才转过头去跟身边的女人交谈,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第78章 我不会离开你的。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秦锦从来不知道原来孟钦时这货酒品这么差,喝高了之后竟然会毫无形象的放声唱歌,这也就算了,唱歌还毫无品味,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个年代的老歌。他能一下子从网络红歌跳到凤凰传奇再跳到了筷子兄弟。 当秦锦把他扛上肩膀的时候,他就开始揪着秦锦唱这首歌了。这歌叫什么名字秦锦不知道,孟钦时大概也不知道,因为他把这句歌词反反复复的唱了十来遍,怎么都找不到下一句。 江慎见他走路跌跌撞撞,颇有些担忧的问他道:“你一个人能行吗?这货喝醉了可够沉的。” 秦锦被孟钦时结结实实地压着,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只是憋着劲点了点头,皱紧眉头把人拖着往电梯口去。江慎跟在后面一路护着,直到将人送到楼下放进车里,才松了口气。 汽车后座上的人已经呼呼大睡,秦锦折腾出一身的汗,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回头看向江慎:“没事了,上去吧。” “你确定?”江慎仍然放不下心,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香烟,抽出一根来给自己点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停留在孟钦时静谧的脸庞上。他将手里的香烟盒子递给秦锦,扬了扬下巴:“嗯,抽吗?” “不抽,谢谢。”秦锦摆了摆手,靠在汽车边上。他猜中江慎大约是有话要说,因此也没打算就此离开,从回来到现在他也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孟钦时身边的朋友们,这些年他过得到底怎么样。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没什么变化。”江慎收回了手,自顾自的抽着手里的烟,夜里的风吹拂过面颊,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后开口说道:“可他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秦锦应了一声:“看出来了,他和过去不同。” “这些不同都是因为你,我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听一听。”江慎的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他静静的看着躺在车后座熟睡的孟钦时,皱紧了眉头说道:“当年,你一声不吭的离开,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有没有想过他会怎么想?” 秦锦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地面上投下的影,将自己的脸庞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也在不停的劝他,让他想开一点,让他再找一个人,可是他喜欢了你十年,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不是只有他忘不了,我也一样。”秦锦的声音很轻,说这话时他将目光紧紧锁定在江慎的身上,似乎要通过眼神将自己的情绪如数传达。 江慎又抽了一口烟,在吐出烟圈之后问道:“秦锦,你是认真的吗?我希望这一次你是认真的,你别再玩弄他了,孟钦时这货看上去挺精明的,但是他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不用脑子的那一个,永远都被你牵着鼻子走……” “不是的。”秦锦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江慎的话。 他闭了闭眼,稳住自己的情绪,试图组织语言好好跟江慎谈谈;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见后座的玻璃窗被猛地敲响,秦锦回过头就看见了醉眼朦胧的孟钦时,后者正拼命敲打着车窗。 这人,已经喝得不知道怎么开窗户了。 秦锦打开驾驶席,替他放下了车窗,孟钦时趴在车窗上朝着江慎不满地嚷嚷:“你丫的怎么回事啊?老是缠着我们家秦锦,不知道他很忙吗?我也很忙!我们急着回家呢!” “.........”江慎被他吼得一懵,随后就开始在心里吐槽这个狗娘养的猪队友早不醒晚不醒这会儿突然来捣乱。 秦锦还没说话,就被孟钦时拽住了衣袖,后者拼命扯了扯他的袖口然后说道:“走吧走吧,咱回家,不跟他废话。” 四目相对时,秦锦从他目光里回忆起了十年前的场景。夜空下少年清澈的眼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看上去熠熠生辉;心脏在一瞬间被融化,变得格外柔软。 “卧槽,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江慎瞪圆了眼睛,挽起袖子就要跟人干架。 他还没靠近呢,就被秦锦一只手拦下来,后者拍了拍孟钦时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半哄半劝着将人重新塞回了车里,然后坐上驾驶席冲着目瞪口呆的江慎道:“我知道他为我做过什么,我也知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今天谢谢了,再见。” 气喘吁吁地将孟钦时扛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秦锦把人直接扔进了客房的床上,顺手松开了衬衣最上面的纽扣。 倒在床上的人睡得迷迷糊糊,白皙的面庞被酒气熏得通红,无论被人怎么折腾都没有醒过来的架势。秦锦耐着性子给他脱了鞋,解开外套纽扣脱掉毛衣,又给人松了几颗衬衣纽扣。 他没怎么照顾过醉酒的人,但大概也知道是个什么流程。转身去浴室端了一盆温水,用干净的毛巾给人擦干净脸,他坐在床头默默的看着沉入睡梦中的孟钦时,眼眸温柔而深邃。 整整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与孟钦时这样近距离接触;这是他朝思暮想了整整十年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脸,也是他黑暗人生唯一的光,哪怕身在异国他乡每天都被孤独与寒冷折磨,但只要一想到孟钦时他就会格外勇敢无畏。 哪怕他无法确定孟钦时会不会等他,也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再次出现时,对方是否已经牵起了别人的手。 秦锦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滑过了孟钦时的脸颊,他的脸颊因为酒精作用而变得滚烫,一触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便像是食髓知味一般顺着人的手指磨蹭了好几下。 孟钦时的双眸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磨蹭了好几下之后似乎有了醒来的趋势。 就像是被一只蓬松的毛茸茸的狗蹭过掌心,前所未有的惬意自秦锦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头,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形成一抹淡淡的弧度,随后弯下腰对准了孟钦时薄薄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碰一下。 随后,他起身欲离。 还没站起来就被一股强力拉扯了回去,秦锦重新跌坐进柔软床榻里;他与孟钦时面对面,眼底里倒映出对方微微睁开的双眸,使得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孟钦时的声音里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说话时放在秦锦腰肢处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你要去哪儿?” “我......”秦锦的心跳声在人强烈的压迫感下飞速加快,声音也在不自觉的发颤。孟钦时身上的强烈酒意扑面而来,几乎就要将他熏醉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酒力差到这种地步。 孟钦时一个翻身将人压倒在床上,牢牢禁锢住他的双手;虽然喝醉了酒,但孟钦时毕竟是年年拿搏击冠军的刑侦支队王牌,稍微用点力道秦锦也挣脱不开。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睁开。 “我跟你说,你哪儿都别想去。”孟钦时将头埋进秦锦的颈窝里,本就松松垮垮的衬衣被他拱得乱糟糟的,孟钦时炽热滚烫的呼吸扑进他的脖颈之间,将人光洁的脖颈熏得红彤彤的。 秦锦伸手环抱住他宽阔结实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缓缓说道:“嗯,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秦锦,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你听我说......”孟钦时的拥抱越来越紧,生怕下一刻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的胸口不停的起伏着,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我梦见你偷偷摸摸的离开我了,一去就是十年,你离开了我整整十年,然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你却不肯见我。” 就像是有人在心头洒了一把细细密密的小针,每一根都扎在秦锦心头最柔软的位置,每一处都渗出了鲜红的温热的血。 秦锦伸手轻抚过孟钦时蓬松柔软的发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不会离开我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扛,你不可以一个人去承受这一切。”孟钦时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随后他温热的唇吻上了秦锦的双唇,以最熟悉的姿势撬开人唇齿间的缝隙深入探索。 许久不曾得以释放的欲望在此时涌上心头,迅速占据了秦锦所有的思绪,他微微扬起头来与孟钦时接吻,整个人都被孟钦时身上的炽热气息与扑面而来的酒意占据。 就像是一团火,熊熊燃烧两个人之间,迅速将两个人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再次睁开眼时,秦锦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他被孟钦时牢牢的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着对方如同欲望得以释放的野兽一样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个印记。 秦锦的双眸蒙上了薄薄的水雾,漆黑的发丝紧贴着脸颊,衬得皮肤格外白皙。他的身体迅速浮起了一层晶莹的汗珠,看上去格外诱人。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在今夜沉沦进这久违的缠绵悱恻之中,哪怕再次醒来时他们之间依旧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望向孟钦时被欲望占据的双眸时,秦锦弓起身子轻吻住对方的唇,声音稍有些低哑:“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第79章 什么都没发生,也不需要你负责。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躺在床上的秦锦动了动指尖,悠悠转醒。身侧传来了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对方缓慢均匀的呼吸,孟钦时的脸近在咫尺,这是十年以来他们第一次以如此亲密的方式接触。 秦锦就像是得到了最心爱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又珍爱非常,他抬起手臂,指尖在人英俊年轻的面庞上轻轻划过,临摹着对方的轮廓。 这是他的爱人,他朝思暮想的人,哪怕他一向内敛不愿意将这份炽热的感情宣之于口。 趁着人还没醒过来,也为了避免尴尬,秦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翻身下床;昨夜的孟钦时就像是一头得以释放的野兽,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仿佛不知疲惫一般。 到最后,秦锦连意识都是模糊的,只是凭借着直觉去回应对方,就像是一具被过度使用的漂亮娃娃。 浴室里的灯亮着,透过流理台前的镜子秦锦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白皙无暇的肌肤布满了红痕,看上去就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换作十年前,孟钦时不会这样对他的。秦锦咬紧牙关克服了腰臀处的酸痛,弯腰替自己清理身体;昨晚意识残存之际,他听见孟钦时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声音充满了无助与迷茫,一遍遍地询问着秦锦:“你到底去了哪里?” 秦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紧紧的抱住他,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每一次撞击;他既柔软又脆弱,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烈侵袭,因此痛得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脸色苍白。 可他却不愿意停下来,就好像要用这个不算漫长的夜来弥补他们之间丢失的漫长的十年。 洗完澡后,秦锦换上了干净的衬衣与休闲裤;今天是周末,况且时间尚早,于是他悠闲的从冰箱里拿出了新鲜食材,一边打开平板电脑听早间新闻,一边来给他和孟钦时做一顿早餐。 他已经不需要向过去一样了,不用对着平板电脑一步步依葫芦画瓢的做菜,所有的步骤早在独自一人生活的这些年里烂熟于心。蘑菇切成了小小的丁,蔬菜也切得碎碎的,熬上一锅浓郁的蘑菇蔬菜汤,香气从厨房一直蔓延到了客厅。 卧室里的人尚在熟睡中,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开始唱歌,孟钦时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慌乱失措的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摸到自己的手机按下通话键。 “小子!可以啊!现在都开始夜不归宿了?死哪儿去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孟母的声音,虽说是呵斥但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样子她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 然而,孟钦时却完全不在状态,如果不是孟母这一嗓子他都不知道他此刻并没有睡在自己家中,也不会打起精神来环顾四周。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但这种陌生中又隐隐透着一些熟悉感,这让孟钦时本就混沌的意识更加迷糊了,他抓着手机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丝不挂的。 “啊!”孟钦时发出一声惊呼。 电话那头的孟母不知道他怎么了,心里咯噔了一声,语速也加快了:“怎么了?豆包啊?你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说话啊?” 孟钦时赶紧丢下手机去捡自己落在地上的内裤,慌乱地给自己穿好,他此时的脑子已经完全成了一团浆糊,昨晚不就是在江慎家里喝了点酒么,怎么就断片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又是谁家里,他什么也没穿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会喝醉了酒跟谁谁谁酒后乱性了吧。 孟钦时坐在床头,用力抹了一把脸,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儿子?儿子?你倒是说话啊?发生什么了?哎呦,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去刑侦不要去刑侦,干个内勤多好呢,为什么要上一线去拼命,你是不是被人报复了?”电话那头孟母还在絮絮叨叨,看这个架势她下一秒就要去市局要人了。 就在她打算挂了电话去报警的时候,孟钦时终于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对着孟母倒:“没事,妈,您别操心了,我昨天就是在同事家里过了一夜。” “你真没事儿?”孟母仍旧不放心。 孟钦时应了一声:“没事,真的没事。这不是最近太忙了么,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刚好那个同事住得近,昨天就凑合………” 孟钦时一句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推开了,秦锦站在门口看着他,手里还拿着盛汤用的勺子,腰间系着围裙,看上去颇有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妈,就这样,我先挂了。”孟钦时心里大概有了底,匆匆向孟母道别然后挂了电话。 他着急忙慌的提起裤子,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衬衣,完全不敢多看秦锦一眼;看这架势,他俩昨天晚上应该是做了点什么,如果不是秦锦在场,他都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反倒是秦锦十分地不以为然,他双手抱在胸前靠着门框,冲着孟钦时轻描淡写道:“浴室在出门左手第二间,柜子里有新牙刷,蓝色的毛巾是洗脸用的,如果要用剃须刀,它在柜子第二格。”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房间。 “秦......秦锦!”孟钦时叫住了他。 秦锦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看向孟钦时,眉毛一挑:“怎么了?” “我......那个,我俩......”孟钦时清了清嗓子,挠了挠头发,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我俩昨天晚上...有没有......” “没有。”秦锦回答得直截了当。 “啊?”孟钦时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抬头看向秦锦,似乎有些意外。衣服还有些皱巴巴的,被窝也是乱哄哄的,一看就是发生过什么的。 “我说,没有,你别乱想。”秦锦又重复了一遍,他眸光冷冷,将身体里那些异样完全抛却。他心里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孟钦时的尴尬与惊慌是在意料之中的,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尴尬与麻烦,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两个人只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睡了一觉。 然而,十年过去了,孟钦时早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好糊弄,虽然秦锦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孟钦时依旧是心怀忐忑的。在沉默的饭桌上,他格外在意秦锦的肢体动作,企图从中看出端倪。 秦锦替他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还没说话就先对上了孟钦时欲言又止的双眼,他终于忍不住了,叹出一口气后继续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说咱俩什么也没发生,那我怎么没穿衣服啊?”孟钦时低头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秦锦拿馒头的手停了一下,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怎么知道,那里是客房,你睡得迷迷糊糊太热了,就自己脱了,问我干什么?” 孟钦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虽然他脑子里还在想他到底得热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内/裤也脱了。 吃完饭后,秦锦在厨房里洗碗,孟钦时坐在客厅里有些不知所措;这画面太过熟悉,十年前在他们所熟悉的旧房子里,吃过晚饭后的秦锦在厨房里洗碗,他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当年正红的偶像剧现在想想觉得台词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虽然秦锦总是对他看偶像剧的行为嗤之以鼻,有时候甚至忍无可忍的要去抢遥控器来换台。 秦锦那天从车里下来时的话犹在耳畔回响,这个他心中的永远高高在上的男神第一次走下了他亲自供奉起来的神坛,对他说:“那我要追你了。” 至今回忆起来,他仍旧会心跳加速,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激动,又或者说还有隐隐夹杂在其中的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秦锦用直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他应该是高兴的,如果换作十年前,他一定欣喜若狂一蹦三尺高,但是现在他却做不到了。 更加复杂的情绪将他牢牢的束缚,他被缠得喘不上气。 秦锦从厨房里出来,擦干净手里的水,站在逆光处看向孟钦时,声音很轻:“头还疼吗?” “还...还好吧。” “嗯,那没什么事的话,回去吧。”秦锦冷冷的说道。 “啊?”孟钦时有些错愕,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秦锦,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回家啊,家里人会担心吧。”秦锦回答道。 孟钦时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对,回家。” 随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拍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低头看向秦锦,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呢喃道:“我俩真的……” “如果我说有,你要怎么办?”秦锦直截了当地问道。 “啊?我......”孟钦时磕磕巴巴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得看你,你如果想的话我肯定还是得对你负责。” “负责?”秦锦轻轻地将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眼神似乎飘出了很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需要你负责。” 他想要的并不是被孟钦时增加一份责任,也自然没想过拿昨晚的经历作为条件。 第80章 我可能会结婚。 秦锦给的木匣子被孟钦时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从拿回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打开过。每一次都是拿起然后又放下,将它放到原位,再拿一本书把它盖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永远忍住不去打开它。 他在害怕,也在不安,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被秦锦轻而易举的攻破,也怕自己会十分没出息的变回过去的模样,永远都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下方。 孟钦时本能地感觉到他与秦锦之间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身体的异样骗不了自己,秦锦苍白的面色也逃不过他的眼。 他抱着木匣子仰头倒进被窝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种吃干抹净不负责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像个渣男?” 根据自己的生日输入了四位密码,木匣子咔地一声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摞厚厚的信纸;牛皮纸的质地,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黑色钢笔在信纸上流畅地写下一行行字,那是他最熟悉的秦锦的字体——清秀又干净,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他打开最上面那一封,一行一行的看过去。 这是我来伦敦的第一个星期天,今天的伦敦下雨了,天很阴冷,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雾中,看得人很不舒服。我开始怀念南川春日里的阳光了,还有阳光下笑容明媚的你。 但我知道回不去了,是我亲手推开了你,把你隔绝于我的世界之外,建立了一座高高的墙。没有人再会像你一样知道我讨厌雨天、害怕打雷,更没有人会在这时第一时间冲到我面前,给予我拥抱与力量。 你去邻市看花灯了吗? 从你拿回来的宣传册上,我看见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花灯汇成的海,万家灯火照亮了整座小城,连潺潺流水都因此变得格外清澈透亮。 你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愿望?会不会与我有关? 其实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的,再写下一个共同的愿望;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的,我不认为这些所谓的许愿真的能够实现,不过是一个寄托而已。 但是现在,我却无比的想要和你一起放一盏孔明灯,然后在上面写下我们的愿望。 这封信不算长,看内容应该是秦锦刚到英国安顿下来后写的;他走之后,孟钦时失去了兴致,原本不打算去邻市看花灯的,但架不住闻澈生拉硬拽。 他们知道秦锦离开了,也知道孟钦时一时间缓不过劲来,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要拉着他一起去看花灯,给他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月十五当晚,花灯如昼,孟钦时站在河岸边上看着他们嬉笑玩闹,突然就想起了大年三十夜里秦锦手里的燃烧着的烟花棒。秦锦漆黑的眼眸被烟花棒的光点亮,也不知是不是孟钦时的错觉,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秦锦的眉眼比平时温柔许多。 当然,如果他再看得仔细一点就能发现,那时的秦锦眼里是饱含不舍的。 小小的孩童提着做工精致的小灯笼从孟钦时身边走过,嬉笑着呼朋引伴。小男孩转过身将手里的南瓜灯笼递给身后的小姑娘,笑得格外灿烂。 “这个给你玩吧,送你的。”小男孩说道。 小姑娘一只手接过灯笼,十分别扭的回答道:“好吧,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吧。” 两个孩子笑着走远了,孟钦时仰起头看向夜空,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他的手里拿着闻澈刚刚塞给他的孔明灯,望着周围不断飞向天空的灯,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承载了无数人的愿望与希冀,每一只放飞的灯上都被人写下了最虔诚的愿望,那些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格外的温馨。 不远处,江慎拿着孔明灯侧头看向身边的闻澈,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宠溺意味,后者嘴里叼着笔帽皱紧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一行字。 确定要来参加灯会以后,孟钦时偷偷设想过无数个愿望,每一个都是与秦锦相关的;想和秦锦考到同一个城市,想要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秦锦在一起,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孟钦时低头看着手里的孔明灯,神情黯淡失色,他抽出马克笔,在孔明灯的一面写下了潦草的一行字。 我希望秦锦能回来。 时隔十年,他的愿望实现了,在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得以实现,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孟钦时将这些信一封一封打开读完,看完最后一封的时候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客厅里传来了电视的声音,还夹杂着厨房那头的动静,从早晨回来到现在孟钦时还没出过房门,孟母以为他是工作太累在睡觉,也就没进来打扰他。 而他哪里睡得着觉,满心满眼都是秦锦这一封封亲手写下的信,这个人大约是把所有的心情都陈列在这里了。害怕寄信回来会动摇意志,因此选择了将这一切封存进盒子里,但每一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写的欲望。 他不知道秦锦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但他看来却是有些心酸的。 孟钦时翻了个身,拿起了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划开屏幕选择了秦锦的手机号码。此时此刻,他想给秦锦打一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 也许是昨晚折腾得太厉害,在孟钦时离开后没多久秦锦就发烧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持续低烧下的人身体是非常虚弱的,他甚至连起床给自己倒一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 在孟钦时离开之前,他就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为了防止对方看出端倪,他选择了把人毫不留情的赶出家门——哪怕他心里清楚,一旦他选择说出实情,孟钦时是一定会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 秦锦斜倚在书房靠窗的小摇椅上,身上盖着毛茸茸的被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小说,那是白书意给他送来的,X先生畅销新作的限量版;他回来后不久在书店里偶遇了白书意,对方与过去没什么不同,典型的只长个子不长年纪,激动的拉着他的手呜呜咽咽的就要哭。 后来,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白书意从一所一本大学的中文系毕业,兜兜转转了这些年以后竟然成为了X先生的责编,催稿成为了他的日常工作。 然后白书意总会被这位拖稿大王以各种理由叫到家里,先是这样这样再是那样那样,等到这只狐狸吃饱喝足以后才会乖乖的把稿子交给他。 看了没一会儿,秦锦便觉得头晕呼呼的,手一松,书平平稳稳的落在胸口处,随后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茶几上,调成震动的手机嗡嗡作响,来电显示是孟钦时。 而他却完全没有听见。 “儿子啊,吃饭了——!”房门被打开,孟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吓得孟钦时迅速把电话挂断,心虚的朝门口看去:“哎,好嘞,知道了。” “干嘛呢?做贼似的。”孟父微微皱了皱眉,往里面走了几步,视线停留在孟钦时手里的木匣子上。 “没干嘛,睡觉呢。”孟钦时匆匆忙忙把木匣子锁上,往枕头里面一塞,随后起身推着孟父一起出门:“走吧走吧,吃饭吃饭。” 孟父狐疑的往枕头那边看了一眼,不再多言,任由他推着自己往餐厅的方向而去。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孟母摆放好碗筷,这会儿终于逮着了机会开始冲着孟钦时絮絮叨叨:“我说你啊,怎么又把小周给拒了?人家姑娘到底哪里不好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妈——”孟钦时咬着筷子,一脸无奈地看向孟母长长叹出一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啊。” “什么强扭的瓜?”孟父接过话茬,虽然声音比较虚弱,但仍旧透着几分严厉:“钦时啊,你真的不小了,真的该考虑考虑了,你看看你爸我,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想着趁身体好,还能再带带我的亲孙子。” 孟钦时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的脸,一时无言。这十年间,孟父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换季必感冒咳嗽,夜里也常失眠。也许是年轻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长期的透支导致了现在的不济。 “爸,别这么说,您好着呢。”孟钦时扒了一口饭,轻描淡写的说道。 孟父摇了摇头,轻轻叹出一口气:“好什么好。钦时啊,爸也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但你也应该知道,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孟钦时夹菜的动作稍稍一顿,迅速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水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爸希望你能好好的,也希望你能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样我和你妈也就放心了。”孟父沉沉地说道,他的眼尾已经留下了太多岁月的痕迹,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 孟钦时心里一紧,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中蔓延,连呼吸都有些沉重,他轻轻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秦锦醒过来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他感到浑身酸痛无力,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他皱紧了眉头,揉着沉重的脑袋从摇椅里起身,走了几步后弯腰从桌上拿起手机。 跳过了各类新闻推送,第一眼就看见了孟钦时的来电,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回拨了过去。 刚打通,对方就接起了电话,那一头的孟钦时声音略有些嘶哑,听起来好像很疲惫:“喂。” “你刚刚打我电话了?”秦锦问他。 “噢......”孟钦时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可能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事。” “这样吗?”秦锦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那,早点休息,我挂了。” “哎!秦锦!”孟钦时叫住了他。 “嗯?” “那个......”孟钦时犹豫了一会儿,在漫长的停顿中秦锦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似乎在面对无比困难的抉择。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孟钦时才缓缓开口道:“我可能会结婚。” 如同心脏被一双手用力的攥住,秦锦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心一直冲击到天灵盖,他闭了闭眼,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知道了。” 第81章 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这里这里!” 秦锦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了不停地朝着自己挥手的白书意,走近才发现在白书意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薄唇微抿,带着些若隐若现的弧度,看见秦锦过来,把墨镜往下一拉,朝人挥了挥手。 白书意看了看纪明司,又看了看秦锦,凑到后者旁边小小声的说:“他非要跟来的,不关我的事儿。” “没事...”秦锦摇了摇头,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从回来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出来和朋友吃饭,当然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硬要算起来也只有白书意勉强算一个。 纪明司摘下墨镜,靠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朝人看去:“不用紧张,我就是蹭个饭。” 秦锦抽出了放在包装袋里的湿纸巾擦着手,轻描淡写道:“不紧张,您随意就可以了。” 换作过去,如果秦锦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是崇拜已久的推理小说家,他一定会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像这样故作镇定的坐下点餐吃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听说,你是......” 纪明司单手撑着额头抬眼看向秦锦,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角落里一闪而过的光。那是他作为半个公众人物最熟悉的东西,是某位粗心的偷拍狗仔忘记关闭的闪光灯——虽然纪明司的脸并没有暴露在公众面前,没有人知道此时坐在这里的这位俊美青年就是当红的推理小说作家X先生。 “怎么了?”白书意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白书意收敛了笑意,朝着拐角处又多看了几眼,只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周末的午后这家商场格外喧嚣,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也许是他想多了,纪明司摇了摇头,顺手在白书意脑袋上摸了一把:“没事,点菜。” “哎呀,你别……”白书意偷偷瞄了一眼秦锦,不好意思的躲开了,耳垂微微有些泛红。 秦锦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他们身上,昨晚孟钦时的那通电话让他彻夜未眠,脑子里满是对方那句轻描淡写的我可能会结婚。 一直以来,秦锦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像孟钦时这种父母健全从小在阳光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是同性恋的概率其实是非常小的,他喜欢上秦锦只是一个概率事件,并不代表他同样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所以,当他不再喜欢秦锦以后,可能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总有一天会结婚会生孩子的正常人。 秦锦只想着等他独立了他可以承受这一切了,再回来重新和他走到一起,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可是他却忘了,如果对方真的忘记了真的不喜欢了那要怎么办? 他太过于自信了,这份过度自信是曾经的孟钦时给他的,那个人曾经给予他的爱与呵护使得他几乎要忘记一个重要事实——喜欢这件事情会随着时间逐渐流逝,等到有一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就再也无从寻觅。 吃完饭后,白书意要和秦锦出去走走,临走之前硬是把纪明司给轰走了,理由就是这人得回去赶稿,否则他这个责编明天一定会被总主编骂一顿的。 两个人出了商场大门,站在广场上晒太阳,午后的阳光洒在秦锦的脸上,生出了几分柔软的暖意。他微微眯起眼,目光流转,隐约间总觉得有人在不远处的地方朝这边打量,甚至是在偷拍。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过去他并不是没有被人偷拍过,当年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甚至走在校园路上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小姑娘激动兴奋的举起手机,朝着自己偷偷按下快门。 哪怕她们不知道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早就被秦锦发现了,只是他懒得去制止而已。 但是今天格外的不同,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就像是有人透过他的外表将他全部看透,使得他不愿意为人所知的一切毫无顾忌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种情绪一旦上来就很难消褪,秦锦皱紧了眉头四处打探着,企图从穿梭的人群中寻出异样的存在;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在饭桌上纪明司会突然紧张,作为一个常年需要注意保密身份的人物,他对于这种东西感知能力一定是强过其他人的。 “你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白书意关切地问道。 秦锦收回了视线,强压住心头的不安道:“没什么,很久不出门有些不习惯。” “哎呀!”白书意笑了一声,干净秀气的眉眼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所以,你还是得多出来走走,如果工作不忙的话我们就一起出去玩啊?” 秦锦应了一声:“我尽量。” “下周一起看电影?”白书意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宣传海报递给他看:“喏,纪…X先生的作品影视化了,是你喜欢的那本。” 秦锦低头看了一眼海报,眉毛一挑:“你不害怕了?” 如果没记错,这位同学以前说过自己不敢看推理小说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把X先生签名的书都送给秦锦,可是现在他竟然做起了X先生的责编。 白书意低下头咬着下嘴唇,神情有些羞涩:“嗯......不害怕了,我都习惯了。” “你和他在一起?”秦锦问他。 “啊?!”白书意猛地抬起头看他,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他呆滞了好几秒,随后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才没有!” 秦锦有些狐疑地看向他,不太相信他的说辞。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白书意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握在一处,手指紧张的打着转:“我不知道算不算在一起了,也没说过。” “那你喜欢他吗?”秦锦问道。 “嗯——”白书意迟疑了一会儿,仰起头看向天空,他的双眼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说不上来,因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应该算的。”秦锦轻声说道:“至少你现在敢看他写的书了不是吗?” “也对哦。”白书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笑开了:“不过也是有很长的锻炼过程的,一开始看了他那本《消失的邻居》,我好几天晚上都要开灯睡觉的。” “那这也算是喜欢了。” “那时候是工作需要啊……”白书意嘟囔了一声,他大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中文系,实习的时候纪明司居然主动发来消息问他需不需要牵线搭桥。 全国知名的青年作家推荐,这种机会当然是不要白不要,单纯可爱的小白兔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结果没想到这位竟然是把他要来给自己当责编。 为了熟悉这份工作,白书意咬紧牙关强忍着恐惧去看自己从来不敢触碰的推理悬疑类小说,虽然经常害怕到躲在被子里发抖。 然后,纪明司就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人格魅力分泌了旺盛的男性荷尔蒙,趁机把小白兔拢进自己怀里拍拍哄哄,软言细语地说着都是假的别怕等等云云。 秦锦看着白书意温和的侧脸,长成青年的小白兔依旧保留着当初的那张娃娃脸,看上去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捏捏。 时移势易,当初在温泉是秦锦与白书意分享自己和孟钦时的爱情,如今却调换了身份,成了对方与他分享着自己的故事。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秦锦喃喃地开口说道。 白书意不再反驳了,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双眼像是秋日里的湖泊在阳光的投射下盛满了光:“那你呢?你还...还喜欢孟哥吗?” 秦锦与他四目相对,速来清冷的双眸在此时流露出几分柔软的暖意。还喜欢吗?当然一定是喜欢的,不仅仅是喜欢,甚至是独一无二的爱意,这份感情很炽热很强烈,虽然他不善于表达,不会将这一切展现于人前。 他轻轻点了下头,声音几乎被突如其来的风淹没:“喜欢,一直都很喜欢。” 南川的深秋,午后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下来,将原本空气中隐藏着的冷意驱散。秦锦拢紧了身上的大衣,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熟悉身影,他的身侧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 这位姑娘身着白色长裙,长发及腰,笑容温婉而柔和,有着一双弯如新月的眼。孟钦时侧过头与她说话,她稍稍偏过去耐心听着,远远看去两个人十分登对。 英俊挺拔的男人与精致优雅的女人并肩而立,总能成为不少人视线的焦点,毕竟谁不爱看俊男美女的组合。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就偏偏让秦锦在听见孟钦时说可能会结婚后的第二天,他就撞见了孟钦时与人相亲约会的场景。 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秦锦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让视线转移,在这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注意到他的反常后,白书意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又迅速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秦锦轻声说道。 白书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拽起,两个人迅速逃离了这片广场。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孟钦时站在商场门口,冲着女孩说道:“我没开车,要不是你,我还得叫车过来,让太后久等了她得杀了我。” “没事儿,反正我也就是顺路。”女孩笑了笑,朝着身后的商场扬了扬下巴:“赶紧去吧,别让阿姨等着急了。” “好嘞,再见。”孟钦时笑答了一句。 “哎,钦时!”女孩叫住了刚刚转身的他。 孟钦时回头看向她,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有空一起看电影?” 孟钦时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弯了弯嘴角:“好啊。” 第82章 结婚?不存在的,单身万岁 刑侦支队的审讯室里,孟钦时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严肃的凝视着眼前这位情绪过于激动的犯罪嫌疑人。对方身穿破旧的工厂制服,头发乱糟糟的就像一个鸟窝,他的眼窝很深邃,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一看就是数日未眠的状态。 这就是耗费了大量警力才抓捕归案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容易表面那样聪明,甚至还有些又呆又蠢。 录完口供,这位犯罪嫌疑人被打了下去,孟钦时往椅子上一靠,端着茶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大头的手里拿着对方签字过后的口供,在孟钦时面前抖了抖,随后咂咂嘴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孟副,你说说,这秦顾问得多神呐!”大头的手指着秦锦给出的那张心理侧写,语气颇有些夸张:“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当初都说这是个精明能干的惯犯,秦顾问坚持说这人是激情犯罪,并不算聪明,每次都会留下很明显的犯罪证据。” 孟钦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应付地点点头,反而更专注于手里的那杯茶。 大头也不在意他听没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一开始,那个谁,就是那个谁你懂的,他还说什么海归顾问一看就是年轻没经验,老刑警都知道这肯定是有预谋的连环作案。现在呢,啪啪打脸了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孟钦时懒得理他了,起身打了个哈欠,端着茶杯往外走。 大头赶紧跟上去,一脸八卦相:“你跟秦顾问,有没有可能……?” “大头啊,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孟钦时的脚步放慢了下来,说话的语气懒洋洋地,看上去十分吊儿郎当:“你是一个警察,你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做好人民公仆,你怎么跟八卦记者似的?” “八卦记者?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大头矢口否认,两个人穿过一楼走廊朝着二楼办公室而去。 孟钦时嗤笑了一声:“我看你特别像。”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大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拍自己的大脑袋,恍然大悟道:“今天早上,门口有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看上去鬼鬼祟祟。你说他们也是胆子大,敢在市局门口跟做贼似的。” “然后呢?有没有抓起来仔细审问一番?”孟钦时漫不经心道。 “然后啊——”大头思索了一阵,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小胡茬道:“然后秦顾问就来了,我忙着跟他打招呼,在一回过神,那几个人就不见了。小文说看他们穿着打扮,感觉是几个狗仔,我就奇了怪了,狗仔队这年头还兴偷拍公安局了?” “狗仔?”孟钦时的眼睛微微眯起。 “对啊对啊,你说稀不稀奇呢?”大头连连点头:“还是说他们发现了咱市局的几大流量,打算给我们炒作一波,上上微博热搜什么的。哎呀!失策了失策了,我就应该打扮打扮,喷点发胶啥的,你说我是左边脸比较好看,还是右边脸呢?” 孟钦时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会儿突然开始搔首弄姿的大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这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竟然问出了这么为难人的问题。 “孟副,你看看啊...”大头一会儿左边脸对着他,一会儿右边脸对着他:“看看,快看看,我哪边脸比较上镜?” “大头啊!”孟钦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无论什么镜头你都会很上镜的,不用担心,你要担心的应该是这个镜头装不装得下你的头。” 说完,他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不是,孟副,你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啊!”大头跟上去,满脸委屈的控诉道:“虽然我够不上咱警队的流量,但好歹也是二十多岁一枝花啊!” “什么流量?”孟钦时问道。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大头满脸骄傲地看向他,活像是刚考试拿了年级第一的小孩子一般,只见他扳着指头给孟钦时数:“第一流量,过去是你,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是秦顾问了,他已经成功打败你成为了咱南川市公安系统内的顶流了;第二是你,虽然败给秦顾问,可到底也是蝉联了多届榜首的人物,宝刀未老啊。第三是隔壁交警支队的叶警官,出道至今最牛逼的战绩,他执勤那条路上停了数十辆私家车,一排的司机等着他给自个儿开罚单......” “哟,你平时还挺闲?”孟钦时轻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整理的,是这个,我给你看啊。”大头一边说一边翻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公众号,把一篇名为《细数公安系统内那些流量》的文章指给他看。 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这么闲,竟然开了这么一个无聊的公众号,关键是还有人每天准时收看,并且评论还不少。孟钦时看着那篇文章第一页上附着的照片,一时间晃了神。 照片是秦锦的侧脸,大概是一张抓拍,他穿着白衬衣,袖子挽起露出小半截结实白皙的小臂,日光照在他的侧脸处,他看上去与十年前那个干净漂亮的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秦锦的轮廓线条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重叠,牵扯出他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他多想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下一秒他就能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看见秦锦正襟危坐边听老师讲课边写下笔记的认真模样。 “哟——!这是什么?”大头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呼道。 孟钦时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己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一看就是被精心装饰过,下方还压着一张粉红色爱心形状的小卡片。 “这是……?”孟钦时扯下了盒子上方的丝绸缎带,打开盖子。 “哇偶!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心灵手巧?”大头低头看着盒子里摆放整齐的各式小甜点,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后他眼疾手快的抽出了下方的小卡片,打开看了一眼:“宋晓琪?” “我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呢?”孟钦时不耐烦地从他手里抽走了卡片,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询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啊,是我拿进来的!”小文弱弱的举了下手:“刚刚我吃完午饭回来,看见门口有个漂亮姐姐,她问我能不能帮忙把这个拿进来给你,我就顺手......” 孟钦时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送点心来的姑娘是孟母高中闺蜜的女儿,现在在一家培训机构做芭蕾舞老师,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昨天两个人在父母安排下相了亲,之后对方还开车送孟钦时去商场,两个人谈得不错,女方还约了孟钦时改天看电影。 他也该学着接受别人了,尤其是面对孟父日渐消瘦的脸庞与眼神里的希冀时,他只觉得心头积压着难以挪开的大山,让他喘不上气。 “孟副,孟副!”小胖原本就没吃饱,这会儿看着满盒子的点心更是两眼放光,迅速凑上来冲人摇着尾巴,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你看,你应该吃不完吧?” “我说,胖儿啊!”大头一掌拍在他肥肥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这可是未来的嫂子给咱孟副做的爱心小甜点,是你能染指的吗?” 秦锦从刑侦支队办公室门口路过,正好听见大头这一句话,脚下的动作稍稍一顿,侧头透过门缝看向刑侦支队的办公室。 孟钦时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若有所思的盯着手里的那张卡片。 爱心小甜点么?秦锦的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意,他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数年以前孟钦时会对余姝彤一个姑娘家那么大的恶意了,这一切都是源于对对方的强烈的占有欲。 秦锦突然无比羡慕那个和他肩并肩走在广场上的女孩,因为他和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那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群中央,像全世界宣布他们属于彼此。 走廊仿佛长到没有尽头,阳光透过百叶窗折射在地面,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被一阵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风吹散。秦锦修长高挑的身躯在米白色风衣的包裹下显得过分清瘦,他垂落在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然后又迅速松开。 或许,他的确应该重新审视自己与孟钦时之间的关系;可能从始到终没有走出来的只有他而已,而他却自认为对方还是当年那个事事将他摆在第一位的孟钦时,可悲又可笑。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他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将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的欢声笑语全都抛在了身后。 孟钦时把点心盒子往小胖手里一塞,举起手毫不客气地冲着大头的脑袋就是一下:“你丫再给我乱说话!什么你未来嫂子?再乱说我就把你卖到隔壁禁毒去,以你的资质,当条缉毒犬问题还是不大的。” “我我我......我错了我错了......”大头举起双手投降,迅速认怂,同时还不忘从小胖手里抢一块小蛋糕来吃:“没有什么未来嫂子,您为人民奉献出一切,结婚?不存在的,单身万岁。” 只是那个本应该听见这些的人,已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就好像从来没来过这里一样。 第83章 永远不会有人和我跟他一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部电影里饰演侦探的那位男二号居然是闻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惊呆了。”白书意捧着爆米花和可乐从人满为患的贩卖处挤出来,将矿泉水塞到了秦锦的手里。 秦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顺便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巨幅海报,过去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经过十年的沉淀,连眼神都变得与以往不同。海报里的闻澈眼神凌厉,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光看这个造型倒是能唬得住人,和原著里的侦探倒是挺贴合的。 “你们之间没有联系?”秦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 白书意从爆米花桶里摸出两颗塞进嘴里,然后摇了摇头:“基本上没有吧,他和江慎都是大忙人,全国各地的跑,闻澈还要忙着拍戏......而且我就是有他的微信,也不是很敢和他联系啊。” 当初江慎把白书意带过去和他们泡温泉,以此成功套路了闻澈,正式确定了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后面有解释过其实江慎与白书意之间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可闻澈在这方面心眼小得很,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白书意都是抱有敌意的。 这种情绪一直维持到大学毕业后,闻澈有一天撞见了和一个高个子男人约会的白书意——那个男人就是纪明司。 两个人走进了对应的放映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场电影几乎是满座,连最前排的位置都坐了人。 白书意的电影票买的早,因此买到了最佳的位置。原本纪明司是打算通过自己的这层关系给他俩弄两张首映礼的票,却遭到了白书意的强烈拒绝,秦锦也不愿意去那种场合。 落座后不久,屏幕上开始播放广告,白书意往秦锦那边看了一眼,满脸疑惑道:“好奇怪啊,我们旁边这个位置居然没人?” 秦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能是迟到了吧。” 周围在下一秒暗了下来,电影拉开了帷幕,周围的聊天声逐渐消了下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荧幕上。 没一会儿,身侧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黑暗中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朝着这边靠近,弯着腰摸索到秦锦身边的位置坐下。男生没有说话,只是当他靠坐下来时,熟悉的气息令秦锦的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 电影的第一幕是在白天,耀眼的光芒下面前人的轮廓越发清晰,秦锦一只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只觉得心跳声在不停的加速,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你......”孟钦时先开口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越过秦锦看见了他旁边坐着的白书意,后者手里捧着爆米花,表情有些呆滞。 “好巧。”秦锦接过话茬,淡定自如地回答了一句,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中掀起的波澜,就在他看见孟钦时旁边坐着的那位身着长裙的女孩时,他的心就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白书意勉勉强强咽下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爆米花,压低了声音道:“孟哥?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孟钦时清了清嗓子,小声回答道:“我来看电影。” “这是你的朋友吗?”宋晓琪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凑过来向孟钦时询问道。 她突然地靠近带来了一缕淡淡的女士香水味道,孟钦时下意识的躲避,朝着秦锦那头靠了靠,后脑勺触到了秦锦的肩头,随后他又如同触了电一般迅速弹起来。 “呃...是!是的,我朋友。”孟钦时慌乱失措的回答道。 “好巧啊。”宋晓琪轻笑了一声,在黑暗中冲着秦锦和白书意挥了挥手打招呼:“你们好,我叫宋晓琪。” 秦锦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孟钦时那下意识的动作上,他突然的疏离让秦锦有些难以适应,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就连原本引人入胜的剧情也变得索然无味。 他的左手边放着的矿泉水此时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瓶身已经被捏得有些畸形,像是有人往他的心里倒了一碗柠檬汁,酸涩中夹杂着一缕难以下咽的苦。 从来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遇见,如果将这一切告诉给十年前的孟钦时,对方一定会大笑着问你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可能丢下秦锦去和别的女人看电影。 然而在十年后的今天这已经成了现实,一个残酷又冰冷的现实。 “啊——!” 电影画面突然一转,给了那个死者一个血淋淋的特写,宋晓琪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了孟钦时的胳膊,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看得好好的孟钦时被她这么一抓,后背绷得直直的,颇有些尴尬的转头看了一眼秦锦。对方的视线似乎完全没有在他身上停留,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荧幕,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 “呃......你别紧张,这没什么可怕的。”孟钦时十分尴尬的从宋晓琪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又与她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 宋晓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低着头一边道歉一边回正了身体;她扪心自问,这一出里面是一定有故意的成分的,姑娘家看这种悬疑推理电影的时候适当表现出害怕,稍微有一点肢体接触,这都是增进感情的好方法。 电影院黑灯瞎火的,最适合做些什么了。 然而她似乎理解错了孟钦时这个人,他虽然看上去偶尔吊儿郎当的不着边际,但实际上在这方面简直是个可以当作标杆楷模的正人君子。柳下惠到他面前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因此,从这一次失败后再到电影结束,她都没有过任何试探的举动了。 散场时,宋晓琪走在最前面,她刻意放慢了半步等孟钦时追上自己,两个人肩并肩的往外走。秦锦磨磨蹭蹭地起身,手里捏着小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身后跟着一脸复杂的白书意。 “我真不知道他也会......”白书意小小声地跟人道歉,满脸写着愧疚:“对不起啊,秦锦,要不我们等会儿再出去,不和他们碰面。” 秦锦站在台阶边上低垂着头,将自己的脸沉入了一片阴影里,过了许久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谁知他刚一脚迈出去,就被身后一个抢着离场满嘴念着厕所的人推了一把,他原本就一只脚悬在半空中,这一推直接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后背重重的撞到了墙上,他疼得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冷气,一只手捂着自己失重落地的右脚——这一下大约是给崴伤了。 “哎!你这个人......”白书意上前去扶他,正要开口教训那位始作俑者,可那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着急上厕所还是看见自己闯了祸要开溜,已经迅速逃离现场完全不见了。 秦锦压紧牙关扶着白书意伸过来的手勉强站起来,右脚刚一落地,就疼得脸色苍白。 “你怎么样?能不能走啊?”白书意不敢松手,只得扶着他在最边缘的椅子上坐下。 “没事,我坐会儿,然后我们......” 随着围观群众的一声惊呼,话还没说完的秦锦已经被人一把抱起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搂紧了孟钦时的脖子,眼神里似乎有光隐隐闪烁着。 孟钦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微微肿起的脚踝处,语气里还有几分责备的味道:“怎么让他给跑了?长什么样子,我去揍他!” “不记得了。”秦锦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来自脚踝的疼痛在此时被无限的削减,他几乎都感知不到了,就好像这一阵疼痛被孟钦时怀里的炽热温度所融化,再也无法骚扰他。 “算了,走吧,先出去。”孟钦时见他的脚肿成这样,心里着急想带他去医院,自然也就懒得计较这些,抱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放映厅。 白书意从一阵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强行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与意图发出土拨鼠尖叫的欲望,欢呼雀跃的跟着出了放映厅。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秦锦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孟钦时的衣领里面,以此躲避无数路人灼灼的目光。他毕竟面子薄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搂搂抱抱,虽然这是情有可原的。 白书意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开过来的时候孟钦时却没有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宋晓琪:“你坐这辆回去吧,我得送他去医院。” “啊?”宋晓琪一路跟着他们出来,原本就有些不高兴。毕竟这也算是他俩第一次单独出来,按理说看完电影应该一起吃个饭,然后再去散散步才算是圆满了,怎么这会儿变成了她独自一个人回家。 因此她指了指一旁的白书意,表情还有些委屈的说道:“他陪着去不就行了嘛........” “那怎么行?”孟钦时几乎没有多想,直接反驳道。 宋晓琪更不乐意了,嘟着嘴委委屈屈的说道:“怎么不行啊,都是男孩,他俩都一起看电影了,关系也肯定不差,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孟钦时回答道,他抱着秦锦的手紧了紧,目光坚定,说话的语气格外认真:“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人和我跟他一样。” 第84章 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说揍人就揍人 “问题不大,轻微骨折,最近几天多注意一下。” 医院急诊室里,当班医生举着那张X光片端详了一会儿,抽了抽眼镜然后得出结论。从商场到医院的路上,秦锦的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直到刚刚做了紧急处理才稍微消下去一点。 孟钦时表现得比他本人更为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生手里的片子,眉头拧紧,表情严肃。 “怎么样才能好得快一点?”孟钦时问道。 “按时上药呗,这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医生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孟钦时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张片子——他看不懂,又看了看秦锦红肿的脚踝:“不是,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疼的?” “哎,你这个小伙子说话很稀奇咧!怎么可能不疼嘛,都肿这么高了,当然是会疼的啊?”医生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平时大大咧咧的不注意,这会儿伤筋动骨了知道出问题了吧?” “不是,我......”孟钦时被教训得有点懵:“你是医生啊,你肯定得知道怎么止疼啊?不然我问你干什么呢?我直接回家不就得了?肿这么高这么疼,他晚上怎么睡觉?” “这得慢慢养,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好?”医生揉了揉眉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心说这小伙子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我......” “走吧,我不疼。”孟钦时还打算说些什么,被秦锦抓住手臂制止住了,后者轻轻冲他摇了摇头,经过紧急处理以后已经没那么疼了,可是在急诊室的白炽灯照耀下他的脸还是有些发白。 孟钦时心疼得厉害,一会儿埋怨自己走得太快一会儿又在心里咒骂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听见秦锦温声哄慰了一句,乖乖地应了一声:“好,那你等等,我先去给你拿药。” 随后他出了急诊室,以最快的速度拿完了医生开的药,然后又回到了急诊室里,打算弯腰把秦锦抱起。 “哎!”秦锦用手挡了他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孟钦时抬头看他,神色紧张:“怎么了?脚疼?” “不是。”秦锦低垂着眼,掩饰住了神情里的尴尬:“你背我吧,别用抱的。” 虽然他是伤员,可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到了不少人窸窸窣窣的议论了;有揣测他们关系的路人,有以这个姿势脑补出一本几十万字小说的腐女,每一个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探究的目光。 “行吧。”孟钦时似乎也意识到问题了,在他面前转过身弯下腰,扶着秦锦的双手将他背起来。 再次靠近这个宽阔结实的后背时,一段属于盛夏时节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十七岁的少年脊背或许不如现在宽阔,还带着几缕淡淡的青草香,跟着炎炎夏日的蝉鸣声一同入耳,谱写了一段专属于青春的旋律。 那天夜里,秦锦伏在孟钦时的肩头昏昏欲睡,关于明天要中考这件事情他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对方却耿耿于怀,背着腿受伤的他在郁郁葱葱的丛林里摸索穿行着,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果不是那天夜里的遭遇,他们是绝对不会在同一所学校读书的,也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专属于他们的回忆。即便是到了如今,有人再问起秦锦会不会对害得自己不能读重点高中的孟钦时心怀不满。 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初在校长办公室里拒绝一中校长一样,坚定而果断。 孟钦时也很沉默,秦锦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想起了中考前的那个夜晚,可是他不敢问,他害怕一旦问出口就会破坏他们之间这来之不易的独处。 秦锦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一天,因为过去的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得十分淡漠疏离,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早就习惯了,也并不会在意。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失去孟钦时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 客厅里的灯在秦锦被安顿好以后打开,孟钦时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在冰箱里摸索了半天后取出一罐冰啤酒走出来。 他给把秦锦的脚抬到自己的腿上放好,放轻动作给他脱掉了袜子,盯着肿得老高的脚背紧紧皱起了眉头:“怎么好像更严重了?” “没有。”秦锦下意识的就要往回缩,却被人按住了小腿,他用一块毛巾包着那瓶冰啤酒轻轻的放在秦锦肿起来的脚踝处:“别动!” 秦锦冷得下意识的就要往回缩,结果被他及时制止。 孟钦时的表情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温柔,他细致呵护着秦锦的模样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以往那个事事以秦锦为先的人又回来了,陌生的则是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成熟稳重,不再是那个总会好心办坏事的鲁莽少年。 秦锦低头看着孟钦时的发顶,青年蓬松柔软的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温柔。每一次动作都极其小心,生怕碰疼了秦锦。 “怎么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如果被我知道了,我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孟钦时看着他脚踝处的伤口,愤愤不平地说道。 秦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眉眼一弯,形成一抹干净漂亮的弧度,在他咬牙切齿的豪言壮语里轻声说道:“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还说揍人就揍人?” 这语气态度,跟过去那个混遍了大街小巷吊儿郎当的小霸王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被他的手底下那些刑侦支队的成员看到了,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那怎么了?他撞坏了我的......我的......”孟钦时的声音卡壳了一下,半天也没接上话来,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 他的什么?孟钦时在心里默默想着,他的秦锦吗?不,应该已经不是了。可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是这样的,秦锦仍旧是属于他的,哪怕这一切不会被他的父母承认。 看见秦锦隐藏于黑暗里稍有些黯淡的神情时,他依旧会难过;看见秦锦走在他后面慢腾腾的样子时,他恨不得把人一把拽到自己身边;看见秦锦被人推倒扭伤了脚之后,他心疼得要命。 这一切都做不了假。 “嘶——!”孟钦时的手突然一松,被包裹着的冰啤酒从毛巾里滚落,轻轻地砸在了秦锦的伤患处,疼痛与冰冷的双重刺激使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孟钦时连连道歉,将啤酒重新包回了毛巾里。 “你的什么?”秦锦没理会他的失误,直接问道。 “嗯?”孟钦时一抬头,撞进了他清澈的双眸里,一时间有些晃神。他把啤酒放到了茶几上,支支吾吾了半晌后回答道:“我的......小竹马啊。” “哦......”秦锦应了一声,重新靠坐回沙发上,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那,你因为你的小竹马得罪了未来的媳妇,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未来媳妇?”孟钦时问道。 “那位……宋…宋晓琪?”秦锦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从脑海里搜寻出那位姑娘的名字。小姑娘临走前被孟钦时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上车的时候眼眶都是红彤彤的,这一位可能又基本告吹了。 “不是!”孟钦时赶紧反驳道,他回头看向秦锦:“她不是什么未来媳妇,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秦锦嗯了一声,随后不再答话,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无比。孟钦时给他擦好药,又把烧好的热水倒了一杯送到他旁边,站在沙发旁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你......打算怎么洗澡?”孟钦时问道,他十分清楚秦锦的性格,即使是再累再晚,这人也不可能不洗澡就睡觉,因为那样他一定会失眠。 秦锦回答道:“等下去洗,怎么了?” “那你现在方便吗?”孟钦时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脚踝处,依照他现在的情况连站立都很困难,更别说洗澡了。 “不然呢?你要帮我吗?”秦锦对他这种支支吾吾的态度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孟钦时想说是的,可是他又对自己的自制力充满了不自信,在这种情况下帮秦锦洗澡,简直是在自掘坟墓。哪怕秦锦那天没有承认,孟钦时也非常清楚,他俩之间绝对不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锦冷冷地开口道:“你走吧,我自己能行。” 一句话,将两个人原本拉近的距离再一次划开。孟钦时站在沙发旁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被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 来电显示是太后,孟钦时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晓琪一个人扔在那里?有哪个朋友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要扔下她亲自送人去医院?”电话那头是孟母絮絮叨叨的声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埋怨意味。 孟钦时被吵得有点躁,原本秦锦的话就让他有些说不出的烦闷,这会儿更是懒得解释,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我回来再说,您别吵了。” 第85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叮—— 吵醒孟钦时的并不是每天早上准点响起的闹钟,而是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他临近三点才睡着,睡了还不到三个钟头,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把手机按下了静音模式,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天都还没亮,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他怎么可能在这个点起床。 他把房子买在距离市局最近的地方,就是为了早上能多睡那么十几分钟,哪怕是五分钟也好——上学时他还能做到早睡早起,可是自从大学毕业做了社畜以后,就再也不存在早睡早起身体好了。 能睡一分钟就绝对不会晚睡一分钟。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反复的震动让他根本无法安心入睡,他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发出一声哀嚎,终于摸到电话接起。 “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等着挨打!”孟钦时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半闭着眼睛咬牙切齿道。 “啥?”闻澈先是愣了半秒钟,然后迅速反应过来道:“重要,我跟你说,这事儿可太重要了!孟儿,你现在打开手机看看今天微博热搜.........” 嘟嘟嘟。 闻澈还没说完,就被人挂了电话。孟钦时把手机往枕头里一塞,翻了个身抱着另一个枕头继续睡觉,心里犯嘀咕——闻澈这王八蛋买个热搜还要打电话闹得众所周知?他是拿了奥斯卡小金人还是拿了金鸡百花。 孟钦时先在迷迷糊糊的意识里把人骂了一顿,打算等睡醒以后再来收拾他,结果他还没睡着呢电话又响了。他彻底睡不着了,索性翻了个身坐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闻澈怎么还跟他杠上了。 “你到底想说啥?大清早的就为了跟我说让我看微博热搜?你又买什么热搜了?”孟钦时抢在他前面一通吐槽,把原本要说话的闻澈堵得有点懵。 他停顿了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后继续说道:“不是,不是我的热搜,挂在热搜的人是秦锦,你做好心理准备后再去看。” “秦锦?”孟钦时彻底清醒了。 “嗯,秦锦,有点高能,反正我是没想到......”闻澈从来不会这么磕磕巴巴,可听他的语气就能想象得出他这会儿的表情有多一言难尽。 “嗯,我知道了。”孟钦时应了一声挂上电话,然后他翻出了手机微博。 微博热搜第一条——影后霍曼妮独子疑似曝光。 孟钦时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后他点进了那条热搜里,置顶的第一条微博上赫然放着一组照片,拍摄得并不算清晰,但即使不点开大图孟钦时也能认出那个轮廓。 那是秦锦,是在无数个场合出现的秦锦;和白书意在餐厅吃饭时的秦锦,站在广场附近的秦锦,还有那天晚上被孟钦时从电影院里抱出来的秦锦。 虽然每一张照片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这并不影响孟钦时的判断。 他大致看了一下微博内容,大约是有熟人爆料,里面详细说明了霍曼妮生前的所有经历,包括她隐婚的细节,以及嫁给了城中的哪一位富豪,并且每一处都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一定的证据。 秦锦,作为她的儿子自然是着墨不少;甚至具体到了是在哪一个医院出生的,小学到高中都在哪里读书。当然,也只是局限于高中,因为到了后期他出国了,没有人知道后来的他做了什么。 直到最近他从伦敦回来。 孟钦时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完全无法再正常思考。当初,在旧房子里,秦锦从背后紧紧攥住他的衣服,用尽了全部的勇气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他。 可是现在他拼命想要掩饰的一切都被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被人当成一笔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到底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豆包!豆包啊?孟钦时!你起来没有?” 门外,孟母一下又一下的敲门,略有些焦急的声音传进来。孟钦时踩着拖鞋拿着手机给她开了门,就看见孟母也拿着手机,不可置信的指着屏幕里那张模糊的照片。 “这是......这是不是小锦?”孟母问道。 孟钦时应了一声:“是的。” “他......他......”孟母瞪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孟母大概永远也预料不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是这南川一方巨擎顾家的孩子,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霍曼妮的儿子。 孟母抬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早就知道的,预料之中的一般。 “你早就知道了?”孟母试探性地问道。 孟钦时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满脑子都是秦锦当初说去这些时的场景,那是他所见过的对方最无助最软弱的模样。 秦锦现在一定是需要他的,除了他谁也不会明白他的处境他的困难,以及他隐藏在内心里的黑暗与阴霾。孟钦时想到此处,突然觉得胸口一阵莫名的疼痛,他几乎可以想象秦锦瑟缩在一团时是多么无助与绝望。 他要去找到他,就像是过去每一个暴风雨交加的夜晚里一样,将他紧紧拥入怀里,给予他最坚实的依靠。 “那他......哎!你去哪儿啊?!” 孟钦时抓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匆匆忙忙地换了鞋就往外冲,孟母的声音被他完全抛在脑后。 昏暗的房间里,厚重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秦锦把自己关进在客厅里,关闭了手机——根本都不敢开机,因为他的电话已经被人打爆了,顾之昀给他发了消息,大致意思就是顾家的老对手买通了霍曼妮曾经的经纪人,把这个惊天大料给爆了出来。 顾家的股票一时间大跌,整个集团陷入了恐慌之中。 秦锦并不关心这些,他对顾家是生是死根本毫不在意。那些陌生的目光与议论、无端地揣测与恶意的中伤,像是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住他一整片天。 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此时也无暇去想,哪怕他已经想到了这与他近几天里总是感觉到的异常有关,与那些没来由的偷拍有关。 砰砰砰,砰砰砰。 房门被人敲响了,秦锦躺在沙发前的木质地板上,微眯着眼睛看向电视屏幕——非常有质感的电影画面,看上去十分有年代感,秦锦的目光锁定在女主角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完全无法挪开。 这是霍曼妮的成名作——《红枫叶》,霍曼妮饰演的女主角是一位流浪画家,风姿卓越且才华横溢,只可惜她一直怀才不遇,作品根本卖不出去,但就算如此她也不曾放弃过,穷尽一生也在追寻自己心中的梦想。 无数人对于这部电影里的霍曼妮都给予了高度认可,不再把她当作那个只是靠脸蛋出道的花瓶。 也是在这部影片后的庆功酒会上,霍曼妮认识了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才俊、也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延平;这是一段错误的开始,但没有人及时止损,这才导致了这后面一系列不可能逆转的结果。 也导致了秦锦的悲剧。 秦锦仿佛听不见门外的动静,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霍曼妮的脸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紧紧攥着下方的毛毯,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妈妈了,记忆里这个称呼只在五岁之前有过。霍曼妮的身上永远都是香香软软的,没有丝毫的攻击性,是所有孩子心中幻想过的母亲的模样,既漂亮又温柔。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被他们几个大人联手打破。 砰—— 大门被用力撞击了一下,秦锦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高档小区的物业安保一般来说都是很好的,不太可能会是狗仔上门。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秦锦就被男人充斥着汗水与温暖的怀抱满满占据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紧紧地几乎要将他嵌入怀里的拥抱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而他,却一点也不想推开。 秦锦伸出手来轻轻拥住了孟钦时的脊背,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脊背,似乎在给予人抚慰。而孟钦时也在他的哄慰之下逐渐平复了情绪,连呼吸也不像刚刚进门时那么急促。 “你......你......”孟钦时低低的喘息着,依旧舍不得松开怀抱,他想告诉秦锦他来了,想告诉秦锦不要害怕他会陪着他一起度过的,可所有的一切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的。”秦锦的头埋在他怀里,声音还有些闷闷的:“你想说什么,我知道的。” 孟钦时的手又收拢了一些,怀里人的身躯过分瘦弱,要比他想象得更加清瘦。明明在离开之前还被他养出了几两肉,怎么现在又瘦成了这副样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孟钦时的声音有些低哑,透着说不出的晦涩。 这一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缓缓注入了秦锦的心头,也像是吹拂过河岸的春风给予了垂柳生的希望。他紧紧攥着孟钦时的衣服,就像是当初与他剖白那天一样,连同掌心都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良久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孟钦时,微凉的掌心轻抚上对方的脸颊:“没有,刚刚好。” 第86章 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简直难以置信,你居然是......”闻澈摘了口罩,第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江慎扯了一把冲他使了一个闭嘴的眼神。于是他硬生生的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有些尴尬的扬了扬手里的打包盒:“那个啥.....要不,先吃点东西?” 逃避并不是办法,因此孟钦时给江慎打了个电话,毕竟他和闻澈如今身在娱乐圈,应该还是有一定的人脉关系的;这种情况下,秦锦一定不愿意和顾家扯上关系,况且现在顾家也是焦头烂额一团乱麻,哪里有时间管他死活。 按照顾延平的脾气性格,他恐怕巴不得秦锦被键盘侠狗仔队逼上绝路才好。 孟钦时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盒子,拆开包装后放到秦锦面前,是一份比较清淡的海鲜粥,适合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的秦锦,因此在闻澈要来之前,孟钦时让他在常去的餐厅订了一份海鲜粥。 “来,先吃点东西。”孟钦时舀了一勺子粥在唇边吹了吹,确定温度合适后才送到秦锦嘴边。 秦锦低垂着眉眼,被孟钦时拉开一道缝隙的窗帘透出了明媚的光,自青年蓬松乌黑的发顶流泻而下,给他苍白消瘦的脸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他闻着海鲜粥的味道下意识的就要往后缩,却在对上对方的目光时顿住了。 他抿了抿唇,微微张开嘴让人把那一勺粥送进嘴里。 孟钦时见他肯吃东西了,表情终于松驰了下来,一边继续给人喂粥喝一边抬头看向江慎和闻澈:“你们坐会儿,他吃完东西我去给你们泡茶。” 江慎:“.........” 闻澈:“.........” 两个人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毕竟以他们和孟钦时的关系,这杯茶喝不喝问题倒是不大,但是这货怎么好意思跟来访的客人理直气壮的说你们等下啊我给我老婆喂完饭之后再给你泡茶。 秦锦也意识到这句话中的不妥,他从孟钦时手里接过那碗粥:“你去泡茶,我自己吃。” “真的吗?”孟钦时似乎有些不放心,站起来之后又回过头去看他,再三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吃哦!” “知道了。”秦锦应了一声,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用行动证明自己一定会乖乖吃掉的。 随后,孟钦时才转身去了厨房。 他一走,闻澈就忍不住要吐槽:“卧槽,这人是又恢复本质了吗?并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现在不光是忠犬,还像个操心老妈子似的。” “你就少说两句吧……”江慎看了一眼默默喝粥不动声色的秦锦,伸手在闻澈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哎!别揉我头发!”闻澈说着往后躲了躲,十分不满的瞪着他:“我的发型都被你揉乱了!” 厨房里传来烧水壶的声音,秦锦放下了那碗吃掉了一大半的粥,抬头看向江慎:“霍曼妮的经纪人,是不是和你们住在同一栋楼?” “你怎么知道的?”江慎颇有些意外:“霍曼妮的经纪人叫杜媛媛,现在是盛世娱乐的董事,也是影帝许珉的经纪人。” “许珉......”秦锦默默的念出了这个名字,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这个人名,果然百度百科里出来的照片与他那天去接孟钦时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的男人是同一个。 如果没记错,他身边当时还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那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在电梯里碰到了他们两个,也是从那天起,一直有人在盯我,偷拍我。” “我们公司和盛世是对家,最近几年斗得特别凶,他们公司的料或多或少听说过一点。”江慎把手里的一叠资料扔在秦锦面前,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是关于杜媛媛的,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从小助理到经纪人再到董事,听说她背后有人鼎力支持,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 秦锦简单翻了一下资料,目光停留在她与霍曼妮合作的那几年。资料上说霍曼妮十分信任她,所有的一切都愿意跟她说,资料上还说当初霍曼妮和顾延平的结合,这位杜媛媛功不可没。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猜个大概了。”孟钦时端着茶杯从厨房出来,听见江慎分析道:“她在电梯里碰到了你,通过你和霍曼妮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确认了你的身份,安排人跟踪偷拍你,调查你的过去,然后再把你的资料和照片用高价卖给顾氏的竞争对手从中获利。” “我要去找她!”孟钦时把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掷。 “你去哪儿找她?”闻澈伸手把他拽住了:“她这种人你以为说见就能见呢?” “是啊,而且去找她说什么,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江慎掏出手机,一边翻一边说着,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原本要说的话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闻澈把脑袋凑了过去:“你怎么了?” “这是......什么?”江慎把手机递给他。 “卧槽,这......”闻澈拿着手机,惊得说不出话来。 孟钦时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从闻澈手里抢过手机,在瞄到微博头条那篇文章的时候瞪圆了眼睛,他紧紧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眸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霍曼妮独生子的消息还没压下去,又有知情人士暴露其实这个孩子并不是霍曼妮与顾延平的,而是霍曼妮与顾家老爷子的儿子。 这个消息一爆出来,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网友纷纷表示豪门真乱,影后假清高实则私生活混乱,以及这个公公与儿媳乱/伦出来的孩子应不应该存活在世上。 键盘侠对于这些事情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他们会以最恶毒的语言、最恶毒的心思来评价这件事情,根本不会理会当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孟钦时翻了好几页评论,神色凝重;秦锦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不去看手机也不看那一叠资料,更不去问网上到底又曝出了什么消息。 江慎和闻澈离开时天色已晚,他们帮忙联系了公关公司,删除了网上发布的有关秦锦的照片和资料,至于其他的事情,顾家那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人走之后,秦锦像是突然松懈下来一般,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半闭着双眼。孟钦时送走人后回到客厅,在他身边坐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伸手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两个人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静坐着,黑夜降临时,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怀里的秦锦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你帮我把电视打开吧……” “好。” 孟钦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打开电视,荧幕上出现的依旧是霍曼妮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影片继续播放,秦锦趴在孟钦时怀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霍曼妮的脸,眼神中隐隐透着些许依恋。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个人是我母亲的心情来看霍曼妮的电影,也是他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难以言喻的依赖;他还记得幼年时期,母亲的怀抱是多么温暖的存在,也不会忘记霍曼妮泪流满面疯狂到不顾形象时的模样。 “孟钦时,”秦锦突然叫了一声,他换了姿势枕在孟钦时的胸口,双手紧紧环抱着后者的腰身,沉声开口道:“她是我妈妈。” 也许是他语气太过于柔软,孟钦时感觉胸口莫名的酸胀,他轻轻拍了拍秦锦的脊背,如同哄小朋友一般轻轻说道:“嗯,我知道。” “可是,她不爱我。”秦锦的眼神十分黯淡:“她如果爱我,就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毫无疑问,霍曼妮是自私的,她把自己的痛苦全都抛给了秦锦,以为自己的错误可以用死亡来终结,却忘记了父辈种下的恶果都将由孩子来承担责任。 “她......”孟钦时伸手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哽咽了好一会儿,这个他喜欢了整整二十年的人,从稚嫩孩童到青葱少年再到如今长成为如庭前柳树一般的青年,他没有一刻停止过这份喜欢。 哪怕过去的十年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他停顿了片刻,低头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人微凉的薄唇:“她不爱你也没有关系,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是在遥远的未来我都会爱你。” 电影荧幕成为了这间客厅里唯一的光源,照在了秦锦干净漂亮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像是窗外的夜空一般布满星辰,让人只看一眼便会沦陷其中。 耳边传来男人沉声告白,秦锦的目光从荧幕上那张脸转移到了孟钦时的脸上,四目相对时,仿佛沉进了一汪深邃湖泊中。 “嗯,有你就够了。”秦锦轻声回答道。 “所以,不要在意他们在说了什么,好不好?”孟钦时还惦记着微博上那些人的恶语相向。 “我不会去看的。”秦锦轻轻笑了笑,从孟钦时怀里抬起头看他:“而且我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没有过去那么脆弱,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难面对。” “嗯,我知道。”孟钦时低头吻了吻他的额:“但我还是想挡在你身前,这与你的勇敢与坚强无关。” 第87章 我希望你跟我回家一趟。 半山别墅区,顾宅。 顾延平怒目圆瞪,手里的平板电脑几乎快被他捏得粉碎,怒火几乎从眼眸里喷薄而出。 他所生气的并不是这些报道都是不实报道,如果是这样那可能还省事一些,直接把这些无良媒体和公众号以诽谤造谣罪告上法庭,毕竟顾氏集团背后有一只集合了全国顶尖法律高手的律师团,不管是什么样的官司都能顺利拿下。 但这一次,所有的报道都是属实的,并且是有理有据的,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顾延平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媒体自制的对比图上,左边是霍曼妮精致的五官轮廓,右边则是媒体抓拍的一张秦锦的照片,虽然比较模糊,但也能看清楚大概的轮廓。 顾延平已经有很久没见过秦锦了,自从十年前他的人说秦锦在顾之昀的帮助下出了国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过秦锦的任何消息;他不想打听,更何况顾之昀也没怎么把这个占了董事位置,但在集团内部并无实权的二叔放在眼里,根本就不会乖乖告诉他。 这孩子最近几年越长越像霍曼妮了,顾延平看着眼前这张并不算太清晰的照片,默默地想着。也正因如此,他对于这张脸憎恨到了极致。 因为只要一看到他,顾延平就会难以抑制的想起霍曼妮,想起他屈辱又可笑的婚姻,也想起自己到底有多爱那个女人,哪怕她联合他的父亲给自己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也让自己成为了这段婚姻里的笑话。 最终他忍无可忍,重重的把平板电脑摔了出去,屏幕先是一花,随后迅速黑了下去。 顾之昀刚迈进书房,就被砸过来的平板逼停了脚步,碎裂的平板刚好滑到了他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即便不问也知道这个倒霉的平板电脑上刚刚播放了什么内容。 “二叔,您消消气。”顾之昀亲自给他把泡好的茶放到桌面上,眉眼依旧平静柔和:“我已经在叫人处理了。” “处理...处理......”顾延平一边念叨着一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胸口不停起伏着,脸色十分难看:“这是怎么处理的?!到了现在,变成了全国人来看我的笑话!!之昀啊!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知道吗?” 顾之昀低垂着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顾延平作为顾家三兄妹中的老二,既没有大哥顾延安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也没有妹妹顾延乐的雷霆手段聪慧冷静,除了身上挂着顾家少爷这个标签,以及年轻时一副衣冠楚楚的好皮囊,也就没别的了。 旁人敬他怕他,都只是碍于顾家的地位和权势而已,离开了顾家,恐怕很少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常年生活在父亲、大哥甚至是妹妹的阴影下,顾延平的心态是一定会出问题的,他心里的自卑催生出了暴躁易怒与对人的不信任。 这也是他明明喜欢霍曼妮却对她百般猜忌的原因,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位众星拱月的女神真的会看上他,而不是其他的事业有成同样也身家丰厚的男人。 这段矛盾,在他得知霍曼妮与顾家老爷子有一腿之后直接到达了巅峰;他开始酗酒开始夜不归宿,甚至会在喝多了之后对霍曼妮拳**加,直到有一天在看见秦锦与霍曼妮越来越像却和自己完全不像的脸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困于心中的疑团。 然后便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塌陷。 顾之昀剑眉紧缩,他看着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的顾延平,心里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平心而论,他对这位向来就没什么建树的二叔基本上不存在什么敬畏与尊重,这种感觉在他把自己的儿子赶出家门逼死了自己的老婆以后就更加强烈了。 当时的顾之昀也还是少年年纪,却也是比寻常百姓家的同龄人更加早熟的少年,他曾试图建议顾延平至少应该做一个亲子鉴定再做决定,却被怒上心头对其他事情完全不管不顾的顾延平拒绝了。 事后,顾延安教育他不要多管闲事,顾延乐也摸着他的头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他的弟弟改姓了秦,这是随了顾家老太太的姓氏;在事情发生以后,顾家老太太对于这个身份模糊的孩子态度依旧如常,温和且慈祥,会哄着他睡觉带着他逛花园,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年,老太太在开春的时候猝然离世。 如果说秦锦对于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顾之昀想那么一定会是顾老太太,以及他们曾经一同走过的路;如果不是顾家兄妹把事情做绝不让他回来扫墓,兴许每年的清明和忌日,顾老太太的坟前一定会多一束花。 顾延平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微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他看向沉默不语的顾之昀,心里又急又气,可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压着脾气道:“二叔也不是在怪你,就是......就是这心里实在是着急,你说这......” “二叔,我知道。”顾之昀回答道,然后轻轻拍了拍顾延平的肩膀:“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证明之杭是您的孩子,而不是......” 顾之昀停顿了一下,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他实在说不出口,也一直无法完全相信秦锦是他的二婶与他爷爷的孩子这个事实。 “证明?拿什么证明?!”顾延平问道:“就算做亲子鉴定又能怎样?如果出来的结果我和他真是兄弟,那不是更加打我的脸?” 他这话是有道理的,这份亲子鉴定结果未知,一旦做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就会发展成另一个笑话。 “二叔,您和之杭去就可以了,至于证明,我们可以出示假的,这些都是可以花钱解决的问题。”顾之昀就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比起此时气急败坏的顾延平,这一位顾家下一代的掌权人可以说是气定神闲风度翩翩,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所有优点。 说服了顾延平后,顾之昀终于踏出了顾宅大门,直接坐进了早已经发动好的汽车里。他稍稍一仰头,靠在后座皮质座椅上松了松领带,闭着眼睛常常舒出一口气。 秘书从前排回过头来看他:“顾总,我们去哪儿?” “去之杭那儿。”顾之昀连眼睛都没睁开,好几天连轴转下他已经非常疲惫了,如果不是家里这位向来冲动易怒不惹事不罢休,他根本不会专门跑回来这一趟。 “您现在去小少爷那儿?”秘书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他看来他的老板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嗯......”顾之昀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不然呢?我如果现在不去,不趁热打铁,我家那个目光短浅的二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走吧,开车。” 他话音刚落,司机便发动了汽车朝着秦锦家而去。 “我去开门!”孟钦时一阵风似的跑到门口,抢在本就行动不算太方便的秦锦面前打开了大门,却在看见顾之昀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就要摔门。 顾之昀在看见他时连一丁点的错愕和惊讶都没有,他甚至已经预料到了这幅场景,因此他在孟钦时摔门之前扶住了门框一个闪身进了屋子。 “你干嘛?!”孟钦时见他这么不客气,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他板着脸双手环抱在胸前挡住了玄关通往客厅的去路。 “我找之杭有事。”顾之昀不想跟他发生冲突,他现在没心情也没有精力。这是他自从上任以来到现在,顾氏遭遇的最大动乱,也是他第一次独自处理这些事情。 孟钦时却完全不想让他过去:“你们还想怎么样?他现在所有的遭遇都是你们顾家造成的。” 顾之昀和孟钦时对立而视,过去顾之昀要比孟钦时稍微高一点,而现在的孟钦时已经要比他还要高出一些,深邃的眼直勾勾的看向人时带着几分压迫感。 “让他进来吧...”站在客厅走廊处的秦锦朝这边看过来,他穿着棉质居家服,稍显宽大的衣服包裹着他瘦弱的身躯,看上去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清瘦苍白。 阳光在他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给他原本泛白的唇染上了些许色泽;最近几天,孟钦时给市局打了报告休年假;至于秦锦,领导自然知道他家里出了事,二话不说就给他批了假。 孟钦时带着他出去逛超市,给他戴好围巾和口罩,两个人戴着同一副耳机,牵着手走过铺满红枫叶的街道,这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不再去想那些网络上的流言蜚语。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会食不下咽甚至难以入睡,一连几天下来又清瘦了不少。网上的有关于他的照片和消息指向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江慎在里面出力不少,就连孟钦时都说他欠了江慎一个大人情。 顾之昀走进客厅,将秦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好像瘦了不少。” “我不想跟你讨论我的身材问题。”秦锦冷冷的回答道。 “那好,我们谈谈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你说。” “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回顾家。”顾之昀开门见山道。 “为什么?”秦锦一挑眉,伸手拦住了正要开口说话的孟钦时。 “做亲子鉴定。” 第88章 不需要结婚证,因为天地为证 汽车停靠了鉴定中心的地下停车场,这是顾之昀联系的一家私人鉴定中心,隐秘性很好,这里的医生都跟锯了嘴的狐狸一样,很多明星艺人商界巨鳄甚至是政界要人如果有需要都会到这里。 毕竟在那些人的眼中,有个把私生子又或者戴了有颜色的帽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越是光鲜亮丽的人,背后就越是有不为人知的黑暗。 身处阳光的一面有多灿烂,背后那一片阴影就有多黑暗。 孟钦时在下车之前给秦锦的脖子上套上了围巾,又给他压低了帽檐,然后两个人才进入电梯直接升到了对应楼层。 顾家人早就来了,顾延平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手里的茶杯冒着腾腾热气。他看向秦锦的时候,神情漠然,但仍然能从他努力压制的情绪里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怒意。 孟钦时对十年前的事情仍然印象深刻,此时更是如临大敌,他将秦锦护在身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延平,生怕这个老疯子又会做出什么伤害秦锦的事情来。 “你看我干什么?”顾延平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语气十分的不友好。 孟钦时嗤笑了一声,眼神凌厉,刀子似的刮过顾延平的脸,顾延平被他看得有点发怵。现在屋子里没有别人,一个是常年不活动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公安系统内榜上有名的散打王,不管怎么看现在的顾延平都不是孟钦时的对手。 但顾延平毕竟是顾家养起来的少爷,从小娇生惯养成了习惯,自然受不了旁人这种半嘲讽的态度,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正好此时顾之昀挂了电话推门而入,顾延平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和靠山,语气都强**起来。 “这是我们顾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跟来做什么?!”顾延平问孟钦时道。 孟钦时还没开口,倒是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的秦锦先开了口:“谁是外人?真要论起来,你才是那个外人。” “你......”顾延平被他噎了一下。 “哦,对了。”秦锦还不打算罢休,继续一脸漠然地说道:“如果是顾家的事,我们先走了。” “你什么意思?!”顾延平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目圆瞪。 秦锦坐在沙发上,一脸淡定从容,说话时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意味:“因为顾家的事,关我什么事?” 这是十年以来他们这对名义上的父子第一次见面,依旧是如往常一样的针锋相对;其实在来之前,秦锦都已经说服了自己不跟他计较,甚至没打算开口和他说任何话。 可是,当他看见顾延平把矛头对准孟钦时一通胡搅蛮缠后,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做完鉴定,两方人马几乎都没有停留,也没有交流一下的打算,分别离开了鉴定中心。孟钦时的假到期了,下午还得回单位,他把秦锦送回家,又给人准备好午餐,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秦锦家。 回到单位,刚把车停在路边,就看见了站在市局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门神模样的孟雅。她穿着银行制服,估计是趁午休时间过来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市刑侦支队的成员大多都认识孟雅,毕竟之前团建的时候孟钦时喝多了,还是孟雅这个做姐姐的开车来接的,起初他们都以为自家副队交了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女朋友,后面才知道这是孟钦时的亲姐姐。 在孟雅刚来的时候,大头就招呼她到办公室坐会儿,孟雅没动,站在门口跟他打听了半天孟钦时最近两天的情况,结果得知的对方休了年假,已经好多天没上班了。她更加生气了,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大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死小子,这么多天没回家,干什么去了?”孟雅劈头盖脸地问道。 孟钦时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挣扎,到底要不要跟她说实话。直到锁上车门一步步走近,他才终于下了决定——他打算照实说,毕竟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他也瞒不了一辈子。 “我去秦锦家了……”孟钦时回答得很坦然。 “哦?”孟雅眉毛一挑,不满的哼了一声:“你倒是很坦诚,也不怕爸妈被你气死在家里。” “姐,”孟钦时叫了她一声,自从成年以后,他很少正经八百的叫孟雅姐姐了,但每次叫她都必然是很严肃认真的场合,如果没记错,他上一次这么一本正经的叫姐,还是在孟雅跟他介绍了六七个相亲对象逼着他交女朋友的时候。 孟雅抬了抬眼皮:“干嘛?!” “你这次要站在我这一边。”孟钦时这话并不是在和她打商量,更像是一种要求。 “你说得还轻巧,我怎么站你这边?”孟雅冷冷的看着他:“这事关你一辈子,你难道一辈子都打算这样吗?不结婚?不要孩子?没有后代?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 孟雅的关系不无道理,哪怕是现代社会,对于同性的接受度依然是很低的,更何况同性即使在外国登记结婚了,也依旧不可能拥有一个他们俩的孩子。 他的父母会担心以后没有人给他们养老,也会顾忌自己在亲戚朋友口中的名声,毕竟儿子如果是个同性恋,他们也会脸上无光。 可是,孟钦时却不想再瞻前顾后了,他错失过一次,这一次既然抓住了就不想再错过了。 “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孟钦时看着自家姐姐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很平静,却无比坚定:“不需要结婚证,因为天地为证,也不需要孩子,如果他想要我们可以做试管,至于养老,我们可以照顾彼此一辈子。” 孟雅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气冲冲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倒是好听,一辈子那么长,你确定你能坚持到最后?” “为什么不能?”孟钦时反问她,狭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姐,我都坚持了二十年了,人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孟雅急着上班,留下了一句有空再来收拾你,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市局。最近没什么移交局里的大案,孟钦时踩着点下了班,去生鲜超市买了菜,然后就往秦锦家里去。 临近家门口时接到了孟母的电话,对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聊了一些琐碎的日常,琐碎到孟钦时都怀疑他妈是不是气昏头了不太正常。 他把车熄了火靠坐在驾驶席上耐心和她交代着,直到挂断电话之前,他突然被孟母叫住了。 孟钦时问道:“什么事?” “那个,”孟母的语气很轻,随后又顿了一下,孟钦时很明显感受到她有些忐忑,就连呼吸声都稍稍紊乱:“等小锦好一点了,带他回来吃饭吧。” 随后,也不等孟钦时回答,直接挂上了电话。 孟钦时举着电话看了看,突然觉得孟母这个行为有那么点可爱,他轻笑了一声,心情很好的从副驾驶上拎着装满各类菜品的超市塑料袋哼着歌上楼。 屋子里很安静,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秦锦靠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整个人都沉入了阴影里。他紧握着手机,骨节都有些泛白。 “我回来了!”孟钦时的心情因为孟母的这一通电话而变得愉悦,因此音调也上扬了一些,说话间已经坐到了秦锦旁边:“我买了好多菜,你想吃什么?牛排?我会做黑椒牛排,五星级大厨水准,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锦一个转身扑进了他怀里,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 他原本上扬的嘴角稍稍平复,眼神也温柔下来,他轻轻拍打着秦锦清瘦的脊背,沉声开口道:“怎么了?一个下午没见,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孟钦时......”秦锦的声音有些哑哑地,听上去就是像哭过一样,听得孟钦时有点紧张:“结果出来了。” “哦,这样啊。”孟钦时很清楚,这个鉴定结果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秦锦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不过是把他已经有愈合迹象的伤口再重新划开一刀血淋淋的口子,任由它流血结痂。 因此,孟钦时并不想听他说这些,也不希望他总想这些:“那......结果是什么?” “我和顾延平......”秦锦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他的头深埋进孟钦时宽阔的怀抱里,把他的羊毛衫浸得温热而湿润。他的手紧紧攥着孟钦时的衣服,后背有些发颤,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和顾延平的亲子鉴定结果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然后呢?”孟钦时继续问道。 “我的血型是AB,顾延平是B型血,我妈是A型血,而顾英耀……”秦锦停顿了一下:“他是O型血,他不可能会有我这个儿子。” 孟钦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如果说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说明不了问题,那这个血型认证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A和B才能生得出AB,顾老爷子O型血是绝对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秦锦。因此他和顾延平绝对不可能是兄弟,而是父子。 “孟钦时,”秦锦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眼通红,隐隐还能看见闪烁着的泪光:“他是我爸爸,为什么他是我爸爸,他怎么可以是我爸?” 他紧紧抱着秦锦,不停的哄慰情绪越来越激动的他:“没事的,没事的,秦锦,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有我。这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责任,不应该让你来承受这个结果。” 到最后,几乎成了小小声的如同幼兽一般无助的哀鸣:“我不要做他的儿子......” 第89章 有关于回忆。 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院子里有一棵长得格外茂盛的梨花树,春风拂过时落在了绿油油的草坪上,铺上了一层细碎的小白花。潺潺流水,精致的小拱桥,以及绕岸的青竹,让这个傍晚格外的温柔。 临湖的小亭台里,孩童小小的身影点缀其中,他雀跃着,踮起脚尖不停地往门口张望,似乎在期待着谁的到来。 “小少爷,该去洗澡了。”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站在背后,声音颤巍巍的。 年幼的顾之杭穿着量身定做的衬衣和小小的背带裤,看上去玉雪可爱,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从他出生至今,见过他的人都一定会称赞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儿。 因为他和他的母亲霍曼妮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像他的父亲。 但是却没有多少外人见过他,霍曼妮与顾延平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严密保护了起来,甚至把他独自一人养在这里,只有到周末的时候他们夫妇才会避开旁人过来看他。 谁也不知道,在这里住着一个身份特殊的顾家小少爷;他没有去上幼儿园,顾老爷子花了高薪从国外聘请了家庭教师来替他启蒙,就像一只被人养在纯金打造的小笼子里的金丝雀。 顾之杭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门口,高墙外一片漆黑,熟悉的车灯还没有靠近:“可是,妈妈说他们今天要来看我的。” “嗯,夫人也说过了,如果过了六点她还没来,您就应该去洗澡,然后准备睡觉。”管家弯下腰来看着他,一五一十地叙述着霍曼妮的话。 已经连续好几次了,霍曼妮都没有如约在周六的晚上来到别墅,昨天晚上顾之杭还特地打电话确认了一遍,电话那头传来霍曼妮温柔甜美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跟他说:“杭杭乖,妈妈明天就来看你。” 四岁的顾之杭把这句承诺放进了心底。 又站了五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顾之杭终于死心了,他顺从地牵着管家的手低垂着头往里走。今天霍曼妮和顾延平大概是不会来了,就像是过去每一次爽约一样。 洗完澡后,顾之杭乖乖地爬上了床,喝下管家送来的温牛奶,随后摊开了放在床头的故事书。 “小少爷,不需要我给您讲故事了吗?”管家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他喝完牛奶的杯子。 顾之杭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给自己讲。” 这本故事书是今天家庭教师送给他的礼物,中英双语的童话故事;顾之杭从牙牙学语起就接受的是双语教育,因此他看起这些来根本不困难。 屋里的小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带着几分催眠效果,顾之杭看完一个故事就已经开始犯困了,时间刚刚好指向八点,可是他却依旧不想睡,他还想再等等看。 说不定,爸爸妈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因此他悄悄地翻身下床,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却还觉得不够清醒,又轻手轻脚的跑到窗边,踮起脚尖把窗户推开了一点点缝隙。 时至仲秋,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迎面吹来时让小小的孩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搓了搓胳膊,让自己的身体回温,咬紧牙关给自己醒醒神。 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进屋子里,他沿着窗户坐下,双手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的看着大门口的方向,期盼着会有车灯跳进他的眼中,然后那辆熟悉的奔驰开进院子里,从里面走出他最熟悉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之杭靠着窗台沉沉地睡去,月光照在他白净秀气的脸蛋上,即使是夜里冷风瑟瑟,也完全没有影响到他陷入沉睡的状态。 他小小掌心里还紧紧攥着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一小截粉红色的包装纸。 “咳咳咳!咳咳咳!” 孩童稚嫩的咳嗽声不停地从房间里传来,管家女佣和家庭医生进进出出,一个个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今早起来发现睡着在窗边吹着冷风的小少爷的时候,管家整个人都慌了,他一把将人抱起,被顾之杭异常的体温吓了一跳。 “来,小少爷,张嘴,啊——”家庭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诱导着顾之杭张开嘴巴看了一眼他的舌苔与喉咙:“扁桃体发炎了,有点红,需要打一针消炎药。” 女佣一听要打针,顿时有些害怕:“这...这么严重吗?” “38.9的高烧,你说呢?”医生有点不耐烦,从顾之杭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照料,从来没见他生病成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这会儿看他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的模样顿时有点心疼,心说这女佣管家怎么照顾孩子的,一晚上就成这样子了。 “我们也不知道啊,晚上我把小少爷送上了床看他喝完牛奶才离开的。”管家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担忧,望向咳嗽不止的顾之杭时格外的愧疚。 顾之杭躺在床上,小小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烧得有些迷糊,粉嫩白皙的脸蛋像是藏着一团红云,长长的羽睫上挂着几滴水珠,熏得一双眼格外的幽黑。 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着,最终把期期艾艾的目光投向管家:“妈妈...他们还没有来吗?” 因为发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来了,先生和夫人都在路上了。”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虽然他也不太确定——今天早上他的确给霍曼妮打过电话,说是小少爷生病发烧了。电话那头的霍曼妮很着急,但她这会儿又有点脱不开身,因此只说一定会回来的。 但愿霍曼妮能早一点来,哪怕只是露个脸就走。 大概是顾之杭对于这件事的执念太强了,临近午饭时间,那辆他熟悉的奔驰终于开进了院子里。顾之杭的手里还打着吊针,这会儿在药力作用下昏昏欲睡。 顾延平走进房间时刚好看见他静谧的睡颜,纤长漆黑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清澈干净的眼。二十来岁的顾延平的确算是公子哥儿里长相出挑的那一个,即使是皱着眉头冷着脸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是这个孩子就是不像他,哪怕一丁点也不像他。 顾延平沿着床头坐下,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顾之杭,突然从心底深处萌生出一股邪念——传言是不是真的,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 想到这里,顾延平就不可抑制的愤怒,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一点点的靠近了睡得毫无防备的顾之杭,英俊的眉眼紧紧盯着孩童白皙稚嫩的脖颈处,这么脆弱纤细的部位,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断气。 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顾延平的手不停颤抖着,掌心里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缓缓靠近顾之杭的脖颈处,干净的指腹紧贴着他的脖颈。 只要一下,这个孩子就不存在了,他和霍曼妮还会有孩子,一个一定可以确定是他的骨肉的孩子。顾延平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情绪十分激动。 他闭了闭眼,不停地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 一次又一次。 “爸爸!”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挣扎的边缘拉回来,顾延平睁开双眼,看见了身体虚弱眼神却泛着光的顾之杭——而他的手还放在孩童娇嫩的脖颈处,姿势怪异。 他着急忙慌的移开手,换成了摸他额头的姿势,语气十分不自然的问道:“睡醒了?” “嗯……”顾之杭乖乖的应了一声,眨巴着眼睛看向顾延平,声音沙哑而软糯:“我等你和妈妈好久了。” “妈妈有点事情,今天来不了。”顾延平回答道:“所以,只有爸爸一个人来。” 顾之杭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又恢复了光彩,眉眼弯弯:“没关系,你来就可以了。” 随后他从被窝里伸出了那只他始终紧紧攥着的小拳头,伸到了顾延平的面前。后者顺从的摊开了手,随后小拳头终于打开了,男人宽大的掌心里多出了两颗糖果。 “这是什么?”顾延平拿起粉红色包装的糖果端详了一会儿。 “这是糖,给爸爸妈妈的糖。”顾之杭的语调里带着几分不同于以往的活泼与得意:“Sam老师说,要感谢爸爸妈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所以要把最珍贵的东西分享给爸爸妈妈。” 有专业的营养师照顾顾之杭的饮食起居,这位小少爷并不会像同龄孩子一样接触到许多的糖果,他的零食量都是被严格控制的,两颗糖对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顾延平扭开糖纸,草莓味道的糖被他捏了整整一夜,已经有融化的趋势了,看上去有点变形。 “啊,化掉了……”顾之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语气黯淡了下去,颇为失望的垂下了眼眸。 小孩子黯然失色的模样被顾延平收入眼底,随后只见他将那颗变了形的糖果从糖纸上剥下来,然后送进了口中。草莓的甜味在口腔里迅速蔓延开来,从舌尖一直到达心底。 顾延平在孩子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轻轻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很好吃,另外一颗我帮你转交给妈妈。” 那时没有人能预料到在一年以后,这个笑容明媚的孩童会被他的爸爸关进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在暴风雨交加的夜晚瑟缩成一团,即使他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人来带他离开。 更没有人会预料到,在两年以后他会站在顾延平面前,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写满了冷漠与疏离,冷冰冰地重复道:“我说了,我叫秦锦。” 第90章 他也不想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这是不可能的——!!!” 空旷的别墅里爆发出一声怒吼,顾延平把手里的亲子鉴定结果直接撕成了碎片,他大手一挥,茶几上那套紫砂壶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散得满地狼藉。 顾延平续弦的妻子余婉吓得不敢吭声,六岁的女儿顾之窈瞪大了眼睛紧紧抱着她妈妈的腰,躲在余婉身后一动不动。顾之昀站在他的面前,面色沉稳,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如果仔细看还能察觉他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对于顾延平来说,这个结果一定是这世上最难接受的事情,因为曾经有无数次他都想要亲手掐死这个孩子,这个一点都不像他并且一度确信不是他亲骨肉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顾延平红着眼睛看向顾之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是不是把窈窈的拿去做了检查,然后调换了结果?是不是?是不是?!” 顾之昀觉得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二叔......” “回答我!到底是不是!”顾延平腾的站起来,与顾之昀四目相对,他紧紧盯着顾之昀,企图让对方肯定这个事实:“是不是你调换了结果!就想看着我后悔!看着我出丑!看着我一辈子沉浸在痛苦里!” “二叔!!!”顾之昀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低低的吼出声。 一旁的小姑娘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一直以来顾之昀这位大哥哥都是温和又善良的,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发脾气,更别说这样吓唬到小孩子。 顾之昀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顾之窈的头,小声说道:“乖,先跟妈妈回屋去。” 随后他站起来看向余婉,眼神示意了一下;说起来也很尴尬,这位余婉和顾之昀其实是大学同学,对方还小他一届,是他的学妹。 八年前,她阴差阳错认识了顾延平,之后又嫁给了他,还生下了顾之窈;有了霍曼妮的前科,顾家人对这位年轻的可以当女儿的续弦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尤其是生了女儿以后,接受得更快。 顾延乐作为姑姑,对这个小姑娘更是疼爱有加。 余婉领着孩子进屋了,顾之昀这才回头看向顾延平,神情格外严肃:“二叔,不要为你的鲁莽再找借口了。” “鲁莽?我鲁莽???”顾延平冷笑了一声。 “还不鲁莽吗?当年,只因为别人几句流言蜚语,你就疑神疑鬼!是的,他长得不像你,可这并不是你怀疑他不是你的儿子的理由!更何况,你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直接确信他是肮脏的野种!” 顾之昀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步步紧逼的说道:“他才五岁,你把他关进地下室里,下那么大的雨,还打着雷,你根本听不到他的哭喊声,只顾着发泄你的情绪!” 当年,还是顾之昀进地下室把秦锦救出来的,那时的秦锦瑟缩成一团,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不停地说着别关着我别关着我,我会乖的。 “比起你接受不了,我想之杭比你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顾之昀淡淡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因为他根本不想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这句话一出,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劈向了顾延平,他呆呆地看着顾之昀,唇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顾之昀说的都是对的,不光他不能接受,秦锦更不能接受。 因为他曾无数次的伤害了这个孩子,这个原本应该在圆满幸福的家庭里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也是他和霍曼妮最亲密的联系。 冬至这一天,气温陡然下降了好几度,孟钦时早晨出门去买早餐,险些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架,他裹紧了身上的毛呢大衣,咬着后槽牙出门,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油条豆浆还有包子。 秦锦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终于有了好转,至少他不会总是失眠睡不好,就连食欲也在孟钦时一天天的照顾下渐渐好转。 担心早餐会在回去路上冷掉,孟钦时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狂奔回家的。屋子里很安静,秦锦还没有醒过来,孟钦时推开房门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沉入温热暖气里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脱下自己沾着寒气的外套靠坐在床头,目光紧紧锁定着对方沉睡的面容。秦锦秀气的眉眼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紧锁着的,他想伸手替他抚平眉心的皱纹,却又担心对方会被他指腹间的寒意惊醒。 昨晚的秦锦睡得很晚,一直在研究一本有关犯罪心理学的书籍,据说对他们本次接手的案子十分有帮助。可是孟钦时才不管这些,缠着他不让他看。 到最后,就发展成了少儿不宜;很久不开荤,双方都像是食髓知味一般,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秦锦的脸被暖烘烘的被窝和暖气熏得发红,像是有人给他上了胭脂,如同水蜜桃一样惹人喜爱。他的睫毛很长,睡着后的模样十分乖巧,薄唇微微抿起,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日光照射下格外的莹润饱满。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盯得太久,秦锦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孟钦时那双深邃有神的眸子,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你睡醒了?”孟钦时问道。 秦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眼睛,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几点了?” “嗯……”孟钦时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七点半,还早呢。” 秦锦抹了一把脸,从床上坐起来,来自腰臀处的酸疼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被子滑落到了腰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孟钦时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布满的红痕,突然又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秦锦被他盯得十分不自然,冷着脸翻身下床,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睡衣套上。 “秦锦......”孟钦时开口叫他。 “怎么了?”秦锦问道。 孟钦时走到他面前,像是没长骨头一般整个人都瘫在他身上,唇角上扬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那天,就是我喝多了的那天,我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 秦锦很明显顿了一下,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他扒拉了一下如同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孟钦时,装作镇定的回答道:“没有,什么也没发生。” “真——的——吗——?”孟钦时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拐进浴室里洗脸刷牙。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秦锦始终沉默着,如果可以,他真很想把这个人顺着二楼的楼梯踹下去;可惜他打不过,也舍不得这样做。 万一摔出个好歹来,他下半辈子得照顾一个脑袋和身体双重残疾的男人,多倒霉呢。 吐掉漱口水,秦锦伸手拿毛巾擦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转过头时发现对方依旧看着他,终于缴械投降:“你不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追着我问?” “我知道什么啦?”孟钦时一脸无辜。 秦锦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再给我装?” “哎呦!疼——”孟钦时十分夸张地叫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委屈,活像一只被主人冤枉了的大金毛,看得人都不忍心再责备他。 秦锦懒得理他,转身回了房间,趁着他又跟过来之前把门给关上了,还上了锁,就为了堤防他趁着自己换衣服进来偷袭。 计划被识破,孟钦时很不爽,拍打着房门嚷嚷:“哎哎哎!怎么还带锁门的啊?你以前都不锁门的,怎么这样啊?太过分了啊!”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出了门,开车往市局去。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原先还有记者在市局门口蹲守,但都被大头他们几个给挡了回去,记者们看他块头大,也不敢跟他来硬的,更何况这么八卦小花边新闻本来就不入流,怎么好明目张胆的跟警察起冲突。 有一天,他们发现了来上班的小文,看见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以为很好说话,结果这姑娘直接手铐亮出来冲人晃一晃:“你你你...你再不走,我就以妨碍公务罪把你抓进去!知不知道市局门口不能逗留!” 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为此,孟副队长特意请大伙吃了半个月的宵夜,众人对于他和秦顾问的关系更加疑惑了。 发小?哪有这样的发小呢,媳妇儿还差不多。 但是也并没有人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所有人早在孟钦时对于女性展现出异常直男的那一面时就已经认定了——他们的孟副,警官学院第一草,公安系统内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百分之一百是个基佬。 而现在,这棵单身了这么多年的草突然觉醒了,开窍了,让很多人不得不感叹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 车停稳后,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市局大门,迎面走来的法医科同事跟他们打招呼,随意闲聊了几句后就看见小文迎面走来。 “孟副,秦顾问,你们来啦。”小文笑着冲两人打招呼,随后往他俩跟前一凑:“有一个打扮很漂亮很端庄的阔太太,牵着一小姑娘来了,说是要找秦顾问,这会儿人在会议室坐着呢。” “你怎么知道是阔太太?”孟钦时很疑惑。 小文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阔气,能在市局会议室坐着等人嘛,咱市局管内勤的杨副局长带进去的。” 秦锦和孟钦时相视一眼,露出了几分疑惑。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了副局长的声音:“小秦啊,你过来一下。” 秦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逆光处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她的眉眼在对上秦锦的一瞬间露出了几分和蔼笑意。 秦锦没有看她,而是把视线集中在小姑娘身上,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眉眼有些熟悉,待到缓缓走近他才惊觉——这小姑娘与顾延平有八分相似。 第91章 我不喜欢去陌生人的家里。 市局对面的咖啡厅算得上是这一片最文艺的地方了,比起旁边的火锅串串烧烤川菜,这里更适合谈话。浓郁的咖啡香气伴随着悠扬的钢琴声,还有角落里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共同构成了一幅精致画卷。 余婉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正拿小勺子舀起一块草莓慕斯送进了顾之窈的嘴边,后者乖乖的张口吃下。在市局里谈家常到底是不方便的,因此她们母女只好在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直到中午十二点多,秦锦忙完了手头的公事,才从市局出来,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一直朝门口看的余婉在看见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清秀干净的眉眼里蕴着笑意,直到他走近以后余婉开口说道:“你来了,快坐吧。” 秦锦说了一声好,然后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窈窈,快,叫哥哥。”余婉轻轻推了推旁边正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秦锦的顾之窈,小声提醒道。 顾之窈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这位漂亮大哥哥,突然有些紧张;这个大哥哥太好看了,但看上去又有点冷冷的,不知道会不会凶她。 秦锦颇有些不自在:“不用了,我不......” “哥哥......”顾之窈软软糯糯的声音传出来,玉雪可爱的脸蛋因为这一声哥哥染上些许红晕,小小的手指头紧攥着她妈妈的衣袖,黑黝黝的眼珠子时不时的瞟向秦锦,生怕他不应他。 秦锦被她盯得有些别扭,低着头应了一声,随后迅速抽出了放在一边的菜单翻看起来。在来的路上,他完全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这一对母女;她们是顾延平的家属,尤其是这个小女孩,身上还流淌着顾延平的血。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哪怕他完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我叫余婉,是你父亲的......”余婉的话说了一半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父亲的什么?继室?这个自我介绍在秦锦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秦锦一开口,就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是我父亲,您是顾先生的妻子,对吗?” “......啊?”余婉对于他的冷漠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在来之前她就从旁人口中了解过这位顾家少爷的脾气,也知道她肯定会碰一鼻子灰。 余婉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垂着眼眸掩饰着自己眼神里的慌张:“我是,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秦锦轻描淡写的问道,顺手端起服务生送来的热咖啡轻抿下一口。原本孟钦时是要陪着他一起来的,可惜被突然送来的刑事案件绊住了手脚,只得让他一个人先来。 “我想,你能不能回去看看他。”余婉小小声的说道,她放在裙摆上的手轻轻颤抖着,也不敢与秦锦眼神接触,只是一味的低着头说话。明明她比秦锦要大上好几岁,可是怎么到了秦锦面前被压制得气场全无。 秦锦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但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对方也大概能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我......我让你为难了是不是?”余婉的声音依旧很温柔,秦锦有意在观察她的眼神。她和霍曼妮不太一样,记忆中霍曼妮也有温柔的一面,但这温柔之中还带着几分强势,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不会甘心做任何人背后的女人,哪怕顾家的门楣要求她不得不息影,可她仍旧拥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也正因为如此,她面对丈夫的怀疑才完全没想过要辩驳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屑。 而这位余婉,则是典型的温柔的小鸟依人的小家碧玉,有顾延平这样强势的男人做依靠,她自然乐意做别人怀里的娇妻。 这才是顾延平最正确的选择,他如果早选择这样一位女性作为伴侣,这一切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秦锦摇了摇头:“没有,不为难,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 余婉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尴尬的坐在原地喝咖啡。 顾之窈原本只敢偷偷地去瞄秦锦,她借着吃蛋糕的名义眼睛不停的在秦锦脸上来来回回,可是每当秦锦看过来的时候,小姑娘又会慌慌张张的躲避。 可是当她听到了妈妈和秦锦的对话以后,突然开口,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回家啊?” 如果说面对余婉这个大人,秦锦还能冷冰冰的回答,可是当对象变成顾之窈这个只有六岁大的小姑娘时,秦锦就有些应付不来了。 这个小姑娘与当年他离开顾家一个人在外生活时的年纪差不多大,只是比起自己,她大概是幸福的。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出身,毕竟她的眉眼与顾延平有七八分相似,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旁人的孩子。 余婉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虽然从小也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但余家在南川境内还是不能与顾、闻二家相提并论的;能和顾家接姻亲,自然是要小心谨慎,哪怕当初的余婉并不是太乐意给比她大了那么多的顾延平做续弦。 可到了最后,确认怀上了顾之窈,她也就认了。 秦锦抬头对上她水灵灵的一双眼,放缓了语气说道:“因为,那不是我的家,我不喜欢去陌生人的家里。” “陌生人的家?”顾之窈一听这话,有点疑惑的歪了歪头:“可是你是我哥哥呀,怎么会是陌生人的家,应该是我们的家啊。” 秦锦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懵懂的充满疑惑的小姑娘解释这到底是谁的家,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因为他恨她的爸爸,所以不会踏进那个家门一步。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难懂,也太过沉重。 正踌躇该说些什么,就看见孟钦时迎面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秦锦朝着座位里面挪了挪,腾出了一片空位来,孟钦时径直走过来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问都不问直接端着秦锦喝了一大半的咖啡喝了一口。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余婉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秦锦这样漂亮又爱干净的小伙子应该是很介意别人碰他的东西的,可是没想到,这个刚进来的英俊青年居然直接拿起他的杯子就喝,而秦锦似乎也没有一丁点的抗拒。 更何况她与秦锦之间的谈话应该是比较私密的事情,普通同事或者朋友不应该位列其中,因此这一位的来历让余婉格外好奇。 发现对方探究好奇的目光,孟钦时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冲人笑道:“你好,我姓孟,是秦锦的——” “我男朋友。”秦锦接过话茬,毫不掩饰的回答道。 余婉被他这个惊世骇俗的回答吓了一跳,伸手跟人握了握,磕磕巴巴的回答:“你...你好,我叫余婉。” 孟钦时原本想早点来,毕竟这一位是他们家秦锦的小后妈,身边还带着顾家的女儿,不用猜都知道是来干什么的。顾延平这老混账发现了真相,肠子都悔青了想劝秦锦回去,可是他本人又拉不下脸来,只能指使自己年轻又脾气好的小老婆出面。 秦锦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可脾气性格都不坏,面对女人和小孩子肯定不会把话说绝,更不会发脾气。 老头儿算盘打得可真精,孟钦时一边冲着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他的顾之窈打招呼,一边在心里吐槽。 “余小姐找我们家秦锦有什么事吗?”孟钦时一听秦锦这通介绍,知道自己不用藏着掖着了,长臂一揽绕过秦锦的肩膀,宣示主权的意味十分明显。 余婉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我是想跟秦先生商量一下,能不能回趟家,我先生其实很想和他好好谈谈。” “我看不必了吧。”孟钦时笑吟吟地回答。 “可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就......”余婉有些急了,其实她今天之所以带着顾之窈,就是想着秦锦能看在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小妹妹的份上能松口,毕竟顾之窈本来就长得很讨人喜欢。 眼看着秦锦就要被顾之窈给动摇了,谁知道这会儿又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破坏了营造好的气氛,更何况这位看上去笑眯眯的,但似乎不太好说话。 “血浓于水?”孟钦时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位:“余小姐,你怕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或者说你不太了解他和顾延平之间发生过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先生都是他的父亲,这是永远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啊?”余婉的声音有点激动。 “您可千万别道德绑架,我最讨厌这招了。”孟钦时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看在您是女性,我不和您计较,但是也别太过分。” 孟钦时早就猜到了,秦锦心软,一定不好回绝女人和孩子的请求,但这就意味着对方可能会让他为难。他的手轻轻按了按秦锦的肩膀,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交给自己处理,秦锦也因此安下心来,低头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余婉一时语塞,不着痕迹的推了推旁边坐着的顾之窈,小姑娘很快回想起来的路上妈妈对自己的叮嘱,可怜巴巴的看着秦锦:“哥哥,跟我们回家吧?” 顾之窈眨巴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她长得可爱,用这幅语气跟人说话时一般都没有人拒绝她的要求。 可是,这一招对于向来在别人面前钢铁直的孟钦时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 “小姑娘,这样不可以哦。”孟钦时冲着顾之窈笑眯眯的说道:“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情是不对的,老师没教过吗?” 第92章 追你,骄傲着呢! 汽车行驶在被夜幕包围的街道上,城市的灯红酒绿从眼前一晃而过。秦锦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那里面放着从超市的进口食品区买来的红酒与水果。 这是要带给孟父孟母的,今天是冬至,孟家大概是依照传统包了饺子,早一个星期就给孟钦时打电话,告诉他如果方便的话把秦锦带回家来吃饭。 孟钦时和秦锦说了,后者出乎他意料答应得很爽快,毕竟有很多事情的确需要摊开来说清楚。孟钦时可以暂时不回家,就住在秦锦那儿,可他不可能永远不回家。 逃避永远都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可能单纯的祈求时间来冲淡。 送走余婉母女后,秦锦一直都很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并没有因为成功打发走了顾家来的说客而变得轻松起来,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尤其是顾之窈临走之前看他的眼神,会让他莫名其妙的联想起小动物,满怀着期待与憧憬,渴望着与人亲近,却被人拒之千里。 “想什么呢?”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孟钦时侧头看他。 秦锦望着窗外的霓虹灯,轻声回答道:“在想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姑娘那么严肃?” “我严肃嘛?”孟钦时抓了抓头发,一脸无辜道:“我很温和了啊,好言好语的。” “可你快把她说哭了。”秦锦回头看着他,眼底里隐隐有几分笑意:“小姑娘一定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以她的长相和对情绪的把握,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拒绝她的要求,谁知道会在你这里翻车。” “哦,那不好意思啊。”绿灯了,孟钦时一脚油门踩下去,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这个人呢,向来都是这么耿直,看不懂小姑娘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不太会讨小姑娘欢心。” 这句话秦锦倒是不怎么认同,毕竟当年他如果看不懂余姝彤对秦锦的那些小心思,怎么可能会装作不知情大大咧咧地喝掉对方送给秦锦的牛奶;如果他真的是钢铁直男,怎么可能那天放学都跟门神一样守在秦锦打工的咖啡馆,到后面都快变成那儿的吉祥物了。 只是分人而已,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样啊......”秦锦微微眯着眼,语调里平添了几分戏谑意味,说话时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孟钦时:“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不是挺会讨小姑娘欢心?” “我去讨好哪个小姑娘了?!”孟钦时大喊冤枉。 “每天都要送大白兔奶糖,多有一手呢?”秦锦轻哼了一声。 “我......”孟钦时一时语塞,但碍于在开车,不好看着秦锦,只好拿余光不停地瞄他:“我那会儿是真的不知道啊宝贝儿,你想想,我们那条巷子里,男孩子要么是像我这种的,豪迈霸气有担当,要么是像对面楼里的周二胖子,脏兮兮的整天都跟没洗脸似的。”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讨好意味:“你说说你,刚搬过来那天穿得那么整齐干净,整个人又斯斯文文的,长得还漂亮白净,不光是我,他们都以为你是个漂亮小姑娘,但他们不敢追,嘿嘿!” 秦锦突然有些好奇,毕竟过去他很少有机会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听孟钦时提起这些:“为什么呢?” “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敢追?”孟钦时说到这个更得意了,如果有尾巴,这会儿一定已经翘上了天:“我们决斗了一场,他们都输了,我赢了,赢了的人才有资格跟你送大白兔奶糖,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秦锦:“.........”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 因为知道了真相以后,他并没有变得高兴起来,反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几个小王八蛋是把他当成了打架获胜以后的奖品吗? “后来知道真相后,他们就更不敢追了。”孟钦时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还有一个傻/逼跑来跟我说,哎,孟钦时,幸好我没有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在追男生,我的脸往哪儿搁。” 秦锦嗤笑了一声,没做任何评价。 “我把他狠狠修理了一顿,从那以后他看见我就绕道走。”孟钦时把车停稳在小区负一楼的停车位里,熄了火,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秦锦,眼神熠熠生辉:“追别的男生可能是挺丢脸的,但是追你,骄傲着呢。”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坏掉的灯忽明忽暗,秦锦精致漂亮的脸庞沉入一片昏暗里,一束光刚好落在他饱满的唇角,泛起了水润的光,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尝尝它的味道。 当然,孟钦时也这样做了。 对方倾身而下咬住他的嘴唇的时候,秦锦的大脑先是空白了一瞬,之后才想起自己怀里抱着的易碎品。 他推了推孟钦时,含含糊糊道:“酒...酒......” 孟钦时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皱紧眉头,伸出拎起他怀里的东西,直接放到了汽车后座上,这才放心大胆的压下来,继续他未完成的大业。 电梯里的广告牌刚好可以倒映出人像,秦锦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自己唇角的伤口。稍微有些肿,甚至还能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里有伤口,难免会叫人多想,尤其是即将去见孟父孟母,这未免太过于嚣张了。想到这里,秦锦有点不爽的剜了孟钦时一眼,责怪意味分明。 没能顺利在停车场完成全套,体验一下车/震的刺激因此很郁闷的孟钦时抱着那一袋子东西,既无辜又迷茫:“............” 电梯里还有一对母女,他俩也不好说太多。母女二人在他们前面下了电梯,秦锦听见那个小女孩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跟她妈妈说:“妈妈,那个漂亮哥哥好自恋啊,怎么一直在照镜子?” 她妈妈回答道:“嘘——!声音小点儿!” “............”秦锦的脸更黑了。 踏进家门之前,秦锦突然有点胆怯,毕竟这是他与孟家父母时隔十年的第一次见面,也是重新面对他和孟钦时之间不得不跨过去的那道坎的时刻。 见他停在走廊里不动了,孟钦时又抱着东西退回来,他高大的身影将秦锦笼罩住,就好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笼进了自己的包围圈里。 “怎么了?害怕啦?”孟钦时低低的笑出声。 秦锦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尽管努力压制着,可他说话的声音依然有些颤动:“我...我有点......” “别怕,有我呢。”孟钦时握住他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他的指尖:“这次不是你一个人了,你别想跑,咱俩一个都跑不了。”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在孟钦时的心里依然是存在阴影的,他从来都不害怕面对父母,他怕的永远都是秦锦会一声不吭的离开。 感受到对方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秦锦轻轻点了点头,从他手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指,接过他怀里的酒和水果:“那你开门吧。” 家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除了室内温暖的空气,还有熟悉的家常菜的味道。大概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孟母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手里举着锅铲腰上系着围裙冲人眉开眼笑的说道:“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孟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可电视机却是开着的,正在播放当下最热门的一个谍战片,时不时的传来一阵枪声。 “老孟!你要么就看电视要么就看报纸!一心二用的,回头一个也没看进去!”孟母一边叨叨一边转头进了厨房。 孟父这才收了报纸,仰头看见站在沙发旁边的两个人,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你们回来了?” 时隔十年,孟父要比他临走前苍老不少,两鬓也都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是格外明显;秦锦愣了愣神,随后走到孟父身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人回来吃饭就好了,还买什么东西呢。”孟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神态慈祥和蔼,一如往常。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锦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一切都不曾改变的时候。 他稍稍哽咽了一下,抬头看向孟父:“因为,我想和叔叔喝一杯啊。” “哟,小锦也能喝酒了啊?”孟父笑了一声。 “那是,现在可能喝了,老孟啊,你喝不过人家了。”孟钦时笑吟吟地跟着起了个哄,正要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孟母的声音夹杂着炒菜声一道入了耳。 “孟豆包!谁准你坐下闲聊了?还不滚进来帮忙?净等着吃现成的呢?!” 孟母大概是长了千里眼,刚好卡在孟钦时要往下坐的时候开口,他屁/股还没沾到沙发就弹了起来,这动作惹得秦锦和孟父相视一眼,纷纷露出了笑意。 “来了来了,要干什么,您尽管吩咐吧董女士。”孟钦时脱下外套,一边挽袖子一边进厨房,嘴里还乐呵呵地跟人开玩笑。 窗外月明星稀,万家灯火在此刻纷纷点亮,冬至的夜里,带着萧瑟寒意的冷风袭卷了整个南川市,预示着凛冬即将来临。 第93章 妈,您现在有两个儿子了。 孟家每个冬至时节的饺子都会包很多种不同的馅儿,孟母喜欢吃三鲜的,孟父喜欢吃白菜猪肉的,孟钦时喜欢吃番茄鸡蛋的,至于秦锦—— 孟母没问过,但从孟钦时口中得知他喜欢吃虾仁玉米的。因此今年的馅儿她又多拌了一份虾仁的,也不知道秦锦吃不吃得惯。 饺子下锅煮熟,分种类装盘,孟母和孟钦时一人端两盘放上餐桌,再加上清炒的小白菜,炖好的鱼汤,今夜的饭桌变得分外丰盛。 孟父很久没曾喝过酒了,家里管得严,逢年过节别人送来的酒都被孟母收起来了,偶尔见他精神好才会给他喝一丢丢;那模样就跟小孩馋糖似的馋,每回眼巴巴的看着孟母给他倒酒,就在一边默默地念叨多倒点儿多倒点儿。 非要孟母白他一眼,给他一记脑瓜崩才肯消停。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这酒是秦锦拿过来的,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也会多给他喝一口吧。孟父一边想着一边得意洋洋的拿着那瓶葡萄酒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还不忘从酒柜里那几支高脚杯出来洗干净。 “哟?挺自觉啊?”孟母眉毛一挑,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笑意,一边给味碟里倒上醋,一边朝孟钦时使了个眼色。 孟钦时立刻心领神会:“老孟啊!今儿想喝多少?” “啊?哈哈哈哈,那这不是......”孟父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笑到最后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幅憨态可掬的模样:“这不是今天冬至,这酒又是小锦带来的,怎么能不多喝点儿呢?” “哦——多喝点儿?”孟钦时应了一声,笑吟吟的把孟父面前的酒杯拿过来,接过秦锦打开的红酒,在孟父眼巴巴看着的情况下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 孟父的表情从期盼一点点变成了失望,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拿着红酒杯晃了晃,看着孟钦时颇为不满道:“就......这么点儿?” “这还不够多啊?”孟钦时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又给秦锦倒了下半杯,然后再询问过孟母的意见以后也给她倒了些酒,顺便一本正经的回答孟父的问题:“老头儿啊,医生上次就说过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呢是滴酒不沾,那你肯定做不到对不对?所以呢,我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给你喝一点儿,意思意思。” “这哪叫意思意思?”孟父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们这......这简直是在哄骗小孩子!” “哪有,没有的事,来来来,咱吃饭,尝尝今儿的饺子。”孟钦时插科打诨,给孟父多夹了几个饺子,企图转移对方视线:“老孟,看看今天的饺子,皮包馅多,一看就很好吃!” 孟父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什么,没人能听清,低垂着头小孩子似的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秦锦忍俊不禁,低头夹菜时忍不住抿唇轻笑了一声。 别人或许没注意,可坐在他旁边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静的孟钦时是一定会注意到的;他回头看了秦锦一眼,不动声色地往他碗里夹了一个虾仁玉米的饺子。 秦锦抬眼看他,四目相对时孟钦时轻轻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多吃点儿,专门给你包的。” “哦......”秦锦应了一声,顺便抬头看了孟母一眼。 对方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眼神,抬起头来看着他,回应一微笑:“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秦锦轻轻应了一声,夹起一个饺子斯文秀气的咬出一个小口子。 他没告诉过孟母自己喜欢吃什么样的,可是这分明是专门给他包的他不算讨厌的虾仁玉米;上一次吃饺子还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孟钦时早上起来看了台历,说今天是冬至,非要张罗着包饺子。 “秦锦,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孟钦时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问他。 “你会吗?”秦锦对他的能力深表怀疑。 孟钦时一拍胸脯:“那必须的!我的手艺!你放心!这可是我奶奶教我的!” 秦锦半信半疑:“那......虾仁玉米。” 其实秦锦对于饺子没什么执念,平时吃的也不多,因此他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随意说了个不算太讨厌的馅儿以后转身进了房间继续学习。 厨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孟钦时在抄家;过了好一会儿,安静下来了,秦锦摘下耳机,放轻脚步走进厨房。 不进去还好,一进去他就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孟钦时活像把自己扔进面粉堆里打了个滚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占满了,脸上还有好几道面粉的痕迹,活像一只因为调皮捣蛋而弄脏了脸的小猫。 “你在干嘛啊?”秦锦皱着眉头打量他。 “我......”孟钦时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面粉,着急忙慌的解释:“我在和面啊,我奶奶就是这么干的,面和水兑一兑,然后就可以了啊。” 秦锦望着灶台上那一堆黏黏糊糊但始终不成形的面疙瘩,轻轻扯了扯嘴角:“你——你加了多少面粉多少水?” “我不知道啊。”孟钦时依旧是一脸无辜,大概是因为沾了面粉的缘故,他的眼眸格外黑亮:“这不就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这是什么神仙理论,照他这样,一百斤面粉都不够他和面的。 秦锦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伸出手擦了擦孟钦时脸颊的面粉,大概是因为已经干了成形了根本擦不掉,他拉着人去了浴室,打湿了毛巾给他一点点擦干净脸。 “你知不知道,超市有现成的饺子皮啊?”秦锦的声音很轻,温热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数倾吐在孟钦时的脸上。 少年干净英俊的脸庞因此而泛红,心跳声也在他指尖触碰下愈渐加快。浴室里的灯落在秦锦的脸上,鸦青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我知道啊。”孟钦时轻声回答道:“可我就是想从饺子皮到饺子馅儿,都是我给你做的,不假手于人。” 于是,那天在孟钦时固执的坚持下,他们到了夜里十一点多才吃上这一顿虾仁玉米的饺子,然后收拾了大半夜的厨房。 秦锦从那以后对饺子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此后去了伦敦,吃饺子的概率几乎为零。 吃完饭后,孟父还在为他那杯喝少了的酒耿耿于怀。孟钦时陪着他坐那儿讲道理,现在的孟父活像个小孩子,有些时候非要儿子女儿哄着。 秦锦在厨房里帮着孟母收拾餐桌洗碗打扫,他望着孟母忙前忙后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十年以前,他也是在厨房里,面对完全不放心他的孟母,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离开。 那时的他是忐忑的,也是心怀愧疚的。 毕竟那时候的秦锦与孟钦时还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兴许还没有能力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负责任,也没有办法完全独立自主,像所有人证明他们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与孟钦时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满腔热血与冲动的小孩子了;他当初的离开只是为了能够成为更好的自己,成为那个更有资格站在孟钦时面前的自己。 秦锦一边替孟母清洗她洗过第一遍的碗,一边拿余光瞟她,试图找个机会来说说话。 “我们也想了很久......”孟母倒是先开口了,她一边擦着盘子上的油渍,一边缓缓开口说道:“到底要不要叫你回来吃饭。” 秦锦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之后又迅速投入到了洗碗的工作中,企图掩盖自己的慌张。 “都这么多年了......”孟母站直了身子长长叹出一口气,眼角似是有泪珠闪过,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哽咽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这些年里,我们和他姐给他介绍过无数个对象,不怕你笑话,个顶个的都是漂亮又聪明的姑娘,可他看不上,一个都看不上。” “阿姨......”秦锦的声音有些哑,他的胸口尚存着酒意,不知经过了何种情绪的发酵,逐渐演变成了淡淡的酸涩。他本来就话不多,到了现在更是如此。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或者说他应该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孟母冲他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我原本还盼着他能改好,可是当你出了事儿,他头也不回地就往你那儿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改不回来了,改不回来了。我这心里清楚着呢,他爸爸也是清楚的。” 没有人能够让孟钦时做到这一步,他们夫妇在那一刻彻底明白了。 所谓知子莫若母,孟钦时对待秦锦是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别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哪怕其他人看不出来,可她作为母亲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哭过,闹过,也强势过,可是到了最后只是平白耽误了这么多年。 秦锦低头看着孟母,眼眶也随之红了,他哽咽了一会儿,如同十年前离开时一样,伸手轻轻将这个照顾了他许多年的如同妈妈一样的存在的人拥入怀中。 只不过上一次,是充满酸涩与不舍的,而这一回却是满满的心安与温柔。 秦锦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妈,您现在有两个儿子了。” 第94章 这可是某人当年送我的分手礼。 这是秦锦成年后第一次在孟钦时家里过夜,心境与过去肯定是不同的。孟家换的这套新房子距离市中心有点远,但是离市局不远,开车过去用不了十分钟,孟钦时之所以看中这里,就是因为离单位近,每天早上可以多睡那么二十分钟。 对此,孟母表示:“多睡二十分钟能长块肉吗?” 孟钦时当即就表示,他们老人家理解不了这种多睡一分钟的幸福,多说无益,当即就拿出银行卡拍板买房,豪气冲天。 冲他那个架势,售楼小姐还以为他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开,还想着能不能打听联系方式加个微信,结果被孟钦时插科打诨糊弄了过去,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洗完澡后,秦锦穿着比自己的身形大了足足一码的棉质睡衣走进了卧室。他的锁骨很漂亮,皮肤依旧白皙如少年,消瘦的身躯包裹着孟钦时身上的熟悉的味道,会令他莫名的安心。 沾了水雾的发梢紧贴着他纤长的脖颈,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流畅线条淌进了衣领里。 孟钦时去洗澡了,外头隔了一条走廊还能听见电视剧里的各种动静,秦锦站在卧室的书桌前,打量着桌上的陈列摆设。 这十年里,秦锦刻意不去接收有关孟钦时的任何消息,压制着心里强烈的欲望,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艰难。他伸手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相框,仔细打量着上面人英俊年轻的眉眼。 孟钦时身穿警服,头发理得很精神,并排站着好几个身姿挺拔的年轻警校生,背后则是南川市警官学院几个烫金大字,以及临时拉的一块优秀毕业生合影的横幅。 这吊儿郎当的家伙,还是个优秀毕业生呢。秦锦轻笑了一声,指腹轻轻摩挲过照片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错过了这么多的原本应该和孟钦时一起走过的时光。 “哟,看照片呢?”孟钦时肩膀上搭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门,正好看见秦锦拿着手里的相框看得出神。他顿时来了兴致,往人旁边一站,胳膊肘拱了拱秦锦的腰,颇有几分贼眉鼠眼的味道:“是不是觉得你老公穿警服的样子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看得这么入迷?” 秦锦看了他一眼,把相框放了回去:“没看过,好奇而已。” “不是因为我帅吗?”孟钦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讶道:“你看看......这横幅写的是优秀毕业生,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不光是看能力,也看长相的。更何况呢,我还是那个C位,这还不明显吗?” 孟钦时不服气,把照片拿起来指着上面的横幅一本正经的跟人解释道。要知道他当时在警院里那可是人见人爱的一棵草,追他的女警能组一支足球队了。 只可惜,孟大佬凭自己本事硬生生的单身了这么多年,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秦锦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这个人还是三岁小孩吗?这种小事非要争赢了才算罢休? “帅不帅?”孟钦时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副你不说我帅今天这事儿绝对没完的架势。 秦锦向来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计较,连连点头,十分敷衍的回答道:“帅帅帅,很帅。” “我觉得你在敷衍我,就跟我敷衍老头儿似的。”孟钦时还是不满意,十分认真地控诉道。 这幅模样逗得秦锦一乐,他向来内敛惯了,不擅长表达感情,这会儿也扯了扯嘴角,眉眼弯弯露出些许笑意来。 因此,他伸手拍了拍孟钦时尚存自己湿意的头发,压低了声音沉沉开口道:“帅——我男朋友真的很帅。” “那是!必须的!”孟钦时如同得到了主人夸赞的金毛,翘着尾巴得瑟得要命,他转身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块奖牌和奖状证书摆在桌上:“你看,这些全是我在警院里拿的。” 满满的摆了一排,有射击比赛的冠军,格斗大赛的冠军,体力全能冠军,优秀警员...... 各式各样的奖牌摆在秦锦面前,耀眼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帘,熠熠生辉;这是孟钦时凭借自己的努力挣回来的荣耀,哪怕他不在的这些年,对方也是在努力地生活着。 秦锦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光真不错,至少他喜欢着的少年一直都没有变过,即使岁月流逝,即使被迫分离,他们也都坚持自己本来的模样,不曾因此而改变。 他的目光一点点移动着,最终停留在盒子最里面那一对被玻璃罩子保护好的陶土娃娃上,最终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你还留着呢?”秦锦透过玻璃罩子打量着里面的陶土娃娃,目光温柔。 孟钦时给这对陶土娃娃加了玻璃罩子,纵使十年过去了,这对娃娃才没有落灰,看上去和当年秦锦送给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哼,当然要留着。”孟钦时的语气有些酸,说话间鼓了鼓腮帮子表达不满:“这可是某人当年送我的分手礼,我不得好好的珍藏,以后拿出来算账呢?” 在这件事情上,秦锦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理亏的,毕竟从他抛下孟钦时打算独自面对这一切时,他就已经违背了两个人的誓言。 这会儿也只能顺毛安抚道:“嗯,那就算账吧,你想怎么算呢?” “我想怎么算?你猜啊?”孟钦时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他伸手将秦锦打横抱起朝着床的方向走。 秦锦生怕自己手一松把那对陶土娃娃给扔地上了,只得小心翼翼的把它护在胸前,倒进床上时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小声点儿,客厅里有人。”秦锦伸手捂在孟钦时的唇边,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瞟了一眼。虽说现在孟母孟父接受了他们,但要是做得太过分,他担心两位家长上了年纪受不了刺激。 孟钦时炽热的吻落在他的肩头,过分宽松的衣服在磨磨蹭蹭下已经垮了一大半,露出了圆润白皙的肩头。这人似乎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想趁这会儿把过去的补偿讨回来。 一阵刺痛从秦锦的胸口传来,他低头看着脸埋在自己胸口的秦锦,忍不住伸手给了他一巴掌:“喂,你有没有听我说呢?” “哎哟!”孟钦时吃痛的叫出声,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委屈:“你让我算账的。” 秦锦:“算账?你最近算了那么多天还没算清?我说你适可而止!” “这就算清了?这才几天?”孟钦时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咱俩之间可差了十年,我不得补回来?” (依旧是熟悉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清晨的闹钟响起,孟钦时闭着眼睛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身边是空的,被秦锦躺过的那一块已经冷掉了,看样子他是已经起床很久了。 孟钦时原本是不想在周末的清晨起这么早的,可是这会儿他也没心思接着睡了,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拿睡衣。 临睡前,那些衣服应该是丢在地上的,但现在它们已经整齐叠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有媳妇儿就是好啊……”孟钦时感叹了一句,穿上睡衣推开房门出去。 整个房子里一片寂静,孟家父母和秦锦一个都不在,孟钦时顶着鸡窝头叼着牙刷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这才一脸疑惑的回到浴室里继续洗漱。 待他洗漱完毕,才听见客厅那头传来了动静。 孟家父母乐呵呵地进门,身后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秦锦。孟钦时赶紧迎上前去,从他手里接过那些超市塑料袋:“哎呀我说,你们要出去买菜叫我啊,这么重......” “叫你?”孟母看了他一眼:“你能醒得过来吗?” 孟钦时语塞:“我......大概吧?” 孟母嗤笑了一声不理他,伸手亲亲热热的挽住秦锦的胳膊,态度十分亲昵:“我又不止你一个儿子,你这个不靠谱的棒槌能有什么用?我有小锦呢,他今早还陪我去公园跑步了,你做得到吗?” 公园里那些小老太太望着秦锦简直是两眼放光,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个人问题;孟母虽然得意,但也不愿放着秦锦被一群小老太太惦记抢回去当女婿。 她把人往自己这头一拽:“这是我儿子,有对象了,你们少打主意!” “我当初还陪您跳广场舞了呢?”孟钦时把菜拎进厨房,分门别类的往冰箱里塞:“你们那个交际舞,人家老太太都是跟老头儿跳,您可是跟市局最受欢迎的警草!档次都不一样!” “哼...”孟母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就陪我跳了一回你要拿出来讲多少遍。 秦锦跟着进厨房去洗手,听见孟钦时和孟母就广场舞这一话题展开的讨论,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孟钦时,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谑意味:“看不出来啊?你还参加过广场舞活动?提前体验夕阳红生活?” “是啊,我先体验一下。”孟钦时转过头来靠着橱窗看他:“等我们老了,我就有经验了,哥哥带你飞。” 秦锦嗤笑了一声:“带我在广场舞的地盘上飞?还是算了吧。” 第95章 秦锦,生日快乐! “宝贝儿,我今天有事要先走,等会儿来接你?” 孟钦时打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对秦锦说道。秦锦正忙着写报告,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应了一声,随后继续埋头苦干。 这让孟钦时不高兴了,他眉头一皱,慢慢踱步到秦锦的办公桌边上,地痞流氓似的往人桌角一坐,伸出手来一把挑起了秦锦的下巴:“哎,我说,你怎么看都不看我啊?这么敷衍......” “你要干嘛?”秦锦放下手里的笔,微微眯起眼睛。 孟钦时笑着看他,俯**低头凑到他耳边,沉声说道:“你亲我一个,我就走。” 秦锦伸手打掉他胡作非为的爪子,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孟副队长,这市局刑侦支队里人来人往,随时有可能会有人闯进来。刚刚法医室来了电话,说十分钟后,新来的法医小陆要拿尸检报告给我,现在已经过了八分钟了。” 孟钦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腕表,轻笑了一声,毫无顾忌的把人直接压倒在椅子上。趁人没反应过来,直接咬了上去,交换了一个温软绵长的吻。 “还能亲两分钟呢,足够了。”孟钦时抵着他的唇角不停喘息着,呼吸随着这个亲吻逐渐升温。 秦锦面露潮红,眼尾像是抹了胭脂似的,红得诱人。清澈漂亮的眼眸像是蕴着一层氤氲水雾,原本偏浅的唇色也因此而变得格外莹润,鼻尖那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像极了点缀在雪地里的红梅。 他的衬衣领微微敞开着,露出了精致漂亮的锁骨。孟钦时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了,他的身体里就像是包裹着一团火,再多看两眼恐怕就要爆炸了。 可是他就是挪不开眼,这世上再美丽的风景也不足以让他这么着迷。 秦锦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如同擂鼓一样急剧撞击着他的胸膛。屋外传来了敲门声,秦锦这才回过神来,用力推了孟钦时一把。 “秦顾问,你在吗,秦顾问?”幸亏这位法医小陆比较懂礼貌,还知道在进来之前敲敲门,不然一定会撞破这一尴尬场景,然后可能会穿遍整个市局。 秦锦着急忙慌的擦了擦嘴角,见孟钦时也站直了身子,才开口说道:“我在,你进来吧。”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小陆手里拿着验尸报告,推了推眼镜,一边走一边说:“报告出来了,初步推测,凶器应该是一个......哟,孟副您也在啊?” “啊,是啊。”孟钦时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我来看看秦顾问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小陆是今年刚调来的,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除了本职工作和各种科研项目,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上心;因此他也没太在意孟钦时的说辞,更不会细想为什么明明已经下了班,孟副队长还要在秦顾问的办公室里逗留。 “那行,要不您也一块看看?”小陆对他发出邀请。 孟钦时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赶紧摆手拒绝:“不不不,我就不看了,我赶时间。” “哦......那成。” 随后孟钦时又瞄了秦锦一眼,冲人比了个电话的手势,见后者点头,他又在小陆弯下腰给人解释报告的时候比了个飞吻,然后才吊儿郎当的哼着歌离开。 过了一分钟,秦锦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孟钦时的微信:“下次一定把你办公室的门锁上。” 秦锦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秦顾问,你听我跟你讲啊,这个死者的体内呢......哎?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这人的死状挺好笑?我也觉得挺好笑的,就像一只悲伤蛙。” “没有,你继续说。”秦锦正色道。 临近八点,秦锦才写完了一份凶手的心理侧写,市局已经空了大半座楼,走廊里的感应灯在秦锦走近时纷纷亮起。他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穿整齐,按下了电梯,刚刚走进去就接到了孟钦时的电话。 “嗯,下班了。”秦锦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孟钦时应该是在外面,听起来吵吵闹闹的,因此他的声音也随之大了几分:“那你等着,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 “不行,我一定要来接你。”孟钦时表现得十分坚持,似乎已经坐进车里了。 “好,那我等你。”秦锦弯了弯唇角。 孟钦时并没有载着秦锦回家,他开着车穿过了南川市的大街小巷,最终驶进了人民路上。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一条很著名的酒吧街。 秦锦有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你要带我去哪儿?”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啊?”孟钦时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冲人贼兮兮地一笑:“放心,我可舍不得卖你。” 汽车停靠在一家酒吧门口的停车场里,两个人下了车,孟钦时领着他一路往前走,服务生替他们打开了大门。 令秦锦惊讶的是,进去之后他发现这间酒吧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舞池里安安静静,吧台也是空无一人。黑黢黢的,就好像完全没有开张似的。 秦锦侧过身,冲旁边的孟钦时道:“你......” 可当他转过去才发现,孟钦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他身后空无一人。秦锦眉头一皱,心里念叨着这人到底又在搞什么花把戏,但依旧顺着那条路往里面走了两步。 也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个机关,还是有人暗中操控。走在这条路上的秦锦发现沿途星星点点的灯被点亮了,一颗又一颗,像是坠落的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站在被星光包裹着的那条路上,仰起头四处打量,黑暗中有人缓缓走向了他,蜡烛的灯光照在孟钦时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温柔。 孟钦时推着餐车,上面摆着插了蜡烛的蛋糕,他一边走还一边哼唱着生日快乐歌。 真老土。秦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但有一股暖流不可抑制的从胸口蔓延至全身,他只觉得胸膛一阵阵的发闷,鼻腔里一阵酸涩,连同眼底也渐渐涌起了湿意。 秦锦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自从他离开南川后,就没有了过生日的习惯,到了最后都快忘了这个日子究竟是哪一天。 他甚至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今天的的确确是他的生日。 “喂,傻了啊?”孟钦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圈,眼眸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熠熠生辉:“还是说你太感动了,现在要哭了?” 秦锦酝酿好的情绪被他完全给逗没了:“滚,少贫嘴!” “不滚不滚。”孟钦时像个小孩子似的,笑吟吟的跟人腻在一起:“今天是我媳妇儿的生日,我往哪儿滚呢。” 随后孟钦时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灯瞬间都亮了,被布置好的酒吧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气球,大大的HappyBirthday的字母贴在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一个用气球做成的粉红色的拱门。 这直男审美一样的品味,大概只有孟钦时才有了。 秦锦还来不及多想,只见白书意、闻澈、江慎以及大头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里捧着自己的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笑着嚷嚷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一下,让秦锦完全没有预想到。他愣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一时间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从来没有正式过过生日,尤其是这么多人给他庆祝生日,更是让他始料未及。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连谢谢也都是迟疑了很久以后才说出口的。 “秦锦,生日快乐!”白书意把包装好的礼物塞进秦锦的手里,满脸笑容地说道。 “生日快乐,来来来,这是我的礼物!”闻澈笑眯眯的把东西塞进秦锦的手里:“我跟你说,我腾出个时间可不容易,本来我今晚有一个平面要拍的,我都推了。” “你推了?明明是我给你推的。”江慎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大头没见过真人明星,这会儿看见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大明星闻澈,有些结结巴巴,他把孟钦时拉到一边:“孟副,这是真的?真的大明星?那个那个......就是那个......” 孟钦时没请多少市局的同事,只叫了平时和他俩关系还不错的大头,然而大头却是第一次接触他的朋友圈,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孟副队平时说他认识大明星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 “是是是,你要签名吗?”闻澈听见了,笑吟吟的凑过去,一把拽过大头:“来来来,警察叔叔,别打扰你孟副办正事儿,过来。” 孟钦时完全没空理会他,由着他被闻澈拉到一边。秦锦站在原地,手里抱着其他人送给他的礼物,仰起头看向孟钦时,轻声说道:“谢谢。”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身边包围着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在替他庆祝生日,这是他过去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不是不期待,也不是不想有人给他过生日,那点隐藏在心里的渴望从来都没有被谁发现过,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谢什么啊?”孟钦时笑吟吟地看着他:“来,先把这些东西放一边,老公要给你一份大礼。” 怀里的东西被孟钦时抱起来放到一边,只见他从裤兜里认真的掏了掏,眉头皱紧了;然后他用认真掏了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卧槽!”孟钦时的脸色变了,转过头去看江慎:“江慎!我东西呢?!” “什么东西?”江慎有点迷茫。 “就是......”孟钦时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口型。 江慎恍然大悟:“哦哦哦,我不是给你了吗?” “不见了。”孟钦时一脸绝望。 “你连这都掉链子???” “你们,快快快,都帮我找一下啊?”孟钦时催促着他们帮忙,随后几个人都被他一一支开,几个人都还不忘逼逼两句。 “卧槽,孟钦时你个坑货!” “孟副,你什么东西丢了啊?去哪儿找?” “孟哥,那我帮你去车上看看?” 待人都走后,孟钦时转过头,却发现秦锦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的他:“我说,你不会是准备戒指了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孟钦时懒洋洋的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的盒子,在他面前打开,铂金对戒静静地躺在丝绒礼盒里,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你干嘛骗人去帮你找东西?”秦锦问他。 “嗯?”孟钦时取出其中一枚,握住秦锦的手,将那枚戒指套进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求婚仪式应该安静一点,闲杂人等都得退散。” 闲杂人等们躲在一旁的酒柜后面:“…………”难道他们真不知道孟钦时在使什么招数吗? “求婚?”秦锦望着手里那枚铂金戒指:“你求婚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问,直接把戒指往人手上套?” 孟钦时剑眉一挑:“有什么意见吗?戴进去了,就是我的人了。” “没有。” “二十年前我就说过,这位,是我未来的媳妇儿。”孟钦时的声音很沉,眼神里溢满了柔情,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其他想法了,满心满眼都秦锦。 “那时候呢,你还不相信,现在信了吧?” 秦锦仰头看着他,眼神坚定而认真:“信了。” ——————正文完—————— 第96章 番外:江&闻的二三事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被人捧在掌心里呵护,有一个所有孩子都羡慕的快乐童年。他可以学习不好,可以在学校里不听话,可以尽情的肆意的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他想要什么,家里人就会给他什么,哪怕要求再不合理,也会有人争先恐后的去满足他。他是蜜罐里长大的小王子,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这个人是闻澈,是南川市知名房地产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 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可能他的家庭并不如前一种那样豪气冲天,却是自带书香气的名门世家。父母长辈都是文雅且学识渊博的读书人,教育方式既轻松又开放。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太越矩,不会有人去阻挠他。他从小就在父母的熏陶下长大,做事有分寸,心里永远有一把尺子。 这个人是江慎,这个名字是他爷爷给他起的,取自“君子慎独”,颇有深意;江家是南川市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渊源可以追溯到民国时代。 而这两个看上去性格与出身都大不相同的少年却在他们三岁的时候就奇迹般的相遇了,因为他们的母亲是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呀,澈澈好可爱啊,洋娃娃似的。”江太太身着修身旗袍,长发盘起,看上去极具古典气息。她把小闻澈抱起来,凑到他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亲。 闻澈从小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被江太太这么一亲,立刻乐呵呵的笑出声了,银铃似的笑声不断传来,逗得两个大人也跟着笑起来。 闻太太笑吟吟的开口,眼神里满是宠溺:“可爱什么呀,小冤家似的,闹死人了。” 言罢,她便伸手去抱被自己妈妈冷落在一边的江慎。手刚碰到小江慎的衣服,就听见原本坐在江太太怀里咯咯笑地闻澈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江太太一时手忙脚乱,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三岁的闻澈拽着与他同龄的江慎的衣袖,抽抽噎噎奶声奶气地说道:“这是我的妈妈,不可以抱你。” 江慎从小独立惯了,同样是三岁,可他表现得往往比同龄孩子要成熟一些,只见他往后撤了半步,稚嫩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小孩子才要人抱呢,我不要。” 这态度和语气,就好像自己比他大了不少似的,引得两位家长忍不住笑出声。轻快的笑声随着午后的风一起,盘旋于江家小院外里的葡萄架上。 “江慎,江慎,你弟弟找你。” 同班的男生朝着教室里喊了一声,却没听见身边站着的闻澈十分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是他弟弟。 没办法,谁让他比同龄的男生要矮一截,跟从小就个头蹿得飞快的江慎一比更是矮了对方大半个头。再加上他和江慎不在一个班,很多人都会把他默认成江慎的弟弟。 原本在埋头写题的江慎抬头看过去,只见个子小小的闻澈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满脸写着我不高兴。 他放下笔走过去,站在人面前:“怎么了?” “我要喝牛奶!”闻澈嘟着嘴气鼓鼓地说道。 “那就喝啊。”江慎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没记错学校有统一订的牛奶,早上来的时候应该就发给每个学生了。 闻小少爷的气焰矮了一截,一只手拽着自己的校服衣角,将它捏得有些皱皱巴巴的:“我的牛奶,被抢走了......” 江慎紧盯着他的衣角,拧紧了眉头,衣服捏得这么皱巴巴的还怎么穿?虽然这样想着,但是碍于周围全是人,他又不好意思上去帮他弄平,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 “被谁?”江慎问道,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学校里还有人能欺负这个从小被家里人疼宠着长大了小少爷。 闻澈当初哭着闹着要和江慎上一所小学,于是放弃了去贵族小学读书的名额,和江慎进了同一间学校,但碍于小少爷的入学考试成绩实在不怎么理想,因此和江慎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为此小少爷在家里闹了整整三天。 小学生可不会管你家多有权有势,几个野惯了的熊孩子看见闻澈长得秀气又比较矮,每天想着方儿欺负他,当然也就是一些琐碎小事。 比如不小心碰掉了他的书,不小心玩坏了他的铅笔盒...... 直到今天,几个人抢走了闻澈的牛奶,他终于忍无可忍打算报仇了,而他报仇的方法就是去隔壁班找江慎。 又不是只有他们才有朋友,我也有!闻澈在去的路上愤愤不平地想着。 “被我们班上的,叫朱旭鹏,个子很高。”闻澈的声音闷闷的,低着头的样子看上去很委屈。 “嗯......”江慎应了一声,皱着眉头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最终落在最后一排一个男生的身上:“喂!高文远,把你的牛奶拿过来!” 那个叫高文远的男孩子的确长得很高,同样是小学生,他站起来的时候闻澈有一种这人一定留级了很多年的错觉。他听见江慎的话,简短地应了一声,拿起自己桌上还没开封的牛奶走过来。 “干嘛?”高文远问道。 “借给我。”江慎从他手里拿走了温热尚存的牛奶,然后塞进了闻澈的手里:“喝吧,还是热的。” “哦。”闻澈拿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正打算说点什么,上课铃声就响了,他盖上牛奶盖子冲着江慎挥了挥手,然后一路小跑着回班上去了。 高文远和江慎玩得不错,也不太在乎那瓶牛奶,可架不住小孩子好奇心重,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你弟弟的确得多喝牛奶,这小萝卜头似的个子......” “闭嘴!”江慎回头看了他一眼:“下午放学了,跟我去校门口堵人。” “堵谁啊?” “嗯......好像叫朱旭鹏,看着点儿,堵到了就给我拖到墙角去,我要亲自揍他。” 第二天早上,闻澈进教室的时候,桌子上不光放着热腾腾的牛奶,还有一堆水果和面包。不知道是摔了跤还是被人揍过了的朱旭鹏鼻青脸肿的朝这边走来,低眉顺眼的看着闻澈,老老实实地跟人道歉:“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你怎么就考了这么点儿分啊???”闻澈看着江慎的毕业成绩单,惊讶得下巴都快脱落了。 江慎仰头看向他,眼眸微微眯起,把口中嚼着的泡泡糖吹了一个大大的气泡。 啪地一声,泡泡破了,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知道,大概考试的时候睡过去了吧。” “天呐,干妈会不会揍你啊?”闻澈一脸担忧。 江慎不以为然道:“不会的,在哪儿读书不是读啊?再说,咱俩能上一个初中一个班,天天带你玩儿。” “嘿嘿,那倒是!” 看着闻澈带着张扬笑容的脸蛋,江慎也随之笑起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故意把成绩考成这样的,按照他以往次次年级第一的成绩,升本市的重点初中绝对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一想到那就注定要和闻澈分开,他就觉得上重点似乎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于是他故意把考卷做得一塌糊涂,考出了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成绩。 这傻小子就是个傻白甜,离开我了一定被人欺负到生活不能自理。江慎看着闻澈那张完全没有心机的肆意笑脸,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清冷月光照在操场上,忙着在网球场挥洒汗水的少年热情洋溢,江慎和孟钦时对战了三个回合,被对方的扣杀折磨得痛不欲生,最终大手一挥把球拍扔在原地大声嚷嚷着我不打了你这是欺负新手。 孟钦时跟着他下场,走到看台旁边喝水,顺便把另一瓶递给他:“哎,闻澈人呢?又跑哪儿去了?” “唔......”江慎喝着水,不方便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最近看他和隔壁三班的班花走得贼近,他不会是要早恋吧?” 咚—— 孟钦时话音未落,就见身边江慎手里的水瓶往下一滑,水花飞溅出来,撒在孟钦时的裤腿上,他卧槽了一声赶紧往旁边一躲。 “你干嘛?”孟钦时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江慎的眸光深邃,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一阵风吹过,他额前过长的刘海被掀起,双眼里有几分复杂的情绪在流转。不远处有两个人肩并肩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还不停的朝他们挥手。 孟钦时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者,咂咂嘴说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趁着夜色深沉,校园里早已空荡荡,少年人也因此胆子大了不少,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看上去懒洋洋的。闻澈大概是小学时期吃了不少江慎的小跟班们送的零食又喝了挺多牛奶,个头在六年级的时候突然蹿起来了,现在已经和江慎差不多高了。 他长得秀气,个子高,家里还有钱,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小姑娘,成为了她们幻想中的男友人选;而他也是不负众望,万花丛中过,能撩一个是一个。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闻澈笑嘻嘻的跟江慎和孟钦时说道:“她叫程薇薇。” “哎呀,隔壁班的班花呢。”孟钦时笑着调侃了一句,转头看向江慎:“我俩刚刚还说什么来着,你说我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瞥见了江慎冷冷的目光,对方紧紧盯着闻澈,完全没有调侃的心情。 闻澈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不悦,一时间有些尴尬:“怎么了?” “这是在学校。”江慎冷冷的说道:“你的头顶就是摄像头。” “哎呀,怕什么啊,不就是写检查吗?”闻澈满不在乎的说道。 “早恋的检查要写一万字。” “我这不是还有你嘛!”闻澈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语气。 江慎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被戳中了哪一个点,火气腾的一下就蹿起来了,他一把拽走了挂在扶栏上的衣服,从闻澈身边走过:“老子才不会帮你写这种检查!” 第97章 番外:江&闻二三事(2) “江慎同学!” 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叫住了正拎着书包大步往校门口走的江慎,见对方停下回头看她,赶紧蹭蹭蹭几步追上来。 江慎问:“有什么事?” 少女白皙的面庞因为对方的凝视微微泛红,她低垂着眼眸将垂落到额前的发丝理到了耳后,露出了精心打扮过的脸。她大约是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化的妆,趁着老师不在,拿书一档,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涂了粉底描了眉毛,再擦上一层西柚色的唇釉。 落日余晖下,小巧的唇泛着像是色泽饱满的果汁软糖,散发着引人遐想的光泽。 可这一切对于心烦了一整天的江慎来说是看不到的,他仍旧因为闻澈昨天的举动而心烦,就连上课时老师划的重点都懒得去记。 闻澈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眼色,他权当做没看到,在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里做自己的事情,就连放学也懒得等他一起,收拾好书包抬脚就走。 一点儿也不想成为闻澈和程薇薇之间的电灯泡,江慎走出教室的时候心里这样想着。 面前的女生支支吾吾地不肯开口,江慎有些急了,眉头一皱:“到底有什么事?” “我.........”女生胆小怯懦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最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塞进了江慎手里,然后拔腿就跑,在江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哇哦——!”不远处传来一阵夸张的惊呼,江慎循声望去,只见孟钦时和庄以铭勾肩搭背的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白书意。 江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朝人嚷嚷道:“看戏很爽是不是?” “啥也没看着啊。”孟钦时颇为惋惜道。 “你还想看什么?”江慎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把那个隔三差五给你送早餐的小女生拍下来,然后匿名发给你那位......那位叫什么来着?” 孟钦时嗤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连他名字你都不知道发个毛啊?再说,我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了,你的挑拨离间是没用的!” “呵呵!”江慎不甘示弱地嘲笑他:“天天念叨,也没见你能把人约出来啊?单相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也是不容易。” “我呸!”孟钦时笑骂了一句。 “哎,你们别浪费时间了好吗?”庄以铭打断了他俩的互相伤害,朝着江慎手里那封信努了努嘴:“你不打开看看?我看那姑娘长得挺不错啊。” “不看了,没什么兴趣。” “没什么兴趣?你是要当和尚啊?”庄以铭调笑道:“闻澈那小子都谈了多少个了?你和他那么好,也不学着点儿经验?” “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江慎顺手把那封信塞进书包里,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说:“知道什么是爱吗?” 那句话很轻,被傍晚的风轻轻一吹便飘散在空中,再也无从寻觅。 “大宝啊,澈澈来看你了。” 楼梯下方,江太太仰头朝二楼喊了一声,她出身于江南,向来温柔惯了,说话时自带几分吴侬软语应有的柔软,听得人心头一颤。 江慎原本在房间里看书,一听这个小名,眉头就皱起来了,放下书走过去开门。少年穿着质地很好的宽松针织衫,和一条灰色的棉质运动裤,蓬松柔软的短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妈,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江慎的控诉完全没什么威慑力,只是一句可有可无的抱怨——毕竟他在即使已经三十多岁也宛如十八岁少女的江太太面前向来都没什么脾气。 江太太柳眉微颦,轻声笑着,朱唇皓齿格外好看:“外人面前我已经改掉了呀,澈澈又不是外人呢。” “啧!”江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闻澈,后者背着书包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与过去无异。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生气啊?江慎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闻澈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大宝哥哥,我来写作业的。” “别这么叫我!”江慎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朝着楼梯走:“上来。” 闻澈一路小跑着跟上去,眉开眼笑道:“好哦!”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江太太柔声细语道:“好好学习呀,等下给你们送点心上来。” 刚进房间,闻澈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直直倒进了江慎的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单迅速躺出了一片皱巴巴的人形,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也被拱得乱糟糟。 江慎有洁癖,床是他的禁区,当年表舅家的儿子不懂事,往他床上坐了一会儿,被他拎着衣领狂揍了一顿屁/股,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靠近他的床了。 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闻澈。 这小子不止一次的在他床上肆意妄为了,每一次都喜欢扯着被子滚一个圈,还不忘把枕头拱成一团,最后再说一句:“大宝啊,你的床可真软。” “大宝哥哥啊!你的床可真软!”闻澈抱着床上那只海豚玩偶,把脸埋了进去。 听见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江慎原本藏在心里的那点怨气稍有些退散,手中的笔转了一个圈回头看着闻澈:“起来!写不写作业了?” “写什么啊?写作业都是幌子!”闻澈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望着他翘起来的那一根呆毛,江慎没忍住,伸出手给人把头发往下压了压;这个动作有点暧昧,江慎的眼神里似乎也藏着几分温柔,闻澈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江慎大概也察觉到这种尴尬了,他迅速收回手,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来干嘛的?” “我啊?”闻澈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来躲人啊。” “躲人?”江慎的手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微眯起眼看向闻澈:“躲谁?” “还能有谁,程薇薇呗。”闻澈挠了挠头发。 “哦?那不是你的新女朋友吗?躲她干什么?”在闻澈这句话出来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情轻快了不少,连说话的语调都有些上扬。 闻澈长叹出一口气,一脸哀怨的看着江慎:“她太麻烦了,要我陪她逛街,还要我陪她看电影,还让我跟她坐摩天轮?都是些什么鬼?!” “嗯?可是谈恋爱不就是这些吗?”江慎反问道。 闻澈继续说道:“你又没谈过,你怎么知道呢?而且,我不喜欢这么麻烦的,谈个恋爱给她买买买不就好了吗?幺蛾子这么多呢?” “你他妈是土大款吗?你就买买买。”江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跟哪个土味玛丽苏小说学的?” “反正我不管!我和她分手了!”闻澈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随后伸手去江慎的书包里拿练习册:“算了,来都来了,数学作业借我抄抄,万一老师心血来潮,要......哎?这是什么?” 闻澈一边说着一边从江慎的书包里掏出那个淡蓝色的信封,皱着眉头仔细观察了一下。 江慎用余光瞄了一眼,是那封情书,他塞进书包后就没管过了,回到家更是忘得一干二净,谁知道这会儿被闻澈给翻出来了。 “不知道,别人给的。”江慎一本正经地装傻。 闻澈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这还不知道?你装啥呢?这就是情书!谁给你的啊?” “不认识。”江慎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不认识你还留着?”闻澈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封信往旁边一扔,趴在桌子上看江慎:“你是不是想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慢慢看啊?” 江慎忙着写作业,没空跟他耍贫嘴:“没有,不想看。” “哼,还想骗我,你一定会看的。”闻澈说话的语气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听起来有点酸。 江慎写完一道题,发现对方还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只好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来看着他:“好啊,那我承认,我就是要看的,怎么样吧?” “那......”闻澈愣了一下,突然有点答不上来,他能要求对方别看吗?好像并没有这个权力,但是一想到江慎要趁着夜深人静把一个女孩写给他的情书翻出来细细品读,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你看就看!还要趁着夜深人静一个人看!恶不恶心啊!肉不肉麻啊!” “我觉得还好啊。”江慎把信拿起来端详了一阵,女孩大概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信封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十分好闻。 “那你看吧那你看吧!”闻少爷不高兴了,弯腰把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最好看完还给人回一封,祝你俩有情人终成兄妹!!!” 随后他拉开房门,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和端着点心往楼上走的江太太撞了个正着。 “澈澈,去哪儿呀?”江太太一脸疑惑。 闻澈委屈道:“干妈,我回家了,您别忙活了。” “怎么回去了呀?”江太太见状,隐约猜到几分:“是不是大宝欺负你了?干妈去揍他!” “没有!”闻澈懒洋洋的回答道,故意拖长了语调,连声音都大了几倍:“我大宝哥哥忙着给女孩子回信呢,没空欺负我!” 说完,小少爷背着书包啪嗒啪嗒的下了楼。 放学后的教室门口,江慎被昨天的小姑娘堵了个正着,对方在朋友们的起哄下拦住了江慎的去路,声音如同蚊子哼哼:“江慎,那封信......” “我看了,谢谢你。”江慎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他的余光注意到远处躲在柱子后面时不时往这边偷瞄的那双眼,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可是,我还不想谈恋爱,想好好学习。” “哎——” 女生还想说点什么,江慎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回考试年级倒数的人说要好好学习?一听就是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