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舔蜜》作者:莫逢君   文案:光风霁月陆长亭x深情隐忍沈小戾   “对有的人来说,那个人,他不是诱惑也不是心动,他就是命运吧。躲也躲不过,再来一万次,还是会选择刀尖舐蜜,舍掉鱼尾上岸爱人。”   对沈戾来说,那个人是陆长亭。   一句话文案: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食用指南:主受,攻受的视角都有,不拆不逆,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很俗,但应该不会特别虐,HE   如有撞梗,那我撞的大概是安徒生童话   接受任何关于文笔、情节的指点,但不接受指指点点,不喜人设请右上角   人生苦短,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给小可爱们比个heart   注:文案引自倪一宁 作者微博:莫逢君_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长亭,沈戾 ┃ 配角:很多懒得写 ┃ 其它: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第一章   沈戾推开隔开一室笑闹的包厢门,踩着光怪陆离的灯光,脸上挂着温然的笑意:“陆少,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坐在沙发上正跟人寒暄的男人笑着站起身,端了杯满上还没人动的酒就塞给了沈戾:“这不是我堂弟回国了,组了个局聚一聚,给他接风洗尘。”   “堂弟?”沈戾一饮而尽,身后跟着进门的服务生把几箱酒整齐的堆放在茶几边上,然后低头退了出去。   “叫陆长亭,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陆三爷钦定的。”坐在旁边的江持风也站了起来,又是一杯酒递了过去,言语带笑,“有些日子没见了,该跟我喝一杯吧。”   陆长叙接上江持风的话:“他人还没来,坐下喝两杯吧,待会给你引见一下。”   “沽酒”是S城最大的高档酒吧,进出的人非富即贵,从商从政,各道的人都有。而沈戾作为“沽酒”的老板,人脉广阔,能认识结交一下,对陆家的生意有利无害。   陆家家大业大,争夺家产的事也不是没有,但他家是管着“望江楼”的生意,做餐饮的,自有一套成熟的经营管理线,赚的钱这辈子都挥霍不完,所以陆长叙对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再加上他和陆长亭年岁相近,关系也好,陆长亭被定为继承人这件事他是再满意不过了。   现在陆长亭回国还不到一个月,刚接手陆氏,少不了要被些人使绊子,多认识些生意场上的人,得一份助力是一份。   男人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清亮的眼眸划过一抹光彩,又很快压了下去。他笑了笑,神色如常的挨个跟包厢里的人打招呼。   一包厢的大佬,有自己事业有成的,也有家里有权有势的,谁也不好怠慢了。   寒暄完,沈戾看向江持风:“怎么不见魏总。”   江持风弯了弯唇:“他出差去了。”   “你背着他来沽酒,回去不怕他收拾你?”   江持风和他私交甚笃,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所以以前也是“沽酒”的常客,不过谈恋爱以后就很少来了。   “咳。”江持风轻咳了一声,从果盘里拿了颗草莓喂到沈戾嘴边,“封口费。”   他知道沈戾这话是打趣玩笑,倒也不怕沈戾真跟魏闻行说什么,而且今天的局是替陆长亭接风洗尘,理由正当,根本不怂。   草莓喂到嘴边,沈戾唇瓣微张,咬到嘴里。   有人推开包厢门,英朗的眉眼掩映在灯光和阴影之间,带着初春料峭的风,一身寒意:“我来迟了。”   沈戾舔了舔唇,草莓的甜味从唇齿一路滚进了胃里。   包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陆长亭脱了厚重的黑色大衣,挂在了门边的衣帽架上。   陆长叙笑着叫了声“长亭”,然后起身倒了杯酒给他。   陆长亭粗略的扫了一眼包厢里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今天大家聚在一起,那便是认识了,他知道自己以后少不了要跟这些人打交道,所以很直接的自罚了三杯。   “楚惊鸿,傅嘉树,陈星野,萧遥他们不用我给你介绍了吧。”   “这位是长荣地产的姜总、上善娱乐的李总、至臻科技的木总……”陆长叙一连说了太多话,喝了口酒润嗓,这才继续道,“这是繁宁集团的江总,江持风,还有‘沽酒’的老板,沈戾。”   “幸会。”陆长亭敬了大家一杯。   包厢里除了他原本就认识的世家的人和他年龄相近,其他人大都年岁偏大,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身上难免都带着些被岁月打磨的圆滑和世故,眼里也都各有算计,脸上带着笑,谁也看不透谁。   唯独江持风和沈戾站在一边,低声说笑,明明大家都待在同一个包厢里,可他们却像是和其他人都分割开来了,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江持风他知道,江家的人,不过以前没接触过所以不认识,而“沽酒”的老板……想到进门时看到的情形,陆长亭忍不住多看了沈戾两眼。   年轻的酒吧老板有一双碎星似的眼睛,看起来是很爱笑的人,眨眼就跑出一溜笑意来,偏偏自己毫不自知。   不知道是不是刚喝过酒的缘故,他的唇瓣带着几分水色,看起来很软,很润。端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臂,肤色很白,手腕上戴着一条简单的红绳。   陆长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打量人的视线很不礼貌,压下视线,不再看了。   沈戾并不知道自己被打量了一番,他一直微低着头,只余光扫过男人喝酒时吞咽的喉结,垂眸,又灌了一杯酒。   这种场合沈戾一向是游刃有余的,不过他今天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怎么说话,不经意的时候,眼神会停在陆长亭身上。   很多人都在看陆长亭,各异的心思,只有沈戾,眼神平静,又藏着点热烈,江持风从来没见过沈戾这么认真的看一个人。   他觉得奇怪,但今天的主角是陆长亭,他脱身不得,也不好问些什么,只能看着沈戾喝了几杯以后就抽身出了包厢。   围在陆长亭身边的人没少过,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大家也越玩越开,包厢里充斥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陆长亭把衣领扣子又解开了一颗,起身去洗手间。   包厢里也有洗手间,但他想出来透透气,便出了包厢,跟着标示往洗手间走。   陆长亭许久没这么不节制的喝酒了,胃有些疼,喉咙发烫,整个人像是才从酒罐子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放了水,他站在洗手台前面,单手接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泼。   冷水泼了三四回,他才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下,抹了把脸,强撑着靠在墙边,松垮的弓着背,捂着发疼的地方,缓解胃里的不适感。   听到脚步声,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沽酒”的老板,叫什么来着……   沈戾叫了他一声,很客气的称呼:“陆先生,你还好吗?”   陆长亭站直身子,面无表情的硬撑:“我没事。”   男人的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衬衣领口大开,被水浸湿了一块,原本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向后的头发也有几缕微湿的散乱着,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   他说自己没事,沈戾也没再不识趣的多管闲事,进了洗手间,像是只是正好遇见,所以随口的问了一句而已。   等沈戾离开,陆长亭才松了口气,挺直的肩背放松下来,循着来路回到包厢里。   他坐下没两分钟,就有好几个服务生推开门,手里端着蜂蜜柚子茶,拥挤的摆在放满酒杯的茶几上。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喝到这个点,大家都醉得七七八八了,有解酒的东西送来,就都不客气的瓜分了。   包厢里不少人都是“沽酒”的熟客,却都是头一回有这种待遇。江持风嘀咕道:“‘沽酒’的蜂蜜柚子茶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傅嘉树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喝得很急:“正渴得要命,还是长叙体贴。”   “这可不是我点的。”陆长叙玩笑道,“谁点的算谁账上啊。”   “老板说这是送的。”陈可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笑着应了一句。   萧遥喝了一口,全是甜味,酸味几乎尝不到:“太甜了,沈老板这是下血本啊,放了这么多糖。”   包厢里一阵哄笑声,陆长亭端着蜂蜜柚子茶,想到了沈戾那句“你还好吗”,神色恍惚。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微皱的眉头慢慢松开,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又香又甜,温热的,喝到胃里尽是暖意。   过了一点包厢里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散了,半小时后包厢里就只剩下了一群原本就认识的熟人,推杯换盏,又热闹的喝了一轮。   喝得太多,包厢里一堆醉鬼,最后沈戾和服务员帮忙把人送到各家司机的车上,送了两趟,再回到包厢,还剩下陆长叙和陆长亭两兄弟。   沈戾把陆长叙交给两个服务员扶着,自己扶着陆长亭,替他披上大衣,扶着他很慢的走在后面。   陆长亭醉得厉害,夜深了困意上头,眼皮沉重,连睁开眼看看扶他的人是谁的力气都没有,只闻到清淡的木质香,像是混合着雪松和烟草的香气,闻着淡且舒服。   他放松着把身体的重量靠在对方的肩头上,偏头凑近嗅了嗅。   沈戾脚步一停,有些迟疑的叫了声:“陆先生?”   陆长亭的唇瓣离他的脖颈太近,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侧,烫得他几乎扶不稳陆长亭。   已经出了酒吧了,带着寒意的夜风吹在身上,陆长亭的思绪克制的清醒了一瞬,他“嗯”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的行为,哑着嗓音说了句:“抱歉。”   又说:“谢谢。”   陆长亭偏过了头去,沈戾松了口气,矮身扶着他坐进车里。   陆长亭还是没有睁开眼,只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头偏偏的靠着座椅软垫,一双长腿大刀阔斧的支棱在车里。   沈戾看着他,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的眼神贪婪的,从陆长亭的眉眼,一寸寸的滑过鼻梁,到唇瓣。   指尖发颤的抬了抬手,到底是没敢落下,他克制的收回手,藏到身后,叮嘱司机开车小心,关上车门,退开。   一直到车子消失在夜色里,他仍旧发呆一样的站在原地。   许久,他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年轻的男人朝着空气伸出手,手臂慢慢收拢,做了个像是拥抱的姿势。   他低低笑了笑,笑自己的魔怔,然后转身,朝着仍旧热闹的酒吧,一步步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长亭是攻   一个不太算系列的系列文   这个故事发生在《饮鸩止渴》之前   所以这个故事里没有陆饮鸩,也没有宋眠风 第二章   初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白天还出着暖融融的太阳,晚上就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进酒吧,收了伞搁在门口的伞桶里,两男四女有说有笑的往吧台去点酒。   服务员看到走在最前面穿着紧身连衣裙曲线毕露的女人,眼皮跳了跳,连忙上楼找老板去了。   沈戾下楼来一群人已经喝上了,给大家调酒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黑发里混着花白的发丝,年岁不小了,妆容再好看也压不过岁月留下的风霜。但她穿得时髦,身材又好,混迹在一群大学生里,大家看着都以为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带着一群弟弟妹妹来酒吧玩的。   只有沈戾看到她时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走近一边脱了外套,从身后半搂着搭在她身上:“程昭昭女士,今天16摄氏度,您穿的是不是太单薄了。”   程昭拢了拢鬓发,回头朝他露出个风姿绰约的笑:“沈小戾,男女授受不亲,你这种行为可是非常不礼貌的。”   两个人的姿势很亲昵,虽然看起来有年岁差,可在酒吧里调情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饶有兴致看着这边的人都只是因为沈戾是酒吧老板所以看热闹而已。   刚从酒吧门口进来的陆长亭看到这一幕,心情有些微妙。   第二次了。   上次是从一个男人手里咬走草莓,这次是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他怎么总是撞见沈戾跟人调情?   走得近了,陆长亭才发现那位漂亮的女士看起来年纪并不轻,围着他们的几个大学生笑嘻嘻的在喊沈戾“沈哥”,言语间颇为熟络。   沈戾看到陆长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搭在程昭肩上的手。   陆长亭没什么表情,朝沈戾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今天是一个人来喝酒,点了杯海风,就坐在吧台边的空位置上,安静等酒。   沈戾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有些想过去搭话,碍于程昭在,忍住了。   程昭倒是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一杯酒见了底想添第二杯,被沈戾拦下了,换成了一杯酸奶。   程昭控诉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些嗔怪,可她却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的低头喝酸奶,看来就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混合着蔓越梅和西柚味道的酒入口,陆长亭无意的听着身边的这群年轻学生聊天。   “这个月底你们有空吗,我生日快到了,想请你们去我家玩,H市也不远,动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不知道,应该有的。”旁边的女生应道,“下周要交一张图,不过我这几天抓紧点应该就可以画好。”   “我都可以,闲着也是闲着。”   “程姐呢?”   “我很闲啊。”被叫做程姐的女人笑着,转头问沈戾,“沈小戾你要一起去吗?”   三月底其实还有人过生日,沈戾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长亭,散漫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沈戾眼神晃了一下,满眼都是陆长亭不避不让的盯着他看的模样。   他似乎都能从那双明澈的眼睛里瞧见自己的身影。   女人的第六感来迟了些,却精准无比的抓住了重点。   程昭看了一眼沈戾,又看了一眼陆长亭,涂着温柔奶茶色指甲油的手指修长漂亮,保养得宜,很轻的在吧台上点了两下:“你朋友?”   沈戾的朋友很多,但程昭的意思,显然不是一般朋友。   沈戾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他平时不喝酒,酒吧里备着碧螺春,泡在玻璃杯子里,滤去茶叶,淡绿色的茶水看起来像是特调酒。   “见过一面。”   他撒谎了。   第一次见陆长亭,他高一,十五岁。   他还记得刚入学的第一个晚自习,大家叽叽喳喳的聊着关于学校的神神鬼鬼的传说,有人说篮球场边上的小楼闹鬼,听完鬼故事就有人起了个头,问有没有人下了晚自习一起去小楼探险。   十五六岁的年纪,好奇心和精力都很旺盛,他也不例外。   于是他加入了小楼探险小分队。   下了晚自习一群人乌泱泱的往小楼去,才发现不止他们班,好几个班都有人“慕名而来”,想要上楼一探究竟。   那晚没有月亮,天上只挂着几颗疏星,夜色太暗,掩藏在一片树影后的小楼寂静得叫人心里发怵。   有人路过被这么多人吸引了,围了过来,看热闹不走。   人太多,沈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别的班里,一扭头全是不认识的脸。   有人上楼了,他就跟着上。木质的楼梯因为承载了太多人的脚步,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走在队伍的后面,楼梯刚上完,就听到走在前面的人爆发了一声尖叫,是个女生的声音,尖锐且有穿透力,看不到前面的情形的人心里瞬间就慌了,难道小楼真的有鬼?   下一瞬,有灯光晃过,夹着一声怒气十足的:“你们在干什么!”   打头阵那几个学生转头就跑,大家都往回跑,他反应慢了一拍,有人从他身边跑过,见他傻愣着,顺便就拉着他跑下楼,一边跑还一边解释:“有巡楼的老师,被逮到会扣班级分。”   小楼下围着的人几秒就鸟雀似的散了个干净,他被拉着一路跑过篮球场,跑到大路的路灯下,那人才松开手,低低喘了口气。   暖色的路灯下沈戾看清了那张俊朗的脸。   九月,S城还在夏天。   跑了一路手心都是汗,沈戾心跳得太快,闹鬼的事情早就被他忘了个干净,满眼都是那人笑着摆摆手转身就走的身影。   这些年沈戾想起那晚,总觉得自己大抵是记错了。   那晚应该是有月亮的。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一想起来,沈戾却觉得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他又端起茶喝了一口,咽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年轻人都各自散开玩儿去了,吧台就剩下沈戾和程昭,还有坐在角落的陆长亭。   今天酒吧的人不多,陆长亭又坐在角落里,没有人过来打扰他的独处时间,慢慢的喝完了一杯酒,他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问调酒师添了一杯酒。   离得近了,他又闻到了那抹清淡的木质香,是沈戾身上的,混合着一抹浓烈沉醉的香草咖啡香调,大概是那位女士身上的。   “陆先生。”沈戾先跟他打了招呼。   陆长亭微微颔首:“沈老板。”视线掠过程昭,顿了顿,到底是没忍住好奇心,“这位是,你的女朋友吗?”   程昭笑得似花枝轻颤:“沈小戾,有人问你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呢。”   “妈——”沈戾语气无奈,看向陆长亭的眼神更加无奈,“这是我母亲。”   陆长亭太过意外,以至于表情管理都失败的出现了惊讶的神色:“抱歉……阿姨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些。”   也太时尚了些。   程昭端着手里的酸奶跟他碰杯,唇边的笑意更盛:“嘴可真甜,有女朋友了吗,小帅哥?”   陆长亭看着程昭,仿佛面对着家里的一群家长,瞬间背就坐直了。   果然每个长辈手里都攥着一堆红线,时刻惦记着怎么给小辈捆上。   “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原本是想试探对方取向的程昭挑了挑眉,向沈戾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沈戾很轻的摇了摇头。   他仍旧是笑着的,不过笑意浅淡,眼里带着几分黯然。   他很早就跟程昭出柜了,在他总是不自觉的追寻着陆长亭的身影的时候,在他一见到陆长亭就心跳加快左顾右盼不敢回看的时候,在他意识到这叫喜欢的时候。   他初中的时候程昭就跟沈正清离婚了,程昭手里握着沈正清出轨的证据,争到了他的抚养权。家里是过了一段苦日子的,嫁人以后就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离婚以后重新开始工作,还带着孩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那几年的时间沈戾几乎是以一种见风就长的势头变得懂事起来。   他深知程昭带着他有多辛苦,熬夜画图纸,还要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他实在看不下去,就选择了住校,也能给程昭减轻一些负担。   后来程昭攒钱开了工作室,熬出了名气,家里的经济条件好了起来,他又考上了大学,不用担心他的学业,更不用操心家里的吃穿用度,程昭才没那么辛苦了。   所以他和程昭的感情很好,不骗不瞒,有什么说什么。   出柜的过程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程昭是很开明的家长,尊重也接受他的取向,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程昭也难过了很久,她怀疑是她没有给沈戾一个正确的引导,也担心这条路太难,沈戾以后会面对可畏的人言。   不过她心里还是希望沈戾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携手一生的。   现在看到沈戾似乎对这个男人有兴趣,她自然乐得推沈戾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戾用的香水是宝格丽大吉岭茶,传闻中的男友香(我个人真的很喜欢这个香调,像窝在被子里的舒服,温暖又有安全感)   程昭昭女士用的是圣罗兰黑|鸦|片,我没闻过,传说中让男人欲|生|欲|死的香调,闻了就会上|瘾|中|毒,很性感的味道,适合个性而独立的程昭昭女士   【这真的不是香水安利 第三章   程昭跟陆长亭正话家常闲聊着,沈戾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瞥见来电显示,程昭皱了皱眉头,抢在沈戾之前拿起电话,接通了。   这些年沈戾一直没有谈恋爱,程昭没催过,也没想过让沈戾跟女孩子交往试试,但她坐得住,沈正清却坐不住了。   沈正清开了个公司,做房产中介工作的,原本生意做得也还可以,但这几年生意不太景气,前段时间公司运转又出了问题,沈正清就把主意打到了沈戾身上。   如果他是想借钱,程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他想利用沈戾去商业联姻,程昭就不能忍了。   沈戾被骗去相了一次亲,上个月的事,程昭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沈正清算账呢,没想到这人贼心不死,又打电话过来。   “沈正清你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吗,我跟你说过叫你别再打小戾的主意,才过去几天,你就忘了?”   “……”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么?哦我忘了,你那个儿子今年才十二岁,年纪太小。”   “……”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程昭讽刺道,“男人四十一枝花,沈总这枝花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说不定人家还就喜欢你这样的。”   “……”   程昭漫不经心的听着电话那端的人道貌岸然的说着“我也是为了小戾好”,耐心彻底告罄:“省省吧,我的儿子,用不着你为他好。”   电话那端的人说要沈戾接电话。   “小戾忙着呢。”程昭瞥了一眼陆长亭,嘴角勾起一抹笑,“新交了男朋友,又高又帅家里还有矿,嗯,俩人正约会呢。”   陆长亭被酒呛到,咳嗽了两声。   沈戾语气抱歉:“不好意思,我妈她说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是我爸的电话。”他低声解释道,“他们很早就离婚了。”   所以程昭才会夹枪带棍的讽刺沈正清,能把对方气得再也不打电话过来了才好。   沈正清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程昭的脸色沉了下来,眼里不见笑意:“你他妈才有病。”   说完程昭就挂断了电话,愤然的喝了一口酸奶。   她这时候不是绰约多姿的女人,而是一个母亲。   她伸手抱住沈戾,靠在儿子宽阔的肩膀上,眼眶微微发红:“小戾。”   陆长亭无意探知别人的私事,他往旁边侧过了身,留出了一方安静给这对母子。   可他还是听到了那位母亲的声音。   “你得找一个又高又帅家里还有矿的男朋友,气死沈正清。”   他想到了江持风。   繁宁集团做高奢品生意,家底殷实,江持风跟沈戾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他又想,原来沈戾喜欢男人。   程昭这句话沈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揽着程昭的肩膀,安抚的轻拍着:“别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的。”   程昭气得又喝了一杯酸奶。   等到几个朋友都玩得差不多准备回学校了的时候程昭的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拒绝了沈戾送她的提议,像来时一样,领着人潇潇洒洒的走了。   陆长亭已经添了第不知道多少杯酒,沈戾还在吧台坐着,两个人一个喝酒一个喝茶,闲聊:“阿姨是老师吗?”   沈戾摇了摇头:“那是她的同学。”   又说:“她是个设计师,前年考了美院的研究生,回学校学习深造。”   程昭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嫁给了沈正清,奉子成婚……离婚以后又忙着挣钱养家,等他大学毕业,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后程昭就开始继续自己当年的人生规划了。   当初因为他而放弃的东西,沈戾希望程昭都可以找回来,希望她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而且回到学校以后程昭交了一批年轻的朋友,心态也变得年轻起来,她过得开心,沈戾也替她开心。   听沈戾两三句话说清楚了程昭和沈正清的纠葛,陆长亭端起酒跟他碰了下杯。   他不擅长安慰人,沈戾也不需要安慰,所以不如喝一杯。   沈戾喝了口茶,很自然的岔开话题:“你今天怎么一个人,遇上烦心事了吗?”   “刚接手集团,忙了大半个月,得闲了出来喝一杯,算是放松吧。”   这半个多月陆长亭过得并不轻松,眼下有浅淡的乌青,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冷冽了些。   沈戾看在眼里,心头有些酸涩感。   这么多年过去,年少的暗恋都被他死死封存在了心里,想起的都是往事,可人不能沉溺往事,不然会溺死。   时间久了,他其实很少会想起陆长亭。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想陆长亭在大洋彼岸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胃病和低血糖是不是还经常犯,学业忙不忙……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   直到陆长亭回国,那天,猝不及防的再见。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后来的自己活得多光鲜过得多自在,可当你再见到那个人,自己却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卑微胆怯的自己,一颗心还是怦然心动如往昔。   凌晨的酒吧很热闹,热闹得过了头,陆长亭准备走了。   喝完手里这杯酒,他起身脚下微晃了一下,沈戾伸手扶住他:“醉了?”   眼前有片刻的发黑,脑子昏昏沉沉的,除了酒精作用,还有些别的。陆长亭重新坐了下来,缓了几秒才开口道:“没事,低血糖。”   低血糖这个毛病跟了他好些年了,严重的时候还晕倒过,这种程度还算能忍受,缓一缓就好了。   沈戾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来。   黑色的糖纸包裹着的方块形状,陆长亭看着眼熟,不待他细想沈戾就已经两三下把糖纸剥开喂到了他嘴边。   陆长亭愣了一秒,尝到似曾相识的甜味,看向沈戾的眼神有些复杂:“这糖,你在哪里买的?”   “超市就有。”   他又撒谎了。   沈戾垂着眸,又摸出一块巧克力给他:“还要么?”   陆长亭吃了两块巧克力,坐了几分钟,缓过来了。   他跟沈戾道谢,结账的时候顺便办了张会员卡,填完基本信息表起身,准备道别。   沈戾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跟着他起身:“我送你吧。”   看到他眼里的担心,鬼使神差的,陆长亭想要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上车的时候沈戾很自然的去坐驾驶座,偏头问陆长亭要车钥匙,陆长亭眼里满是不赞同:“我叫司机过来。”   “我没喝酒。”沈戾有些好笑,“不信你闻闻。”   陆长亭是有些醉意的,不然也不会让沈戾送,他们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这种程度……   安全带还没扣上,他俯身过去闻了闻,男人身上只有清浅的木质香,很干净的香气。   他把车钥匙递给沈戾:“你喝的是什么?”   “我喝的茶。”沈戾等他扣好安全带,发动引擎,“你家在哪儿?”   “逢春别墅,11号。”   他才回国不久,房子是家里给置办的,目前没别的住处。   报了地址,他调整了一下座椅,闭目养神。   等车停在自家别墅楼下,陆长亭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沈戾送他回家,自己要怎么回家?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逢春别墅临郊,沈戾想要打车回家是件麻烦事……   “你要不要在我家将就一晚?”   喝醉酒的陆长亭思绪有些乱,想不到什么稳妥的法子,索性简单直接的问沈戾要不要留宿。   沈戾眼里有些意外,他是该礼貌客气的问一声“会不会太麻烦”的,但他没有,他只是遵从自己最诚实的想法,点了点头。   跟着陆长亭进门,被领到客卧里,沈戾看着陆长亭揉着眉心给他找换洗衣物,眼神晦暗不明。   醉酒的陆长亭卸掉了一身的疏离冷清,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那些年远远跟着他身后时的情形,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他,放任心里的爱慕野蛮生长。   他们离得好近。   又好远。   他仍旧觉得,能这么看着他就很好了。   沈戾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   陆长亭睡醒沈戾已经走了。   客房的被褥叠放得很整齐,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锅里小火温着粥,衣服我穿走了,洗干净再还给你,谢谢收留”,后面跟了串数字。   他一个人住,一日三餐一般都是去公司楼下随便吃点什么和外卖解决的,家里冷锅冷灶不开火,也不知道沈戾从哪儿变出的食材,还给他熬了粥。   像个田螺姑娘。   他又想到了沈戾给他的巧克力。   那种简单的黑色包装纸,和带着奶甜的味道,都是他熟悉的。   不过那时候给他糖的人不是沈戾,而是唐杳。   陆长亭谈过一次恋爱,早恋,在高三的时候。   他记得那个夏天,炎热的午后,他打完篮球跑去食堂吃饭的路上,晕倒了。   不按时吃饭,低血糖加上中暑,等他再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了医务室里,挂好了点滴。   病床边坐着唐杳,笑着问他要不要吃一块巧克力。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他问过唐杳巧克力是在哪里买的,自己也在大大小小的超市找过很多次,可他再也没尝到过那种甜味。   毕业的时候他和唐杳分手,出国,繁重的学业让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怀念和回忆这段感情,后来几年过去,就更不会想起了——直到昨晚,突然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过去太多年了,他恍惚有些记不清那个味道了,觉得自己昨晚喝了酒,疑心自己记错了,思绪乱成了一堆。   他心想,下次见到沈戾,再问他要一块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睡前故事是《美人鱼》   小美人鱼救了王子,舍掉鱼尾上岸爱人,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尖刀碎玻璃上   然而王子以为救他的人是公主,他爱上了公主,娶了公主   小美人鱼呢,扔掉了姐姐们换来的尖刀,化成了泡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学小美人鱼那样,王子不值得,嘻嘻 第四章   陆长亭再去“沽酒”,临近月底,跟陆长叙一起去的。   上次去“沽酒”短暂的放松后他又天昏地暗的忙了好些日子,忙得都忘了自己还有一套衣服在沈戾那里,以至于随便挑了个卡座坐下后沈戾把一个纸袋拎给他,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衣服。”沈戾解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   其实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是他故意扣着,想等陆长亭自己来问他拿。   陆长亭把纸袋接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衣服的事:“我也给忙忘了。”   陆长叙在点酒的空隙里抬起头,余光扫见纸袋里叠放的衣服,挑了挑眉头:“长亭,你的衣服怎么在沈老板这里?”   “上次我喝多了,沈老板送我回家,时间太晚了,就留宿了一晚。”   陆长叙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语调上扬着,有些打趣的意味。   他原本就想让陆长亭和沈戾打好关系,倒是没想到发展这么顺利。陆长叙把酒单递给服务生,临时起意道:“沈老板这周末有空吗,长亭生日,我包了个度假山庄玩儿,人多热闹些。”   沈戾没想到陆长叙会邀请他,他记得陆长亭的生日,很多年以前他也偷偷的送过礼物,但这个日子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现在陆长亭突然邀请他去度假,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下一瞬,是铺天盖地的喜意,叫他难以自抑的掐了自己一把。   掐得隐晦,手心里一个弯弯的指甲印,还有痛感提醒着他,是真的,不是梦。   “有空。”他听到自己说,“我有空。”   尾音轻颤。   好在陆长叙和陆长亭都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只是陆长亭有一点意外。   他没想到沈戾会这么直接的答应,连同行的人有谁都不过问,去几天也不问,近乎盲目的,就答应了。   他还记得上次见沈戾时沈戾的母亲问他要不要一起去H市玩,沈戾是拒绝了的。   有空便是应下了,陆长叙笑着补充细节问题:“也玩不了几天,就两天两夜, 29号下午去,31号下午回来,地方在抚仙山,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楚惊鸿去Y国出差了,回不来,约的人就傅嘉树、陈星野、萧遥他们,你也都认识,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陆长叙一边点开微信一边说,“我拉你进群,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你直接提,定的下午3点出发,到时候来接你,方便联系。”   陆长叙说着话就把沈戾拉进了临时小群里,沈戾点开手机一看,群名字还挺有意思,叫[今天你继承家产了吗]。   他们几个都是家里有生意往来认识的,一个圈子的人,年纪又差不多,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关系向来亲厚,几个人凑在一起,沈戾反倒是个外人。   所以沈戾有些不懂陆长叙为什么要邀请他一起。   陆长叙的想法倒是简单,陆长亭这些年在国外,生日都是随便过的,既然现在回国了,就该好好过,热热闹闹的过。而且陆长亭才回国,既需要跟老朋友联络感情,又需要快速的结交新的朋友打开人脉圈子,他看着陆长亭似乎对沈戾有些意思,那他就顺手推一把。   服务生把酒和几样小吃端了过来,陆长叙拿了颗话梅扔嘴里,在群里发了句[我把沈老板拉进来了],看到消息的陈星野扔了个[大爷来玩儿啊.jpg]的表情包出来,表示欢迎。   沈戾有些好笑的回了个[小弟前来拜山头.jpg],刚发完消息准备把手机收起来,就有人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小跑过来的冲劲让他下意识抬手把人搂住,稳住了身形。   “戾哥哥!”   陆长叙听到这黏糊的语调,一看来人,笑了:“小乐意,你怎么跑来酒吧了,今天可是周二,不上课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是乐(yuè)意不是乐(lè)意!”一头扎进沈戾怀里的大男孩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唇红齿白,特别乖巧的长相。   “乐(lè)意。”沈戾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语气无奈,“下次别这么跑过来。”   酒吧里人多眼杂,多的是矜贵的少爷纨绔,乐意总这么冒冒失失的,迟早冲撞了客人,惹上麻烦。   “诶!”乐意抱着他的手臂应了一声,低着脑袋点点头, “知道了。”   乐意是调酒师乐安的弟弟,今年刚上大学,年纪小,他们这帮酒吧的熟客遇上了就总爱拿名字梗逗他。陆长叙难得遇上一回,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打趣机会:“怎么沈老板叫你乐(lè)意你就应,我叫你乐(lè)意你就不应?”   “我乐意。”乐意孩子气的朝他做了个鬼脸,除了他哥和沈戾,别人叫他乐(lè)意他一概是不应的,可是这群人却老是乐(lè)意乐(lè)意的叫他,烦人。   沈戾适时的打断了他和陆长叙的斗嘴:“跟你哥打过招呼了吗?”   “还没呢……我先过来找你了。”大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比沈戾矮了半个头,站在沈戾身边抬眼看他的时候眼睛映着灯光,闪闪烁烁的。   那种眼神陆长亭很熟悉,裹挟着爱慕和崇拜,很多人也这样看过他,不过他一向是装作不知道的。   两个人的姿势和语气都很亲昵,陆长亭在心里暗暗的想,第三次了,虽然第二次是个误会……但沈戾身边的人太多了,好似个个都和沈戾有些什么,又没什么……   他看着沈戾,看着年轻男人俊秀的眉多情的眼,温声和人说话时唇畔衔着的笑,他又想,沈戾是有这个资本让这么多人喜欢着的。   “去找你哥,我这边还有客人。”   乐意松开手,语气特别乖的应了声“好”。   瞧着乐意往吧台那边去了,陆长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不徐不缓的抽了一口:“乐意这小子,也就在乐安和你眼前乖。”   沈戾笑了笑,没有接话。   陆长亭一直没有说话,沈戾都坐下来喝了一杯了,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问了沈戾一句:“沈老板,上次的巧克力你还有吗?”   “你喜欢吃?”沈戾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递给他。   陆长亭接过来,道了声谢:“谢谢,我以前好像也吃过这个牌子的,但后来没有再买到过一样的,时间太久了,可能记错了,所以想再找找。”   他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还解释得这么仔细,陆长叙看了看他,又看看沈戾,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什么牌子的巧克力,叫长亭惦记这么久?”   “不是什么大牌子。”沈戾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语气淡淡。说完这一句,他就止住了话音,不再往下说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长亭看了看手里的的巧克力,包装纸就是简单的黑色糖纸,没有log,根本无法辨认到底是什么牌子。   他也没追问,只是把巧克力收了起来。   这晚陆长叙喝得不多,只是脑子有些晕,酒劲上头,还很兴奋。上了车,回家路上,话匣子一打开,就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你刚才看到了吧,可别说做哥哥的没提醒你,乐意喜欢沈戾,他哥又是酒吧的调酒师,这近水楼台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长亭听得有些糊涂。   “你都留宿沈老板了,还不承认你对他有想法?”陆长叙哈哈笑了一声,挤眉弄眼道,“还问人家要巧克力。你哪里是惦记巧克力,分明是惦记沈老板。”   他又说:“你放心,我不歧视你们,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好,都是爱情。”   陆长叙高声道:“爱情是最值得歌颂的东西。”   陆长亭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我不听,你闭嘴。”陆长叙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你不要狡辩我已经看透你了的语气,“反正人我给你约出来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陆长亭闭嘴了,他放弃跟一个醉鬼讲道理,解释了陆长叙也不信。   “沈老板,嗯……人能干,性格也好!”陆长叙絮絮叨叨的,对他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已,“配你,合适!”   陆长亭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高中的时候瞒着家里偷偷早恋,后来分手,毕业出国,单身至今。不是没有过告白和追求,但他都拒绝了,宁缺毋滥,拒绝得干脆利落,身边连点暧昧关系都没有。在家里人看来,他就是一直没谈过恋爱,也难怪陆长叙会误会他喜欢男人……   他是不是真的,太久没谈恋爱了?   久到他都要记不清当初是为什么会对唐杳动心,也记不清动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只记得巧克力的味道,甜了一整个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心动套餐正在配送中,请注意查收 第五章   周五的下午,陆长叙提前去沈戾家公寓楼下接他,再到逢春别墅跟大家会和。   一行九个人,开了三辆车,陆长叙开一辆,陆长亭开一辆,傅嘉树开一辆。傅嘉树的车上最热闹,带了陈星野和萧遥,还有家里的弟弟,叫傅青山,去年大学刚毕业,是个演员,戏疯子,行程总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前段时间刚结束一部戏,马上又要进组,傅嘉树看不过去,硬拖着他出来放松两天。   陆长叙和陆长亭带了家里的两个妹妹,一个叫陆长吟,一个叫陆长歌,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又漂亮,乖巧的挨个叫哥,他们几个大男人恨不得组队去陆家偷妹妹。两个小姑娘本来是跟的陆长亭的车,临出发前陆长叙把俩人叫到一边去说了什么,俩人就改口要跟陆长叙的车了,沈戾不好跟两个小姑娘待在一个车里,就换去了陆长亭的车。   三个小时漫长的车程,又是容易犯困的午后,沈戾努力的找话题跟陆长亭聊天。   “两位陆小姐都是陆少的妹妹吗?”沈戾说的陆少是陆长叙,他们分明关系不错,可沈戾还是用这样见外的称呼,像是要提醒自己什么似的。   “长歌是堂妹。”陆长亭解释道,“长叙和长吟是大爷爷家的,长歌是三爷爷家的。”   “我爷爷排行第二……”陆长亭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复杂。”   “还好。”沈戾说,“我听懂了。”   他经营这么些年的酒吧,又刻意结交陆家的人,对陆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大概也知道些。   陆家本家有四兄弟,按排行来算,陆长叙和陆长吟的爷爷排行老大,陆长亭的爷爷排行第二,陆长歌的爷爷则排行第三,也就是上一任的陆家当家人,陆三爷。   “我以为陆家兄弟姐妹这么多,会很热闹的。”   “是很多。”陆长亭说,“有的年纪太小,带出来不好玩。”   关系有亲疏远近,年岁也有差,当然是带关系好年纪又差不多的一起,才好玩。   其实原本连陆长吟和陆长歌他们都不想带的,两个小姑娘跟着他们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玩的,但架不住俩人听说要去度假山庄玩,一左一右的揽着他胳膊撒娇,这谁拒绝得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里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慢慢暗了,天边的一抹霞红褪去,几颗星子悄悄的探出了头,三辆车也陆续的停在了半山别墅的楼下。   度假山庄的独栋小别墅都是给VIP客人准备的,陆长叙都提前安排好了,拎包就能入住。   沈戾从后备箱把自己的登山包拿出来,顺便把陆长亭的箱子也拎了出来,很自然的背着包推着箱子往里走。   陆长叙看到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分配一下房间。”他打了一路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三楼的两个房间留给两个小姑娘你们没意见吧?”   “随便安排,我都行。”陈星野带的东西最少,就一个特别轻便的背包,往沙发上一坐就不想起来了,“你们先选吧,给我留个睡处就行。”   “沙发归你了。”萧遥语气大方。   陆长叙说:“一楼有两个房间,二楼有四个房间,还有一个是双床房。”   “我跟青山一间房就行。”傅嘉树开口道。   “那你跟青山去二楼那个双床房。我要一间,星野和萧遥一人一间。”陆长叙笑眯眯的,“长亭和沈老板住一楼,一人一间,行吗?”   不等陆长亭和沈戾拒绝,陆长叙就做起了别的安排:“游泳池在三楼,如果你们想浪,提前跟两个妹妹打声招呼,别把人吓着。”   “浪不动。”陈星野摆了摆手,“我要温泉,不要游泳池。”   “温泉泡池在一楼。”   “那我要住一楼。”陈星野兴致勃勃的去找温泉泡池去了,推开落地窗发现一楼的两个房间外面就是温泉泡池还有躺椅的时候他就更坚定了要住一楼。   陆长叙挑了挑眉:“二楼有娱乐室,麻将桌、台球、酒柜,还有单独的浴池浴室。”   陈星野犹豫了一下:“那我还是要二楼吧……”   陆长叙的安排合情合理,可他的意图也十分明显——想把陆长亭和沈戾单独安排到一层楼。   而且温泉泡池什么的……   陆长亭看了沈戾一眼,心想着心思玲珑的沈老板怎么会连这样的不轨意图都看不出来。   沈戾原本就觉得能跟着来就很幸运了,没想到幸运女神接二连三的眷顾他,甚至让他能和陆长亭住在同一层楼,隔壁房间。他这会儿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感中,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完全没有意识到陆长叙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更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出来,正竭力的克制着,不敢看陆长亭。   见他没有反应,陆长亭不得不开口道:“你问问沈老板……”   沈戾低声道:“我都可以。”   陆长叙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   长途跋涉大家都累了,吃过晚饭,就各自回房休息。   陆长亭洗完澡就躺上了床,一墙之隔住着沈戾,总叫他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在车上的时候聊得很开心,沈戾总是能找到他愿意聊的话题,有分寸,知进退,没有冷场,也没有尴尬,他把沈戾当成可以结交的朋友,陆长叙却积极的想撮合他们,这让他在单独面对沈戾的时候,总感觉很不自在。   万一沈戾觉得被冒犯,或者沈戾真的喜欢上他,怎么办?   躺着想了一堆有的没的,陆长亭毫无睡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   他酝酿了两个多小时的睡意,还是没能睡着。   叹了口气,陆长亭坐起身来,摸索着按开了壁灯。   他下床接了杯水,发现门外似乎有浅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斜斜的铺映在地板上。于是随手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   温泉泡池就修在房间外,两个极大的泡池氤氲着热气,夜色也雾沉沉的,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泡池里有人。   趴在泡池边上的青年阖着眸子,侧脸枕在手臂上,像是睡着了。   陆长亭的视线顺着他白皙的背,一路滑落到雾气藏着的腰身,恍惚觉得面容俊俏的青年像是一尾美人鱼,贪恋热闹的红尘,所以才在深夜里偷偷上岸,偷得一丝烟火气。   凉水灌入喉咙,狠狠咽下,陆长亭仍觉得口干舌燥。   他慌乱的移开眼,心跳得有些快,那种感觉像是夏日里淋漓的一场大雨,雨点又急又乱,而他是拼命躲雨的行人,一路奔跑,步伐慌乱,却还是被淋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想立刻转身回房,转念又想到也不知道沈戾泡了多久,是不是睡过去了,脚下千斤重,犹豫的,迟疑的,朝着沈戾走过去。   沈戾听到声音睁开眼,如墨的眼眸折出清明月光。   他愣了一瞬,然后整个人扎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陆长亭脚步一顿,不敢再走了:“沈戾!”   过了几秒,水面上冒出一个小脑袋……青年抬手抹开额前的头发,擦了擦脸上的水。   陆长亭心头一松:“我吓着你了……对不起……”   下意识躲进了水里的沈戾这会儿脸颊发烫,耳朵也是红的。好在他和陆长亭还离着几步距离,夜色昏暗,温泉池子里又有热气挡着,看不真切。   “陆先生,你……你还没睡啊。”他还以为陆长亭已经睡了,自己又一直睡不着,所以才出来泡温泉放松一下。   “没。”陆长亭佯装镇定的喝了口水,“有些睡不着。”   沈戾“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似乎回答得太简单了,于是补了一句,“我也是。”   陆长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泡一会就起来吧,夜深了。”   沈戾又“哦”了一声。他这会儿脑子里的聪明劲全都跑光了,只剩下“他看到了”“他看了我多久”“他为什么还不回房间”的念头,乱糟糟的全搅成了一团。   又过了几秒,陆长亭还是没回房间,一幅你不起来我就不走的架势让沈戾脸上降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蹿升了回来,他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心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决然的踩着一侧的台阶从温泉池子里走出来。   也不敢看陆长亭,掩耳盗铃自我催眠“他没有看我”“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害羞的”,然后裹上浴巾,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松了口气。   陆长亭完全是没反应过来。   他魔怔似的盯着沈戾的腿看,看那双修长笔直的腿踩着台阶从水池里出来——是腿,不是鱼尾。   月色温柔,青年的皮肤被水色镀上了一层的月白的光,手腕上的红绳浸了水,颜色有些暗红,随着走动往下滑了一小截,水珠顺着手背滚落。   等到沈戾裹上浴巾,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无礼,慌忙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了。   “早点睡。”扔下这一句,他转过身,抬步便往房间走。   沈戾倏然叫住他:“陆先生——”   “生日快乐。”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过七分了。   陆长亭愣了一下,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擦出几分不知名的热度。   “谢谢。”他说,“其实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陆……陆长亭。”沈戾的心头像是被炙火猛然的一烫,“生日快乐。”   他又说一遍,像是往些年,对着空气,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缓缓的,又郑重的,道出那一句,生日快乐。   叫着他只敢在心里反复轻念的名字。   还偷偷的补了一句“小哥哥”。   陆长亭笑了笑,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缓:“回去睡觉吧,晚安。”   沈戾的脸又红了:“晚安。”   好梦。 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沈戾是在闹钟声里醒来的。   他特意定的偏早的闹钟,悄悄把礼物放在陆长亭房门外,然后才回房间洗漱换衣服。   度假村的小别墅有厨房,方便客人自己动手做料理,厨具之类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冰箱里也有新鲜食材和水果,沈戾逛了一圈厨房,也不知道这群大少爷的口味,索性扫了扫厨房门上贴着的二维码,点了些现成的早餐,各种各样都点了些,然后从冰箱拿了些水果出来,洗干净放在果盘里。   傅嘉树和傅青山两兄弟一前一后的下了楼,听到声响,往厨房来。   “沈老板早。”傅嘉树拉开冰箱看了一眼,最后拿了盒牛奶扔给傅青山,自己也开了盒,顺手从果盘里拿了颗草莓吃,“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沈戾冲洗了一下手,把果盘端上餐桌,“我叫了早餐,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傅嘉树又拿了一颗车厘子吃:“那我去叫他们起床。”   早餐送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来了,沈戾把一次性纸盒盖都揭开摆放好,拿碗盛粥。   等吃过早饭,大家商量等会儿怎么玩,沈戾就收拾了餐桌和垃圾。他一早上似乎都在忙忙碌碌的,等到他重新坐下,陆长亭才找到机会跟他说话。   “谢谢。”陆长亭是压着声音说的,就坐在他旁边,离得近,声音又放得低,说话像是在说悄悄话,“礼物我很喜欢。”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沈戾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盒巧克力,但却是他叫助理找遍了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没能找到的味道。   陆长亭不想去细究巧克力的来源了,他想,就当自己当年记错了,而且沈戾给他的巧克力,原本和当年那一块,就是不一样的。   敲定了上午去逛百花谷,下午钓钓鱼,泡泡温泉,做个按摩,行程轻松又悠闲。   这个季节的百花谷,桃花和樱花开得正盛,陆长吟和陆长歌走在一树一树的花下,笑着拉着哥哥们要拍照。   陆家的人大概真的是基因好,男的俊美,女的娇俏,宜嗔宜喜,随便怎么拍都好看。   然而陆长吟是娱乐圈的,平时习惯了各种专业的摄影,看到陈星野拍的图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丑:“星野哥,你看你拍的,这个构图,全是花,人就半截身子……”   “青山你去拍。”陈星野把傅青山拉了出来,“你们一个圈子的,审美可能比较一样。”   傅青山默默的接过单反,吸取教训,拍了张全身照。   陆长吟一看照片:“我好矮……”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矮,170的净身高,但站在陆长叙和陆长亭身边就矮了,两个哥哥一个183,一个187,傅青山还站着拍,硬生生把她和陆长歌拍得跟个背景似的,衬托她两位哥哥的高大英俊。   “直男拍照。”陆长歌捂了捂眼,“完全不能看。”   大家一致的把沈戾和萧遥推了出来:“沈老板,遥哥,我们直男已经被嘲讽了一波了,希望你们能顶住。”   “我试试吧。”沈戾在萧遥之前开了口,从傅青山手里接过单反。   陆长亭被陆长吟挽着,很随意的在花枝葳蕤的桃花树下站着,安静的充当摆拍道具。   沈戾单膝跪了下来,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蹲跪动作,落在陆长亭眼里,却像是一帧帧被放慢了,他看着沈戾往前跨了一步,左腿跪了下来,姿态近乎虔诚。   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收紧,他突然很想认真看看沈戾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似乎藏着更多的东西,只是他总是看不透。   沈戾很快拍好了照站了起来,陆长吟小跑着过去看,满意的笑了起来:“拍得真好,谢谢沈哥!”   沈戾又帮两个小姑娘单独拍了好些照片,从桃花林逛到樱花林,陆长歌找了一个正在修剪打理灌木丛的园林工人,礼貌的问了他能不能帮忙拍张合照,然后才把大家叫了过来:“我们大家一起拍个合照吧。”   出来踏青,拍照自然是不能少的,陆长歌和陆长吟站在前面,身后站了一排各有风姿的帅小伙,照片发朋友圈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沈戾站在陆长亭旁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看陆长亭,他站得笔直,笑得温然,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心跳也“砰砰砰”的,难以自抑的喜意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定格成像。   已经临近饭点了,拍完照大家就从百花谷里出来,往烧烤场去。   大少爷们的动手能力和破坏能力成正比,在陈星野烤焦第三个肉串的时候,沈戾哭笑不得把手里烤好的肉串都塞到他手里:“你去坐着吧,等着吃。”   傅嘉树偷偷把烤糊了的肉串扔掉了,然后从容的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准备加入等吃行列。   萧遥稍微好一些,烤出来的东西虽然卖相一般,火候过了些,但能吃。他时不时的会举起烤串给沈戾看,慢慢的就熟练了起来。   傅青山游刃有余的把烤好的鸡翅和肉串放到盘子里,头也不抬的叫了声:“哥,过来端。”   “傅青山竟然会做饭。”陆长吟拿了一串傅嘉树端过来的肉串尝了一口,味道还挺好的,于是笑眯眯的拿手机拍了几张傅青山站在烧烤台边上烤肉的照片,“我要发条微博,给那些嘲他只有脸能看的黑子们看看。”   陆长歌探头往烧烤台那边看:“沈哥,有虾吗?”   “有,给你烤。”沈戾应了一声,先把烤箱调到220热度预热,又问,“吃辣吗?”   “吃。”陆长歌笑眸弯弯。   沈戾偏头跟傅青山说了句:“帮忙看着点鱼,等下翻一下面,我去烤虾。”   陆长亭坐了好一会儿,坐不住了,像是闲逛一样的起身到烧烤台边绕了一圈。   沈戾正动作熟练的剪去虾须和虾腿,然后在虾头下剪了一个小口,捏出沙包,划开虾背,抽出沙腺。   食材都是清洗干净的,但像虾这种东西,准备食材的人员就没有做更多的处理了,所以他只能自己动手。   陆长亭看他动作干脆利落的处理了几个虾,感觉也不是很难:“要帮忙吗?”   沈戾抬眼朝他笑了笑:“不用,这一小盆我很快就能处理完。”   “你好像很会做饭。”   “嗯。”沈戾抬了抬手臂,让有些掉下来的衣袖往上了些,“能帮我妈分担一些家务。”   只要他在家里,他就不会让程昭做什么家务,要挣钱养家已经很辛苦了,这些事情他能替程昭分担一些就是一些。   陆长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的,就连出国学习,也是请了家政做饭打扫卫生的,家务这种东西跟他完全沾不上边……   他盯着沈戾手腕上鼓动的筋脉形状,还有那截晃眼的红线,伸手把掉下来的衣袖一节一节的折上去。   沈戾划开虾背的动作一顿,轻声道了句谢。   有些凉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了青年温热的手臂,陆长亭收回手,回去桌边坐下。   陆长吟和陆长歌正对着沈戾和傅青山拍个不停,拍了照片还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脸上笑意盈盈的。果然无论何时何地,生得好看又会做饭的男人都是很讨小姑娘喜欢的。   陆长叙给他倒了杯水,揶揄的撞了撞他的手肘:“沈老板很贤惠吧。”   陆长亭觉得用“贤惠”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有些不合适,但他也想不到合适的词,“嗯”了一声,没接话。   沈戾把处理好的虾整齐的摆放在锡纸中,刷上油,撒上盐、蒜蓉,放进烤箱,定时15分钟,转身去看傅青山烤的鱼。   傅青山把烤鱼夹翻过来给他看,两面都烤出了焦黄色,鱼肉的鲜味顺着风飘开,沈戾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取下来吧。”   萧遥烤的鸡翅也差不多都好了,放进盘子里,烧烤架上又重新放了一排肉串。他私心留了两个烤翅,推到了沈戾手边:“沈老板,你尝尝。”   沈戾吃了一个,另一个叫他吃:“垫垫肚子,出来玩,别亏待自己。”   陈星野过来端盘子,顺手挑了几串土豆、藕片和海带放到烤架上:“肉这么多了,烤点素菜吧。”   “我,我想吃玉米。”陆长吟扬声道,“星野哥,我要吃玉米粒串,多烤几串。”   陈星野又从食材盘里拿了几串玉米粒放在烤架上,顺手从萧遥那里顺走了一串刚烤好的肉串。   烤箱的定时到了以后沈戾把烤虾端了出来,撒上孜然和辣椒粉,端上桌。已经摆了一桌的烤串了,陆长叙招呼他:“坐着吃点再去烤吧。”   沈戾在旁边坐下,这才歇了口气,喝了口水。   陆长歌挡住傅嘉树和陈星野的筷子,扬声道:“谁都别动,我先拍照!”   等拍完照,她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咬了一口。   有些烫,她微张着嘴呵了口气,嚼着咽下脆香的虾肉,眼睛发亮:“好吃!”   “沈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陆长吟吃完以后被烫得吐了吐舌头,喝了口茶水,又去夹第二只。   傅嘉树和陈星野吃了也是赞不绝口,沈戾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又喝了口茶,用余光注意着慢条斯理吃虾的陆长亭,有些紧张。   他会觉得好吃吗,是不是咸了,或者辣了……   陆长亭伸出筷子夹了第二只,抬眼看到沈戾在看他,恍惚有种沈戾在等他的夸奖的错觉。   “好吃。”他顿了顿,补充道,“很好吃。”   应该夹到自己碗里的虾方向一变,落到了沈戾面前的碗里:“你自己也尝尝。”   沈戾看着自己碗里的虾,第一个念头不是吃,而是供起来……   陆长亭给他夹菜了……夹菜了……菜了……了……   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想,他今天先是拥有了跟陆长亭的第一张合影,然后陆长亭又给他挽了衣袖,现在还给他夹菜。   这……这谁受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陆长亭:这就受不住了,亲你怎么办?   沈戾:来,正面上我。 第七章   这顿烧烤热热闹闹的吃到了接近两点,大家沿着湖边散了会儿步消食,也不想钓鱼了,直接去温泉池泡温泉。   温泉池和小别墅里修的温泉泡池不同,小别墅里只有两个小温泉泡池,温泉池则是大片的泡池,分男女,也有鸳鸯池,都是完全隔开的。   陆长叙和陆长亭当然不会让两个妹妹和他们这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叮嘱了俩人注意安全,就放两个妹妹自己玩去了。   他们几个则换了衣服,一起往温泉池去。   沈戾走在最后面,完全不敢抬头看陆长亭。刚才匆忙的一眼,瞥见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身材挺拔,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和腹肌线条都紧实漂亮得要命,只是看一眼,他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他正心猿意马,肩膀就被人搭住了。不是特别亲密的揽着,只是用手臂搭在上面,像是哥俩好的姿势。   偏头对上萧遥的脸,他有些意外。   “沈老板。”萧遥笑着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腰,紧绷的肌肉触感极好,“一直听说你也是,冒昧的问一句,你是top吧?”   他也是“沽酒”的常客,刚认识沈戾的时候他就起过心思,酒吧这种地方,醉生梦死声色犬马,还以为沈戾也是恣肆欢场的人,逢场作戏也能得一晌贪欢,结果“沽酒”还真是做正经生意的,包括老板,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沈戾可以笑着跟人推杯换盏,也能忍受不算过分的玩笑,但如果真有人冒犯他,转过身,他就能笑着叫人把人扔出酒吧,甚至在门口竖一个“某某某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萧遥见过冒犯沈戾的人是怎么被扔出酒吧的,沈老板笑里藏刀的样子也是真的打消了他的那点心思,但现在看到沈戾宽肩窄腰的颀长身材,修长的手臂和腿,还有腰腹紧绷的肌肉弧度,那点不安分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   萧遥的身材其实也还不错,但他偏瘦,又不注重身材管理,所以浑身上下没有赘肉,也没有肌肉,看起来就很受。   和男人看到漂亮女人一样的道理,见着身材好的一号,他难免有些意动。   沈戾听到萧遥的话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很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是。”   从年少苦涩的暗恋,到这些年漫长的意难平,他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只要陆长亭多看他一眼,就能平他心中波澜。   他没有想过其他人,而如果是跟陆长亭,那他永远是俯首称臣的一方。   “我艹?”萧遥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引来大家回头奇怪的视线,他才干笑着压低声音问,“你跟我撞号?”   “沈老板,你想拒绝我也不用这样吧……”   陆长亭偏头瞥见萧遥和沈戾勾肩搭背的模样,很轻的皱了皱眉头。   沈戾失笑:“很抱歉,我真的是。”   萧遥心头一堵,气都不知道该往谁身上撒。本来就是他想勾搭沈戾,总不能还强迫沈戾做top吧。   他揪了一下头发,气闷道:“这还真是……遍地飘离,无一无靠。”   他又想,难怪勾搭沈戾那些个零号全都铩羽而归,沈戾这样的,那得谁才压的住啊……   沈戾被他逗笑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既然撞号,做不成情人,那就做姐妹。萧遥很快的把心态调整了过来,他一向没心没肺,想通了以后就凑过去跟沈戾一起泡温泉,聊些姐妹的“私房话”。   “乐意要是知道你跟他撞号,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   “我跟他说过。”沈戾完全不敢往陆长亭那边看,怕自己会失态,所以他是趴在温泉池边,背朝着大家的。   萧遥学他,也趴在温泉池边:“那他还缠着你。”   “他也以为我是为了拒绝他所以骗他的。”说起乐意,沈戾语气有些无奈。乐安在他店里工作,乐意年纪又小,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重,把事做得太绝。   萧遥用余光偷瞄着沈戾的腰背,舔了舔唇:“沈老板,你谈过恋爱吗?”   沈戾语气微沉:“……没有。”   萧遥还想说什么,被陈星野给打断了。   陈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趟着水过来了,还鞠了一捧水往他身上泼:“萧遥,你腻歪着沈老板做什么,以前也没发现你们关系这么好。”   萧遥抹了把脖颈上的水,转过身直接就往陈星野身上扑了过去:“反了你了,敢泼我水。”   两个人闹作一团,也波及了旁边的沈戾。   他往旁边避了避,然而两个人闹腾得太厉害,像是小孩一样你一下我一下的互相泼水,手臂在水里一搅,就荡起一片水花。   沈戾只好又避开了些——这一避,就避到了陆长亭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温泉里太热,沈戾只觉得脑子都被热气蒸得运转不过来了……陆长亭刚才不是在对面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视线不受控制的在男人身上流连着,顺着热腾的雾气,窥探藏在其中的荷尔蒙爆棚的身躯。   陆长亭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近乎放肆的灼热目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肌,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你在看什么?”   沈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过于痴汉,跟个变态没什么两样,脸上一阵发烫:“你,嗯,身材很好。”   想到昨晚窥见的那具藏在水下的颀长身材,陆长亭喉咙发痒:“谢谢,你也是。”   你也是什么?   身材好吗?   沈戾眼神飘忽的移开,一颗心没出息的“砰砰砰”跳个不停,叫他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见人。   羞于见人。   ……   泡完温泉,做完按摩,饱餐一顿江湖菜,大家舒舒服服的回到小别墅。   小别墅里有娱乐房,KTV设施和酒都不缺,有女孩子在,陆长叙怕这群糙汉子喝多了闹到自家妹妹,一开始就撂下了话:“今晚谁都不许劝酒、灌酒,大家都随意。”   话音一落,陈星野就摆出一排杯子来,然后把一瓶伏加特塞到沈戾手里:“来来来沈老板,给兄弟们露一手。”   “深水炸弹走起。”   沈戾倒也没推辞,把宽口杯子调整间距摆放好,握着开瓶器,干脆利落的开瓶,倒上三分之二的啤酒,又在两个杯子的中间重放烈酒杯,放进小块的冰块,倒满伏加特,酒瓶往烈酒杯一撞,清脆的碰撞声里烈酒杯像米骨诺牌一样掉进了啤酒杯里,溅开酒水,大家一阵低呼。   沈戾趁大家分酒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往第一杯酒里放了个只加冰的烈酒杯,然后端给了陆长亭。第一杯酒就是普通的啤酒,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放了烈酒杯和冰块,乍一看跟深水炸弹几乎一样,他以前没少用这招应付客人。   陆长亭喝了一口才察觉到酒的味道不对,他心领神会,跟沈戾碰了碰杯。   喝过凌晨,两个小姑娘玩累了困了,上楼睡觉去了。   傅嘉树醉了,傅青山也扶着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萧遥还闷着头跟沈戾喝,他喝多了撒欢的吼,说要“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陈星野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又祭奠哪门子的爱情。   只有沈戾心情复杂,又觉得自己爱而不得跟萧遥也算是同病相怜,一碰杯,仰头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陆长叙隐约有了醉意,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喝了,于是跟陈星野一起拉上萧遥回房间,三个人勾肩搭背走得磕磕绊绊的,还不忘了回头叮嘱陆长亭:“把沈老板送回房间啊。”   多亏沈戾的特殊照顾,身为主角的陆长亭今晚就喝了几杯啤酒,这会儿清醒得很,还因为酒精的作用,心情也很好。   他把醉得言行不清的沈戾扶回房间,安置在床上,准备找杯子给沈戾倒杯水。   喝醉了的沈戾出人意料的粘人,他刚松开手,沈戾就撑着坐了起来,拽着他的衣角,抿着唇,也不说话,只是拿一双盈满水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陆长亭无奈的开口道:“我去给你接杯水喝。”   沈戾迟疑的松了些许力道,喃喃自语般问:“还回来吗?”   他醉得厉害,这会儿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分明记得陆长亭出国了,可陆长亭又站在他眼前,正跟他说着话。   他迟钝的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吧。   他好久都没梦到过陆长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戾:你去哪儿,还回来吗,回来还爱我吗?   陆长亭:去接水,你数十个数就回来,永远爱你。   沈戾:10……1,我数完了!   陆长亭:???宝贝,我还没走。 第八章   哄得沈戾松了手,陆长亭拿杯子接了半杯温水,递过去时却被握住了手腕,一股力道猝不及防的拽得他俯下身,然后是一双手臂,似藤蔓般的缠了上来。   他被沈戾抱住了。   意识到这是怎样一个亲密的姿势,陆长亭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戾攀着他的肩,拿侧脸贴着他的脖颈轻蹭了两下:“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接水离开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沈戾这么大一项莫须有的罪状扣下来,陆长亭简直没了脾气。   沈戾喝醉了,得顺着,得哄着。   他动作不自然的拍了拍沈戾的背,放缓了语气:“你先把水喝了,好不好?”   沈戾听话的从他怀里出来,接过水,喝了。   陆长亭又好声好气的哄着他脱了鞋袜,换好睡衣,折腾完,才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那你早点睡,我先回房了。”   “你又要走!”   意识到陆长亭要走,沈戾瞬间就急了,他不管不顾的拽住陆长亭的衣领,慌忙的凑过去,仰头吻他。   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湿软的舌头趁他又懵又愣的时候顶开了他的牙关,带着醉人的酒气,缠磨他的唇舌。   陆长亭错愕的看着沈戾眼角倏然滚落的泪珠,推开他的动作稍一顿,就被搂住了脖子,沈戾整个人都攀附了过来,又凶又狠,毫无章法,又急切热烈。   还咬了他一口,像是为了发泄对他要离开的不满,咬在下唇瓣上,用牙齿一下一下的衔着轻磨,然后又轻轻的舔舐,陆长亭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被人这样吻过,对方还是个男人。   他一直睁着眼,看着沈戾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看他眼角的泪痕……然后他伸手抱住了沈戾,顶弄着柔软温湿的唇舌,肆意的跟沈戾交换了一个吻。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沈戾的呼吸越来越重,又烫,他胡乱磨蹭着紧贴的下身,觉得难受,于是遵从欲望一路往下摸去,刚碰到男人腰胯上缠着的皮带,手腕就被紧紧的扣住,压过头顶。   陆长亭理智犹存的结束了这个荒唐的吻。   沈戾睁开眼看他,眼里水色更盛,像是眨眼就能下一场大雨似的。他的眼角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唇瓣更红,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端然自持的沈老板的模样。   陆长亭眼神不避不让的看着他,慢慢的喘息着,叫了声:“沈戾。”   沈戾眨了眨眼,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青年俊朗的脸庞。   “小哥哥。”他挣开他的钳制,有些莽撞的一头撞进他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哑着声音哭,“我好想你……”   那一下撞得有些重,陆长亭的心头一震,像是被人迎头泼下一盆冷水,又冷又叫人心寒……   他从情|欲中抽身而出,恍惚的回过神来。   沈戾看的人不是他。   那双温柔的,饱含着灼人的爱意的眼睛,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想推开沈戾,又因为他低抑的哭声软了心。陆长亭心情复杂的任由沈戾抱了一会儿,等沈戾哭得睡了过去,才替他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凌晨两点,陆长亭洗完澡,身上随意的穿着件浴袍,推开落地窗的门。   夜色晦暗,不见星月。他没开灯,只是随意的在躺椅上坐下,点了支烟。   烟草味提神,却叫他恍惚想起昨晚窥见的那具年轻漂亮的身体,又想起刚才那个荒唐的吻,只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被颠覆了。   他对沈戾起反应了。   这太荒唐了。   他分明是喜欢女人的。   他……他怎么会对沈戾起反应。   陆长亭用力的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来,想把心口堵着的那口气也一起吐出来。   他努力的让自己回忆跟唐杳在一起的感觉,想了想,却发现乏善可陈得很。   他跟唐杳是高二下半学期认识的,暑假的时候唐杳跟他表白,他们就在一起了。开学就是高三,紧张的学业和早恋的枷锁扣在身上,他们会约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他私下给唐杳补习讲题,节日互赠礼物,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甜蜜回忆”。   那时候年纪小,发乎情止乎礼,接吻都是蜻蜓点水的吻一下唇瓣……哪像沈戾这么野。   又野,又浪荡。   烟要燃尽了,陆长亭掐灭烟头,又点了一支烟。   指间夹着烟,他用粗粝的指腹按了按唇瓣,然后咬着烟,悠长的吸了一口。   要命了,他怎么又想到沈戾身上了?   想到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沈戾跟那些人的暧昧亲昵,陆长亭觉得自己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吹冷风思考自己性取向的行径有些可笑。   沈戾是浪子也好,是逢场作戏也好,他身边那么多人,心里还有个“小哥哥”,一颗心就那么大,四分五裂的给了出去,还匀得出什么呢。   这晚陆长亭抽了足足一包烟,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弯了。   他或许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想一想。   夜深了,整个房间漆黑又安静,躺下以后,他几乎沾床就睡,一夜无梦。   ……   早春风暖,阳光从窗帘缝隙折漏进屋,照在床边。   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的青年翻了个身,手臂和被子作了半天的斗争,终于伸了出来。他胡乱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10:27。   他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身。   宿醉的头痛和口渴感让他皱起了眉头,晃了晃头,他撑着站起身,随手脱了睡衣,走进浴室。   洗了澡,他总算是从困意中清醒了过来,换了干净衣服,也懒得吹头发了,随便擦干了些,就踩着拖鞋出了房门。   陆长吟和陆长歌两姐妹在沙发上坐着,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综艺,看到他起床了,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沈哥,你醒了。”   沈戾接了杯水喝,开口声音有些哑:“……你哥他们呢。”   “他们爬山去了。”陆长吟递给他一个苹果,“我哥、长亭哥、傅家哥哥和傅青山都去了,星野哥不想动,吃过早饭又回房间睡觉去了,遥哥一直没出来,可能还在睡。”   虽然知道自己睡到这个点,其他人出去玩去了没叫他很正常,但真的听到,沈戾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他勉强的笑了笑,随手把苹果掰为两半,拿起一半咬了一口:“那你们怎么没去?”   “爬山多累啊。”陆长歌看着他把苹果徒手掰开,楞了一下, “沈哥你真厉害,你怎么掰开的啊。”   陆长吟眨了眨眼,又拿了个苹果,跃跃欲试。   沈戾失笑:“小姑娘别学这个。”   他扫了一眼客厅里的行李箱:“我们下午要回去了对吗?”   “嗯。”陆长吟点了点头,“我和长歌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沈哥你也可以提前收拾一下。”   陆长歌抱着抱枕,下巴搁在上面,说话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饿了。”   “可以叫外卖。”沈戾拿出手机,“你想吃什么?”   “……我饿,但是没胃口。”她看了菜单上的那些东西,正餐都是大鱼大肉的,毫无胃口。   沈戾这才注意到陆长歌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起来病恹恹的,水果也一直是陆长吟在吃,他把手机收了起来:“我给你煮吧,简单的煮个清淡的面条,要吃吗?”   陆长歌小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沈戾笑了笑,“我也没吃东西,一起煮了。”   又问:“长吟要吃吗?”   “要!”陆长吟抿着唇笑了笑,“我也饿了。”   “那你上楼去叫一声陈星野,问他要不要吃,顺便看看萧遥起来了没有,可以吗?”   “好的。”   沈戾去厨房清洗了一下锅,接水开火。   陆长吟从楼上下来,跟沈戾说:“遥哥醒了,起床洗澡去了,星野哥说他也要吃,随便煮什么都行。”   她晃了晃手机上的微信页面:“我哥他们正在下山路上,我跟他们说了我们自己解决午饭,让他们也自己解决午饭。”   沈戾“嗯”了一声,另洗了一个锅,从冰箱里拿了五个鸡蛋出来,煎荷包蛋。   清水烧沸以后舀到放好盐和佐料的碗里作面汤,锅里下面,煎好的荷包蛋卧在碗底,再铺上煮软的面条,冰箱里没有葱花,沈戾就随便煮了些小白菜,铺在最上面。   陆长吟帮忙把面端了出来,陈星野和萧遥一前一后的下楼来,闻到清淡的面香,肚子里都是一阵馋虫叫。   上了桌,沈戾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是谁送他回的房间,陈星野想了想:“好像是长亭。”   “反正不是我。”萧遥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面,吃得都没空搭话。   两个小姑娘是最早走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戾自己的记忆在喝醉以后就完全断开了,他恍惚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到了什么却完全不记得也想不起来了。   他压下心头略有些不安的情绪,心想,等会问问陆长亭吧。   也不知道他喝醉以后有没有撒酒疯……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个狗血又傻逼的误会   沈戾高中暗恋陆长亭,但是陆长亭从头到尾就不认识沈戾   他有记忆的第一次见沈戾是酒吧那次,从他的视角来看,他跟沈戾才认识不久,见过两三面,沈戾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不要走”“我好想你”的小哥哥当然不可能是他   所以别骂他,不知者无罪 第九章   陆长叙他们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沈戾跟陆长亭打了个照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陆长亭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看到他时只是礼貌又疏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要回房间收拾东西。   “陆……长亭。”沈戾叫住他,只是还是不太习惯喊他的名字,要停顿一下才能喊全乎,“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房。”   陆长亭偏头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沈戾不自在的动了动手指:“那个,我昨晚没有撒酒疯吧?”   陆长亭沉默了几秒,语气沉缓:“……你不记得了?”   “我真的撒酒疯了?”沈戾微微睁圆了眼睛,似乎很难置信,又似乎是很不好意思,下一句就开始慌忙的道歉,“对不起,我……”   “没有。”陆长亭语气淡淡的打断他,“我把你送回房间就走了。”   既然沈戾不记得了,那就当是场梦吧。   关上房门,陆长亭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他假想了很多种怎么面对沈戾的情形,没想到沈戾根本就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招惹了他以后,忘得一干二净。   太坏了。   他心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回程的路上沈戾没有再跟陆长亭的车。   陆长亭直接把陆长吟和陆长歌的行李箱拎到了他的车上,沈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多少有点失落,又一遍遍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做人要知足,不要太贪心。   他上了陆长叙的车,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走神的看着窗外。   而之前还盘算着撮合陆长亭和沈戾的陆长叙回程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复杂。   一想到爬山的时候陆长亭面无表情的跟他说:“哥,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对他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他对我也是。”陆长叙就忍不住叹气。   那语气哪里是告诉他不要乱牵红线,分明是警告他。   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长叙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沈戾坐在后座,偏头在看窗外,看起来,一副失神的模样。   ……   回到家,按开密码锁沈戾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他换了鞋,把肩上的登山包放在了沙发上,往厨房走去:“妈?”   “回来了。”程昭关掉火,把炒好的西蓝花装进盘子,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腹沾上的油渍。   “您怎么又进厨房了。”沈戾拧开龙头洗了手,问,“还有什么菜?”   “没了,就一个土豆丝和西蓝花,我炖了排骨汤,用小火温热着。”   “您早上才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着。”   “难得趁你不在家偷偷炒两个菜过过瘾。”程昭笑着从橱窗里拿出碗筷来,“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沈戾接过碗盛了饭,在桌边坐下。   他许久都没回到家吃上过现成的热菜了,程昭平时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里,周末和放假才回家,在家里也都是他做饭,能偷闲吃一次程昭做的饭菜,归家的安心感,一身的疲惫都没了。   程昭了然的笑了笑:“跟那个,陆长亭?”   名字是她上次闲聊问出来的,她对陆长亭印象挺好,这孩子的教养极好,又有风度,模样生得还好看,自家儿子的眼光就是好。   沈戾闷闷的“嗯”了一声,他不太想多谈关于陆长亭的事,但他也不想刻意的欺骗或者是隐瞒程昭。   程昭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没再多问。   反倒是沈戾受不住程昭这样的大度开明,他一直觉得自己对程昭亏欠良多,这会儿心里发堵,挑着捡着有趣的见闻,跟程昭说了。   程昭也跟他说和朋友出去玩的趣事,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沈戾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程昭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把洗干净的碗筷收回橱柜里,眨了眨眼,恍惚觉得沈戾还在念初中,刚开始学做饭,不是笨手笨脚的烫到自己,就是切菜划伤手指,洗碗摔碎碗,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但每次沈戾都会偷偷的去折一截芦荟往手上敷好烫伤,也会用创口贴把伤口贴起来,打扫干净摔碎的碎碗片,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厨房,低着头跟她道歉。   从小到大,沈戾都很懂事。   说到底,如果不是她没有给沈戾一个健全的家庭,她的儿子也可以衣食无忧的长大,也不必吃这些生活琐碎的苦。   程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妈妈很高兴。”   沈戾不解的抬起头,程昭朝他笑了笑:“小戾,妈妈很高兴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你好像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很久以前。”程昭拢了拢散落的耳发,“你没有跟我说过,我也没有问过,但我知道你喜欢得很辛苦,辛苦了很多年。”   她和沈戾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喜欢一个人这种藏不住的事情,沈戾怎么瞒得过她。   “我只能看着你辛苦。”程昭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无数次的想问你那个混蛋到底是谁,想揍他一顿,想问问他我儿子这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   “我也想揍你一顿,想让你放下过往,惜取眼前人。”   沈戾低下头,冲洗了一下手。   程昭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舍得说更重的话,只是简单的给话题做了个收尾:“算了,都过去了……你这次眼光不错。”   她很少跟沈戾聊这么煽情的话题,怕哭,哭花了妆。   大概真的是年纪大了,她最近也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既高兴沈戾终于又有了喜欢的人,又难过自己的儿子以后要跟别人搭伙过日子。到时候家里就剩她一个,空落落的。   “妈——”沈戾叫了她一声,鼓足了勇气。   认真又郑重的,逐字逐句的道:“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从高一开始,暗恋,十二年。”他语气苦涩,却笑了笑,“他不知道的,他也不认识我。”   “他没有回应我的爱意,没有暧昧,没有消耗,也没有辜负。”沈戾说的很慢,他藏了十二年的爱意,偶尔,也需要见见光,晒晒太阳,“我喜欢他,这并不是他的过错。”   程昭的眼眶慢慢红了,她忽然意识到,或许真的是她会错了意。   白高兴一场。   十二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二年。   纵然那个人毫不知情,可程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埋怨。   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是个直男。”沈戾语气很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静是他意难平了多少年才忍下来的,“前不久我见到他了,他又长高了,变帅了,也成熟了。”   “他现在认识我了,我们是朋友了。”沈戾慢慢道,“我真的很高兴。”   他知足了。   不奢求更多了。   “他叫陆长亭。”沈戾笑了起来,语气带着独属于陆长亭的温柔,“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不想程昭误会陆长亭,也不想让程昭误会他和陆长亭有可能,免得空欢喜一场。   那就开诚布公。   程昭看着他,许久,笑着伸手抱了抱他。   泪珠还未滚落,就被她抬手抹了去,除了发红的眼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试试呢?”程昭忍着哭腔,慢慢的说,“我的儿子比任何人都优秀,你配得上任何人,你也应该勇敢的去争取一次。”   沈戾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要怎么说呢,要说自己曾经勇敢的争取过吗?   他唯一的一次勇敢,给陆长亭系上了红线,红线另一头却不在他身上。   一路跑去小卖部给陆长亭买吃的,气喘吁吁的回到医务室却看到陆长亭和其他人言笑晏晏的难过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既然陆长亭喜欢女人,那他就看着,看他娶妻生子,看他一生顺遂,儿孙满堂。   也算是,此生善终。   “给我一点时间。”他拍了拍程昭的背。   安慰程昭,也安慰自己。   给我一点时间吧。   或许我可以试着放下他。   又或许……我可以试着再争取一次。 第十章   度假一行最大的收获就是和陆长亭交换了电话,互加了微信,但沈戾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陆长亭的微信列表里,反复翻看他的朋友圈,却连赞都不敢点。   陆长亭工作忙碌,也没再来“沽酒”。   沈戾仍旧像往常一样,晚上去巡店,白天补觉,周末在家里清算账目,偶尔也陪程昭出门逛逛。   三月翻过了篇,清明前后一直都是雨季,等到天彻底放晴,已是四月中旬。   沈戾照往常一样去店里,刚喝了口茶,就有服务生从二楼包厢下来,手里拿着小费和一小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跟他汇报:“老板,‘青玉案’的客人给了我这个,让我放在酒里。”   沈戾挑了挑眉头:“‘青玉案’是群什么人?”   “给我东西的是范家的二少,其他人看着都是生面孔。”服务生低着头,一五一十的道,“二三十来个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范二少说话的时候,隐晦的看一眼角落里坐着的姑娘。”   范家二少……沈戾皱了皱眉头。   范家是开娱乐公司的,家里根正苗红的太子爷就一个,叫范惊陵,而这位排行第二的少爷范惊声,是个私生子。但范惊陵行为偏僻性情乖张,喜欢包养明星,名声不好,所以范父更偏爱二儿子,也说不定将来家产会交到谁手上。   外界都说范家二少是个端方雅然的人物,没想到也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沈戾最看不惯在酒吧里对女孩儿下手的人,撞他枪|口上,就算是范家的面子他也不会给:“叫乐安把东西放酒里送过来,我去看看。”   “青玉案”是个大包厢,沈戾推开包厢门就被闪烁摇动的灯光晃得闭了闭眼,一群年轻人玩得太嗨,又唱又跳,跟群魔乱舞似的,看得他直皱眉。   有个模样斯文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言行颇有风度:“沈老板。”   角落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女孩,被围在中间的年轻女孩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意:“沈哥!”   她从暗处踩着光走了出来,妆容素雅,穿着也简单,却难掩周身的好气质。   沈戾也有些意外:“长歌?”视线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沈戾看谁都觉得那些人对陆长歌心怀不轨,“跟朋友聚会?”   “同学聚会。”陆长歌笑吟吟的站在他身侧,“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你哥没跟你说?”沈戾语气温然,“我是‘沽酒’的老板。”   他们俩这般亲近的交谈惹得旁边站着的男人眼里划过了一抹不快:“长歌,没想到你也认识沈老板。”   “二少。”沈戾像是这才看到他,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你带了朋友来玩,招待不周,今天的酒算我请的,大家喝得尽兴。”   服务员端着两杯酒进来,左手的先递给了沈戾,递右手的酒时压低声音在沈戾耳边说了句:“老板,二少刚才看的,就是你旁边这个女孩子。”   沈戾接过酒,脸上的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   “我敬你一杯。”他很自然的把右手的酒递给了范惊声,“二少给个薄面。”   “沽酒”的老板亲自敬酒赔罪,范惊声的眼里略有些得意,不过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吩咐服务员办的事,又想到沈戾和陆长歌的关系,一时有些摸不准服务员到底有没有把事办好,沈戾知不知道这件事,再看自己手里的酒,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安了。   不过包厢里这么多同学都在看着他们,他不好拂了沈戾的面子,而且他是范家的少爷,沈戾应该也不会当众给他难堪,所以微微犹豫过后,范惊声就接过了酒,跟沈戾碰了碰杯:“沈老板客气。”   范惊声是发起这次同学聚会的人,虽然高中的时候范惊声学习成绩好,也得老师同学的喜欢,但陆长歌总觉得他很虚伪,所以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和他的关系也并不怎么熟。这次同学聚会也是因为和几个好朋友许久没见,大家平时天南地北的,聚齐一次也不容易,所以她才来的。   听到范惊声跟沈戾攀谈,她撇了撇嘴,有些替沈戾心疼酒。   来的时候范惊声可说了,今天的吃喝玩乐他都包了,就该让范惊声付钱,反正范家有钱。   范惊声喝完一杯酒,沈戾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越聊范惊声心里越是不安。慢慢的,他觉得身体开始发热,像是有些醉酒似的,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不安的情绪也被扩大了,他心里有些慌,碍于自己苦心孤诣经营的形象,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什么,只能强装镇定道:“沈老板,我……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沈戾笑着搭上他的肩,跟大家招呼了一句:“大家随意,我陪二少去大厅玩玩。”然后用力的压着范惊声的肩膀,把人从包厢里带了出来。   包厢里乐声热闹,大家并没有太听清范惊声和沈戾的话,只有站在旁边的陆长歌觉得他们俩的话前后矛盾有些奇怪,所以也跟着出来了。   包厢门口等着两个人高马大身材壮硕的保安,见沈戾把人带了出来,立马一左一右的把人制住。   “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范惊声用力挣扎着,脸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没想到沈戾是真敢得罪范家,心里又是慌,又是怒:“你给我喝了什么?!放开我,你,你要干什么!”   沈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二少,你这话就有意思了,不是你叫服务员加的东西吗?”   “我给你喝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戾!”范惊声怒不可遏,扬声道,“你怎么敢!”   沈戾抬了抬手,懒得跟他再多费口舌:“扒光衣服扔出去,门口立个牌子,‘范惊声跟狗不得入内’,嗯……看在长歌的面子上,立个三天就撤下来吧。”   “沈戾你疯了!你敢得罪范家。”范惊声看向一旁的陆长歌,撕破了伪善的皮,哪里还有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模样,“陆长歌,你知道!你跟他串通好了,艹,你他妈……”   不等范惊声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两个保安就把范惊声的嘴堵上了,然后拖着人从安全通道下楼,动作干脆利落。   “沈哥……”陆长歌看向沈戾,愣愣的问,“范惊声这是怎么了。”   “傻姑娘。”沈戾抬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他想给你下药,然后我把那杯加了药的酒给他喝了。”   陆长歌虽然被陆家保护得很好,但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听到沈戾这么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脸色就是一白。   沈戾放缓了语气,和方才不带感情的说“扔出去”的语气简直天差地别:“没事了,都解决了。”他又问,“你是回去跟同学继续玩,还是回家?”   “……我,我没心情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尽管没出事,但想想还是后怕,也有些心慌。   “那要喝点蜂蜜柚子茶吗?”沈戾不太会哄小姑娘,他拿手的,除了调酒,就是煮蜂蜜柚子茶了。   他还可以陪着陆长歌在楼下大厅转一转,有他在,陆长歌可以尽兴的玩。   陆长歌的脸色总算缓了过来,语气也稍微高兴了些:“要,要多加糖。”   沈戾把陆长歌带到吧台,挽袖子洗手,给陆长歌煮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还在乐安切好的装饰杯子的柠檬片里顺了一片,插在了玻璃杯口,然后插上吸管,端给陆长歌。   “这么快啊。”陆长歌试探性的喝了一小口,本以为会很烫,结果是温热的,口感十分舒服。   “蜂蜜柚子茶是提前熬制好的,封罐冷藏,吃的时候用温水冲泡就可以喝。”沈戾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喜欢喝,心里也高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一罐给你。”   陆长歌笑着咬了咬吸管:“我能要两罐吗?我想送一罐给长吟。”   “可以。”沈戾笑着应了声,“喝完了还可以再来拿。”   他叫乐安装了两罐蜂蜜柚子茶给陆长歌,然后问:“你等下怎么回家,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陆长歌说,“家里的司机会来接我的。”   “我给你哥打个电话吧。”有司机来接已经很安全了,但沈戾存着私心,也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严重,需要跟陆长亭他们说一声,找足了理由,还特意去安静的角落里,才拨通了陆长亭的电话。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陆长亭正在跑步机上,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也不减速,直接就接了。   倒是有些意外沈戾会打电话给他。   听到电话那端的喘气声,沈戾有瞬间的怔愣:“那个……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陆长亭关掉跑步机,慢慢减速,顺便喝了口水:“我在跑步,怎么了?”   “哦,没事。”沈戾觉得耳朵有些发痒,男人低喘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色|情,听得他脸颊一热,“就是长歌现在在‘沽酒’,你有空过来接她吗?”   “长歌在‘沽酒’?”陆长亭从跑步机上下来,皱了皱眉头,“她喝酒了?”   “没喝多少。”沈戾尽量简单的把事情说了,“她跟同学聚会,有人想在她酒里下药,被我逮住教训了,她有些吓到了。”   陆长亭拧着眉头,语气沉沉:“你陪着她,我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包厢的名字都取自词牌名] 第十一章   陆长亭到“沽酒”的时候沈戾正在卡座陪陆长歌玩抽乌龟的纸牌游戏,输的人要让赢的人在脸上画一笔,也不知道是沈戾有意放水,还是陆长歌真运气那么好,陆长亭走近的时候陆长歌正笑着在沈戾额头添上最后一笔,威风凛凛的一个“王”字。   陆长亭瞧着,不像老虎,像是只大花猫。   “胡闹。”他轻呵了一声陆长歌,“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   陆长歌忍着笑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塞给沈戾。   沈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胡乱的擦了擦额头:“就是玩着打发时间的。”   陆长亭自问自己和陆长叙已经够惯着家里的妹妹了,没想到沈戾也这么惯着……转念想到沈戾这么照顾家里的妹妹多半是看在陆长叙的面子上,心就往下一沉:“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跟我回家。”   陆长歌被陆长亭微沉的语气给唬到了,乖乖的点了点头,拿上包和两罐蜂蜜柚子茶,跟着陆长亭往外走。   沈戾也跟着:“我送你们。”   出了酒吧,看到酒吧门口立着的小黑板牌和上面写着的字,陆长歌没忍住笑出了声:“沈哥,这个牌子真的要在酒吧门口立三天啊?”   “嫌不够?”   “够了够了。”陆长歌道,“今天的事情谢谢沈哥,还有蜂蜜柚子茶。”   陆长歌扬声道:“改天我请你去望江楼吃饭!”   给范惊声一个教训就好了,要是一直挂着,难免范惊声会气不过做些什么。   不过为了防止范惊声找沈戾的麻烦,这件事回家她得跟父亲和爷爷说说。范惊声以为有范家撑腰就能为所欲为,还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当他们陆家没人了?   陆长亭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等他们说完话,等陆长歌上了车,替陆长歌关好车门,这才看向沈戾。   沈戾垂眸道:“你开车……小心些。”   他其实想说到家能不能报个平安,可又觉得他和陆长亭的关系没有亲近到这种程度,只能干巴巴的道句“开车小心”。   陆长亭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修长的手指在青年额头上一点,很轻的描摹那一小块被擦花的残留的墨迹:“这里,没擦干净。”   “嗯?”   ……黑色的法拉利消失在路口。   沈戾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额头,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来。   驾驶座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随意的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的男人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那人还傻站在路边,嘴角不自察的微微扬起。   陆长歌惊奇的看着他:“长亭哥,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明明就笑了。”   “没有。”陆长亭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放在腿上的两罐像是糖浆的东西上,“你抱着的是什么?”   “蜂蜜柚子茶。”陆长歌把纸袋拉开了些,给他看,“沈哥自己做的,送了我两罐。”   蜂蜜柚子茶?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好喝吗?”   “好喝,闻着酸酸甜甜的,用温水泡着喝,多加点糖就能把酸味全压下去。”   陆长亭语气淡淡:“你一个人要两罐,吃得完吗?”   “一罐我自己喝,一罐给长吟。”陆长歌点开微信给陆长吟发消息,“这个喝了润肺去火,排毒养颜的,长吟肯定喜欢。”   陆长亭看了一眼陆长歌抱着的蜂蜜柚子茶,嘴角压了下来。   不能跟妹妹抢东西。   他想了想,问:“你有巧克力吗?”   “巧克力?没有。”陆长歌偏头看向他,“你低血糖又犯了?不舒服吗,你先靠边停车,休息一下。”   “我口袋里有,你帮我拿一下。”   陆长歌伸手摸到他的衣服口袋,摸出一块黑色糖纸包裹的巧克力。大概是被捂热了,稍微有些软化,陆长歌拆开糖纸,喂到他嘴边。   甜味在嘴里化开,陆长亭抿了抿唇,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蜂蜜柚子茶算什么,巧克力才是最甜的。   陆长亭回到家,踩着拖鞋走进房间,随手拉开床头柜,把口袋里的糖纸用纸巾擦干净,压平,扔进抽屉里。   沈戾送了他一盒巧克力,巧得很,正好二十七颗,对着他的年岁。   到今天,糖纸已经攒了十三张了。   一堆黑色糖纸里混着一张便签纸,是那天沈戾留宿后贴在客房门上的。   他把纸条捡了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然后拿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L:我到家了。]   发完他就把手机随手放下了,然后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身上只松松垮垮的穿着睡裤,赤|裸|着上身,头发还在滴水。随手拿毛巾擦了擦,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沈戾回了一个“嗯”字。   陆长亭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等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才不满的皱着眉头,把手机扔开。   ……   范惊声安分了一天不到,就开始蓄意报复,找沈戾麻烦。   恶意举报“沽酒”有人聚众赌博、卖|淫、吸|毒,每天都有一支警队去“沽酒”搞突击检查,搅合得生意都没法儿做。   警队的人去“沽酒”巡查了两三次,什么都没查到,就私下跟沈戾商量,叫他配合一下,停业整改半个月,这事儿也就过了。   可沈戾软硬都不吃,停业整改等于坐实了脏水,他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找关系疏通,任由警队一次次的检查。   总之大家一起折腾,谁也别想好过。   “沽酒”本来就是高档酒吧,出入的人大多是些富家子弟,现在被人搅和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少不得发朋友圈骂几句瞎举报的傻逼。   就这么传到了陆长亭耳朵里。   正巧这天陆长叙约他打球,闲聊一样的说起这件事,陆长叙拍球的力度都重了些:“他啊,性子倔,第一天有人查‘沽酒’的时候就跟我们打了招呼,叫我们别管这事儿。”   这件事要解决,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   陆家的一句话,或者萧遥的一句话。   范惊声算计陆长歌,这件事陆家完全可以跟范家好好清算一下。而萧遥和范惊陵是发小,范惊陵这个人性情古怪,交心的朋友不多,所以对朋友一向道义,这事儿只要萧遥提一句,范惊声在范惊陵手里就落不到什么好。   但沈戾说,叫他们不要管这件事。   “最气人从来都不是以势压人,而是以势压人都压不住人。”陆长叙投了个篮,“沈老板是个规矩人,从来都不怕这种明着来的。”   “‘沽酒’真的不做那些生意?”   “不做。”陆长叙跑过去捡球,拍运了两下,把球随手传给了他,“总之没什么,就算真有事,也多得是人帮他。   “哐当”一声,球砸在篮板上,又滚动着撞进篮框。陆长亭撩起衣角擦了擦额头的汗:“范惊声这是在打我们陆家的脸,任由妹妹让他欺负,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长叙笑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咽不下沈老板被欺负的气。”   陆长亭没理会他,走到篮球场边,弯腰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他身边,一直很多人么?”   陆长叙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沈戾。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古怪的看了陆长亭一眼,“也还好吧,就是喜欢他的人挺多的,然后平时应酬逢场作戏什么的。”   “他那个人吧——”陆长叙顿了顿,摇了摇头,一副不好说的样子,反问,“你不是对他没那个意思么,问这些做什么?”   吊足了陆长亭的胃口,又故意不说,看着陆长亭微皱的眉头,陆长叙在心里乐了乐。   熟人谁不知道沈老板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陆长亭以为他浪荡,可他才是最干净磊落的那一个。   试问有几个人能在醉生梦死声色犬马里保持清醒,不同流俗,始终欹嵚历落。   沈戾能。   若不然,他也不会和沈戾如此交好。   “说起来,这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沈老板。”陆长叙拿手背抹了一把下颌的汗,笑得有些散漫,“既然你没那个意思,那就我请,我和他熟,也正好,顺便巡店。”   陆长叙又说了一遍“你没那个意思”,还有那句“我和他熟”,虽然都是事实,可听着却叫人心里发堵。   语气淡淡的扔下一句“随便”,陆长亭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摸了支烟出来。   然后随意的在球场边坐下,一只手挡着风,点燃打火机,点烟。   慢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草气,他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球了,淋漓的出一身汗,随意的坐在球场边,衣衫宽松,四肢舒展。不是一身西装革履端坐在办公室里的总裁,而是潇洒自在的陆长亭,没有规矩条款,想做什么都能做,百无禁忌。   可惜他现在每天都是陆氏集团的总裁,偶尔才是陆长亭。   “你知道,我为什么撮合你和沈老板吗?”陆长叙抱着球在他旁边坐下,叹了一口气。陆长亭或许确实对沈戾有好感,只是陆长亭自己都没发觉,而他撮合得太过心急,反而把事情弄糟了。   他这么心急,说到底也是因为家里开始急陆长亭的感情大事了。   他跟陆长亭不一样,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稳定,家里也都知道。现在对方在国外进修学习,出国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等她回国,就结婚,所以催婚相亲的事情跟他是没关系的。   自然而然的,现在陆家上下,最关心的就是陆长亭的感情问题。   “家里在开始给你安排相亲对象了。”陆长叙说,“之前你才接手集团,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不知道这事。”   “但这是迟早的事,估计过不久,就会安排你和对方见面吧。”   陆长亭眉峰愈加紧皱,语气沉郁:“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容若《采桑子?塞上咏雪花》   欹嵚历落(qī qīn lì luò):形容品格独特,心地光明。 第十二章   “陆总一个大忙人,竟然有空请我吃饭。”桌边姿态散漫的坐着的范惊陵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慢慢悠悠的说,“有话直说吧,我忙得很,没空跟你虚与委蛇。”   陆长亭知道范惊陵的性情乖张,倒也不觉得他说话无礼,而且本来就不熟,大家有话直说,还能省去很多的麻烦和时间。   “范少还是腾点时间收拾一下家里的小老鼠吧。”陆长亭道,“如果范少实在没空,我也可以代为收拾。”   “你说这事啊。”范惊陵夹了一筷子鱼肉,不紧不慢的挑去鱼刺,“陆三爷已经跟我爸说过了。”   “我爸前几天去M国出差去了,昨晚才回来。”   “那个女人和他儿子动了歪心思,偷鸡不成蚀把米。”范惊陵嗤笑了一声,“昨晚陆三爷给我爸打完电话,老头子气得摔了一套自己喜欢的茶具,还叫老二去陆家和‘沽酒’赔礼道歉。”   范惊声想争家产,之前就跟陆长歌的父亲接触过,联姻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借势的首选之策,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如果不是沈戾插了一手,但时候说大家只是喝醉了酒情难自禁,谁又知道酒里加了什么……   家里的小老鼠总是盯着他的东西,时不时就想咬上一口,小打小闹范惊陵懒得跟他计较,不代表真的能任由他搭上陆家。   范惊陵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不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确实该收拾一下了。”   “还有一件事。”陆长亭端起手边的酒,“之前长吟在剧组,谢谢范少的照顾了。”   陆长吟拍上一部戏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病了也硬撑着,也不跟家里说,那部戏是范家的娱乐公司投资的,范惊陵去探班小情人的时候看出来了陆长吟身体不适,就跟导演说了一句,让他放了陆长吟几天假,还让导演给陆长吟开小灶。   不管范惊陵是看在陆家的份儿上,还是对陆长吟有什么算计,他照顾陆长吟这份人情,陆长亭都借这顿饭还了。   “别谢我。”范惊陵有些古怪的笑了笑,“照顾她的人可不是我。”   陆长亭闻言有些意外,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   “我对姑娘可没什么心思。”范惊陵说,“对陆家的姑娘就更没心思了。”   他虽然薄情寡义,手段不光明,名声也差,但他喜欢的是男人,没想过祸害姑娘家。   “有的人啊,明明自己想给陆长吟放假,开小灶,偏偏怕剧组里的人说他对陆长吟特殊照顾,所以只敢借着我的名头。”   范惊陵虽然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话里话外,都指向了一个人。   陆长亭皱眉道:“我知道了。”   看来他需要去查一查陆长吟上一部戏的导演了。   吃完饭,陆长亭跟范惊陵一起下楼。   路过大厅,正看到一对男女起了争执,那中年男人高高举着手掌,眼看着就要落在对面的妇人脸上。   服务生还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形,陆长亭拧着眉快步走过去,拦住了男人的手。   “这位先生,请不要在望江楼闹事。”   “沈正清,你真是出息了,竟然打女人。”女人笑着拿起手边的包,起身欲走。   陆长亭这才看到她的脸,眉头皱的更紧:“程阿姨?”   “你是谁。”沈正清挣开他的手,因为惯性的作用往后退了两步,把座椅都撞倒了。   几个服务员都围了过来,大厅经理也过来了,看到陆长亭,都恭敬的站到了陆长亭身后。   “这么热闹啊。”范惊陵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范少。”陆长亭淡淡的叫了他一声,“慢走不送。”   范惊陵“啧”了一声,倒也没有硬留下来凑这个热闹,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不紧不慢的踱步走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范惊陵走了,陆长亭这才看向沈正清。   沈戾的这位父亲,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不要脸。   “沈先生,据我所知,你和程阿姨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沈正清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看起来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说话却直戳人心窝子。   程昭笑着挽住陆长亭的手臂,说实话,她挺想说陆长亭是她正在交往的男朋友的,但怕吓到陆长亭,所以退而求其次,勾着唇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小戾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家里还有矿。”   陆长亭偏头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都在电话里客串过一次了,多一次也没什么。   陆长亭的身后站了一尾巴的服务员,素质极好的低着头不敢多听多看。只有站得最近的大堂经理避无可避的听了个清楚,心里发怵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沈正清完全懵住了,他不傻,从刚开始的没反应过来,但现在,也够他想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不一般的身份了。望江楼这群服务员态度这么恭敬,这个男人,肯定是陆家的人。   他的心里又是怒,又是喜。怒的是程昭这般给他没脸,喜的是沈戾竟然攀上了陆家的关系。翻书似的变了脸,他一张老脸上挤出笑来,谄媚得很:“误会,这都是误会。”   陆长亭挑了挑眉头,他还没拿身份吓人呢,沈正清这态度改得未免也太快了。   程昭现在心情舒坦极了,眼里的笑意也真切了些,是真高兴,扬眉吐气的高兴:“沈正清,今天这顿饭算我请你的。”   “公司的事小戾不会帮你,联姻的事你也别想了,小戾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而我,永远维护这份自由。”   “算我账上。”陆长亭偏头跟大厅经理交代了一声,“拿一张黑卡给我。”   没去理会还想和他攀谈的沈正清,陆长亭亲自送程昭出门,把黑卡递给她:“这是望江楼的SVIP卡,以后您随时可以定望江楼的包厢,不用预约排队,菜品酒水都是七折。”   “这怎么好意思。”程昭实在是不好意思收这张卡,原本对陆长亭的那点怨也都没了。说到底都是自己儿子一厢情愿,陆长亭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俩人不过是朋友关系,能这么照顾她,陆长亭已经做得非常足够了。   “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还有今天这顿饭。”她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难道要我把小戾许给你,还这个人情债么。”   有那么一瞬间,陆长亭竟然有些心动。   一张黑卡换“沽酒”的沈老板,这生意怎么都是他赚了。   他有些失笑自己的荒唐念头,没再坚持,把黑卡收了起来:“那我送您?”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陆长亭心想,沈戾对陆长歌多有照顾,礼长往来的,他也应该照顾好沈戾的母亲才是,“您回家还是回学校,我送您。”   “回家吧。”程昭心思一动,“带你认认门,有空请你回家吃饭行不行,就当谢谢你今天帮忙,让阿姨做回东,好好招待你一次。”   “您太客气了。”陆长亭一向不擅长拒绝热情的长辈,私心里,他也不是那么的想拒绝。思忖了片刻,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私人名片。”   这话的潜台词几乎等于“您有空,我随时都可以”,程昭笑得意味深长,把名片收下了。   把程昭送回家,婉拒了程昭叫他上楼坐坐的邀请,陆长亭开车回到家,忙碌应酬了大半天,总算是歇了口气。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是有些不想理会的,尤其看到来电显示上“陆长叙”三个字。望江楼的生意是陆长叙在打理,中午发生的事这会儿他肯定知道了,想也想得到他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   任由铃声响了一会儿,他才伸手接通电话,语气淡淡的问了句:“什么事。”   “喂,长亭。”陆长叙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带着打趣的笑意,“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还连父母都见了?”   “……那是沈老板的母亲。”   “哦?沈老板什么时候成了你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陆长亭揉了揉眉心:“那是为了应付沈老板的父亲。”   “你一口一个沈老板,沈老板。”陆长叙轻“啧”了一声,“叫得这么生疏,是糊弄我呢,还是糊弄自己呢?”   陆长叙又说:“那你请范惊陵吃饭又是为了什么?咱们家的生意不需要跟范家打交道,你和范惊陵本来也不熟,做什么突然请他吃饭。”   陆三爷虽然打电话叫范老爷子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但范老爷子偏心的事全S城都知道,这件事多半也只是重拿轻放,做做样子给陆家看。陆长亭就比较绝了,直接找上了范惊陵,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范惊声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小心做人了。   陆长亭沉默了一会儿:“‘沽酒’的事说到底还是因长歌而起……”   “承认你是为了沈老板就这么难?”陆长叙打断他,“长亭,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沈老板,你要是喜欢,家里的相亲说什么我都给你拦住了。”   喜欢?   不喜欢?   陆长亭自己也迷茫得很。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总是不自觉的关注着沈戾,这种感觉很微妙,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觉得和沈戾的相处很舒服,很自在,有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种他和沈戾已经认识很多年了的错觉。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弯了,所以才无法给陆长叙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不知道。”   陆长叙被他气笑了:“行,那你相亲去吧。”   陆长叙果断的切断了电话,陆长亭握着手机,叹了口气。   是谁发明了相亲这种人间疾苦。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头疼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对象是助攻。   陆长亭就是很纠结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啊,因为他直了二十七年,一朝变弯,总觉得自己是没经受住诱惑,一时的情|欲和放纵而已,所以他还要纠结一段时间。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归真的是错觉,所有的熟悉感和舒服自在感都是因为沈戾的暗恋,费尽心思的偷偷打听和不动声色的关注。   沈戾永远偏爱他。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出处是:“茶花”烟所属的云南烟厂,作者:湮没不彰。 第十三章   “诶,今天那帮搅合生意的怎么还没来?”江持风掐灭烟头,瞥了一眼墙上停在零点刻度上的时针。   沈戾把他手边的酒换成了酸奶,酒吧最近新出的口味,雪梨酸奶,拿玻璃杯装着,杯口缀着一片柠檬,卖相十分好看。   “不来是好事,你还盼着他们来?”   “我不喝酸奶。”江持风把酸奶推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拍在吧台上,“我要喝酒。”   “你喝得够多了。”沈戾把酸奶推回去,还给插了根吸管,“就这个,爱喝不喝。”   江持风这几天每天都在他酒吧泡着,美其名曰这几天酒吧生意不好,特意来照顾他生意。实际上多半是跟家里那位吵了架,来他这儿打发时间的。   沈戾也点了支烟。   这几天酒吧天天都有警察来扫|黄|打|非,闹得客人们兴致缺缺,酒吧里生意冷清,他也落了个清闲。   视线落在角落里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的男人身上,沈戾饶有兴致的笑了笑:“说说吧,你跟魏闻行到底怎么了?”   “闹分手,烦着呢。”江持风咬着吸管,语气恹恹。   沈戾挑了挑眉头,挺惊讶:“你想分还是他想分?”   “我啊。”江持风从烟盒里摸了支烟,也不拿打火机,只用嘴咬着,凑过去沈戾那边借火。   “这么严重。”沈戾把烟夹在指间,慢慢的吐了口气,“那你别跟我说了,我这个人劝分不劝和。”   “分了一了百了。”江持风低声骂了句脏话,压着心里的火气跟朋友倒苦水,“我他妈都要气死了,他那个白月光又找他借钱了,哪里是借,根本他妈就是白送。”   “反正不是我的钱,他要借大大方方的借就是了,瞒着我做什么。”江持风把酸奶当酒喝,撇开吸管仰头狠灌了一大口,嘴唇上都沾上了一小圈奶渍。   魏闻行和他白月光的事,沈戾大概从江持风口中也能拼凑出个故事梗概来。   魏闻行是S城商业圈子里的新贵,做软件开发的,现在公司也做得挺大了,虽然比起江家还差很大一截。白手起家的时候也辛苦,那时候跟在魏闻行身边的人,就是江持风说的白月光。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一起出来创业,也许因为当初实在太辛苦了,所以白月光撇下了魏闻行,娶妻生子,回到了生活原本的轨道上。   陪在身边吃了那么些年苦的人,情分不同常人,魏闻行接济对方也无可厚非,而且以江持风的身家,那几个钱他也不看在眼里,可魏闻行瞒着他,他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吵架才怪。   “这么渣,那就分。”   “也……也不是。”好友说得这么决绝,江持风反倒心软了起来,“他那个白月光的女儿得了病,好像挺严重的吧,要动手术,确实缺钱……”   “那就不分。”   江持风不满道:“你能不能劝得走心点?”   沈戾弯着唇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偏头凑近。   江持风被他突然主动亲昵的动作搞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沈小戾我跟你说,虽然我打算跟魏闻行分手,但现在还没分呢,我们不能犯这种原则性错误……”   “别动,我跟你说个事。”沈戾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看,两个人的姿势更亲近了,“你出门没戴隐形吧,魏闻行就坐你对面角落那边的卡座,来了好一会儿了。”   江持风忍着回头的冲动,脸色变了变,最后突然露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来:“我也跟你说个事,陆长亭刚也来了,一进门就盯着你看,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江持风话还没说完,沈戾就松开手,动作迅速又自然的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端坐好偏头看了一眼。   ——没有人。   “我诈你的。”江持风“啧”了一声,语气复杂,“你果然背着我跟陆长亭有事儿了。”   他之前在朋友圈刷到陆长叙发的照片就觉得奇怪,沈戾竟然跟着他们去度假了,尤其有一张无意中被拍到的照片,沈戾偏头看陆长亭的眼神,还有那明晃晃的笑,活像是压枝的桃花,春意盎然。   沈戾在几秒钟内经历了紧张、强作镇定、松了口气和失落,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语气也难得带上了些脾气:“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江持风往魏闻行的方向瞥了一眼,隐约能看见男人硬朗的轮廓,瞧着是挺像魏闻行。   但他这会儿心里还有气,不想理会魏闻行,只想八卦沈戾和陆长亭。   “说说你和陆长亭。”江持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也不知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沈戾不接话,只是习惯性的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   江持风惊得好一会儿才找回话音:“可喜可贺,你终于肯放下你那位心上人了……”   “没有。”沈戾硬着声打断他,“一直都是他。”   江持风:“???”   “什么叫一直都是他?”   沈戾瞧着他傻愣住的模样有些好笑,语气这才软和下来:“字面上的意思。”   江持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长亭就是你那位心上人?”   沈戾掐了烟,目光平静的看向他:“嗯。”   “……”江持风喝了口酸奶压惊,“他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国外么……这,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沈戾又不接话了。   江持风神色几经变换,也不知道该骂他傻,还是该夸他矢志不渝,最后叹了口气,端着酸奶和他碰了碰杯:“沈戾,你真行,我又相信爱情了。”   “爱情真他妈伟大。”   沈戾看了一眼魏闻行那边:“那你还不去找你的爱情。”   “我的爱情已经是个成熟的爱情了,他应该学会自己来找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信息过去。   沈戾看着魏闻行结账走人,挑了挑眉头:“你给他发了什么?”   “我说我想吃麻小了。”江持风喝光杯里的酸奶,拿着手机和外套起身,“走了,明天见宝贝。”   “宝什么贝。”沈戾笑骂了一句,“你大半夜的支使人去买麻小,自己潇潇洒洒的走了,真是没良心。”   江持风扫码结账,头也不抬的说:“我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   “我不懂你的爱情。”沈戾从吧台上搁着的糖果篮子里摸了颗薄荷糖扔给他,“要不要我送你?”   “我司机在外面等着呢。”喝了酸奶,又坐着闲聊了这么大半天,江持风酒醒了大半,咬了颗薄荷糖在嘴里,不急不缓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沈戾收到江持风发过来的微信。   [江持风:沈小戾,要不要哥哥帮你牵线?]   沈戾低头打字。   [卖酒的:免了,不劳烦您。]   [江持风:别客气,咱俩谁跟谁,你放心,明天哥哥就把陆长亭约到沽酒来。]   [卖酒的:没跟你客气,真不用。]   [江持风:???]   [江持风:你打算就这么傻了吧唧的一直暗恋下去?]   [卖酒的:他是直男。]   [江持风:……]   [江持风: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沈戾看了一眼在吧台后坐着玩手机的乐安,索性给江持风发了段语音过去。   “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段话,‘对有的人来说,那个人,他不是诱惑也不是心动,他就是命运。躲也躲不过,再来一万次,还是会选择刀尖舐蜜,舍掉鱼尾上岸爱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笑,带着点认命的释怀,“对我而言,那个人是陆长亭。”   他遇到陆长亭的时候年纪还小,还以为一眼误终生不过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后来的这些年,他才知道能远远的看着那个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他们离得好远,他只能在荒年给自己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充饥,捞着那些记忆里的交集翻来覆去的想,那个人所有的样子都被他烙在了心底。   怕自己忘记,又怕自己不能忘记。   后来他释然了,也认命了——那是他的宝藏。   他就像是一只死死盘踞守护着宝藏的巨龙,赶走了所有人,绝望而骄傲,忠诚又孤独的永远守护着。   语音发过去,江持风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戾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拆了糖纸扔进嘴里。   “乐安,你都听到了吧。”   “回去劝劝乐意。”他咬着巧克力,任由甜味消磨心尖上的苦涩,“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已经在陆长亭身上耗了十二年了,或许还会有第二个十二年,第三个十二年……   乐意年纪还小,不该像他一样,被拉扯惨烈,苦寒半生。   作者有话要说:   “孟光接了梁鸿案”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用来打趣林黛玉的一句话,原话出自西厢记《闹简》。用的反话,意思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相敬如宾了? 第十四章   陆长亭周五的时候接到程昭的电话,问他周末这两天有没有空去家里吃饭。   约定好周六的下午,周六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思考应该买点什么礼物上门拜访才不失礼数。   他不知道程昭和沈戾的喜好,最后只好无功无过的买些新鲜水果,也没穿的太正式,白色T恤搭配着宽松的牛仔外套,黑色休闲裤,白球鞋,长辈们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穿搭,显年轻,也规矩。   看到他买了水果,程昭迎他进门时脸上的笑越发的温柔:“进来坐,别拘泥,就当自己家。”   即使是在家里,程昭也画着精致的妆,一身裁剪合宜的旗袍,气质出众。   程昭是很会生活的人,家里布置得充满了设计感,又不缺温馨的生活感,跃层住宅,客厅敞亮开阔,落地窗门半开着,能看到阳台上生长繁茂的盆栽花草。   陆长亭在沙发上坐下,视线顺着旋转楼梯往上。   沈戾不在家么……   程昭洗了些新鲜水果,又从橱柜里拿了些糖和坚果装在果盘里,端了出来。   陆长亭瞥见果盘里的巧克力,背脊慢慢挺直。   他的巧克力已经快吃光了。   “你喝点什么,茶还是饮料?”   陆长亭余光盯着果盘里的巧克力,礼貌的应了一声:“喝茶。”   “那你稍微坐一会儿。”程昭说,“我去给你泡茶。”   陆长亭颔首道:“谢谢阿姨。”   等程昭走了,陆长亭环顾了一圈四下无人的客厅,伸手拿了几块巧克力。   数着拿的,拿了六块,揣进兜里,然后拨弄了一下果盘里的糖果,勉强看不出来少了很多的样子。   然后他才满意的又拿了一块巧克力,拆开糖纸,喂进嘴里。   程昭端了茶出来,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端起一杯,徐徐的饮下一口。   “前几次见你,都觉得你成熟稳重得很,今天换了风格,瞧着倒和小戾差不多年岁。”   陆长亭一直觉得沈戾年纪比他小,听程昭这么说,只当是夸自己今天穿得年轻:“不小了,上个月满了二十七。”   “那你和小戾同岁。”程昭笑了笑,“不过小戾年底才过生日。”   陆长亭倒是没想到沈戾和他是同岁的,微愣了一下。   程昭把话题引到了沈戾身上,才想起什么似的:“我去叫他下来,你们年轻人,比较有话说。”   原以为沈戾不在家,心里还有些微不可觉的失落,现在全被名为窃喜的心情占据了整颗心脏,陆长亭只觉得今天的巧克力尝着格外的甜,也没多想自己这番起落的心情是因为什么:“他在家?”   “在。”程昭应了一声,“在睡觉。”   “凌晨五点才醉醺醺的回来,睡到中午起来吃了午饭又陪我去逛了超市买食材,充当苦力,回家就上楼补觉去了。”   醉字让陆长亭倏然想到了那晚沈戾醉酒的情形,他有些不自在的端起茶喝了一口。   “要不你去叫他吧,上楼右手边第二个房间。”程昭说,“我锅里还炖着汤,得看着火候。”   陆长亭就这么登堂入室,推开了沈戾的房门。   沈戾的房间很大,布置得,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他以为在酒吧里跟人言笑晏晏的沈老板该是很喜欢热闹的色彩,或许还有一个很酷的藏酒柜,可沈戾的房间只有简单的灰色和白色,风格看起来十分性冷淡。   房间里有很淡的木质的清香,气息干净又温暖。   床头柜上倒是摆着一堆形态不一的小猫摆件,表情丰富夸张,或趴或躺,上面没有一丝灰尘,明显很受主人的宠爱。   床上躺着的青年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像个笨重的蚕蛹,只露出个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   陆长亭弯下腰,鬼使神差的,伸手戳了戳沈戾的脸。   那晚醉酒的事沈戾全忘了个干净,留他一个人耿耿于怀。   想想就有些来气。   青年的脸很软,更软的是唇——陆长亭打住自己脑海里奇怪的念头,伸手拍了拍裹成一团的蚕宝宝沈戾。   蚕宝宝估计在做什么美梦,被人强行从梦里拽出来,老大不高兴的一拧眉头,脸在枕头上蹭了两下,才撩开眼皮。   睁眼就看到陆长亭,沈戾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又闭上眼,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重新探出了头。   像是上次泡温泉被他撞见,第一反应是躲起来,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偷偷的,看向他。   陆长亭觉得有些好笑:“阿姨让我来叫你起床。”   每个字沈戾都听懂了,但连起来,他就有些听不懂了。初醒的声音有些低哑,还带着些迷糊:“你怎么在我家?”   陆长亭弯了弯唇:“阿姨请我到家里吃饭。”   沈戾脸有些发烫,他往下缩了缩,把大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小声嘀咕道:“我妈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青年的头发有些长了,碎发挡在额前,遮住了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陆长亭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语气温然:“你是不是该起来了?”   沈戾被陆长亭这样亲昵的动作弄得有些懵。   还有些紧张。   他一向很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忍得太久,很容易变态。总有不理智想要摊牌的冲动,深夜、醉酒、大梦初醒……太多的时刻考验着他的定力,现在陆长亭还火上浇油,凑这么近,做这么让人误会的事情。   他闭上眼,拉开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进去,然后闷闷的“嗯”了一声。   没听到脚步声,知道陆长亭还没走,沈戾也不动,就跟蜗牛似的心安理得的缩在自己的壳里。   但他有些闷得喘不过气了。   又过了几秒,他听到陆长亭问他:“那晚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那晚是哪晚?缺氧的感觉使得沈戾的思绪有些迟钝,他躲不下去了,只能掀开被子,装得镇定自若的坐起身,下床,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什么?”   陆长亭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走向衣柜,挑了挑眉头。他有些怀疑沈戾是装作忘记了,唬他的。   只是这种事追问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让关系变得尴尬。   他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换衣服的几秒钟里,沈戾慢慢理清了思绪。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晚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不记得了的事,那应该是陆长亭生日那晚,他喝醉了。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喝断片被江持风嘲笑了好几天。   江持风说他喝醉了发酒疯,一会儿要买飞机票,一会儿要坐时光机,念念叨叨的说要去找小哥哥。   他一直以为江持风是开玩笑的,可是……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或许那晚他也抱着陆长亭喊小哥哥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像是掉入了冰天雪地,有人放了一把大火,冰火交加,叫他的心煎熬着。   “如果你是说你生日那晚。”沈戾转过身,对上陆长亭的眼睛,“很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喝醉了酒是这样的……不记事。”他垂下了眼眸,心忽冷忽热的难受,“如果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我很抱歉。”   他说得这样郑重其事,请求原谅,仿若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陆长亭哪里还舍得怪他:“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我肯定做了什么。”沈戾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等着宣判的罪人,“你问了我两次。”   “你想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陆长亭走近,语气轻缓。   沈戾抬眸看向他。   当然想。   空白的记忆总是让人觉得恐惧和无措的,没有人愿意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爱重陆长亭,怎么能容忍自己做出冒犯的事,还忘记了。   陆长亭伸手抱了抱他。   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语气安抚:“你抱了我,跟我说生日快乐……”陆长亭补充,“嗯,还说会给我买很多巧克力。”   “买?”沈戾的耳朵微微红了,“我说要给你买很多巧克力?”   “是的,你自己说的。”陆长亭一本正经的扯着谎,一个吻换一些巧克力,他也没有很占沈戾便宜吧。   沈戾倏然笑了。   陆长亭在骗他。   可是有什么关系。   他愿意给他很多巧克力。   “我还说了别的吗?”沈戾问。   “还说要送我蜂蜜柚子茶。”陆长亭说完,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他是不是有些太贪心了?   沈戾偏头,很轻的靠在了陆长亭的肩膀上。   是陆长亭先抱他的,那就让他多贪恋一会儿吧。   “好。”他听到自己说,“我记住了。”   “这次不会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看起来光风霁月   背地里却是个偷糖骗糖骗蜂蜜柚子茶的绝世大可爱 第十五章   这顿饭吃得没有陆长亭想象中轻松。   分明他才是做客的那一个,可是上了饭桌,沈戾似乎比他更拘束。也不怎么说话,只安静的吃饭,偶尔被点到也会笑着应话,礼数周全,但过于客气。   吃完饭沈戾就主动收拾碗筷躲进了厨房——陆长亭觉得他在躲,虽然理由正当,可沈戾确实是刻意的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程昭端着菜放进冰箱里,看着沈戾开始放水洗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掐了掐他的脸:“你躲什么,出去招待客人,我来洗碗。”   沈戾挤了一些洗洁精在洗碗池里,动作熟练的拿着洗碗布擦拭碗口:“您一直都不喜欢洗碗,说油渍又滑又油,摸着不舒服。”   “您跟我抢什么。”   程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那你躲着,最好躲到陆长亭走你再出来。”   沈戾低头认真的洗着碗,冲洗掉泡沫,突然问:“家里还有巧克力吗?”   “茶几上呢。”程昭拉开高处的橱柜门,“我都拿出去了,没了。”   沈戾把清洗干净的碗筷收进橱窗,瓷碗磕在一起,发出很轻的响声:“蜂蜜柚子茶呢?”   “还有三罐。”程昭问,“酒吧里的就用完了吗?”   “没有。”沈戾擦干手,把几罐蜂蜜柚子茶都拿了出来,解释了一句,“他喜欢喝这个。”   程昭俏眉微挑:“我也喜欢喝。”   沈戾迟疑道:“我明天去超市买柚子,再给您熬行吗。”   程昭大方的摆了摆手:“准了。”   最后陆长亭拎了一口袋蜂蜜柚子茶和巧克力走,巧克力是程昭把茶几上的那些一起都装给他的,他口袋里还偷偷揣着几块,程昭还热情的邀请他以后有空常来,让他格外的不好意思。   只能礼貌的应好,又寒暄了几句,才道别。   沈戾送他下楼,车停在地下负一层,陆长亭看着楼层数变换,有些走神的想,电梯下降得这么快么。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达负一层,门开了。   走得再慢,电梯到陆长亭停车的停车位前也不过百步路,沈戾看着他拉开车门,才开口道:“……开车,注意安全。”   陆长亭不急着上车,只把纸袋放在了座位上,然后看向沈戾,伸手撩起他额前的头发:“头发有些长了。”   沈戾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是么……我,我抽空去剪。”   陆长亭又说: “我下周要去C市出差。”   “嗯?”沈戾微愣了一下。   一会儿是头发长了,一会儿是出差,话题跳转得太快,怎么听都像是在没话找话。   “回来给你带特产。”   沈戾有些受宠若惊:“啊……好啊,谢谢。”   陆长亭看着他,很轻的弯了弯唇:“那,再见?”   “嗯,再见。”沈戾想了想,试探的补了句,“到家给个报平安的信息?”   陆长亭漫不经心的道:“上次我给你发信息,你回了我一个‘嗯’字。”   他们的对话框还停在那次的对话上,沈戾也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看到陆长亭的信息时心跳过快的窒息感。   那个“嗯”字简单又冷淡。   但却是他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字斟句酌,带着他所有的克制的爱意,隐忍的心悸。   是一片深海,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暗潮涌动。   “不会了。”他听到自己说,“这次一定好好回复你。”   陆长亭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但他什么也没说,没说给,也没说不给。   沈戾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带着一种叫他心悸的认真,让他觉得,沈戾待他,太特殊了。   是那种可以恃宠而骄的特殊。   许久,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回去吧,我走了。”   沈戾仍旧目送车辆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才转身上楼。   程昭看他神色不太对,知道他需要静处,也不打扰他,看着他沉默的从身边走过,上楼。   回到房间,沈戾舒展身体躺在床上,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他心情懊丧的想,自己不应该得寸进尺的添那句报平安的话的。   他又把事情弄糟了。   自闭了一会儿,他坐起身,随手拨弄了两下额前的头发。   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钥匙和手机,下楼出门。   “今天这么早就去酒吧?”程昭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风风火火的模样,叫了他一声,“晚上早点回来,少喝点酒。”   “知道了。”沈戾应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说,“您早点睡,不用给我备着宵夜。”   开车到常去的发廊,沈戾跟柜台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然后随手点了个造型师,要求简单:“你自由发挥,剪短就行。”   洗剪吹一整套做下来,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他的头发之前是烫过的,现在的长度稍微有些挡眼睛,平时用发胶抓一抓也还好,但他今天没特意打理头发,就觉得头发有些过长了。造型师十分耿直的给他把两鬓的头发剃短了,过长的额发修剪以后吹成了蓬松的造型,看着就挺酷。   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才剪了头发也跟锦上添花似的,造型师满意的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作品,手痒的想拍下来挂在店里做宣传。   沈戾低着头,握着手机,有些紧张的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   然后结账走人,完全无视了造型师对他一看再看几乎黏在他身上的眼神。   微信里安安静静的,陆长亭也许到家了,没跟他说;也许还没到家。   他想了想,点开聊天窗口,发了句“到家了吗?”过去。   陆长亭到家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故意没给沈戾发信息,因为想等等,看沈戾会不会先找他。   所以等到信息的时候他非常好心情的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柚子茶,然后才回复:“到了。”   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过了几秒,弹出新的信息。   [卖酒的:我剪了头发。]   下一秒,沈戾闭了闭眼,心一横,就把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上的青年低着头,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眼角眉梢都微微扬着,像是下一秒,他就会抬眼看过来,弯唇勾出一个笑。   陆长亭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把图存了下来。   他喝了一口溢满甜味的蜂蜜柚子茶,缓慢的平复着心里的悸动感。   没见过沈戾这样的。   在国外这些年,他什么放浪形骸没见过,滥情的,薄情的,无情的,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沈戾这样的。跟好多人逢场作戏真真假假的虚与委蛇,到了他面前,却纯情得像个小朋友。   他点开沈戾的头像,看着图片走了会儿神。   沈戾的头像是一只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睡觉的柴犬,一只耳朵埋在被子里,一只耳朵露在外面,舒舒服服的裹在被子里,像极了沈戾睡觉时的模样。   沈戾的朋友圈也不怎么发动态,上一条还是他们出去度假,从陆长叙朋友圈偷来的图。   看到沈戾朋友圈挂着的个性签名,陆长亭只觉得无比碍眼。   喜欢你,胜于昨日,匮于明朝。   喜欢谁?那个小哥哥?   那又来招惹他做什么?他算什么,一时兴起,还是替身?   房间里的空气弥漫着沉闷和压抑氛围,陆长亭自虐一样的翻看着沈戾的朋友圈,试图找出那个小哥哥的痕迹。   没有。   沈戾的朋友圈里干干净净,简简单单,什么都没有。   是前男友,还是暗恋对象?   陆长亭躺在床上,手机扔在一边,任由烦闷和压抑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房间里沉闷的安静了许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陆长亭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他母亲的电话……   缓和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接通电话:“妈……”   “吃饭了吗,长亭。”电话那端传来柳撷枝温和带笑的声音。   “吃了。”陆长亭闭着眼,调整心情和语气,“您和爸呢?”   “刚吃过。”柳撷枝和他闲聊了几句,才温声引出正题,“明天你有空吗,要是有空,就一起吃顿饭,你爸约了你向叔叔家。”   他们家的教育一向是以孩子的意愿为重,哪怕是安排相亲,也不会用骗用哄,话都摆到明面上来说。   “你向叔叔家的女儿前不久也回国了,小时候你们还见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陆长亭安静的听完,淡淡的答了句:“不记得了。”   柳撷枝也不意外他这般冷淡的态度,只是轻声劝道:“不过是吃顿饭,见一面,你年纪也不小了,业已立,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了。”   “知道了。”陆长亭语气疲倦,“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在望江楼。”   挂断电话,陆长亭重新点开和沈戾的聊天框,思忖以后,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L:刚才接了个电话。]   [L:我父母给我安排了相亲。]   [L:沈老板相过亲么,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   沈戾几乎是秒回,发了一堆百度的“第一次相亲应该聊些什么”、“相亲不得不注意的几件事”、“相亲见面聊什么不冷场”、“教你如何追到喜欢的姑娘”……文章链接。   [卖酒的:我没相过亲,这些,大概可以参考吧。]   陆长亭冷笑了一声,摔开手机。   行,相亲就相亲。 第十六章   沈戾坐在驾驶座上,车还停在理发店门前的停车位上,捧着手机等了很久,等陆长亭的回复。   然后等到一句,沈老板相过亲么,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   他倒是相过一次,被骗去的,对方也故意带了男伴,想搅合这场相亲,于是把话说开,大家就散了。   他哪来什么经验给陆长亭传授?   他冷静的点开搜索引擎,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字,然后把搜到的答案链接一股脑的都发给了陆长亭。   有什么东西在手机屏幕上溅开,模糊了视线。   沈戾自嘲又苦涩的笑了笑,抹去屏幕上的一点水痕,然后点开跟江持风的聊条窗口,发了条消息过去。   ……   “出来喝酒。”   半个小时前江持风收到沈戾的信息,四个字,后面跟个定位。   S市第一中学。   周六晚上十点二十七分,江持风也不知道沈戾是在发什么疯,给学校门口值班的保安递了包烟,成功的以回来追忆青春年少的借口混进了学校大门。   追忆个屁的青春年少,中考差几分过市一中录取线是他一辈子的痛,家里说找关系送他进去,他偏不。那会儿他正叛逆,又死要面子,觉得自己没考上就是没考上,送钱找关系等于丢人,最后咬着牙去了二中。   现在虽然成熟了,但想想这事儿还是觉得耿耿于怀。要不是沈戾约他,估计他这辈子,死都不会踏进一中半步。   他们这儿的学校不兴补课那一套,周五放假周日回,周六的校园死一样的寂静。江持风在偌大的校园里摸不清路,一边瞎走,一边给沈戾发了条语音过去。   “人呢,学校这么大,指望我靠心灵感应找你呢?”   沈戾回复得倒是快,言简意赅:“篮球场边的小楼。”   篮球场的路灯明亮,衬得篮球场背后的小楼黑魆魆的,四周高大的常青树投下一片浓厚的阴影,显得有些阴森诡暗。   江持风拿手机打着光,踩着木质楼梯往上,在楼梯尽头看到沈戾时,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您大晚上的,真有闲情雅致。”江持风也不讲究,随意的在楼梯口挨着沈戾坐下,自己开了瓶酒,“你怎么拿进来的?”   “走的小门。”沈戾说。   江持风喝了两口酒,借着从树梢枝头斜斜漏下的月光看了沈戾一眼:“说说吧,苦水啊,倒出来就好了。”   沈戾咬着烟,在烟雾缭绕里抬眸,眼里的倦意和哀伤都融进了夜色里。   “你们学校有传说吗?”   “什么传说?”江持风闷了一口酒,语气散漫,“宿舍楼是修在乱葬岗上的那种?”   沈戾倏然笑了起来,他也开了一罐酒,没喝,而是像祭奠谁似的倾倒了一些在脚边:“这栋小楼以前是器材室,后来成了杂物间,门全都锁上了。”   “听说是死了个女孩儿,自杀,割腕,血淌了一地。”   “我艹。”江持风舔了舔唇,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鬼故事不吓人,你这行为怪吓人的。”   “后来就开始闹鬼,飘荡的鬼影,女孩儿的哭声……”沈戾眼神无焦距的散落在远处,“开学第一天晚自习,这个离奇的鬼故事就在我班上传开了。”   “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盛,放了学就聚了一群人,说要去小楼看看。”   “人太多了,每个班的都有,我刚上楼,就听到一声尖叫,很尖锐的声音,恐惧感瞬间穿透耳膜,大家都开始往回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傻愣住了。”   沈戾掐灭烟,端起酒喝了一口。他说得很慢,那些的事他在脑海里回想了千千万万遍,却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   “那晚他也在,我第一次见他,浑浑噩噩里被人拉了一把,他拉着我跑下楼,避开人群,跑到灯火明亮的地方,然后,松开手走了。”沈戾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叫住了他,我们会怎么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第二天被巡楼老师抓到的人被全校通报批评,因为他拉了我一把,我才幸运的没上学校广播。”   “他在十三班,我在十六班,一层楼。”沈戾又点了一支烟,“我经常故意路过他们班,往里看一眼。”   “那年元旦晚会,他穿一身黑色西装在台上弹钢琴,表演完节目就偷偷溜出礼堂,去篮球场打球去了。”   “他弹琴的样子特别好看,灯光都压不下他身上自带的光芒。”沈戾说,“打球的时候也是。”   沈戾沉默了下来,江持风也不接话,他知道沈戾并不需要开导,也不需要劝慰,他只需要一个树洞。   他故事还没说完。   沈戾咬着烟,沉缓的吐出一口气:“运动会,他参加3000米,我给他写了好多加油稿,我那时候是学校广播站的,公权私用,全场只念给他的加油稿。”   “后来他来主席台,问给他念加油稿的同学是谁,我躲了。”沈戾慢慢弯起唇角,“念的时候气氛到了,谁也没觉得不对,后来想想,实在是太羞耻了。”   “他喜欢猫,经常去喂学校的流浪猫。”   “我有时候真的羡慕那些小猫,可以窝在他的怀里晒太阳睡觉。”时隔多年,想起那些记忆里的片段,沈戾还是觉得很心动,眼里的笑也变得温柔起来,“那些猫很可爱,抱着猫的他也很可爱。”   “我很喜欢看他打篮球,因为那个时候我可以混迹在人群里,肆意的看着他,光明正大的为他欢呼叫好。”   “有一次他打球忘了时间,也没吃午饭,一直到午休预备铃响,才匆忙的跑去小卖部买吃的。”沈戾仰头灌了一口酒,“大夏天,正午,然后他晕倒了。”   “中暑加低血糖。”   “我把他背到校医室,又跑去小卖部给他买吃的。”他把空了的啤酒瓶罐随手扔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笑着跟一个女生道谢的情形。”   “他手里还拿着我放在病床边的巧克力。”   “我自己做的。”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   “我还是经常偷偷的跟着他,只是我再也没有过想认识他,告诉他自己的一腔爱慕的冲动,有时候我会看到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饭,他们会牵手、拥抱,我就远远的看着。”   “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算了吧,你们不是一路人。”   再后来,他们就毕业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才毕业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陆长亭,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候梦到初见的晚上,他叫住了陆长亭,然后他们成了朋友,也能谈天说地;有时候梦到陆长亭知道了他的心思,然后一脸冷漠的骂他恶心;有时候也梦到陆长亭和唐杳,那对他而言是噩梦,总叫他半夜惊醒……   后来渐渐的,他很少会梦到陆长亭,就连想念都淡了。   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盛情,一个人的爱恨。   无始无终。   一直到现在,沈戾都绝口不提陆长亭的名字,但江持风知道“他”是陆长亭,沈戾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意难平,都是陆长亭。   “你说你。”长久的沉默里,江持风喉结紧绷着,叹出一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沈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出来以后,果然轻松多了。”   “真的不争取一下?”江持风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又摸出打火机,点燃,零星的火光裹挟着一股烟草的气息在夜风里散开。   连他这个听故事的人听着都觉得意难平……如果是他,肯定做不到像沈戾这样,藏着忍着,收敛着所有的爱意。   就算是情无所终,他也会告诉陆长亭,也或许正因为沈戾没说过,没听到那句拒绝的对不起和谢谢你,所以才能这么隐忍的爱着吧。   “不了。”沈戾笑着摇了摇头,“这条路太难了,我舍不得拉上他。”   “我不劝你。”江持风跟他撞了撞杯,“我只陪你喝酒。”   这一晚两人在学校一直喝到凌晨,喝光了沈戾带来的一整箱啤酒。   收拾干净空啤酒罐,校门已经锁了,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在校园里乱逛,最后从男生宿舍旁边的围墙翻了出去。   魏闻行在校外接应他们。   沈戾虽然有些醉了,但他常锻炼,所以身手矫捷的就翻了出去,江持风就比较怂了,他好些年没干过翻墙的事了,喝多了头脑发昏,踩在围墙上不敢往下跳,还得魏闻行哄他。   “下来,我接着你。”   江持风到底还是跳了下来,被魏闻行接了个满怀,心一阵猛烈跳动。   “我艹,一中的围墙怎么他妈这么高。”他抬手给魏闻行看,手心被围墙上嵌的碎玻璃片划出了一道很浅的红痕,“还有碎玻璃片,太狠了吧。”   魏闻行握住他的手腕亲了亲:“痛吗?”   江持风看了一眼还在边上站着的沈戾,不太好意思的把手缩了回来:“不痛,走了,回家。”   沈戾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的划痕,握紧手心,把渗血的伤口藏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围墙,摸出手机拍了张照。   ……   到家接近一点,沈戾先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他从床头柜里翻出医药箱,伤口酒精消毒,找了张创可贴把手心的伤口贴上。   躺在床上,他点开微信,发了条朋友圈,然后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习惯性的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睡觉。   卖酒的:你看这围墙,多高。[图片.jpg]   作者有话要说: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晏几道《鹧鸪天》 第十七章   周日晚上,沈戾照常去店里,周六晚上的醉酒像是一场梦,那些牵扯和难过睡醒就被他忘了个干净。   只是他今天总是走神的想陆长亭相亲相得怎么样,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是相谈甚欢,还是彼此应付……   他正走神,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习惯性的转头没看到人,又转过来,对上萧遥带笑的眼:“沈老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老板。”跟在萧遥身后的陆长叙和陈星野轻车熟路在吧台坐下,也不看酒单,一人点了杯“教父”。   “遥哥,陈哥。”沈戾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陆少。”   “怎么不见楚总和傅总。”   “这俩最近修身养性,工作也忙,没空搭理我们。”萧遥要了一杯“Mojito”,视线漫不经心的在酒吧大厅里荡了一圈,最后停在舞池边的一处散台,才慢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又眼神飘忽的看过去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沈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是个穿黑色衬衣的年轻男人,留着干净利落的板寸,鬓边一道刻痕,看着就挺酷。   还挺眼熟。   陈星野也看了过去,挑眉道:“那不是你养的小金鱼么?”   萧遥端起酒,喝了满口的清新酸甜味和薄荷香气,有些坐不住了:“我过去看看。”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衣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沈戾有些好奇:“那是?”   “荆榆。”陈星野喝了口酒,漫不经心道,“萧遥新包养的一个小明星。”   陆长叙朝萧遥那边看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半个月前吧。”陈星野说,“还是在‘沽酒’遇到的。”   那天沈戾不在酒吧里,范惊陵组的局。虽然萧遥和范惊陵是发小,陈星野跟萧遥也是发小,但陈星野看不惯范惊陵的行径和性子,两人是相看两厌,所以他和范惊陵一点都不熟,范惊陵的局他一向也是不去的。   “沽酒”不做皮|肉生意,但也不管客人自己带人。听萧遥说,范惊陵是之前包养那个小明星玩腻了,想换人,荆榆的经纪人就把他给骗来了。   萧遥见他不情愿,又合了眼缘,就帮他脱了身。这人大概是被经纪人寒了心,认清了现实,索性就跟了萧遥。   包养明星这种事儿萧遥头一回干,转身就问他借钱,还找关系给荆榆送资源,陈星野瞧着,萧遥对荆榆倒是挺上心的,就是不知道荆榆怎么想的。   沈戾便不再问了,倒是挺开心萧遥找到了新的有兴趣的人,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   点烟的时候露出了手心的创可贴,陆长叙看到了,关心里夹带着好奇的问了一句:“沈老板手怎么伤着了?”   伤的位置在手心,这个地方,一般摔着磕着,都很难会留下贴创可贴的伤。   沈戾淡淡的看了眼手心:“玻璃划到的。”   陈星野喝了口酒,想到下午的时候刷到沈戾的朋友圈,评论里江持风那句“一中打卡”,再一想一中的围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翻墙的时候被玻璃片划到的?”   陆长叙问:“翻什么墙?”   “沈老板昨晚回学校了吧。”陈星野合理假设推测,“应该是时间太晚,学校锁门了,只能翻墙。”   沈戾淡淡的“嗯”了一声,“昨晚回去学校看了看。”   陆长叙拿手机点开沈戾的朋友圈,乍一看只觉得照片里的围墙看起来有些眼熟,细一看,脑子里倏然闪过一个不甚清晰的念头。   “沈老板也是一中的?”   说到这个问题,陈星野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07级的。”沈戾没有刻意提过自己是一中的,但也没打算隐瞒什么。   “巧了。”陈星野笑着跟他碰了碰杯,“同级啊。”   又问:“以前也没在学校见过,几班的?”   也可能见过,但晃眼就忘,没印象。   “十六班。”   “哦,远着呢。”陈星野喝了口酒,“我是三十四班的。”   一中的分班是按成绩来的,前十二个班是文科班,十三班往后是理科班,班级越靠前的成绩越好,像他这种靠缴建校费混进去的,基本上都扎堆在三十往后的班级。   陆长叙突然说:“长亭也是07级的,十三班,你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吗?”沈戾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如果真能不记得,那该多好。   陈星野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无人不知无人不识的风云人物,或许是因为出众的相貌,或许是因为优异拔尖的成绩,或许是因为惹是生非的祸害,或许是因为浪荡名声在外……而堆砌在陆长亭身上的是清贵世家子弟、出众的相貌、优异的成绩,耀眼至极。   十三班和十六班隔得这样近,同一楼层,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沈戾没见过陆长亭?   不过时隔多年,或许真的忘了。   陆长叙也是半信半疑,他点开和陆长亭的聊天框,发了条信息过去。   [Xu:沈老板也是一中的。]   [Xu:07级16班,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巧不巧。]   他们这边认了校友的亲,萧遥那边也把人领了过来。   萧遥没有要给他们介绍荆榆的意思,也没有跟荆榆介绍他们,只是结了账,说今天先走了,改天再约。   荆榆跟在他身后,戴上了口罩,整个人几乎融进了阴影里。沈戾看着他们走出酒吧,又看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微低着头,穿件红色卫衣,破洞牛仔裤,还背一个双肩包,一副学生模样打扮。   走近了,走到灯光亮些的地方,沈戾才认出来人是乐意。   他有段日子没见着乐意了,以往来酒吧总是先兴致冲冲的跑来找他的大男孩变得规矩了许多,走到乐安跟前叫了声“哥”,语气很乖。   乐安从吧台后面抬起头,看到他,很轻皱了皱眉头。   乐意抿着唇,低声问:“……我能不能跟沈哥单独聊两句?”   连称呼都改了,可见乐安跟他聊过,他也听进去了。   沈戾摁着烟头在烟灰缸里转了一圈,灭了烟,拿着手机站起身:“去包厢还是我的休息室?”   “那边散台就行。”乐意指了指清净角落里的一处散台。   角落里的散台灯开得少,光线黯淡,乐意把包放了下来,打开,动作小心的捧出个盒子来。   “送给你的。”乐意摸了摸盒子,语气有些低落,“本来想慢慢做,等年底你生日再送给你的。”   他刚画好设计图,还以为自己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的准备这份礼物。结果乐安的一番话,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以前沈戾也跟他说过,说自己心里有人,可他不信,还当沈戾是骗他的。   现在那个人回来了,由不得他不信。   不甘心啊,可是能怎么办,沈戾只把他当朋友的弟弟,照顾归照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熬了几天通宵,把模型给拼装了出来,想着不管怎么样,这份念想都要送出去,见一面,亲手送,算是个了断。   沈戾把盒子接了过来,礼貌的道了句谢。   乐意想到他跟沈戾告白那次,沈戾也是很礼貌的说,谢谢你。   像是千万根针细扎在心上,叫他一颗心千疮百孔。   “没什么好谢谢的。”他说,“也不要说对不起。”   “你闪耀过我,我也努力的,想把自己明亮给你看。”乐意垂眸,眼眶发红,自嘲的笑了笑,“是我的光太暗,也怪我来得太晚。”   沈戾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放得很轻:“礼物我收下了。”   “回去吧,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个个都比沈哥好。”   乐意抬眼看他,又很快的低下头去,闷声问:“可以抱一下吗?”   他每次都像个小炮仗一样一头扎进沈戾的怀里,可沈戾从来没抱过他,一次都没有。   沈戾叹了口气:“就一下。”   他伸手抱了乐意一下。   大男孩湿热的眼泪无声的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听到他说。   “祝你幸福,沈哥。”   沈戾又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这两天伤的心,叹的气加起来比这十几年都多。   “你也是。”   乐意走了,沈戾抱着那个盒子回到吧台。陆长叙和陈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卡座喝酒,吧台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乐安。   乐安的视线停在上面,许久,才语气复杂的说了句:“他自己做的,做了一个多星期,熬了好几天夜。”   沈戾掀开盒子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缩小版的“沽酒”,两层楼的酒吧,屋顶天台、包厢、玻璃窗、大厅、舞池、卡座、满墙储酒柜里的酒、吧台,所有的东西都是照着“沽酒”做出来的,还有吧台里的乐安,坐在吧台边端着茶的他和坐在他旁边的乐意。   他把盒子重新盖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先回家了,有些累。”   ……   看完一场戏,陆长叙喝完杯里的酒,给陆长亭发了张照片过去。   他刚才偷拍的,照片上沈戾抱着乐意,似乎在说着什么,而乐意的大半张脸都藏着沈戾的怀里。   酒吧里的灯光太晃眼,距离也远,陆长叙和陈星野都没看见他眼里的泪,只看到他和沈戾说话,送礼物,拥抱,然后离开。   陈星野凑过来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挑眉道:“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陆长叙一个响指叫来服务员,又添了杯酒。   陈星野点了点手机屏幕,后知后觉的问:“他俩什么时候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长亭刚回国那次,大家喝高了,沈老板送了好多蜂蜜柚子茶到包厢来。”陆长叙语气高深莫测的说,“之前长歌在酒吧差点出事那一次,沈老板送了两罐给长歌。”   “我尝了,用温水冲泡以后味道是带点酸甜的,可那晚的蜂蜜柚子茶甜得一点酸味都没有。”   陆长叙喝了一口酒,慢慢悠悠的补上一句:“长亭嗜甜。”   无甜不欢。   陈星野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巧合吧。”   陆长叙问:“你不觉得度假那两天他们俩的那种氛围,就很有事吗?”   陈星野太直了,心里还是觉得陆长亭和沈戾是清白的:“也还好吧。”   “长歌差点出事的后续,范惊声天天找人来‘沽酒’扫|黄|打|非。”陆长叙继续道,“长亭知道的第二天,就请范惊陵吃了饭,打那以后警队没再来搅合过‘沽酒’的生意。”   “那事情也是因为长歌才闹出来的。”陈星野说,“长亭请范惊陵吃饭,解决这件麻烦也是应该的。”   陆长叙觉得他迟钝得可以:“那天中午长亭跟范惊陵吃完饭,下楼正好遇到一桌客人起争执,长亭出面调解。”   “大堂经理跟我汇报说,那位夫人说长亭是他儿子的——男朋友。”   “这么巧?”陈星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整个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那是沈老板的母亲?”   “就是这么巧。”陆长叙跟他碰了碰杯,“你说,沈老板高中的时候真的不认识长亭吗?”   陈星野摇了摇头:“理论上,不太可能。”   这俩人真是越细想,越觉得有事儿。   陆长叙笑了笑:“看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听我说,现在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个个都比豹哥好。”——《甜蜜蜜》 第十八章   五月初夏,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陆长亭出差回来这天,正赶上五月的第一场雨。   他在飞机上补了一会儿觉,下飞机的时候人还有些困倦。   晚上十一点落地的航班,走出出站口一眼望过去尽是漫无尽头的夜色,雨下得不算大,但夜里风冷,斜风细雨吹到身上也还是带来了些许寒意。   上了车,司机问他回陆家还是回别墅,他揉了揉眉心,给出一个不在选项内的答案。   “去‘沽酒’。”   下了雨,路上湿滑,酒吧的门口铺了红毯,一路顺延往里。   陆长亭拎着几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不疾不徐的踩着红毯走进酒吧。   吧台坐着两个年轻女孩,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酒吧,正跟乐安说着话,询问他有没有酒饮推荐。   乐安耐心的给她们推荐了酒,抬头看到陆长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礼貌标准的笑容来:“陆先生。”   陆长亭环顾了一眼大厅,没看到沈戾的身影:“沈老板今天不在吗?”   “老板在休息室。”乐安看了看酒吧里热闹的人群,把在附近的陈可叫了过来,“带陆先生去休息室。”   沈戾的休息室在二楼,转角的最后一个房间。   陈可敲了敲门,得到一句“请进”,才推开门,然后让开了一步,朝陆长亭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沈戾的休息室装修得很简单,办公桌椅、茶几沙发,跟他家里的风格一样,性冷淡风,在热闹的浪荡欢场里隔出了一隅难得的清净,还有一扇小门,隐约能看到床榻。   沈戾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笔,茶几上压着几张草稿纸,放着计算器,开着电脑,在看财务报表。   他很专注的在核算现金流量,知道有人来了也没抬头,直到陆长亭把礼盒放在茶几上,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才抬眼看过去。   被条条款款的账目占据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他反应了一下,这才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你出差回来了?”   “刚回来。”陆长亭分身乏术的忙了近一周,每天平均睡眠只四、五个小时,又长途奔劳,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算好。   他勉力的笑了笑:“答应你的特产。”   “谢谢。”沈戾客气的道了声谢,又说,“你坐。”   他顾不得多想陆长亭为什么一回来就给他送特产过来,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和担心陆长亭有些苍白的脸色。   “喝点什么?”   陆长亭在沙发上坐下来,神色放松了些:“给我杯热水吧。”   沈戾给他倒了杯温水,又从办公桌上的糖果盒子里拿了几块巧克力给他。   他看到陆长亭的发梢和肩膀都有些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雨还没停吗?”   陆长亭“嗯”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几口。   视线落在电脑页面上,他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沈戾把草稿纸收拾了一下,电脑也挪开了些,“明天看也一样。”   “你可以继续,我坐一会儿就走。”陆长亭顿了顿,握着水杯的手很轻的收紧了一下,“我能坐一会儿吗?”   这样的独处,气氛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想到那张照片里暗色灯光下拥抱的两个人,陆长亭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见外的在沈戾的休息室里休息。   “可以,当然可以。”沈戾有些紧张,他仍旧不习惯跟陆长亭这么近距离的说话,他笑了笑,嘴角和眼角都温柔的弯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神色,“你如果太累,可以去房间里躺一会儿。”   陆长亭有些心动。   他看向那扇门,那张只露出一角的床,喉结上下滚动着,饮下一口温水。   “不用。”他说,“我就坐一会儿。”   他剥了一块巧克力,糖纸对折了一下放进口袋里,然后才把糖放进嘴里,任由甜味在唇舌间化开。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沈戾魂不守舍的看了会儿报表,原本简单明了的数字全都成了一个个复杂的符号似的,完全看不进去。   “那个。”他起身给自己也接了一杯水,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你之前相亲,怎么样了。”   听到沈戾问起相亲的事,陆长亭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他心想,沈戾是不是对他也是有些在意的?   “就吃了顿饭。”他看向沈戾,眼神沉静幽深,“是我父亲生意场上的朋友家的女儿,家里做海外生意,她常年在国外生活学习,也刚回国不久。”   “哦……”沈戾低头喝了口水,掩去了眼里的情绪,“那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陆长亭看着他,眼神沉了沉:“你觉得怎么算合得来。”   “我们俩合得来吗?”   沈戾听了,楞了一下:“合……合得来吧。”他语气不自然的补充,“朋友的那种。”   “朋友。”陆长亭轻声重复了一遍,心里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又拆开重组的思量着,不想承认,却也反驳不能。   早该意识到的。   他想,他早该意识到自己对沈戾的心思,根本就不是朋友的那种。   独在C市的这些天,他尝够了思念的苦头,逼着自己忙于公务,一闭眼就想沈戾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拥抱,拥抱之后呢,还做了什么?   认识以来的一幕幕一帧帧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映,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关于沈戾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些总是不经意的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忍不住想要亲近的举动,患得患失的情绪,全都是他名为“喜欢”的私心在作祟。   他叹了口气,一种比通宵熬夜处理公务还要更加疲倦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我先回去了。”他现在的状态和情绪,实在不适合和沈戾独处,“有些累。”   “我送你。”沈戾跟着站起身,去置物架上拿了把伞。   陆长亭语气疲累:“……不用。”   沈戾并不理会他这句“不用”,送他下楼,撑着伞,把他送上车。   他跟司机嘱咐道:“雨天路滑,开车一定注意安全。”   又弯着腰,在车窗边对陆长亭说:“你淋了雨,回家煮点姜汤,或者喝点感冒冲剂,当心感冒。”   陆长亭目光深邃的看着他,安静的听他说完。   沈戾总是这样,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太叫人误会了。   他蓦地闭上眼,哑声道:“走吧。”   ……   出差这几天公司堆积了不少公务,第二天一早陆长亭一到公司就召集高层,先开了场会议,把和C市那边的合作项目相关的事宜交代了下去。   他没顾上吃早饭,结束会议起身时身形晃了一下,有些头晕。扶着办公桌重新坐下,万青有些担心的看向他:“陆总。”   “没事。”他缓了缓,才开口道,“帮我煮杯咖啡吧,多加些糖。”   大家都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略坐了一回儿,才重新站起身,恢复了平时面色沉稳的模样,往办公室走去。   陆长亭在办公室忙碌了一整天,午饭是叫的外卖,中午也没休息,一直到下午下班时间,还留在公司加班。   万青作为助理,老板都还在加班,他也就只好跟着留下来加班。   把整理好的文件和明天的工作行程安排表送进总裁办时,听到了一阵低抑的咳嗽声,他忍不住劝了陆长亭一句:“陆总,您该下班了。”   从陆长亭接手陆氏集团这段时间他就已经充分的认识到了陆长亭的工作狂属性,但陆长亭的工作效率很高,所以很少加班,一日三餐也很准时,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毕竟掌管着陆氏集团这么大的生意,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只是这段时间自己老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难以捉摸不说,也变得更专注于工作了。   万青有时候看到大家在公司的小群里摸鱼闲聊,说陆家人个个都是工作狂,深感赞同的同时也很无奈。原本以为换了总裁自己的工作就能稍微放松些,结果陆长亭忙起工作来比陆三爷有过之无不及……   陆长亭接过文件,应了一声:“你忙完就先下班吧。”   万青还想再劝,陆长亭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了起来。是他的私人电话,万青只好压下多余的话:“那您忙完早点休息。”   瞥见来电显示,陆长亭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他的那位相亲对象。   上次吃完饭以后,出于礼貌的交换了联系方式,偶尔微信他也会收到对方的信息,他出差忙于工作,经常过了很久才看到信息,然后礼貌的回复一两句,但这似乎并没有打击到向家小姐的热情……   他对向晚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和他母亲的性情相近。但那只是出于对年轻貌美知书达理的小姐本身的一种欣赏,除此之外,他对向晚没有任何想法。   雨停了又下,这会儿窗户上已经布满了雨痕,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韦应物《游开元精舍》 第十九章   黑色的跑车停在了酒吧门口,副驾驶座车门打开,下车来的男人撑开一把黑色的伞。   后座的车门随着打开,下来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漂亮的年轻小姐。她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穿一件裸色的吊带纱裙,搭配长款的半透明荷叶袖蕾丝蔷薇刺绣外衫,细腰长腿,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耳环随着走动轻轻晃动着,明眸善睐,气质动人。   身姿挺拔的男人把伞举过去,偏向她头顶,俊朗的脸上神色淡淡,仿若未觉顺着伞面淋下的雨水浸湿了肩头。   风吹过,带着女士身上常青藤和木淡的草木清香散开来,陆长亭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走进酒吧,把收起来的伞放在了门口一侧的伞架上,低声咳嗽了两声。   向晚听到,语气关心的问了一句:“陆先生感冒了吗?”   “不碍事。”陆长亭淡淡的应了一声。   吧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几个调酒师都在忙碌着给客人调制酒饮,唯独他姿态闲散的坐在高脚凳上,低头在玩手机。   “以前都是在朋友圈看到大家发的照片,今天自己终于来了一次。”温婉带笑的女声轻快道,“陆先生有什么推荐的酒饮吗?”   话音未落,吧台后的年轻男人抬眼看了过去,不偏不倚的撞进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眸里。   陆长亭又咳嗽了起来,他突然有些心虚……   把相亲对象带到喜欢的人面前这种事,他到底是忙了一天的工作晕头昏脑了,还是被鬼迷了心窍,糊涂至此。   向晚没等到回答,神色奇怪的偏头看向他:“陆先生?”   陆长亭眉眼低垂,避开了沈戾的视线:“你可以跟调酒师说你想什么口味的。”   “这位小姐想要点什么?长饮还是短饮,喜欢什么口味?”乐安适时的把酒单递了出去。   沈戾低下了头去,盯着手机屏幕走神。   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陆长亭和唐杳。   唐杳也是短发。   他记得有一次午休课间,他从十三班门口路过,看到陆长亭笨拙的替唐杳把刚刚过肩的头发扎起来,用一个小小的太阳花的发圈。他猜想那大概是陆长亭送给唐杳的礼物,唐杳总是戴着,有时候扎一个小马尾,有时候戴在手腕上。   他想,陆长亭或许不会再给人送太阳花的发圈了,他会送更加昂贵的精美的礼物讨女孩子欢心。   他又想,这位漂亮的女士应该就是陆长亭那位相亲对象吧。   他们站在一起,真般配。   他听到那位小姐轻声软语的描述着自己想要的酒饮的口味,甜一点的,度数低一点的。   听到乐安给她推荐了百利甜加牛奶,听到陆长亭点了杯Last Kiss……又听到陆长亭低抑的咳嗽声……叫他的心一阵阵的发疼。   陆长亭大概并没有把他昨晚的话放在心上。   两个人点完酒就去窗边的卡座了,不断闪烁切换的灯光制造出了很好的氛围,足够暧昧,也足够浪漫。   沈戾的视线穿过热闹的一切,远远的落在陆长亭和向晚的身上。   向晚跟陆长亭说了句什么,酒吧里太吵了,陆长亭微微倾身过去,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他们在说什么?   陆长亭是不是笑了?   一堆问题和情绪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急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口。   沈戾站了起来,他动作熟练的拿起了调酒壶,兰姆酒45ml、白兰地10ml、柠檬汁5ml……5ml怎么够。倒柠檬汁的手一顿,他不小心的多倒了几十毫升。   深深的刻在记忆里的调配比例就这么被他篡改了,他的心情倏然变得轻快了些,把冰块和酒一起倒进调酒壶,盖好壶盖,大拇指摁住壶盖,中指和无名指抵住壶底,微微向上倾斜着,快速摇晃。   他用力的晃动着调酒壶,直到自己都有些脱力了,才把调酒壶放在吧台上,用柠檬片轻轻擦过玻璃杯杯口,倒入调好的酒。   他觉得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在他把调好的Last Kiss亲手倒掉之前,他把酒放到了托盘里,示意服务生送过去。   然后落荒而逃。   他不想知道陆长亭喝到这样一杯几乎兑入半杯柠檬汁的Last Kiss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想任性一次。   就任性一次。   就让陆长亭也尝尝这种滋味吧。   暗恋的滋味,又酸又涩,还苦。   ……   服务员把酒送了过去,端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请慢用,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向晚笑着端起酒:“敬你——”   她浅浅的喝了一口,带着奶香的甜味和酒的味道搭配得恰到好处,口感温厚。   “‘沽酒’的氛围和我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样。”   大多数人印象里的酒吧都是响声震天的低重音,舞池里肆意调情的男男女女,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彩灯;或者是放着民谣的清吧,文艺小清新的装潢,还说不完道不尽的爱情故事……然而“沽酒”比迪吧有情调,比清吧更热闹,在这里买醉也行,买清净也行,难怪这些世家的清贵子弟也好,富二代纨绔子弟也好,全都在这里扎堆。   陆长亭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有些走神的想,应该怎么跟向晚说清楚自己赴约的意图。   他来赴约,并不是对向晚有好感,愿意继续来往,而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无意继续来往……如果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他直接就拒绝了,但向家和陆家有生意往来,相亲又是父母安排的,所以他要顾及向家的颜面,委婉拒绝。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柠檬汁的酸味完全压住了酒精的味道,陆长亭被酸得拧眉咳嗽了两声,艰难的咽下一口酸得发苦的Last Kiss……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得到一个“这是我们老板亲手调制的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的答案。   陆长亭看了看杯里的酒,苦笑了一声:“没什么问题……”   就是太酸了。   沈戾是想酸死他吗?   还是说,用这种拙劣的小把戏告诉他——他吃醋了?   虽然后一种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陆长亭确实勉强找到了一点心理慰藉,并且找虐的端起酒,又喝了一口。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酸的东西。   最甜的糖,最苦的酒,都是沈戾给他的。   陆长亭想到这,很轻的笑了笑。   “陆先生?”向晚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何发笑,于是微笑着温声问了句,“陆先生在想什么?”   向晚的声音把陆长亭拉回了现实,不管他想什么,想跟沈戾有什么,现在他都得先把摆在面前的问题解决了。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我在想,应该怎么委婉又不失风度的拒绝一位漂亮的女士。”   向晚反应了一下,杏眼微微睁圆,有些惊讶,脸上的笑也变得尴尬起来,但她还是缓和气氛的接了话:“拒绝一位漂亮的女士这种事,本身就很有失风度。”   “所以我感到很抱歉。”   “那么你为什么要拒绝这位女士呢。”向晚端着酒杯晃了晃,然后慢慢的品尝了一口,“请不要说不合适,也不用夸奖这位女士多么的优秀出众,她可不吃这一套。”   陆长亭直言道:“因为我有心上人了。”   向晚垂着眸,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陆先生,您这种行为……非常让我失望。”   “我并不介意你如何看待我。”陆长亭说,“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私人问题,不要影响到陆家和向家的关系。”   陆长亭把话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向晚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欣赏和好感只是让她对陆长亭有些心动,有继续来往的想法,但不意味着她非陆长亭不可。   “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打算闹得那么难堪。”   “不过我有些好奇。”她语气放松了些,没有了“相亲”的束缚,神态也放松了许多,“你的那位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沈戾,陆长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是个很可爱的人。”   “好吧。”向晚彻底死了心,“……那就祝你们幸福。”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的服务员递给陆长亭一个塑料袋:“陆先生,这是老板叫我交给您的。”   向晚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瞥见了几盒药,心想着陆长亭和“沽酒”的老板关系倒是好,又心想她今晚好像也没看到老板,“沽酒”的老板怎么知道陆长亭感冒了?   陆长亭有些意外,接过塑料袋看了一眼——布洛芬、阿司匹林、甘草片、感冒清热颗粒、止咳糖浆……各种感冒药,还有一盒巧克力。   想到那杯又酸又涩的Last Kiss,又看看手里的一口袋药,陆长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替我转告你们老板,谢谢他的Last Kiss。” 第二十章   万青已经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走了好一会儿神了。   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们老板竟然早退了?   虽然好像处理完了所有公务提前下班也无可厚非,但是那是陆长亭啊,昨天还带病加班的陆长亭啊。   公司的小群里已经热热闹闹的讨论开了,万青这会儿正闲着,等下班的同时窥了会儿屏。   有人说老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万青默默地想陆长亭今天都没怎么咳嗽,饭准点吃了,药也吃了,还养生的喝起了蜂蜜柚子茶,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啊。   有人说是不是去探妹妹的班去了,万青心想这个猜测还算是合理,但陆长吟最近的拍摄剧组好像是在B市取景?老板明天还有工作安排,这一来一回的,一晚上也不够吧?   又有人说是不是约会去了,微信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跳出来,全都是女同事们的哀嚎。   “陆总不是单身吗?”   “不行,我不允许,陆总是我们大家的!”   “啊一想到陆总要被别家的猪拱了,我的心就碎得稀里哗啦的。”   “醒醒,像陆总这种谪仙是不会因为爱情下凡的。”   “今天陆总和我有个约会。”   “又疯了一个。”   “哎呀,其实陆总约的人呢是我。”   “梦里什么都有。”   万青看着群里越聊越离谱,失笑的摇了摇头。   年轻的总裁尚未成家,又长得英俊,尽管平时在公司里一副正颜厉色性格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样,但他既有能力又有魄力,处事雷令风行,为人低调不张扬,洁身自好又没有绯闻,完全就是年轻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也难免公司的女同事们总是好奇八卦他的感情问题。   就连他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陆长亭的爱慕。   公司的小群里讨论得如火如荼,陆长亭这个话题人物却一无所知。   他既没有去探妹妹的班,也没有去约会,他只是处理完工作以后提前下班,回了陆家。   家族企业的好处在于身处高位者只要肯放权,就能闲赋在家享清福。   他刚回国,他的父亲陆世渊就迫不及待的把管理的几家分公司都扔给了他,后来三爷爷把陆氏集团交到他手里,他父亲还颇为自得自己有先见之明,一点为他分担的意思都没有,还说什么养儿子就是为了自己提前退休,甚至嫌他在家里打扰了自己和夫人的二人世界,忙不迭的就把他赶到了逢春别墅去住……   在家里他的家庭地位是最低的,最高的自然是他母亲,柳撷枝。   所以出柜这种事,陆长亭决定先跟柳撷枝透个底。   确定了自己对沈戾的心意,那他就得解决好他这边的问题,才能无所顾虑的去追求沈戾。向晚那边他已经拒绝了,父母这边自然也要有所交代。   他想得长远,既然认定了要跟沈戾在一起,那么与其以后两个人因为父母的反对而为难,不如他提前解决掉这个潜在问题。   陆长亭在柳撷枝的书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门。   柳撷枝出身明月楼,作为明月楼班主的掌上明珠,这个出身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二十几年前的明月楼还不是S城最大的戏楼,只是一个叫明月戏班的戏班子,柳撷枝从小学评弹,是明月戏班的角儿,慕名而来的人很多。   年轻的陆世渊对柳撷枝一见倾心,连着几个月天天都去明月戏班捧场,却不敢私下求见柳撷枝,怕唐突佳人。   后来俩人在亭山月老祠巧遇结缘,才有了来往。   陆长亭的名字取自亭山,可见陆世渊对柳撷枝的爱重。   巧遇这件事他曾好奇的私下跟柳撷枝求证过,柳撷枝只笑笑,说把缘分交给上天,不如握在自己手里。   陆长亭深以为然。   所以他也要把他和沈戾的缘分抓在手里。   柳撷枝下午的时候接到向母的电话,已经知道陆长亭和向晚的事了,看到他回家,也并不感到惊讶。   但她稍微有些意外陆长亭特意买了她爱吃的糕点,开口一句“妈,我有话要跟您说”,语气郑重得仿若要告诉她自己谈恋爱了而不是相亲对象不合适。   “你说。”柳撷枝放下了手里的书。   陆长亭思忖着措辞:“我尝试着跟向小姐相处过了,她很好,端庄又大方,问题在我。”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柳撷枝温声道,“没关系,你如果觉得不合适,不喜欢,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不用勉强自己。”   陆长亭看着她,语气沉缓:“如果是因为我的取向问题,您也不会勉强我吗?”   柳撷枝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些太突然了,以至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用目光细细打量着越来越成熟稳重的儿子,许久,才浅浅的笑了笑:“无论是你的取向问题,还是你喜欢与否的问题,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勉强你。”   “我和你父亲希望你可以娶妻生子,但那只是我们的希望,并不代表你一定要娶妻生子。”   “我们尊重你的一切。”柳撷枝顿了顿,才继续道,“但这也不代表我们能坦然的接受你喜欢男人……”   她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毕竟陆长亭常年待在国外,一直单身,身边甚至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但猜想归猜想,被亲口证实,她一时难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何况在这之前,陆长亭还答应了跟向晚相亲。   她话音一转,变得严肃起来:“你告诉我,既然你喜欢男人,那你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陆长亭眉眼低垂:“我以为或许我可以试着像您和父亲希望的那样——娶妻生子,走你们希望我走的路。”   他不想把自己的过错归咎于和沈戾的置气,事实上那时候的他想法也很矛盾,他想了很久,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沈戾,是不是能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是不是能抗下所有压力保护好这个人。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那么确定自己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   但他很确定的是——他喜欢沈戾。   “妈……”陆长亭弯下了挺直的脊背,“对不起。”   柳撷枝听懂了他未尽之意,陆长亭这是告诉她,他试过了,也想好了,决定了,他要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哪怕人言可畏,哪怕不得善终。   “不用道歉,你并没有错。”柳撷枝端起茶喝了一口,她看起来很镇定,语气也平静,可她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想来想去,无非是“你能改了吗”“你知道不知道这条路多难”……道理陆长亭都懂,他做了决定,连柜都出了,所有的问题他都想好了,告诉他们,是想得到他们的宽容和接纳,而不是争执和谩骂。   她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我有些累了,我们能改天再谈吗?”   陆长亭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强硬的就这个话题一直讨论下去:“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回来看您。”   他本该留下来吃饭的,可他才出了柜,就算父母再开明,事出突然,也需要时间慢慢接受,这种时候留下来吃饭只会给柳撷枝添堵,不留也罢。   从家里出来,陆长亭驱车回逢春别墅,点了份丰盛的外卖,吃饱喝足,洗澡睡觉。   他已经忙碌很多天了,现在心上一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总算能好好的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   陆长亭是谋而后动的性格,就那种做什么都要在自己的把控中。   而且他心里觉得沈戾也是喜欢他的(虽然这想法有点自恋),然后他就开始准备学区房了(不是,划掉),然后他就先出柜了。 第二十一章   “老板,沈正清又来了……”   听到沈正清三个字,沈戾就想挂电话:“他来做什么?”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乐安语气有些犯难。   沈戾声音冷淡:“就说我不在酒吧,如果他闹事,就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乐安把声音压低了些:“他说如果你不见他,他就去找陆先生了……”   事实上沈正清的原话比这难听得多,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威胁的口吻,要不是牵扯到了陆长亭,他也不至于这么犯难。   “陆先生?”沈戾眉头皱了起来,“哪个陆先生?”   沈正清这是发什么疯?无端端的扯到陆家的人做什么……   “……他说的陆氏集团的陆总,应该是陆长亭陆先生。”   握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沈戾一字一顿道:“让他等着。”   对于沈正清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父亲,沈戾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的意图。   这些年沈正清从没给过程昭一分钱的抚养费,也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如果大家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算了,但在他把“沽酒”经营起来后,沈正清不仅带朋友来酒吧白吃白喝,还一边痛斥诋辱他的性取向,一边又虚伪贪婪的以各种借口问他要钱。   刚开始他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给过几次,后来沈正清要得越来越多,还总摆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劝他走“正道”,劝他“改过”。   甚至骗他去相亲。   他对沈正清很早之前就不抱有什么奢望了,只希望他能少作些妖,大家相安无事,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父子关系。   可是沈正清,总是人心不足。   还好程昭昭女士最近跟导师去Z市采风去了,不然知道他去见沈正清,又要惹她生气了。   沈戾到酒吧的时候沈正清已经喝完一杯黑方了。   他原本十分随意的在卡座的沙发上坐着,看到沈戾,就露出了和蔼亲近的笑意来:“小戾。”   沈戾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单刀直入的跳过了虚伪的寒暄:“什么事?”   沈正清脸上的笑毫不受影响,他叫服务生添了个杯子,殷勤的给沈戾倒了杯酒:“咱们父子俩也好久没坐下喝一杯了……”   “我最近不喝酒。”沈戾语气淡淡,“喝多了伤胃,您年纪大了,也多注意些。”   这话听着像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可沈正清知道自己喝醉了就易动怒动手的脾性,被刺了一句,讪讪的把酒放下了:“那说正事。”   “爸今天来找你,确实也是没办法了。”   “你知道爸公司出了点问题,本来资金就周转不开,税务局还……还查起了税。”沈正清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不耐烦,才接着说,“公司现在要缴税款、滞纳金,不然资不抵债就要宣告破产,还要上黑名单。”   沈戾听完,淡淡的接了一句:“这次要多少钱?”   “也不多,五百多万。”   沈戾被他气笑了:“五百万不多,您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沈正清讪笑道: “你看你现在攀上陆家了,公司的事也就是陆总一句话的事……”   沈戾瞥了他一眼,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陆总是陆总,我是我,我们有什么干系?”   沈正清脸上的笑淡了些,他知道沈戾不想帮他,但拿这种话来糊弄他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那天在望江楼,程昭还在我面前很是炫耀了一番。”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毕竟他有求于沈戾,“爸以前确实觉得你喜欢男人这事儿是病,但你一直也没谈恋爱,我就想着你还是能改。”   “既然现在你已经跟陆总在一起了,我也不好反对什么。”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但你要知道,像陆家这种世家大族,那陆总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你们俩长远不了,不如趁现在多捞点好处,你总得为以后做打算。”   沈戾闻言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沈正清,然后摇了摇头,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来,用酒杯压在桌上。   “爸,臆想症是病,得治。”   “公司的事我帮不了你,但这病我可以出钱。”沈戾言辞恳切,“S城脑科医院的精神病科还挺出名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沈正清怒声道。   “这句话我还给您。”沈戾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您也知道我妈喜欢开玩笑,今天陆总是我男朋友,明天傅总是我男朋友,为了气您全S城年轻有为身家不菲的男人都可以是我男朋友。”   沈正清听完怔愣了一下,这倒确实是程昭能做出来的事,但那天陆长亭分明没反驳……他一时也有些糊涂了,不知道沈戾是真跟陆长亭没什么,还是只是不想帮他所以撇清关系糊弄他的。   “我和陆总没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沈戾眼神微沉,听起来平淡的语气里裹挟着几分戾气,“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心里清楚,你招惹他,后果自负。”   沈正清看着沈戾的身后,瞳孔倏然一缩:“陆……陆总。”   “沈先生,又见面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沈戾闻声回头,心跳有瞬间的停滞,又以更加猛烈的频率跳动起来。   陆长亭什么时候来的?   那些话……他听了多少?   不偏不倚正好听见那句“我和陆总没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陆长亭压下心底的酸楚,神色淡淡的在他身边坐下,以一种强硬的态度闯入了这对父子的谈话:“程阿姨上次说过,公司的事小戾不会帮你,联姻的事你也别想——那么你又是为什么找上小戾,嗯?”   “陆总!”沈正清被他的话彻底点燃了怒火,“你和小戾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介入我的家事?”   陆长亭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暂时没什么关系。”   他又说:“我还在单方面的追求他。”   沈正清被他一身的气势压得几乎接不上话,变得底气不足起来:“既然你们还没有在一起,那你就没有立场过问我们父子之间的家事。”   “可你让他很困扰。”陆长亭沉着嗓音,认真道,“为心上人排忧解难可是不可多得的挣表现的机会。”   沈戾眼里的错愕更盛。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信了陆长亭的话。   可他又不敢信。   只是为了帮他解围吧……   陆长亭可真会骗人啊,撒谎都不眨眼睛,前天还带着相亲对象来酒吧约会,今天就坐在他身边说要“追求他”。   可他的心却因为这么一句话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像是一阵又急又快的鼓点,一声高过一声,压过了酒吧里的音乐,也压过了旁人的笑闹,只剩下陆长亭那句,心上人。   沈正清突然反应过来了事情的转机,他又笑了起来,语气和方才充满怒意的诘问判若两人:“陆总您看,我是小戾的父亲,我公司的事情,也同样让小戾很困扰。”   陆长亭看着他,很轻的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要拿公司的事情为难小戾,那是你的公司,不是他的。”   他掌管陆氏的时间不算长,也没遇到过这么无耻且难缠的人,耐着性子跟他周旋,全当是长见识了。   沈正清被他问得要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到底,陆总就是不愿意帮忙。”   陆长亭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沈正清冷笑了一声,撕破了脸上的伪善笑容,有些气急败坏:“好,你可以不帮,我也可以反对你们在一起。”   “这是你的自由。”陆长亭语气淡淡,“同样的,小戾和谁在一起,也是他的自由。”   “你这是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   他们这边的争吵引得好几桌客人看了过来,沈戾一言不发的听到现在,只觉得心灰意冷,半句话都不想听沈正清多说。   “闹够了吗。”沈戾沉声打断他,“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   “我最多给你三百万,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沈正清仍不知足:“才,才三百万,怎么够。”   “你给情人置办的房、车,卖了凑一凑,一两百万还是有吧。”沈戾冷冷的看着他,“公司都亏空成这样了,情人就别养了,阿姨跟了你这么多年,替你生养了儿子,也不容易。”   沈正清脸色难看至极:“你胡说什么,什么情人。”   沈戾语气冷然:“你换了多少个,又私下置办了多少房产,要我数给你听?”   “这是最后一次。”沈戾的语气更加冷漠,“还有——陆家不是你能招惹的。”   沈正清还想再说什么,被沈戾冰冷的眼神给镇住了,又不敢真得罪陆长亭,只好勉强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三百万,总好过一分钱都没有。   至于沈戾说什么最后一次,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沈戾总是会心软,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对象也解决了,柜也出了,高高兴兴的去追求心上人去了   然后啪嗒一声——柜门被心上人给关上了   陆长亭:我心里苦。 第二十二章   “你太容易心软了。”陆长亭看向他,有些不赞同,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戾靠坐在沙发上,语气疲累:“我妈妈是在我初一那年跟他离婚的。”   “弟弟今年也十二岁。”沈戾低声说,“他上小学那天,我去学校偷偷的看过他一眼。”   “他和我当年很像。”   所以他不想让沈安也和他一样,被迫的成长起来。   他曾经也过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然后一朝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父亲在外面养着情人,一醉酒就动手打母亲……那天程昭放学来接他,却没有带他回家,而是把他带到了新租的小公寓,撩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伤。   他当时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程昭问他跟谁。   他只能抱着妈妈哭,怪自己年纪小,怪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他现在成熟了,有能力了,遇事想得也多了。如果沈正清公司破产了,这个年纪的沈安又能做什么呢……   沈戾不想继续谈论关于沈正清的糟心事,揉了揉眉心,道:“谢谢你替我解围。”   他心里还存着别的疑问:“沈正清说的那天在望江楼,是怎么回事?你见过他?”   不然为什么第一句开口就是,又见面了。   还有沈正清为什么会说他和陆长亭在谈恋爱……   “上个月底,见过一次。”陆长亭说,“在望江楼,阿姨和他起了争执,我正好遇见,出面调解了几句。”   “难怪我妈会请你到家里吃饭……”沈戾抿了抿唇,低声道,“今天的事,可以替我保密吗?”   瞒着程昭,三百万他还是能拿出来的,更多就瞒不住了。   上次他给了沈正清一百万,程昭知道以后一个月没回家,也不接他电话,足足跟他置了一个月的气,这次如果程昭知道他给了沈正清三百万,肯定会更生气的……   陆长亭很轻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为难:“阿姨会很生气的。”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沈戾抬眼看向他,怔愣道:“望江楼的事,你都替她瞒着我。”   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陆长亭忍着笑意道:“阿姨请我吃饭了,吃人嘴短啊。”   沈戾沉默着抽完一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着烟头来回碾动了几下。   陆长亭的话在情在理,可他听着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个忙多正常啊,陆长亭竟也好意思要“封口费”。   “我开玩笑的。”陆长亭见他情绪低落起来,便知道他是当真了,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   怎么这么不禁逗。   沈戾松开手,不再拿可怜的烟头泄气了。   “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沈戾在心里补充道,所以不要开玩笑,不要让他误会,不要让他心存希望……   陆长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我也是真的想讨要些好处。”   沈戾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吓得心跳失控,下意识的就想躲。可他忍住了,他安慰自己,这没什么,陆长亭可能就是顺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已,直男都比较大意,他要是反应过度,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喉结紧张的滚动了一下,他低声问:“什么好处?”   “一盒巧克力,或者一顿饭?”陆长亭的语气是真的为难,毕竟他两样都挺想要的。   “没有好处也没关系。”他嗓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失落,“我不会告诉阿姨的,我舍不得让你为难。”   沈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大概是陆长亭相亲的事情叫他心里太过烦闷,以至于和陆长亭相处的他失了分寸。   “请你吃饭吧。”他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想在外面吃,还是家里吃?”   真的很容易心软啊。   陆长亭看着他,浅浅的勾起了嘴角:“之前听长叙哥说你也是一中的,和我同级,还是十六班的?”   沈戾掐了掐手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嗯”了一声。   陆长亭感叹了一句“真巧”,他说,“那去‘阿婆私房菜’吧。”   他顿了顿,又说:“好些年没回过学校了,也不知道学校附近那家‘阿婆私房菜’还在不在。”   沈戾的心跳又开始乱了,他不敢看陆长亭,只眉眼低垂的应了声:“还在。”   陆长亭说:“那周末一起去吧。”   “阿婆私房菜”藏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里,小菜馆里只有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阿婆每天在厨房里忙碌,老爷子就招待客人、算账收钱。时隔多年,沈戾仍旧清楚的记得夏天冰镇糖水的味道,煮软的海带和绿豆,红糖的颜色全融进了水里,拿青白色的瓷碗装上满满的一碗,排队的学生清一色的白色校服,店里位置不够,就躲在屋檐的阴凉下一边喝着糖水一边和同伴说话。   偶尔有走街串巷推着水果摊的小贩,买上一捧新鲜的乌梅,阳光下色泽发亮,像是漂亮的黑宝石,咬上一口,满嘴的酸甜,生津止渴。   但陆长亭不爱吃酸,他从来都不买,同伴买了问他要不要他也只是摇头,然后笑着去买一碗糖水。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沈戾语气复杂的应了句“好”。   怕陆长亭问起高中的事,沈戾装作不经意的把话题给岔开了:“对了,你感冒好些了吗?”   他问完才想起自己那晚调的那杯不知道倒了多少柠檬汁的Last Kiss,顿时又是心虚,又是懊恼。   陆长亭也想起了那杯Last Kiss,但他故意不提,只说:“好多了,谢谢你的药。”   沈戾摸了摸手心那道红痕,上次翻墙划伤的地方结的痂已经掉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大概还要过些日子才会消。   “那晚那位小姐就是你的相亲对象吧。”他说,“她很漂亮。”   “现在不是了。”陆长亭不动声色的解释,“觉得不合适,所以就没再往来了。”   沈戾心里有点高兴,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高兴,更不敢表现出来,他只是低声道:“……以后,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嗯。”陆长亭在心里补充道,已经遇到了。   服务员收拾了沈正清的酒杯,擦了桌子,又重新端来了酒。   陆长亭似是闲聊般的问起:“听长叙哥说,乐意跟你表白了?”   事实上陆长叙什么都没说,只发了一张让人误会的照片给他,叫他的心不上不下的,光是想要怎么问沈戾和乐意的关系就想得头疼。   “嗯?”沈戾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那天乐意送东西给他的时候陆长叙他们也在,而且乐意对他的心思大家都在看眼里,所以陆长叙才误会了吧……但他并不想陆长亭误会。   “没那回事儿。”沈戾语气有些紧张的解释道,“他年纪还小,我只把他当弟弟看……”   陆长亭眉梢微扬,眼里漫出几分笑意来:“你年纪也不大。”   沈戾见他似乎没有误会,才松了口气。他抬眼看陆长亭,陆长亭笑得实在温柔,以至于他也跟着弯起了唇角:“是比你小一点点。”   ……   走的时候沈戾仍旧送陆长亭。   夜里起风,站在路边的青年发梢轻轻扬起,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像蓄着一汪春水,随风漾开波光粼粼。   陆长亭对沈戾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这会儿更盛,总觉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沈戾的。   高中三年,同一个楼层,他们必然是见过的。   可他想不起来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着还是着眼当下吧,人都还没追到,追忆什么年少啊。   ……   回到家,已近凌晨。   陆长亭到家的时候给沈戾发了条微信,洗完澡躺下,又点开聊天框,思来想去找不到话题,只好发了个“晚安”。   因着跟周末有沈戾有“约会”的缘故,陆长亭这几天心情都很好。   以至于家里的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们打电话关心他和向家小姐的事的时候他都十分有耐心的接下了那些真假参半的宽慰和问候,对公司的大家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陆长叙来公司找他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在开会,万青不在,索性就跟总裁办另外两个小助理聊了几句,得知陆长亭这两天心情很好时还觉得小助理是在说笑。   直到陆长亭结束会议,跟陆世扬有说有笑的回到办公室,陆长叙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熟悉的堂弟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陆家家大业大,有像他这种淡泊名利的,自然也有像陆世扬这种觊觎家产总是暗地里给陆长亭添麻烦的。   现在这俩人相谈甚欢,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虽然陆长叙不喜欢陆世扬,但辈分上对方怎么说都是长辈,他还是规矩起身叫了声:“小叔。”   陆世扬是陆家四爷的晚来子,今年不过三十五,比他和陆长亭也不过年长几岁,年富力盛,有野心也很正常。   而且虽然他有所算计,但到底没做什么损人害人的事,陆长叙也不好太过于针对他。   “长叙。”陆世扬看到他,脸上的笑更盛,“倒是好久没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总部?”   陆长叙淡淡应了声:“来找长亭。”   “那你们聊。”陆世扬知道他性情直接,也没觉得他态度冷淡不尊长辈。比起陆长亭,他反倒更喜欢和陆长叙这样的人来往,情绪都写在脸上,喜欢就是真喜欢,讨厌就是真讨厌,不像陆长亭,和你言笑晏晏的聊着天,却每一句都是尔虞我诈。   人总是这样的,讨厌自己的同类人。   “我说的项目你考虑一下。”他看向陆长亭,“下次有空,再谈。”   等到办公室门关上,陆长叙瞬间皱起了眉头:“他又找你做什么?”   “B市那边有块地,他想开发做个综合型的游乐场,资金不够,所以想让集团投资。”陆长亭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他,“哪有说起来这么简单,B市那边的关系纵横复杂,这块地能不能拿下来都是个问题。”   陆长叙端起水喝了一口,不悦道:“就知道他找你没什么好事。”   “到底是一家人。”陆长亭不好说陆世扬什么,只是跟陆长叙关系亲近,才提点了一句,“你这性子,也该收敛点。”   “我收敛什么。”陆长叙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就看不惯他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反正我也不需要像你这样跟一群伪善的生意人打交道。”   陆长亭笑着挑了挑眉:“我也是伪善的生意人啊。”   “不一样。”陆长叙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长亭靠在办公桌上,不徐不缓的喝了口水:“说说,找我什么事。” 第二十三章   “还不就是你出柜的事。”   陆长亭和向晚相亲没相成的消息这两天在陆家上下传了个遍,他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俩人只见了两面,根本不存在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相亲没相成太正常了,他才没那个闲心来问陆长亭谁没看上谁的问题。   让他特意走这一趟的是柳撷枝的一通电话。   好么,他这位堂弟不但拒绝了人家向家小姐,还干脆直接的跟家里出了个柜,要不是柳撷枝隐晦的跟他说了,还问他陆长亭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该你跟我说说吧,为了沈老板?”   想到沈戾,陆长亭忍不住弯了弯唇:“嗯。”   陆长叙语气夸张的“啧啧”了好几声:“之前是谁跟我说他对沈老板没那意思来着?”   陆长亭瞥了他一眼:“你来就是为了打趣我?”   “是的。”陆长叙诚恳的点了点头,“我还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陆长亭并不理会他的风凉话,只问重点:“我妈跟你说什么了,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二婶儿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还问了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陆长叙顿了顿,才接着道,“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你这些年人在国外,谁知道你啊。”   “不过我帮你劝了劝她。”陆长叙又说,“这事儿太突然了,你让她和二叔想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   “嗯?”陆长叙挑了挑眉,“然后呢?你不该跟我说说你和沈老板?”   陆长叙追问: “之前不是还说不知道,现在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了。”   陆长亭端着水杯,很轻的笑了笑:“出差那几天想通了。”   陆长叙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群聊,低头打字:“那么为了庆祝你开窍,晚上‘沽酒’走一波?”   “不了。”陆长亭道,“约了明天吃饭,今天要忙工作。”   陆长叙头也不抬:“那我约星野他们。”   陆长亭淡淡的“嗯”了一声,“别乱说话。”   陆长叙心领神会,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他答应陆长亭不乱说,仅仅是不在沈戾面前乱说。今天他们人聚得齐,楚惊鸿和傅嘉树都来了,一堆打小就认识的朋友齐聚包厢,一碰杯,陆长叙就把陆长亭给卖了个干净。   楚惊鸿和傅嘉树惊讶关注的重点一样:“长亭跟家里出柜了?!”   萧遥差点没端稳酒杯:“长亭要追沈老板?”   只有陈星野最淡定,还怼了萧遥一句:“别惦记沈老板了,你没戏。”   萧遥倒不是惦记沈戾,只是表达自己的惊讶:“他们俩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陆长叙却不说了,只是端起满杯的酒,道:“还没成呢,嘴都严实点。”   大家心照不宣的干了一杯酒。   今天酒吧的客人多,还都是些不能得罪的大老板,沈戾赶场一样的招呼了三四个包厢的人,这才推开“云雾敛”的包厢门。   陆长亭不在,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轻微的失落。   “沈老板。”萧遥倒了杯酒给他,“来,我敬你一杯啊。”   他这般毫不做作连个理由都不找的敬酒让沈戾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敬什么?”   “敬爱情。”萧遥笑嘻嘻的跟他碰杯。   陆长叙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萧遥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到荆榆就是在‘沽酒’,沈老板四舍五入也算是我俩的红娘吧,这一杯是一定要敬的。”   沈戾端着酒一饮而尽,有些惊讶:“你们在一起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的惊讶不亚于方才听到陆长叙说陆长叙想追沈戾,几道目光齐刷刷的就投向了萧遥。   包养小明星不过是玩,但包养出了感情,那就不是玩玩了……   萧遥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还没,不过我觉得,就是他了吧。”   陈星野不给面子的拆台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万一他只是图你的钱……”   萧遥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不能盼着我点好。”   他和陈星野从小到大就是吵吵闹闹的,但感情也是最好的,之前他跟陈星野说荆榆的事的时候陈星野就总是把“他就是图你的钱”挂在嘴边,现在还这样,他就有些气闷了。   见他生气了,陈星野语气稍微软了些,但还是嘀嘀咕咕的吐槽了一句:“还不是怕你被人骗。”   陆长叙是见惯了他们斗嘴的,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咱们小遥有喜欢的人了这是好事,来,喝一杯。”   楚惊鸿和傅嘉树对视了一眼——他们俩是错过了多少好戏啊。   沈戾给自己满上酒,和萧遥碰杯,轻声道:“敬爱情。”   “那这杯酒,就敬——单身。”傅嘉树语气感慨,“趁我们都还单身,喝一杯。”   萧遥笑嘻嘻的把陆长叙挤开:“陆长叙你被孤立了。”   楚惊鸿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大家齐整的看向了他。   “我……”   “说吧。”傅嘉树微微一笑,“给你三分钟无干扰自由陈述时间。”   楚惊鸿果断的自罚了一杯:“前段时间,遇到琳琅了……”   沈戾有些不解,还有些好奇,萧遥低声跟他解释了一句:“前女友。”   看来是复合了。   前女友……沈戾端着酒一饮而尽,有些晃神的想,如果陆长亭遇到唐杳,他们会复合吗……   “难怪怎么约你都约不出来。”陆长叙喝了口酒,“怎么不带出来?”   “改天。”楚惊鸿笑了笑,解释道,“你们今天约得突然,她还有工作要忙。”   “两个工作狂。”傅嘉树挑了挑眉,“真担心你们又因为‘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工作’的问题闹分手。”   陈星野笑道:“你这话是嫉妒还是羡慕啊,楚哥好歹脱单了,傅哥你反思一下自己。”   萧遥应和:“就是。”   沈戾安静的听着他们说笑,互相打趣,恍然有种自己融入这个小圈子的错觉。   他以前和陆长叙他们几个的关系也还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算不上交心的朋友,然而今晚,他知道了好多事,以前那种隐约的同一个圈子的人对外的排斥感也没有了……   他有点高兴,这样,他离陆长亭又近了一点了。   这晚他们也没玩到太晚,凌晨不到就散了局,各回各家。   沈戾回到家洗完澡躺上床,毫无睡意。   明天要跟陆长亭一起吃饭啊。   就他们两个。   他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盯着陆长亭的头像发呆。   陆长亭的头像是一张海浪堆叠,波光粼粼的海,朋友圈都是些学术文章链接,他不止一次的翻看过仅半年可见的朋友圈,从头翻到尾,没有任何日常。   他经常会想陆长亭在国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每年的寒暑假,都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在学校附近闲逛,但他无从得知陆长亭在国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也从没有再遇见陆长亭。   更是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和陆长亭成为朋友。   明天要穿的衣服已经熨烫整齐挂在衣柜里了,巧克力也做了满满一盒,放在了床头。   明天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沈戾拿食指点了点指纹解锁,同一时间,微信里弹出了消息,他楞了一下,忙不迭的点开对话框。   [L:晚安。]   [L:明天见。]   平静的心湖里被人漫不经心的扔了两颗小石头,轻微的“咚”的一声,沉入湖底,只留下浅浅的漾开的涟漪。   沈戾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他回了一句“明天见”,又回了一句“晚安呀”。   然后就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闭眼躺好,数星星数月亮酝酿睡意。   天怎么还不亮啊。   想一闭眼,睁眼就是天亮。   睁眼,就能见到他的小哥哥。 第二十四章   立夏已过,绿树荫浓,小巷里满架蔷薇,花枝葳蕤。   巷口边的水果摊已经卖起了樱桃和西瓜,融融泄泄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碎落一地,年轻男人站在水果摊前,弯腰挑选着鲜红饱满的樱桃。   小小圆圆的一颗,有的还带着黄,他挑得仔细,装了小半口袋递给水果摊的老大爷过称。   付钱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眼里便盛满了笑意,接通听到那端传来的男声,唇角也弯了起来。   “我在学校旁边这条小巷。”他接过装着樱桃的袋子,转身往巷口走去,“嗯,我看到你了。”   周末的学校附近略显冷清,站在学校门口的男人身姿挺拔尤为显眼。   在陆长亭眼里,朝他走来的沈戾也同样引人注目。   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被他穿得格外的好看,眉目俊朗,步履生风,周围的一切都淡化成了背景,陆长亭就那么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等他走到近前,陆长亭才挂断电话:“到很久了吗?”   “刚到。”沈戾给他看手里拎着的樱桃,沾着水珠的朱樱果子饱满圆润,在阳光下色泽发亮,“买了点樱桃。”   陆长亭看了眼时间:“要是我没提前来,你要等多久。”   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现在不过十一点四十几分,算起来,沈戾大概提前了半个小时……   沈戾笑了笑:“总不好让你等。”   他也舍不得让陆长亭等啊。   陆长亭看着他,语气颇为无奈:“走吧,去吃饭。”   “阿婆私房菜”还是老样子,木桌木凳,摆设古朴,菜品和糖水一一列出挂在墙上,茶具瓷碗带着被岁月洗涤过的痕迹,和记忆里的样子略微有些不同,但看着仍旧叫人觉得熟悉。   陆长亭习惯性的走向店里靠窗的座位,沈戾在他对面落座,老爷子微微佝偻着背走过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问他们要点些什么。   陆长亭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询问过沈戾的意见后,点了三个家常菜,外加一个凉菜和两份糖水。   沈戾低声问老爷子能不能借厨房洗一下樱桃,得到允许后就起身往后厨去,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一次性透明塑料盒,里面装着清洗干净的樱桃。   手腕上还沾着水珠,被水浸湿的红绳变成了暗红色,衬得那截手腕更白了,青蓝色的经脉纹路清晰,陆长亭盯着那截手腕,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谢谢。”沈戾接过纸巾擦了擦手,笑着问老大爷要不要尝尝樱桃。   陆长亭看着他跟老爷子寒暄闲聊,言语间颇为熟悉的模样,心里有些疑惑。   毕业这么多年了,就算上学的时候沈戾常来,也不至于和老爷子熟悉至此。   老爷子拿了几颗樱桃便步履蹒跚的去了后厨,然后笑眯眯的端来糖水和一份小吃:“这份绿豆糕是送的,你们慢用。”   沈戾跟老爷子道了句谢,把绿豆糕接过来放在他面前:“绿豆糕是从冷柜里拿出来的,你尝尝。”   “你好像很熟。”绿豆糕的个头不大,刚好是一口的份量,陆长亭尝了一块,不经意的问了句,“上学的时候常来?”   沈戾低头喝了一口糖水,白瓷勺在红豆沙银耳汤里轻轻搅晃:“一中的学生,没有没来过这家店的吧。”   这话答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来,但陆长亭心里的疑惑却又叠了一重。   “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认识你。”他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同一个年级,同一层楼,沈戾又这么八面玲珑,善于交际,他为什么会不认识,不记得……   “很正常。”沈戾淡然的笑了笑,“我高中的时候和现在很不一样。”   他说:“我高中的时候没什么朋友,性格沉闷,还有些自卑,属于存在感很低的那一类人。”   也是和陆长亭截然相反的一类人。   站在黑暗里的人,都向往阳光。所以他才会趋光而行,深陷其中……   陆长亭闻言,有些意外:“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沉默内敛甚至有些自卑的沈戾,会是什么样子。   他好奇道:“那你为什么会开酒吧。”   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做酒吧生意,开门迎客。   “其实‘沽酒’以前也是一家酒吧,老板和我妈妈是朋友,不过他不善经营,酒吧的生意一直不太好,他家里当时又出了些变故,急需用钱,就想把酒吧给卖了。”沈戾说,“我大学正好学的管理类的专业,所以我就跟我妈妈借了一笔钱 ,又贷了些款,把酒吧买了下来。”   还因为,陆长亭曾经跟朋友闲谈,说了一句“继承家业多累啊,我以后就想开一家酒吧,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做个闲人”。   少年时的陆长亭一心只想当个富贵闲人,性情淡泊又不喜拘束。然而他最后还是听从家里的安排出国深造,继承家业,几乎每一步,他都按照家里的安排在走。   生在陆家,这是他的责任。   沈戾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离他更近一点,在大学毕业人生的迷茫期里,他最后决定,全他这个玩笑一样的念头。   开一间酒吧,让他酒无人劝,醉有人管。   这些年“沽酒”在沈戾的经营下慢慢发展成了S城最负盛名的高档酒吧,本金都还清了,盈利也一直都很不错。   他从沉默内敛变得擅长交际,认识结交了很多朋友,包括陆家的人。   几乎每一步,他都在朝着陆长亭走去。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得游刃有余,变得足够强大,这大概也算是这场暗恋里的积极意义吧。   陆长亭喝了一口糖水,略带些审视的看着他:“那你以前真的不认识我?”他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一中同级的学生,没有不认识我的吧。”   沈戾沉默了一会儿。   窗外有风吹来,裹挟着更深的巷子里孩童的嬉笑玩闹声,枝叶晃动的声音,还有藏在绿荫里的蝉鸣声,天地万物仿若交织成了一张网,铺天盖地的把他困在其中。   “认识啊。”他低声答,“怎么会不认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长亭听出了沈戾的言外之意——同级的校友过千,这点渊源实在攀不上什么关系,他也不需要攀这个关系。   这个人,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觉得心动。   陆长亭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那你以前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想到少年时的陆长亭,沈戾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看起来品性端方,实际上,有些落拓不羁。”   “我记得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陆长亭挑了挑眉头,“怎么在你眼里,成了落拓不羁。”   三好学生才不会早恋。   沈戾眸色微暗,把话接了下去:“嗯,看起来很乖,也规矩,但我觉得,你的规矩是良好的修养使然,放浪形骸才是本性。”   陆长亭低声笑了笑:“那我现在呢?”   沈戾抬眼看他,眼神里划过一抹温柔笑意:“比以前成熟稳重了。”   也更会收敛自己的情绪和本性了。   陆长亭看着他,许久,才轻笑着问了句:“那你会不会觉得我最后毫不抗拒的接手了家业,很让人失望。”   “不会啊。”沈戾不假思索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人一生清闲,也有人鞠躬尽瘁,我觉得,后者更让人敬佩。”   他又说:“放浪形骸也好,成熟稳重也好,我觉得你怎样都好。”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身不由己,陆长亭比他们都不由己,所以他只能收敛,一年一岁的成长起来……陆家几代的家业,还得从他的手里往下传。   这样的陆长亭怎么会让人失望,分明卓绝得叫他的一颗心全都塞满了名为爱慕的情绪。   “这话,就当你在夸我。”陆长亭笑着喝了口糖水,甜味从舌尖一路漫延到了心里,满眼都是沈戾温柔的眉眼,满心都是欢喜的情绪,他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夏天还是春天,只觉得最好的季节大概就是此时此刻。   阳光正暖,微风不燥,沈戾和他对坐笑谈,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黄公绍《青玉案》   放浪形骸:放浪:放荡;形骸:人的形体。指行动不受世俗礼节的束缚,旷达豪爽,行事不拘一格。通常使作为褒义词。 第二十五章   吃过饭,陆长亭说:“逛逛学校吧,好些年都没回来了。”   沈戾微低着头,“嗯”了一声。   手指有些紧张的蜷缩着,他跟着陆长亭朝学校走去,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不过那时候他只敢混迹在人群里,远远的偷偷的跟着陆长亭,现在走在陆长亭身侧……   阳光把两人并肩的身影拉得斜长,走动时手背很轻的碰到了一起,沈戾手指动了动,又握紧,收回了手。   鼻息间是温和里带着点清冽的木质香,余光里,两人的影子像是牵着手,并肩而行。   陆长亭浅浅的弯了弯唇角,视线投向不远处的篮球场:“篮球场什么时候重新修过吗?”   塑胶地的颜色看起来新了很多。   沈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去年重新修过。”   “高中的时候,我被没收了六个篮球。”陆长亭走到篮球场边的树荫下,想起高中时期,淡淡的笑了笑,“一直到毕业教导主任都没还给我。”   学校那时候换了新的教导主任,校风校纪抓得严,禁止学生往学校内部带篮球,课间休息时不许玩篮球,看见就没收,想要打篮球只能去器材室拿校卡登记借,但是器材室的篮球又不好,他就偷偷带自己的篮球,被教导主任抓住了好几次。   陆长亭看着熟悉的篮球场,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们班好像有个叫杜衡的?经常和我一起打球。”   “嗯。”沈戾低低应了一声,“体育委员。”   “高中那时候还挺熟的。”陆长亭顿了顿,语气微有些感慨,“毕业以后就慢慢没联系了。”   “很多高中时期的朋友和同学,毕业以后都慢慢失去联系了。”沈戾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陆长亭问:“你和他也没联系了吗?”   “有,但也不常联系。”沈戾说,“他在B市工作,一年到头也就年底回来。”   男人之间的友谊并不怎么靠联系来维持,他们一年到头也不怎么聊微信打电话,但杜衡回S城他一定会去接,杜衡也一定会约他喝酒吃饭,不管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通电话就可以。   “看来你们俩关系不错。”陆长亭又觉得有些郁闷了,他和杜衡高中时期的关系还挺好的,沈戾和杜衡关系也不错,两个班隔得这么近,又有共同的好朋友,为什么他却完全不知道沈戾这个人……   沈戾“嗯”了一声:“大概是我高中时期唯一的朋友吧。”   尽管他和杜衡的友谊一开始是建立在抄作业上的。   陆长亭偏头看向他,突然不想继续跟他聊杜衡了,于是有些生硬的岔开话题:“你高中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发呆吧。”沈戾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看着你发呆。   陆长亭笑了笑,几乎瞬间就在脑海里勾勒一个眼神散漫的看着窗外发呆的少年模样,桌上应该整齐的堆叠着书,坐在教室的角落位置,安安静静的,如果他路过十六班时往里看一眼,就会一眼看到。   可惜他不常路过十六班,也不曾往里看一眼。   视线掠过篮球场边的小楼,陆长亭问:“你听过小楼的那个鬼故事吗?”   沈戾怔愣一下,眉眼低垂:“听过。”   找到了两个人的交集,陆长亭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高一开学那天晚上,你也去过小楼吗?”   沈戾“嗯”了一声。   陆长亭低笑道:“被老师抓到没有?”   “没有。”沈戾捏了捏手心,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太紧张,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他反问:“你呢?”   “也没有。”笑意漫上眼角眉梢,陆长亭弯唇道,“我还顺手拉上了一个犯迷糊的同学。”   沈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原来陆长亭记得他。   是啊,陆长亭只是顺手拉了他一把,他却记了陆长亭好些年。   “这么想想,虽然我们高中的时候不认识,但是也一起经历过不少事。”陆长亭在记忆里翻翻找找,一一细数那些有可能有沈戾身影的大事,“像夜探小楼,军训,运动会,成人礼……”   陆长亭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他不认识沈戾,沈戾却是知道他的,那他高中早恋的事……沈戾是不是也知道?   时隔多年,好像特意提起反而显得自己放不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话题岔开了。   就这么边逛边闲聊,话题扯到了沈戾那条朋友圈上。   沈戾今天一整天都是有些紧张的,话题完全被陆长亭带着走。   听到陆长亭笑着问那天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学校,最后是不是还翻了围墙,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手心。   被碎玻璃片划伤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伤痕了。   “一时兴起,就回来逛了逛。”   陆长亭问:“一个人?”   沈戾说:“跟江持风。”   陆长亭挑了挑眉头:“他也是一中的?”   确定自己的心意以后,他查过江持风。   江持风有恋人的事情打消了一些他对江持风的敌意,但江持风和沈戾的关系也是真的要好,要好到他听到江持风的名字那股难抑的醋意就汹涌而来。   “他是二中的。”沈戾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劲,只是照实回答,“我叫他出来的。”   “随约随到的朋友就这么一个。”   陆长亭脚步一顿,眼神深沉的看向他:“下次你可以约我。”   沈戾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嗯?”了一声。   “下次你可以约我。”陆长亭认真的重复道,“随约随到。”   沈戾愣了愣,喉结紧张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手指也不自觉的握紧。   他这是……在做梦吗?   “怎么。”见他不说话,陆长亭的语气有些失落,“江持风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可……”沈戾开口声音发哑,他慢慢的松开手指,看着陆长亭,怕眼前只是一场幻梦,不敢眨眼,“可以。”   “那就说好了。”陆长亭笑了起来,“下次约我。”   走到学校礼堂,陆长亭突然问了句:“小侧门还在吗?”   说是礼堂也不太恰当,一中的礼堂是一栋大楼,修建在实验楼的旁边,一楼是礼堂,也是体育馆,有舞台,有控制室,有室内篮球场,还有健身房,二楼三楼四楼是音乐教室和琴房,五楼是舞蹈房。   礼堂大楼周末会锁门,二楼单独锁走廊的门,教室也会锁门,周末的时候想溜进琴房和舞蹈房都是天方夜谭,但一楼有个小侧门,用的老旧的铁栅门,锁一直都是坏的,门关着,一推就开。   小侧门大约也就普通的住房门大小,又在楼的背面,走的人极少,旁边是小竹林,草木茂盛,虚虚遮掩住了门形,基本上只有本校的学生才知道小侧门的存在……   沈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意动:“还在。”   小侧门还是老样子,墙角爬满了的常青藤,叶子一片挨着一片,叶脉清晰,层层叠叠,风吹过,如同漾开的一片青盈盈的水浪。   宽阔的体育馆内铺满了实木的地板,正前方是高筑的舞台,灯光幕布都安静,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搭着黑色的遮尘布,像是礼堂忠诚的守卫,年年岁岁安静的伫立在那里。   沈戾看着那架钢琴,余光落在陆长亭身上,眼神温柔又炽热。   他踩过台阶走上舞台,掀开防尘布,动作极轻的抚摸了一下钢琴盖。   “会弹吗?”陆长亭打开钢琴盖,抬眼看向他。   沈戾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摸过黑白琴键,沉缓的按下几个音符,断断续续的,空旷安静的礼堂里响起“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乐音。   食指停在Do音上,沈戾抿了抿唇:“那年元旦晚会,你弹的《小星星变奏曲》。”   很长一段时间他夜夜枕着这段乐音入睡,心事堆叠,全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斑驳和隐晦。   陆长亭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个,他很自然的接着沈戾的前奏弹了下去,手指放松的落在琴键上,指尖立起,手指每个关节都分明凸出,灵活的跳动在黑白琴键上,敲出欢快流畅的乐音。   指尖像是敲碎了一颗颗星星,琴声行云流水般从他的手中倾泻而下,乐声清脆薄亮,悠长连贯,一重叠一重,一奏快过一奏。   眉眼俊朗的男人坐在钢琴前,踩着踏板,微低着头,眼神专注的看着琴,双手灵活的弹奏着,或快或慢,收放自如。   沈戾看着陆长亭,眼里满是认真和温柔。   心脏借着琴声的掩护,越跳越快,砰砰砰,像是要追赶琴声的节奏,一直到琴声停下,他的心跳还是声如擂鼓,久久不能平复。   “谁在礼堂里!”一声低沉的厉声问话从篮球场的侧门边传来,玻璃门可以看到礼堂内的情形,陆长亭拉着沈戾的手腕弯身躲进钢琴下,黑色遮尘布落下,把两人的身影藏了起来。   钢琴下拥挤的藏了两个大男人,沈戾几乎是被陆长亭搂在怀里的姿势,他下意识的往后躲,头却磕在了钢琴上,发出一声闷响。   “别动。”陆长亭凑近了些,伸手挡在了他的头和钢琴之间的位置,很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别出声。”   沈戾心跳骤停了一瞬,连呼吸都屏住了。   太近了。   脸上发烫,心跳也变快了。   他蓦地闭上眼,然后很轻的靠在陆长亭的肩头,乖顺的低下头。   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彼此乱了的心跳声,纠缠不清的呼吸……陆长亭借着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弱光亮看向他,压着嗓音问:“撞疼了吗?”   沈戾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陆长亭看着他安静低垂的眉眼,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他在守礼和放肆之间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克制的移开眼,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好一会儿也没再听到声音,值班的老师应该已经走了,他看了看沈戾,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也太考验自己的定力了,于是试探的想起身。   刚动了动,就被沈戾用力拽住了衣角。   沈戾小声的,迟疑道:“……再等等。”   再让他,这么待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他不贪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C大调小星星变奏曲:由莫扎特于1778年所创作的钢琴曲。原题Ah! vous dirai-je, maman,直译的意思为在法国歌曲《妈妈请听我说》基础上创作的12段变奏曲。   其变奏曲的第一段,后由英国女诗人Jane Taylor配以歌词,成为广为人知的《小星星》儿歌(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一闪一闪小星星)。因此中国国内也将其改称为《小星星变奏曲》,但《小星星》的歌词是在莫扎特逝世后才创作的,莫扎特本人对该命名也无从知晓,因此严格来讲该命名并不确切,仅因为简短而为人所熟知。   ……   一个小剧场   陆长亭:那晚我跑得可快了,还顺手拉上了一个犯迷糊的同学。   沈戾:嗯,那个人就是我,可你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君:对,你跑的可快了,你男朋友都追不上你。   一首《传奇》送给陆长亭同学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少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记住你容颜……   ……   两个小剧场   某新学期开学,教室里的同学们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聊天   同学A:诶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学校礼堂闹鬼,那个钢琴自己会弹琴!   同学B:那不是闹鬼那是成精吧。   同学C:哇大半夜的礼堂的钢琴自己响起来也太恐怖了吧。   同学D: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夜探礼堂走起!   ……   三个小剧场   君:他都闭眼了你为什么不亲!   陆长亭:是谁不让我亲的,嗯?   君(理直气壮):还没谈恋爱,亲什么亲! 第二十六章   从礼堂里出来,从拥挤狭窄的钢琴下,暧昧的独处氛围里抽身,陆长亭和沈戾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对视一眼,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又差点体验了一次被值班老师意外收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戾失笑道,“走吧,也逛得差不多了。”   逛学校的时候走走停停,走得慢,出学校的时候,未曾停步,两个人也走得慢,是不自觉的放慢脚步,想拖住时间。   到底还是走到了校门口,陆长亭很自然的开口道:“我送你吧。”   “我开了车……”沈戾顿了顿,“有东西给你,等我一下。”   车停得不远,就在附近的路边停车位,沈戾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驶座车门,把车座上放着的纸袋拿了出来。   “巧克力?”陆长亭接过来看了一眼,沉甸甸的一盒巧克力,压着他心头上。   “嗯。”沈戾抿了抿唇,“我说过的——会给你买很多巧克力。”   想到自己撒的谎,陆长亭低笑了一声:“这话没有次数和时间限制吗?”   上次,他已经从沈戾那里拿了很多巧克力了。   “没有的。”年轻的男人很浅的笑了笑,明亮的眼眸迎着热烈的日色,“一直作数。”   陆长亭看着他,情绪翻涌,心头滚烫。   沈戾在他面前实在太乖了,眼神干净,又认真,又温柔。笔直的脊梁,骨子里分明还是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沈老板,似乎只在他面前才会收起所有的棱角,只把满心的温柔留给他。   这个人,像是盛夏的风,冬日的暖阳,温柔的月色,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像一切美好的意象,叫他一想到,就觉得此前的人生都乏善可陈,斯人若彩虹,当真是遇上方知有。   陆长亭也笑了起来。   温柔的笑意先是从眼角眉梢露出来,然后牵起唇角,像是新雪初霁,一枝梅花亭亭立于风雪间,又俊又傲。   “沈老板,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他说,“人心不足啊。”   一句玩笑话,闹得沈戾的心跳又是一滞,更加剧烈的跳动带着几分苦涩。   他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低声道:“陆总说笑了。”   想要惯坏陆氏集团的总裁,他自问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只要陆长亭要……倾其所有又何妨。   “没开玩笑。”陆长亭在笑,可他的语气却很认真,“人非木石,你对我的好,我都能感觉得到。”   沈戾的脑海里砰的一声,炸开,然后混沌一片,归于空白。   像是心里深埋多年的炸弹被陆长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点燃了,不见火光不见硝烟,却把他炸成了碎片。   怎么办,陆长亭知道了吗……   他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指,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他果然还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那我的呢。”陆长亭问他,“沈戾,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吗?”   沈戾茫然的看着他,只看到他的唇瓣一开一合,却因为变得迟缓的思绪和轻微的耳鸣反应,完全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是在拒绝吗?   见他一副茫然失神的模样,更多的话陆长亭也说不出来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算了。”   这样突然的表白,大概还是太不合时宜了些……是他太心急了。   没有回应也没关系。   来日方长,他总能捂暖沈戾的一颗心。   ……   沈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路上,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全都纠缠在了一起,理不清。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陆长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他暗恋他了吗?   还是只是朋友之间,谢谢他对他的好的意思?   程昭看着他瞳孔涣散的像个游魂一样走过,皱着眉叫住他:“沈戾。”   “嗯?”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却还是在走神。   “你去哪儿了?”程昭也才回到家没多久,刚收拾完行李,这会儿心神都很疲惫,沈戾回来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叫她放心不下,觉得更累了。   “回学校了。”他回过神来,想不明白陆长亭的话,眉宇间也露出了倦色,“和陆长亭。”   程昭皱着的眉头微松,叹了口气:“没事吧?”   沈戾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算心思被发现,被拒绝也没什么的。   说不定他还能彻底死心,到此为止,从这段暗不见天日的感情里走出来……   就是心里有点疼。   很疼。   疼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勉力的笑了笑:“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回到房间,沈戾在床上放松身体躺了一会儿,然后翻了个身,摸索着拉开床下的多用隔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罐来。   一千颗。   从喜欢上陆长亭,到毕业,他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告白的时候,想放弃的时候,都拿彩色纸条把那些隐晦的心事和字句写下来,然后叠成星星,扔进玻璃罐里。   叠到一千颗,他们也毕业了。   心事都被他妥善的存放了起来,用来想念,也用来纪念。   他打开玻璃罐盖子,挑出唯一一颗黑色的星星,小心的拆开来。   那是最后一颗星星,高考完那天他写的。   高中的字迹还带着些稚嫩,银色的签字笔,笔画横平竖直。   “我今天看到你了,考完试,特意在校门口等着,人好多,有人哭有人笑,等了好久才看到你和她一起出来,你低头跟她说话,在笑,考得一定很好吧。毕业快乐啊。”   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应该在毕业画上句号的,可他现在,和陆长亭认识了。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还能一起说笑聊天,人心不足,他也变得贪心了,想一直这样,待在陆长亭的身边。   可他也怕。   怕自己藏不住,喜欢这种事怎么藏得住。   一看到他就想笑,明晃晃的欢喜和喜欢从唇角挂上眉梢,脸红心跳和眼里的笑,一样也藏不住。   所有的温柔和特殊相待都是喜欢这头小兽的小尾巴,平时它还算安分,只敢把尾巴偷偷的放出来,可它一高兴,尾巴就又摇又晃,四面八方都在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你”。   沈戾叹了口气,把星星重新叠好,放回玻璃罐,收回抽屉里。   他摸出手机,给江持风发了条微信。   “他好像知道了。”   江持风的回复很快,先是发了个问号,然后补了句:“陆长亭?”   沈戾又沉沉的叹了口气,回了个“嗯”字。   江持风回了个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就问:“宝贝儿你告白了?”   沈戾心里的烦闷和不安被他这句调笑冲淡了些,只是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低落:“没有。”   “说说吧,怎么回事。”江持风收敛了玩笑的口吻,“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沈戾大概把今天的事说了,只略过了躲在钢琴下的那一段。   他是真的心乱了,心一乱,就忍不住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被发现了,要被讨厌了吧……各种乱糟糟的念头充斥在脑海里,自我折磨的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江持风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觉得沈戾就是想多了,但感情这种事再怎么分析再怎么讲道理都没用,沈戾需要的,是有人拉他一把,或者推他一把。   “你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你的心思了,是不是拒绝你了,其实特别简单。”江持风说,“既然他给了你‘随约随到’的许诺,那你过几天约他吃个饭,或者看个电影,如果他拒绝了,那就算了,你也算是撞了南墙,该死心了。”   “如果他答应了,就说明不管他知不知道你的心思,他都愿意跟你继续来往。”   “而你要不要继续,那就看你怎么想。如果你想继续以朋友的朋友待在他身边,就和以前一样来往,如果不想,就试着放下吧。”   江持风心想,要是陆长亭知道沈戾的心思,还不拒绝,那就有意思了。   作为沈戾的好友,他当然希望陆长亭是后者……   冷静下来想想,江持风的话,似乎挺有道理。   沈戾压下要是被拒绝怎么办的念头,心里短暂的松了口气:“那我过几天,约他试试。”   “看电影吧。”江持风忍着笑,提议道,“或者去游乐场,约暧昧一点的活动,这样才好试探他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四点钟,看海棠花未眠。 ——川端康成 《花未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怦然心动》 第二十七章   沈戾还没想好要怎么约陆长亭,就先收到了楚惊鸿的订婚宴请柬。   请柬是楚惊鸿亲自送到“沽酒”的,酒宴时间定在七月底,地方在楚家别墅。   沈戾收到请柬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一是意外楚惊鸿和他的女友复合似乎也没多久就要订婚了,二是意外楚惊鸿会邀请他……   大概是好事将近,楚惊鸿脸上一直挂着笑,言语里都难掩春风得意:“早点定下来,我才安心。”   他和苏琳琅年轻的时候几经分合,说到底都是因为年轻气盛,谁都不肯先低头,折腾来折腾去,发现还是离不开,现在彼此都成熟了,会互相体谅了,自然也该定下来了。   “恭喜。”沈戾笑着把请柬收了起来,“我一定去。”   “长亭的请柬也给你。”楚惊鸿把陆长亭的那份请柬递给他,其实陆家的请柬已经送了,一家一份,单独给陆长亭写一张请柬,还让沈戾转交,不过是他想给这俩人制造机会罢了,“他最近忙工作,我也忙着订婚宴的事,你们关系好,就麻烦你代为转交一下吧。”   沈戾楞了一下,论关系,这请柬也该是陆长叙帮忙转交吧……   而且楚惊鸿都有空把请柬送到“沽酒”来,没空送一趟逢春别墅吗……   “我找时间拿给他。”心里奇怪归奇怪,他也不好推脱,只好应下来。   “那我就先回了。”楚惊鸿送完请柬也不多待,语气无奈,还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家里管得严,这个点,我该回去了。”   沈戾失笑:“嗯,那你慢走。”   送走了楚惊鸿,沈戾回到休息室,给陆长亭发了条微信。   这几天陆长亭都有在微信找他聊天,虽然都是聊些简单的日常,但他不安的心情也被安慰了许多,陆长亭工作又忙,所以他才一直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约陆长亭出来。   下午的时候陆长亭说自己要加班,然后就忙工作去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卖酒的:你回家了吗?]   陆长亭的回复隔了一会儿才弹出来。   [L:刚到家,正想跟你说。]   [卖酒的:刚才楚惊鸿给了我请柬。]   [卖酒的:你的那张他也给我了,我明天拿给你?]   [L:明天下班我过来拿吧,只是可能会有点晚。]   最近公司要启动一个大项目,陆世扬和董事会的人在中间搅合,开会,加班,他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   沈戾知道他这几天忙工作,回消息都是忙里偷闲,当然心疼他。   [卖酒的:我白天很闲的,可以给你送过去。]   [L:你白天要补觉。]   [L:下班我自己去拿,你在酒吧等我,乖。]   沈戾看着那个乖字,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脸慢慢红了。   [卖酒的:嗯。]   [卖酒的:那我等你。]   过了零点,沈戾就打算回家了。   酒吧没有贵客或者是朋友要应酬招待的时候他一般都零点左右就回家,本来就是应酬颇多的工作,就更该顾惜自己的身体健康。   从休息室出来,下楼经过散台,沈戾看到一对姿势亲昵的男女,男人把年轻女人搂在怀里,正起身往外走。斑驳陆离的灯光晃过,照在男人的脸上,瞧着大约三十来岁,眉毛是倒撇的,像个八字,鼻梁很高,蓄着一头短发,脸微胖,一副老实人的长相,手臂上挽着女人的包。   沈戾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他搂抱着的女人,顿了顿。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头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夸张的圆环耳环缀着一颗珍珠,随着动作而晃动着,淡妆浓抹的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妩媚动人。   很不搭的两个人。   他不由得细看了一眼,眉头轻皱。   “这位先生。”他叫住那人,语气平常,“请问需要帮助吗?”   走近了,熟悉的眉眼映入眼中,尤其是眉心的一点美人痣,沈戾的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巨石,直沉往下,呼吸一窒。   “不,不用。”男人先是一愣,然后憨厚的笑了笑,“我女朋友只是喝多了。”   沈戾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他眼里的闪躲:“这是你女朋友?”   “是啊……”   沈戾的语气霎时冷了下来:“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男人的语气变得不耐起来,“我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保安。”沈戾高声叫来了保安。   “老板。”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朝沈戾点了点头。   沈戾又叫了两个女服务生过来:“小白、小可,你们先把这位小姐扶过来。”   “先生,请你把这位小姐的包给我,告诉我她的名字,如果确定是误会,我会跟你道歉。”   “艹。”男人把手里的包往沈戾身上一甩,趁乱就想跑。   “沽酒”的保安都是训练有素的,立马就把人扣住了,只是闹出了动静,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不小心跑进来一只老鼠。”沈戾跟客人们赔笑道,“大家继续,我去处理一下。”   “又有傻逼在‘沽酒’惹事了吗?”有人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老板,要帮忙打110吗。”   “不用了。”沈戾颔首道,“我会处理好的。”   当初考虑到酒吧常有惹事闹事的问题,一楼在员工休息换衣间的旁边特意多留出了一间房间,用来处理各种突发情况。   保安们把人带到了空房间,两个女服务生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扶到了隔壁的员工休息室。   沈戾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的问:“不是你女朋友吗,你跑什么?”   房间很空旷,只有几把椅子,灯光昏暗,隔绝了酒吧热闹的音乐声,欢呼声,气氛很压抑。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的站在沈戾身后,看得男人心里一阵发虚。   “老板……”他已经知道沈戾是老板了,事情也败露了,自然不敢再撒谎,“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吗,来酒吧猎艳的又不止我一个。”   “约|炮、一夜情,我都管不着。”沈戾皱眉道,“前提是你情我愿。”   “可刚才那位小姐明显是醉了,不省人事,说难听点,你这叫强|奸。”   男人心虚的低下了头:“那我不也还没做吗,您高抬贵手……”   沈戾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她是自己喝醉的,还是你在酒里动了手脚?”   男人不说话,沈戾冷笑了一声,没了再跟他浪费时间的心情,直接偏头跟保安说:“报警吧,就说有人强|奸未遂,叫警队那边过来处理一下。”   “老板!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男人慌乱的叫住他,“我在酒里加了点安眠药……”   “迷|奸未遂。”沈戾改了口,起身,毫不犹豫的推门出去。   男人更加慌张的声音传来,被门隔绝在了身后。   隔壁的员工休息室布置得比空房间要舒适得多,女人正躺在沙发上,身上搭了张薄毯,手提包被放在小茶几上,两个女服务生在旁边坐着,看到沈戾进来,都一同站起了身。   “老板。”   “送她去附近的酒店吧。”沈戾眼神复杂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一阵发堵,“开了房间,钱找我报销。”   S城真是小啊,时隔多年,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唐杳。   “老板。”白絮比陈可年纪小一些,性子也活泼,忍不住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你认识她啊?”   沈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连忙闭上了嘴,无辜的眨了眨眼。   陈可把女人的包拿了起来,岔开话题:“只用把人送去酒店吗,要不要给她的朋友打个电话什么的?”   沈戾纯粹是觉得麻烦,才选择直接把人送去酒店。   而且一通电话过去,谁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男是女,又是不是值得信任……   “给她留张纸条吧。”沈戾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写,‘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的酒’。”   看着陈可和白絮把唐杳扶出门,沈戾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   不安的情绪再次蚕食了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攒住,一紧一紧的疼。   虽然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陆长亭待他一如既往,可他总有种预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和陆长亭的关系,大概好不了了。   ……   沈戾回到家,洗完澡出来,点开手机微信。   “我遇到唐杳了。”   六个字,他反反复复,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他不想告诉陆长亭,更不想陆长亭再见唐杳。   高中时期的唐杳拥有漂亮的长相,出众的气质,又是艺体生,毫无疑问,在学校同样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沈戾有一段时间和杜衡是同桌,偶尔会听杜衡说起唐杳,开口就是“我女神”,那时候他和杜衡都没想到,陆长亭会跟唐杳在一起。   意料之外,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可沈戾耿耿于怀的,不是唐杳和陆长亭在一起了,而是那天陆长亭在医务室跟唐杳说的那句,“谢谢”。   唐杳就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么多年一直梗在他心里,一想起来就隐隐作痛。   他实在意难平。   删掉聊天框里的内容,他盯着手机屏幕走了会儿神,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   是陆长亭发了条语音过来……   沈戾揉了揉眼睛,点开语音。   “怎么还不睡。”他把手机贴近了些,陆长亭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的,满是温柔,“想跟我说什么?一直是正在输入,我等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有。”   沈戾耳朵有些发痒,他又听了一遍语音,才慢吞吞的打字回复。   [卖酒的:没什么。]   [卖酒的:你怎么也还不睡。]   陆长亭说:“睡不着,在等你跟我说晚安。”   沈戾按着语音键,很轻的道了句:“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许浑《咸阳城西楼晚眺》   ……   前女友是助攻,真的。   前女友不认识沈戾,当年的故事就是类似小美人鱼的故事设定,唐杳只是正巧也去了医务室,陆长亭醒过来看到她,以为是她把他送去医务室的,唐杳没有否认。然后她也守着等陆长亭醒过来了嘛,所以她就相当于是公主的角色,她可能不是那么好,但她只有一点点的坏。   至于陆长亭对她,是少年时期懵懂的好感,唐杳告的白,陆长亭没有拒绝,就在一起了,后来陆长亭要出国学习,两个人就很和平的分手了,再也没联系过。   总而言之,刻骨铭心旧情复燃都是沈戾自己的瞎脑补而已。 第二十八章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年轻女人的声音像一阵清风,徐徐的吹散酒吧里的低重音浪,“昨天我在酒吧喝多了,好像没有结账……”   “然后我一睡醒,发现自己在酒店,前台的接待说昨晚是两个女人送我去的酒店,都穿的白衬衣,打着黑色领带。”   她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条,说到这顿了顿,才继续道:“很像你们酒吧的工作服。”   刚过九点的时间酒吧里的人还很少,白絮正偷懒的在吧台闲坐着和乐安聊天,看到唐杳的时候就认出她了。   漂亮的女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是我和小可姐把你送去酒店的。”她喝了一口柠檬水,慢条斯理的说,“纸条是小可姐写的,不过你也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我们老板吧。”   唐杳还是礼貌的跟她道了谢,然后才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只是喝醉了,为什么会给她留这样一张字条……   “昨晚有个男人请你喝酒是不是?”白絮说,“他在酒里放了安眠药,要不是正好被我们老板撞见,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唐杳捏着纸条的手慢慢收紧:“我昨晚喝多了……他递酒过来,我还以为是服务员。”   白絮看着她,觉得她平白遭遇这种事,也是倒霉,语气就放软了许多:“你放心,昨晚什么都没发生,那个想占你便宜的渣男也被我们老板送去警局了。”   说完语重心长的补了句:“酒吧这种地方,下次自己多注意安全。”   “你们老板在吗?”唐杳感激的朝她笑了笑,“我想当面跟他道个谢,还有酒店的房钱和昨晚的酒钱……”   想到昨晚沈戾对唐杳的态度,白絮眼里划过一抹狡黠笑意:“美女,你认识我们老板吗?”   唐杳不解:“……你们老板是?”   “沈戾。”   唐杳确实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于是摇了摇头。   白絮失落的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是我们老板的旧相好呢,他对你那么照顾。”   白絮的声音小,唐杳没听清,乐安听清了。   他抬手敲了敲白絮的头,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当心老板听到,扣你工资。”   警告完白絮,他抬眼看向唐杳,客客气气的笑了笑:“我们老板还没来,酒钱和房钱的事老板没说,应该是不用付的,道谢我们也可以代为转告。”   唐杳想了想,说:“那我在这儿等会儿吧,我想当面跟你们老板道声谢。”   白絮的话让她对“沽酒”的老板有些好奇,而且承了这么大的情,无论如何,她都该当面道声谢的。   乐安颔首道:“那你随意坐,喝点什么吗?”   唐杳看了看酒单,昨晚的事让她心有余悸,于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的饮品和小吃:“给我一杯雪梨酸奶吧。”   夜渐渐深了,酒吧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热闹的音乐和灯光里唐杳安静的坐在吧台最边上的位置,低头在看手机。   有人注意到她,端着酒过来搭讪,她只摇摇头,说自己不喝酒,识趣的人也就不过多纠缠了。   乐安给沈戾发了条信息,说昨天喝醉的那位小姐今天来了,想跟他当面道谢,沈戾在开车,下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信息,人已经走到酒吧门口了。   他有些头疼。   陆长亭随时可能来拿请柬,万一撞见……   打住脑海里更多的念头,他大步走进酒吧,径直朝着吧台去。   酒吧里斑斓的灯光正好切换到暖色调,年轻的男人衣角带风,大步从门口走进来,唐杳漫不经心的一抬眼,撞进一双明亮如碎星的眼眸,心头不禁一叹。   好俊的一张脸。   修长俊俏的眉似一把刚出鞘的小刀,带着一股泠然的意味,可那双眼又是温柔的,远瞧着如隔云雾,近了一看,盛着一捧星河似的,又清又亮。   很出众的男人,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唐杳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心想着,这要是来搭讪的,谁拒绝得了。   “老板。”乐安看到沈戾来了,视线落在旁边的唐杳身上,“唐小姐等你很久了。”   唐杳等了半个多小时,几句闲聊里告知了名字,乐安敏锐的察觉到了沈戾看唐杳的眼神有些复杂,可唐杳看起来,也是真的不认识沈戾。   这就有些奇怪了。   沈戾“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压下眼里的情绪,语气平静的开口:“唐小姐。”   唐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就是“沽酒”的老板,微楞了一下后从容的站起身:“沈老板,你好。”   沈戾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你好。”   “昨晚的事,想当面跟沈老板道声谢。”她抬手挽了挽耳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还有昨晚的酒钱和房钱,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不如改天请沈老板吃个饭当作答谢?”   “不用了。”沈戾开口就是回绝,态度疏离,“如果唐小姐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去柜台结一下账。”   唐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了一下,又淡淡的笑了笑:“好。”   她和沈戾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沈戾好心拉了她一把而已,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表达了谢意,对方拒绝了,那就尽量清还钱财上的债,人情债先记着,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她朝沈戾微微颔首,起身去柜台结账。   沈戾心里松了口气,接过乐安给他泡好滤去茶叶浮沫的茶,喝了一口。   有时候上天就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眼看着唐杳结完账,准备走了——陆长亭却从酒吧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不偏不倚,打了个照面。   沈戾一颗心还没落下来,又高高的悬起,握着玻璃杯的手倏然收紧,心里的那根刺像是被谁蛮力拔了出来,又刺进去,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少年时期的初恋经年重逢,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唐杳看起来更漂亮了,留长了短发,打了耳洞,妆容精致,一袭白色的长裙,如同夏日里鲜嫩欲滴的一朵花枝,楚楚动人。   而陆长亭也更成熟了,收敛了年少时的张扬和随性,像是收剑归鞘,整个人都变得疏离而冷淡起来。一身霜白的衬衣,随意的解开了两颗领扣,丰神俊朗一如当年,那双眼睛也是,带着粼粼波光,幽深似海,也带着深海的冷意。   他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互相打量着彼此,然后淡然一笑。   “好久不见。”唐杳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保持着一个十分礼貌的说话的距离。   陆长亭从猝不及防的偶遇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往里看去,搜寻沈戾的身影。   沈戾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躲开了陆长亭的视线。   这一瞬间,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像个影子一样躲在暗处的高中时期,这种情形他无比熟悉,带着难言的苦涩和心悸。   陆长亭收回视线,朝唐杳礼貌的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唐杳弯唇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段日子了。”   语音落下,尴尬的没了后文。   唐杳还以为既然在酒吧偶遇,陆长亭或许会请她喝一杯,大家坐下来叙叙旧,但转念一想,她和陆长亭似乎也没什么旧好叙的,这么多年过去,年少的感情早就翻了篇,还叙什么旧。   她又想,陆长亭可能还约了别的朋友。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念头,她看着陆长亭,有片刻的失神。   “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陆长亭略带歉意的一颔首:“还是算了吧,我怕我家那位知道了会吃醋。”   唐杳微微挑起眉眼,有些意外:“你谈恋爱了。”   不过也不是太意外,毕竟陆长亭如此出众,身边从来都不缺追求者。   陆长亭看着沈戾的方向,很轻的笑了笑:“还没追到,借你吉言。”   这句话更出乎唐杳的意料了,她完全没想到陆长亭会主动追求谁,而且还没追到。   “真没想到你也有追求别人的一天。”好奇心和幸灾乐祸感压过了陆长亭拒绝她的难堪,她开玩笑道,“需要我出谋划策吗,追求人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谢谢。”陆长亭再次拒绝,“不需要。”   “一晚上拒绝了我两次。”唐杳心里释怀了,语气自然也放松起来,“陆长亭,你变得越来越没有风度了。”   陆长亭又忍不住看向了沈戾。   他的心上人这会儿正低着头,安静的坐在暗淡的灯光里,也不知道是看到他了装没看见,还是真没看到他。   唐杳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算啦。”   她说:“我走了,有缘再见吧。” 第二十九章   低垂着的脖颈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沈戾错愕的抬起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睛。   “想什么呢。”陆长亭在他身边坐下。   沈戾又垂下了头去,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在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酒吧和灯光里,他把所有的热闹都隔绝于身后,只安静的坐着,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只有用力到发白的指节透出了心里的不安和惶恐。   陆长亭微微皱了皱眉头,握住他的手腕,把被紧紧攥住的玻璃杯给解救了出来。   沈戾的样子让他疑心他是不是跟这个玻璃杯有什么深仇大恨,下一秒就要把杯子徒手握碎似的。   “你心情不好?”   陆长亭用了些力度握住他的手腕,但那点力度并不会让他觉得疼,他迟缓的眨了眨眼,说不上自己是难过更多一点,还是终于要走到这一步的决然多一点。   他心里是有些盼着陆长亭让他疼的,更多的疼痛才能让他心里的疼减轻一些。   “陆长亭。”压得过低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他开口道,“我们明天去游乐场吧。”   这个话题是有些突然的。   陆长亭微愣了一下:“明天?”   想到集团里的一堆公务,陆长亭确实有些迟疑了,他大概……是抽不出空闲来的。   “我随口一说。”一瞬间的迟疑就够让沈戾不多的勇气透支告罄了,他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知道你忙,算了吧。”   陆长亭的心里没由来的一慌,理智都被他暂且抛开了,像个昏君似的,再开口就是认真的应下:“好,明天去。”   沈戾本来该觉得高兴的,可他笑不出来了,他把请柬放在陆长亭面前,鸦羽似的长睫毛垂下,掩去了眼里晦涩的情绪:“请柬。”   “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他慢慢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陆长亭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给气笑了,连看都没看红火喜庆的请柬一眼,用力的握住沈戾的手腕,强制性的拉着他往楼上包厢走,“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相见欢”,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包厢。   陆长亭对这个词牌名记得很深,推开包厢门,再反手把门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黑暗里,他们面对面站着,隔得很近,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陆长亭进一步,沈戾就退一步,一直退到了墙边,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无路可退。   他看不清沈戾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两个人待在没有人打扰的包厢里,多的是时间解决问题。   “你是不是知道我和唐杳的事情?”陆长亭的声音压得很低。   沈戾闭了闭眼,语气苦涩:“全年级谁不知道你们的事情?”   那时候的陆长亭和唐杳在年级上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代名词,他当然知道啊……   知道他们有多么的相配,自己的心思有多么的见不得人。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沈戾。”找到了症结所在,陆长亭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不能因为我曾经的感情,否认我现在对你的心意。”   沈戾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长亭说了什么。   他睁开眼,想看清陆长亭是什么样的情绪和神色。   房间里几乎是没有光的,他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却被陆长亭扣住了手腕,这次比刚才更用力,被握紧,拉高压过头顶,他整个人都被陆长亭制住了。   脊背蹿上一股隐秘的快感,沈戾喉结紧张的滚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陆长亭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这句话来得更突然。   沈戾的手不可抑制的开始发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说我也喜欢你?   还是说可以?   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的, 只剩下接吻是要闭眼的这一个念头。于是他闭上了眼,献祭似的往前凑了凑,吻上了陆长亭的唇。   回应他的,是更加热烈凶狠的吻。   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吻得用力又急促,耳鬓厮磨,呼吸和心跳都纠缠在了一起。   沈戾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吻,他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很多杯深水炸弹,脑子里晕乎乎的,醉得厉害。   陆长亭松开手,他就下意识的搂住了陆长亭,腿有些发软,身前是爱人滚烫的怀抱,身后是冰冷的墙壁,他整个人都扑进了陆长亭的怀里,像是一只扎进炙热烈火里的飞蛾,死吻火光。   他们的距离从来没这么近过,近到沈戾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陆长亭对他的欲|望。   贴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滚烫的抵在他的腿间,同为男人,他当然清楚那是什么,他自己也起了反应,以至于他还来不及羞赫,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脸埋在陆长亭的肩头上,想想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陆长亭……喜欢他?   可陆长亭以前不是喜欢女人吗?   脑子里的两个念头左右拉扯着,他迫切的想要更多来证实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于是胡乱的伸手往下摸去,还没能碰到,就又被扣住了手腕。   陆长亭这次握得很用力,手腕上的传来痛感让他的心一阵畅快。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男人低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还没给我答案,就想要更多的?”   沈戾笑了起来,胸膛起伏着:“什么答案。”   “跟我在一起。”陆长亭收紧了怀抱,并不打算给他拒绝的选项,“你只用给我一个字的回答。”   沈戾有些怕,他从来没想过陆长亭会主动的走向他,可是陆长亭就是走过来了,朝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他迎上陆长亭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每一个字都问得很郑重。   “我不拿感情开玩笑。”陆长亭认真的看着他,眼神温柔,“我知道你可能介意我和唐杳有过一段,觉得我是直男,怕我只是一时兴起。”   “我是认真的。”他说,“以前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但我偏偏遇到了你,想了很久也还是想要你。”   陆长亭的语气低了下来,带着几分示弱:“这条路真的好难,你能不能陪我走。”   “好。”沈戾闭上眼,一字一顿道,“我陪你。”   不管你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我都陪你。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陆长亭的心里柔软一片,喜悦和满足感填满了整颗心脏。   沈戾也只安静了一会儿,就低声发问:“那,还继续吗?”   陆长亭闭了闭眼,喉结发紧,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我不动你,让我抱抱。”   开了灯,陆长亭才发现沈戾的耳朵红着,嘴唇也红着,叫他想到那天沈戾买的樱桃,红润润的一颗,带点青涩的甜。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沈戾的唇瓣,又捏了捏沈戾的脸,拥有了男朋友的身份以后,就开始不停地动手动脚:“为什么突然想去游乐场?”   “就……看到你和唐杳说话,有点吃醋。”沈戾现在还有些摸不清陆长亭到底知不知道他暗恋他,也不敢跟他说是江持风的主意,一说就会牵连更多的隐秘心思。   他爱陆长亭,爱了好些年,图谋着陆长亭的一切,从身到心,这些他都不敢说,所以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很乱,就赌气,想约你去游乐场。”   “那就去。”陆长亭亲了亲他的唇瓣,“明天就去。”   “以后再去吧。”沈戾脸倏的红了,他眼神飘飘忽忽的移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先忙工作。”   陆长亭又亲了亲他的鼻尖:“等我忙完这个项目,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克制了太久,终于捅破了窗户纸,要到了名分,他真是觉得怎么亲近都不够,恨不得把沈戾变成拇指姑娘,揣进口袋里随身带着。   沈戾突然想到了微博上很火的土味情话——我想去你心里。   不过这种话他也就在心里接一句,说是说不出口的,只是忍不住弯起唇角,轻声应了句“好”。   “以后不许再随便吃醋。”陆长亭顿了顿,又说,“我也会跟其他人保持距离,不让你吃醋。”   陆长亭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这些年的洁身自好,他身边的人际关系复杂也简单,生意场上的关系不论,亲近的朋友都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有个见了两面的相亲对象,然后就只有唐杳这一个前女友。   向晚的醋沈戾大概也吃过了,那杯Last Kiss的味道他能记一辈子,唐杳的陈年旧醋也打翻了,以后应该是没什么吃醋的机会了。   沈戾很乖的点了点头。   陆长亭俊眉微微挑起:“你也要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有男朋友的人了,乖一点,自觉一点。”   “我不会让你吃醋的。”沈戾看着他,语气认真,“我没有前女友,没有前男友,也没有相亲对象……”   “可你有追求者。”陆长亭提醒他,“那个乐意,上次还抱你。”   “还有江持风。”陆长亭一笔一笔的跟他数旧账,“你们都是有男朋友的人,更应该保持距离。”   说乐意还算是勉强占理,江持风就有点理不直气也壮了。   不过沈戾没有跟陆长亭理智讨论自己和江持风是好朋友,这个醋完全没必要吃,他只是捧着陆长亭的脸,凑过去亲了亲他:“以后不会了。”   陆长亭脸上有些发热,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无理取闹,可是沈戾是真的乖啊,什么都顺着他的心顺着他的意,叫他忍不住想要恃宠而骄。   看到他脸红,沈戾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凑得更近了,两个人都紧张,明明已经在一起了,一靠近,却还是紧张得呼吸和心跳都乱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沈戾舔了舔唇,迟疑,却又坚定的问出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陆长亭的心跳得有些快,他也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沈戾动了心,可他发现,和沈戾见的每一面他都记忆深刻,一回想,就觉得无比心动,“可能是我喝醉你送的加糖的蜂蜜柚子水;送我回家,第二天早上熬好的粥;我生日那天的巧克力,那晚那杯‘深水炸弹’;对长吟长歌她们的照顾,对我的特殊……”   “我只知道在我觉得我看谁都像是情敌的时候,我就完了。”他喉结滚动着,低声吐出一句,“我对你,岂止是喜欢。” 第三十章   把心上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像是春天里抱了满怀的风,带着浅淡花香的那种,干净又清新的香调。   陆长亭细碎的吻过他的脖颈,温声道:“你真的特别好,又心软,又好骗,世故人情都了然于心,但始终活得有人情味,通透又磊落。”   “只是你以为我很好骗。”沈戾埋在他的肩头,藏起了发红的眼眶。   只是他心甘情愿被陆长亭骗而已。   虽然只是骗了些巧克力和蜂蜜柚子茶,但是想起来还是心虚,于是陆长亭保持了沉默。   只温柔的吻了吻沈戾的鬓发。   “以后不骗你了。”   两个人在包厢里无人打扰,互相拥抱着,温存了很久。下楼的时候他们牵着手,不过是点破了关系,彼此之间却多了些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的那种感觉,惊得乐安差点摔了手里的酒杯。   好在乐安在“沽酒”工作了几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把那张被遗忘在吧台上,孤零零,可怜兮兮的请柬递给沈戾,眼观鼻口关心,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沈戾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先是给程昭发了条微信,言简意赅,说自己跟陆长亭在一起了,然后拨通了江持风的电话。   江持风已经睡了,跟魏闻行折腾了一通以后困乏的睡过去,又被手机铃声吵醒,可想而知接通电话的时候语气有多差。   “沈小戾,你最好是有正经事。”他本来是想直接挂掉的,看清来电显示,才按捺着脾气接了。   沈戾在电话那端笑,接通的电话里没人说话,只有笑声,大半夜,听着实在诡异。   江持风头皮发麻,清醒了些,怕打电话会吵醒魏闻行,索性掀开被子起身,光着脚往阳台去。   “沈戾你别吓我。”他把阳台的落地窗门关上,小心翼翼的问,“出什么事了,你说话,我不凶你了。”   沈戾躺在床上,放松的舒展着四肢,声音里带着江持风从来没听过的轻松和快意。   他说:“我和陆长亭,在一起了。”   江持风反应了一下,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手指微一用力,无意识的掐下了一朵开得正盛的粉白芍药。   “恭喜你。”他真心实意的替沈戾感到高兴,“如愿以偿。”   “他好像还没发现。”沈戾说,“那天是我误会他的意思了。”   江持风看着手里的花,斟酌着问:“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沈戾笑了笑:“都已经在一起了。”   陆长亭知不知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初他一天没说,一年也没说,过去这么多年了,又何必再说。   江持风在心里为自己的好友叹了口气,只觉得他傻得可以:“谁告的白?”   “他。”沈戾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慢慢道:“可能还会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但有过总是好的。”   陆长亭的一句喜欢就像是唐三藏揭开了五行山上的封条,压抑多年的心思一朝见了光,迎风见长,哪里还压得住。他永远没办法拒绝陆长亭,哪怕也顾虑,也害怕,可他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陆长亭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吧。”江持风又恢复了平日里不正经的玩笑口吻,说,“要是分手了,我就踹了魏闻行,然后我俩过吧。”   沈戾被他逗笑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江持风还要再说什么,身后一声落地窗滚轮的声音,然后炸开男人低沉的嗓音:“你要踹了谁?”   沈戾听到了魏闻行的声音,心叹江持风这嘴欠的毛病真的是一点都不长记性,然后果断的掐断了电话。   半夜迷糊的醒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抱自己的爱人的魏闻行只摸到了一片空荡,起身看到江持风这么晚了还在阳台跟人聊电话,心情已经很糟糕了,现在还听到这人混不吝的跟人说要踹了他,他简直气笑了。   江持风回过头来,特别乖的笑了笑:“我没啊,你听错了。”   他手里还把玩着那朵花,粉薄的花瓣在月色下透出一股娇柔的美感来,江持风抬手,把花插在了魏闻行的耳边。   魏闻行年纪也不小了,三十有一,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是很刚正的长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正颜厉色的模样,这会儿耳边戴朵花,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江持风情人眼里出西施,不伦不类也成了铁汉柔情,眼里盛着笑,还盛着温柔似水的月光:“送你的。”   然后也不给魏闻行算账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臂往房间走:“好困,回去睡觉。”   魏闻行瞥见他光着的脚,拧着眉头把他抱了起来,语气无奈:“又不穿鞋。”   其实身上是有些酸痛感的,他又站着吹了会儿冷风,和沈戾说话的时候没察觉,被抱起来才觉得酸痛感和冷意从小腿一路攀爬往上。他身上的睡衣料子又细又软,魏闻行没穿上衣,体温的热度几乎是贴着肌肤传来的,他被抱上床还不愿意松手,搂着魏闻行的脖子找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睡,含糊的道了句:“晚安。”   魏闻行没应声,只是抱着他闭上了眼。   江持风叹了口气,软声解释:“沈戾的电话。”   魏闻行拍了拍他的背:“睡吧,晚安。”   有人搂着爱人睡去,床被温暖,有人则刚洗完冷水澡出来,浑身湿凉,睡衣搭在肩头,只松松垮垮的穿着条睡裤,拿起手机点开群聊,发红包。   冷水澡都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得做点别的什么。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的红包发了十来个,群里终于有人在点红包的空隙里发了条信息。   [逍遥快活:@L 陆少发财了?]   [Xu:???]   [Xu:长亭你怎么还不睡?]   陆长亭也不说话,又发了几个红包。   他刷屏一样发红包的行为导致沈戾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洗澡洗到一半,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沈戾在浴巾上擦了擦手,点开手机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想笑。   他穿好睡衣出来,发现群里萧遥也开始刷屏了,还阿特了他。   [逍遥快活:我艹?]   [逍遥快乐:@L 朋友你脱单了?]   [逍遥快活:?!!!]   [逍遥快活:你竟然真的追到沈老板了,朋友你真行。]   [逍遥快活:@卖酒的 @L]   [Xu:??????????????????????????????]   [Xu:什么?]   [逍遥快活:你看他朋友圈,我酸了。]   [卖酒的:……]   沈戾发了一串省略号,舔了舔唇,有些紧张的点开了陆长亭的朋友圈。   陆长亭的朋友圈写着:“@卖酒的 七十二亿分之一,你好啊。”   配的是一张牵在一起的手的照片,不知道陆长亭是什么时候趁他不注意偷拍的,光很暗,像素也有些糊,不过沈戾还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图存了下来。   他想,以后一定要跟陆长亭拍很多照片,都存起来。   他切回群聊,数了数陆长亭发的红包的数量,也不知道他发的多少钱一个,想来也不会太少,只好中规中矩的每个塞上一百块,然后发了同样数量的红包出去。   [Xu:哈哈哈恭喜。]   萧遥点红包点得手都疼了,心情颇为起落感慨。   [逍遥快活:@L @卖酒的 恭喜。]   [逍遥快活:我很期待明天一早星野他们醒来看到群里的红包一脸懵逼的样子。]   [L:谢了。]   [卖酒的:谢谢。]   沈戾回复完群聊,默契的切回到跟陆长亭的私聊,果然弹出了新的消息。   [L:洗完澡了?]   [卖酒的:嗯。]   [卖酒的:你还不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陆长亭回了一段语音,声音压得很低:“睡不着。”   “太高兴了。”他顿了顿,又很轻的笑了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沈戾也笑,摁着语音键说:“可你明天还要上班,你去睡觉好不好,睡醒了再接着高兴。”   陆长亭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那你也乖乖去睡觉。”   “晚安。”沈戾轻声道,“好梦哦。”   特别轻的一声“哦”,语气词,尾音轻轻的扬着,从手机里传出来就显得更轻更软了,陆长亭点开语音听了好几遍,才笑着回了声:“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有72亿6231万人【百度说的 第三十一章   清泠泠的月光下,青年安静的趴在温泉池边,阖着眼眸,侧脸枕在手臂上,后背上沾着水痕,顺着蝴蝶骨蔓延出一路交错斑驳的清亮纹路,像是一副若隐若现的水色刺青。   陆长亭定定的站在那里,恍然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他恍然分神的时候,沈戾睁开了眼,挑着眉朝他笑了笑,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招人。   像是受了蛊惑,他走了过去。   温泉池边有台阶,他刚站定,就被沈戾拖下了水。   青年灼热的身躯贴了上来,像是野蛮生长的水草似的缠在他身上,凑过来吻他,不安分的手解开衣扣,剥出一身漂亮的腱子肉来。   陆长亭低声喘息着,把人按在了温泉池边,顺着脊背,一寸一寸的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腰身,唇舌吻过青年沾水的鬓发,轻咬耳廓。   “急什么。”   灼热的呼吸和温热的泉水全搅合在了一起,陆长亭伸手握住了他勃起的硬物,舔吻他的唇瓣。   耳鬓厮磨。   陆长亭的性器已经勃起了,抵在沈戾的股缝上,又硬又烫。掌心握着上下动作,温柔又耐心,却也撩得沈戾有些难以自持。   沈戾喘得比他更厉害,酥酥麻麻的快感从尾椎一路在身体里乱窜,脸颊发烫,眼里满是水光,主动的挺动着腰身,磨蹭身后的性器,眼角一抹湿红斜飞入鬓,勾人得像是春日里灼灼的桃花。   陆长亭被他侧身回眸的一眼勾得呼吸又乱又重:“我要进来了。”   粗硬的性器抵在穴口,不等沈戾回答,就强硬的插了进去。   沈戾喉结发紧,咬着唇,不肯出声。   细碎的喘息声也全都被柔软的唇舌搅乱成了一池春水,性器被照顾着上下撸动着,身后被用力的撞击抽插着,越来越重的痛感和快感裹挟在涌动的温泉水里把他淹没。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他就咬陆长亭的肩,又舍不得下重口,含含糊糊的呜咽着,松了力度用舌尖舔吻,留下浅浅的牙印和暧昧的红痕。   陆长亭的鬓角都是汗,瞧着他眼角一片潮红,抬手捂住他的眼,俯身吻他:“叫出来。”   声音里带着点哄骗的意味:“乖。”   沈戾浑身发软,呼吸急促,低抑的叫了出来。   浑身都是汗,又泡在水里,分不清了,什么都分不清了。   他蓦地阖上眼,喉结滚动着,嗓子发哑:“小哥哥……嗯……慢,慢点。”   喘息声被撞得支离破碎,陆长亭发了狠,眉眼阴沉:“小哥哥是谁?沈戾,你看我。”他鞠了一捧水浇在沈戾泛着潮红的脸上,声音沙哑,“我是谁?”   沈戾睁眼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他又忍不住咬唇了,思绪都被撞散了,撞碎了,只反反复复的叫“小哥哥”。   一直到最后,陆长亭都没能听到一句他的名字。   ……   阳光自阳台一路铺入房间,融融泄泄一屋暖色,闹钟铃声欢快的响了起来,床上躺着的男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出了一头的汗,额发被浸湿,散乱的搭在额前。   他睁开眼,察觉到双腿间的湿濡感,又回忆起梦境里的情形,撑坐起身,烦闷的骂了一句“艹”。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梦,春|梦?噩梦?   如果这个梦只有他和沈戾,那这就是个春|梦,可偏偏多了不相干的人,就成了噩梦……   大概是他潜意识里仍旧对沈戾的“小哥哥”耿耿于怀,才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陆长亭压下心里的情绪,摁掉闹钟,点开微信给沈戾发了条“早安”的信息,起身拿了干净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等他洗完澡,穿戴整齐,出门,司机已经在车上等了近半个小时了。他拉开后座车门上车,调整舒服坐姿,这才点开朋友圈,看了看评论。   他昨晚发那条朋友圈屏蔽了长辈和一些亲戚,但没屏蔽朋友和家里的关系亲近的兄弟姐妹,这个点有些人已经醒了,评论里都是些刷祝福和起哄让他把人带回家的,在车上闲着也没事,他好心情的一条一条的回复了,还单独给陆长吟和陆长歌发了红包,让她们先别跟家里说。   作为出了名的八卦小能手,陆长吟早就从陆长叙那里知道了他和沈戾的事情,只是她之前人在剧组,所以也不能实时的关心哥哥的感情状况,现在她杀青了回家休息了,陆长亭也把人追到了,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啊。   于是陆长亭就在车上接受了陆长吟的八卦一百问,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跟陆长吟聊了一路,昨晚的梦境也被他抛到脑后了,但沈戾整个人都被他挂在了心尖尖上,在一起的高兴的情绪到今天也没消减半分。   于是陆氏集团的员工们敏锐的发现——他们年轻的总裁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小群里像是一群小麻雀聚集到了一起开早会,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不行。   “我以我5.1的视力做担保,总裁今天进公司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   “我在电梯里遇到总裁的时候,他真的在笑!你们信我!”   “您继续编。”   “哇我真的,我可以,总裁笑起来我心都化了。”   “姐妹们醒醒,大早上的,别做梦了。”   “总裁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错。”   “真的吗,我等下要送文件去总裁办签字,内心惶恐。”   万青从总裁办出来,看到小群里的各种讨论,笑眯眯的打字:“不用惶恐,总裁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   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搅拌着方糖,心想,如果陆长亭每天心情都这么好,想必陆氏集团员工的幸福感会蹭蹭蹭的上升吧。   陆长亭对群里的热闹一无所知,忙碌了一天的工作,临近下班的时间他桌上还有几份报表和方案资料没看完,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正打算叫个外卖,就发现微信里和沈戾的对话框挂着新消息的红泡泡,疲惫的情绪瞬间减轻了不少。   [卖酒的:午安。]   [卖酒的:我起来了。]   [卖酒的:今天天气真好。]   [卖酒的:诶家里冰箱没菜了,看来我下午要去一趟超市。]   [卖酒的:我下午去超市买了食材,就做了好些菜,要不要给你打包送一份来公司啊。]   [卖酒的:我送完就走,不打扰你工作的。]   [卖酒的:还在忙吗?]   陆长亭看完消息,推开办公室门就径直往外走。   沈戾的消息是陆陆续续发过来的,他下午开了一个大会,手机调了静音,会议结束后又一直在忙,所以才堆积了这么多未读信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也不知道沈戾有没有来他公司。   他拨通沈戾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   “沈小戾,你在哪儿?”   “我在楼下。”沈戾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本来打算到下班时间如果陆长亭还没回他消息就打电话的,挂钟上的时针还有几分钟才到五点半。   “等我一下。”他走进专用电梯,按下楼层,有些急切的盯着跳动的数字。   沈戾没有预约,所以前台接待也不敢随意的放他进门禁,只能请他在大厅的休息区稍坐一会儿,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玩了会儿手机打发时间陆长亭的电话就过来了。   前台接待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年纪不大,正一边刷着群消息摸鱼,一边等着下班,不经意的一抬头,就看到群里因为按点下班而炸开水花的——他们年轻的总裁,从电梯里出来,径直走向了休息区。   那里原本坐着的年轻男人也站了起来,俊朗的眉眼笑开,叫她一时看愣了。   她想起今天大家猜测议论了一整天总裁的好心情是为了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答案。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陆长亭连眼神余光都没分一点给小前台,很自然的伸手接过了沈戾手里的分层保温饭盒,另一只手牵住了他。   “在公司……”沈戾下意识的挣了一下。   “在公司怎么了。”陆长亭看着他,失笑道,“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想藏着?”   沈戾只好低着头,快步跟着他走进电梯。等电梯门阖上,他的情绪才放松下来:“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陆长亭无所谓道,“董事会那群人烦得我这几天焦头烂额的,最好就是他们把这件事闹到三爷爷那里去,换个人来当这个总裁,我才好有空陪我男朋友约会。”   他原本就对家产没什么兴趣,三爷爷选了他来管理家里的生意,他也尽他所能的打理了,祖辈的基业要传下去,股份是四家人的,挣的钱也是每家都有份的,他自问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克己奉公的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却连感情都不能坦荡于人前,想想就没意思。   沈戾在这一刻瞧见了他身上那个放浪形骸的少年的影子,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陆长亭始终是这样的光风霁月,不慕富贵,不贪权势。   他的眼神柔软起来,回握住陆长亭的手,十指紧扣。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陆长亭沈戾和收拾东西下班的万青打了个照面。   人精似的万青只礼貌的看了沈戾一眼,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瞬间就压了下去:“陆总。”   “嗯。”陆长亭应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吩咐道,“跟前台交代一声,以后沈先生来找我,不用预约,直接把人请到办公室来。”   “好的。”万青虽然还不知道沈戾的名字,但心里已经把这位看起来和陆长亭关系很不一般的“沈先生”放到了和陆长叙陆长吟他们一样的地位。   陆长亭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先下班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万青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先生在的缘故,他们的总裁,突然变得体恤下属平易近人了。   习惯了正颜厉色雷厉风行的陆总,面对这样的陆长亭,他简直诚惶诚恐……   作者有话要说: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尽心上》 第三十二章   “原来你在公司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沈戾跟陆长亭坐在总裁办的隔间休息室里,桌子就摆放在窗边,偏头就可以望见大好的高层风景。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陆长亭把饭菜拿出来摆放好,丰富的荤素搭配和漂亮的摆盘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哪里像是多做了顺便给他送来。   “你平时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冷漠。”沈戾看着他动筷子,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不过我知道,你的冷漠和不近人情都只是为了镇住下面不安分的人,实际上你一定是一个赏罚分明的好老板。”   “不安分的人太多,三爷爷把集团扔给我就再不管了。”陆长亭说,“有时候需要一些手段……”   他顿了顿,又说:“算了,不跟你说这些烦心事。”   陆长亭看向面前的饭菜,脸上重新出现了笑意:“我要开动了。”   夹了一块软炸虾仁,鲜软的味道一入口他就想夸沈戾了,可见沈戾一副等他夸奖的模样,就故意不开口,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和着米饭细嚼慢咽。   沈戾被他的仪式感逗笑了,把汤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尝。   其实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想听陆长亭夸他而已,不过得不到夸奖也没什么,陆长亭吃了,就是对他最大的夸奖和肯定了。   陆长亭的吃相很斯文,但他吃得也不慢,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吃光了沈戾带来的饭菜,吃得很饱,甚至有些撑。   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才开口道:“这是我吃过,第二好吃的东西。”   沈戾把饭盒收了起来,虽然这个评价很高,但他还是好奇:“第一好吃的是什么?”   陆长亭笑了笑:“你啊。”   沈戾被一句漫不经心的“你啊”给撩得心头小鹿乱撞,只是他一贯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神色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模样:“你偷吃了糖吧,嘴这么甜。”   “我说的是实话。”陆长亭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你冤枉我,快跟我道歉,哄我的姿态。   沈戾不理他,把饭盒一层层的扣好,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了糖纸喂到他嘴边。   陆长亭从他手里咬过巧克力,还故意舔了舔他的指尖。   沈戾刚想说他,就被拦腰抱住,按坐在腿上。男人的手抚过他的脖颈,带着巧克力甜味的吻落在唇舌间,温柔又细碎,漫长到沈戾恍惚觉得过了一个世纪。   他仍旧不太敢相信陆长亭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想见他,和他说话,拥抱,亲吻,做些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其实陆长亭已经做得很好了。   发了朋友圈,毫不避讳的在公司牵着他,给他随意进出的特权……可也许,就是因为陆长亭对他太好了,才叫他觉得不真实。   他真的好喜欢陆长亭,想把所有的喜欢和爱都交付在他一个人身上的那种。   他不想放手了。   阳光稍微暗了些,像是被房间里的情形羞得躲到了云层后,只落下淡淡的光,沈戾的胸膛起伏着,任由陆长亭把他抱到床上。   隔间的休息室完全是陆长亭的私人空间,因为他接手集团不久,休息室里的东西也全都是重新换过的,崭新的。   沈戾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爱人滚烫的唇瓣在脖颈处流连轻吻。   “你真好闻。”陆长亭一直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木质香里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烟草香,像是点破了少年平日里的温软,露出侵略性的一面,再细细的闻,又被琥珀香气压了下去,整个人都透着干净温暖的气息,让人想沉溺其中。   “香水吗?”沈戾低声喘着气,炽热的眼神像燃着一簇火,映照着陆长亭俊朗的眉眼,“送你一瓶。”   “不要。”陆长亭抱着他,埋头在他脖颈里轻嗅,“闻你就够了。”   他没有用香水的习惯,抽烟以后也只会喷点去味的清新剂,香水在他看来多少都带着些脂粉气,所以不喜欢。这是他的偏见,他一直也没打算纠正,但在沈戾身上,偏见就成了偏爱。   “不想加班了。”他低低叹了口气,“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沈戾摸了摸他的头:“我陪你加班吧。”   沈戾就这么留了下来,陆长亭办公,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打发时间,俄罗斯方块刚结束一局,微信里就弹出了新的消息。   程昭早上的时候特别冷淡的回了他一个“哦”字,他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忙不迭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毕竟也是快二十七岁的大男人了,程昭也不是非要过问他的感情生活,对所有事情刨根问底,只是之前他才跟程昭说自己是暗恋,这份感情跟陆长亭没关系,现在又突然告知他和陆长亭在一起了,做母亲的,难免心情有些起落。   电话里聊完心,程昭也没说什么,只叫他好好把握,然后就上课去了。   这会儿程昭放学回了家,结果发现家里没人,就发消息问他跑哪儿去了。   沈戾老实交代,说自己在陆长亭公司。   程昭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少喝点酒:出息。]   [卖酒的:冰箱里有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   [少喝点酒:那你今晚还回不回家?]   [卖酒的:……]   [卖酒的:回啊。]   [少喝点酒:不回也没关系,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卖酒的:?]   沈戾看懂了程昭的信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陆长亭一眼,脸上有些发烫。   [卖酒的:……]   程昭的回复又弹了出来。   [少喝点酒:我看百度说不做好保护措施,会发烧拉肚子,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这些私密话其实她是有些不好说的,但她又不得不说……沈戾跟陆长亭在一起,怎么看沈戾都是承受的那一方,在她心里,就等于吃亏的那一方。   两个人现在在谈恋爱,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发生点什么都很正常,但她绝对不能接受和允许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   好在是隔着屏幕,打字总比当面说要来得轻松些。   沈戾飘飘忽忽的又偷看了陆长亭一眼,然后低着头打字回复。   [卖酒的:嗯。]   [卖酒的:我知道。]   [少喝点酒:我这段时期到学期末应该都会住在学校这边的公寓,要带学弟学妹们做课题,会比较忙。]   [少喝点酒:今天是回来拿东西的。]   [少喝点酒:你自己在家,没事的时候早点回家,少喝点酒,作息尽量规律一点,按时吃饭知不知道。]   当初为了方便程昭上学,沈戾在学校附近买了给她买个Loft小公寓,以前就算是她忙,周末也都会回家住的,这话的意思却是一直到期末,两个多月的时间她都不会回家了。   沈戾知道她是怕打扰他,毕竟谈恋爱不比单身,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就算没有成家,也少有还跟父母一起住的……   程昭就是这样,总是把所有事都想得很通透周到。   沈戾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复了一句:“那我有空就去学校看你。”   他想了想,又给程昭转了笔钱过去,备注是“零花钱”。   程昭的工作室后来招了几个很有能力的设计师,平时的运营什么的都不用她太操心,挣的钱也是够用的,但他还是每个月都会给程昭发一笔不少的零花钱。   挣钱养家几乎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小时候程昭为他遮风挡雨,现在他顶天立地,自然该让程昭过得衣食无忧,诸事皆宜。   程昭领了钱,回了他一个“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的表情包。   沈戾笑了笑,把手机收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陆长亭忙了半个多月,才搞定了董事会那帮人,跟合作方会面签了合同,正式的启动了项目。   他给负责项目的主要人员都发了一笔奖金,安排好相关事宜,然后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休假安排来。   还没到下班时间,他签完几份审批意见,一边等下班,一边跟沈戾发消息。   陆长亭兴致勃勃的想跟沈戾去游乐园,可他的男朋友实在太体贴了些,就两天的假期,还要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一天,补觉。   加班的日子觉得能好好睡一觉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想跟男朋友约会的时候,睡觉就非常虚度光阴了。   他揉了揉眉心,退而求其次的答应了明天在家休息,后天一起去游乐园。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轻柔带笑的女声随着脚步声响起:“长亭哥,我就知道你还没下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长亭都没抬头就知道是陆长吟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他把桌上的资料都收了起来,准备下班了。   “我刚从嘉树哥公司出来。”陆长吟虽然换了身平常穿的衣裳,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但脸上的妆还没卸,一颦一笑都透着鲜活的娇媚,“来找你吃饭。”   傅家做玉石珠宝生意,陆长吟是代言人,今天过去拍了新产品的代言广告,两栋公司大楼就隔着一条街,她拍完广告就直接过来了。   “走吧。”陆长亭敲了敲她的额头,“正好今天有空。”   上了车,陆长亭问她想吃什么,陆长吟说:“去吃火锅吧,把长歌也叫出来。”   她说着就拿出手机给陆长歌发微信,约完陆长歌,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哥哥,于是又点开跟陆长叙的聊天框。   “我问问哥吃饭了没。”   陆长亭在红绿灯路口减速停车,随口应了句:“他去学校给长安收拾烂摊子了。”   陆长安今年高二,成绩不好,又正叛逆,父母忙于工作,对孩子疏于照顾,每次惹了事都要陆长叙去收拾烂摊子。   其实按关系来算,今天被请的家长原本应该是他的。   毕竟他的父亲是陆长安父亲的亲哥哥,但他这些年都在国外,陆长安被请家长都是陆长叙去的,这次自然也让陆长叙去了。   陆长吟有些无奈的问:“长安又闯什么祸了?”   陆长亭语气淡淡:“不知道。”   小时候陆长亭还是很照顾陆长安这个弟弟的,关系也亲近,但毕竟他缺席了陆长安近十年的成长,这孩子现在叛逆得很,见了面连打招呼都不过点点头,他又忙工作,集团的事已经够他操心了,哪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关心叛逆的小朋友。   陆长吟给陆长叙发了个消息过去,看到回复,才说:“我哥他们那边刚结束。”   “问他要不要一起。”   陆长吟低头给陆长叙回消息,说:“那我们去学校附近吃吧。”   陆长亭皱了皱眉头:“长安……在哪个高中念书?”   “国际学校嘛。”陆长吟瞥了他一眼,“有你这样当哥哥的,长安在哪个学校你都不知道。”   陆长亭不接话,只是导航定位了陆长安学校的位置。   陆长吟给陆长歌说了去陆长安学校附近吃火锅,手不经意的摸到车门板储物盒,摸出一块巧克力来。   “长亭哥。”她说着话就把糖纸剥开了,“你最近又不按时吃饭了吗,怎么还在车上放巧克力。”   陆长亭有点低血糖的毛病,不算严重,但如果不按时吃饭,就偶尔会出现头晕无力心悸的病症,所以他经常随身带着巧克力,补充糖分。   “什么巧克力?”陆长亭偏头看了她一眼,看到熟悉的糖纸,和那块已经被她咬进嘴里的巧克力,眉头很轻的皱了起来。   “还挺好吃。”陆长吟又从储物盒里摸出好几块来,“哪儿买的啊?”   陆长亭挑了挑眉,心跳一滞,他觉得陆长吟拿走的不是巧克力,是他的命。   反应过来以后他疑惑了一瞬,他车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克力?   顺手摸了摸自己这边车门的储物盒,果然也摸到了巧克力——那种简单的黑色糖纸包裹着的巧克力,整齐的叠放在储物盒里。   他倏然想到沈戾这几天都有给他送饭,偶尔没有开车来,都是坐的他的车回家……   陆长亭顿时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沈戾是什么时候偷偷放了这么多巧克力在他的车里。   “问你沈哥。”陆长亭弯着唇,语气里透着一股炫耀,“他怕我犯低血糖,就在车里给我放了巧克力。”   陆长吟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觉得甜得有点腻,腻得她心里发酸。   她冷漠的应了声:“哦。”   ……   等几兄妹在学校附近的商圈火锅店包厢碰头,已经是七点多了。   红汤和清汤的汤底熬开了,包厢里弥漫着火锅香气,还有陆长叙的火气。   作为同辈里年纪最大脾气最好的一个,陆长叙真的很少对弟弟妹妹们发火,看来是真被气的不轻。   而陆长安这会儿一脸漠然的在一边站着,嘴角还带着伤。   陆长亭看了他一眼,眉头轻皱:“你跟人打架了?”   陆长歌已经听陆长叙说了陆长安好一会儿了,低声解释道:“他跟同学打架,老师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让他道歉他也不道,对方家长得理不饶人,跟泼妇一样骂了长叙哥半天……”   陆长叙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让外人欺负自家人的道理,赔了钱,也道了歉,可是对方家长得理不饶人的纠缠了他半天,老师也在一边苦口婆心的讲了半天。他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但陆长安确实打了人,这点是他们理亏,偏偏陆长安什么都不说,不解释也不认错,这才是他最生气的。   “先吃饭。”陆长亭拉开了两张座椅,示意陆长吟和陆长安坐。   桌上摆满了一桌的肉和菜,陆长歌把冷冻的肉食先倒了下去,然后下了些肉片火腿之类的,陆长吟动手调蘸酱,然后给大家倒果汁,第一杯先递给了陆长叙:“哥。”   陆长叙接过陆长吟递来的果汁,心里的火气散了些。   还是自家妹妹好,又乖又懂事。   陆长吟把饮料递给陆长安,陆长安接过来,说了进包厢的第一句话:“谢谢长吟姐。”   自家弟弟到底还是懂规矩的,女孩子又心软,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意来:“先吃饭。”   陆长安低着头,伸筷子去夹浮起来的虾饺,被陆长亭拿筷子挡住了。   “吃清汤。”陆长亭语气淡淡,“嘴角都出血了,还吃什么辣。”   陆长安抿了抿唇,乖乖的去清汤里夹菜。   陆长叙还在生气,但看他这么委屈,又有点想笑。   总之算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了顿饭。吃完饭陆长吟见陆长叙脸色缓和了,便提议去“沽酒”,也是不想陆长叙和陆长亭清算陆长安打架的账,做姐姐的,难免对弟弟更宠爱些。   陆长歌也挺想去的,就是带着陆长安,不太合适,于是两人都看向了陆长亭,等他拿意见。   “走吧。”陆长亭看穿了陆长吟的小心思,也不拆穿,他自己也想去见沈戾,自然不会有意见。   而且陆长安都十七岁了,跟着他们去酒吧也没什么。   陆长安不知道是不是跟陆长叙赌气,上了陆长亭的车,也不说话,只安静的坐在后排。   脸上的神色倒不像被骂的时候那么漠然了,一双眼睛发着亮,少年人嘛,对“沽酒”这种地方难免觉得新奇。   两兄弟没什么话说,到了地方,下了车,陆长安也安静的跟在陆长亭身后,看着倒挺乖的。   陆长叙却觉得心里又是一阵火气上涌,在学校怎么不这么乖,净给他惹事。   陆长吟她们觉得一楼气氛更热闹,于是大家就挑了处靠窗的卡座,点了酒和小吃。   陆长安坐在陆长亭身边的位置,见哥哥姐姐们聊天不理他,也没人问他喝什么,酒吧里越是热闹,就越显得他没人理会,眼里的情绪顿时就有些失落。   “想喝酒?”陆长亭看了他一眼,一语点破他的小心思。   陆长安瞥了一眼酒单,一脸佯装的无所谓:“不就是平常那些酒,谁没喝过似的。”   陆长亭挑了挑眉,拿着手机站起身:“走,带你去见见世面。” 第三十四章   陆长亭把陆长安领到了吧台,让他自己跟乐安说想喝什么,不过提了个要求。   “想喝什么你自己点,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打架。”   陆长安被一整面墙的酒晃得眼花缭乱,情绪也高了起来,跟乐安讨论自己想喝的口味,一会儿说想喝甜点的,一会儿又说想喝带点酸的,还要带点话梅味。   沈戾从楼上休息室出来,在楼梯口就看了陆长亭,走近了才发现他身边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个子倒是高,就是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点婴儿肥。   “我弟弟。”陆长亭看到他就笑了,动作自然的把他拉到身边,给他介绍陆长安,“叫陆长安,三叔家的儿子。”   陆长安虽然没来过酒吧,但传闻里的酒吧难免都带着点声色犬马的意味,见沈戾和陆长亭举止亲近,他眼神好奇的盯着沈戾看了几眼。   “你好。”看着还是个小朋友,他朝陆长安友善的笑了笑,“我叫沈戾。”   陆长安朝他礼貌的点了点头:“沈哥好。”   沈戾在陆长亭身边坐下,手被捉住,把玩着。   他听到陆长亭低声跟陆长安道:“偷偷告诉你,这是我男朋友。”   还偷偷,这人早就昭告天下了,也就欺负弟弟头一回来酒吧,不知事。   陆长安惊讶的看着他,又越过他看沈戾,眼眸微微瞪圆:“啊?”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陆长亭把他点的酒推到他面前,“说吧,为什么打架。”   陆长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是什么好人。”   他撇了撇嘴:“他有女朋友,可他还跟人说……说……”   “说什么?”   陆长安被问急了,语气变得有点冲,讽刺道:“说他约|炮的光辉事迹。”   “你替谁打抱不平呢。”陆长亭喝了口酒,不紧不慢的问,“他女朋友?”   陆长安不说话了,只端起酒灌了两口,一双干净澄亮的眼眸里写满了愤懑不平。   陆长亭突然笑了:“你喜欢人家啊。”   “我才没有!”陆长安反驳得太快了,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戾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从陆长安脸上的伤,大概猜出了事情的脉络来。   十七八岁锋芒毕露的少年,打架不是为情,就是为仇,还有一部分是出于路见不平的赤忱之心,陆长安大概是为情吧。   他从来不会看轻任何一份感情,相反,陆长安这样青涩甚至带点莽撞的爱慕,反而让他觉得十分的难得。   陆长亭也觉得难得,虽然打架不对,但少年人嘛,爱憎分明,情有可原。   他拍了拍陆长安的背,原则性的问题还是要说清楚的:“打架可以解决问题吗?”   “你不告诉她,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反而是害她。”   “她不信我。”陆长安有点垂头丧气,“老师也不信我。”   “没人信我的。”他说,“他成绩好,在学校里装得人模人样的,老师都偏爱他。打架是我先动的手,那就是我的不对。”   “长叙哥……”他低下头,还强撑着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长叙哥虽然护着我,可他肯定也觉得是我不对。”   “喜欢就去争取,被误会了就解释,结果要问心无愧,事过无悔。”陆长亭语气淡淡,“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   陆长安抬头看他,眼眸发亮,是一种被信任所以满心欣喜的亮色,只是仍旧嘴硬:“你以前也没教过我。”   陆长亭端起酒喝了一口,手指和沈戾交握着,即使两个人没有交谈,仍旧透出股说不出的亲密来:“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为了他变得更好,而不是更糟,可能你这个年纪会觉得为了喜欢的人打架是一件很酷很解气的事情,但再过几年,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蠢。”   明明可以有很多种解决问题的办法,陆长安偏偏选了两败俱伤的一种,年轻可以冲动,一腔热血当头,但人,不能一辈子都这么冲动。   “你也知道自己成绩差脾气差人缘差不讨人喜欢。”陆长亭教训起自家弟弟一点都不留情面,“就该朝着成绩好脾气好人缘好的方向努力一下,才能讨姑娘喜欢。”   “知道了……”陆长安脸上涨得通红,语气别扭,声音也压得低,“我以后不打架了。”   陆长亭教育完了,见他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抬了抬下巴:“自己去玩儿吧。”   潜台词,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陆长安其实从小就很崇拜他,尽管现在关系有些生疏,但就这么一会儿,眼里就尽是信服了。   他端着酒去找陆长吟她们,走出几步,又倒了回来,在沈戾面前站定,夸张的鞠了个躬:“嫂子!”   叫完人就跑,机灵劲全回来了。   沈戾被他叫得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失笑的摇了摇头:“弟弟可真可爱。”   “哪里可爱。”陆长亭不满的捏了捏他的指尖,“都高二了,明年就高考了,成绩班上倒数,还成天惹是生非。”   “哪像我高中的时候,德智体美劳样样都好,老师喜欢我,同学关系也好,拿的奖项多得都记不清。”   沈戾故意说:“弟弟口是心非,天真又可爱啊。”   陆长亭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   “你最可爱。”沈戾低声失笑,“你永远可爱。”   二十七岁的大男人了,还跟小朋友争风吃醋,陆长亭怎么能这么可爱。   陆长亭这才浅浅的勾起唇角,满意的“嗯”了一声。   陆长亭带着沈戾去跟陆长吟她们打招呼,几个人换了一桌两桌并在一起的卡座,陆长亭和沈戾单独坐在旁边的一桌,酒吧里的音乐压过了人声,他们俩坐一张沙发,倒也算是小二人世界。   陆长安正低声跟陆长叙说着什么,大概是在道歉,陆长叙听完,拍了一下他的头,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陆长吟喝了口酒,笑眯眯的跟陆长歌说悄悄话:“我们长安也有暗恋的小姑娘了,真是没想到。”   陆长歌笑着感慨道:“暗恋啊,藏起来就是一坛酒,很多年以后再慢慢的喝,隔着漫长岁月,还是觉得心动。”   听到“暗恋”两个字,陆长亭倏然想到了什么。   沈戾说过,他没有前男友,那他口中的“小哥哥”,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身份——暗恋对象。   他沉思的看了一眼沈戾,对陆长吟的感慨难以赞同:“对以后的恋人而言,那就是醋,陈年老醋。”   陆长歌想了想,一时语塞:“那倒也是……”   很多人,正是因为求不得,才放不下,可是对以后的身边人而言,这放不下就成了一根伤人的刺,如鲠在喉。   陆长亭目光深沉的看着沈戾,借着玩笑话问:“你没给我准备什么陈年老醋吧?”   沈戾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把暗恋比作酒,又把暗恋比作醋,心里正感慨,猝不及防的,问题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心跳落了一拍:“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暗恋明恋,他满心的爱慕,都是陆长亭。   沈戾说得认真,眼眸明亮,有一瞬间,陆长亭恍惚都信了。   他笑了笑,没接话,只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压下心头的情绪,陆长亭伸手探向沈戾的裤子口袋。   心情不太好,需要吃点甜的。   他在口袋里摸到巧克力,摸出来,慢条斯理的剥了糖纸,语气漫不经心的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在我车里藏了那么多巧克力。”   “你发现了?”沈戾说,“藏了好几天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对他好,给他准备小惊喜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戾总是这样,不经意的戳中他内心的柔软。   心里那点情绪在巧克力的甜味和沈戾的话里彻底烟消云散,陆长亭捏了捏他的脸:“你啊。”   沈戾笑了笑,故意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陆长亭顿了顿,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他说:“是长吟发现的,所以被她吃掉拿走了好多块。”   “我身上没带太多。”沈戾说,“后天给你补上。”   陆长亭不满道:“只有巧克力吗?”   沈戾问他:“你还要什么?”   “我已经吃了两天的外卖了,外卖不好吃。”陆长亭一点一点的剥露出自己的心思来,“你直接把我带回家吧。”   沈戾忍不住逗他:“跟我回家见我妈?”   陆长亭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沈戾是跟程昭一起住的。   见家长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想跟沈戾回家可不是为了见家长,是想抱着自己男朋友一起躺一天,放松休息啊。   毕竟自己一个人在家补觉,是浪费时间虚度光阴,但跟沈戾一起,怎么样过都不算虚度,怎么样虚度都是心满意足。   “那你跟我回家行不行?”陆长亭放低了语气,“就陪我一个周末。”   “我妈不在家。”沈戾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去你家吧。”   他玩笑似的补了一句:“我家地方小,怕你住不习惯。”   他家里到底不是他一个人住,虽然程昭这段日子都不在家,可他也怕陆长亭觉得不自在不习惯,他的房间里还藏了好多秘密,暂时,他还不想让陆长亭知道。而且他想跟陆长亭长久的过下去,就得慢慢的走进陆长亭的生活,去陆长亭家里小住一个周末,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回家见阿姨。”陆长亭达到了目的,语气一松。他倒也不计较沈戾的打趣,等沈戾跟他回了家,到了他的地盘,那还不是想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   旁边卡座的陆长叙几人被陆长亭和沈戾忽视了个彻底,直到一杯酒见了底,俩人准备先走,才跟他们说话道别。   陆长叙不耐烦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秀恩爱,眼睛疼。”   “情到深处。”陆长亭装模作样的感叹了一句,“情难自禁。”   陆长叙好脾气的笑了笑:“等你把人光明正大的领回家,我一定,给你和沈老板封个大红包。”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陆长亭轻咳了一声:“嗯,那我也等着。” 第三十五章   沈戾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拿了充电器,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堆小猫摆件上,到底还是没拿,只想了想,装上了自己的香水。   日用品带过去又带回来太麻烦,不如买新的,有了自己的东西,以后也可以时不时的在陆长亭家里留宿。   他家附近就有一家大型的二十四小时超市,沈戾和陆长亭在日用品的货架处挑挑选选,买了牙刷牙膏杯子毛巾之类的日用品,还买了些坚果零食。   排队结账的人有些多,陆长亭推着购物车站在前面,沈戾站在他身侧,视线落在旁边的货架上。   陆长亭偏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什么的时候,眸色微沉。   沈戾看了半天,似乎有些犯难,很轻的皱了皱眉头:“哪种好用点?”   “……不知道。”陆长亭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尽管邀请沈戾去家里过夜的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但恋人都这么主动了,他也难免有些意动,“都买了试试?”   沈戾瞪了他一眼,拿了盒jissbon zero,扔进了购物推车里,耳根有些隐隐泛红了。   “不够吧。”陆长亭压低声音道,“多拿几盒。”   说话间又拿了几盒扔进推车里,还特意拿了几个不同的牌子,说都试试。   “咦,前面有两个死基佬……”   “太恶心了吧。”   “不知羞耻。”   “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是gay。”   “……”   结完账从超市出来,沈戾似乎还能听到队伍后面低声议论他们的声音。   两个大男人买这种东西,瞎子都看出来是什么关系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世俗对他们恶意相向,可说到底,他们相爱,花钱购买商品,这并没有什么过错。   陆长亭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是偏头对上沈戾略带忧虑的视线,他又笑了:“人言可畏,积销毁骨,好在有你在我身边。”   沈戾握紧了他的手:“很抱歉……让你承受了这些。”   “所以,只好跟你站在一起,一起被议论,被毁谤。”他顿了顿,低声补上一句,“被祝福。”   陆长亭看着他,笑了笑:“我们回家。”   到逢春别墅已经是接近十一点了,沈戾先去洗了澡,然后才一边擦头发,一边参观起陆长亭的房间来。   整栋别墅都偏中式风格,陆长亭的房间更是古香古色,镂空雕花的推拉木门,隔出一间小客厅来,矮桌茶几,铺着软垫,墙壁是整面墙的闲云野鹤山水画,透着一股文雅,但怎么看,都跟陆长亭的性子不太符合。   不过沈戾但是挺喜欢这种宁静雅致的风格,看着就叫人心平气和。   陆长亭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陈设很简单,大概因为主人住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所以也没什么生活气。   沈戾把自己的香水放在了陆长亭的床头柜上,又从衣柜里拿了衣架,把陆长亭的衣物稍微往旁边挪动了些,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最后找出充电器插|上手机充电,这才坐下来,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陆长亭洗完澡出来,看到沈戾坐在他的床上,眼神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走过去,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吹风机,随意的在一边坐下,拨开开关吹头发。   吹干头发,陆长亭把吹风机收了起来,视线掠过多放了一瓶香水的床头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个东西。”   他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一格抽屉,拿出一个木质的盒子来。   看到盒子的全貌的瞬间,沈戾心跳一滞。   “不知道是谁送的。”陆长亭把盒子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套陶瓷小猫摆件,形态各异,但和沈戾床头放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好像是十八岁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陆长亭回想了一下往事,“有人放在我课桌上的。”   他那天并没有细看沈戾床头的小猫摆件,只是后来想想总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回家找了找,从书架最顶上找到了这么一个木盒,才想起自己收到过这么一份礼物。   “你好像很喜欢猫。”他把小猫摆件一个个的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先将就玩着吧,以后我们也养一只。”   沈戾看着那套因为一直放在木盒子里所以保存得十分好的陶瓷小猫,心头发酸。   十二年了。   它们终于从暗不见光的木盒子里被拿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仰面躺着露出大白肚皮的小猫,低声问:“你喜欢吗?”   “猫吗?”陆长亭说,“以前挺喜欢的。”   “以前学校不是有好多流浪猫吗,我有时候会去喂它们。”陆长亭眼里带着回忆的神色,“有一只小狸猫,大概是喂熟了,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我教室来,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打上课铃了,就只好把它藏进课桌里。”   “它很乖,一整节课都没叫。”   陆长亭说到这,没了后文。   沈戾问:“后来呢?”   陆长亭语气淡淡:“后来我把它抱回家,第二天它就跑掉了。”   也许是野性难驯,也许是自由无拘惯了,不情愿让人养着,所以它跑掉了。他找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找到它,在学校也没再见到它。   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对动物倾注太多的喜爱了,养出了感情,最后落得一场空,怪难过的。   “那我们不养猫了。”沈戾把手递到了他的手里,说,“你养我吧,我不会跑掉的。”   陆长亭想起那只小狸猫本来心情有些低落,听他这么说,霎时被逗笑了,他握着沈戾的手,笑着凑过去吻他。   “你也太可爱了吧。”   还养什么猫,沈戾比猫可爱多了,乖多了。   沈戾攀着他的肩膀,微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他顺从的在床上躺了下来,轻吻爱人的唇瓣,湿软的唇舌厮磨着,陆长亭带着薄茧的指腹不安分的从腰间探入,摩挲他的脊梁。   细碎温热的吻从唇瓣,一路吻过喉结,落在脖颈,带着很轻的酥麻感。   沈戾低声喘息着,春色漫上眼角。   脱掉的衣服被随手扔开,散落了一地。   陆长亭看着沈戾,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用目光细细的,慢慢的打量着他,从锁骨,到胸前微微突起的乳粒,再往下,腰腹上紧实的腹肌线条,最后目光灼热的落在他身下鼓胀的一团上。   沈戾也在看他。   看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身上硬朗的肌肉,身下硬挺的性器……光是看着就觉得受不住了,视线撞在一起,更是被情欲这把火烧得身体又热又烫。   他舔了舔唇,轻颤着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陆长亭看着沈戾动作,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以前的朋友笑谈时说起的脱衣舞。他没看过脱衣舞,却觉得朋友们说的腰又柔又软的女人们再曼妙的舞姿再勾人的身段都比不过这一刻在他眼前宽衣解带的沈老板。   沈戾的皮肤很白,双腿修长笔直,勃起的性器颜色也干净,陆长亭喉结滚动着,伸手握住上下撸动了几下,然后低头,温柔的轻轻含住。   性器被湿热的唇舌缠住的感觉叫沈戾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他手肘撑在床侧,难以置信的看向陆长亭。   “别……嗯……”爱慕了多年的人略有些生涩的舔弄和修长的手指握在根部套弄的动作叫沈戾难耐的闭上了眼,一阵颤栗和刺激在身体里乱窜,一开口就全成了细碎的喘息低吟。   “长亭……不要。”   沈戾屈起双腿,想要推开陆长亭。   陆长亭抬起头来,脸有些泛红,鬓发也渗出了汗,显然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也无措得很:“弄疼你了?”   “不疼……”沈戾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伸手抹去他额间鬓发的汗水,撑坐起身,凑过去吻他。   “那你是害羞了?”陆长亭舔吻他的唇瓣,又软又烫的唇舌纠缠厮磨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掌心握着他的性器,下上撸动着。   比起糟糕的口交技术,陆长亭的吻技和手上的技术显然好了太多,吻得沈戾几乎喘不过气,整个人都陷在了情欲里,舒服又难耐。   “嗯……”   不止是害羞,还有他这十多年来对陆长亭的追逐和仰望。如今这人低下头,为他做这样的事,叫他如何再冷静克制啊……   沈戾只觉得自己的羞耻心也全都被情欲这把火烧光了,只想臣服于陆长亭身下,予取予求。   “这就害羞了。”陆长亭低笑了一声,倒了一手的润滑液,手指试探性的摸到后穴。   细碎的亲吻落在脖颈和肩头,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探进后穴,就着润滑液抽送起来:“那这样呢?”   沈戾低低的喘息了一声,轻微的不适感过去,身体被抽送的手指勾得一阵酥麻。   “里面好热。”陆长亭故意在他耳边低喘,又探入一根手指,温柔又强硬的在他身体里开拓着,“沈老板,不舒服要告诉我。”   他忍得也辛苦,性器胀得发痛,脖颈上都是汗。   “嗯……没有……”   沈戾听很多人叫过他沈老板,也遇到过刻意勾引拨撩的,但这一声“沈老板”被陆长亭刻意压低了嗓音,又带着低喘和灼热的呼吸,贴着他的耳廓,简直撩人得要命。   他双腿轻微的颤抖着,性器又硬又涨,在陆长亭又探进一根手指时,倏然射了出来。   陆长亭又笑了一声:“没有什么?”   高潮过后又是一阵磨人的情欲,沈戾眼角一片潮红,声音发哑:“没有……没有不舒服。”   陆长亭明知故问:“那就是舒服了?”   沈戾微仰着头,难耐的低声喘息着:“嗯,舒服……”   陆长亭从床头摸过一盒安全套,随手拆开,动作不紧不慢的套在性器上,然后分开他的双腿,又倒了些润滑液,手指从后穴探入,轻轻抽送了几下。   忍得再辛苦也要忍,他怕沈戾受伤。   也舍不得沈戾受伤。   沈戾握住他的性器,抵到穴口的位置:“可……嗯,可以了。”   陆长亭抽出手指,换上硬得发疼的性器,又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插入,填满,彻彻底底的占有了自己的爱人。   温柔又强势的索取里沈戾咬住了下唇瓣,只在痛感迸发的瞬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陆长亭停了下来,温柔的抹去他额头的汗水,吻他的唇,语气温柔:“痛就咬我。”   他说着,把自己的手臂递到沈戾的唇边,让他咬:“告诉我你有多痛,嗯?”   沈戾哪里舍得咬他,只亲了亲他的手臂,声音低哑:“不痛。”   “小骗子。”陆长亭抱着他,等他适应,痛感减轻,这才重新抽插起来。   又粗又硬的性器在沈戾的身体里冲撞着,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是快感还是痛感了,只觉得得不到纾解的难受,抓着自己的性器胡乱的撸动了两下,想要更多。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不成字句。   “叫我的名字。”陆长亭抵着他,占有着他,仍觉得不满足,“沈戾,叫我的名字。”   “……长亭。”沈戾哑声开口,攀着他的肩头,喉结滚动着,一声叠一声的叫他。   “长亭。”   “我在。”他笑着应他,温柔的吻他,动作却一下比一下用力,“你好乖。”   一场淋漓的性|事,结束已是深夜。   一直到爱人困倦的睡过去,陆长亭还听到他在低声的呓语。   “长亭……”   “我在。”   他应了一声,终于觉得心满意足,拥着爱人,沉沉睡去。   ……   沈戾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窗帘遮去了天光大亮,只透出几缕细长的光斑投影在地板上,身上的酸痛感让他有些懒得动弹,又被抱着,尽管觉得有些热,但他还是安静的躺着,睁着惺忪的睡眼,盯着陆长亭的睡颜看。   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他伸手摸了摸陆长亭脖颈侧的吻痕。   他昨晚,把陆长亭吃掉了。   唇瓣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有些得意的弧度,他凑近亲了亲陆长亭,低声轻语:“小哥哥,早安。”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听到爱人绵长轻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躺在陆长亭怀里,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偷拍了几张陆长亭睡着的照片。   安静的沉睡着的男人面容英俊,阖眸掩去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整个人就显得温然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修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睁开眼,倏然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   一醒来就对上爱人如此认真专注的神情,陆长亭忍不住笑了笑,初醒的声音带着股慵懒的意味:“看什么呢?”   沈戾认真道:“看你。”   思绪有些慢,陆长亭又闭上了眼,搂着他的手臂动了动,收紧了怀抱:“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还好。”身体是有些沉重感,像是做了剧烈运动的后遗症,沈戾顿了顿,说,“就是有点饿。”   陆长亭伸手从床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2:47。   他拨通陆长叙的电话,低声问:“想吃什么?”   “都可以。”沈戾撑坐起身,准备起床,“我不挑食。”   “再陪我躺一会儿。”陆长亭凑过去,颇有些无赖的把头枕在他的腰腹上,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   陆长叙一接通电话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来电显示。   “长亭?”   “嗯。”陆长亭淡淡的应了一声,“叫人送份外卖过来,送到别墅。”   他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两人份,菜品清淡点。”   陆长亭一向懒得在望江楼店里下单,订单都要按顺序做,所以都是直接给他打电话,叫他吩咐人送外卖过去,陆长叙见怪不怪,只是听到他说“两人份”,联系前文,就忍不住多了一句:“沈老板也在?”   陆长亭“嗯”了一声。   陆长叙揉了揉肚子,觉得自己的午饭吃得有点撑:“知道了,二少爷。”   陆长亭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麻烦陆大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逢春别墅是陆长亭的父母买的,装修的,所以风格什么的,不代表我们陆总的风格。 第三十六章   沈戾等他挂断电话,知道自己是起不了床了,索性又躺了下来。   “我叫了外卖。”陆长亭从身侧抱住他,“再躺一会儿。”   沈戾有些好笑:“陆大少什么时候兼职送外卖了?”   陆长亭闭着眼睛,语气随意:“他管望江楼,找他最方便。”又说,“以后有什么事,如果我不在,只管找他。”   外卖送来的时候沈戾和陆长亭已经起床洗漱好了,陆长亭下楼去拿外卖,两个分层的保温木盒,拎进房间,放在小隔间的茶几上。   沈戾换好衣服出来,随手带上了雕花的推拉门。   陆长亭把饭菜拿出来摆放好,正拿遥控按开投影仪:“找部电影看。”   沈戾给自己接了杯水,突然问:“你看过《云胡不喜》吗?”   “没有,你想看?”陆长亭闻言随手搜了一下片名,然后点了播放,“讲什么的。”   “那就看看吧。”沈戾在茶几边盘腿坐下,似乎是随口提议,“讲暗恋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爱慕,同性题材。”   陆长亭总觉得暗恋这个词跟他过不去,不然怎么频繁的听人提起,甚至有些烦。   不过沈戾想看,他就陪他看。陆长亭把遥控器放在一边,挨着沈戾坐下,端起他的那杯水喝了一口。   看到片头的导演名字,陆长亭很轻的皱了皱眉头。   电影的剧情其实挺简单,两个男主角一个是年级上的学霸,一个是年级上声名狼藉的校霸,交集开始于某天放学的晚上,在教室做题习惯性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学霸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被人偷了,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校霸和几个朋友过来取车。   时间已经很晚了,空荡的停车场灯光昏暗,学霸一人站在阴影里,校霸的自行车就停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从他身边走过时,停下了脚步。   “车被偷了?”   学霸闻声抬头,没看清高大的男孩逆着光的眉眼,倒是下意识的接住了一串随手抛给他的钥匙。   “车借你。”校霸朝他伸出手,“饭卡给我,明天到12班,一手还钥匙,一手还饭卡。”   学霸怔愣的把自己的饭卡交出去,低声道了句谢。   校霸看都没看饭卡一眼,随手放进口袋里,转身跟取了车的朋友们一起走了。   特别酷。   可出了学校,一群朋友们嘻嘻哈哈的起哄瞬间就出卖了少年隐晦的心思。   “刚才那不是我们年级第一吗?”   “那不然呢,你以为封疆突然学雷锋为了什么。”   “要不是封哥今天一整天都跟我们混在一起,我真怀疑车是他偷的。”   被打趣的大男孩挑了挑眉头,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闭嘴吧你们。”   镜头一转,就变成了开学第一天,礼堂里的新生致词,站在台上的学霸站在那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少年清隽的侧脸,整齐的校服衣领。   后来,贴着学霸照片的光荣榜前,路过时校霸总是会不经意的抬头看一眼,自行车永远停在附近的位置,每天晚上总是拖到很晚才离开教室……   镜头拼拼凑凑,描出一条关于暗恋的故事脉络,到两个人认识,成为朋友,那些隐晦的爱慕偶尔也窥见天光。   盛夏买了一个西瓜,笨拙的切成小块,沾了一手的西瓜汁,拿保鲜盒装好,带去给他。   明明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也没有学习的心思,还是跑去借笔记,问题,找各种借口,制造见面的机会。   住的地方是反方向,却撒谎说顺路,每天晚上都结伴同行一段,然后再绕远路回家。   陆长亭和沈戾吃完饭,收拾好用餐垃圾和饭盒,电影的进度条也过小半了。   故事倒是挺好,拍得也有花季雨季独有的青涩感,就是男主太蠢了点,陆长亭看着都替这俩人急。   “方知怎么还没发现封疆喜欢他?”陆长亭忍不住又皱眉了,“都表现这么明显了。”   沈戾笑了笑,没说话。   故事的后半段多了几分暧昧,许多镜头都带着少年脸红心动的情愫,只是故事的最后封疆也没有表白。   他们共同努力过高考,去了不同的城市念书,慢慢的断了联系。   很多年以后方知受邀参加校庆校友会,不经意的和人问起关于封疆的消息,可是有些人,散落在时光里,似过眼云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长亭看着出现片尾演员表的投影幕布,还没从最后十来分钟的剧情里反应过来:“这就结局了?”   没有经年重逢吗?   沈戾垂眸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低声说:“暗恋的正常结局。”   虽然意难平,可是现实生活里很多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狗血的误会和意外,大家就是很自然的慢慢断了联系,又慢慢的,失散在了时光里。   陆长亭关掉了投影幕,抽出手抱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问:“为什么要看悲剧。”   实在是很影响心情。   “其实有个彩蛋。”沈戾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方知走出学校就会看到封疆,像以前每天放学封疆都等在楼下一样,这一次他等在校门口。”   陆长亭心里的意难平稍微消减了那么一点。   其实他也不全是因为电影的原因,还因为他忍不住想沈戾是不是也这么暗恋过那个小哥哥,一想到沈戾曾经那么辛苦的喜欢过一个人,他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一下沈戾的唇角:“谢谢你喜欢我。”   这话题跳转得有些太突然,沈戾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暗恋和单恋都太辛苦了。”陆长亭说,“谢谢你喜欢我。”   沈戾闷声低笑:“应该是我谢谢你。”   他说:“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陆长亭笑着抱起他,往房间里走:“那我们,该做点两情相悦的事情。”   ……   夏天里多的是好天气,第二天一早出门,天清气朗,风和日丽。   沈戾穿了件简单的纯色白T,搭的浅色牛仔裤,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迎风散开,带着些许张扬的侵略性。   陆长亭也穿的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两个人穿得就很情侣装,长得又出众,难免惹得路人注目,而那些打量的视线在看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时,古怪各异。   检票进了游乐场,陆长亭去拿了一份游乐场路线图,问沈戾想玩什么项目。   沈戾低头看了看路线图。整个游乐场是圆形的,中间是人造湖,有休闲的游船项目和鬼屋项目,还有一些岔路分布着各种游玩项目,环湖而建。   沿着进游乐场的右边走是一个室内欢乐城,有套圈射箭抓娃娃蹦蹦床之类的游玩项目,小孩子和年轻的女孩大概会喜欢,他却没什么兴趣,于是伸手指了指从欢乐城过去最近的一个游玩项目:“过山车吧。”   “嗯。”陆长亭把路线图折了一下收起来,牵着他往欢乐城走。   欢乐城里除了各种小型项目还有一些卖东西的摊位,有许多情侣在摊位前挑选气球和一些小玩意儿,陆长亭看到好多女孩戴着毛茸茸的小耳朵和角,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偏头问沈戾:“给你也买一个好不好。”   “什么?”沈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上陆长亭兴致盎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的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买吧。”   陆长亭牵着他过去,挑了个红色的小恶魔角的发箍,付了钱。   沈戾拿着发箍把玩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好意思自己戴,于是伸手戴在了陆长亭的头上,还摸了摸,满意道:“真可爱。”   “给你买的。”陆长亭伸手想摘下来。   “走了。”沈戾忍着笑,握住他的手腕,从身后半推半拥着他往前走。   过山车前面排队的人不算多,沈戾和陆长亭只等了几分钟就轮到他们了,坐上过山车座,扣好安全装置,陆长亭偏头检查了一下沈戾的安全带,然后才坐正身子。   过山车慢慢的发动,上升到最高点时能俯瞰整个游乐场的风景,下坠时察觉到沈戾握紧了他的手,陆长亭也用力的回握。   耳边环绕着各种欢呼和尖叫,沈戾刚开始还能克制着,后来也受到了大家情绪的感染,扬声叫他:“长亭!”   陆长亭高声应他:“我在。”   从过山车下来,沈戾伸手理了理陆长亭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把发箍给他重新戴好,眼眸又清又亮,喜悦的情绪明晃晃的盛在眼里。   “这么高兴吗?”陆长亭也替他理了理头发,眼里带着笑意。   沈戾拉着他往下一个项目走:“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高兴。”   就这么一路从过山车玩到跳楼机、旋转伞、跑跑卡丁车、碰碰车、激流勇进……   从激流勇进出来,哪怕两人都穿了雨衣,但衣服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淋湿了一些,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于是俩人暂停了游玩,去水族馆主题餐厅用餐。   陆长亭拿纸巾给他擦脸颊和脖颈沾上的水珠,邻桌坐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时不时偷看他们,还低声议论着什么。   他们俩都习惯被打量议论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点了菜和饮料,沈戾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好些照片,挑了一张陆长亭的背影照发朋友圈。   戴着小恶魔发箍的。   陆长亭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两个人靠得很近,又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邻桌女孩子偷偷举起来的手机。   “拍,拍到了吗!”   “我手抖了……”   “他们俩好帅,糊了都挡不住的帅气。”   “带发箍的哥哥也太可爱了,怎么能有人这么的,又A又可爱!”   “别人的男朋友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沈戾似有所觉的抬眼,正好发现了偷拍的镜头。 第三十七章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俊朗的眉眼带笑,定格在了女孩子的手机里。   “啊被发现了……”偷拍的女孩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有些发红。   “他还笑!这谁受得住啊……”   旁边坐着的女孩子也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沈戾他们了。   “怎么?”陆长亭问他。   沈戾没有拆穿邻桌的小姑娘偷拍他们的事情,只是说:“想请邻桌的小姑娘帮我们拍个合照。”   陆长亭笑了笑:“我去问问她们。”   “……带发箍的哥哥过来了。”   邻桌的女孩子余光飞速的一抬眼,又连忙压下去,看到陆长亭起身,整个人都僵愣住了:“怎么办,是要我们删掉照片吗,呜呜呜。”   “你们好。”两桌之间就隔着几步远,一句话的时间就到了,陆长亭在她们面前站定,礼貌的问道,“可以请你们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啊?”刚才偷拍的女孩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愣了一瞬,连忙点头,“可以,当然好的。”   陆长亭把手机递给她:“谢谢。”   握着手机,对上透过镜头朝她笑的清亮眼眸,她脸上发烫,手也有些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   连忙按了好几下快门键,她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确定没有拍糊,然后忙不迭的把手机递了回去:“好,好了。”   陆长亭把手机接了过来,看了眼照片,又道了一声谢。   “嗯,不用谢。”她捏了捏衣角,有些犹豫的问,“请问,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陆长亭挑了挑眉头,反问:“我们不像吗?”   “像。”见他们没有觉得被冒犯,小姑娘心里松了一口气,“真好。”   她小声说:“祝福你们呀。”   听到善意的祝福,陆长亭笑了笑。   沈戾也笑眯眯的,学着她的语气道:“谢谢你呀。”   小姑娘这下是彻底红了脸,低着头回了邻桌。   ……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沈戾和陆长亭去租了个小游船,缓悠悠的在湖里转悠看风景。   玩得有些累,沈戾靠在陆长亭的肩头玩手机,大概是看到了他的朋友圈,微信里弹出了江持风的信息。   江持风问:“你们去游乐场了?”   沈戾慢吞吞的打字,回了个“嗯”。   江持风秒回:“陆长亭戴小恶魔还怪可爱的,哈哈哈。”   沈戾弯了弯唇:“我也觉得很可爱。”   江持风又问:“你们去鬼屋了吗?”   沈戾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鬼屋,打字回复:“还没去,现在在小游船,打算等会儿去。”   江持风:“友情提醒,去鬼屋,一定记得,看紧你家男人。”   沈戾有些不解,回了个问号。   想到上次跟魏闻行去鬼屋的经历,江持风恨得有些牙痒:“鬼屋里什么鬼都有,包括,色|鬼。”   那群工作人员混迹在场景里,装鬼吓人就算了,还专挑长得好看的男人,乱摸乱抱占人便宜。   他当时被一个女鬼拉住手腕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盛夏天,鬼屋里的空调开得低,女鬼的手冰凉冰凉的,叫人心里发寒,好不容易甩开了女鬼,回头一看还有个女鬼抱住了魏闻行,气得他差点没动手。   听江持风这么一说,沈戾顿时有些不想去鬼屋了。   陆长亭瞥了一眼微信聊天窗口,见他和江持风在聊天,有些不大高兴,于是出声找存在感:“在聊什么?”   “江持风说鬼屋里有色|鬼。”   还不等他问“我们能不能不去鬼屋了”,陆长亭就皱眉道:“那我们不去鬼屋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被色|鬼占便宜怎么办。”   沈戾忍不住低笑出声:“你也长得好看,怎么不怕色|鬼占你的便宜。”   “那也是不行的。”陆长亭正色道,“我的便宜只有你能占。”   “那我们就不去了。”沈戾回了江持风一句,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我们等会儿去坐缆车,还有摩天轮,然后再随便逛逛,就可以回去了。”   “嗯。”陆长亭没有异议,“听你的。”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叫人有些犯困。在游船上小睡了一会儿,消磨了一个多小时,过了日头最烈的时间,他们才从湖里出来,去坐缆车。   缆车就修在湖边的高塔上,排队的人很多,两个人闲聊着排队,倒也不觉得无聊。   他们挑了没有车门只有栏杆的缆车,刚坐上去的时候缆车还有些轻微的晃动,不过很快平稳了下来。缆车上的景致很好,入眼是碧水绿树,花枝葳蕤,阳光洒下了一湖的波光粼粼,还能看到几只鸟雀落在树梢枝头。   有风吹过,沈戾惬意的眯了眯眼。   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修长的双腿无意识的轻晃着,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看到电线杆上停着一只麻雀都要指给陆长亭看。   陆长亭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眸,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你真的很好哄啊沈小戾,玩什么都这么高兴。”   克制隐忍了多年的爱意现在可以肆意的表达出来,整颗心都朝着陆长亭而去,跟他在一起,自然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沈戾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恶魔角,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可他不想收着了:“我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来游乐园,所以觉得什么都是好的。”   他说:“排队也很高兴,晒太阳也很高兴,做什么都很高兴。”   “我以前觉得,浪费一两个小时排队,只为了玩几分钟的项目很没意思。”陆长亭说,“现在才知道,没意思的从来都不是排队和项目,而是一起玩的人。”   他顿了顿,眼里笑意温柔:“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高兴。”   从缆车上下来,又去摩天轮下排队。   队伍里大多是些情侣,也有一些是和朋友一起的,长长的队伍里大家都在聊天玩手机打发时间,倒是没什么看他和陆长亭,也可能是这边排队的大多是些年轻人,对他们的宽容度比较高。   沈戾看到了两个学生打扮的大男孩,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其中一个高个子看到他和陆长亭牵着手,于是也握住了同伴的手,还朝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然后收回了视线。   他想,这个世界总归是需要多一点的色彩的。爱情是自由的,他们也是自由的。   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了他和陆长亭。   傍晚的天空余霞成绮,重重叠叠的云霞漂浮着,把湖面也染上了霞色。沈戾靠在陆长亭的肩膀上,可以闻到男人身上汗水的咸湿气息,透过窗户看到江澄如练,落霞满天,玩了一天身体虽然有些疲累,心里却觉得很安定。   摩天轮慢慢的升到了最高点,陆长亭偏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紧张:“我们是不是应该接个吻?”   “迷信。”沈戾眼里带着笑,俊朗的脸上染上了霞光,眼神温柔,凑过去吻他。   传说一对恋人如果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就会相爱一生。   轻软的吻落在唇瓣上,爱人的低语留在了摩天轮的最高点:“那么,我就把我的一生,寄付于你了。”   从摩天轮下来,沈戾的脸有些红。   陆长亭拉着他又绕回了欢乐城,给他买了个黑色的小恶魔发箍,买了稀奇古怪的面具,买了玩偶,买了棉花糖,几乎是看到什么买什么。   沈戾抱了好多东西,见他把卖气球的小姑娘手里的气球全都买了过来,有些好笑:“都要回家了,你还买这些做什么。”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陆长亭把买来的所有气球系在一起,留出了一小截绳子的长度认真的系在沈戾的手腕上,摸到他一直戴着的红绳,随口问了句,“你这条红绳,是谁送的吗?”   “在月老祠求的。”沈戾语气无奈,怕他没尽兴还要接着买,只好说,“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陆长亭把他抱着的东西都接了过来,让他可以吃棉花糖:“改天有空,我们去月老祠。”   陆长亭说:“我也去求一条。”   沈戾把棉花糖也递给他,让他先拿着,然后捏着红绳的绳结,把红绳给解了下来:“伸手。”   陆长亭伸出手,看着沈戾低头给他系上红绳,心里像是吃了好多好多巧克力,甜得不行,也软得一塌糊涂。   “系上我的红绳,就是我的人了。”沈戾抬眼看他,语气认真得叫陆长亭有些心悸。   “早就是你的人了。”他牵住沈戾的手,十指紧扣,“难道你还想赖账?”   “不会赖账的。”沈戾很轻的说了句,“我好不容易才求到的,怎么会赖账。”   陆长亭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霸总买气球怎么能只买一个呢,那当然是全都买了   【陆长亭一高兴就败家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 第三十八章   人性本贪,贪生,贪情,贪欲,贪一切可贪之物。   有些事尝到了甜头,就像是在干枯野草里放了一把火,星火燎原。   陆长亭不但不打算克制,甚至行事更放肆了些,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趋势。   而沈戾也从陪住两天,变成了长住,两个人很自然的就开始了同居生活。   六月翻过了篇,七月初下了一场雨,但天气还是一天比一天热,盛夏时节,也只有冰镇西瓜和雪糕才能消减些炎热。   谈恋爱的日常就是陆长亭白天去公司上班,沈戾在家里补觉或者是清算酒吧的账目,会给他送午饭,也会在家里做好晚饭,吃过晚饭以后就去酒吧巡店。如果不加班,陆长亭也会陪他去酒吧,晚上十点两个人再一起回家,如果加班,时间一般都很晚,下班以后就正好去酒吧接沈戾回家。   虽然工作上的事陆长亭还是很尽心尽力,也和以前一样克己奉公,但沈戾出入公司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而“沽酒”也常有一些上层圈子里的人,他和沈戾的事没有刻意的藏着捂着,很快就传到了陆世扬的耳朵里。   热衷于给他找麻烦的陆世扬佯装不经意的,就把事情告知了他父母。   其实陆世渊也听到了些风声,只是他暂时还不想过问这件事情,但被陆世扬这么一说,就算是装样子,他也得把陆长亭叫回家一趟。   陆世渊的电话打过来时陆长亭刚下班,正从电梯里出来,到地下停车场。今天刚好小暑,天气实在过于炎热,地下停车场里更是闷热,车座的温度烫得他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尽管他一上车就开了空调,但还是觉得一阵燥热。   陆长亭接通电话,带上蓝牙耳机,发动了车子。   听到陆世渊叫他回家一趟时没什么反应,也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尽管电话那端的父亲语气并不怎么好,但叫他回家,可见父母总算愿意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是陆世扬捅破了粉饰太平的窗户纸,陆世渊本来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一定要面对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天气热火气盛,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看到柳撷枝皱了皱眉头,他这才语气生硬的补了一句:“你妈特意叫阿姨做了一大桌菜,还煮了你爱喝的糖水。”   陆长亭“嗯”了一声:“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调出通讯录顶置的号码,拨了过去。   沈戾正在切肉,手上有些油,他挤了点洗洁精冲洗了一下手才接通电话:“长亭?”   “我今天……不回来吃饭了。”陆长亭总觉得这种临时通知恋人不回家吃饭的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感,“我爸叫我回家一趟。”   他叹了口气:“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沈戾倒也没觉得不高兴,毕竟是家里叫陆长亭回家吃饭,只是关心的多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是有事,但没必要让沈戾担心,所以陆长亭并不打算告诉他,只说:“我妈说我最近这段时间忙工作太辛苦了,所以做了一大桌子菜,要给我补补。”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回不回得来,还真说不准……陆长亭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还是玩笑似的口吻:“一晚上都舍不得我吗?”   沈戾抿了抿唇:“我挂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陆长亭笑了一声:“你乖一点,晚上早点回家,早点睡觉。”   他又说:“如果不留宿,我尽量早一点回来。”   陆家在坐落在平潮路沿江尽头的一座老宅,白墙乌瓦,宅院前种了一大片的柳树和蔷薇花,曲径通幽。   这一条沿江路上的宅院都是仿古建筑,家家户户之间隔得很开,住户也不全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这边是老城区,住宅历史久远,碧水绿树风景雅致,现在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这样的宅院了。   陆长亭在路口买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停好车,给沈戾发了一个自己到家了的信息,然后才拎着水果进门。   “妈,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坐在沙发上的陆世渊抖了抖报纸,轻哼了一声,“不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就是回来一趟拿了东西就走……”   柳撷枝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长亭忙工作,难得回来一趟,你少说两句。”   “忙工作的人天天去酒吧鬼混?”   “去酒吧就是鬼混。”柳撷枝不紧不慢的反问,“那你以前天天去戏班子听小曲儿难不成是什么正经事?”   陆世渊把报纸收了起来:“看夫人当然是正经事。”   “你儿子随你。”这些天他们明里暗里也打听了些沈戾的事,知道沈戾是“沽酒”的老板,陆长亭去酒吧当然不可能是鬼混,而且沈戾的风评很不错,听公司里的人说,沈戾还每天都给陆长亭送饭。   经营着“沽酒”的沈戾绝不是什么摆着好看的花瓶或者是养着玩玩的金丝雀,俩人是认真的在谈恋爱,柳撷枝心里其实已经认下这个多出来的儿子了,就是陆世渊心里还有些不大待见陆长亭和沈戾的事,总想着等俩人什么时候分手,再把陆长亭拉回到正路上来。   他觉得陆长亭和沈戾不能跟自己和柳撷枝相提并论,还想说些什么,柳撷枝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聊。”   陆长亭对父母的打情骂俏见怪不怪,把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去厨房洗了手,这才到饭桌边坐下。   吃过饭,陆长亭就被陆世渊叫到了书房,甚至没喝上一口柳撷枝特意为他煮的糖水。   门刚关上,陆世渊还没说话,又被敲响。   推门进来的柳撷枝端着两碗冰镇过的糖水,朝陆世渊笑了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帮着儿子说话,得先把丈夫哄开心才行,所以只把糖水放在书桌上,很轻的叫了声:“先生。”   陆世渊有些无奈,在柳撷枝面前他一向耳根软:“知道了,我保证不生气,不动手,你先出去。”   等书房门重新关上,陆世渊端起糖水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你跟沈戾,在一起多久了?”   “五月十九号。”陆长亭说,“四十九天了。”   “记得倒清楚。”陆世渊盯着他,眸色深沉,“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   “他父母离异,阿姨这些年没有再嫁,自己开了个工作室,现在在美院读研究生。”陆长亭顿了顿,才继续道,“他父亲有自己的新家庭,平时并不往来。”   “平时并不往来。”陆世渊嗤笑了一声,“是没事的时候不往来,有事的时候就找上门吧。”   “我不否认你的男朋友是个优秀的人。”陆世渊说,“但他是单亲家庭,又有那样一个父亲,他的成长环境和你天差地别,你们并不合适。”   陆长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调查他?”   “我调查一下你男朋友怎么了?”陆世渊心里压着的火气往上蹿了蹿,“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没谈过恋爱,又一向洁身自好,不知道酒吧那种地方能有多乱……”   “你查到什么了吗?”陆长亭语气冷了下来。   陆世渊眉峰紧蹙:“虽然我没查到什么,但沈戾也不见得干净得到哪儿去。”   “你这是偏见。”陆长亭心里也带着火气,但心里的火越盛,他反而冷静得出奇。吵架并没有用,他必须心平气和的跟陆世渊谈这件事。   “好,我们不说这个。”陆世渊把火气稍微压了压,他也不想跟陆长亭吵,因为他答应了柳撷枝要好好的跟陆长亭谈一谈。   “今天你小叔到家里来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说公司上下都传遍了你包养了一只漂亮的金丝雀,生意场上那些人则说你沉溺声色,混迹酒吧,整日寻欢作乐。”陆长亭可以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但陆家的当家人不能,陆世渊看着他,正颜厉色道,“你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你不能这么放荡无状。”   陆长亭脊梁挺直,神色一直淡淡的,听到这句,却笑了。   是那种有些无奈的笑意。   “我从来都不想要这个位置啊,爸。”   陆世渊被他这句话给噎住,一时语塞了。   是啊,陆长亭从来就不想要陆家当家人这个位置。   他这一辈,其他人才干过于平庸,他和陆世扬倒是不相上下,可却是两个极端。他无心家业,早些年的时候更是一头往古玩字画里扎,后来成了家,才管起了家里的进出口生意;而陆世扬因为是四爷家的晚来子,自小就有些被惯坏了,眼里只有权势名利,若是无人规劝着管束着,迟早因为私利惹出大祸。   小辈里陆长叙脾气太好,有时候还有些优柔寡断,不适合当家作主,陆长吟和陆长歌没有做生意的心思,陆长安他们年纪还小……也就陆长亭,天资过人,才能出众,又随了他的性子,不慕荣华富贵,但比他更有大局观,愿意接手家业,经营打理。   书房里两父子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   长久的沉默后,陆长亭突然开口道:“我谈过恋爱,高三的时候。”   他又说:“所以如果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可以瞒你们很久。”   他有这样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这样做。   还有总是找他麻烦的陆世扬——集团现在是他在掌权,如果不是念着亲戚情分,他早就收拾陆世扬了,哪里会给他在背后捅刀子的机会。   可他没有。   他坦然相告自己的取向,也一次次忍让陆世扬,到最后他得到了什么?   得到一盆脏水。   得到一句“你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你不能这么放荡无状”。   陆长亭突然觉得自己每天忙忙碌碌,为了集团殚精竭虑,简直没意思极了。   如果连自己的家他都不能当,连自己的感情他都不能做主,那他还当这个陆家的当家人做什么?   陆世渊看着他,看他眼神毫不避让,态度坚定的模样,有些感慨的笑了:“喜欢男人有什么好的?”   他的儿子,是真的像他。   当年他跟父亲说要娶柳撷枝时,又何尝不是这般态度坚决,不肯退让。   “他哪里都好,能被我带回来就更好。”想到沈戾,陆长亭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到时候你亲眼看看他怎么好。”   陆世渊沉沉的叹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找个时间,把他带回来我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陆长亭家跟宋眠风家在一条路上,但是隔得很远   【其实就是我懒得想地名了 第三十九章   陆长亭端着两个空碗下楼来,交给佣人拿去厨房。   柳撷枝放下了手里一页未翻的书,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你们聊得还不错?”   “妈,谢谢你。”陆长亭知道,陆世渊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柳撷枝一定在这段时间里劝了他很多次……   柳撷枝笑了笑:“你爸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疼你,到底是舍不得叫你为难的。”   柳撷枝拉着他坐下,和他闲聊了会儿家常。   问了些工作、生活上的事,也问了些沈戾的事。   陆长亭一说起沈戾眼里就带着温柔的笑意,柳撷枝看他这幅模样,恍惚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陆世渊。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他,眼里就都是明晃晃的爱意和欢喜。   时间不紧不慢的走过了十点,柳撷枝有些困了,便说:“房间是给你打扫好的,你要留宿也可以,要回去也可以。”   柳撷枝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头:“虽然你身边有人照顾,但你自己也要懂得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好身边人。”   陆长亭低声应道:“我知道的。”   “我今晚……回别墅。”陆长亭摸了摸鼻子,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还在家里等我呢。”   “那就回去吧。”儿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爱人和家庭。柳撷枝虽然觉得感慨,但也看得很开,还很高兴陆长亭能这么把人放在心上,“开车注意安全。”   “把糖水装一盅回去吧。”柳撷枝说,“带给他尝尝。”   陆长亭送柳撷枝上楼回房,又去厨房装了糖水,这才离开陆家,开车回别墅。   回到别墅已经是接近十二点了,夜里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散了几分夏日的闷热。客厅玄关给他留着灯,陆长亭换了鞋上楼,看到房间里透出的光亮,唇边便漾开了一抹浅笑。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打得低,青年盘腿在软毯上坐着,手里抱着一个西瓜,一边看电影一边用勺子挖西瓜吃。   投影幕上正放着大男孩蹲下给自行车上链条的一幕,他身侧站着的少年垂眸看他,眼神温柔。   陆长亭推开门,坐着的青年循声望过来,眼眸一弯,就跑出了笑意:“你回来了。”   “还没睡?”陆长亭把手里拿着的保鲜盒递给他,视线在投影幕上顿了顿,“怎么又在看这个。”   沈戾在看《云胡不喜》。   前不久他才跟沈戾一起看了这部电影,现在沈戾又在看,看来他是真的挺喜欢这部电影。   陆长亭看了一眼屏幕上穿着蓝白校服的阳光大男孩,心想着自己当年应该比屏幕上这张脸更好看吧?   他成绩也好,篮球打得也好,还会弹钢琴,德智体美劳样样都出众,怎么沈戾就不多看看他?   “打发时间。”沈戾没察觉到他心里那点微薄的醋意,接过保鲜盒,楞了一下,“糖水?”   从家里带回来的糖水已经不冰了,透明的保鲜盒,晃动的时候可以看到炖烂的红枣和银耳,沈戾心想,都这个点了,哪儿还有卖糖水的呢。   “嗯,家里阿姨煮的。”陆长亭在他旁边坐下,从他手里咬走一块刚挖好的西瓜,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   沈戾把糖水放在茶几上,嘴上说着:“冰箱里给你留了半个。”手上动作却又挖了一块西瓜喂他。   陆长亭笑了笑,咬走西瓜,又亲了亲他:“我先去洗澡。”   沈戾吃完了剩下的小半个西瓜,摸了摸肚子,关掉看了一半的电影,下楼把装着糖水的保鲜盒放进了冰箱,洗干净勺子放进橱柜,处理掉厨余垃圾,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陆长亭洗完澡,只穿着宽松的睡裤,在浴室的隔间里吹头发,沈戾进来洗漱,不经意的一抬眼,发现陆长亭一直在看他。   镜子上带着雾蒙蒙的湿意,隐约映照着离他几步远男人英挺的眉眼,沈戾被他看得心跳有些快,视线下意识的避了一下。   陆长亭关掉吹风机,随手挂在了一边的壁勾上,走近,从身后抱住了他。刚吹干的头发干燥又柔软,触感从脖颈处传来,有点痒。   沈戾放好漱口杯,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就迎上了一个带着清新的薄荷牙膏味道的吻。   沈戾被陆长亭抱到了卧室床上,整个人陷入柔软的被子里,胸膛用力的起伏着,唇瓣红润,脸上也带着潮红。   陆长亭摩挲着他的腰,轻吻他的耳廓,嗓音沙哑:“找个时间,跟我回家见父母,好不好?”   沈戾的反应慢了半拍,所以被陆长亭抓住了眼里划过的一抹慌乱和无措。   “他们……知道了?”   陆长亭难得见他慌,忍不住逗他:“你都把他们儿子给吃干抹净了,还不许他们见见你么?”   “谁吃干抹净谁啊。”沈戾瞪他,肩头和锁骨上还带着暧昧的红痕,全是他咬出来的。   陆长亭笑:“嗯,我吃干抹净你。”   他反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阿姨?”   沈戾拿被子把自己捂了进去,不太想搭理他。   陆长亭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沈戾还是闷在被子里不出来,他无奈,掀开被子,把自己也藏了进去。   “你在怕什么?”陆长亭问。   沈戾不说话,只是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寻求安全感。   陆长亭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他们其实挺开明的。”   沈戾冷静了些,慌乱的情绪也暂时压下去了,他低声问:“跟我说说叔叔阿姨可以吗?”   “我妈叫柳撷枝。”陆长亭掀开被子,抱着他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这才不紧不慢的说,“著名评弹艺术家。”   “喜静,平时大多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和练琴。”陆长亭说,“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爸呢,以前管着家里生意的海外市场,现在提前退休养老,每天都在家跟我妈二人世界,偶尔出去跟朋友们喝喝茶下下棋。”   “他做事比较随性,所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我先代他道歉。”   “也不能这么说。”沈戾低声说,“不管他们做什么,出发点总归是为你好的。”   想到要见陆长亭的父母,沈戾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叫人还来不及为恋人要把他介绍给父母而感到高兴,就先担忧起自己如果不讨恋人的父母的喜欢怎么办来。   他叹了口气,不轻不重的咬了陆长亭一口:“你什么时候跟家里人出的柜?”   “上次出差回来。”陆长亭低下头,也咬了他一口。用牙齿轻咬着耳根,磨了一下:“被你灌了迷魂汤,第二天就跟我妈出了柜。”   “什么迷魂汤……”沈戾耳根发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咬的。   “那杯Last Kiss。”陆长亭贴在他的耳边,压着嗓子问,“你都放了什么,嗯?”   “兰姆酒、白兰地……”沈戾没想事过这么久,陆长亭还会跟他算旧账。又一想陆长亭是和向晚说清楚以后就跟家里出了柜,说到底是因为谁,答案不言而喻。他蓦地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着,轻声吐出最后三个字:“柠檬汁。”   陆长亭低笑:“我还以为你只放了柠檬汁。”   沈戾把头埋进他怀里,把话题重新拉回来:“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就带我回家吧。”   他又说:“再找个时间跟我回家。”   陆长亭低笑出声:“好。”   什么时候合适?   陆长亭心想,倒也不用特意挑日子,月底楚惊鸿订婚宴就是个合适的日子,宜婚嫁,宜见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陆长亭吃飞醋了吗?   吃了! 第四十章   “喂,沈小戾!”   电话那端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声,沈戾反应了一下,午睡初醒的意识还有些犯迷糊,看了眼来电显示,才笑着应了声:“杜衡,你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过段时间就回S城了,这不是为了不流落街头,先打个电话跟你联络一下感情吗。”   “回S城?”沈戾先是一喜,然后很轻的皱起了眉头,“出差吗?”   “出什么差啊,就我这996工作制。”他笑嘻嘻的说,“我炒了老板的鱿鱼,酷不酷?”   杜衡工作的公司在B市,做游戏的,在行业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公司了,虽然加班时间多了些,但薪资待遇还是不错的,杜衡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这些年的打拼也从一个小技术人员升到了组长,现在突然辞职,怎么看都觉得事出有因。   沈戾知道他现在大概不愿意说,所以也不问,只是笑着应道:“衡哥就是衡哥,真酷。”   “买的哪天的票,我来接你。”他又问,“住的地方呢?”   杜衡家在周边区县,回家肯定是不方便的,而且杜衡的母亲过世早,他跟他父亲的关系又不怎么好,肯定是不会回家住的。   “下个月五号的票。”杜衡说,“住的地方我找了几个,但我现在还在B市,所以想请你去帮我看看环境什么的,你觉得哪个合适,就告诉我,我把短租的房子定下来,回来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他才辞了职,想休息一段时间再找新的工作,自己买的房子又一直没装修,所以只能先找个短租的房子住着。   沈戾闻言,很爽快就应下了:“你把地址和房东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去帮你看看。”   “微信发给你。”杜衡又说,“还有就是我这几年在B市住着,行李有些多,能处理的我都处理了,有一些要带回来的,能不能先寄到你家放两天。”   “我等下给你地址。”沈戾解释了一句,“我最近住男朋友家。”   他家的地址杜衡是知道的,但他现在住的陆长亭这边,程昭又在学校,杜衡的行李寄回他家也是没人收的。   杜衡笑道:“我正想问你,看你朋友圈就觉得你谈恋爱了。”   沈戾的朋友圈最近确实发了不少跟陆长亭有关的日常,但基本上没有发过正脸照和合照,而且这么多年了,少年时期的陆长亭和现在的陆长亭变化还是挺大的,杜衡完全没把照片上的人往陆长亭身上想,只觉得沈戾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感情很不容易,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嗯。”沈戾笑了笑,“谈恋爱了。”   杜衡笑声爽朗,道了句:“恭喜。”他又说,“等我回来,一定约出来我见见,我请你们吃饭!”   沈戾对他这要替自己把关的态度有些无奈,又想如果知道他在跟陆长亭谈恋爱,杜衡的反应一定很有趣,想想还挺期待看到他吃惊的模样的。   “行。”沈戾笑着应下,“等你回来。”   晚上的时候沈戾跟陆长亭说起杜衡辞职回S城的事,陆长亭也有点意外。   房间里开着空调,两个人却在阳台吹风,缺月挂疏桐,清冷月光和微凉的夜风倒是消减了几分苦夏的热意。   陆长亭处理了一天的公务,疲累一天回到家,正是放松的时候,他点了支烟,指间一点碎星似的火,烟草味随风散开。   “杜衡在B市发展得不好吗?”   “之前是挺好的。”沈戾想了想,说,“不过他之前就打算再在B市工作一两年就回来发展,现在也只是提前了。”   不然杜衡去年年底的时候也不会在S城置办房产,到底还是要回来的。   陆长亭没再多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帮他看房子,要我陪你吗?”   “就这周末吧。”沈戾说,“反正我也闲,先替他看了,万一都不怎么好,还有时间找其他的住处。”   又说:“不用陪了,你难得休息。”   陆长亭看了他一眼:“你对他倒是上心。”   沈戾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那一点酸,倏然笑了:“高中那会儿他挺照顾我的。”   沈戾高中的时候性情比较内敛,在男孩子们呼朋唤友结伴同行的年纪他却总是一个人闷头在教室里做题,基本上是被孤立的存在,何况他还对陆长亭有不可见人的心思……他的自卑和不合群在同学眼里就是孤僻,也只有性情磊落的杜衡会跟他说几句话。   高中时期的杜衡跟陆长亭关系很好,他所有不经意的偶遇都被杜衡看在眼里,时间久了,次数多了,藏着的心思就被发现了。但杜衡从来没点破,他知道他的心事隐秘晦涩不可言说,所以一直替他守口如瓶……后来的好些年,杜衡也劝过他,他也觉得爱得辛苦,可那个人在他心里扎根破土势成葳蕤,想放下就要把整颗心挖空,爱也苦,不爱也苦,千般苦万般难都只能自己生受。   想来大概是上天看他这一生苦难太多,所以才怜悯他,成全了他的痴念。   沈戾心想,该找个时间去月老祠还愿的。   沈戾在想以前的事,陆长亭也在想以前的事。   学生时代的友谊总是很容易建立,一场球赛一顿饭,聊得来,交换一个名字和班级大家就是朋友了。   他已经记不得和杜衡打过多少场篮球了,只记得杜衡总是给他带水,还记得杜衡有一个篮球是在他手里被没收的,后来他借着杜衡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个篮球,却从来没见他用过。   还有那时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杜衡说自己以后要学计算机,然后自己做游戏,还玩笑的说等他继承家业以后记得给他投资。他那时候怎么说的?他说继承家业多累啊,以后只想开一家酒吧,约上一群朋友,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岂不美哉。   结果他现在还是继承了家业……反倒是杜衡,真的学了计算机,做起了游戏。   陆长亭咬着烟,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不过他找了个开酒吧的男朋友,想喝酒就能喝酒,想约朋友一聚就能约朋友一聚,这么想想,倒也算是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回忆总是能轻易的触动人心头的那方柔软,陆长亭释然失笑:“五号我跟你一起去接他。”   周末的时候沈戾帮杜衡实地考察去看了看他选的那几个短租的住处,有一处环境和条件都很不错,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简短的几句交谈里给沈戾的印象挺好,房子收拾得很整洁,家具也齐全,阳台还种了些芦荟和仙人掌的盆栽。   房子是二室一厅,临近大学城,出门到地铁站走路大概十来分钟,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生鲜蔬菜便利店,也有药店,杜衡不急着找工作,所以这个地方倒是适合他短住着休息一段日子。   沈戾看完以后给杜衡发了一些照片,讲了周边环境,然后顺道去大学城看了程昭,陪她吃了个饭。   晚上的时候杜衡回复他,说租了大学城附近那个房子,明天还要麻烦他跑一趟,去房东那里拿钥匙。   沈戾说好,心想着拿到了钥匙,等杜衡的行李寄回来,他就先把行李给搬过去,顺便购置些生活用品,免得杜衡回来了这里缺那里短的。   这天江持风正好也在酒吧,魏闻行出差,他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就来找沈戾喝酒。   但沈戾时不时的要回复杜衡的消息,就显得很冷落他。   江持风还以为他是跟陆长亭在聊天,就故意阴阳怪气的损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啊沈小戾。”   沈戾:“……我在跟杜衡聊天,他要回S城了。”   江持风是知道杜衡的,因为沈戾的缘故,见过几次,虽然关系不熟,但他知道对方是沈戾很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打趣的玩笑话就没继续,只是顺口问了句:“出差?”   “不是。”沈戾说,“他辞职了,准备回来工作。”   “S城多好。”江持风应了一句,“非要往B市跑。”   魏闻行也是去B市出差,山南水北,叫人挂念。   沈戾笑了笑:“牵挂在这儿,走再远,都会回来的。” 第四十一章   喝了会儿酒,江持风突然想到了什么:“过几天楚惊鸿的订婚宴,你要去的吧?”   “嗯。”沈戾回了杜衡一句消息,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陆家跟楚家是世交。”江持风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陆长亭的父母大概也会去。”   沈戾闻言一愣。   前几天陆长亭才跟他提了回家见父母的事,虽然他同意了,但他心里还想着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来做心理准备,现在江持风告诉他,再过几天,他可能就要见陆长亭的父母了……这也太猝不及防了。   江持风看他这反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家里,是个什么态度?”   “他父母知道我。”沈戾低声说,“前几天他还跟我说,想带我回去……”   江持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那不挺好的。”   他跟魏闻行在一起都快两年了,魏闻行也没要带他见父母的意思,他家里人呢,只当他是在玩,对他和魏闻行的事不过问也不理会,自己家里都不赞同,他又哪来底气和立场争取魏闻行家里的同意呢。   沈戾和陆长亭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可陆长亭的态度一看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江持风看着,心里有些羡慕。   不过想想沈戾暗恋的这些年,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我有点担心。”沈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父母,还有陆家,真的会接受我?”   陆长亭的父母开明,可陆家尚有长辈在,能同意陆长亭跟个男人在一起吗?   “狗血豪门故事看多了吧。”江持风敲了敲他的头,“别的我不敢说,陆夫人性情温婉,她肯定是不会为难你的。”   “至于陆家,陆家确实是个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但陆长亭现在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你看看他这段时间的作为就该知道你男人是个有定见有手段的,只要他护着你,谁又敢为难你?”   沈戾没被江持风安慰到,但很赞同他夸奖陆长亭的话:“我当然相信他。”   江持风不想理他了,仰头喝光杯里的酒,然后敲了敲吧台示意乐安给他添酒。   魏闻行不在家,江持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一杯接一杯的喝。等陆长亭下班过来接沈戾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了,脑袋斜倚在沈戾肩上,还揽着沈戾的肩要跟他接着喝。   陆长亭沉着脸把他拉起来,转头对上沈戾带着微薄酒意水色迷离的眼,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散了。   “喝酒了?”   沈戾朝他笑:“喝了几杯。”   陆长亭挑了挑眉,目光沉沉的落在江持风身上:“那他呢?”   “喝了很多杯。”沈戾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口,用小拇指去勾他的手指,语气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他喝多了,我们先送他回家吧。”   陆长亭彻底没了脾气,扶着江持风往外走。   江持风走路磕磕绊绊的,因为醉酒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出了酒吧被带着热气的风一吹,这才微眯着眼看清扶着他的人是陆长亭。   “陆长亭啊——”江持风拖着老长的调子叫他的名字,手胡乱的拽着他的领带,语气略带威胁,“你要对沈戾好一点。”   他念念叨叨的说:“他可喜欢你了,真的……”   江持风打了个酒隔,顿了顿,才补上后半句:“他真的,特别喜欢你。”   陆长亭冷着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把人安置在后座,俯着身子,盯着酩酊大醉的江持风,不紧不慢的说:“我也特别喜欢他,所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说完也不管江持风的反应,“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江持风听到车门的震响声,慢吞吞的笑了,嘀咕了一句:“醋坛子。”   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手机,指纹解锁,点开微信聊天顶置,没头没脑的发了句“有人凶我!”过去。   魏闻行大概是在忙,好半天都没回他。   沈戾也不理他,上了车沈戾眼里就只有陆长亭了,陆长亭眼里也只有沈戾,还特意靠边停车去给沈戾买酸奶……江持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柠檬精。   他往前坐了坐,伸手攀着沈戾的车座,问他要巧克力。   他是故意的,还挑衅的看了陆长亭一眼。   沈戾顺手从车门的储物盒里摸了块巧克力想递给他,被陆长亭半道给截了:“我的。”   陆长亭从后视镜里瞥了江持风一眼,眼神冷漠。   江持风觉得陆长亭就是针对他,他这会儿有些想魏闻行了,又委屈,喝醉了酒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了,趁醉撒疯道:“沈小戾,我不准你给他做巧克力了。”   “你喜欢他什么啊,你看他,小气成这样……”   江持风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沈戾转头给捂住了嘴。他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酒后失言抖出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来。   沈戾又从储物盒里摸了块巧克力,剥了塞江持风嘴里,堵住了他的念念叨叨。   这回陆长亭没拦着,他在想江持风话里的意思——为什么是做巧克力?巧克力不是沈戾买的么……   在车上也不好多问,只能先把话压下来,到家再说。   江持风吃到了巧克力,又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耸拉着肩膀,不敢再吭声了。   但他还是觉得委屈,握着手机把暗下去的屏幕重新按亮,又敲了一句话过去。   结束应酬回到酒店的魏闻行点开手机就看到微信里弹出了两条有些莫名的新消息。   来自他的男朋友。   “有人凶我!”   “魏闻行,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见父母啊。”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   江持风已经到家了,正烂泥一样的瘫倒在床上不想动弹,睡意昏沉,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摸索着接通。   “谁凶你了?”男人的语调总是这样,像是沉寂的死水,无波无澜。   明明稍微软些语气就能透出温情来……江持风气闷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用带着乡音的语调叫他名字。   “陆长亭凶我。”他跟魏闻行告状,“沈戾也不帮我。”   魏闻行叹了口气:“你又喝酒了。”   江持风舔了舔唇,试图解释:“我就喝了一点。”   魏闻行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不太信的,在一起这么久了,江持风喝醉了酒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   隔了一会儿,江持风小声的“喂”了一声,像是要确定电话这端的人还在不在。   魏闻行应了一声:“我在。”   “我今天,好像说错话了。”江持风酒稍微醒了一点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他记得沈戾说过,高中那会儿沈戾就给过陆长亭巧克力……思绪有些乱,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着如果因为一块巧克力让陆长亭知道了沈戾对他长达十二年的暗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魏闻行不明就里:“什么?”   江持风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沈戾和陆长亭的事情,他也不好说,毕竟这是沈戾的秘密。嗓子渴得有些疼,他光着脚下床去接水,漫不经心的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你了。”   魏闻行听到了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却没听到走路的声音。他叹了口气:“江持风。”   被连名带姓的一喊,江持风的酒又醒了一点:“嗯?”   “把鞋穿上。”   “……哦。”江持风乖乖的把拖鞋穿上了,还在地上跺了两下脚给他听,“我穿上了。”   “等我回来。”魏闻行说,“回来就带你回去见父母。”   江持风灌了一杯水,才问:“你以前为什么不带我回去。”   原因有很多。   以为你只是跟我玩玩,以为你随时会跟我分手,以为我们不能长久……这些话有多伤人,魏闻行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截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魏闻行又叹了口气:“是我的错,该主动提出来,说带你回去。”   江持风“哼”了一声。   魏闻行笑了起来,笑声像是贴着耳侧响起的,叫江持风耳朵有些发烫。   江持风想了想,慢吞吞的说:“我家里,我会跟他们说,但他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知道。”魏闻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陌生的城市里蜿蜒远去的路灯,思念的情绪在瞬间侵占了整颗心脏,“没关系。”   “好了,我要去洗澡睡觉了。”江持风揉了揉耳朵,“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   江持风弯了弯唇:“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今山事《一杯茶垢》 第四十二章   江持风家跟逢春别墅是两个方向,陆长亭和沈戾回到别墅已经是凌晨了,沈戾甚至在车上小睡了一觉。   一开始是闭着眼睛在想等会儿如果陆长亭问起他要怎么解释,后来是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不过到家他就醒了,身上有汗意,他进门径直上楼,回了房间就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没给陆长亭开口的机会。   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出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叫陆长亭去洗澡,自己拿了吹风机站在小隔间里吹头发。   陆长亭走了过来,动作自然的接过了他手里的吹风机,修长的手指屈指顺着他湿乱的头发:“沈小戾,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巧克力的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沈戾有一些事瞒着他,比如他怎么也找不到卖的巧克力,还比如那个小哥哥。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过去,他虽然时有介意,偶尔也探究,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是现在,也是以后,他想,他总会等到沈戾主动告诉他那些过往的。   可沈戾啊,就像是一片海,只给他看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却藏着暗礁间的斑驳与晦涩,深海里的暗潮涌动和沉没的秘密。他只能把自己沉入深海,才能窥见几分。   沉闷的吹风机运转声里,沈戾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巧克力,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他不想骗陆长亭一辈子,也想慢慢的告诉他自己的这些年,所以思来想去,先认个错:“对不起,之前骗你说是超市买的。”   “为什么骗我?”陆长亭捏了捏他的耳朵,并没有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原来如此,难怪他找遍了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没买到一样的巧克力。   “我跟谁都这么说。”这是实话,沈戾说,“有人问,我就说超市买的。”   但能吃到他的巧克力的人也并不多就是了。   陆长亭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原本以为自己是沈戾的特殊,结果发现原来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哪怕那时候他和沈戾才初相识……爱情让人患得患失。   “江持风为什么知道?”   “之前情人节,他想送魏闻行巧克力,又觉得大家都是买的,太俗,就想自己做。”沈戾顿了顿,才继续道,“他那时候才跟魏闻行在一起,有什么事都爱跟我说,他跟我说想做巧克力送给魏闻行,但他又不会,我就说我可以教他。”   这是真的。   江持风那时候还挺惊奇他会做巧克力,而且江持风不怎么爱吃糖,虽然知道他身上总是带着巧克力,但今天还是头一回问他要,摆明了故意气陆长亭的。   男人幼稚起来,那也是真幼稚。   “你骗了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陆长亭关掉吹风机,从身后抱住他,“我们扯平。”   想到自己从沈戾手里骗来的巧克力和蜂蜜柚子水,陆长亭把头埋在他颈侧,耳根有些发红。   沈戾笑了笑,没有揭穿他,也没有跟他扯旧账,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去洗澡。”   陆长亭闻着他身上浅淡的沐浴露香气,思绪在过往的记忆里翻找着,追溯着。   如果巧克力是沈戾做的,那他以前吃的那块巧克力……真的是他记错了吗?   ……   陆长亭隔天就找人查了唐杳的联系方式。   他倒也没有把人约出来聊聊的想法,只是打了个电话过去,道明了身份,然后言简意赅的问起当年的事情。   今天的天气很闷热,中午的时候还艳阳高照,下午天色就暗了下来,从办公室的窗户一眼眺望远去能看到天边堆叠的乌云,陆长亭跟唐杳通着电话,心里却想着等会儿要提醒沈戾出门记得带伞。   时隔多年,前男友突然问起初见的事情,唐杳的心情有点微妙。   不过她也没有自恋的觉得陆长亭是对她旧情难忘,毕竟要是真的旧情难忘,那天陆长亭怎么会连个电话号码都吝啬给她。虽然好奇陆长亭为什么会找到她的联系方式,问起初见的事情,但唐杳还是按耐住了这份好奇,先回答了陆长亭的问题:“巧克力不是我的。”   “那天我去医务室的时候你已经在输液了。”唐杳声音放低了些,情窦初开的年纪总难免被喜欢冲昏头脑,现在想想,有些赧然,“我之前就知道你,对你有好感……所以你误会是我送你去的医务室,我就没否认。”   “巧克力大概是送你去医务室的人放在病床边的吧。”   陆长亭早有猜测,听完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猜想被证实了的快感和要揭开更多谜底了的紧张感:“你知道送我去医务室的人,是谁吗?”   “我没看见。”唐杳被他这个态度搞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她认真想了想,才慢慢道,“但我问过医务室的老师,她说送你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把你扶到医务室,出了一身汗,整个后背都打湿了。不过他把你送到医务室就跑了,大概是回去午休了。”   因为心里一直存着些偷了别人的善良的愧疚,所以唐杳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现在都告诉了陆长亭,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高高瘦瘦的男生……   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陆长亭喉咙发紧,隐约觉得自己离真相似乎只差了一步。   “我知道了。”他看着暗沉沉的天色,眉头轻皱,要下雨了。   唐杳好奇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陆长亭那端没答话,敏锐的第六感让唐杳忍不住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当年该不会是因为一块巧克力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唐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你现在找到那个送你去医务室的人了?”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陆长亭难道一直在找当年那个人吗?那她当年又算什么?   姑娘家的心思总是比较敏感,陆长亭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还是低声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当年也想过,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把我扶到医务室去的。”   他记得自己是在从篮球场去食堂的路上晕倒的,从那条路到医务室有着不远的距离,唐杳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把他扶过去?   只是对一个人的好感会让人心变偏,感性压过了理性,他心里是相信唐杳的,所以才没有深究。   唐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释然的笑了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跟你说句抱歉,你也原谅我当年的小私心吧。”   “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人。”陆长亭说,“我会替你转达这句道歉的。”   挂断电话,陆长亭给沈戾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要加班,不用等他吃饭,又叮嘱了他出门记得带伞,然后才继续处理公务。   夏日的雷雨总是来得声势浩大,顷刻之间雨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哗哗啦啦”的雨声裹挟着“轰隆隆”的雷声,像是首热闹的交响乐。   陆长亭却仿若未闻,办公室里除了隐约的雷雨声,就只有偶尔翻动纸张和落笔签字的声音。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几份文件处理完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雨似乎也小了些,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陆长亭道了句“请进”,签完手里的文件,抬眼,撞进一双带笑的眸子里。   “我来接我男朋友下班。”年轻男人穿一件竹青色的衬衣,形相清隽,眉眼带笑,“别人家的男朋友都下班了,我家的男朋友为什么还不下班啊。”   陆长亭看着他,像是微微有些发愣,然后慢慢笑了起来:“过来。”   沈戾朝他走了过去,绕过宽长的办公桌,被陆长亭抱了个满怀。   “你家男朋友要自动关机了,让他充会儿电。”   闻着沈戾身上清浅的木质香气,陆长亭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今天也是想撂挑子不干的一天。”   沈戾转过身,给他捏了捏肩膀:“很累吗?”   陆长亭指了指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一份文件:“一个打秋风的,递过来想跟松山居那个项目。”   “他倒是个有手腕的,跟三爷爷也有点交情,如果坐这个位置的人是三爷爷,可能就让他跟了。”陆长亭眉峰微皱,“但这个项目是我经手的,我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久,凭什么白送他一份利润。”   “那就不去理会。”沈戾说,“给别人白送钱还不如拿钱做慈善。”   陆长亭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突然笑了起来:“宝贝。”他偏头亲了沈戾一下,然后把沈戾抱得更紧了一些,“你说得对。”   “这个项目的利润抽百分之十做慈善,从总账里出。”陆长亭说着就准备拟通知了,“陆世和的貔貅性子,怕是舍不得出这份钱的。”   听到陆世和这个名字,沈戾皱了皱眉头:“是家里的亲戚?”   陆长亭语气淡淡:“好像是太爷爷那一辈被抱出去的一个孩子,后来认祖归宗了,但其实都隔了很远了。”   沈戾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第四十三章   晚上回到家,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窗户玻璃蜿蜒了一路,房间里细碎低抑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叫人听不分明。   后来雨声小了,房间里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窗外的雨声收敛着,只细碎的从树梢枝叶里砸出点声响来。沈戾被陆长亭抱去洗了个澡,再躺下,浑身都懒得动弹,只懒懒的抬了抬眼,发现陆长亭拿手机敲敲点点的,似乎是在设置什么东西,然后又拿起了他的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他手机里没什么不能让陆长亭看的。   高中那会儿他没有手机,所以没能留下任何关于陆长亭的照片,后来是已经过了会偷偷的拍下心上人模样的年纪了,照片都是在一起以后拍的,聊天软件里没有暧昧关系,所以也不怕陆长亭看。   陆长亭只摆弄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就还给了他,沈戾点开一看,是微信界面,顶置的聊天框,陆长亭的微信头像换了,微信昵称也换了。   之前陆长亭的头像是一张海浪堆叠的海,现在,换成了一张背影照。   就是他那天拍下,又发了朋友圈的那张背景照,头上还戴着一个小恶魔发箍。   原本简单的“L”被改成了“买醉的”。   沈戾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头像,果然,也被换了。   也是一张背影照。   是他们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陆长亭给他拍的,他不仅头上戴着小恶魔角,手腕上系着一把气球,手里还拿着棉花糖,宛如一个大龄的小朋友……   沈戾看了陆长亭一眼,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然后伸手抱住了他,把发红的脸藏进他怀里。   正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一声声欢快无比。   沈戾又把手机摸了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沈小戾。”电话那端传来江持风无情的嘲笑,“你个幼稚鬼。”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江持风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的那个新头像,谁给拍的。”   “那么多气球。”江持风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卖气球的。”   他这会儿正无聊,刷了会儿朋友圈,一换回聊天的页面就发现沈戾换了新头像,然后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嘲笑沈戾幼稚的画风。   江持风的笑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陆长亭听着直皱眉,不等沈戾说话,就把手机接了过去,语气冷淡的应了声:“我拍的。”   “买那么多气球,我乐意。”   江持风听出了陆长亭的声音,沉默了一瞬,把电话给挂了。   陆长亭更直接,手机关机,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   而作为手机的主人却失去了支配权的沈戾闷声笑了笑,攀着陆长亭的肩膀,凑过去亲他。   “幼稚鬼。”   陆长亭搂着他的腰,纠正他:“这不是幼稚。”   他一字一顿:“这叫宣告主权。”   ……   楚惊鸿和苏琳琅的订婚宴定在三十一号。   沈戾和陆长亭一起去赴宴,穿着西装跟陆长亭并肩走过铺满庄园道路的红毯时,恍惚有种自己和陆长亭结婚的错觉。   陆长叙和傅嘉树来得早,正帮着楚惊鸿在宴会厅里招待客人。   沈戾跟陆长叙和傅嘉树打了个招呼,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才知道陈星野怕被一群长辈抓着催婚,索性躲去了偏厅抽烟,萧遥带了荆榆来,也在偏厅。   陆长吟和傅青山都在剧组,所以就没来。   陆长歌正陪着一对中年夫妇在聊天,陆长亭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变得温然了许多。   “我爸妈在那边。”他低声问沈戾,“你要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吗?”   沈戾往陆长歌那边看了一眼,对上旁边坐着的夫人朝他点头微笑的视线,心跳一滞。紧张的情绪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绪,只凭着这些年跟客人打交道的本能,回以一笑。   “如果你不想过去,就去偏厅找萧遥他们。”   “去吧。”沈戾虚虚握了握手心,一手的冷汗,“来都来了。”   怎么都该过去打个招呼。   陆长亭握住了他的手,沈戾下意识的想挣开,这场合不比在公司,更不是私下,宴会厅里名流云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陆长亭这么带着他过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走。”陆长亭朝他笑了笑,“咱们去见爸妈。”   沈戾低着头,看着陆长亭握住他的手,突然有点想哭。   怕什么呢,他心想,陆长亭这么牵着他,他什么都不怕。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他也能踩过刀山蹚过火海爬上悬崖,跟他爱的人站在一起。   他抬眼看向陆长亭的父母,挺直脊背,神色也变得坚定起来。   柳撷枝一直在看他们,或者说在看沈戾。   她看到那个年轻人略带紧张的朝她笑了笑,又看到陆长亭握住他的手,他低下头去,再抬起头,从容而又坚定的一步步走了过来。   脊背挺直的年轻人长了一张俊朗的脸,那双眼睛很干净,碎星似的,一弯就带了笑意。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灰色西装,气质温然,从进宴会厅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似乎满心满眼都装着陆长亭所以再装不进旁人了。   看到沈戾跟陆长亭过来,陆长歌高兴的站起身,但她也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不太合适了,所以跟沈戾小声打过招呼后,就跟陆长亭和陆世渊夫妇说:“我去找照影说会话,一会儿再回来。”   陆世渊端着香槟慢慢的喝了一口,眼神深沉的落在沈戾身上。   “爸,妈。”陆长亭还握着沈戾的手,握得很紧,“这是沈戾。”   沈戾态度礼貌的叫了人,眉眼低垂,说话时带笑,谈吐举止也大方,像是家里特别乖的晚辈,叫陆世渊看着就生不出什么为难人的心思了。   陆长亭要是给他带回来个桀骜不驯的,没规矩没礼貌的,他还能挑挑毛病,可给陆长亭给他领回来这么乖个儿子,鸡蛋里挑骨头他都挑不出来。   柳撷枝对沈戾更是喜欢了,聊了几句就叫起了“小戾”,又说叫陆长亭带沈戾去找朋友聊天,不用在这边陪他们。   今天到底是楚家和苏家的订婚宴,陆长亭带沈戾过来见见他们,打个招呼也就是了,倒也没必要聊太多。   何况沈戾的身家背景他们早就查清楚了……   陆世渊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突然出声叫住了沈戾,问:“会喝酒吗?”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沈戾是酒吧老板,平日里应酬是常有的事,酒量自然不错。   沈戾反应了一下,点了点头:“会喝。”   “今天不合适。”陆世渊看了眼手里的香槟,有点嫌弃,“改天陪我喝一杯吧。”   一直到偏厅里坐下,被陈星野他们看热闹的围了一圈,沈戾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刚才的表现,算过关了?   “怎么样啊。”萧遥好奇的问,“长亭你爸妈同意你俩了吗?”   陆长亭笑了笑,从茶几上的木盒里拿了支雪茄点上,整个人写满了春风得意。   “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成了。”陈星野拍了拍萧遥的肩膀,“什么叫人生赢家。”   “就陆长亭这样的。”陈星野恨恨的说。   楚惊鸿带着苏琳琅过来了偏厅,陆长叙他们也跟着,大家都挺关心沈戾见家长这事儿的。   偏厅里聚齐了一帮好友,苏琳琅原本就认识他们,只除了沈戾和荆榆,楚惊鸿给她介绍了人,萧遥也给荆榆挨个介绍了自己的朋友们,大家也算是借着楚惊鸿的订婚宴齐聚了一回。   宴会厅里还有好多客人,楚惊鸿抱歉的跟陆长亭他们碰了碰杯,大家喝了一杯,然后就带着苏琳琅回到了宴会厅。   沈戾的手机微信里弹出了江持风的信息,问他人在哪儿,怎么宴会厅转了一圈都没看到。   他这会儿心情平复下来了,低头打字回复,说自己在偏厅。   江持风走到偏厅门口就看到沈戾偏头在跟陆长亭说着什么,眉眼带笑。他站门口站了几秒,突然生出了不过去跟沈戾打招呼的念头。   他过去做什么呢。   沈小戾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大学刚毕业,接手酒吧忙得分身乏术,招待客人时谨小慎微的沈小戾了。   江持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有一点点惆怅。   儿子大了,他这个老父亲应该祝福沈戾和陆长亭,而不是跟陆长亭针尖对麦芒,让沈戾为难。   这么想着,他走过去,先是叫了声沈戾,然后又心态平和的跟陆长亭打了个招呼。   陆长亭挑了挑眉,见他识趣的坐去了旁边的小沙发,倒也客气的应了一声。 第四十四章   大家正聊着天,偏厅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男人穿一身黑色西装,梳着大背头,气质强势,说他看着正派,但他身上又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他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大男孩,一身黑色的西装给他添了几分沉稳,头发是烫染过的,留着齐刘海,右耳戴着一颗黑色的耳骨钉,低眉顺目的跟在男人身后,抬眼跟荆榆的视线撞上,两人都有些意外。   然而男人从进门开始似乎就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人,只眼神定定的盯着陆长亭看。   男人嘛,尤其是身处上位的男人,碰到一起总是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沈戾看到跟在他身后那人的脸,微微愣了愣神。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他看过无数遍那个人在屏幕里笨拙的切着西瓜,蹲下身给自行车上链条,咬着笔头解不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磕磕绊绊背不完整一句古诗词……   饰演封疆的贺听。   “遥哥儿,我找你半天。”范惊陵叫萧遥总是故意带个儿化音,这会儿视线掠过陆长亭落在萧遥身上,他才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来,“嗳,我给你家小金鱼找了个伴儿。”   “什么小金鱼。”萧遥瞪他,不太高兴他这么叫荆榆,“你说话正经点。”   “好吧,我给荆榆找了个伴儿。”范惊陵偏头看了贺听一眼,示意他过去荆榆那边。   荆榆和贺听以前拍过一部戏,饰演的兄弟,荆榆也一直挺照顾贺听的,这会儿见他跟着范惊陵,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范惊陵那是什么人,贺听跟着他,能讨什么好。   “走,咱们去喝酒。”范惊陵搭着萧遥的肩膀,朝陈星野轻佻的吹了个口哨,“野哥去吗?”   陈星野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头也不抬:“去你大爷。”   范惊陵又看向陆长亭:“陆总。”视线在沈戾身上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原来你收拾我家小老鼠,是为了沈老板。”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萧遥问,“什么小老鼠?”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范惊陵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三言两语把陆长亭给卖了个干净,“上次得罪了沈老板,陆总特意请我吃饭,让我收拾一下家里的小老鼠。”   萧遥点了点头:“你家那个弟弟是挺欠收拾的。”   该说的都说了,范惊陵拉着萧遥出去喝酒,深藏功与名。   贺听领着荆榆去了偏厅外的阳台,偏厅里除了陆长亭和沈戾,一时就只剩下了坐在一边抽烟的陈星野和低头玩手机的江持风。   偏厅的阳台是落地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只是听不见话语声。江持风看了一眼贺听,凑过去跟沈戾小声闲聊:“这不是你挺喜欢那个男主角么,演的那个谁,封疆?”   陆长亭看了贺听好一会儿才把他那张脸和封疆的对上,又看沈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喜欢他?”   “我没有。”陆长亭这醋劲太大,沈戾连忙解释,“我只是喜欢《云胡不喜》那部片子而已。”   江持风乐得不行,又往陆长亭心窝上捅了一刀:“好不容易见着真人,我去帮你要个签名?”   沈戾给了他一个你别搞事的眼神:“我只喜欢长亭,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   听沈戾说一句喜欢可不容易,陆长亭好心情的弯了弯唇角,不再计较贺听的事了。   阳台外的贺听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陆长亭他们的话题中心,他这会儿正低着头挨荆榆的训。   “你跟了范惊陵?”荆榆拧着眉头问他,“图什么,图资源还是图钱?”   贺听低着头,没接话。   荆榆又说:“你大好前程,跟着他火了这一时,往后怎么办?”   他数落了贺听半天,贺听一直听着,长久的沉默里一抬眼,那双点漆似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哥,我不像你。”他说,“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有人拉我一把。”   起初他也是不情愿的,可是范惊陵截了他好几个资源,公司又突然跟他谈解约,他能怎么办。   “你知道周漾的事怎么闹出来的吗?”他又垂下了眼,明明是正鲜活的年纪,眼里却死寂沉沉,“因为他不愿意跟着范惊陵。”   周漾原本是圈子里崭露头角的新人,同样有着似锦前程,就因为被范惊陵看上了,不愿意跟着范惊陵,就被爆出了大尺度|情|色|照片,全网封杀……这件事过去还不到一年,周漾这个人就已经被大众所遗忘了。   演员最怕的,不就是被观众遗忘吗。   “可他后来还是跟了范惊陵。”   “所以挣扎也没用。”贺听的语气变得无所谓起来,“结果都一样。”   “哥。”他看着荆榆,收敛了眼里的讽刺,露出一个干净的笑来,“你别拉我,脏了你的手。”   荆榆能遇到萧遥是他命好,他贺听命不好,他认。   “贺听……”荆榆语气艰涩的叫了他一声,“你别这样。”   总有办法的。   “我会跟萧遥说。”荆榆说,“我没办法看你这样,但他能不能帮到你,我也不能保证。”   “我尽量。”   他想,贺听还可以抽身的。   贺听笑了笑:“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范惊陵带他来这里就已经让他很难堪了,他没有任何结交权贵的心思,只想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荆榆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夏天太热,聒噪的蝉鸣声藏在花丛树枝里,昼夜不休。   夜风沉闷,听到落地窗被推开的声音,贺听还以为是荆榆去而复返,没想到响起的却是陌生的声音,清润的男声,风里突然多了几分浅淡的木质香气,干净又清冽。   “贺听。”   他闻言转身,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陌生人。   朝他笑得很好看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男人看着他,眉眼带笑,语气温软:“要好好演戏。”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   他好多粉丝都这样看他,接机的时候,大多是女粉丝,挥着手喊他弟弟,眼里全是这样的神色,说你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演戏。   原来,他也有男粉丝啊。   ……   回家路上,沈戾有心想问陆长亭能不能叫范惊陵放过贺听,可是他也不知道贺听跟范惊陵是你情我愿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纠缠,又不想陆长亭因此吃醋,所以就按下了这个心思,问起了范惊陵说的话。   “你请范惊陵吃饭,是因为我?”   陆长亭“嗯”了一声。   沈戾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是范惊声觉得找不了他的麻烦,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是陆长亭出面解决的:“之前你怎么不告诉我……”   “长叙哥说你性子倔,打过招呼叫他们别管这事儿。”陆长亭握着方向盘,语气漫不经心的,“我怕你知道了,嫌我多管闲事。”   沈戾偏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又软又涩。   原来不止是他默默地关心付出着,陆长亭也曾不声不响地为他解过忧难。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么。”   陆长亭侧过头,朝他笑了笑:“那我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啊。”   比起沈戾对他的好,他做的这点事实在不值得拿出来说。   沈戾看着他,轻声道:“我很高兴。”   “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很高兴你为我做这些。”   前面有个红绿灯,陆长亭减速停车,腾出手来,捏了捏沈戾的脸:“早知道你这么好哄,我肯定一早就告诉你,说不定你就感动得对我以身相许了。”   沈戾眼神飘飘忽忽的:“说不定呢。”   “那我一定要对你更好。”陆长亭说,“以身相许都不够,要许一辈子才能够的那种。”   沈戾耳根有些发红,他心想,就算陆长亭不对他好,他这辈子,也已经许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范惊陵和贺听这两个角色是为了圆周漾那条故事线(《饮鸩止渴》那本书里的,大家没看过也并不影响阅读)   【为了写一个系列文我也是心力交瘁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贺听这个角色啊,也喜欢《云胡不喜》里面的校霸   【还有我们陆总虽然吃醋,但是还是让沈小戾跟贺听讲话了呀! 第四十五章   杜衡是晚上八点的飞机到S城。   航班没有延误,杜衡随着人流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走出机场。   晚上的机场灯火通明,行人随着不成调的行李箱拖动声踏入夜色,迎面一股热浪,又紧随着一阵夜风。杜衡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沿着机场出口的路边停着好些车辆,沈戾正从一辆车上下来,眼角眉梢堆满了阔别重逢的欣喜笑意。   “沈小戾。”杜衡快步走过去,先是认真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好友,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朗朗,“好久不见。”   “以后就能常见了。”沈戾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打开后备箱放了进去,“先上车。”   杜衡看了一眼颜色低调牌子却一点都不低调的车,拉开车门的手力度都放轻了些:“你换车了啊。”   他记得年底的时候沈戾开的还是奥迪来着。   “不是我的。”沈戾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兼我们今天的司机。”   陆长亭从车内后视镜里一抬眼,对上杜衡的视线。   “你好,我叫杜衡。”杜衡还是当年一样,长相没什么变化,性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更成熟了些,“是沈戾的高中同学。”   “你好。”陆长亭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看看杜衡什么时候能认出他来。   车内的后视镜里只能看到男人的俊朗的眉眼,鬓如刀裁,目似点漆,杜衡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有些眼熟。   杜衡有些苦恼的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古怪的看向沈戾。   “你男朋友……”   像陆长亭。   这话他不能说。   说了,还不知道人怎么想呢。   “怎么?”沈戾忍着笑,觉得自己和陆长亭联合起来逗杜衡的行为有点坏。   杜衡把半截话咽了下去,看看驾驶座的男人,又看看沈戾,颇为忧愁的叹了口气。   他还以为沈戾是放下过去了,没想到,这人魔怔得找了个像陆长亭的人交往。   愁人,太愁人了。   杜衡就这么愁了一路。   一直到车停在他租的公寓楼下,男人从车里出来,在路灯下杜衡看清了那张脸,瞬间就愣了。   太像了,那张脸,活脱脱的就是眉眼长开的陆长亭。   杜衡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沈戾是从哪儿找了个跟陆长亭长得这么像的人,一会儿又离谱的想这人该不会是陆长亭失散多年的兄弟吧……盛夏的夜晚太过闷热,草丛树梢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吵得人脑袋发昏,纷杂的念头堆叠着,头就更昏了,杜衡心想着自己怕不是长途奔波太累了,眼花了。   可认真再看,那人确实像极了陆长亭。   被打量的陆长亭也不说话,只是从后备箱里拎了行李箱上楼。   进了电梯,沈戾把公寓的钥匙给了杜衡:“你寄回来的行李我昨天都给你搬过来了,你就不用再跑一趟了,这是钥匙。”   “房东过几天可能会来看看,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杜衡接过钥匙,跟沈戾道了声谢,有些欲言又止。   杜衡一直没认出陆长亭,没敢往陆长亭身上想,只以为这是个高配平替,偶尔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   陆长亭觉得杜衡的态度有些奇怪又有些有趣,他隐隐有种预感,或许,他想要的答案,可以从杜衡这里得到。   杜衡走在前面拿钥匙开门,沈戾捏了捏陆长亭的手指,压着声音问:“你玩够了没有?”   陆长亭握住他的手,笑了笑。   算了,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还是不逗杜衡了吧。   “杜衡。”陆长亭轻咳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接上一句,“好久不见。”   “啊?”杜衡摸索着按开墙壁上的开关,转过身来,一脸的迷惑。   “十三班,陆长亭。”他提醒道,“不记得我了?”   杜衡怔愣得半晌没说话,他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只眼神发痴的盯着陆长亭看,好半晌,才猛地拍了拍陆长亭的肩膀:“我艹。”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他抓了抓头发,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你和沈戾……怎么回事啊。”   他脑子里这会儿更乱了,沈戾的男朋友突然变成了陆长亭,是西湖水干了还是亭山月老祠的月老显灵了?   沈戾真和陆长亭在一起了?   陆长亭笑了笑:“谈恋爱啊。”   “你不是……”杜衡看到了他手腕上那截红绳,又看看站在陆长亭身边的沈戾,憋了半天,憋出句,“你不是直的吗!”   高中那时候还他妈跟他女神在一起,害他失恋难过了好几天。   不过他也就难过了几天,沈戾……沈戾是难过了十年。   “那是以前。”陆长亭说,“现在我和沈戾在一起。”   杜衡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得很,甚至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你们俩,谁追的谁啊……”沈戾的性子,不像是会主动追求陆长亭的啊。   陆长亭说:“我追的他。”   “哦……”杜衡心想,哪里用得上追啊,陆长亭要是喜欢沈戾,沈戾根本就不会拒绝他。   房间里窗户都是关着的,闷热得不行,杜衡抹了一把脖颈的汗,后知后觉这么站在门口说话的行为太过傻逼,于是往屋里去找空调遥控器。   他信是信了,也接受了暗恋陆长亭多年的沈戾被陆长亭反过来追求然后两人在一起了的现实,就是看向沈戾的眼神有些复杂,语气也很复杂:“你和陆长亭在一起了,这么大的事,沈小戾你竟然不告诉我……”   “衡哥,你别生气。”沈戾把门给关上,把行李箱推到茶几边,又拿昨天就买好的一次性纸杯接了水递给杜衡,“他二月底的时候回的国,我们五月的时候在一起了,我没跟你说,是我的不是。”   “我没生气。”杜衡仰头灌了一杯水,后背衣衫湿腻,一身汗意,被空调风一吹,整个人才舒服了些,“我替你高兴。”   就是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这俩人真能修成正果,也是真的为沈戾感到高兴。   “你得请我喝酒啊沈小戾。”更多的话杜衡没说,有些事他和沈戾心照不宣,但他还不知道陆长亭知不知情,所以也不好说。   “今天太晚了。”沈戾笑了笑,“明天到家里来,给你接风洗尘,酒菜管够。”   他和陆长亭商量过,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聚,思来想去还是在家里聚更舒服些,又是周末,明天定一桌火锅,再从酒吧搬几箱酒来,大家一醉方休。   “行,不跟你客气。”杜衡转身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他寄回来的行李都是用纸箱封装好的,七个纸箱被沈戾和陆长亭按大小整齐的堆放在墙角,他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其中体积最小的那个纸箱,从堆放的最高处抱下来递给了沈戾。   “这是给阿姨和你们带的礼物。”他每回从B市回来都会给程昭和沈戾带些手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个心意。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杜衡长途奔波需要好好休息,人都回来了,叙旧也不急在一时,沈戾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到家里吃饭,有话我们再慢慢聊。”   简单的道了别,沈戾跟陆长亭下楼,回到车上,拆了纸箱发现是两个大礼盒。   杜衡这个人性子粗中有细,手信分了两份,都拿礼盒装着,上面贴着便签,标注着哪盒是给谁的,贴着“给沈小戾和他男朋友的”便签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些点心盒子,贴着“给漂亮的程昭昭女士的”标签的礼盒里面除了点心盒子还有一盒阿胶糕。   沈戾把礼盒重新放好,拿出手机给程昭发了条微信。   “正好在附近,咱们去看看我妈。”沈戾一边打字一边说,“把礼物给她送过去。”   陆长亭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这么突然……我也没买什么礼物……”   杜衡从B城回来都带了礼物,他空手去也太不像话了吧。   “买点水果吧。”沈戾心想你带我见父母的时候也没给我机会准备礼物,不过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参考意见,“我妈喜欢吃荔枝。”   这个附近是真的近,地铁一站路,开车十分钟。   陆长亭提着一个装满荔枝的果篮,跟在沈戾身后走进电梯,对着能映出人像的电梯整理着装。   沈戾看得有些好笑:“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妈。”   “那不一样。”陆长亭说,“以前是朋友身份,现在是男朋友身份。”   虽然程昭是挺喜欢他的,但第一次以沈戾男朋友的身份去见程昭,他还是紧张。   到了六楼,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陆长亭挺直了背,步履从容的从电梯里出来。   就是有一点同手同脚。   沈戾忍着笑握住他的手:“别紧张,我妈很喜欢你的。”   陆长亭“嗯”了一声:“我不紧张。”   完全不紧张。   就是有点热,都热出汗了。   沈戾拿出钥匙开门,领着陆长亭进了门。   程昭的这个公寓客厅的格局很简单,站在玄关处就能一眼看到整个客厅,一面是电视墙,一面是沙发,暖色调,玄关处正对着圆形的窗户,窗台上摆放着一些小物件,旁边立着一个画架。   程昭今天穿了件刺绣的白色长旗袍,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修复文物的纪录片。   陆长亭朝她笑了笑,礼貌的问了声好。   程昭见他有些拘谨的站着,笑着把他手里的果篮接了过来:“长亭怎么还站着。”   视线掠过陆长亭手腕上的红绳,她眼里的笑意更温软了些。   “过来坐。”她把果篮放在茶几上,又拿干净的茶杯给陆长亭倒了杯茶,“之前就跟你说了,别拘泥,就当自己家。”   陆长亭双手接过,道了句谢。   沈戾把手里的礼盒递给程昭:“这是杜衡带给您的手信。”他简单的说了一下今天的事情,“他回S城了,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我和长亭刚送完他,顺道就过来了。”   程昭问:“不逢年不过节的,小衡怎么回来了?”   沈戾没有问杜衡为什么会辞职回来,他也不知道,所以只答:“在外面闯荡够了吧,就回来了。”   “他的房子估计也要开始装修了。”沈戾开了个玩笑,“我争取给您把这单生意拉过来。”   “像什么话。”程昭嗔笑道,“小衡的钱你也好意思赚。”   说笑闲聊了几句,程昭的视线落在陆长亭身上:“长亭最近工作忙吗?”   “最近还好。”陆长亭说,“前不久才忙完一个项目,这几天稍微轻松了一些。”   程昭说:“你们都还年轻,工作归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   陆长亭点头说知道了。   话题很自然的就聊到了陆长亭的家里人,听陆长亭把家里的人际关系理了一遍,程昭笑着感慨了一句:“你家里,逢年过节应该很热闹。”   “年节里会回老家过。”陆长亭顿了顿,突然说,“等到年底的时候,我想带小戾回趟老家。”   陆家的根在S城一个古朴的小镇里,小半天的车程,每年除夕,无论工作再忙,或是走得再远,陆家子孙都要回到小镇,吃一顿团圆饭。   程昭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拿主意。”   她问陆长亭家里人,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现在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陆长亭对沈戾的好她也看在眼里,便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陆长亭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稍微送了一些:“那您早些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话都被陆长亭说了,沈戾没了话说,只出门的时候叮嘱了一句:“少吃点荔枝,容易上火。”   程昭失笑:“知道了。” 第四十六章   傍晚的天还是明晃晃的,一抹霞色染红了半边天际。   杜衡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火锅香气,熬开了的牛油红汤和白色的骨头汤各占了半边锅,汤底沸腾着热气和浓香,桌上摆满了食材,盛装着主人的热情。   “衡哥。”沈戾端着一碟红糖糍粑从厨房里出来,刚炸好的糍粑还带着热气,上面浇满了浓稠的糖汁,招呼他道,“随便坐。”   杜衡刚坐下还觉得有些拘谨,毕竟他头一回来陆长亭家里,跟陆长亭又好些年没见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肉片先下了锅,陆长亭开了瓶威士忌,酒杯里加了些冰块和苏打水,然后给杜衡满上了一杯。   杜衡喜欢喝威士忌,沈戾特意叫乐安从酒吧送了几瓶最好的威士忌和一箱啤酒过来,大家碰了个杯,杜衡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声:“痛快。”   阔别重逢的尴尬和拘束似乎都在这杯酒里散了去,他夹一块毛肚在热锅里烫着,随口跟沈戾说起了自己辞职的事情。   “公司空降了一个产品PD,成天找我麻烦。”杜衡夹了一筷子肉,“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不懂程序,还是个工作狂,每天都抓着我们技术部的加班。”   “还让我给他修电脑。”杜衡顿了顿,补充道,“我一周帮他修了三次电脑。”   沈戾皱眉:“这也太折腾人了。”   陆长亭安静的听着,给沈戾夹了一块浮起来的虾饺到碗里。   “还有之前我跟你提过那个实习生。我本来看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就对她挺照顾的。”杜衡闷声喝了杯酒,“但你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哄人,也不会说话,无趣得很。”   “她啊……跟了总经理,不需要我照顾了。”   杜衡没再接着往下说,往下说也没什么好话,总经理有妻有子,但那是她选的阳关道,他还是走自己的独木桥。   一定要说个理由解释,也只一句:“想想觉得挺没意思,就辞职回来了。”   世间好多事,到底逃不过一个情字。   沈戾安慰的跟他碰了碰杯,烈酒烧喉,浸着冰块也不过略减了几分辛辣。   陆长亭跟杜衡碰杯,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说:“你要是还想做游戏,我给你投资。”   记忆里背靠在栏杆边,扬眉就是满眼笑意少年是怎么答他的?   杜衡笑着叫他一声“陆总”,打趣的问他,“你的酒吧呢?”   陆长亭看向沈戾,眼里笑意柔软,像是一抹从云层里漏出来的光:“这儿呢。”   似玩笑般的一句应答,杜衡却以为他已经知道了沈戾开酒吧的初衷,也知道了那些年沈戾对他的心思,语气颇为感触:“你这也太拉仇恨了。”   沈戾端起酒杯敬了杜衡一杯酒,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开了去。   从日头西斜聊到月上枝头,桌上剩下些叠放在一起的空盘子,火锅滚烫溅出来的油渍已经凝固了,酒杯里的冰块化了一块又一块,沈戾有些醉了,唇舌都带着酒气,眼角半抹潮红一路蔓延到了鬓角,陆长亭不愿意叫人看见他这幅勾人的模样,侧身挡着杜衡的视线,低声哄着把他抱回了房间。   再下楼来,杜衡正给自己添酒,一顿火锅吃出了热汗,顺着脖颈滚落,手轻晃一下,酒水便满了出来,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扯了几张纸巾去擦漫出来的酒水,又差点碰倒了酒瓶。   陆长亭在他身边坐下,眼里带着几分醉意,但添酒的手却很稳,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垂眼咬着,用掌心微微拢着风,点燃打火机,吐出的白雾里混着烟草气和酒气,还有一点火锅味儿。   “你……嗝。”杜衡打了个酒嗝,也点了支烟,猛地吸了一口,缓了缓上头的醉意,“也太能喝了吧。”   陆长亭笑了笑,卸去了平日里四亭八当的做派,像是把从前那点少年时风发的意气都攒回了手里。   一杯酒兑了大半杯苏打水,照这种喝法,他能再喝倒十个杜衡。   杜衡含含糊糊的又说:“沈小戾喝多了还是这么粘人。”   不过沈戾喝多的时候并不多,这个多是指喝到酩酊大醉。沈戾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一向会拿捏着在自己彻底醉过去的那个临界点就不再多喝了。   今天实在是高兴,酒大多时候都是陆长亭添的,沈戾也没在意自己喝了多少,一杯接一杯的喝,就醉了。   陆长亭问:“他以前也这样吗?”   “他以前啊。”杜衡酒劲上头,沈戾又不在,说话就没了遮拦,“他以前喝多了,也粘人,但是不像粘着你这样……”   杜衡说话颠三倒四的,好半天才表达清楚:“他是喝醉了就跟人说要去找你。”   “必须得哄着他,顺着他的话,说让他来找你。”杜衡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高兴道,“现在好了,你们在一起了,有你哄他……”   陆长亭闭眼深吸了一口烟,心头有些发颤,往日里隐约窥见的那些痕迹终于拼凑出了往事清晰的脉络,他有些难以置信,但心里又升起了几分隐秘的快意和说不出来的期待感:“我是……他的小哥哥?”   杜衡没听出什么不对:“不是你还能是我吗?”   “他反正,一直这么偷偷的叫你。”杜衡因为醉酒情绪还有些亢奋,还动作浮夸的摸了一把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肉麻死了。”   想到沈戾那晚醉酒攀着他的肩头索吻,眼角一片泪痕,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情敌”的耿耿于怀,想到沈戾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沈戾说的是实话,他却没信。   陆长亭喉咙干涩,咽下一口辛辣的酒:“医务室,是他送我去的?”   醉酒的人没分辨出问句和陈述句细微的语气差别,杜衡点了点头,在醉意里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往事,才说:“他那天回来,校服后背全湿了,整个人情绪都特别低落。”   “扔了一袋奶黄包给我,也不说话……就小卖部的奶黄包,你以前很爱吃那个。”   手指间的烟燃到了头,陆长亭被烫了一下,却好似毫无知觉,他似乎是在走神,低声自语道:“那是给我买的。”   “我当时不知道。”杜衡灌了一口酒,半眯着眼说,“就被我吃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你送去了医务室,又跑去小卖部给你买吃的,回来却看到你跟唐杳道谢……”酒精作祟,杜衡把能想起来的事情跟倒豆子似的全倒了个干净,“他还哭了。”   “折星星的时候。”   沈戾写纸条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余光瞥见他在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递了张纸巾给他。   陆长亭扔了燃尽的烟头,又点了一支烟:“星星?”   “就那么大个玻璃罐。”杜衡拿手大概比划了一下,“装满了幸运星。”   “折星星的纸条好像都写了字。”杜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对,“他没送给你吗?”   “送了。”陆长亭撒了个谎,“但我不知道里面有字。”   杜衡“哦”了一声,他醉酒意识不清醒,就这么信了。   “还有那些陶瓷小猫。”陆长亭声音压得很低,与其说是在继续套问杜衡,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也是他送的。”   杜衡意识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想起来陆长亭说的陶瓷小猫。   “你说……生日礼物,那几只陶瓷小猫啊。”杜衡点点头,喝了口酒,又说,“以前打球的时候,我给你的水,其实也都是他买的。”   “还有什么。”陆长亭重复了一遍,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杜衡被他牵着思绪走,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醉得太厉害,所以说得慢,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啊,喜欢看你打篮球,元旦晚会还……还有运动会,念稿子,嗯……因为你想开酒吧……”   “好多事。”杜衡摆了摆手,扶着额头,拖长了语调,“……记不得了。”   没有人说话,客厅里安静了下来,杜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长亭关了客厅的空调,起身去开窗,把一室的火锅味都散了出去,又把醉得睡过去的杜衡扶去了客房,然后才回到房间。   沈戾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他睡觉的时候仍旧会习惯性的把自己裹成蚕蛹,陆长亭动作放轻把他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抱他去洗澡。   因为醉酒的缘故,沈戾睡得很沉。浴池里放了满池水,陆长亭试过水温才把他抱进去,动作放得轻,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却很重,从他的眉眼到微微仰着的下颌,像是要把他这副模样烙印在心里,填补上他们错过的这些年。   沈戾性子倔。   可陆长亭没想到,这个人能倔到爱了他这么多年,在一起了都不给他透露一星半点,永远一副“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态度……这些积累的爱意一见光,便是一把大火,烧在他的心头上。   水还温热着,陆长亭把沈戾抱了起来,给他换好睡衣,盖好被子。   他摸了摸沈戾的脸,俯身落下一个吻。 第四十七章   沈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陆长亭和唐杳结婚了,他站在满座宾客里,像是很多年前站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他,看他和人宣誓,看他给新娘戴上戒指,看他亲吻新娘……   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心悸,一身湿腻的汗意,恍惚又慌乱的撑坐起身,床侧空荡,不见陆长亭的身影。   他缓了一缓神,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5:17。   对于他和陆长亭平时的作息时间而言,这个时间点有些过早了。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另一个手机上,沈戾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么早,陆长亭呢?   他按开房间的壁灯,试探的叫了声“长亭”,初醒的声音有些低哑。   回应他的,是阳台门被推开的声音,下一瞬,月白色的窗帘被人掀开,陆长亭走了进来。   “怎么醒这么早。”沈戾看到他在,心头微松。   走得近了,沈戾闻到了浓重的烟草味道,他微仰着头,眼神认真的看着陆长亭,看他一脸倦色,眼下淡青,倏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没睡?”   陆长亭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伸手抱住了他。   陆长亭抱得很紧,沈戾甚至觉得有些疼,心也疼。   还有些没由来的慌。   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陆长亭的背,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陆长亭埋头在他颈侧,心里又疼又涩,他真是不知道该拿沈戾怎么办才好了。   昨晚他在阳台坐了一整夜,烟一支接一支的抽,冷风吹醒了酒,却没吹散压在他心头的沉重爱意。他心疼沈戾这些年,也怪自己,怨自己这么迟才发现沈戾的心意……   以前他觉得沈戾像是一片海,想知道那些藏着的暗礁和深海里暗潮,可他如今真的沉入海底,他才知道溺水的瞬间汹涌而来的爱意有多沉重,沉重到叫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蓦地闭上了眼,朝着沈戾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被咬的瞬间沈戾闷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痛感叫他下意识的抱紧了陆长亭,咬着牙忍着,心头冒出头的委屈也被他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陆长亭怎么了,但他想抱着陆长亭。   陆长亭咬得很用力,沈戾只觉得被咬住的脖颈又痛又麻,他忍得辛苦,身体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但还是没有出声。   陆长亭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想起那晚沈戾为他哭,可如今,他舍不得他再哭了。   他松了力度,哑声道:“你说话。”   叫一声痛,推开他,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的正常反应沈戾都没有,他只是抱紧了他,一言不发。   唇舌在自己咬出来的印痕上吻下去,陆长亭喉结滚动着,重复道:“沈小戾,你说话。”   沈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陆长亭想听什么。   他有些茫然,还有些无措,沉甸甸的一声叹息,他低声问:“你要我说什么……”   陆长亭又咬了他一口。   不轻不重的一下,像是咬吻似的,沈戾走神的想,自己的脖子上留这么多暧昧痕迹……要怎么见人。   “说我们第一次见面,说你运动会念的稿子,说你送我去医务室那天,说你藏起来的星星……”陆长亭顿了顿,几乎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太难了,他想让沈戾亲口告诉他这些,怎么就这么难……   怀里的人瞬间僵住了。   陆长亭偏头看他,眼神里燃着一簇火,又热又烫。   沈戾愣了好一会儿,平静的神色变得无措,慌乱,等心悸感慢慢平复下来,他才小声的问了一句:“你知道了啊……”   “我不知道。”陆长亭摸了摸他脖颈上有青有红的痕迹,动作很轻,声音也轻,“你告诉我。”   骗人。   沈戾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陆长亭的反常行径是因为什么……   以前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跟陆长亭说,说来说去,不过是自己暗恋时做的一些傻事,算不得黑历史,但也绝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炫耀的事情。   他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暗恋拿捏着,让陆长亭心软,叫陆长亭心疼,但陆长亭还是为他心疼了。   他伸手关了壁灯,窗帘遮去了天光,房间里重新陷入了黑暗。   沈戾慢慢的说:“你顺手拉上的那个犯迷糊的同学是我。”   “托杜衡给你送水的人是我,运动会上给你念加油稿的人是我,送你去医务室的是我,送你陶瓷小猫的是我……”   沈戾按着陆长亭躺下来,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找了个舒服姿势靠进他怀里,阖上眼,像是要再补会儿觉。   陆长亭听到他轻声补全了最后一句:“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是我。”   “以后也是我。”   陆长亭听完,有些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沈戾用简短的几句话就说完了十几年的爱慕,又用两句话收尾了剩下的几十年。   他真的何德何能,得沈戾满心爱慕交付一生。   他又想,自己和沈戾说起往事时,沈戾又是什么心情。   很难过吧。   难过他记得那些事,却从不曾记住他……   陆长亭收紧了怀抱,语气沉缓而郑重的,道了声:“对不起。”   “让你辛苦了这么久……”   “我想说不辛苦……但其实也辛苦。”沈戾低声说,“但结果是好的。”   他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沈戾。所以辛苦,但是很值得。”   他一直觉得熬过漫长的黑夜,负担都会变成生活的馈赠,苦难会照亮前路。   能遇见陆长亭,能喜欢上陆长亭,能变得优秀强大……能和陆长亭在一起。   过往的种种辛苦,都很值得。   哪怕没能和陆长亭在一起,他也可以过好这一生,这是他在这段暗恋里收获的笃定和灿然。   所以能和陆长亭在一起,已经很好很好了。   沈戾仰头看向他:“所以不要道歉,不要说对不起。”黑暗里,沈戾的一双眼眸明亮又坚定,“要说爱我。”   陆长亭轻吻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又沿着鼻梁吻下:“钟意你。”   最后温柔的,落在唇瓣上:“我爱你。”   语气里,满是难以自抑的爱意。   耳边的心跳变得很快,自己的心跳也是,沈戾脸颊发烫,攀着陆长亭的脖子,回吻他。   “我也是。”   ……   杜衡睡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起床洗了个澡,又拿清水简单漱了口,从楼上客房下来,顺着食物的香气摸到厨房。   沈戾正往排骨汤里加盐调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睡了一晚,杜衡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下巴冒出了浅浅的一层胡茬,不过精神看着倒是挺好,看来昨晚睡得还不错。   沈戾盯着他看的眼神有些深沉,杜衡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自己昨晚喝多了,似乎把沈戾卖了个干净,突然心虚。   他又想,陆长亭都知道那些事,所以他说的那些,问题也不大吧?   “沈小戾……那个,昨晚……”杜衡磕磕巴巴的主动交代了,“我喝多了,跟长亭说了些以前的事,没关系吧……”   沈戾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   有关系没关系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以前的事陆长亭都已经知道了,结果是他和陆长亭互相表明了心意,那么就不用让自己的好友自责说漏嘴被套话这种事了。   杜衡“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长亭呢?”   “还在睡。”沈戾盖好紫砂锅,调了小火慢炖细熬。   杜衡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衣服上一股火锅味,我回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自己,下午去拜访一下阿姨。”   “吃了饭再走吧。”   杜衡说:“我去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凑合一下,长亭还在睡,总不好叫你单独给我开小灶。”   这个点已经临近中午了,沈戾如果给杜衡随便煮点东西吃了,估计杜衡午饭就吃不下了,如果等到午饭,又不知道陆长亭什么时候才睡醒……   沈戾便没再多留他:“我送你。”   送走了杜衡,沈戾回到厨房,继续备菜。   不知不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客厅墙上挂着的钟时针指向了十一点,有人从楼上下来,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客厅,到厨房。   沈戾正低头切着姜,被人从身后搂着,男人的身躯贴了上来,下巴也压在他肩膀上。   沈戾弯了弯唇:“醒了?”   陆长亭“嗯”了一声,闻着他脖颈处的木质淡香,心头安定。   “还有件事忘了问。”   沈戾问:“什么?”   陆长亭贴在他耳边,低声问:“你的小哥哥是谁,嗯?”   沈戾喉结滚动了一下:“……是你。”   陆长亭按着他的腰转过身来,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唇瓣:“叫一声来听听。”   沈戾:“……”   作者有话要说:   陆长亭飘了。 第四十八章   沈戾把那一罐星星送给了陆长亭,陆长亭把它放在了书房,偶尔沈戾去书房的时候会看到陆长亭在拆星星看,拆完了又认真的叠回去。   沈戾觉得,认真叠星星的陆长亭,有一点可爱。   知道了少年时代的暗恋心事和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的恋爱日常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除了陆长亭总爱在独处的时候逗他,让他叫小哥哥。   沈戾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脸红,羞赧的叫不出口,次数多了,也能笑眯眯的叫声小哥哥,凑到陆长亭耳边叫,反倒惹得陆长亭面上发烫,还得强装着风轻云淡。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程昭搬回了家里住,也默许了沈戾跟陆长亭同居的事情;陆长叙的女朋友结束了国外的进修回国了,两人开始筹备婚礼;江持风跟魏闻行回家见了父母,大概因为白月光在前,魏家父母这些年也看开了,所以倒是挺喜欢他的,也跟家里提了魏闻行,不过江家目前的态度还是不支持不反对,有些事总归还是要慢慢来。   其他人都好像还是老样子,谈恋爱的继续恩恩爱爱,单身的依旧逍遥自在。   到了中秋这天,沈戾回家过节,买了一盒月饼,跟程昭吃完晚饭,一起看中秋晚会。   往年也是这么过的,但今年,中秋晚会的歌舞都没能入他的眼,只觉得枯燥又无趣,陆长亭不在,他就跟手机过节似的,拿着手机,微信发个不停。   中秋该是人月两圆的日子,原本他和陆长亭都说好了,午饭回陆家吃,晚饭回他家陪程昭吃,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陆长亭去了M城。   不是出差,是陆长吟在M城拍摄时出了点小事故。接到电话后陆长亭就立刻买了最快的航班,M城昼夜温差大,沈戾帮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送他去了机场,只叮嘱他注意安全,别的都没多说。   拍摄地点在沙漠,陆长吟又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经纪人是在送陆长吟去医院的路上打过来的电话,情况不明,陆长亭担心,他也担心,这种时候儿女情长是要往后放的。   不过陆长亭赶到医院后陆长吟已经醒过来了,拍了X光片,伤了腿,有轻微的骨折,已经保守治疗上好石膏了,陆长亭见她精神还好,还能说笑,医生也说静养就行,一路上吊着的心才落下来。   他跟家里通了电话,说了陆长吟的情况,又跟沈戾报了平安,这才在病床边坐下。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坐在病床边低声陪陆长吟说话的男人,陆长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倦生。   陆长吟之前一部戏的导演。   上次请范惊陵吃饭,范惊陵说照顾陆长吟的人另有其人的时候他就查过这个人,母亲是知名的编剧,父亲是著名导演李钟鸣,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不过李倦生虽然做了导演,但为人很低调,圈子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家世,闻名在外的是他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就斩获了新锐导演奖,而获奖的片子他还看过,就是沈戾喜欢的那部《云胡不喜》。   查清楚了李倦生的底细,陆长亭也试探的问过陆长吟对他的印象,当时陆长吟怎么说的?   陆长吟说,李导啊,看起来温温和和的,拍戏的时候可凶了。   因为陆长吟这句话,陆长亭就没太把李倦生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他心放得太早了。   李倦生倒也识趣,见他来了,就借口剧组还有些事,先走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陆长亭看向陆长吟:“李导怎么在这儿?”   “倦生是张导的学生。”陆长吟目光有些闪躲,“这段时间他跟组学习。”   李倦生平时待人还是很温和的,又细心,总是不动声色的对她多有照顾,相处久了,慢慢的发现了李倦生的好,陆长吟难免有些心动。所以被陆长亭问起,也有些心虚。   陆长亭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上次还说他凶,这就改口叫倦生了?”   陆长吟恍惚有种小心思都被陆长亭看破了的感觉。她咬了咬唇,跟陆长亭卖了个可怜,也替李倦生刷着好感:“他……他其实人挺好的,我摔下马是他第一个跑过来把我抱起来的,也是他送我来的医院……”   陆长亭叹了口气:“你喜欢他?”   “有一点。”陆长吟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松动,便朝他卖乖的笑了笑,“但我还是更喜欢长亭哥。”   陆长亭语气有些无奈:“恋爱自由,我没打算棒打鸳鸯。”   陆长吟小声说:“可你好像不喜欢他……”   陆长亭替她倒了杯温水:“我为什么要喜欢跟我抢妹妹的人。”   陆长吟:“……”   这个话题算是聊死了,陆长吟也知道家里的哥哥们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妹控属性,所以就没再提李倦生。   而且现在他们还没在一起,说以后还太早,她也暂时不想考虑那么多以后的问题。   晚上的时候陆长亭回了酒店休息,经纪人来陪床,第二天一早陆长亭再来看她。   虽然打了石膏行动有些不方便,但医院的vip病房还算舒适,剧组里把她受伤的消息捂得很紧,除了第一天大家来探望了一下,过后大家就回剧组继续拍摄了。没有人打扰,病房安静,陆长吟休息得也很好。   但她只能在床上躺着,吃饭也是助理买了饭来,陆长亭俯身把病床升起来,身后的枕头垫高让她能躺得舒服些,然后支起餐桌,把饭摆出来。   离得近了,陆长吟闻到了陆长亭身上的冷淡的木质香气,有点意外,又有些意动:“长亭哥你带了香水啊,拿到病房给我喷喷好不好。”   医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哪怕开着窗户,都散不去。   “什么香水?”陆长亭反应了一下,“我没带香水。”   “你自己闻。”陆长吟睁圆了眼,一副不相信他的模样,“你明明就喷了。”   陆长亭低头闻了闻衣领,极其浅淡的木质香干净又清冽,熟悉的,叫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他突然笑了笑,扔下一句“我去打个电话”,然后转身出了病房。   沈戾还没睡醒,任由手机铃声响了半天,才抓着铃声的尾巴接通了电话。   听到一声带笑的“沈小戾”,他懒懒的“嗯”了一声,“早上好啊。”   陆长亭笑着应了声:“早上好。”   道了一句早上好就没了后文,沈戾还有些困,偷懒的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耳边,然后把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怎么不说话。”   “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陆长亭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压在心头的思念稍微减轻了些,“你继续睡吧。”   沈戾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叫了声“小哥哥”,声音放得很轻,又轻又软,“你想我了吗?”   陆长亭握着手机的指节慢慢收紧:“嗯。”   “很想你。”他又说,“你偷偷的在我衣服上喷香水,不就是想让我想着你,念着你?”   “……被你发现了啊。”沈戾裹着被子有些笨重的翻了个身,关掉了免提,把手机拿到耳边,纠正他,“是为了让你想我的时候,也能觉得我在你身边。”   陆长亭笑了笑:“可是也让我更想你了,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沈戾打了个呵欠,“我昨晚,很晚才睡着。”   他说:“三四点吧。”   陆长亭问:“凌晨就说了晚安,怎么三四点才睡。”   “想你啊。”沈戾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我能怎么办,我数了好多羊,也数了好多星星,还是很想你。”   分开一天也很想念,分开两天也很想念……想念一个人的情绪从来都不是因为分开了多久,离得有多远,只是因为那个人,他在你的心上,带着你所有的牵念。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睡了嘛。”沈戾说,“而且以后也会分开的时候,我是说不可能天天在一起,你会出差,我会陪妈妈去采风,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的。”   沈戾顿了顿,说:“你也是。”   想念归想念,隔得再远,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让对方放心。   “你太乖了。”陆长亭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希望你不要这么乖,希望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   “晓得啦……”沈戾应了一声,“想你的时候就给你发信息,打电话。”   又补了一句:“你也是。”   沈戾说:“想我的时候,要给我发信息,打电话。”   陆长亭低声笑了笑:“不是正在跟你打么?”   陆长亭说:“以后的中秋,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   虽然千里共婵娟,但他还是想和沈戾一起,人月两圆。 第四十九章   “咳……咳咳……你要跟陆长亭求婚?!”江持风一口酒呛在嗓子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杜衡也惊讶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怎么求,要帮忙吗?”   这么多年沈戾都没能跟陆长亭说一句喜欢,表明心迹,两个人在一起也是陆长亭主动……现在沈戾想主动一次,他自然是支持的。   “还没想好怎么求。”沈戾摩挲着口袋里的戒指盒,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今天去挑的戒指,尺寸是趁陆长亭睡着的时候偷偷量的。   从陆长亭回来以后他就开始在想这件事了,一直以来,他的爱都过于内敛,先动心的人是他,爱了陆长亭这么多年的人也是他,可是好像总是陆长亭在朝他走来。   不能总是这样啊。   他也想为爱人勇敢一次。   早就认定了要共度余生的人,他也想定下来,这枚戒指,他想让陆长亭戴上,也只想让陆长亭戴上。   江持风咳完了,又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   “看来是要帮忙了。”江持风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把旋转餐厅给包下来啊,钢琴小提琴玫瑰花烛光晚餐,往他面前这么单膝一跪……”   “太夸张了吧。”杜衡不是很懂有钱人的玩儿法,建议道,“……要不,回学校去求?”   旋转餐厅虽然浪漫也正式,但也过于夸张和俗气,沈戾不太喜欢这样的排场。而且如果邀请陆长亭去旋转餐厅,还安排烛光晚餐,陆长亭肯定会猜到他要求婚了……   在学校求婚,沈戾也想过,小楼礼堂都很合适……但学校,也有陆长亭和唐杳的回忆。   而且陆长亭几乎每天都会拆几颗星星来看,想起高中时期,就会觉得错过了他,要是在学校求婚,陆长亭想到这些,心里会觉得难过的吧……   沈戾摇了摇头,同时否决了两个方案。   “在酒吧求?”江持风说,“关掉所有的灯,等他一进门,我们就打开手机的电筒,或者点燃很多的蜡烛,然后你单膝跪下求婚,他答应我们就喷彩带,不答应我们就把他揍一顿。”   沈戾被他逗笑了:“这哪里是求婚,这是逼婚。”   杜衡也笑:“你以后就打算这么跟你男朋友求婚?”   “为什么要我求。”江持风端着酒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我要等他跟我求。”   “我是一个特别俗气的人,要热闹,也要浪漫。”江持风语气散漫,“他如果求得不够热闹不够浪漫,我才不答应他。”   “要浪漫……去看日出?”杜衡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去山上看日出,只有你们两个人。”   江持风赞同道:“看日出也行。”他顿了顿,又说,“日出的时候跟他求婚,他要是不答应,你就威胁他把他从山崖边上推下去。”   “可以去亭山。”江持风开够了玩笑,认真的给了个建议,“我听我妈说过,陆长亭他父母就是在亭山定的情,陆长亭的名字好像也是这么来的吧。”   “长亭的亭,原来是亭山的亭?”沈戾还是第一次知道陆长亭名字的由来。   “应该是,你可以问问他。”江持风说,“他父母在S城的名流圈子里就是爱情典范,羡煞旁人,他呢,从小到大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反正我没少被我妈拿着跟他比较。”   江持风小声嘀咕了一句:“所以我爸不喜欢陆世渊,我也不喜欢陆长亭。”   积怨已久。   沈戾笑了笑:“他确实很好。”   江持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沈戾笑眸微弯,打趣他道:“在魏闻行眼里,你也是最好的啊。”   江持风张了张嘴,反驳不出来了,最后憋出一句:“魏闻行也很好的。”   杜衡灌了一口酒,语气惆怅:“你们俩,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的感受。”   “不能。”江持风看向他,语气骄傲,“男朋友太优秀了,我情难自禁,必须炫耀一下。”   “偏题了,偏题了。”杜衡不满道,“我们是来商量沈小戾怎么求婚的。”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了新的微信消息。沈戾看了一眼,眉眼带笑,拿起手机站起了身:“长亭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请你们喝酒。”   被叫出来商量怎么策划求婚,结果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这人就要走了……杜衡沉沉叹了口气:“重色轻友。”   江持风见怪不怪,摆了摆手:“提前预祝你求婚顺利。”   沈戾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盒,笑着朝酒吧门口走去。   虽然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求婚,但是,一定会顺利的。   ……   日子终归是要回归平淡的,但平淡里,又总带着爱人准备的小惊喜,像是一堆沙砾里藏着的漂亮的贝壳,在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熠熠生辉。   所以沈戾问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去亭山还愿的时候,陆长亭果断的推掉了周末的行程,面不改色的撒谎道:“有空。”   然后一边给万青发消息让他把周末的行程往后调整,一边问:“还什么愿?”   “以前去拜过月老祠。”沈戾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低着头,没看他。   陆长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若有所思:“是该去还愿。”   两个人一个想着求婚的事情,一个念着自己之前说也想去求一条红绳的事情,最后倒也不谋而合了。   周六去亭山,盘山公路两道落叶纷飞,从车窗里远望看去,一重山,两重山,山峦重叠,层林尽染,群燕辞归。   沈戾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在心里默背着腹稿。   “……我一直都觉得爱一个人应该是救赎。”   “谢谢你救我出自卑,救我出苦海,救我为此完善自身,救我为此情绪波动……”   沈戾偷偷看了眼手机备忘录上的稿子,又开始纠结那句“谢谢你喜欢我”是不是有些太过简单……   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显得太过官方,说嫁说娶似乎都不太合时宜……沈戾有些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求婚告白写得不够好,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应该参考一下江持风的建议,把求婚安排得更浪漫一点。   就这么想了一路,车停在了山门外,他做了个深呼吸,开门下车。   月老祠还是老样子,百年如一日的安静的隐没在山色里,院子里的红豆树枝繁叶茂,绿阴如盖,枝干上系满了红布条,载明白首之约。   陆长亭跟沈戾进月老祠里拜了拜。   很久以前他也来过月老祠,但都只是在山门外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跟人一起跪在蒲团上,俯身叩拜,虔诚得像是一拜天地。   也是第一次求签。   晃动着签筒,竹制的木签碰撞在一起,叮当响。   陆长亭去解签,沈戾就在相思树下等他,偷偷的又看了一遍手机备忘录。   大概是求了个上签,陆长亭回来的时候眉眼带着笑,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朝着他走过来。   神神秘秘的说:“我有东西给你。”   沈戾心跳落了一拍,有点怔愣,又有点疑惑的“嗯”了一声。   “手伸出来。”   沈戾把手伸了出来。   陆长亭拉着他的手腕,低头为他系上一条新的红绳。   和他手腕上的红绳,结成一对。   沈戾看着手腕上的红绳,这才反应过来陆长亭刚才是去做了什么。   扣好绳结,陆长亭抬眼朝他笑了笑:“系上我的红绳,就是我的人了,再不能耍赖了。”   沈戾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也有东西给你。”   陆长亭愣了一瞬,不过对沈戾准备的小惊喜习以为常的他也没多想,还笑着问:“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那倒不用。”沈戾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的小盒子时几乎有些拿不稳。   但他又拿得很稳,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背了好几天的求婚告白被他全忘了干净,但终于把戒指拿了出来,沈戾只想着把自己的一颗心给他看,哪里还记得要说些什么。   他看着陆长亭,像是多年前第一次见他,抿着唇,露出了一个有些生涩的笑来。   “……你,愿意吗?”   像每一个突然被爱人求婚的人一样,陆长亭傻愣的站在原地。   才认识不久的时候沈戾也朝他单膝跪下过,那时候他就觉得沈戾跪下时姿态近乎虔诚,跪得他心都乱了。   那时候的他看不懂,也看不透,沈戾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藏着很多的情绪。   现在他再看,那双眼里,盛满爱意,热烈又滚烫。   他接过了沈戾手里的戒指盒,伸手把沈戾拉了起来。   这种回应,大概是拒绝了……   沈戾低下了头,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吓到你了是不是……我其实,其实准备了好多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陆长亭用一个吻打断了他的话。   “我愿意。”   陆长亭说:“我要开始亲吻我的新郎了。”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树是常绿乔木,四季常青。   “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应当是救赎。救我出自卑,救我出苦海,救我为此完善自身,救我为此情绪波动。”——网易云热评《我已经到了幻想尽头》   (这段话还有后半截:可事实往往是,爱让我自卑,让我泛苦,让我付出,让我颓丧,爱太难了。)   (希望大家都能收获像前半截一样的爱情) 第五十章 番外真正的彩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陆长亭回到家,一边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一边解开领带,往客厅走。   沈戾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堆这个季度的损益表,闻言抬眼看向陆长亭:“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我又要出差了。”陆长亭给自己接了杯水,在沈戾身边坐下,有些疲惫的往沙发软垫上靠了靠,“这周末,去N市,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亲自去处理。”   沈戾问:“要去几天,什么时候去?”   “周五晚上的高铁票,去几天说不准。”陆长亭从身侧抱住他,失笑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我说的好消息?”   沈戾配合的问道:“好消息是什么?”   陆长亭从公文包里拿了两张入场票给他:“《山河远阔》首映发布会的入场票,前排VIP座。”   沈戾看到贺听的新电影首映礼入场票,有点意外:“你怎么会想到给我准备首映礼入场票……”   这种入场票可不单单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而且还是前排,陆长亭也不怎么跟娱乐圈有交集,如果不是费了心思,是拿不到这么好的位置的票的。   “前两天看到你在看预告,以为你想去看。”陆长亭很轻的皱了皱眉头,“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沈戾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很轻的抚平他微皱的眉头:“是啊,我是挺喜欢贺听的。”   “那你就让我和别人去看他主演的电影的首映礼?”   “本来是想陪你去的。”陆长亭语气有些抱歉,“但是周末要出差……”   “那我约谁去呢?”沈戾故作沉思道,“江持风、杜衡、长叙哥、长吟、长歌……”   沈戾数了一堆人名出来,陆长亭听完没什么反应,语气大度得很:“都可以。”   沈戾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小哥哥。”   “你这么大度,我有点不习惯。”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爱人要出差,辛辛苦苦的挣钱养家,而他却跟人在外面浪天浪地似的,陆长亭越是大度,他越是觉得自己不应该。   陆长亭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无名指上的戒指显得十分打眼:“你喜欢他也只能去看看他的电影。”他顿了顿,微扬着眉梢道,“喜欢我,要跟我去看一辈子的电影。”   沈戾笑着抱住他,偏着头靠在他肩膀上:“那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再去看。”   “我把入场票送给萧遥和荆榆吧。”   荆榆和贺听私交不错,萧遥和荆榆又是恋人关系,送给他们俩再合适不过了。   沈戾又说:“我喜欢贺听,是因为喜欢《云胡不喜》,喜欢封疆,所以爱屋及乌。”   “说到底还是因为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对那样的暗恋心事感同身受,才会那么喜欢,那么心疼电影里那个求而不得的大男孩。   陆长亭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偏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那我还有一个好消息。”   “嗯?”   陆长亭看着他,眼神温柔:“方知和封疆,在一起了。”   沈戾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如晦和贺听。”陆长亭慢慢道,“他们在一起了。”   沈戾错愕的眨了眨眼:“贺听不是被范惊陵……”   “订婚宴那晚我替贺听说了个情。”陆长亭说,“萧遥应该也因为荆榆,所以也替贺听说了情。”   “结果就是范惊陵放过了贺听,还送了他好几个不错的资源。”   沈戾松了口气,像是长久以来一块压在心头上的小小的石头轻巧的被陆长亭给踢开了:“这事你也没告诉我。”   虽然是一块小石头,也不重,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但只要一想到前程似锦的贺听,他难免觉得有些可惜……那时候他还动过让陆长亭帮忙的念头,只是他并没有开口,也没想到陆长亭私底下会主动帮贺听。   因为他。   沈戾凑过去亲了亲陆长亭:“小哥哥,你又多管闲事了。”   陆长亭不喜欢邀功,而且当时他也只是跟范惊陵开了个口而已,他和范惊陵并没有什么私交,范惊陵会放过贺听,多半是看在萧遥的情面上,没他什么功劳。   不过他还是很享受恋人的投怀送抱的。   陆长亭收紧了怀抱,眉眼带笑:“跟你有关的,都不算闲事。”   ……   晚上洗完澡出来,沈戾一直在刷微博,看晏如晦和贺听的各种拉郎配剪辑,沉迷嗑糖。   一直到陆长亭洗完澡出来,他还在看。   被爱人无视了个彻底的陆长亭只好拿着IPAD看文件,处理一下简单的公务。两个人一个靠坐在床头看文件,一个盘膝坐在一边刷微博,偶尔陆长亭抬眼看去,见沈戾因为看视频眉眼带笑的样子,不自觉也跟着露出笑意。   沈戾刷了许久的微博,因为保持长久不变的坐姿脖颈有些疼,便放下了手机顺势躺倒在了床上,脑袋一抬,就枕靠在了陆长亭的腿上。   “晏如晦和贺听是因戏生情吧!”   陆长亭随口“嗯”了一声,“大概是吧。”   “真好。”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真的太好了。   沈戾看向他,低笑道:“我记得你第一次跟我看《云胡不喜》,还因为开放性结局意难平。”   “那是因为……”陆长亭顿了顿,后半截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因为自己吃自己的醋?   他放下IPAD,伸手摸了摸沈戾的眼睛。   沈戾总是那么看着他,一双盛满碎星似的眸子总是带着笑意,还有满眼的爱意。   “因为我一直误会你有一个暗恋的小哥哥。”陆长亭嗓音低沉,“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哥哥是我,只要一想到你曾经那么辛苦的喜欢过一个人,我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沈戾握住他的手,亲了亲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怎么这么笨啊,小哥哥。”   陆长亭笑了笑:“是挺笨的。”   感情的事情当局者迷,那时候的他,怎么敢想沈戾的小哥哥就是他自己。   沈戾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个爱心,像是无意识的举动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描摹那个爱心的形状,眼睛却并没有看他的手心,而是很认真的望向他:“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小哥哥?”   手心有些痒,陆长亭垂眸看向他画的那个爱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你第一次醉酒的时候。”   “第一次醉酒……”沈戾楞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你生日那次吗……”   陆长亭笑着“嗯”了一声。   沈戾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长亭摸了摸他的唇瓣。   “你喝醉了酒,真的特别粘人。”   “不许我走,亲我的时候又凶又狠,哭的时候……”陆长亭的手指很轻的抚过他的脸颊,像是在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痕似的,“特别招人心疼。”   “你哭着叫我小哥哥,说你好想我。”陆长亭看着他,语气有些复杂,“我们那时候才认识多久?我以为你是把我当成了其他人,后来你总是招惹我,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身上落了一颗心,那时候你的那个‘小哥哥’,真的很让我嫉妒啊。”   沈戾看着他,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暗恋心事虽然心酸辛苦,但是值得,也可以释然的提起。可是怎么可能不难过呢,那些年他多想陆长亭啊,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想念和痴念,一遍遍的折磨着他。   就连现在想起,他都会觉得心头一阵发酸。   沈戾撑坐起身,抱住了他。   双腿跨坐在他的腿上,全身心的贴靠在他身上,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小哥哥,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这些年,辛苦了。”陆长亭低声道,“以后,辛苦的事情都让我来吧。”   “我想你余生喜乐,想你眼里,永远有我。” 第五十一章 番外谁吃掉谁   沈戾的生日在年底,是真的很年底,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年纪越大,对过生日的概念就越淡,每年也就收收程昭和江持风他们的礼物,朋友请到家里来热闹的吃顿饭喝点酒,生日也就过了。   不过今年他身边有陆长亭,所以对今年的生日,沈戾难免也有些期待。   知道沈戾要跟陆长亭过二人世界,江持风和杜衡三十号的晚上就约了沈戾吃火锅,吃完火锅很自然的转战“沽酒”,正巧萧遥陈星野他们今天也在,人多热闹,大家就一起开了个包厢,江持风叫来了魏闻行,陈星野也挨个的打电话把傅嘉树他们叫来了,除了有事在忙的陆长叙和在加班的陆长亭,关系好的这些个朋友谁都没落下。   这晚沈戾喝得有些多,大家都在变着法儿的灌他酒,等陆长亭来接他的时候,沈戾正抓着江持风的手腕,指着上面的时间问,这么晚了,小哥哥怎么还没来接他。   江持风喝得也有些醉了,看到陆长亭推开包厢门走进来,难得像是见到救星般的把人直接推到了他怀里:“……你小哥哥这不是来接你了。”   沈戾抬眼看到陆长亭,楞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小哥哥。”   包厢里的众人一阵哄笑,萧遥笑得最开怀,一边笑还一边朝陆长亭扬声道:“小哥哥,你可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陆长叙是跟着陆长亭来的,他操心惯了,忙完正事,心想着一群兄弟喝得烂醉如泥的,陆长亭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就跟着来了。这会儿他站在陆长亭身后,看到攀在陆长亭肩膀上的那只手上戴的戒指,再加上包厢里切换的灯光,晃得他微眯了下眼。   听到大家笑着起哄,他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陆长亭扶着沈戾,整颗心都落在怀里的人身上,哪还有跟人喝酒的心思。   大家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陆长亭被打趣也只是笑了笑:“改天吧,改天罚多少杯都行。”   他侧目看向陆长叙:“哥,我先带小戾回去了。”   陆长叙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然后走过去拿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酒:“我替长亭喝吧。”   扶着沈戾从包厢里出来,陆长亭替他穿好羽绒服外套,拉好外套拉链,摸了摸他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我来接你回家了。”   沈戾迷迷糊糊的搂住他的脖子,下巴压在他肩膀上,醉意昏沉的闭上了眼:“……好的啊。”   语调又轻又软。   陆长亭说来接他回家,却并没有没急着带他走,只是低头看向了手腕上的表,等到时针不偏不倚的停在零的刻度上,他才笑着亲了亲沈戾带着酒气的唇瓣:“生日快乐,沈先生。”   沈戾想起陆长亭生日那晚,也是凌晨,他跟陆长亭说,生日快乐,陆先生。   现在陆长亭把这句祝福也送给了他,这句先生,语调格外的温柔。   他醉眼迷离的看着陆长亭,眉眼漫开笑意:“你是特意算着时间赶过来的吗?”   陆长亭“嗯”了一声,第一句准时准点的祝福,当然要他来说。   沈戾弯着眸子:“和陆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天,沈先生都很快乐。”   陆长亭笑着问他:“能自己走吗?”   “能。”沈戾反应了一下,又摇头, “……不能,不想自己走。”   陆长亭轻笑了一声,扶着他的肩膀和腰让他站好,然后微微蹲下身子,稳稳当当的把他背了起来。沈戾很自然的又搂住了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抿着唇笑起来。   陆长亭背着他下楼,穿过热闹的人群,出了酒吧。司机早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见状连忙打开车门下车来打算帮忙扶人,陆长亭不动声色的挡了一下司机的手,俯下身把沈戾抱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   上车以后陆长亭哄着沈戾喝了瓶他提前买好的酸奶,然后沈戾就靠在他怀里慢慢睡了过去,到家也没醒。陆长亭又把他抱了出来,抱他回房,抱他去洗澡。   冬天家里的空调一向是温度打得很高的,床上铺得也很软,等陆长亭在床上躺下,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他今天累了一整天,几乎是沾床就睡。   第二天沈戾在陆长亭怀里醒来,意识困顿的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周二,11:03。   难怪他觉得饿了……   周二陆长亭为什么不去公司?   他也没听到闹钟,万青也没给陆长亭打电话,所以陆长亭今天本来就不打算去公司吗?   沈戾反应了一会儿,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又想到陆长亭这段时间的加班或许就是为了腾出一天的空闲来,看向陆长亭的目光顿时变得柔软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陆长亭眼下的淡青色,又心疼的凑过去亲了亲。   从沈戾伸出手去摸手机的时候就醒了的陆长亭轻轻弯起唇,哑声提醒道:“亲错地方了。”   沈戾笑着亲了亲他的唇瓣:“我吵醒你了?”   陆长亭答非所问:“宝贝,我饿了。”   “我也饿了。”沈戾说着就想起身,却在察觉到陆长亭摸向他腰际的动作和身下抵着他的硬物时意会了他的意思,脸颊顿时有些发烫,“你……”   陆长亭笑了一声,不规矩的手从沈戾的睡衣里撤了出来,搂着他的腰问:“想吃什么?”   沈戾抿了抿唇,喉结滚动着,伸手摸进了他的裤腰里。   陆长亭其实没有继续的意思了,只是被喜欢的人主动含住了性器,湿热的唇舌舔弄吮吸着,快感和欲火在身体里乱窜,是男人谁能拒绝得了。   沈戾还火上浇油,一边从根部舔舐到肉冠,一边抬眼看他,眼神撩人:“想吃掉你。”   陆长亭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手指抚弄他的唇瓣:“怎么这么乖。”   沈戾微红着脸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好在房间里的暖气开得足,再加上陆长亭的体温,他依偎着陆长亭,脱了衣服也不觉得冷,只是自己给自己做扩张有些羞耻。   倒了一手的润滑试探的摸到股缝,因为他跨坐在陆长亭身上的动作,两个人硬挺着的性器挨在一起,精神得像是在互相打招呼。   陆长亭眼神深沉的看着他,喉结发紧,下身也硬得发疼。   他伸手握住沈戾的手指,带动着,一下又一下的在湿软的后穴里抽插扩张,沈戾因为身体里的快感和自己给自己扩张的羞耻感双腿发颤,难耐的低喘着,声音沙哑道:“可……可以了。”   陆长亭不紧不慢的把避孕套戴好,然后就双手交叠着往床上一躺,眼神灼热的看着他:“想吃掉我,就自己动。”   沈戾楞了一下,然后痴痴的握住他的性器,抬着腰就想往下坐,然而并没能顺利的把陆长亭给吃进去……沈戾咬了咬唇,见陆长亭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好慢慢的抵着穴口,重新试探着往下坐。   陆长亭挺了挺腰,粗长的性器一寸寸的肏进肠道深处,进入得太深了,粗大的肉冠亲吻着湿软的肠壁,被填满的不适感让沈戾的腰腹肌肉瞬间绷紧。以往的性事都是陆长亭主导,今天突然换成了他主导,他却跟个愣头青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长亭被湿热紧致的包裹感刺激得胸膛起伏着,溢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宝贝,动一下。”   沈戾的手按在陆长亭的胸膛上,震动的心跳从手心里传来,烫得他下意识的挪开了手,却又摸到了男人紧实的腹肌。   他的小哥哥躺在他身下,任他为所欲为……沈戾羞耻的闭上了眼,骑乘着上下抽插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君:沈小戾生日你不送礼物就算了,还好意思doi?!   陆长亭:笔在我手里?   君:溜了溜了…… 第五十二章 番外陆总的浪漫   一点的时候饿得饥肠辘辘的沈戾终于下了床,午饭自然又是叫的“望江楼”的外卖,摆满了一桌子的色香味俱佳的菜,总算是让沈戾暂时忘记了方才两人有些荒唐的白|日|宣|淫。   吃完饭陆长亭收拾了饭桌和垃圾,沈戾回房间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一直到现在陆长亭都没说今天到底有什么安排,沈戾也没问,他觉得陆长亭能不上班的陪他一天就已经是很好的生日礼物了,倒也不用特意的出门约会或者是进行别的庆祝活动。   不过看到陆长亭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进来好几个礼盒的时候,沈戾的眼里还是装满了期待。   陆长亭笑了笑,把礼盒放在了床上,他的面前:“拆礼物吧,我的沈先生。”   礼盒大小不一,散落在床上,沈戾觉得自己像是扎在了礼物堆里,一时不知道该先拆哪一个好。他伸手摸了摸礼盒上的缎带,拆了离自己近的一个礼盒。   满满的一盒心形巧克力,用银色的锡纸包裹着,中间放着一款黑色蓝宝石圆盘,黑色鳞纹鳄鱼皮的手表,像是皓月星辰都被收藏在了表盘中,璀璨又耀眼。   沈戾抬眼看向他:“巧克力,你自己做的吗?”   “做得不好。”陆长亭把手表拿了出来,替沈戾戴在左手的手腕上,“就是个心意。”   沈戾有些不习惯戴表,但眼神还是带着几分欣喜的:“这表……太贵重了。”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陆长亭握着他的手,觉得自己眼光果然好,这款表沈戾戴着真是好看,“你喜欢就好。”   这话沈戾也说过,但他那时候送的巧克力确实不值钱,现在陆长亭送的表,却过于贵重。   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陆长亭挑了挑眉道:“我人都许给你了,再贵重能有我贵重?”   沈戾被他逗笑了,反握住他的手,凑过去亲他:“你最贵重,无价之宝。”   沈戾开始拆其他的礼物,大小不一的盒子里安静的放置着一套高定西装,领带、袖扣、衬衣、外套、外裤、皮鞋……还有一张音乐会的门票。   “我爸妈喜欢听戏,我喜欢听音乐会,可他们很少会带我去听音乐会,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去听,在国外这些年,我也都是一个人。”陆长亭说,“现在,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听一场音乐会,可以吗?”   沈戾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温柔:“你可以邀请我听很多场音乐会。”   音乐会晚上七点开场,冬日里夜风寒冷,沈戾在车上裹着羽绒服靠着陆长亭的肩玩手机,脸被暖气热得微微泛红,一直到车停到剧院门口,他脱了外套下车,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红,手也捂得很热,陆长亭牵着他,像是捂着一个小火炉,暖意从交握的手掌一路漫延到了心里。   检票进场,沈戾总觉得工作人员和观众似乎都在悄悄的打量他,不过他和陆长亭已经习惯了被人注目,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他们的位置在第一排的正中间,距离舞台很近,落座以后陆长亭说要去一趟洗手间,沈戾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便安静的在位置上坐着,等他回来。   第二排过道边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子,都带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漂亮含笑的眼睛,其中一个女孩怀里抱着一捧颜色热烈的玫瑰花,看起来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待会要献花的观众。   过了一会儿,剧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陆长亭却还没回来,沈戾往过道的位置看过去,余光瞥见一些观众手里好像都拿着一根星星形状的应援荧光棒,顿时有些奇怪。   不过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场了,沈戾也不好跟人交谈,便压下了心里的好奇,把视线看向舞台上。   没有报幕,倏然间整个音乐厅里的光都灭了,沈戾惊诧的想去摸手机,观众们却都十分镇定,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整个音乐厅都静悄悄的,沈戾放下手机,心想大概音乐会就是这样的,是他第一次来,少见多怪。   有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的走上台,然后亮起了一束光,打在舞台上钢琴演奏者的位置上。   男人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精致的黑宝石袖扣折射出细碎的光,英俊的侧颜叫沈戾移不开眼,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音乐厅里的一切都被他隔离在外,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台上,心跳声又乱又快。   他摸了摸西装外套上的黑色宝石,第一个响起的乐音落在耳畔,不紧不慢的连着熟悉的旋律,响彻整个音乐厅。   沈戾慢慢的笑了起来,满眼温柔的看着台上弹奏着钢琴的人,整颗心都融成了春水,向着一个叫陆长亭的方向欣喜雀跃而去。   是那首《小星星变奏曲》。   曾经陆长亭坐在台上,为全校的人演奏。   如今陆长亭坐在钢琴前,观众满座,乐音为他一个人奏响。   沈戾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在最后一节变奏的乐音里,台上的灯光慢慢的亮起来,观众席上也亮起了暖橘色的光,一颗颗星星被观众们握在手里,沈戾回头去望,满眼璀璨。   过道坐着的年轻女孩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在变得舒缓轻柔的乐音里站起身,捧着玫瑰走到他身前来。   “生日快乐啊,沈哥。”   沈戾楞了一下,然后从陆长吟手里接过花,在轻缓的乐音里走上台去。   他走得不疾不徐,踏过满台灯光,走到了陆长亭的面前。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沈戾捧着玫瑰,在满座观众唱起的“生日快乐”歌里,吻住了陆长亭。   “生日快乐。”缠绵悱恻的一个吻结束,陆长亭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道,“祝福很俗,但还是要说,祝我的沈小戾平安喜乐,往后余生,只吃甜不吃苦。”   坐在后排的杜衡和舞台隔得太远,只看到两人拥吻,看不清沈戾的神情,但他想,沈戾应该很开心,十二年的暗恋换陆长亭一颗真心,也值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星星,无声的笑了笑。   江持风靠在魏闻行肩头上,不太高兴的移开了眼,撇了撇嘴道:“陆长亭真是,俗死了。”   但他的眼里,分明也带着笑意。   ……   @我恰柠檬:有钱人的爱情,我真是酸了,我们总裁为了给他男朋友过生日,给我们加工资让我们充当音乐会观众,总裁在上面弹钢琴,我们在下面捧着星星的荧光灯,我真的太酸了。   [图片][图片][图片]   “我在微博编故事系列?”   “这个图真的不是在开演唱会吗?”   “像素太糊,差评!”   “博主柠檬分我一口,我也酸了。”   “这也太偶像剧了吧。”   “我猜博主跟我是一个集团的,顶风作案偷拍,前排高清图,嘻嘻嘻[图片]。”   “卧槽这个颜值!”   “三分钟内我要你们总裁的全部资料!”   “不自觉的露出了姨母笑。”   “想摁头让他们拜天地!!!”   “哪家的总裁这么任性,我现在跳槽来得及吗?”   “博主你们公司还缺人吗,什么都不会但是想得挺美的那种。”   “这对cp我磕了!这是爱情!!!”   “这是为爱承包了整个剧院吗,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姐妹我来了,我就坐的先生边上,不要太羡慕,偷拍的时候手抖成帕金森,哭了……[图片]”   “怎么感觉微博都被这个集团承包了?”   “小声问这是陆氏集团的总裁吗?看起来有点像……(前不久我们杂志社采访过陆总,采访的时候就听说陆总和他先生的感情特别好,我好酸啊)。”   “陆氏集团今晚必须拥有姓名。”   “坐先生边上那个姐妹你够了!后排的我们要嫉妒哭了,总裁办所有人都坐的后排,因为先生都认识,不过陆总的朋友们也都坐的后排,我勉强心理平衡了。”   “这是在拍什么偶像剧啊,霸道总裁爱上我吗,这也太甜了吧。”   “那是‘沽酒’的沈老板啊!沈老板真的业界良心,长得又帅,恨只恨我生为女儿身啊!!!!!!”   “郎才郎貌,我这就去把民政局给搬来。”   “听说沈老板和陆总上热搜了!我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包份子钱!!!”   “我嗑这对很久了!天天泡在酒吧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看陆总和沈老板谈恋爱啊!”   “坐在长吟女神身边的我就笑笑不说话。[图片]”   “陆氏……是我想的那个陆氏吗?”   “楼上天天泡酒吧的妹子也太有钱太闲了吧,我羡慕哭了。”   “哈哈哈我真的笑死,长吟和长歌妹妹就可以坐第二排,还可以去送花,而陆总哥哥却只能委委屈屈的坐最后一排,陆总妹控实锤了。”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陆氏。”   “哥哥:我不配拥有姓名。”   “过个生日至于这么兴师动众?钱多了没地方烧是吧。”   “emm……也太高调了吧,还让员工去充当观众,工资是用来这么随便加的吗?对其他没去的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搁古代那就是妥妥的昏君。”   “腐女们又开始自我高潮了。”   “天凉了,陆氏要倒闭了吗?”   “我们总裁天天加班的时候你们这群喷子在干嘛?”   “自愿原则,而且加工资的钱不是走的财务的总账,是陆总自己掏钱给我们发的红包,剧院也是陆总自己花钱包下来的,陆总花自己的钱给男朋友庆生,碍着你们了?”   “花自己的钱,让没钱的喷子们说去吧。”   “又有红包拿,又有免费的音乐会听,去了现场的我简直赚翻了好吗。”   “对不起哦,我们上个季度盈利额涨了六个百分点呢,在我们奉公克己的陆总的领导下,集团欣欣向荣,倒闭是不可能倒闭的,但是说不定下一个项目就在你们市开发哦。”   “嫉妒使我吃柠檬。”   “陆总也太可了吧。”   “请这两位立刻结婚好吗,我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陆总手上的戒指都戴了好几个月了,从来没取下来过,每次开会的时候都是暴击,先生隔三差五的来送爱心便当,暴击,陆总加班先生来接,暴击,我每天都被他们的狗粮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楼上的姐妹一看就是总裁办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说了,再说下去万总助分分钟哭给你看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魔鬼,为什么要cue万总助。”   “听起来陆总更像是吃软饭的那一个呢。”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大型吃柠檬现场。”   “陆总:软饭真的超好吃的,男朋友又帅,你们羡慕不来。”   ……   @朝夕不倦:是真的神仙爱情了,听说陆总弹的曲子是高中时期元旦晚会上演奏过的曲目,特意安排我们拿着星星是因为他男朋友送过他一罐星星,玫瑰是陆总亲手折的,他在老宅种了一个花圃的卡罗拉我会告诉你们吗,来啊,大家一起吃柠檬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朝夕不倦是陆长吟的小号,《饮鸩止渴》里面提到过的。 第五十三章 番外无问西东   魏闻行x江持风:爱你所爱,行你所行。   ——   Chapter1.   江持风第一次遇见魏闻行,是在冬至那天晚上,他刚从一场应酬里抽身出来,喝了些酒,脱了束手束脚的西装,裹上宽厚的羽绒服,靠在后座闭目休息。司机开车开得平稳,结果过路口,猝不及防的被迎面冲出来的一辆车给撞了一下,急刹车,让他猛然撞在了前座的车座椅背上。   司机把车停到了路边,下车去跟对方交涉,江持风揉了揉额头,也从车上下来了。   撞得不算严重,只是被撞坏了车灯,蹭花了点车身,但兰博基尼被撞这么一下,赔下来也是一大笔数字了。   江持风听到司机说“酒驾”两个字,这才抬眼看过去。   撞他车的人长得很高,眉眼浓烈又深邃,是很硬朗的长相。他似乎也喝了酒,脸上带着几分红,眼眶也红着,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叫江持风觉得有些莫名。   一个大男人,就算是赔不起,也不至于当街哭出来吧……   那人安静的听着司机跟他说赔偿的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神色压抑,眼里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江持风看了一眼他的小金杯,心想着或许这笔赔偿对他而言确实有些难以负担。   刺骨的寒风一个劲的从领口往里钻,江持风瞧着他一身单薄的西装不知道怎么搞得皱巴巴的,耳朵也冻得通红,心软了。   “算了。”他打断司机的话,“不用赔了。”   男人抬眼看向他。   站在奢贵的跑车边的青年裹着温暖厚实的羽绒服,眉眼清俊,脸上带着浅薄的一抹红,额头也微微泛着红,显得一张脸格外的白净,魏闻行看着他,怔愣了一瞬。   他的语气没有可怜和施舍的意思,眼里也没有嘲笑和讽刺,那双眸子干干净净,一汪清泉似的,但魏闻行仍觉得有些难堪。想到司机报出来的那个数字,再看看价格昂贵的跑车,魏闻行垂眸,掩下了眼里的晦涩:“……我会赔偿的。”   “也行。”江持风微眯着眼,扫了一眼路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家大排档,“赔两斤麻小吧。”   魏闻行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麻小。”江持风重复了一遍,“要十三香的。”   魏闻行:“……”   Chapter2.   天冷,大排档外面的桌子都空着,屋里开着空调,也只稀稀散散的坐了两三桌客人,有人碰杯,有人说笑着聊天。   空调旁边的桌子放着一大盆颜色红艳的麻小,两个年轻男人相对而坐,一个带着一次性手套剥着麻小,动作有些笨拙,剥得很慢。一个单手托着下巴看他剥,时不时的拿筷子夹一个剥好的麻小,不紧不慢的喂到嘴里。   一个人认真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很吸引人的,尤其这个男人长得还很不错。   江持风心思浮动,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魏闻行。”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也不抬头看他,仍旧低着头认真的剥着麻小。   江持风三分钟的热度冷下去了一分,剩下的两分也消磨在了没话找话的尬聊里。   魏闻行剥完一大盆麻小,他才吃了一小碟,剩下的就叫老板拿打包盒装了起来。   冬日风寒,江持风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扔下一句“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然后拎着麻小上了车。   魏闻行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看着站在小金杯旁边的代驾,拉开车门上车,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口,但也放松了下来。   他想,虽然生活很糟糕,但总有不那么糟糕的时候。   比如剥两斤麻小就抵了几十万的赔偿,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心善替他叫的代驾。   作者有话要说:   魏闻行比江持风大4岁多吧   现在魏闻行28岁,江持风24岁,他叫江持风小少爷没毛病   Chapter3.   江持风一向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可他的朋友并不算多。   因为他嘴欠,还总口是心非强装无所谓,当然他自己是不承认的,反正身边也有捧着他的人,朋友不朋友的,都无所谓。   以前在家里住着还好,这两年他搬出来独住,空荡荡的一栋别墅楼,哪怕请了好几个佣人还是显得很冷清,所以他总爱去“沽酒”找乐子。   这个乐子倒不是寻欢作乐的乐,只是酒吧热闹,还能跟沈戾喝酒闲聊,倒几句生意场上的苦水,消磨时间。   说起来他和“沽酒”的老板沈戾认识,成为朋友,也是经过时间培养出来的革命友谊。   他刚认识沈戾那会儿,才大学毕业,家里安排他进公司,先从底层做起。每天做的是最繁琐的事情,住的是员工宿舍,吃的苦受的累都没人能说,只能在酒吧把委屈都混在酒里往肚子里咽。   “沽酒”那时候也是新开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气,老板又年轻,还不怎么擅长跟人打交道,有时候遇到难缠的客人,根本无处说理,他们俩凑在一起,倒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时间久了,才慢慢成为了朋友。   无话不说的那种。   遇到魏闻行的事,他也跟沈戾倒豆子似的到了个干净。   说自己新换了没多久的爱车被撞了,但是看在对方长得好看的份上,他就没多追究。   还给沈戾看照片——魏闻行帮他剥虾的时候,他偷拍的。   江持风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心软不追究这点损失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但是偷拍人,这就有点意思了。   沈戾看看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又看看江持风:“你看上人家了?”   “哈?”江持风笑了一声,像是他在讲什么笑话,“我眼瞎了我看上他。”   “性情古板,说话无趣,一个大男人,撞了我的车还差点哭给我看,剥虾也笨手笨脚的……”江持风把屏幕摁暗了下去,“也就脸好看。”   这话说得,江持风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   魏闻行的好看是一种硬朗的帅气,这长相,是真合了他的心意,想法也是有的,但他才不会承认对魏闻行一见钟情,只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过几天心思就淡了。   沈戾笑了笑,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和欲盖弥彰:“是挺好看的,所以你要联系方式了吗?”   江持风喝了一口酒,语气闷闷的:“没要。”   没拉下脸。   没有联系方式,就算他有什么心思,那不也得歇了……   Chapter4.   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江持风以前是不信缘分的,再见到魏闻行,信了。   临近春节,道路两边的常青树上挂满了小灯笼,又红又亮,带着年节里独有的热闹气息。   江持风坐在驾驶座上,刚在离“沽酒”不远的路边停车位停稳车,解开安全带,就看到魏闻行跟一群人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看起来像是刚聚完会,喝了酒,热热闹闹的说着笑。   有几个人醉得厉害,互相搀扶着,嗓门也大,玩笑话一字不落的被风带到了江持风耳朵里。   “魏……嗝,魏闻行啊,听哥一句话,开发就是个无底洞,青春和钱都耗进去了,搞来搞去一场空,你还搞什么。”   “做……做什么不比做这个来钱快啊……”   魏闻行没说话,江持风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他身上,看到他皱起的眉峰,忍不住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月白,你也说句话!”旁边一个人把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男人给推了出来,“一日夫妻……不,不对,一日夫夫百日恩,你劝劝闻行。”   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有人说:“月白要是劝得住,就不会跟魏哥分手了。”   那人又凑过去搭魏闻行的肩膀:“月白都及时止损了,魏哥,回头是岸啊。”   也有人觉得这玩笑开得太过,忍不住说了句:“闹什么,陈尧,你喝多了……”   “都少说两句,毕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聚一次,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到底是谁扫兴啊,啊,你们说说闻行和月白,这都什么事儿,月白你说结婚就结婚,也就算了。”有一个人大概是闷声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脾气一上来,就开始吼人,“你来同学会,给谁添堵?”   旁边的人推了他一下:“感情的事能怪谁,魏闻行就一点错都没有?”   这气氛,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江持风囫囵的听了个墙角,看到那个被推出来男人神色尴尬的挡住了手上戴着的婚戒,心里莫名就有些不高兴。   不高兴魏闻行被这么群人说教,也不高兴那个叫月白的男人跟魏闻行似乎有点什么。   隔着没几步远,魏闻行还没看到他,江持风想了想,拉开车门下车,也不过去,只斜倚在车门边上,摆了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   魏闻行似有所觉,抬眼看了过来。   形相清俊的青年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毛衣,整齐的露出了白衬衣的领子,外面还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衣,看起来就很暖和,靠着一辆黑红配色的跑车,比上次那辆看着还要高调拉风。   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魏闻行当然不会自恋的觉得江持风在等他,也没有想主动的凑过去。   小少爷心善没追究那场车祸,事情翻了篇,他们也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尽管他现在很需要一个什么借口或者理由离开这个让他有些尴尬难堪的场面。   就在他准备开口打断耳边喋喋不休的说教和吵闹时,江持风朝他笑了笑:“亲爱的,你们叙旧还要聊多久?”   他走了过来,挤开了旁边的人,动作自然的把手揣进了魏闻行的衣服口袋里,小声说:“好冷。”   喝醉了的那人被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连忙拽住了旁边的人才稳住了身子。   “这,这谁?”   江持风侧着身子靠在魏闻行怀里,两个人离的很近,能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还有很淡的烟草味。他被魏闻行那双漆黑幽沉的眸子看得心里发紧,眼神慌乱的移开,耳朵也有些发红。对上其他人,他才镇定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性子,还故意瞪了那个叫月白的男人一眼:“难怪你不肯带我来同学会。”   语气里的嗔怪带着股醋味,戏很足。   魏闻行还是没说话,实在是他也没搞懂这位被他撞了车的小少爷想做什么,而且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从同学聚会脱身。   所以他只是安静看着江持风,看他表演。   这姿势和态度,在其他人眼里就等于承认了江持风的身份。   “哈哈哈,对不住。”有人反应了过来,连忙机灵的道歉,“喝醉了就有人打胡乱说,当不得真的,别往心里去。”   “闻行你……”之前替魏闻行打抱不平那个男人突然红了脸,抓了抓头发,语气有些无措,“那个,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我胡说的,闻行和月白什么都没有,真的。”   梁月白往后退了几步,他垂着眸子,叫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像是这样就能跟魏闻行彻底撇清关系似的。   江持风也没继续找他麻烦,只是眼神淡淡的瞥了一眼喝醉酒嘴碎得不行的那个男人:“我们闻行喜欢做开发。”   他挽着魏闻行的手臂,抬眼看他,眼神清澈,眉眼带笑:“只要他喜欢,我就支持他。”   他又说:“我们闻行啊,不太会说话,又重情重义,你们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他闷声一个字都没有。”   “但我眼睛揉不得沙子,也见不得他受欺负。”江持风好脾气的笑了笑,给足了魏闻行的同学们面子,“聚会就该开开心心的嘛,大家都是老同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有点数。”   魏闻行听着他伶牙俐齿的把几人怼得没了话说,心头一软。   小少爷可真是爱日行一善啊。   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他把手放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小少爷的手心全是汗,摸着可一点都不冷。   而刚刚还一口一个我们闻行的江持风手被握住时很轻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想收回手,又觉得自己不能露怯,于是偏过头看他,语气又软又乖:“我们回家?”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小少爷掐了一下他的虎口,大有他不配合就要下狠手的威胁意味。   魏闻行忍不住笑了笑:“嗯,回家。”   Chapter5.   上了车,江持风把车载空调打开,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拉开车门下了车:“你等我会儿。”   魏闻行看着他朝一家装潢漂亮的酒吧走去,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端着杯东西,身后跟着个端方温然的青年,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那人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不过隔得远,魏闻行也看不太真切。   他喝的酒不多,但酒劲上头,很多情绪就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那个人是谁,又跟小少爷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车里的空调温度太高,魏闻行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打开车窗,才觉得舒了口气。   江持风端着东西过来,拉开车门,一边上车,一边把手里端着的东西递给他——透明玻璃杯,能看到浮浮沉沉的柚子粒。   “蜂蜜柚子茶。”江持风脸有些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跟人调情闹的,“解酒的。”   “谢谢。”魏闻行两只手交握着玻璃杯,捂暖了手,也暖了心,“刚才,也谢谢你替我解围。”   “客气。”江持风随口省掉了一个不字,两个人的关系也就突然拉近了,他发动引擎,问,“你家哪儿,我送你。”   他们只见过两面,几乎没什么交情,但小少爷似乎好人好事做上了瘾,还说要送他回家……魏闻行喝了口蜂蜜柚子茶,温热的酸甜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拒绝的话也跟着咽下去了。   他报了个地名,地方挺偏,在郊区,开车过去起码得一个多小时,他坐地铁过来转公交,花了两个多小时。   江持风开导航的时候看到了附近的一个科技工业园区,顺口就问了句:“你做开发的,开发什么?”   “软件开发。”魏闻行说,“就在附近那个科技工业园区。”   “软件开发前期是难了些。”江持风接了句毒鸡汤,“不过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   魏闻行低声笑了笑。   江持风握着方向盘,车速压着限速的60迈,像是随口闲聊:“刚才那个……什么月白,你前男友?”   魏闻行“嗯”了一声。   江持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他一向能说会道,跟谁都能闲聊鬼扯一通,抖机灵的话张口就来,偏偏在魏闻行面前,这个不知道怎么说,那个不知道怎么问……   又冷场了……他要被自己给气死了。   魏闻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觉得冷场有什么尴尬的,因为他在走神。   说起来,他跟小少爷认识,也跟梁月白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突然有了倾诉的念头。   “梁月白。”魏闻行说,“上次不小心撞了你的车,是在他婚礼上喝了酒……”   “哦……”江持风突然意识到之前是他想岔了,还以为魏闻行是为什么哭,原来是为了前男友,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堵得慌。   他闷闷的接了句:“可以理解。”   想倾诉的话打开了个头,魏闻行又觉得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交浅不言深……   他有些尴尬的喝了两口蜂蜜柚子茶,岔开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江持风。持正的持,风骨的风。”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到了魏闻行住的地方。   寒冬的夜里冷风刺骨,江持风下了车,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跟魏闻行道别:“那我就回去了。”   魏闻行往他对面站了站,挡住了风口:“要不要上去喝杯茶?”他看了看手里的玻璃杯,“我也可以把杯子洗了还你。”   这么个玻璃杯能值几个钱,以江持风和沈戾的关系,哪用得着还……江持风看了他一眼,吹到脸上的风是小了很多,全都被男人宽阔的肩背给挡了去。   “太晚了。”小少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下次吧。”   有来有往,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   Chapter6.   玻璃杯就放在了魏闻行那里,江持风要了联系方式,也不提什么时候还杯子,有事没事就撩魏闻行玩。   这个春天过得很快,魏闻行开发的软件是关于大数据平台方面的,江持风明里暗里帮了些忙,有几家大公司都跟魏闻行公司签了约买了使用权,有了资金投入,公司也开始慢慢发展起来。   江持风撩了魏闻行大半年,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卡在暧昧上。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魏闻行是在跟他逢场作戏……无论是做软件开发,还是在经营公司方面,魏闻行无疑都是才干过人的,这么聪明的魏闻行,一点都不懂他的心思吗?   他跟沈戾说这些的时候,沈戾骂他没良心。   “上次你阑尾炎动手术,从头到尾都是魏闻行在医院守着你吧?”   “还有那次你半夜把人叫出来说想吃麻小,魏闻行给你买来了不说,还给你剥得好好的,就差喂给你吃了。”   “你在‘沽酒’喝多了,哪次不是他来接的你?”   沈戾倒不是真骂他,话里还是打趣的成分更多些。   “你说他跟你逢场作戏,觉得他图你钱图你的势,还不如说他图你这张脸。”   江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他数落完,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对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这张脸。   是挺帅的。   魏闻行要是不喜欢他,那真是瞎了眼。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江持风喝了口酒,忿忿不平的说,“妈的,谁他妈要跟他暧昧啊,我要跟他谈恋爱。”   有些赌气,也有些借着气头下了决定:“下周他生日,我跟他摊牌问个清楚……他要是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   沈戾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的跟他碰了碰杯:“别这么说。”   热闹的酒吧里,江持风听到沈戾说:“要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字句似刀锋,轻轻就划破了他的口是心非。   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遇到魏闻行那一天,他的心里和身体里就都是爱,浑身满心的乱窜,不听规劝,是非不分,只想奔着魏闻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无问西东》   Chapter7.   魏闻行的生日在夏至,梅子黄时,连绵雨季。   江持风本来包下了旋转餐厅,订好了烛光晚餐,但他忘了魏闻行还有一群朋友……往年魏闻行的生日都是和梁月白一起过的,谈恋爱的人不比单身,今年魏闻行单身了,公司的发展也越来越好了,大家都盯着魏闻行生日这个日子,想热热闹闹的给他庆祝一下。   江持风什么都没说,只是给自家老爸发了个短信,让他晚上带江夫人去旋转餐厅吃饭。   然后自己带着礼物,去魏闻行他们定好的望江楼包厢。   江持风平日里喜欢热闹,这晚却觉得包厢里热闹过了头,他坐在魏闻行旁边,看着魏闻行一杯一杯的跟人喝酒,和人说笑,有一种想要独占魏闻行的心情在慢慢发酵。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散了场各自回家,已经是凌晨了。   魏闻行喝吐过了一回,在车上又睡了一会儿,到家的时候酒醒了大半,能自己走路,但困顿得很,嗓子也滚烫的疼,不想说话。   江持风挽着他的手臂往楼道里走的时候似有所觉的回了下头,公寓楼旁边的儿童游乐设施区的小秋千上似乎坐着个人,光太暗,他今天出门没戴眼镜,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直觉那人似乎在看他们。   因为他停下了步子回头,魏闻行也偏头看了一眼,然后淡淡的收回了视线,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走吧。”   上了楼进了门,魏闻行想径直回房间睡觉,被江持风强行按在了沙发上:“喝点解酒的东西再睡,不然你明天会头疼。”   魏闻行看着他朝冰箱走过去,又没穿鞋。   青年削瘦的脚踝白净得很,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知道凉不凉,不过好在是夏天了,家里他也打扫得干净,所以他倒也没说过江持风这个不爱穿鞋的小毛病。   他租的这个小公寓是一室一厅一卫,厨房是在客厅里隔出来的一小片区域,冰箱放在墙角的位置,江持风拉开冰箱门想给他拿瓶酸奶,没注意到从冰箱门上跌落的碗。   魏闻行看到了,剩余那点醉意倏然间被惊散了,他慌忙的喊了句“小心”,却还是没能改变碗跌落的命运,“砰”的一声,保鲜碗碎了一地的玻璃碎渣,溅开醪糟米酒,只剩下塑料的盖子在地上滚了滚,然后落到了远处去。   江持风被砸到脚的瞬间都要痛懵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一片碎玻璃,脚背红肿了起来,脚底也被碎玻璃划破了,尖锐的玻璃刺进肉里的痛感从脚底传开,血迹也顺着米酒的水痕从脚边晕染开,他简直进退不能。   他正发愣,就被魏闻行俯身抱了起来。看到一地的狼藉和米酒里混杂的那点血迹,魏闻行嗓子发紧,连忙把他抱到卫生间。   魏闻行问他:“能站吗?”   江持风点了点头,疼是疼,但也不至于不能走路不能站。   魏闻行还是不敢让他站,江持风踩到了碎玻璃,万一玻璃刺进了肉里,一踩地上伤得更深了怎么办。   他扶着江持风,让他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踩到了碎玻璃的脚踩在自己的脚上,受伤的脚后跟露在外面,然后拿着花洒喷头给他冲洗脚上的醪糟米酒和血迹。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小少爷这会儿像是傻了,哑了,只拿两只手臂攀着他的脖子,乖乖的,一声也不吭。   魏闻行心疼得不行,哑着嗓子问:“疼吗?”   江持风反应过来了,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凑过去靠在他的肩上:“有点。”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跟树袋熊似的挂在魏闻行身上,闻到男人身上混杂的汗水味和酒味,心跳砰砰砰的,像打鼓似的。   魏闻行低头替他冲洗脚,洗得仔细,目光也混杂在温热的水流,仔仔细细的盯着小少爷的脚看。   小少爷的呼吸全落在了他脖颈上,有些痒。   魏闻行鬼迷心窍的想,这要是在古代,小少爷若是个姑娘,他这样看了小少爷的脚,是要娶小少爷回家的。   Chapter8.   房间里开着空调,江持风坐在魏闻行的床上,脚搭在魏闻行的腿上,看着他低头用酒精擦拭脚跟的伤口,然后贴上创可贴。   再然后是脚背。   魏闻行的手掌很热,倒上红花油在脚背上揉开,热得发烫。   江持风下意识的缩了下腿,却被握住了脚踝,魏闻行抬眼看他,眼神深邃得像是一座漆黑的牢笼,暗无天日的那种死牢,一进去了,就再也别想脱身。   可他的语气却是轻的,还带着点小心:“疼?”   江持风很少听他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说话。   大概是还有些醉意,一向语气淡淡无波无澜的魏闻行,也难得温柔起来。   江持风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不疼。”   魏闻行是不信他的,江持风一向嘴硬,什么都憋着,今晚也是,明明不高兴极了,却还是强装着言笑晏晏跟他的朋友门喝酒说笑……也不知道小少爷今天是为什么不高兴。   总不会是因为未卜先知的知道了梁月白在楼下等着,再说,他也没理会梁月白啊……   他稍微放轻了些力道,仔细把药油揉开。   察觉到魏闻行放轻了力道,江持风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他觉得魏闻行揉的不是他的脚背,而是他的心,叫他的一颗心起起落落,又热又烫。   他垂下眸子,好像不看魏闻行,就能叫自己的一颗心冷静下来:“我刚才摔了什么……”   “装着米酒的保鲜碗。”魏闻行说,“今天早上煮了小汤圆,随手放在了冰箱上面,没注意放到了冰箱门边上。”   “下次要注意。”江持风说,“还好这次是我去开的冰箱门,要不然……”   “没有下次了。”魏闻行打断他。   他一点都不觉得还好是江持风去开的门,只觉得那碗可恨可恼得很,伤到了江持风……他宁愿开冰箱门的人是自己。   “下次要穿鞋。”魏闻行沉声道,“在家里,不许再光着脚了。”   江持风小声反驳:“我家里铺了软毯,可以不穿鞋。”   魏闻行皱眉:“那也要穿。”   江持风突然想到什么,语气散漫道:“我只听我男朋友的管,你凭什么管我在家里穿不穿鞋。”   魏闻行手下没控制住力度,用力的揉按了下去。   江持风“嘶”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下:“你要我死啊,冤家。”   这话听着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调情似的,尾音勾着,勾得魏闻行的心思成了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的往江持风心口去。   “不让我管你。”魏闻行看着他,目光深沉,嗓音低哑,“你才是要我死……”   “什么死不死的。”江持风没再移开视线,而是眼神不避不让的看着他,看他眼里的自己,眉眼漫开一抹笑,“你当我男朋友,不就皆大欢喜了。”   魏闻行的脑子里倏然挤满了各种念头。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和江持风的差距有多大,江持风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江家家大业大,而他出身普通,经营着一个小小的科技公司,这半年公司的经营有所起色,还是因为江持风的帮忙……   家世、身份、地位,他都不如江持风,他也给不了江持风什么,除了一颗心。   可是小少爷真的稀罕他这颗心吗?   小少爷这半年来对他的百般拨撩,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或许这颗心他给了出去,小少爷就觉得厌烦了,没兴趣了……   各种各样的念头互相拉扯着,都指向一个结果——你们不合适,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可是到最后,魏闻行的脑子里空落落的,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想,只要小少爷要,那他就给。   所以魏闻行朝着他的小少爷笑了笑,他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的朋友贡献了被随手放在冰箱门边上的碗砸肿脚背的梗   白月光我真的懒得写了(一开始我是打算要写这个剧情的,写着写着就不想写了,只想让江持风跟魏闻行好好过日子),但我要解释一下前文借钱的剧情。   梁月白结婚以后魏闻行就跟梁月白断干净了,同学会他不知道梁月白会去,所以小少爷替他解围的时候他心里偷着乐呢。至于后来会借钱给梁月白,其实是因为以前一起做开发,很多idea和程序架构之类的都有梁月白的设计参与,他不想欠梁月白的,梁月白又缺钱给孩子做手术,所以才会给梁月白钱,刚开始给了一次算是抵了梁月白设计的那些程序,后来的都算是借的,结果被小少爷看到了好几条转账记录,小少爷可不生气吗。   一万字不到其实也没写清楚什么,私心里真的很喜欢口是心非的江小少爷了,因为喜欢,怕写得不好反而招人嫌,所以他的故事就写到这里了,我们下个故事见吧。 第五十四章 番外云胡不喜   晏如晦x贺听: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风雨》   ——   食用指南:   晏如晦的名字也出自《诗经》   《云胡不喜》只是晏如晦(饰 方知)和贺听(饰 封疆)的作品,演员和剧里的角色不能划等号……   晏如晦是攻!【站错了cp的赶紧换过来!   人物没有原型,全都是你们的作者瞎编的,谢绝代入   ——   Chapter1.   楚家的订婚晚宴结束以后,贺听跟着范惊陵回了酒店。西装外套被他脱了下来,衬衣也从西裤里抽了出来,解开两颗领扣,这才觉得自己彻底从订婚晚宴上流言蜚语里脱了身。   他脸上戴着个黑色口罩,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范惊陵身后,一路都没抬头。   范惊陵不住范家,自己名下也有不少房产,但他似乎是没有带小情人回家的习惯,所以向来都是把人往酒店带。   这家高档酒店是全会员制的,隐私性很好,范惊陵在酒店顶楼有一间总统套房,小型复式楼的装修,楼下有房间,楼上也有房间。范惊陵领着贺听进了门,也不管贺听,径直上楼往浴室去洗澡。   贺听跟范惊陵相处的时间也才一天,不知道他有些什么规矩,所以就在楼下的沙发上坐着,刷微博打发时间。   他现在心情还算平静,今天晚上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异样的看玩物的眼光、荆榆的恨他不争气、陌生人的鼓励……早就想明白了,情愿不情愿他都接受了,才会跟着范惊陵去楚家的订婚宴,总而言之,还能继续演戏就好。   只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难过。   贺听心想,今天过后,他和晏如晦之间,就真的再无可能了吧。   走神的思绪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拉了回来,贺听抬眼看去,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睡袍的男人扔给他一张卡,端起茶几上的提前沏好茶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漫不经心的道:“卡拿去,璨星暂时没什么适合你的剧本,上升期需要多攒点人气,《三街六巷》有兴趣的话就去几期,当飞行嘉宾。”   贺听是科班出身的,大大小小拍过不少戏,但都是跑龙套的角色,一直到《云胡不喜》,才一戏而红。但这个红,只能算是虚红,论流量他比上不足,论作品他比下也没什么余……这种时候闷头拍戏也不一定能闯出一条路来,不如综艺影视两手抓,野心大一点,粉丝和作品一个不落下。   “范总……”贺听动了动嘴唇,半截话卡在了嗓子里。   范惊陵这话,倒是实打实的为他考虑的。毕竟是娱乐公司的太子爷,平日里耳濡目染,只要范惊陵稍微有心一些,就能为枕边人铺一条康庄大道,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的那种。   贺听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卡,这资源,再烫手他也得硬接着。   他把卡攒在手心里,用力得在掌心压出了一道红痕:“我先去洗澡。”   “洗什么澡。”范惊陵轻呷了一口茶,语气淡淡,“三拨人替你说情,我可不敢动你。”   范惊陵本来也没想动他,他向来喜欢的是温润如玉那一类的美人,比如周漾,就很合他胃口,不然他也不会使那么多手段把人弄到手。   不过那个戏疯子和他在一起后就拿演员的那一套对他,每天都在表演一个合格的情人,一言一行都是表演,那种带着痕迹的,让他恨不能爱不能的表演。   他喜欢把漂亮的花折下来,却又不喜欢折下来的花太快枯萎,所以他放过了周漾,也放过了自己。   那以后范惊陵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找过其他人,只是他想消停了,底下那些人却不消停,还有范惊慕那边的人盯着,总归大家都愿意看着他耽于声色,这样求名的求利的都能求到,范惊慕也能在他的荒唐行径里找补一些心理平衡。于是便有人试探性的送了人来,也有主动爬床的,他没拒绝,但也没碰过,只是放在身边养一段时间,看心情给几个资源,对外都和以前一样,说是包养着,隔一段时间玩腻了,就换人。   荆榆就是这么被经纪人送来的。   就算是gay之间,也会有一种微妙的同性相斥感,大家都是top,有的人会更有征服欲,他却对荆榆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萧遥看上了荆榆,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还故意演了出“既然你喜欢,那我就看在兄弟情分上,把人让给你”的戏。   至于贺听,人确实是他主动找的,不过他也只是想给荆榆带个伴,楚家的订婚宴是什么场合,萧遥又是个什么身份,熟人知道萧遥对荆榆是真心,其他人可看不到真心还是假意,只会当荆榆是个被包养的,流言蜚语落在荆榆身上,到时候心疼的还是萧遥。   萧遥心大,这些事他愿意替萧遥周全,就想找个圈子里跟荆榆关系不错的小明星祸水东引,就这么挑上了贺听。   贺听今晚还算听话,看起来没什么主动爬床的心思,他本来想再在身边养一段时间,挑几个好点的资源当赔偿,没成想才一个晚上,就有三拨人替贺听说情。   范惊陵点了一支烟,食指抵着香烟在烟灰缸边沿敲了敲:“遥哥儿、陆长亭,还有晏如晦。”   贺听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遥哥儿是被荆榆吹了枕边风,陆长亭大概是为了沈老板,可晏如晦为了你,跟我这个老板呛声。”范惊陵不紧不慢道,“贺听,你挺招人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具体的写《云胡不喜》这部电影的情节,因为想到正文里面写了大概情节了,然后回忆杀太多的话又要写很多,所以故事干脆就从后面开始了,也算是个双向暗恋吧   Chapter2.   晏如晦今年二十三岁,童星出道,后来专注学业,慢慢沉寂,如今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他模样退去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好似昨天那个还在篮球场上跳起来三分进球的大男孩转眼就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也开始为别人撑起一片天来。   前年晏如晦签约了璨星,璨星也愿意捧一捧他。《云胡不喜》是他出现在观众视野里的一个试路石,也是他搭上李钟鸣导演的一个跳板。   事实证明,晏如晦值得璨星捧。   多年沉寂,《云胡不喜》把晏如晦再度带红,他放得下身段参加热门综艺,也沉得下心继续拍戏,流量和人气都被他攒在了手里。璨星投资的网剧《锦衣卫》最近正在热播,晏如晦饰演男主楼阙,不仅收视率高,口碑也极好,连带着还带红了好几个新人。而前不久晏如晦才杀青了李钟鸣导演的《长风万里》,大制作著名编剧导演,这个资源是晏如晦自己争取来的,晏如晦有能力也有野心,范惊陵自然是想捧着这棵摇钱树,大家名利双赢的。   璨星捧出了一个影后一个视后,唯独没有影帝视帝,而且现在璨星的影后休假生孩子去了,视后去年合约到期就解约自己开了工作室,所以璨星现在不遗余力的在培养晏如晦,想要培养他去争一争影帝视帝的位置。   可以说以晏如晦如今的人气和地位,他在璨星完全可以横着走。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便从范惊陵手里抢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璨星可以捧他,也可以毁了他,他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在赌。   一个两个的,都是疯子。   周漾当初为了宋眠风,跟他服软。   晏如晦为了贺听,跟他谈解约。   还是太年轻啊,年轻气盛。   范惊陵咬着烟头慢慢的吸了一口烟,又沉沉的吐出来,强硬的眉目在暖色的灯光下倒也显得有几分柔软的意味。他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慢慢的培养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的渗透公司。外人都说是因为他性情怪僻,包养明星名声不好所以范老爷子才更偏爱老二,然而事实是老爷子的心一直都是偏的,从小就偏爱老二,要不是他这几年架空了老爷子掌控了公司,恐怕范家早就没了他的容身之地。   情爱是什么,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手段用尽也要得到。   在背后做好人算什么呢。   傻得好笑。   范惊陵眉眼间有了几分倦意,他看着贺听怔愣的模样,端起茶喝了一口:“怎么,还要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贺听回过神来,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连忙站起身,“范总,谢……”   一个“谢”字还没说全乎,就被范惊陵抬手打断:“记他们的人情,别记我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贺听抿了抿唇,还是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把银行卡放下,脚步轻快的出了酒店门。   走出酒店大门,贺听劫后余生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招了个出租车,报上个地名,然后给荆榆发了条短信道谢。   范惊陵说的沈老板大概就是跟他说要好好演戏的那个男人,他没有对方联系方式,心想着萧遥应该是认识的,便让荆榆代为表达谢意,至于晏如晦……想到这个名字,贺听的心里就像是燃起了一簇火,烧得他胸膛滚烫,也疼。   车窗外的风景急速变换着掠过,夜已经很深了。   贺听站在只来过一次的小区门口,给晏如晦打了个电话。   他来得有些莽撞,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用范惊陵的那句“晏如晦为了你,跟我这个老板呛声”安慰自己,他是来道谢的。   晏如晦电话接得很快,只是接通叫了声“小听”以后又沉默了下来,贺听还戴着口罩,蹲在小区门口的树影下面,一边扯着花坛里的野草,一边瓮声瓮气的说:“晏哥。”   “我被你家小区保安拦在门口了。”   “你等我一会儿。”晏如晦说,“我下来接你。”   电话并没有挂断,贺听“嗯”了一声,听到电话那端的关门声,电梯的声音,晏如晦似乎是跑过来的,隐约的风声让贺听觉得心头安稳得很。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了朝他跑过来的晏如晦,身量挺拔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的休闲服,戴着一副复古的圆框眼镜,在他面前站定,这才挂断了电话。   贺听有些恍惚,好像又看到了眉眼清隽的少年体育课上跑完八百米,然后撑着膝盖微微喘气时的模样。   但晏如晦和方知的性格其实完全不像,一个面冷心热,很少笑;一个总温温和和笑着,一切都让人觉得心热,也觉得心动。   贺听想起有一次在剧组,他回休息室的时候看到晏如晦在窗边抽烟,敛去了表情的男人侧脸线条冷冷硬硬的,身上分明还穿着校服,浑身上下却一点方知的影子都没有,老戏骨了,晏如晦入戏快,出戏也快,只是在听到声响时他微微侧眸,朝贺听很轻的笑了笑。   那一刻,贺听有些分不清他是方知还是晏如晦,也分不清自己是封疆还是贺听。   是他入戏太深。   但总归是有那么点共通点的,贺听看着他,心想,这个人不是沉静温和的方知,也不是赤诚热烈的楼阙……但他确确实实的让自己觉得心动,从戏里,到戏外。   作者有话要说:   李钟鸣导演是李倦生的父亲,当爹的偷偷给儿子的第一部 戏找男主,综合考量,晏如晦演技颜值年龄最合适,所以给了晏如晦《长风万里》(那个时候电影还在筹备期)的男主角的试镜机会,附加条件是晏如晦出演《云胡不喜》   这时候晏如晦还没重新翻红,能有这么一部大制作的试镜机会很难得的,所以他出演了《云胡不喜》,然后也试镜争取到了《长风万里》   以上,电影名字都是我瞎编的   Chapter3.   年轻的大男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分明已经从乖顺的小狗长成了尖牙的狼,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但裁剪合体的衬衣早被他从西裤里抽拽了出来,腰身间全是皱痕,右耳还戴着一颗黑色的耳骨钉,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露出的英俊眉眼明晃晃的,像是所有的安分乖巧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又带点叛逆的少年。   贺听和封疆很像。   所以李倦生才会挑上贺听,一个赤忱热烈的,叛逆又正直的,在爱慕的人面前笨拙还带点傻气的少年。   演员总是很有欺骗性的,所谓的路线和人设,早就有人定好了,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表演,表演一个观众想看到的样子。   贺听没有人设,或者说他的人设就是他自己,粉丝们就喜欢他这样的,赤诚热烈,笑起来眉眼鲜活的少年人,少年意气和傲骨都是他该有的,偶尔有些莽撞也无伤大雅。   晏如晦也喜欢。   他伸手把贺听拉了起来:“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晏如晦大概知道贺听是为什么来的,但夜深风重,他和贺听又是公众人物,有什么话,都得先放一放,回家再说。   贺听很乖的跟在他身后,偷偷的踩着他的影子跟着他走。   晏如晦的家贺听是第二次来。   第一次是《云胡不喜》杀青那晚的杀青宴,他喝多了,晏如晦把他带回了家。   其实那晚他并没有喝得太多,大概是他的演技太好,连晏如晦都没看出来他是装醉,不仅把他从车上背回了家,还细心又妥帖的喂他喝了蜂蜜水,把“醉酒”的他照顾得很好。   时隔一年多,晏如晦的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贺听站在客厅里,却有些局促。   晏如晦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递给他:“随便坐。”   贺听喜欢喝酸奶,吃水果也喜欢吃些酸酸甜甜的,像杨梅山楂之类的,就这么点爱好,特别容易满足,晏如晦也记得很清楚。   贺听接过酸奶道了声谢,分明该是头高大威风的狼,却团缩成了一只小狗似的,笑得十分的傻气。   晏如晦用拿了酸奶后有些冰凉的手心碰了碰他的脸颊。   “大晚上的,也没喝酒,怎么想起往我这里跑?”   上次贺听喝醉了,闹着要跟他回家,可让他好一番折腾。   贺听自己也记得,被打趣得耳根发红:“我来跟你道谢。”   “虽然不知道你跟范总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贺听原本以为自己跟晏如晦说这些话会觉得很难堪,觉得委屈,但开了口,他心里只有晏如晦朝他伸出手的欣喜,哪里还记得难堪和委屈。因为是晏如晦,哪怕他手上沾了泥沾了土,他也会在身上胡乱的擦一擦就把手交出去,甚至想整个人都扑到晏如晦怀里,问他用自己当谢礼好不好。   “晏哥,我今天本来都有些自暴自弃了,觉得是自己命不好,争也争不过,就该认命。”贺听顿了顿,才继续道,“但其实说到底都怪我不够强硬,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要给你和荆哥添麻烦。”   “谢谢你,晏哥。”贺听说,“我以后,会好好拍戏,快点成长起来的。”   “你才多大。”晏如晦敲了敲他的额头,“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在前面顶着,哪至于就山穷水尽了。”   贺听眼神飘忽的看了他一眼,晏如晦也就比他年长三岁,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他努力再长高一点点,就可以赶上了。   心里虽然想着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护着自己护着喜欢的人,但贺听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   “已经凌晨了……”贺听余光瞥过墙上的挂钟,努力的压着自己语气里的窃喜,“晏哥,你今晚,能收留我一晚吗?”   晏如晦点了点头,起身去衣帽间里找了套干净的换洗衣服给贺听:“你去洗澡,我去收拾客房。”   内裤和毛巾都是崭新的,布料柔软,贺听看着手里的黑色棉质平角裤,耳根又红了。   “收拾客房多麻烦啊。”贺听抿了抿嘴,“一起睡不行吗……”   晏如晦抬眼看向他,漆黑的瞳孔里带着几分贺听看不分明的情绪。他一颗心砰砰砰的被摁在胸膛里,掩在宽松的T恤下,滚烫得叫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他收回视线,语气轻淡,风一吹就散开了去:“你不介意的话,我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不能说不行。   Chapter4.   洗完澡躺下,两个人都躺得板正又规矩,中间留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贺听有些睡不着,便没话找话道:“晏哥,我可能要去上《三街六巷》,你之前去过,能不能给我传授点经验啊。”   《三街六巷》是璨星自制的一档综艺节目,一开始请的明星也不见得都是一线二线,主要是节目题材新颖,探寻街头小巷的美食、人文、景致,周录周播,常驻的几个MC综艺感也好,就这么成了收视率黑马。   晏如晦上过《三街六巷》的第一季,当时还上了热搜,贺听更是一遍又一遍的看了那一期的正片和花絮,多多少少对节目组的规则还是有些了解的。   “没什么经验。”晏如晦闭着眼睛,嗓音低缓,“就当是去玩的,粉丝们就喜欢看你真实的一面,所以你不需要用镜头和人设束缚自己。”   “录制的前一天晚上,导演会告诉你第二天大概要录制些什么,几点开始录制,主题是什么,剩下的就靠你自由发挥。”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贺听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没怎么上过综艺,估计又要多好多黑粉了。”   晏如晦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像是安慰:“上不上综艺黑粉都不会少,所以玩的开心,宣传新戏最重要。”   贺听“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低声问:“晏哥你最近都没有通告吗,我看你超话里的粉丝,都在叫你营业呢。”   晏如晦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解锁递给贺听:“那你帮我营个业吧。”   “啊?”贺听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有部电影要上映?”晏如晦说,“给你一个宣传的机会。”   贺听慢慢的笑了起来,点开微博,然后找到自己的微博,转发了最新那条电影的宣传。   已经很晚了,贺听慢慢有了困意,跟晏如晦道了晚安,贺听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还伴着轻微的鼾声。   晏如晦偏头看他,眉眼舒展开来,目光沉静又温柔。   Chapter5.   《三街六巷》的节目组在第二天就联系了贺听的经纪人,表示只要贺听时间能安排过来,随时都可以进组录制。   而范惊陵之前截下的几个广告,也都重新联系了贺听的经纪人表示可以继续合作,“包养”的噩梦总算是醒了过来,贺听又重新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录制《三街六巷》这天是个阴天,录制地点就在S城,不过不在主城,而是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   因为贺听是飞行嘉宾,所以其他常驻MC是提前一天去的小镇,住的民宿,但贺听则是一大早跟节目组另外安排的车去的小镇。   风景秀丽的水乡小镇,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景致风光。两拨人碰头以后互相寒暄商吹了一番,宣传电影,然后导演就发布任务。   因为小镇比较大,所以这一期每个人都得到了三个锦囊,每个锦囊里装着一个线索地点。贺听带着跟随PD挨个的去寻访,前两个地点都是烟雾弹,节目组在第二个锦囊地点提前在一家花店里安排好了人,布置了一番,一看就特别有故事的那种。贺听一进门就看到了摄影机,按照节目组的套路理所当然的就以为自己找对了地方,心里顿时一喜,上前跟老板打招呼攀谈起来。   节目组编了个让人潸然泪下的爱情故事,老板说得真情实意,贺听都要听哭了,为数不多的活动资金都拿出来买花了,结果看到跟随PD和助理在旁边疯狂忍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节目组的人整蛊了。   然而钱已经用了,花也已经买了,抱着一捧芬得拉玫瑰走出花店,贺听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天,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节目组有史以来运气最差的嘉宾?”   他不是没见过其他人被节目组整蛊,但那大都是带点游戏性质的需要嘉宾们完成的任务,结果到他这里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节目组安排人搞这么一出大戏,镜头有了,惨也有了,估计热搜没得跑了。   按着最后一个锦囊上给的线索找过去,贺听录制了大半天了,饥肠辘辘的,路过一家装修古朴的小店,闻着食物的清香,顿时有些走不动路了。   抬眼一看上面挂着个木匾,笔锋遒劲,写着《素斋》两个字,店面不大,里面就几张木桌木凳,靠门的桌边坐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T恤宽松,手腕上戴着一串沉香手串,正低头吃着一碗豆腐脑。   贺听舔了舔唇,扭头问跟随PD:“王哥,咱真的没钱了吗?”   跟随PD看了一眼《素斋》里坐着的男人,隐约觉得有些眼熟:“没了,你刚才买花都用光了。”   贺听看着手里抱着的玫瑰,皱眉道:“那你觉得我能把这花卖出去吗?”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还有一些围观的人群,弄出的动静从刚一开始就不算小,低头吃着豆腐脑的男人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们,抬眼朝他们看过来。   一张清隽瘦削的脸,修长的眉眼像是出鞘的长刃,却又在目光触及的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剩下浅淡的笑意,让贺听蓦地愣在了原地。   旋即,贺听笑了起来。   “先生,买花吗?”   Chapter6.   眼看着贺听招呼跟着他的节目组人员都坐下吃点东西,乌泱泱的一群人顿时坐满了整个《素斋》,摄影师兢兢业业的拍摄录制着,跟随PD欲言又止道:“晏老师……这不合规矩。”   晏如晦任由贺听豪气云天的说要把所有的菜都点一遍,眼里带着纵容的笑意,只是偏过头看向跟随PD时笑意便淡了:“我没告诉小听任务地点在哪里,已经很守规矩了。”   跟随PD被怼得闭上了嘴,安静如鸡的拿手机给导演发了个信息。   贺听的助理因为之前拍《云胡不喜》的时候全程跟组,所以和晏如晦也能说上话,便笑着随口问了句:“晏哥,你怎么这么巧也在小镇,难不成是节目组请来的特殊嘉宾?”   “不是。”晏如晦说,“我来休假,只是碰巧。”   小镇的风景确实很不错,离S城近,却没有大城市的喧嚣浮华,来休假散心再合适不过,所以助理也就没有多想。   贺听在心里小声反驳道,哪有什么碰巧,分明是他早上出发前跟晏如晦说了拍摄的地点。不过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晏如晦真的会来。   他想,晏如晦会来,是为了他吧?   晏如晦,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他啊?   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发散,贺听又想,小镇这么大,晏如晦怎么知道他会去哪儿,还特意的在这里等着?   他在桌子下扯了扯晏如晦的衣角,小声问道:“晏哥,你是不是知道任务地点在哪儿?”   跟随PD用力的咳嗽了两声:“摄影师还录着呢。”   贺听眉梢微扬,眼带笑意:“那摄影老师先把摄像关一下,等晏哥说完了,再打开。”   晏如晦见摄影师们一脸为难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这么明目张胆的帮着贺听作弊,只是眼神颇有深意的看向了内堂的方向。   贺听也是坐下以后才发现店里别有乾坤的,店里靠墙的一面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一扇极大的木门,将看不见的内堂藏在了小店的后面。   而这家店的店主更是让人觉得惊奇,竟是名穿着灰色衣袍的僧人。   贺听循着晏如晦的视线看向那扇木门,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误打误撞的找对了地方。   不过他现在对完成任务没有太大的执念了,是晏老师不够帅还是素斋不够好吃,为什么要急着完成任务?   他恨不得再录个二十四个小时,一整天都跟晏如晦在一起吃吃喝喝走走逛逛的那种。   吃饱喝足以后,贺听这才不紧不慢的跟店主搭话聊天。   《素斋》的木门后,确实是一座已经有些荒废了的古寺,店主是仅剩的扫地僧,古寺没有香火,他守着古寺,只好搭起了这间小店,卖些素斋维持日常生活。   得到允许以后,贺听带着摄像师在古寺里逛了一圈,殿内虽然看起来冷清了些,但打扫得十分干净。   贺听和晏如晦在佛前上了一炷香,为了方便发微博宣传,助理拿手机拍了不少照,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两人佛前一拜的身影上,让她莫名有些欣慰感和圆满感。   她想,方知和封疆的CP粉们如果看到这张照片,大概会和她一样的欣慰吧。   Chapter7.   结束了录制,贺听撇下了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跟了晏如晦的车回S城。   晏如晦自己开的车,回程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早上起得早,拍综艺又累了一天,贺听在车上困顿得睡了过去,睡醒时发现车已经停在了他家小区门口,他拿出手机微眯着眼看了眼时间,眼眸湿湿的,像是映着一汪清泉似的。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贺听跟晏如晦道了声谢,又道了别,然后带好口罩,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晏如晦叫住他:“你的花。”   那捧芬得拉玫瑰被他们放在了后座,雪白里透着玉粉色的玫瑰如玉般凝脂厚重,把车厢都染上了淡淡的花香。   贺听偏头朝他笑了笑:“送你了。”   晏如晦看着他,冷硬的眉眼倏然变得温和起来,总是轻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低声笑了笑:“你知道芬得拉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贺听见过他笑,却是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温柔。他愣了一瞬,然后重新关上了车门:“什么?”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信号,晏如晦看懂了。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俯身过去,把人禁锢在了车座和自己的怀抱之间。   “只对你一人钟情。”晏如晦低语道,“芬得拉玫瑰的花语,只对你一人钟情。”   “小听,你确定要送给我吗?”   贺听心跳得有点快,像是心里那头小鹿莽莽撞撞的在胸膛撒欢,一头撞晕在了心墙上。   他问:“你要吗?”   晏如晦捂住了他的眼睛。   被那样一双盛满爱慕的眼睛看着,他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晏如晦见过那样的眼神,封疆总是那样看着方知,可他是晏如晦,不是方知。   “小听,回答我的问题。”他低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送给我吗?”   “晏如晦。”在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里,贺听总算是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   晏如晦以为他没有出戏。   拍完《云胡不喜》都一年多了,他就算入戏再深,也不至于分不清晏如晦和方知。   何况晏如晦怎么就一定觉得他喜欢的是方知,觉得他喜欢一个剧本堆砌出来的人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总是护着他待他好的晏如晦?   贺听磨了磨牙,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我不送你。”   晏如晦松开了手,神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拉开了和贺听的距离。   贺听被他这样冷漠又自嘲的神色刺得心头一痛,他伸手环住了晏如晦的脖颈,扯下口罩,仰头吻上晏如晦的唇。   那张他肖想了很久的,唇形漂亮的,很适合接吻的唇。   “我不送你,送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不要大喘气。 第五十五章 封箱感言   “好的恋人,是陪你行过山巅处的笃定与灿然,也体贴你内心暗礁处的斑驳与晦涩。”   这个故事呢,就是暗恋高中时期全校男神的没勇气同学努力的成为更好的自己,经年重逢,成为了小优秀老板,引起了男神的注意,然后被男神追求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没勇气同学鼓起勇气主动跟男神求婚了,HE。   少年时期的没勇气同学沉默内敛,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光芒和锋芒,像风平浪静的海,拥抱山川明月,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暗潮起伏。   后来没勇气成为了小优秀老板,学会了逢场作戏真真假假的虚与委蛇,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光明磊落的少年,睡觉时仍旧喜欢把自己裹成蚕茧,口袋里永远带着糖,满心满眼的温柔,尽数交付给了他的小哥哥。   他的小哥哥光风霁月(S城醋王、幼稚鬼、小骗人精),偶尔还很可爱,动心以后踏平了所有荆棘走向了他,值得他交付所有的温柔爱慕。   我喜欢没勇气同学,也喜欢小优秀老板。   喜欢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小哥哥,也喜欢变得成熟稳重的陆总。   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个故事,喜欢他们。   【如果不喜欢,一定是因为我写得不够好,而不是他们不够好】   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祝我们最后都能长成柔软和坚硬的大人,对生活坚硬,对爱人柔软。   永远爱憎分明,永远热烈勇敢。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