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作者:容子行行 文案: 生天,佛经中寓意魔窟与地狱。 纪泽,一个在警局的档案里暂时消失的人,奉行正义堪比天大;陆枭,字如其人,若是身逢乱世,必是负天下人而成霸业的枭雄。 人性的陷阱,温柔的网。 纪泽在一个又一个桎梏着自己的漫长黑夜里挣扎,试图逃脱生天,而这张网,越散越大。 纪泽不怒反笑,“陆枭,你这是在演黑帮片么,我是警察,你是黑道,然后,你要给我幸福?” 陆枭只是淡然一笑,眉梢飞扬着肆意笃定, 用极其轻描淡写地语气叹道:“阿泽,我说过,你终究是 个很有福气的人。”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追逐与反围捕的陷阱。 这一次,是谁,可以逃脱生天?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都市情缘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泽 ┃ 配角:陆枭谢九安 第1章 … 陆枭伸了个懒腰,睡在他枕边的一只黑猫机敏地醒过来,摇了摇脑袋,娇滴滴地“喵——”了一声,看着自己的主人仅穿着一条家居裤赤裸着精壮的上身走向宽敞的阳台,背影线条明朗优雅。 有的人,不穿衣服,那也是很好看的啊。 “哗啦”几声,陆枭将落地窗都打开,寒气迫不及待地钻进温暖了一个晚上的房间。冬日细碎的小阳光也随之坠落进来。 光线一下子刺地小猫儿用爪子扒拉了下脸,又是一声不满的猫叫,光线打在它身上,黑亮的毛仿佛是镶着小碎钻的黑绒毯子。跟有着健康小麦色的主人形成鲜明对比。 “嘿~”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陆枭蹲下身来,同自己的小猫儿打招呼,“贝壳,今天是个好天气,难道不是吗?一个好天气,是一个好日子的兆头,你觉得呢?” 傲慢的黑猫眯了眯墨绿色的双眼,表示略略赞同。 陆枭一把将它抱起,夹在自己的咯吱窝里,懒懒地走进了浴室。 …… 南国的冬天没有银装素裹的景象,未坠的旧叶子依旧在阴冷的寒风中鲜翠欲滴,只是多了几分萧瑟的味道。这里的冬天,总是这样姗姗来迟,裹挟着北下的寒气。 纪泽来到s市三年,却仍然不太适应这里的阴冷,都说北方的冷是冷在肌肤上,而南方的阴冷是透到骨子里。他搓搓手,几个特定位置上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刮得他手心生疼。 纪泽很是讨厌坐在封闭的车里,然后开着暖气,虽然暖和,却没来由地让人感到烦闷。看了眼手机,心想着沈叔这会儿也该下来了,于是关上车窗,将暖气打到最大。 “怎么样,小纪啊,在这里等久了吧,哎,沈叔我老人家了,这天一冷老寒腿就犯了,这不,叫老陈给我热敷了很久才好点。现在啊,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从别墅里出来的老人家慈眉善目,跟平日里在公园见到的遛狗逗猫抱孙子的老人家没多大区别,反而看上去更儒雅几分,可纪泽跟在他身边三年,见识过的,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纪泽笑了笑,寒暄道,“沈叔,您看您说的,不是有个老话,姜还是老的辣么。” 沈叔笑了笑摆摆手,保养得白胖的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暖手袋,一条骇然的疤痕横陈在手背上,像条凶猛的微型眼睛蛇。叹道,“老咯,不行了,想我三十年前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还经常跟着陆老大往云南的深山老林里跑呢,现在啊,迈几步我就膝盖直打哆嗦。” 纪泽回头冲沈叔笑了笑,没再接话,专心致志地开车。 沈叔将纪泽放在身边培养,一是当年纪泽救了自己一命,他做人向来宁愿别人欠着自己也不愿自己欠人,何况还是一个小辈。二来,他着实是喜欢这个孩子,24岁的纪泽对于他来说的确还是个孩子。白白净净,清清秀秀得像是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三年了,纪泽仍旧是个笑起来还带着书卷气的人,这让沈老大不得不感慨万分,有的人天生就是长得好啊。 而他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清秀干净的小儿子,只是被撕了票,没活过十岁,尸体还是自己收的呢。年轻的时候心肠硬得像铁,到老了,见到纪泽,总想到那个最后收尸时打得瞧不出人样的儿子。 沈叔闭目养神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道,“小纪啊,你在我身边也三年了,你的身手和聪明才智都是我这里属得上的,甚至现在集团里也没几个比得上你。” 纪泽很是诚恳地应道:“都是沈叔栽培得好。” “老咯老咯,年纪摆在面前,现在啊,新人一茬一茬地冒出来,我们这些老人也要颐养天年了。陆少也回来了。”沈叔似有深意地加了最后一句。 纪泽眉头跳了下,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是到了。 “前段时间陆老大跟我们几个老头子商量了下,要放个得意的人在大少爷身边,让我们举荐了几个人,我沈叔当然是瞩意小纪你的,连我几个儿子我都瞧不上。今天啊,就是带着你,去见见大少爷。虽然是保镖,但是……小纪啊,机会是人给你的,把握呢,还是要靠自己。” 纪泽何尝听不出话里的意味,“好的,沈叔,您放心,纪泽是不会给您丢脸的。您的栽培,更是不敢忘记。”沉稳大方,丝毫没有一些往上爬的营营苟苟之气,沈乔生就是喜欢纪泽这一点。 这个庞大的黑帮集团,都将是这个大少爷的,沈叔人老心不老,权势的欲望依旧在延续,放个心腹在大少爷身边,再好不过。纪泽又岂会不知。 沈老头子微微一笑,爬上脸的岁月痕迹却无法遮掩他锐利的神色,又阖上了双目,屈指轻敲着腿。 聪明的年轻人,到哪里,应该都是让人喜欢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着就满是灵气的年轻人。 但凡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要么纨绔到底,吃吃喝喝烧钱一样地玩乐,比如纪泽见过的沈叔的儿子还有几个集团元老的后代,要么就是天生有点怪癖的,往往是好日子过得舒坦得不得了,于是没事找事做的,俗话称之为吃饱了撑的。 比如,纪泽此刻内心反复琢磨的陆少,传说中的大少爷——陆枭。 陆升集团现在是一个集商业地产、高级酒店、文化产业、连锁百货、旅游度假等多个产业为一体的综合型集团。然而,这只是一个洗白了的陆升集团,它的前身,一个以街头流氓地痞起家的陆氏黑帮依然存在,并且经营着所谓的“进出口贸易”,更有传说中最赚钱的东西——毒品与军火。 但仍旧是家族继承理念,比如沈叔的儿子现在已是这个集团的中层管理阶级,而这个集团的王者陆升的独生子,将是唯一的继承人。 纪泽在陆氏集团呆了三年,从未见过这位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陆大少爷,据说这个陆大少爷酷爱漂泊旅游,满世界地乱跑,而陆升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这次这位陆少终于安定下来,肯回到老爷子身边了,却前脚刚下飞机,后脚就在s市开了间花店。 纪泽想到这里,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这样一位捉摸不定的大少爷,自己要如何应对,将来,得跟在他身边,自己的任务才会有进展。又或许,偌大的一个黑帮集团,得终结在这个纨绔大少爷手里了。陆升精明厉害打拼了一辈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名字霸气实际败絮的儿子,恐怕也是他想不到的吧。 车子停在s市闹市一隅,一条不甚大的街,一侧是个出名的重点中学,而另外一侧则是为学生服务而衍生出来的各种店铺,文具书店等等。 尽头一拐却是个小巷子,刚好一辆车子进去,别有洞天。 由这条巷子延伸开来,纵横交错,坐落着几座幽静的小花园别墅,都烙上了岁月的痕迹,显得凝重古朴,透过雕花的铁栅栏那是满园的生机盎然,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这些幽静优雅的老式别墅现在可不是用来住人的,都被改造成了酒吧茶社咖啡屋,不仅适合喜欢清静的情侣谈情说爱,谈生意做买卖也是好去处,纪泽来过几次,很是喜欢这边的环境。 车子停在了一座圆形的小池子旁边,虽是人工开凿的,却也不小,沿着池子摆了一圈白色的桌椅,夏天的时候纪泽来过一次,喝茶垂钓的人很是多。 但是,这个地方,纪泽可一点都不觉得适合开花店,太偏僻了,要不是知晓这个去处的人,是绝对不会特意跑过来买花的。 有着古怪心思的黑帮大少爷。 纪泽心想。 沈叔见搀扶着自己的纪泽一脸深思不定的摸样,拍了拍他扶着自己的手,“大少爷这孩子啊,我看是不错的,纪泽啊,待会儿你就跟见朋友一样,都是年轻人,啊,没什么的。” 一座砖红色的小房子,外头也是同色的镂空小矮墙,古朴的铜质小门,爬满了不知名的五颜六色小花朵,显然只是起了装饰作用的门。门口挂了一块生锈的小牌子——“迦南”,旁边是小小的英文注脚,corner。一个黄色爆炸头的年轻人穿着跨跨的牛仔裤,蹬着板鞋正给墙头上的一片绿草浇水。在纪泽看来,他只能分辨出什么是花,什么是草,对于绿色的东西,他通通归为草。 这个夸张的年轻人,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那个极其不按常理出牌的陆少吧? 不待沈叔和纪泽一行人进去,嘴里嚼着口香糖的爆炸头就冲他们喊道:“嘿,枭哥不在,出去了!你们要是愿意等就等吧,别问我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也别打他手机,在店里放着呢!” 沈叔倒也不计较,温和地说道,“那阿达,等少爷回来了,就说我沈叔来过,喏,这个人,叫纪泽,是要介绍给少爷的。”名唤阿达的少年,错眼看了下纪泽,吊儿郎当地点个头,耳朵依旧戴着大耳机。 清晨时的阳光,此刻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纪泽被留了下来等那位也不知道又去哪里溜达的大少爷。不过,眼见黄色爆炸头没有招待自己的意思,纪泽想了想,还是到附近走走,过会儿再来看看。 一路上巴掌大的法国梧桐落了满地,踩上去吱嘎作响。纪泽走到池子边,冬天的户外咖啡吧座椅上只有枯黄的树叶。纪泽将椅子上的落叶扫了扫,轻呼了口白气坐下来。 不远处的树下正有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牵着自行车卖茶叶蛋。都过了十点了,想来剩下的茶叶蛋大家也不会再去买了。 于是,当纪泽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袋子的茶叶蛋,目测至少七八个。 拿了个出来,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剥着蛋壳,修剪得极其干净整齐的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红色,头上的梧桐叶子正打着旋儿。 第2章 … 专心致志的黑衣青年,比例几乎完美的侧面线条,温和雅致。 陆枭坐在拐角一个酒吧门口的石阶上,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构成了一个框,从这个框里,他看到一个,仿佛让冬天的梧桐都开花的人。 一树一树的花开,冬天的萧索都尽褪而去,让他想起那年春天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满眼是粉紫,淡淡的颜色,极致的惊艳。 放下背上的画板,手中的铅笔熟练地打着比例,定着画面的最高点,最低点,轮廓的线条……一个雏形跃然纸上。 而这个人,已经了然于心。 守在一旁的贝壳失了耐心,一跃而出,几下蹿了过去,溜到某人旁边。脖子上的金色铃铛“叮铃”作响,在这清幽的街道上格外生脆。 纪泽低头,居然是只通体黝黑,只有爪子上的毛是白色的猫,眼睛是深深的墨绿色。 谁家的猫这是? 想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又意识到手里还举着茶叶蛋呢,于是俯身将茶叶蛋放到它面前,像所有逗小动物的人一样说道,“小猫,吃不吃?” 黑猫连头都不低,骄傲地矗立在那里,支着白色的小爪子,冲他一声尖叫“喵呜——”。又俯下前半身,直贴到地面上,翘起又黑又长的尾巴,一副蓄势待发的摸样。 墨绿色的猫眼,泛着冷冷的光。 纪泽愕然了,貌似,自己没有什么攻击性吧。于是又讨好地对小猫笑了笑,“吃吧,没毒的,我刚剥的呐。” “嗨,不好意思,我的猫是不吃鸡蛋的。”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标准的普通话。 纪泽抬头,几步开外,是个穿着灰色宽松毛衣的男人,还背着个画板,看起来像任何一个到处写生的画家。 身形高大,气质却是让人舒服的文雅,带着一点慵懒,像他身上的那件毛衣。 而相貌,是逼人的英俊。 一头短黑发,浅碧色的眼睛像刚打磨出来的冰种润玉,轮廓明显,又没有西方的粗线条,欧美人少有的清秀眉眼,那是属于东方的美,氤氲温润而又淡淡儒雅,纪泽立马判断,肯定是个混血。 灰色毛衣的男人抄起了地上张牙舞爪的黑猫,又看了看眼前略带点局促的青年,歪了歪头,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无声地微笑,却让人觉得所有的风度此刻都集中在他眼里。 “没事,贝壳只是一只很骄傲的猫,不会伤害人。你是,来这里喝咖啡的?”英俊的混血儿看来中文学的很好。说着,不经意地走近了点。 走近的人,让纪泽闻到了他身上似有似无的烟草味道,似乎正从他经纬稀疏的粗线条毛衣里散发出来。纪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凭着天生敏锐的察觉能力,这个人,似乎不应该是这么温和。 “嗯,在附近走走,不好意思,原来是你的猫。”纪泽瞄了瞄,仿佛要是可以失去束缚立马就能给自己刨一个爪子的黑猫,心有余悸地说道。 加夹了夹咯吱窝里极不安分的小猫咪,深邃的淡绿色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于是,不就是一只猫么,不被一只猫欢迎,有什么好笑的。纪泽难得在不是工作的时候,面对一个陌生人,流露了心底的情绪。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先走了。”纪泽蹙了蹙秀气的眉,灵动的黑色双眼透着孩子气的拒绝意味。 男人倒是毫不介意地给了个明朗的笑容,“好,我也要回店里去了。” 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柔软的黑发,跟自己的根根分明毫不相似。细致的眉眼,像熨帖在水里的黑曜石。 这个人,多像一棵青葱的薄荷草啊。怀抱黑猫的男人,卸下笑意,意味难辨的眼神,落在瘦削的背影上。 纪泽提着一袋子茶叶蛋回头望了眼。离自己两三米远的,是只冷眼的黑猫,再隔着断距离,是个笑意盈盈的男人。 “巧了,我也是这条路。” 只是普通的陌生人而已,纪泽压下心中的不安与莫名疑虑,往花店的方向走去。到门口不远处,黑猫从后面蹿了上来,挡在了小铜门前,仿佛纪泽再往前一步,就立马发动进攻。嘴里还低声喵唔,充满敌意。 黄色爆炸头又冒出来,兴奋地高声喊道,“贝壳,你回来了啊!枭哥呢,你没跟着他吗?” 于是,纪泽的心头,一束白光越来越亮。 身后的男人已经几步赶上前,哄开猫咪,推开小门,对着纪泽笑道,“嗨,这就是我的店,你要买花么,是送女朋友?” 面前本还带着孩子气跟贝壳对峙的青年收起松懈,所有的青涩退得干干净净,恭敬而又稳重地说道,“陆少,您好。我是纪泽,沈叔举荐我来的。” 清亮的黑眸,上了一层让人无法看透的坚定,攻而不破的摸样。 陆枭淡绿色的眸子眯了眯,这让他看起来带了点冷峻的意味,只是一瞬而逝,又璀然一笑,健康的白牙齿,让人看着就舒服。 “先进去吧,外面冷,阿达,摇杯奶茶出来!” 纪泽坐在店里的真皮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 整个小别墅的一层都被打通,改成了店面,木质的装修格调,到处都是或浅或深的咖啡色,棕色。随处是各色的花,能认出来的不多,比如,那一大捧浸在水桶里的,是金色的向日葵。而在他的左侧,正吊着一大把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木色的背景,衬出繁花的色彩更加鲜明。 店里正放着英文慢歌,沙哑的男声弥漫了整个空间。 是渗入骨髓,让人无法克制的舒适感。 那只叫贝壳的猫却蹲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依旧是冷冷的眼神,背脊上的毛都竖立起来,仿佛只要纪泽动一下,它就要采取行动。 虽然,纪泽一向好脾气,虽然,跟一只猫计较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纪泽趁着那两人不知哪里去了,冲贝壳很是不服气地瞪圆了下黑眼睛。 陆枭端着奶茶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他发现,今天,脸上的笑意是从来没有断过。 将奶茶递给若无其事坐直了的纪泽,看着他又恢复了沉静的摸样,于是也装作没看见似的开口问道,“你是——” “准备当你的保镖。”纪泽觉得自己又要开始应付新的一段生活了。 “我不需要保镖。”陆枭说道。 “但是,我觉得,你会需要我。”纪泽的黑色眼眸也满是自信,让他整个人瞬间灵动起来,一时灵气逼人。 你有没有试过清晨醒过来,踱步到庭子里,惊喜地发现,正如日本的作家川端康成所说的—— “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 纪泽,纪泽。 陆枭在心里轻轻地琢磨着这个名字,观察的眼神放肆地落在眼前人身上。 我四点醒来的意外,未眠的海棠花。 纪泽盯着灼热的视线,丝毫没有退缩的意味。 陆枭笑了笑,干净爽朗,就像他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烟草味道。 “是啊,是啊,也许,我真的会需要你,比如以后的生活。” 纪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看来,以后陆升集团的事业,果然是要他继承的,即使他现在窝在这里当个世外桃源的花店老板。 纪泽向来是个话不多的人,而陆枭也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同他问些陆升集团的事情,反而对他的一些生活琐屑很感兴趣,诸如哪里人啊,现在住在哪里啊,怎么会想到加入陆升啊,平时都喜欢吃些什么啊,面前的奶茶会不会喜欢啊,要是不喜欢,爱喝什么啊之类的。纪泽坐了没多久难得他也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已经颇是不自在了…… 怎么,跟自己心里排练的戏码——拜见黑帮继承人的戏完全不同,自己拣的那些个台词,好像都没用上。 纪泽差一点反应不过来。 他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黑帮子弟都不一样。 终于自己有了表达意愿的机会,“那陆少,明天我就正式过来吧。” 陆枭依旧是温和地笑笑,“不用,三天后再来吧,不用太早,早上挺冷的,最好是过了十点再来也可以,那个时候没那么冷。” 体贴而温柔,纪泽在他的心里又写了一笔,现在,他决定不靠别人嘴里的据说听说,自己给陆升集团的少爷好好地下个定义。 “好的,陆少。” “不用叫我陆少,跟着阿达叫我枭哥吧。” 陆枭靠在店门口,就连落地玻璃窗边也摆满了各种鲜花,天生高大的身材闲适地一站,一靠,宽松的毛衣加在他身上更是慵懒无比,仿佛是个准备拍硬照的平面模特。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贝壳被他紧紧地夹在手臂上。 与站在门外的纪泽作着告别。这个,像书生一样的青年,真的是让沈叔那个老狐狸刮目相看的新星? 纪泽却怪怪地想,来之前,怎么没听人提起,陆枭居然是个中法混血啊? 当然,陆枭没有忘记,当纪泽从他手里接过奶茶时那骨节分明匀称漂亮的手指,在某些特定部位有着厚厚的茧。 那是常年握抢才会有的茧。 纪泽眼见自己的未来老板还是一副悠悠哉哉地准备目送自己离去的摸样,轻松一笑,黑色的风衣衬得他的眉目愈发明朗清晰。 不像他融入了异国情调的英俊,真是个标准的玉一样的中国美男子。难得是气质清澈的像一泓泉水。陆枭已经在心里各种勾勒了。 纪泽丝毫未察觉地准备转身就走,习惯性地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跺跺脚。 “哎,等等。” 陆枭仿佛回过神来似的。 不待他反应过来,冲回房子里又出来的人已经将一副浅灰色的手套塞在他手上,“虽然是南方,也挺冷的,戴着手套好些。” 接过手套时,触到的手指带着干燥温暖,好像有丝丝电流如同这样天气里常有的静电一般在空气中“嘶嘶”开来。 纪泽不可抑制地感觉自己的脸颊上升了一点点温度。努力定了下心神,这没什么。 错愕了下,但又立马恢复平时的温润清澈的样子,“谢谢,枭哥。” 拽着手里的温暖羊毛手套,踩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抬头是被梧桐树枝交错划开的阴霾天空。他最讨厌冬天,手冰脚冻的,也许,让他讨厌的冬天一直就没有过去。 陆枭的回来,真的是一个契机,也许,等任务完成的时候,会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第3章 … “喂,爸爸,保镖我接受了。对,那个纪泽。”陆枭漫不经心地同自己的父亲说着电话,眼前满满的,都是纪泽方才接过手套时,面红耳赤的局促模样。 他还从没遇到过一个人,耳朵红的,好似天边的火烧云。 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啊。 …… 挂了电话,陆枭抱着贝壳坐到了纪泽刚刚的位子上。他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眼,眼前的奶茶还飘着甜甜的香味。 阿达在身后冷不丁地问道,“枭哥,你不是不喜欢不需要保镖么?” 陆枭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泛起一丝狡黠的意味,“我是不需要保镖,可我也许需要纪泽呢。” 纪泽再次见到陆枭,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那只跟自己很是不对付的黑猫正一脸不屑地表情趴在小铜门旁边的墙头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主人。 陆枭此刻蹲在门前,大大小小的猫咪围了足足有七八只,正争着他倒出来的猫粮。而喂的人也一脸兴致勃勃,看来,这个黑帮继承人是真的很喜欢猫。一人N猫的气氛似乎非常好,好到纪泽只好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提醒自己的闯入。 陆枭将最后一颗猫粮丢完,拍了拍手,终于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青年。 难得有些稀薄的阳光出来,打在他身上。像一棵被浅浅金光点缀过的青松。无声宁静,又坚定安逸。 纪泽好像就是有一种莫名神奇的力量,能让自己的心情瞬间好到冒火花。因为,此刻陆枭已经察觉到自己克制不住地,从心里涌出温温的泉水,通体暖和舒畅。 瞥见纪泽插在大衣口袋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灰色,更是不由得地好心情到爆棚,起身招呼道,“嗨,纪泽,咱们又见面了。” 他身后的贝壳猫不满地“喵呜——”一声,扭头跳下墙,蹿进房子里,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明晃晃的爽朗笑容,让纪泽无法拒绝。 走近房子里,却见阿达坐在沙发上,熟练地修剪着,旁边的地板放了大大小小许多花篮,四周散落着各色花朵。阿达头也不抬地继续工作着。 陆枭领着纪泽到吧台那边坐,“今天有个酒店要过来取几个装饰用的花篮,别的不敢说,S市这里,花最齐全的就是迦南了。我还有个很大的鲜花基地,等春天来了,领你去看看。” 纪泽尽量很是感兴趣地回应道,“是么,枭哥,我还以为你只是开一个花店呢。”吧台上橘黄色的柔柔灯光打在纪泽年轻光滑的脸上,可以看到一层白色短短的小绒毛,有熠熠星光的黑眸,坚毅英俊中平添了几分孩子气的温柔。 纪泽尽量忍受着落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目光,因为,隐在灯光另一侧的陆枭,正借着光影的角落正放肆地打量自己。侧过头去,窗台上的黑猫则懒洋洋地趴在阳光底下,滴溜溜的猫眼直望着两个人。 纪泽终于是受不了这个尴尬的气氛,略咳嗽了下,提醒道,“枭哥,咖啡已经滚了很久了。”陆枭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这才将摩卡壶的电源关掉,皱了皱眉头,“瞧我,这下,这一杯摩卡可全毁了。” 见纪泽不甚理解地望着自己,陆枭笑着解释道;“这是摩卡咖啡,你看,当咖啡开始流向壶的上半部时,需将火关小,因为温度太高会使咖啡产生焦味而破坏了其原始风味。刚刚走神了,忘了关火。” 纪泽也微微笑了起来,既不是对于自己现在老板未来整个集团大老板的阿谀奉承,也不是出于礼貌性质的敷衍。 内敛,沉稳,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漂亮的黑色眸子,尽是亲切温和。 陆枭将煮失败的咖啡倒掉,脑子里闪过纪泽的资料,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从小打架逃学,15岁就进了少年所的街头小流氓呢?难道,沈叔那个老狐狸真有培养人才的好手腕? 阿达此时叫了过来,“枭哥,你看,全部都搞定了,漂亮吧!” 大大小小的花篮都打理清楚,各种颜色,各种姿态,尽是纪泽叫不出的名字。他除了能分辨玫瑰花菊花等等普通花卉,还有老家墙上爬的牵牛花,其他是一窍不通。倒是最大的那个花篮引起了他的兴趣。 有蓝有紫,颜色凝重而深沉,只有外围用一簇簇缀着小小白色花朵的植物围了一圈。花姿优美、花茎挺拔,只垂着花朵,让纪泽莫名地觉得,好似在低诉着什么。 陆枭见他盯着,像个好奇却又不敢越过界的小朋友,倒是温和地开口解释道,“这是紫色和蓝色的鸢尾,法国的国花就是鸢尾,旁边的这一圈白是满天星。” 纪泽点了点头,一副很是受教的摸样,懵懵懂懂,而后恍然大悟,毫不掩饰的表情。似乎,他正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流露,而有时候总是忘记了掩饰。 这让陆枭不自觉地愣了愣,那种温温柔柔的感觉又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这个人,让人忍不住不去感受他。 陆枭伸手抽出一支蓝色鸢尾,递到纪泽面前,浅浅碧色的眼眸好似有流光飞舞,“喏,送给你一支玩。” “啊?”纪泽不由地睁亮了眼,惊讶地一声。总是无法料到陆枭温和外表下的举动,比如,此刻,居然送给自己一枝花。怪怪的。 触到陆枭笃定的眼神,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纪泽伸手接过。 陆枭则转身又去取了一支蓝色鸢尾出来,郑重地插进方才的位置。回头对阿达吩咐道,“这样才是大功告成,好了,可以打电话叫酒店的人过来取了。” 阿达歪了歪头,古怪地看了纪泽一眼,“好。” “小心这鸢尾,酒店特地定下来的。”陆枭又叮嘱了一句。 “好的,明白了。” 在送走那批花之后,陆枭热火朝天地躲到厨房里,声称今天因为纪泽也在,所以自己要下厨弄一桌好菜,在自己提出帮忙之时,陆枭只是摆摆手,将纪泽按回沙发上,“不用,我跟阿达就可以应付得过来。你跟贝壳好好呆着,以后,少不了要经常在一起,可不能每次见面都要打架的样子。” 贝壳猫此时懒懒地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听到主人提到自己,将注意力从电脑屏幕上播放的动画片收回来,冷冷地盯了一眼纪泽,又转回去。 纪泽坐在沙发上,轻轻地发着呆,陆枭偶尔从厨房中探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沉默内敛的纪泽。在店里熙熙攘攘的花里,有个温和清澈的剪影。清秀英俊到让人不敢打扰的青年。 “纪泽,你口味如何,吃不吃辣?”陆枭开口问道。 “我都可以的,枭哥。”纪泽回头道,陆枭此刻正围着一个围裙,手里拿着把铲子。 会插花,会很地道地煮咖啡,养了一只很骄傲的猫,开了一间很安静的花店,还有个很大的鲜花培养基地,然后,看起来很会做饭的样子。 温柔细致,注重细节,纪泽已经跟陆氏集团的大少爷有了不少接触,这些勾勒出来的,反而让纪泽更加摸不着头脑。 纪泽拿起沙发上的杯子,准备喝口水,而那只黑猫,则迅速回头,警惕地盯着自己,仿佛,他要是再有一步动作,可以马上冲过来。仿佛,在特意监视自己。 而有一点,纪泽现在可以肯定,陆枭,绝不是个居家男人或者鲜花贩子。 就像他养的宠物一样,聪明而敏锐,温柔的外表下,是摸不到底的城府。 不过一个多小时,陆枭就煎出了三份牛排,还抄了三份炒饭,两个汤,一份清淡,一份香浓。空气里顿时被牛排,炒饭,靓汤所散发的味道填满,极致香浓,连纪泽都不由地觉得自己受到了诱惑。 食物原有的味道都得到了充分发挥,牛排煎得很香很嫩,纪泽一向对吃的不是很讲究,但是就这么几口,也知道,陆枭煮饭做菜的功夫绝对不一般。阿达似乎对炒饭更有爱,已经埋头呼啦哗啦吃了起来。 陆枭正坐在他对面,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纪泽去过这里最贵的西餐厅一次,于是回道,“比西典里的大厨做的还好。” 于是,得到表扬的陆枭自得地笑了笑,他坐在纪泽对面,伸手拿起他的碗替他舀了一碗颜色清淡却香气四溢的汤。“这是细细熬出的牛骨汤,冬天喝很舒服的,来,不会油腻。” 纪泽一口一口抿着汤,尽量让海碗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因为,他发觉,对面的陆枭正又开始对自己进行扫描。饶是如何努力,他还是无法克制鬓角那块稍稍地红了起来。 空气里的香味,阿达吃着炒饭的声音,桌脚的贝壳时不时碰到猫碗,而自己正慢慢地喝着一碗浓浓的汤。即使这一桌饭菜的“大厨”又正意味不明地观察着自己,但仍然让自己生出一股温馨的感觉。 略敛了下心神,纪泽放下碗,对上陆枭的眼神,赞叹道:“枭哥的手艺,真的很好啊!” 后者此刻早已将之前的放肆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有淡淡的笑意。 而纪泽不禁暗叹,此人可谓心理强大,翻书比翻脸还快。 既是身为保镖,自然,合格的保镖必须时时刻刻守在老板身边,吃过了午饭,纪泽便留在了花店。因为,他的这个老板,好像真的是在做正经的鲜花生意,一整天都在店里。 生意不多不少,如此有格调的花店,如此——英俊的花店老板,纪泽发现,就算只是进来看一看的女生,也会在陆枭侃侃而谈地介绍下,带走一两束鲜花。而自己耳濡目染了一个下午,也开始熟悉了起来,老坐在沙发上对着充满敌意的贝壳,还不如扎进鲜花堆里认识认识各种花。 即使,某人意味不明的眼神,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 陆枭对着收拾碗筷的纪泽说道,“小纪,要不,今晚开始就住在这里吧,来来回回地跑也不方便,楼上的房间有现成的。派人把你的衣物先拿过来,其他的,以后慢慢搬进来。” 纪泽将碗筷叠好,笑着回道,“好的,一切都听枭哥的安排,谁让我是你保镖呢。” 慢慢消除的陌生和拘谨,陆枭很是满意,按住纪泽抱起碗的手,说道,“我来吧,你是保镖,又不是保姆,我做饭,阿达洗碗。不过,能不能让纪泽你,给我们洗下水果呢?” “好的,枭哥。” 第4章 … 贝壳黑猫很是霸气地盘踞在茶几之上,见纪泽削好了苹果,不觉地伸头想要凑上去,但是又好似不屑地慢慢缩回来。纪泽好笑地看着这只快要成精了的猫,要是它对自己怀有敌意,倒是蛮好玩的。 有的时候,动物才会有对危险最直觉的本能意识。 也许,这只黑猫,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纪泽见它似乎对苹果比较感兴趣,于是叉出一块放到一边,黑猫倒是警觉地盯了他一眼,随后叼起苹果,一溜烟儿又跳下茶几蹿上了楼。 没过多久倒是被陆枭夹在咯吱窝里提了下来,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一个十一寸左右的黑色笔记本。纪泽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笑着招呼道,“枭哥,可以吃水果了。” 陆枭随手将笔记本放到了一边,抓着贝壳蹂躏它的脑袋,“说多少次不许在我被窝里吃水果,贝壳,你下次犯错,我是绝对会把你丢到池子里去的。” 阿达倒是在一旁起哄,说现在就可以帮忙拎出去,惹得贝壳直软成一摊水,娇气地“喵喵”直叫唤窝到了陆枭怀里。与之前傲慢霸道,对着自己敌意十足的样子,判若两猫。这一点,倒是跟它的主人十足地像。 陆枭一边摸着贝壳的脑袋,一边熟练地打开笔记本,纪泽将苹果咀嚼了几下吞下去,他发现,这是一台需要指纹才能开机的电脑。店里的电脑也有两三台,吧台上就有一台陆枭闲暇时玩弄的白色苹果,而这台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笔记本,看来大有内容。 纪泽专心地吃起了苹果,这个时候,优秀的卧底是不会有旺盛的好奇心的。 陆枭抬头瞧了眼对苹果兴致很浓的纪泽,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来,小纪,单吃苹果多没意思啊,我们来听点好玩的东西。” 纪泽心头一跳,也许,自己猜错了呢?怎么这么轻易…… 正琢磨着,却见陆枭将笔记本的声音开到最大。 “怎么样,包厢清理干净了没?”是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的男人声音,纪泽凭借声线,断定此人绝对不超过25岁,即使再怎么话里带着威严,还是能听出一分跳脱。 “九爷,弄干净了,在椅背里和桌子下面找到两个,人手也安排好了,等下进来的,都是自己人。” 九爷?难道是他? 纪泽现在完全知道自己听到的好玩东西是什么了,不禁心神一动,怎么陆枭…… 对上陆枭带有深意的眼神,只见他朝自己笑了笑,随即用中指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枭那臭小子,一回来就有不干净的小动作,这人占着比我大五岁从小就打压我,不过,这次我可是不会让那狐狸笑到最后了。” “肖副关长就在外面了,九爷,您看……” “好,让那老小子进来吧,要扳倒陆枭那个波斯眼的狡猾狐狸,光靠我们自己还不行。” 肖副关长?纪泽暗自记在心头,这肯定是一个与黑社会团体有染的某个官员,并且,应该是隶属于海关的。 然而,即使他现在不知道这个违法犯纪的官员是谁,相信等下听到他的声音自己日后也可以将他认出来。经过特训和天生的辨别能力,纪泽对人脸和声音有着敏锐的记忆和辨析能力。 又是一段录音,然而只是中国人特有的饭桌上的礼尚往来,寒暄奉承。 …… “对了,听说您的小公子要到美国留学了到时候我派人打点打点,小孩子出去念书不容易。哎,关长您可别推辞,我父亲跟您交情也不浅,就冲这点,我也要出点力的。” “那倒是麻烦谢老了,最近他身体如何,上次一别就是半年,这阵子查得紧,事情多,倒是很少找他一起钓鱼……” “肖关长,这么说,陆氏在天水海港后天的确是有一批货要进仓库?” “是的,看来九少爷消息也很灵通嘛。” “渠道也是有一些,但还需要关长您多多帮忙,我的人,只是打听到了这些,再多就没了。” …… “应该是天水海港的九号仓库……”那个肖副关长的声音说道。 “罗七,记得给s海关缉私局打个电话,算是我给波斯眼狐狸接风洗尘的大礼……” …… 一个多小时长的音频,一场赤裸裸的金钱与权力的交易,然而官匪纠结。S市直属国务院海关总署的正局级机构,纪泽料想这里走私成风肯定牵扯甚多,没想到一关之长,也与这些黑道有关联,并且在他们的谈话中,纪泽可以隐隐约约听出,他们的上头还有更大的官……纪泽心惊,必须将这一情况尽快上报给组织。 有时候,不是怕敌人太强大,而是自己的队伍出现叛徒,那比直面敌人更加可怕。 腹背受敌,会是致命的一击。 只是,方才明明听到谢九的手下已经将房间清理干净,怎么还是让陆枭窃听到了这一情况? 陆枭合上电脑,一直观察着纪泽的表情变化,他觉得,似乎纪泽平静如清溪的外表下,正努力克制着波澜壮阔的暗涌。有些感觉,他说不上来,但是有隐隐的暗线正在延伸。 然而,只要见到纪泽这个人,你就不能不被他吸引。 专心致志时紧皱的秀气眉毛,从侧面看去挺直的鼻梁,削弱了他过分的秀气,反而平添了几分英武,整个人显得干外干净英俊。正是那种越看越耐人寻味的类型。 而真正吸引陆枭的,他现在知道,并不是纪泽的这副皮囊,多少美丽的人他没见过。 却从未有人像纪泽一样给他干净清澈的感觉,似乎他身上带着远古雪山上雪化云开时的清冽气息,神清气爽,心平气和。 “小纪,猜猜我们这位出色完成任务的卧底是谁?”陆枭冷不丁地问道,“卧底”这两个字却刺得纪泽心头狂跳起来,他毫不迟疑地对上陆枭微微眯着的眼睛,当猜不透别人意图的时候,不去猜才是最好的办法。 “难道是……今天早上的……”纪泽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答案。 陆枭倒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颇是惊讶地挑了下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最后放进去的那朵花,虽然花瓣的颜色跟其他的花一样,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现在想起来,是花茎,上半段和下半段的颜色深浅好像有明显区别。” 陆枭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看来,纪泽的确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好似单纯得像个青年学生。 赞许地朝纪泽点点头,“看来,我也许没有挑错人。” 又接着问道,“可知道刚刚那个九爷是谁?” “是华帮的谢九安吧。”谢家的华帮可谓是后起之秀,性质与陆氏相同,但更是注意纪泽其实算起来在与陆枭接触之前,处于集团中心阶层的外围,陆氏集团很是严密,即便是心腹,倘若不是自家人也难以进入关键地位,至于一些重要场合,更是甚少出现。而谢家对谢九安的保护极度严密,纪泽来到这里三年,也从未见过。所以,对于谢九,他也只是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这谢九,倒不是真的因为排行老九,谢振华在他之前男男女女共有八个孩子,但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倒是后来老来得子生了个病怏怏的谢九,却没想到倒也病歪歪地长大了,小时候见他一次我们就得干一场。瞅着跟个病猫似的,居然还能活这么大。” 陆枭的口气,调侃意味十足。想到之前谢九说他是“波斯猫眼的狡猾狐狸”,倒真是形象的比喻。 “这谢九,长得跟姑娘一样漂亮,却也有个臭毛病,喜欢好看的东西,住的大别墅必须好看,坐的车必须豪华装修,还格外喜欢紫色蓝色的花,他吃饭的地方——跟了他久的人,肯定是要知道置办成他喜欢的模样。却没想到……其他几个窃听器,不过是障眼法,谢九这个人,从小嚣张到大,倒不是说他不聪明,只是,人啊,还是低调点好。低调才有分量,比如蒲公英,就随着风走了。” 陆枭一边徐徐道来一边宠溺地顺着贝壳的脊椎柱轻轻地替它顺着毛,黑猫眯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舒服到极致地“喵”——一声,显然很是享受。纪泽极是认真地倾听着,略略点点头表示赞同。 陆枭却又接着说道,“圣经上说人生有七宗原罪。我倒是觉得,这人有原罪才是人。没有欲望,并且不懂得去克制或者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譬如刚才的谢九。但这欲望——我记得佛经上有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陆枭将贝壳举了起来,点了点它的鼻子,那甚是宠爱的眼神简直可以滴出水来。 却对上纪泽黑亮深邃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说道,“人可以有欲望,但是却不能让欲望控制自己,这样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冷笑一声,脸上却又露出一丝冰冷无情, “所以即使我有欲望,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我的致命弱点。” 下意识地转头避开陆枭毫不掩饰的锐利眼神,纪泽深邃的黑眸亮了亮,仿佛润在水里的一块古玉,此刻清亮的眼神蒙上了一层水泽。 阿达倒是对他们的对话不甚在意,只是问道,“那批货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通知老爷子……” 陆枭抱着贝壳站了起来,虽是没有言语,却让人生出一种敬畏之感,而这这不是因为他混血儿的高大身材。 陆枭没有回答阿达的话,却走了两步到鱼缸前。 店里有个硕大的水晶鱼缸,养了五彩斑斓的热带鱼,贝壳猫除了喜欢晒太阳看动画同纪泽作对之外,余下一个活动便是趴在鱼缸上面,伺机伸爪子犀利地朝偶尔浮到水面上的鱼又拍又挠。 陆枭盯着鱼缸看了会,头也不回地对阿达说道,“阿达,明天记得把水换一换,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太浑浊了,也不好养。还有,把贝壳拍死的鱼捞出去,否则,其他的鱼也得跟着死了。至于那批货,反正只是些原油,我们将计就计让谢九得逞一次,只是些许损失而已,还要放长线钓大鱼呢。” 阿达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纪泽望着陆枭俯在鱼缸前宽厚的背影,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只觉得喉头一片苦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他见到了陆枭真实的一面。 但是,谁又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面呢? 长方形鱼缸打磨得光可照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漂亮的热带鱼在灯光的照耀下游来游去……还有,被折射在鱼缸上清秀的身影。跟他的人一样,沉静,安稳,缄默到让你觉得置身于星垂旷野里。 陆枭的脸色,不再是刚才背对着二人时候的冷漠残酷,而是换上轻松的笑意,闭上双眼,轻轻地用食指在那个反射的人影上摩挲,似乎连鱼缸的凉意都不复存在,触摸到的是,细腻光滑的人的肌肤。 第5章 … 陆枭带着纪泽上了楼,领着他推开一间房,对纪泽问道,“这个当你的房间怎么样,虽然没有阿达的那间大,但是,坐北朝南,早上一起来,你就可以感觉到阳光照进来了。要是嫌太小了,我再去收拾其他的房间,没事,不喜欢就说。” 纪泽从小过得是清苦日子,倒不是因为家里穷,父母因为工作性质忙到极致,从小到大自己就是东家住一阵西家住一阵,后来父母先后去世,他则直接上了警校,对于物质生活,他还真没挑剔过,有个安稳的地方就好。 见这房间只是对于这栋别墅的其他房子来说小了点,但是装修简明淡雅,应该是按着陆枭的品味来的,只是自己也十分喜欢。天花板却是斜斜的,上头有个偌大的玻璃窗户,看来可以打开。一抬头,就可以望见深蓝的天际。 这让纪泽格外喜欢。 于是,此刻,他是出于真心地笑道,“不会,谢谢枭哥,我很喜欢。” 有没有试过被电流击中心脏的感觉?而此时,陆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纪泽内心的欢喜,英俊的青年,发自内心的笑容,空气中好似荡起一阵阵莫不着的波纹,却一圈一圈荡进陆枭的胸腔。酥酥的,麻麻的,让人熨帖到了极致。 只是瞬间的失神,陆枭瞧着纪泽抬着头按耐不住喜欢地望着天花板的玻璃窗,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部位,又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 麻利地从衣柜里拖出一床厚被子,抱起来闻了闻,“我前几天特意晒的,就是为你准备的。”又摊开被单,对纪泽说道,“来,小纪,帮我把你的被套套进去,你弄那边的两个角。” 纪泽虽是从上学起就住宿,但对于生活,他实在不会照顾自己,比如此时陆枭已经十分有模有样地将被子的两个角撑到了被套里面去,一拉一放,利索干净。看得他是目瞪口呆,他再次被陆枭的居家形象震惊到。 陆枭瞧着纪泽有点吃惊的呆样,内心里喜爱到不行,笑着调侃道,“怎么,吃了我中午的饭,还把我当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啊。我从小在国外长大,虽说有保姆照顾,可有时,我更喜欢自己动手。” 于是,绕到纪泽身边,一把伸手,想要抓住某人还在往里胡塞的背角。只是,也许,刚好那么巧,陆枭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纪泽的手。触手的温润,带着些些温温的热度,骨节修长分明。只是一霎,纪泽便从抓着自己手的大手里挣脱出来,尴尬地说道,“我这做保镖的,倒是比枭哥还不如了,这么大一床被子,我可搞不定,看来还是要交给您了。” 倒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受惊的摸样。 陆枭笑了笑,装作没有看到纪泽耳朵红红的样子,继续将他的被子套好。谁说呢,也许,将来,我也会用得到这床被子,还是整理得结实点好…… 氤氲开来的热气,蒸腾起来的热水,从花洒下淅淅沥沥地流下来,滑过纪泽瘦削结实的身体。水的热度,带走了白天沾染上的尘土,还有一天的疲惫。不是没有过疲倦的时候,在警校时,纪泽有过负重五公斤日夜兼程行军的经历,后来当了卧底,为了尽量入了沈叔的眼,什么苦活累活没做过,半夜起来接货,他也是一声不吭。只是,今天对着陆枭,他却有莫名其妙的感觉,摸不清,看不着,陆枭的实力有多少,他无法估量。沈叔虽然是个老江湖,而纪泽却可以敏锐地察觉他的手段心计和意图,只是,对于陆枭,他知道有种危险的感觉,也知道陆枭绝对是个不简单甚至比谢九还厉害的角色,但是他这次的确是无法摸透,就是感觉,仿佛也在沉稳温和如平静的大海的陆枭面前,失去了神奇的功能。 才第二次见面而已,陆枭是个危险,但那也是一个危险的契机。三年都过了,不怕再熬一阵子。 水顺着纪泽清秀的面庞流淌着,模糊了他的面容五官。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贴着,看过去有淡淡的阴影。更是让原本就秀气的纪泽看起来有种朦胧的美感。纪泽突然睁开了双眼,让他身上柔弱的清秀之感刹那褪得一干二净。被水打湿而搭下来的刘海下,黑澄澄的眼眸清亮逼人,灿若繁星,不再是面对陆枭时的温和沉默,内里的坚毅,刚不可夺其志。 陆枭,陆升,陆氏集团,我一定会顺利完成组织的任务,重新穿上警服,回到警部。 陆枭在自己的衣橱里掏了掏,终于找到算是比较满意的一套睡衣,打算给纪泽送去,临出门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将一管膏药攥在手里。贝壳猫紧紧地黏在他脚后跟,一刻不离。 见陆枭似乎忙忙碌碌对自己没有搭理,很是不满地跳到他拖鞋上不安地挠了挠,陆枭低头打趣道,“嘿,贝壳,怎么了,你吃醋了?是因为纪泽么?他可不是一只猫,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宠物地位,那很牢固。” 陆枭轻轻扣了两下门,却无人应答,虽然,他知道这很不礼貌,不符合小时候他母亲对于“进人房间前要敲门取得同意”的教养,但是,本来,他陆枭就不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于是,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敲过了,那就可以进去了。 轻轻地打开门,贝壳从后面越过他蹿进门缝里去。床头灯亮着,但是人不在。水声稀里哗啦地从浴室里传来,随即消失了。看来,已经洗完了,正好。 纪泽很是喜欢洗澡,尤其是热水澡,于是等他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并且在热水下兴致勃勃地对自己的卧底计划充分计划了一遍,然后,他才发现,自己连个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更别提睡衣了。只好裹了浴巾出来。 当然,从浴室一出来,发现自己的床上坐了个人,难免会惊讶,“枭哥,你怎么……”陆枭此刻把自己的睡衣放到了一旁,抱着贝壳不让它去践踏纪泽的新被子。听见浴室门拉开的声音,便见到了一个仿佛从热水里滚出来的人。 赤裸着白白的上半身,湿湿趴趴的头发,显得愈发精致的脸却是红红的,周身氤氲着热气,似有若无的沐浴露味道在房间满满的暖气里散发开来。 这是陆枭特意为纪泽选的,柠檬薄荷的味道,因为,他第一眼就觉得,纪泽像株青葱的薄荷草。 此刻,这种清新的味道,却仿佛正在撩拨着自己。 暖气,好像真的开得太大了点……陆枭只觉得心头一热,喉咙干燥得说有些涩涩起来,“啊,我想你肯定没有穿的睡衣。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先穿着我的吧。你不介意吧。” 眼神却不自觉地在纪泽清晰的锁骨上流连。 纪泽虽是有点尴尬,但大家都是男人,袒胸露乳好像也没什么。 房间只开着一盏柔柔的床头灯,看不太清陆枭的表情,却直觉有过于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原本就被热水冲地泛红的肌肤,更是感觉要烧了起来。 “怎么会介意,我不是还收过枭哥你的手套么?”纪泽略尴尬回答道,接过陆枭递来的睡衣,赶紧就将上衣套在了身上。 陆枭收敛了下心神,又恢复了他老神在在的悠闲摸样,将手里的药膏递过来,对着兀自有点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的纪泽道,“来,这个冻疮膏很好用,洗澡之后,或者晚上睡觉前洗个手然后涂上去,明天早上肯定会好一点。” 分明是一双漂亮的手,欣赏起来,绝对称得上是赏心悦目,几个红红的冻疮碍着了陆大少的眼,已经有点严重了,想到纪泽晚上肯定是挠得厉害,有的已经破了皮。于是又叮嘱道,“这个摸上去很清凉的,可以止痒,不要用手挠,越挠越痒,要是破了可能会留下疤痕。” 陆枭温言道,语气仿佛在是哄生病了却不吃药的小孩子。 纪泽只觉得自己哽咽了一下,已经有多久了,好像都模模糊糊地不记得了,是多久之前,还有人在自己病痛的时候温和地关心提醒?纪泽觉得刚刚才为自己伫立的围墙又缺了一个口子,有一股风正悄无声息地往里吹着。 望着陆枭笑意盈盈的眉眼,一派清朗宛如春风。 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坏,也许他本质还是很可以的。起码他爱猫,对小动物很好,对刚刚认识的人,比如自己都可以无微不至的关心。而纪泽可不觉得,陆枭可以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收买下属的手段很多。 也许,自己可以在配合任务的时候争取让他少放点错,在牢里好好改造之后重新做人。 想到这里,纪泽觉得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于是连眉角都沾染上喜悦,对陆枭道,“枭哥,我又不是小孩,不用这么用心关照的。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保镖。” 陆枭看着他乌黑锃亮的眼睛,只觉自己似乎触到了天上最亮的星辰,加大了笑容,回道,“正因为你是我的保镖我才必须更加细心照料你啊,你好,我才会好,不是么?” 又接着问道,“有没有要换洗的衣服,可以先穿我的,已经派人把你的东西送过来了,明天应该可以全部拿过来了。” “都听枭哥的安排。”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笑容,纪泽相信自己做得无懈可击。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厚实的被子似乎还带着太阳的味道,盖在身上暖烘烘的。不像自己一个人暂时租的地方,虽然宽敞,但是总觉得少了几分人气。 这是一个安静的冬夜。纪泽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湛蓝的天空没有星辰也没有云岚雾霭,深远无比,像一块可以铺天盖地的蓝色绒布。看着看着,仿佛要被吸进去了一般。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陆枭此刻却难得失眠了,纪泽,现在,就住在自己隔壁。 想到他刚才穿着自己衣服的样子,虽然纪泽的身高也绝对超过了一米八,但自己将近一米九的身材,衣服穿在他身上明显是大了一号,有点空荡荡的,露出分明的锁骨……陆枭怎么觉得,似乎,比没穿衣服的时候更加吸引人…… 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 陆枭将睡得极不安分的贝壳搂进自己的咯吱窝,在黑暗里自言自语般地问道,“贝壳,你不是一向我喜欢什么你就喜欢什么的么?为什么对纪泽这么不友好啊?这可不是一只有教养的猫的气度……” 纪泽,纪泽。 原来真是有这样一个人,你称他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第6章 … 纪泽难得地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只见床头柜上正放着一条牛仔裤和一件墨绿色的毛衣,看上去柔软异常。好像,这个陆大少爷对毛衣格外偏爱,两次见面都是穿着毛衣,这个给自己的衣服居然也是。天生瘦削的身材,纪泽自觉穿上去虽然没有陆枭模特般的感觉,但也算是精神。 只是,是不是自己累了太久了,居然一个温暖的被窝让自己都察觉不到有人进来。纪泽不禁暗自懊恼,一个优秀的卧底,应该具备足够的警觉。 这个真的是一个太阳一出来就可以望到阳光的房间,天花板上,正有淡淡的阳光斜斜地透进来。纪泽洗漱完毕倒不着下去,楼下有熙熙攘攘的声音,纪泽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正停着一辆卡车,阿达正与工人一起将各种鲜花从车上卸下来。当然,纪泽一眼就望见陆枭穿着黑色毛衣的宽大背影。 司机大声囔囔了一句,“今天的货就这些了!里头没有了!老板点点!” 陆枭优雅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司机小点声。 纪泽皱了皱眉,阿达和他自己都在楼下,贝壳也应该不会睡懒觉,他这是,怕吵到自己么?纪泽突生惴惴不安的感觉,他能察觉到陆枭对他的好,即使他们到今天才认识第三天。但是,这好似乎也太,好像过了一个该有的度。这不得不让纪泽心生提防。 抚手摸了摸消下去很多的冻疮,也许,他真的是一个比较懂得关心别人的人。不过,无论如何,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 收起方才的各种不安,纪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最佳状态,扭开了房门。 陆枭的房间就在他隔壁,穿着柔软的棉拖鞋,纪泽无声地路过门前,房间开了一条缝儿,可以看到陆枭房里那张kingsize的大床。床左侧是一张不大的电脑桌,那台黑色的笔记本正打开着,屏幕闪烁着光。虽然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台小小的笔记本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甚至只要自己能够拿到里面的一些文件…… 纪泽只是滞留了不到一秒,就又准备抬脚往楼梯走。却冷不丁地从门缝儿里挤出贝壳的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爪子和表情冷峻的猫脸。 即使只是一只猫,被这样冷冷盯着,也让纪泽觉得浑身难受,更何况,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么? 于是,纪泽决定无视贝壳监视般的眼神,越过它,走掉。 陆枭与阿达也正好抱着鲜花进来,时刻与陆枭黏在一起的贝壳又“蹭蹭”地蹿了下楼,贴到了陆枭裤脚上。阿达抬头,见纪泽正穿着的毛衣,又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老大身上扫了一眼,摇晃着黄色的大脑袋继续出门搬花。 “巧了,这件衣服,是同一款式不同颜色,当时很喜欢,每个颜色买了一件。这个颜色,我还没穿过。”陆枭见穿着自己衣服的纪泽,墨绿的颜色更是衬得他肤色白皙,挽着衣袖,修长的身形,俊秀的面容,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睛,让人看着就喜欢。 像个家教很好的小公子,真不像个混黑道的。 不过,陆枭自觉自己在国外画画流浪时,或者现在在迦南里,估计,也没人相信他不仅仅是s市更是本国这一地区最大黑帮的继承人。 “怎样,昨晚新房间新床睡得好么?”陆枭走向吧台问道。 纪泽望着他的背影从容地答道,“怎么会不好?不然,今天也不会难得地睡迟了。真不好意思,枭哥,明天会早点起来的。” “要咖啡还是果汁?”陆枭将咖啡豆倒了出来。纪泽刚要开口回答,陆枭却又接着道,“不行,都不能喝。纪泽,差点忘了,在微波炉里,热着你的牛奶。” 见纪泽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茫然地望着自己,又笑着解释道,“早上起来喝点热牛奶,对你的胃比较好。不好意思,昨晚帮你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时发现一张小票,上面买的都是胃药。怎么纪泽,你有很严重的胃病么?”陆枭皱了皱眉。 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如沐春风的感觉? 说是不感动,那绝对是骗人的。纪泽遏制自己的情绪,“谢谢枭哥了,老毛病了,还好。以前在少管所的时候没办法好好吃饭,后来,在陆氏太忙,一个人,有时候就忘了吃饭。” 陆枭想起纪泽的资料记录,点了点头。 纪泽取了杯牛奶过来,陆枭正在餐桌上给土司涂着果酱。方糖,奶精,各种罐头,在淡雅的桌布上摆了一堆。 “喜欢什么口味,蓝莓,草莓还是香橙?要是不喜欢,等下次去超市跟我说说。”陆枭很是认真地问道,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是近乎湖水的颜色,清澈明亮。 他眼里的好意,清晰到似乎触手可碰。 纪泽倒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草莓酱。” 眼前的人正一口一口抿着牛奶,唇边的小绒毛都染成了奶白色。短短的黑发上,有一层薄薄的光圈,几个头发可能是因为睡姿不好翘了起来,鬓角修剪地短短齐齐,像个大男孩儿,因为喝了牛奶还带着奶味儿。 纪泽放下杯子,咬了几口土司面包,但是,再淡定也受不了老板看着自己吃饭,“枭哥怎么不吃?” “没事,你吃你的。”陆枭笑了笑,优雅又从容。 看着眼前的人稍微拘谨中带着万分警惕的感觉,微妙的距离感。 “阿达,把close否认牌子挂出去,我们今天暂停营业。”陆枭冲着小院子里正在逗猫的阿达说道。 见纪泽疑惑不解的神情,“今天带你去浑水摸鱼”,陆枭说完,极是享受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舒服地眯了眯碧色双眸。 阿达在驾驶座上摇头晃脑地开着车,右耳的三个耳钉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一副标准街头小混混的摸样。阿达倒不是不同他说话,只是这个人好像除了陆枭和贝壳,其他都不甚理睬,对纪泽也只是偶尔几句。 但陆枭的意思,甚至有时只是几个短短的语句,几个动作,他都能领悟。看来,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能够让陆枭带在身边的人,绝不是表面上那么单纯。 浑水摸鱼?纪泽琢磨着陆枭出来前的话,暗想,必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 黑色的路虎车一直往郊区开去,上了乡道,高性能的车也不觉得有什么颠簸。这里是南方,田野上兀自有些绿色的植物没有褪去,不知名的小花像被人绣上去般,点点丛丛。 陆枭见纪泽蹙眉,一副不是很自在的摸样,于是关切地侧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纪泽尽量放松地一笑,“不,不是,没什么。” 略停了停,“枭哥,我能开一些窗户么,觉得车里有点闷。” 车窗开了三指宽的缝儿,冷空气一下子灌进来,纪泽觉得打开脸上的冷风简直就要透骨而入,却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好似还裹挟着田野外郁郁葱葱的树叶香。他尽量往窗口那边靠着。 陆枭却见他如晒太阳的猫儿一般窝在窗口上,立马明白了意图,将自己身上的灰色围巾解了下来,动作迅速地围到了纪泽身上。 白皙修长的脖子,可以瞧见隐隐的血管。陆枭觉得自己有莫名的怜惜,“不用挡着风口,没事的,我不怕冷。” 纪泽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解,却被陆枭按住,在他手上拍了拍,“你围着吧,我看你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陆枭的眼里流露的是极为真切的好意,脖子上的围巾还带着从他身上过来的暖意。纪泽作为卧底,从还未见到陆枭开始,一直想要的就是如何加深陆枭对自己的信任,如何让他明白自己的实力而受到重用。 而从未想到陆枭,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温暖,但同样也是危险的对手。因为,纪泽发现,在陆枭身边还不到三天,受到的都是如沐春风般的对待。而自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纪泽微微笑了笑,略带腼腆。略低着头,瞧不见他那黑润的双眸,却有恰好的弧度勾勒出温柔的侧颜。 陆枭却并没有察觉到纪泽的小心思,只当这个安安静静的青年正因为接连收到自己的好意而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更是因为他刚刚那一笑而轻轻触动,就像在寒冷冬天的下午,饮了一口香浓的咖啡,全身都舒服到了极致。 安逸到让他不自觉地就想对纪泽更好。 等下了车,纪泽才发现,原来今天陆枭带着他们是到他的鲜花种植基地来了。但是显然并没有这么简单,而且,今天要做的事情,估计跟花是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在栅栏围着的基地外的大门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黑色的车,毫不意外地看到沈叔的黑色奔驰座驾。 陆氏有个其外的规则,但凡是属于陆氏集团的人,所有的车必须是黑色,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是黑帮就得开黑车,据说,黑色是陆升的幸运色。陆枭重重地关上车门,对纪泽笑了笑,“咱们今天不过是来种花的,怎么,这些个大臣元老也来了。” 无比轻松的摸样。 见到陆枭下车,所有的车都陆续打开车门,哗啦啦下来两拨人,打头的纪泽自然认识,是在陆氏势力最大的沈叔和刘源。陆枭双手插在裤兜里,悠悠哉哉地踱步过去。几个小喽啰已经开口叫道,“陆少来了。” 沈叔拄着他那副龙头拐杖也迎了过来,“阿枭啊,怎么有事情不直接跟沈叔说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只要你开口没有沈叔不答应的。” 见站陆枭身后的纪泽也来了,想不到陆枭这古怪的性格居然也带着纪泽,看来自己的这个下属果然很得这位大少爷的心,于是满意地笑了笑,点点头,对陆枭说道,“小纪在阿枭身边还好吧?” 陆枭带着十足对长辈的礼貌笑了笑,“多谢沈叔关心”又停了停,侧身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沉默青年,道,“纪泽,我很喜欢。” 第7章 … 一旁满脸横肉光头的刘源却已大嗓门地叫开来,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满脸通红,“我说大少爷,你怎么大半夜一声不吭地就把我儿子抓走了呢?就算是给老爷子面子,就算你是将来一把手,今天没给我个理由,我是绝对不能眼下这口气!” 沈叔倒也疑惑地问道,“是啊,这刘恒怎么回事?” 纪泽在沈叔那边呆了三年,自然知道沈叔与刘源的明争暗斗,料想他不是那么好心的一个人。 果然,刘源粗野地朝地上吐了口水,“呸,沈狐狸,你可别猫哭耗子了,你不给我儿子落井下石我就谢你八辈子祖宗!” 沈叔方要开口,陆枭却接着道,“二位叔伯都先进去吧,外面风大的,你们都上了年纪,不好一直呆着。” 纪泽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很大的一块地,被分割成了各种种植园和玻璃温室。一眼望去,都是塑料大棚,白色的塑料布在冷风下呼呼作响。陆枭打头,领着一群人进了一个玻璃室内,整个空旷透明的房间,几张偌大的桌子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仙人掌,中间也是一块种植仙人掌的土地。室内温度陡然上升,外面还是冷风作响,寒气逼人,此刻,纪泽却觉得自己身处春暖花开中。 陆枭冷笑了下,面上已经不再是方才的和煦如春风,碧绿色的眸子带着凌厉的微光,在刘源身上扫了下,开口道,“刘叔,没有知会您一声将刘源带走,我是有错,但是事出突然,等真相大白,我想,您也会谅解的。” 刘源被噎了一下,甩了甩手,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直直地坐下,不再看陆枭。自己刀枪箭雨打打杀杀一辈子,好不容易打下点事业,却要拱手让给一个毛头小子,刘源本来就十分不服气,但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发作。却没料到,陆大少爷刚回s市就拿自己儿子开刀,此刻更是怒气冲天到极致。 陆枭却瞧也不瞧,只淡淡地开口道,“把人带上了。” 正是刘源的儿子刘恒和他的一个亲信,不过,让纪泽没有想到的是,另外一个却是沈叔的侄子。于是,方才还稳稳坐在椅子上的沈叔老狐狸拄着拐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发抖的沈全怒道,“你小子犯了什么事,让大少爷给逮住了?”沈全是把软骨头,嘶喊道,“伯父,救我,我真不是内鬼!” 陆枭笑了笑,和气异常地说道,“是不是内鬼,我也不知道,只能问你自己。” 冷不丁地听到“内鬼”二字,纪泽只觉得自己放在裤侧的手抖了下。但想到自己刚刚到陆枭身边,以及,他对自己的态度。深知自己绝不可能现在暴露,于是静下心神静观事情发展。 这下来的人都清楚了,这大少爷,看来今天是要揪叛徒了。 陆枭拖了张椅子,悠闲自得坐了下来,好像他今天不是出来处理黑帮事务,而是衣冠笔挺地去看一场歌剧。却又支着下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纪泽问道,“小纪,站着会不会很累,要不要也找张椅子坐坐,你要知道,今天这场戏不知会演多久。” 在场坐着人可只有陆枭,沈叔和刘源,纪泽可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他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了陆枭的“玩笑话”。殊不知,陆枭他可没在开玩笑。 将注意力从纪泽身上收回,陆枭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面上已不再是刚才同纪泽说话时的亲和,仿佛蒙上了一层冰霜,“阿达,拿个桶过来,我们给花收点肥料。” 话音方落,阿达就拎着一个小铁桶走到了刘恒的那个亲信面前,纪泽仅见过他两三次面,但他记忆很好,何况这个人脸上有个三寸长的刀疤,平时凶神恶煞的,让原本就破相的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但倒也还有几分胆量,虽然被人压着,却还能对着陆大少爷硬气地回道,“大少爷,警察抓人也要讲证据,何况……”陆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话还未说完,阿达却已拽住他的手,一把匕首在左手腕处一划,鲜血喷涌而出。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温室陡然安静下来,似乎只听到温温的热血涌出来的声音。 纪泽只觉得自己心头一惊,额角仿佛被人顶住,突突地疼着。 陆枭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缓缓开口,“阿达,小心点,接好,用这玩意儿浇花,肯定很不错。”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沈叔刘源也面色一沉,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刀疤强死命地挣扎,却让阿达等人死死按住,左手按进桶里,只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是鲜血,溅在桶壁上。 原本还狰狞的脸此刻血色褪尽,还不到一分钟,纪泽知道,这是由于极度的惊吓,而不是缺血形成的。陆枭懒洋洋地开口道,“阿达下手一向很精确,这个伤口,可以让你得生命持续二十分钟。刀疤强,要是,你现在开口,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还来得及。” 纪泽强忍住心惊肉跳的感觉,从陆枭的面上淡淡扫过一眼。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见到的是魔鬼——浅碧色的眼睛,锋锐犀利的眼神,毫无温度。 沈叔的侄子和刘恒就站在刀疤强旁边,此时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软骨头的沈全已经吓得两腿战战。“啪嗒”“啪嗒”的清脆声音在暖暖的,带有些许温度的玻璃室内响彻着,稀薄的阳光透过毫无遮拦地玻璃,肆无忌惮地投射进来。 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同表情,宛如戏台上的各种脸谱。 任何一个人,听着自己的血液不断流走,眼睁睁地看着大量的鲜血流出来,都绝对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这不仅仅是生理折磨,更是精神压迫。终于,刀疤强受不了恐惧般地开口道,“大少爷,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陆枭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对阿达说道,“阿达,先按住他伤口。” 这下众人总算明白,最近一段时间为什么陆氏的生意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被谢家抢走,并且有时候他们放货的仓库总是会引来缉私局的人来扫荡。刘恒和沈全这两个纨绔子弟除了游手好闲不做事还酷爱赌博,一去澳门一夜输个几百万没有问题。然而,再多的钱也禁不起这种输法,谢九安倒是非常热心地替他们还了赌债,但是,代价就是要他们替他做眼线。而刀疤强,其实一早就是谢九安的人。 沈叔和刘恒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然平时仗着是元老,一向目中无人,自视甚高,但眼下却没了声音。纪泽方才明白,抓内鬼不过是一层意思,陆枭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果然,陆枭倒是毫不在意地对沈叔和刘源说道,“沈叔,刘伯,沈全和刘恒的命,看在你们跟我父亲出生入死的份上,我留下了。别的我也不说,相信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做,对得起我父亲,对得起陆氏这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虽然刚回来,但是也不希望你们和众兄弟的出生入死毁在几个害群之马手里。” 一番话说得沈叔和刘源毫无招架之力,更是面面俱到到让帮派里人的露出几分钦佩之色。纪泽深吸了口气,原本清亮的瞳仁更加深了一层深色,这个陆枭…… 陆枭却没有趁机说些树立威信的话,今天的火候就到此为止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一向拿捏得很好。 优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陆枭回头见纪泽一声不吭,面色没有来时的那么好看,语气关切地问道,“小纪怎么了?温室内不应该觉得冷啊?”纪泽努力放松自己,扯出一个笑容,轻轻按着自己的胃道,“没事,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室内的温度,氤氲着浓重的血气味道,陆枭想到纪泽的胃病,于是对纪泽说道,“戏也完了,我们回去吧。” 阿达冷漠地抬头,“枭哥,那这个人怎么办?” 陆枭温和地笑了笑,“把他手筋脚筋挑了吧,丢到仙人掌地里去。明天血就该流进了,毫无价值的罪人,留着也无用。” 说罢,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带着纪泽率先出去了。 冰冷的空气,却让纪泽如同久旱逢甘霖之感,他深深地吸了几口,面上的苍白褪去几分。前面一步一步走向车子的身影,高大从容,仿佛走的不是乡间小路,而是正在往世间最高处登临。 用还带有人的温度的鲜花浇花……那些美丽的鲜花沾染腥热的鲜血…… 从未见识过的残酷邪恶。 纪泽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往常的缄默淡定。 陆枭,自己一定要亲自将这种邪恶绳之以法。 一路无话。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正是放学的时候,穿着校服的学生正骑着自行车嬉笑追逐着从车外擦过。还有接学生的车,三三俩俩步行的,不甚宽的路终于被堵得水泄不通。路边,各种小摊小贩也摆了出来,陕西凉皮儿,肉片,热干面,还有刚出锅的粽子。 一个中年男人正戴着蓝色尼龙袖套将一个个粽子剥好,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围在周围的学生,热腾腾的白气从那口锅里蒸腾开来,纪泽在车里仿佛都能闻到那粽叶混合着糯米的清香。 陆枭转头就看到纪泽的下巴窝在灰色围巾里,眼巴巴望着粽子摊的摸样,柔柔的短发温和地服帖着,让人想要有轻轻触摸的冲动。 “可惜不好开车门,肚子饿了么?我们就快到家了。”陆枭笑了笑,声线带着点沙沙的味道。 纪泽腼腆了笑了笑,连原本沉静的黑眸都带上了一丝渴望,“确实有点,枭哥做的饭很好吃。”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来了s市才知道原来粽子有那么多花样,我有次一下子吃了五个,结果,胃疼得差点进医院。” 陆枭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现在很有下车买一锅粽子的,然后,就像讨好贝壳一样,讨好眼前的人。 终于挪到了别墅,陆枭跳下车,见纪泽正将自己的围巾解下。其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戴着自己的手套,穿着自己的睡衣的摸样,还有那灰色的围巾裹着白皙下巴的摸样……陆枭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因为……看着这些摸样的纪泽,他会欢欣雀跃。 “围巾好好系着,跟那手套是一套的,都送你了。”陆枭边走边说道,不再看身后的纪泽。 这个沉默又带着温顺的家伙,陆枭不知道为何,不希望看到他有任何拒绝自己的意味。 厨房里的阿达正熟练地切着西红柿,晚饭果然有一碗颜色鲜艳味道也很鲜美的西红柿蛋汤,加了干贝,肉末,紫菜,香浓不已。 纪泽不由地想起下午的一幕,顿时,食欲全无。 陆枭在电脑前忙碌到深夜,从卧室里出来打算到下面取一杯白葡萄酒喝。左手边就是纪泽的房间。有灯光从门缝处若隐若现出来。 他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走廊里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眼神隐藏在阴影处让人窥不得其中意味。 “啪嗒”一声,轻轻扭开。 听到动静的贝壳紧紧跟上来粘着主人。但这回主人却没有理会它。 陆枭走进房间,这才发觉纪泽没有快暖气,床头的柔光正散发着静默的味道。纪泽的手里正拿着一本书,有些扭捏地倒在枕头上,人却是睡着了。 陆枭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床头,把书放好,轻轻地将纪泽的手放进杯子里,关掉床头灯,“滴滴”两声开了暖气。又抱起贝壳,方才悄悄退了出去。 房间里里只剩黑暗。 还有一双终于睁开的,清亮敏锐,却略带疑惑茫然的眸子。 第8章 … 纪泽逐渐融入了迦南的生活。 自从“揪叛徒”事件后,陆枭便没有从迦南出去过。每天兴致勃勃地起床,做早饭,然后喂贝壳。当吃了早饭之后不久,一天的花贩子生活也就开始了。 对于前来购花的顾客,他总能给对方介绍到满意的,并且对各种花的历史来历甚至某些花的功能都了如指掌。偶尔他也会帮着阿达打理院子,除除野草,给院子里得花浇浇水。 贝壳依旧与之不对付,阿达依旧很冷漠,带着耳机听歌是他最大的日常活动。 陆枭,依旧对他好得不得了。 日子平淡地让纪泽恍惚起来,这到底是在黑帮呢还是真的只是在卖花。然而,那天陆枭下命令挑断手筋脚筋当化肥的冷酷摸样一直明灭不去。 最平静的海面下,都有力量大到惊人的洋流暗涌。更何况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纪泽当然不好意思继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会让他有种强烈的错觉,自己是给陆枭当保镖呢,还是陆枭其实是来给自己当保姆的? 于是当楼下的咖啡机嗡嗡作响的时候,纪泽也出现在了吧台。陆枭一抬头就望见精神奕奕的家伙,红色黑条的衬衫领子搭在灰色毛衣外面,整个人看起来儒雅,还带了那么点英伦风。实在是,那天陆枭将人送过来的纪泽东西帮忙整理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单身汉是有多么不会照顾自己。 例如,一件冬天大衣,纪泽买了黑色,灰色,藏蓝色同款三件,轮流着穿。于是陆枭以自己衣服太多根本就穿不了为名义送了很大一部分给纪泽,当然,在送之前陆枭手脚麻利地将各种吊牌和标签都剪掉。并声称,衣服实在是很多,就算纪泽不要,自己也要为了节省空间都丢掉的。 当笑容带着尴尬的纪泽抱着自己的衣服回到房间时,陆枭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小时候在国外的中文学校念书时,有个华侨老先生教自己的一句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同袍,是否能结同心。 陆枭将咖啡倒出来,对纪泽点点头,“我就说,肯定很好看。” “枭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虽然没有你那么会做饭,但是我还是会做点其他的。”陆枭想了想,他可不愿打击纪泽的一片热心,并且,能够跟他呆在一起,就觉得身心无比舒畅,何乐而不为呢? “你来烤面包,我把这些火腿什么的弄好,今天早饭吃三明治,怎么样?喜欢么?”陆枭的衬衫袖子高高挽起,半敞开的胸口音乐露出健壮的肌肉。纪泽瞥了一眼,却突然想起自己自小练武上警校,怎么还是一副小身板。 吧台与餐厅并没有与花店的主体部分隔开,空气里飘来淡淡的清香,纪泽说不上来但是却十分舒服。这里的七点多,即便是冬天,也开始亮堂起来。贝壳盯着一个黑色的脑袋钻进饭盆里就没见它抬起头来。 花香弥漫着面包和咖啡的香气渐渐在四周弥漫开来,像水波缓缓荡去。纪纪泽想起小时候自己上学在路边买豆浆馒头,然后一个人背着书包吃着早餐去上学;再后来上了警校,每天早上听着起床号音迅速从上铺爬起跳下,穿好衣服出去练操,一身臭汗地挤在食堂里和同学们狼吞虎咽的情景。 恍如隔世。 是不是,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做早饭吃早饭的情景就是这样?温暖而惬意。 然而,所有经历的锻炼与汗水只为了穿上那一身湛蓝色的警服,潜伏三年,只为一夕。任务完成后,应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那身制服了…… 这样的温暖与惬意,又能如何,何况,那只是自己以卧底的身份骗来的。 纪泽不再多想,安安静静地将面包加热,递给正在削黄瓜的陆枭。 他伸手过来,他便去接。 手上的冻疮都褪地七七八八了,一双修长的手显得晶莹玉润。 触到他的手指是微微的温热,指尖有些许湿……更有带着些许的面包的麦香。 这些触感清晰地直直嵌进陆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纪泽将陆枭给自己早已热好的牛奶端过来,在餐桌上坐定,而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阿达今天怎么不在?”陆枭做好的三明治在外面涂上一层草莓酱——这是他琢磨出来的纪泽喜欢的吃饭,“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有事情派他出去了。” 纪泽点点头不再询问,什么该问什么该说,这是自己必须掌握的一个度。与纪泽相识已经将近一个月,陆枭不知道,自己到底与他之间是什么样的距离?他总是渴望靠近,而看似沉默安静的纪泽,温润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与他外表不大相称的倔强。 他突然想起去年看过的心理学书籍的一个章节。陆枭见纪泽放下牛奶杯子,于是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两口,将报纸翻到下一页,同时在他专心致志看报纸时陆枭的咖啡杯子没有放准,向着纪泽的牛奶靠近了点。 纪泽正跟趴在窗台上的贝壳大眼瞪小眼,听到咖啡杯放到玻璃桌上清脆的声音,将自己的杯子移了开来。 当与人相处时其实最难掌握的是距离,陆枭方才想起自己看过的冷读术的知识,于是用了最简单的一招来确定自己与纪泽之间的距离。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杯子移近对方的杯子,如果对方没有移动杯子的话,就可以说两人的距离感缩短了。 如果对方又默默把杯子移开的话,就表示他觉得两人还是维持现状就好,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陆枭的眼睛眯了眯,眼神暗了几分,却又自得地一笑,看来,还是我心急了点,没事,慢慢来。 最厉害的猎人,其实是最有耐心的猎人。 纪泽将定好的花交给快递,掏出手机看了看,正是十点。于是他对在坐在沙发小心翼翼包装花束的陆枭说道,“”枭哥,我想出去买粽子吃,你要么,我多买几个。” 陆枭将叶子剪下,对纪泽开朗地笑道,“好的,但是你不许吃太多,对胃不好,而且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吃午饭了,今天有你喜欢的蛋炒饭,你不要待会儿吃不下去。” 陆枭知道纪泽很喜欢吃外面重点中学门口的摊上的各种粽子,不过总是监督着他不许吃太多。 纪泽腼腆地笑了笑,将陆枭送给自己的灰色围巾系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枭的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人挺拔的背影上,直至纪泽消失不见了,才将眼光收回来。 纪泽搓着手,试图让手暖和起来,果然,手套戴习惯了偶尔不戴会非常难受。此时有学生偷偷跑出来在校门口对面的小摊上买各种吃食,纪泽站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当中显得格外突兀。 “老板,给我拿六个粽子。三个甜的三个咸的。”同时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二十块纸币递给老板,买粽子的学生也不少,老板将粽子递给纪泽同时要找他零钱。纪泽说了句“不用找了”,就提着粽子往回走。 回头正听到老板吆喝道,“几天呢早上的都没有了,要吃等下午了。” 幸好,真是时候。 等纪泽提着粽子回来的时候,只见陆枭正倚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见他回来,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示意他不用回避。 手指夹着一根雪茄,一点红亮的光时明时暗,一股很热别的烟草香弥散开来,让纪泽瞧不清陆枭的神色。纪泽只是点了下头,还是自觉地走到了收银台处。 侧面看去,陆枭扬了扬眉,保持着拿烟的姿势却未变,语调微微上扬,“哦?既然你这么好兴致,那我陆枭就却之不恭了。” 纪泽与陆枭吃饭时都奉行食不言的原则,一时之间静默无声,只有轻微的汤勺与瓷碗相碰的清脆。等一顿午饭完毕,纪泽很是自觉地要起来收拾碗筷,阿达不在了,虽然陆枭表示纪泽只需好好呆在迦南即可,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做,比如做饭比如洗碗。但看在某人一再认真坚持自己必须也要出点力的份上,陆枭就同意了。 陆枭示意他坐下,“先别忙啊,小纪,我们说会儿话,好么?” “小纪,你的枪是什么样的?能给我看下么?” 纪泽抬眸,对上陆枭的眼神,看不清他是何用意,不过犹豫转瞬即逝,“不行,枭哥,就像铲子对于厨师来说,话筒对于歌手来说,一把枪对于保镖来说,也是他的生命。就算是枭哥你,也不能轻易示人。” 陆枭带着赞许的微笑点点头,对面的人,一脸认真倔强的摸样。 冷不丁地,一把银色的枪如冷血的蛇般缠绕上来,抵在了纪泽的额头上。 第9章 … 慌乱只是一闪而过。 冰冷的触感让纪泽一时心头狂跳起来,像最恶毒的毒蛇,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喉舌之处。而陆枭,只是似是而非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但是不知为何,纪泽就是有种强烈的直觉,陆枭是不会对他扣动扳机的,起码在此时。 即使银灰色的枪隔住了纪泽中间的面容,但陆枭依旧可以望见那双依旧清明透亮的眼睛,没有慌乱,没有不安,沉稳如磐石。丝毫没有胆怯的意味。 陆枭很是得意的笑了笑,像只狡黠的狐狸望着得手的猎物,“不愧能当我的贴身保镖,小纪好胆量。这把是96年产的绝版Sliver Snake,六连发,纯手工制作,限量市面上已经不多了。” 陆枭将手枪从纪泽的额头移开,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想了好久,觉得这只枪最适合你。”冰冷的银灰色枪,拿在手里极有分量,精致的做工,纪泽虽然还没有开枪,但是凭他多年的手感和经验,也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好枪。 于是,他微笑着对陆枭说道,“谢谢枭哥,我很喜欢。” 虽然,得到手枪的方式,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任谁被一把上了膛的枪指着都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白皙的额心被之前的枪口留下了个红色的圆形引子,陆枭皱了皱眉,懊恼地说道,“我——太用力了点,疼不疼?小纪?吓到你了吧。” 纪泽将手枪放到自己的怀里收好,摇摇头,“枭哥,我想一个好雇主对不会对自己的贴身保镖开枪的。” 陆枭似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冷峻,“小纪,你错了,这世间谁都可能对你开枪,除了你自己。海不可斗量却尚有边际,人不可貌相却人心难测。我唯一可以掌握的,只有自己的心。不要对任何人交出你的手枪。” 纪泽点点头,“枭哥的教诲,我会牢记在心的。”纪泽却在心里暗叹,这是个,对谁都不交心的人,防备之心极重。 陆枭又冲他笑了笑,浅碧色的眼睛里荡漾开来的仿佛是最真挚的诚意,“但是,我很愿意你呆在我身边,不过,带着我送给你的Sliver Snake,做我的左右手如何?我可能对自己的贴身保镖开枪,但绝对不会愿意砍断自己的左右手。” 做我的左右手,做我身体的一部分。 语气似乎在商量,但那不容拒绝的强势清晰到用手可碰。 纪泽压住心中的一悸,乌黑的瞳仁深沉透亮,“好的,枭哥。但是,你的左右手现在必须先去洗碗了。” 早上还是晴朗的碧空,但下午又转成了阴冷,灰压压地,让人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霾。陆枭将花店提前打烊,将贝壳的猫粮倒好,载着纪泽往s市的另一个区奔驰而去。 等陆枭和纪泽进了娱乐城的KTV,这才明白今天下午那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了。纪泽瞧着包厢门口的阵势,皱了皱眉,警惕地对陆枭问道,“枭哥,我们人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再叫一些兄弟过来。” 纪泽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五六个明显荷枪实弹却又努力掩饰的男子,透过门上的玻璃,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背影正蹲在地板上拿着话筒,很是沉醉地歌唱着。房间里也站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陆枭拍了拍纪泽的肩膀,不甚在意地轻松答道,“放心,小纪,九爷只是请我们来唱歌的,又不是打群架,有我和你就够了。”说吧,极其利索地推门而入。 一阵魔音入脑。 走调到十万八千里的男子正在高声唱着——“出卖我的爱,背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高潮处,嘶声力竭。 饶是纪泽觉得自己已经颇有定力,也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再侧头看看陆枭,某人扯了扯嘴角,竟是无语凝噎。 终于,最后一个音拉完,蹲在地上的人这才转头望着来人,给了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容,大大的。 “喂,陆鸟,别来无恙啊?” 传说中的谢九安。 纪泽倒是佩服陆枭好定力,保持着温和的态度笑了笑,“谢九爷,今年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识字不清的摸样。S市有个扫盲班,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报个名?” 陆枭当然不会忘记,谢九安小时候第一次来他家做客,那时他正穿着校服戴着校徽从学校回来,谢九安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十分张狂地扯过陆枭的校牌,哈哈大笑道,“老爸,你快看,他叫什么名字不好,叫陆鸟!” 谢九安俊美的面容黑了几分,也晓得陆枭一向毒舌惯了,便本着本大爷大人有大量不予理睬的态度,无视之。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绝对称得上唇红齿白,精致的五官,噙在嘴角的笑意,邪魅的桃花眼,飞扬入鬓的剑眉,正是一个邪气贵公子的摸样。 纪泽暗暗观察,这谢九安倒真是一副好相貌。谁说混黑道的,都是凶神恶煞的摸样来着? 谢九安正想着等下怎么回击下,错眼看了看陆枭身边的纪泽。 KTV的包厢,灯光打得极暗,只有几盏的霓虹,流光宛转,偶尔转过纪泽沉静秀气的面庞。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挺拔如阳光下的进送,谢九安难得安静下来,茫然不知所措,好像在哪里见过。嘈杂的包厢都安静了下来,连自己点的歌曲都听不到伴唱的音调了。 是潺潺流水淌过心头的静谧,干净清澈。 那双乌黑深沉的双眸也正细细打量着自己,灰色的围巾里露出大半张脸,倒像只被人包裹好的兔子。 谢九安冲纪泽扯了个自己平生以来最友好最灿烂的笑容,豁地起身,将话筒丢给下属,起身向他们二人走去,吊儿郎当的身形却让人觉得潇洒异常。边走边开口道,“陆狐狸,你身边那个创口贴一样的黄毛呢?” 将视线在纪泽身上从头扫道尾,邪气地肆无忌惮。水汪汪的桃花眼,一错不错地盯着。 陆枭动了动身形,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纪泽身前。微笑着道,“阿达今天有事没来,下次见面,再让他跟九爷切磋吧。” 停在了二人面前,谢九安很不满地皱起眉头,这老狐狸,挡着了,又歪了歪身子,对上纪泽的脸,笑嘻嘻地问道,“小伙子新来的?怎么跟着陆狐狸了,他不是好东西呢!” “虽然不像你到哪里都是那么大阵势,但是,九爷,我陆枭还是请得起一个贴身保镖的吧。” 谢九安懒洋洋地收回身形,将手插进口袋里,“哦……贴身保镖啊……” 电光闪烁之间,已是掏出一把乌黑的手枪抵在陆枭的头上。陆枭倒是不恼,稳稳当当地只盯着谢九俊美狂傲的脸看,轻佻地说,“九爷依旧是,那么漂亮啊!” 谢九安皱着眉头,他最是忌讳别人用漂亮来形容他的长相了。当然,要是随便一个人此刻已经死在他抢下,只是,说的人是陆枭。有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再怎么张狂陆枭也是动不得的。 陆枭自然不怕,因为就算谢九安掏枪的动作再快,纪泽却也丝毫没有落后,银灰色的SliverS nake 已经直指谢九安的眉心。谢九安眼前一亮,只以为纪泽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小保镖正打算好好嘲笑陆枭一番,却没有想到他的动作也是如此迅速。 举着抢的姿势稳健凌厉,似乎身体的坚韧与力量此刻都在蓄势待发,“不愧是路狐狸看上的人”。谢九安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眉眼绚烂如早春绽开的桃花,极致的美丽。连纪泽都不得不暗叹,确实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各自都将手枪收好,谢九安调侃道,“陆狐狸,原来在欧洲的拍卖行上抢走那对手枪的人就是你啊,不过,怎么这么好的手枪也舍得送给保镖用啊?Black Snake在你身上吧?” 两把手枪,Sliver Snake,Blake Snake,本就是一对。 陆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纪泽从他身后走出来,挡在了陆枭前面,让自己的老板替自己挡着,要是传回帮里,那自己可以辞职不用干了。 然而,只是一瞬间谢九安的拳头已经往纪泽的脸上招呼过去,裹挟着凌厉的风。纪泽如闪电般地侧头一闪一避,堪堪让拳风擦过自己的鬓角。 这一拳,足以将一张桌子砸穿。 而谢九安却没有停下进攻,身子微蹲,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已经向纪泽的下盘扫去,速度之快,宛如一阵黑色旋风扫过。手上的动作却也不减,继续出手。 纪泽右手却是技巧地躲过拳头正面,没有直接截下,而是侧面一挡,拦下谢九安的左臂,并在谢九安出脚出前早已预料到他的方向猛然抽腿躲避开来。 并且趁机发动攻势,用的却是谢九安意料之外的左手。 快,准,狠。 原本温润的人,此刻却是面容冷峻,格外俊毅,浑身上下散发出绵里藏针的攻势。 “你是左右手都可以?” 谢九安倒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而神情却极是满意,能在瞬间接住自己攻势并且没有受伤的人,可是不多见了。纪泽深邃的双眸直视谢九安的眼,什么叫做——桃花渐欲迷人眼,谢九安的美,是绝对的危险。 如果陆枭是只优雅的猎豹,那么谢九安的眼神,此刻绝对是在天空俯冲的猎鹰。 谢九安失了先机,却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漂亮后空翻躲开了纪泽的拳头,反手欺身而上,动作之迅速犹如翻江的白鲫只在水面一闪,将纪泽卡在了自己与墙壁之间。 距离近到,可以直视纪泽幽深的黑眸,仿佛直视到人心里去。呼吸到的,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不似那些庸脂俗粉特意喷洒香水,好像是天生就有的。 谢九安虽是跟纪泽一样瘦削的身材,却还是比他稍高了点,于是此刻正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细细审视着纪泽。纪泽已经察觉到他收回了进攻的姿态,但是,彼此近倒可以听到呼吸声。 陆枭原本站在一旁带着绝对欣赏的眼光看着纪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像只优雅的猫,防守之间展开自己的攻势,他知道看似谢九安出招灵力不可抵挡而纪泽其实才是后法制人的那个。 这个保镖,再符合他心意不过了。 但是见到谢九安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陆枭原本带着近乎宠爱欣赏意味的脸色暗了几分。 几步踱过去,将谢九安从纪泽身上扯开,“好了,九爷,你怎么老是跟我的贴身保镖过不去,现在阿达不在了,你就要难为小纪了?” 谢九安却没什么兴趣理陆枭,只大手一挥楼上纪泽的肩头,对着纪泽笑嘻嘻地说道,“小纪?陆狐狸怎么这么别扭地叫你,你叫什么来着,我叫谢九安。对了,陆狐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来我这里吧,我先给你一套房子,市中心的三室一厅,一台跑车怎么样?你喜欢什么颜色,黑色的如何?不过,我觉得银灰色也很适合你……” 谢九安已经跟话痨子似的说开了。 陆枭只觉得自己的眉头跳了跳,盯着谢九安放在纪泽肩上的那只手怎么看怎么碍眼。 第10章 … 陆枭冷眼看着谢九安,“九爷,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挖我墙角,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语气里的泠然让谢九安一愣,俩人虽然经常斗嘴调侃甚至利益冲突,但陆枭作为一个合格的笑面虎却还很少跟他变脸色。正被谢九安紧紧夹的纪泽正好顺势抽出身来,回到陆枭身边,不亢不卑地答道,“九爷,不好意思,您的好意我纪泽心领了。但我只认定枭哥一个老板。” 谢九安毫不在意地一笑,“好好好,我只是开玩笑啦,来来来,纪泽是么?阿泽,过来一起唱歌吧,我跟你说啊,我除了当老大最擅长的就是唱歌了,真不是瞎说的,这要不是我老哥老姐全死光了,我哪会当什么黑帮老大啊,现在都出好几张专辑唱片了!”纪泽只觉得头皮发麻,是不是,他身边的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唱歌走调的真相…… 陆枭倒是又恢复了一派温和,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场子,也不理会谢九安,扬眉对纪泽说道,“小纪,过来坐会儿,我们洗耳恭听九爷的神曲吧。” 因为,谢九安一提唱歌就起劲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又拿起麦切到《忐忑》,气势昂扬地唱起来了—— 啊伊呀伊呦,啊伊呀伊呦,阿弟可带一个带一个带一个他可带一个带一个刀,带一个带一个带一个他可带一个带一个刀,啊伊呀伊呦! 谢九安趁机回头道,“阿泽,听到没,忐忑就这么唱,就好办了!” 纪泽长长了舒了口气,他对这个谢九安,真是心服口服了。 陆枭极力邀请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光线明灭不定,琢磨不透陆枭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见正浅浅地笑着,望着谢九安拿着话筒上蹿下跳地跟猴子一样在那里全身心投入。似乎他跟谢九安的关系也不那么糟糕,虽然多处利益冲突,但是颇有点亦仇亦友的状态。虽然此时纪泽坐在陆枭的旁边,耳边听的是谢家大少爷的魔音穿耳,看似融洽的气氛。但纪泽心里琢磨的却是——有没有什么办法,一起端灭这两个社会大毒瘤? 陆枭回头,瞧见的就是纪泽蹙着眉头,认真思考的样子,像个考试的时候做不出题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的学生。陆枭只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都要陷下去了——线条柔和的侧面,让他一下子就想起那天萧索的早晨,出门写生的自己在拐过一个弯时,见到的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纪泽的样子。 剪得短短的头发,耳朵又白又大,轮廓端正,正服服帖帖地。据说,耳朵大又贴的人,都是很有福气的。陆枭想起纪泽那次洗澡出来面红耳赤的摸样,于是—— “纪泽,刚才没有受伤吧?” 陆枭发誓,绝对是因为谢九安的歌声太吵了,他才必须,是不得不凑到纪泽耳边说话,至于喷在他耳朵上的呼吸,离那么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纪泽只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皮发麻,耳背起栗,只是这次不是因为谢九安的神曲,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酥麻酥麻,像有电流沿着左耳流窜到全身。然后,他不可遏制地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低着头,试图将感觉快要烧起来的脸埋到领子里去,“多谢枭哥,我没事的,不过谢九的身手确实很不错。” 陆枭看着自己往里缩并且尽量克制自己的摸样,再一次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笑他。他低低地笑起来,声音沙沙的,像清甜的荷叶豆沙糕,让人听起来都觉得糯糯的。纪泽可没想到陆枭原来这样笑起来,是这般好听。 谢九安高歌一曲之后,发现俩人正凑头说着什么,于是他很不服气地歪头一哼,挑眉睥睨了陆枭一眼,挤到二人中间,对陆枭说道,“陆狐狸,要不这样吧,我最近刚好也缺一个用起来顺手的贴身保镖,要不,你把纪泽让给我,我把你的货还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纪泽心念一动,没想到来一趟KTV会对自己的计划有这么大变化,要是陆枭真答应了,自己到了华帮,是继续做华帮卧底呢,还是回警部再做调整?他深知,现在原油价上涨,那批被谢九安做手脚扣下来的货,价值岂止一千万…… 陆枭看了纪泽一眼,见他也仿佛望着自己等答案似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拒绝,我家小纪可不止值那么点货。” 陆枭似乎并没有全面开始接触陆氏集团的事务,只是将陆升已经将法人代表由自己改成了陆枭,并且偶尔将陆升集团的一些重要文件和投资计划书等等拿过来给陆枭过目。当然,纪泽有时候也会跟着陆枭作为总经理助理到集团里开个会。总不过却是些地产投资,酒店兴建的内容。 这陆枭现在顶着陆升集团总经理的头衔,当个汤圆——外白内黑了。 就这些情况,纪泽倒是都不好意思往组织上汇报了。 再等等,再等等。纪泽知道陆枭接触的一定不止这些干净的生意。 原本以为与谢九安的碰面,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没有想到,这个插曲的回音居然如此之长,堪比谢九安本人不在调的魔音。 也不知道谢九安从哪里搞到纪泽的电话号码,在KYV一面之后第三天,正在给向日葵洒水的纪泽颇为奇怪地接起来,因为,他这个号码,是很少人会给他打的,就连在沙发上拿着一本画册涂涂画画着什么的陆枭都停下来了手中的铅笔。 “啊?是九爷,九爷好。”纪泽的眼睛惊讶地眨了眨,圆圆的,看得陆枭一阵好笑。见陆枭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纪泽颇为尴尬地应答着朝陆枭走去,在自己的雇主面前跟敌对一方的老板通电话,他可不想成为“花肥”,却让陆枭一个停步的手势阻止了。 只是,纪泽还是将免提打开。 “阿泽?你还记得我啊?哈哈哈,看来九爷我的英俊又上了一层,能让人见人爱的阿泽都还记得!”电话里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可以感染人心,所以纪泽很是意外地轻松回应道,“是的,还有九爷的歌声也很让人难忘。” 纪泽忍着捉弄谢九安得逞的小得意,难得的调皮。陆枭看着他如此流露本性的样子,心里又软了软。 “啊哈哈哈,是么,我就知道,可爱的阿泽,你果然是个识货,不像你那个笑面狐狸老板……”谢九安将陆枭抱怨了一通。 自此之后,但凡一有空,谢九安就要打电话来美其名曰要跟纪泽交流感情。次数之频繁让陆枭觉得自己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纪泽倒是一副宽容的好脾气,只觉得谢九安有时候虽然有点胡闹,有点不着调,但是确实能让他开心起来。即使只是暂时的,有多久自己没觉得这么轻松过了。虽然陆枭对他很好,甚至好到了可以说,大概除了去世的父母之外,再无他人。 但,他是黑帮,而自己,是警察。就算他们现在住在一起。 一个是海,一个是天,海天交接永远是谎话。 浩淼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苍穹,湛蓝浅蓝,一眼望去的海平面水天之处,一线交接,波光粼粼。海的平静与天的宽广似乎在那一处交汇,而其实,那只是看起来而已。海与天的距离,就算是鲲鹏扶摇九万里又岂能到得了的? 一日,纪泽与陆枭吃完早饭,陆枭将贝壳吃得满嘴都是渣渣的脸好好擦了下。贝壳很是享受地在接受了陆枭的爱抚之后,微眯着的猫眼斜视了纪泽一下,就跳开跑出去玩了。 贝壳已经不再对纪泽见面就是虎视眈眈的摸样了,只是依旧很冷漠,基本做到将纪泽当空气的地步。虽然纪泽曾经尝试着给贝壳喂食来达到打破冰山关系的第一步,但是被贝壳淡淡地拒绝了,只是瞧了一眼,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开。 纪泽表示,自己真的难得遭到别人的拒绝,虽然拒绝自己的是一只猫——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个很和气的人啊。陆枭看着他拿着一包猫粮,很是受伤的摸样,不禁大笑起来。 陆枭似乎想到了什么,问纪泽道,“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你跟谢九安聊到十一点?”他当然不可能让纪泽知道,自己每晚都在听他房间里的动静。然后,他发现纪泽是个生活规律到像个苦行僧的人。 十点之前,纪泽一定会躺上床,看会儿书,然后睡觉。 “是啊,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去吃下午茶,有很多好吃的甜点。”谢九安成功地套出了纪泽的口味爱好。见陆枭的脸色暗了几分,又赶紧接着道,“不过枭哥,我拒绝了,店里生意还不错的,我得留着帮忙。”当然,他已经拒绝了无数次谢九安的邀请了。 陆枭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而后对纪泽说,“小纪啊,把你手机给我下。” “哦,好。” …… 今天一天,纪泽都再没接到谢九安的电话,难得的清净,再被谢九安持续骚扰一个多星期后,饶是很温和的纪泽都觉得松了口气。 纪泽微笑着将生日卡片塞进花束里,把手里的康乃馨递给年轻女子,“也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女孩红着脸收过花,想着这个偏僻的花店居然有两大帅哥,以后一定要经常来。 正走出去,迎面来的是个俊美的年轻人,一身黑,却更显得皮肤白五官精致,只是怒气冲冲地,让人不敢靠近。今天真是走大运了,三个大帅哥! 第11章 … “砰——”谢九安将门大力推开,怒喝道,“陆狐狸,你现在胆敢再把老子的电话转接到你手机上试试!” 陆枭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慢悠悠地念道,“研究结果表明:如果一个人每天使用手机累计通话时间超过4小时,则腮腺多形性腺瘤发病的风险提高数十倍,甚至有少量年轻人患腮腺粘液表皮样癌;但如果每天使用手机累计通话时间不超过1-2小时,是十分安全的。谢九爷,小纪刚刚二十出头呢,这女朋友都还没交过,要是那什么,就不太好了吧……” 谢九安剑眉一挑,形状美好的桃花眼此刻凶神恶煞,“哼!大爷我懒得理你!”转身对上正站在收银台旁,好奇地瞧着俩人斗嘴的纪泽,温文尔雅的好样子,谢九安觉得真是身心舒畅,完全不像见到陆枭时吃了苍蝇的感觉,笑眯眯地走过去道,“阿泽,怎么样?等下跟我去吃午饭吧,我请客!要吃什么随便点!” 纪泽正要开口接话,陆枭却放下报纸不依不饶地走过来,“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做了小纪的饭了,况且,你不知道小纪胃不太好,不适合在外面吃饭么?” “啊,阿泽,真的么,那,那上我家去,我家有北京那里退休的厨子,做饭可好吃了!” “不好意思,我觉得小纪比较喜欢吃我做的饭,是不是啊,纪泽?” “我去,陆狐狸别在这里碍手碍眼的!” “我开店做生意的,谢九,你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要把我客人都吓跑了,你可别怪我报警告你扰民啊……” 纪泽忍着笑看着这俩人斗嘴,见谢九安气呼呼的样子,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只得开口道,“不好意思九爷,这店里就我跟枭哥两个人,真没法走开。不是不给你面子,下次吧,我来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吧,那阿泽,这是你说的哟,不许放我鸽子,否则——”谢九安正想按着平时的习惯接下去,否则老子叫人剁了你,对着纪泽笑语盈盈的样子赶紧把后半句话吞回去,瘪瘪嘴,似有委屈地说道,“否则,我一定哭给你看!” 纪泽瞧着谢九安一副无赖又无奈的表情,终于是憋不住笑,一双眸子闪闪亮亮的,笑起来坠满星辉,看得谢九安是移不开眼。 像被遮盖着的天幕,缓缓拉开,漫天星尘。 陆枭只觉得心头那颗深埋的红豆,撒上最后一掬水,开始发芽。 谢九安脸倒是红了又白而后白了又红,陆枭却适时地提醒他,他们可不是好朋友的关系不欢迎他来窜门,不要妨碍花店的生意。 谢九安眨巴了几下眼睛,褪去尴尬,梗着脖子朝陆枭叫道,“谁说老子来窜门的啊!我买花啊,买花不成么,哼!阿泽,给我把所有的花都包起来,我叫人拿到我车上去!”转念一想,这不是便宜陆狐狸了么,他谢九这辈子只喜欢做两件事,占陆狐狸的便宜和绝对不能让陆狐狸占便宜,于是又说道,“不行不行,我才不要让你赚钱呢,我要,我就要一束,99朵!那什么,我听说有的花是有意思的,我要代表一见钟情的那种!” 陆枭笑了笑,“那叫花语,九爷。一见钟情么,纪泽,给他包一束——蓝色鸢尾。” 蓝色鸢尾,花语——一见钟情。 “呀,这颜色我喜欢,够漂亮也不娘,哈哈!”谢九安心满意足地付了钱,磨磨蹭蹭地在陆枭很不友好的眼神下与纪泽告别,前脚刚踏出大门一步,又雷厉风行地走回来,非常快地对纪泽说道,“老子女人太多了,一束花根本不够分,拿回去还要吵架,烦死人了!那什么,阿泽,这花就送给你了,你可别再放回店里卖啊!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将一大捧鸢尾往纪泽怀里一塞,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路过小门时,趴在墙头的贝壳却“倏”地竖起身子,朝谢九安凄厉一叫。 “靠,陆狐狸自己不是好东西,养的猫也是妖孽啊!!” 落荒而逃。停在花店外的四五辆车一溜儿地开走了。 纪泽愕然地抱着一大束蓝色鸢尾,不禁摇头微笑,“枭哥,这谢九安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蛮好玩的。” 陆枭见他很开心,不似平日里安静沉默的样子——虽然那样子的纪泽他也很喜欢,温和地说道,“他啊,从小到大就是那样子,什么都要跟我斗上一斗。”比如你,我喜欢的,他都要抢一抢。 谢九安啊谢九安,可惜,就算我从来没有输给过你,纪泽也不是我们争斗的奖品。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要是我的。 纪泽将透明花瓶里的水仙花换下来,插上谢九安方才买下的鸢尾。低头静静地端详,颜色浓重深沉,安静沉默,带着点忧伤。 自己一个大男人收到过两次花,第一次是那天的陆枭送的,还有就是今天的谢九安,只是,怎么两次都是同一种花。 蓝色鸢尾么?还蛮好看的。 纪泽想起那天在陆枭卧室里见到的一幅油画,“枭哥,在你卧室里的那幅画就是这种花么?”他是知道陆枭很会画画的,楼上还有一间他专门的画室,据说之前还很喜欢出去写生,但纪泽来的这一段时间,倒是很少见他出去。 “是啊,就是蓝色鸢尾,是我在欧洲一个小镇旅游时坐在花店外面画的。那天在下小雨,一大把蓝色鸢尾挂在店门口,这种花——色彩凝重,真像一幅油画,所以那时候我就把它画下来了。”安静沉默的花,就如眼前的人。就像当初一眼就想把那束静谧到忧郁的花带回家一样,陆枭觉得自己第一眼,就想把纪泽收藏起来。 “喜欢这花么?” “蛮喜欢的。我一个大男人居然两次也仅有两次收到这种花。” 不过当天晚上,陆枭却一手拎着一幅画一手夹着躁动不已的贝壳敲开了纪泽的房门,浅碧色的眼睛含着笑意,没有一丝阴霾,像最清澈的海子。 “这幅画送给你,纪泽,可以挂在床头,很漂亮。” 纪泽细细看着手里装裱好的油画,木头门上挂着的湿漉漉的鸢尾。他没学过画,不太懂,但总觉得看着看着,就想当时要是自己也会买下这束花,仿佛在雨中等待,有人将它领走。 右下角是用钢笔写的漂亮的英文花体字——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 陆枭和谢九安,除开他们的身份,其实,真的是可以交的朋友。 纪泽望着被自己郑重挂在床头的画,只是想到那个既定的结局,只是想到终有撕下面具的那天,心里就微微发涩。 有谢九安插科打诨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纪泽偶尔出去买点吃食回来,偶然发现,虽然依旧是寒气袭人,但池子边上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抽出新芽了,一点点新绿,在枯黄一片中格外明显。就连在冬天看上去就要枯死般的木棉也仿佛焕发了生气,光秃秃的铁杆虬枝开始换新颜。 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枭就是在这里,那时还以为他是个很有艺术气息的画家,哪想到,居然是这周围六省最大黑帮团体的继承人。 春天都快来了,希望下次冬天的时候,自己可以回到北方,当然,是穿着那套铮亮的警服。 他隐约察觉到,陆枭,在经历一个冬天的潜伏后,那骨子里天生的狡黠狠厉也要开始苏醒了。因为,不仅仅陆枭接到需要回自己卧室接的电话的次数增多,同帮派里的高层核心人物兄弟次数也多了。 纪泽走回花店,正碰巧遇到陈实从店里出来。不高不矮的结实身材,白白胖胖的包子脸,话很少,偶尔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一个中年人,却是陆枭的父亲——陆升身边最得意的属下。几乎是日夜跟随地带在身边。看起来就跟他的名字似的,老老实实的就像是每天准时上下班的普通工人。 “诶,是纪泽啊?”陈实跟纪泽打了个照面,对于这个之前跟在沈叔身边现在又跟着大少爷的人他自然认识。 “陈大哥。” 陈实拍了拍纪泽的肩膀,这个年轻人看起稳重踏实,难怪大少爷会选他,“不错不错,好好跟着大少爷。” 擦身而过。 纪泽回头望了眼陈实的背影,他现在跟着陆升深居简出的,怎么今天突然出来? 屋子里都是烟味。陆枭酷爱烟,这从第一次纪泽从他身上闻道的淡淡香烟味就知道,只是某次陆枭恍然大悟般地问道,“纪泽,你抽烟么?” 纪泽摇摇头,就见陆枭已经动作迅速地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 自此之后,纪泽就没见过陆枭在他面前抽烟,只偶尔经过他的房间,要是开着一条缝儿,便能看到陆枭背对着他在笔记本前吞云吐雾。 陆枭将窗户全部打开,边对纪泽说道,“等等收拾下,我得回老屋去见我父亲了,阿泽,你也一起去。” 自从那天听到谢九安叫他“阿泽”之后,陆枭便声称自己叫他小纪太过生疏,也要跟着谢九安叫“阿泽”。 纪泽倒是无所谓,称呼而已。 陆枭所谓的老屋是在s市附属的一个地级市的郊区,后来陆升发家之后便将一大块地买下来加上自家原本的面积,扩大成一个豪华的别墅区,只不过这个别墅区没有对外销售,是陆氏集团的几个核心都在那里有一栋自己的房子。陆升近几年身体不是很好,已经渐渐退隐二线,住到了乡下去。 干净明快的砖红色小别墅群掩映在青山绿水中。 陆枭在其中一栋中停下来,门前是几棵郁郁葱葱的树,叶子对生,椭圆形的树冠披散开来,主干却是明显的直又长。陆枭跳下车,指着这几棵书道,“这是桂花树,七八月的时候开花非常香,非常漂亮,阿泽,你不是喜欢吃各种糕点?等到时候,我们一起过来采桂花我给你做桂花糕,我小时候经常看照顾我的阿婆做的。” 纪泽看着陆枭抬头打量兴致昂扬的摸样,好像眼前的桂花真的已经开了,一树一树,扑扑簌簌地落了一地,希望那个时候,真的可以吃到陆枭做的桂花糕,于是明快地笑道,“好啊,枭哥做的一定很好吃。” 第12章 … 陆枭与纪泽二人进门时正好是饭点,偌大的别墅里只住着陆氏集团的创始人陆升以及追随他多年的一个女人,年逾四十却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韵犹存,看上去倒是颇为贤惠的摸样。以及里里外外荷枪实弹的保镖。 见到来人是陆枭,坐在桌子侧边的女人很是热情地起身招呼道,“啊,阿枭回来了!回国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才回来?你爸爸都盼了好久了。” 中间的老人正一勺一勺喝着汤,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头发灰白,似乎连汤勺都抬不起来,绝对是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沧桑。 他们二人,一个年轻英俊,一个犹如行将之朽木。 只是抬头望了陆枭与自己一眼,纪泽就可以断定,两人是有着最亲密血缘的父子。 因为,一双与陆枭相似的眼睛里是冷漠锐利的精光,像一柄尘埃不掩其锋利的古剑。 “我回来了父亲,您与红姨都还好?”陆枭恭敬地站在一旁问道。 陆升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余光扫过纪泽,“嗯,回来就好。先坐下来吃饭吧。”不似陆枭平时用温文尔雅掩饰自己骨子里的冷酷,眼神仿佛尖刀。 红姨招呼着佣人再去拿碗筷,但对着纪泽面露一丝为难,陆家可没有保镖上桌吃饭的规矩。“这位是……” 纪泽倒是轻松地对陆枭一笑,“枭哥没事,你先吃,我在去车里等你。” 话音刚落却被陆枭一手拦住,淡淡地对陆升说道,“爸,纪泽不仅是我保镖,也是我朋友,一起吃饭吧。” 见陆升没说什么,陆枭扯过纪泽一起坐下。 一顿饭吃地静谧无声,只是吃完饭之后,陆升拿起白毛巾擦了擦嘴巴,对陆枭说道,“今年也都三十了,该玩的也玩够了。你爸爸我老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陆枭点了点,“是,我知道了。” 陆升却是一句话未问纪泽,只是精明的眼光偶尔扫过,略停了停,又用沙哑而缓慢的生意对陆枭说道,“肖敬国他刚刚接任之前的副关长。但对我们的好意却一直不领情,帮着谢家跟我们作对。” 陆枭略思索了下,冷笑着答道,“野心太大的人,总有失蹄落马的一天。” “他才调任不久,不可能频繁调动。”陆升接过茶饮了一口,又吐进茶盏里。 “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规律,既然不好动他,那让他遵循自然规律不就行了。”陆枭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最近上面差得紧,虽然,还是小心为妙。”陆升叮嘱道。 “好的。” “对了,过几天有个政府主持的商贸酒会,肖敬国也会参加,你替我去吧,好好会会他。” “知道了,我会准备准备。” 纪泽听着心惊肉跳,这是明目张胆地计划谋杀国家高级官员么?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肖敬国便是那天与谢九安交易的肖副关长,身为高级官员却是一个收受贿赂公然蔑视法律的蛀虫。但纪泽深觉,即使如此,肖敬国也应该交由国家法律机关去审判,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在陆氏的暗杀之下。何况,将来,他也许是将陆氏送上法庭的重要证人之一呢? 这个情况,他一定要及时上报出去。 回去的路上却下起了瓢泼大雨,虽然红姨一再挽留陆枭可以先住一晚再赶回市区去,但陆枭却语气不容商量地拒绝了。虽然,陆升住的那栋房子里留有他这个独生子的房间,而五步之外的另外一栋还是属于陆枭的,但陆枭却坚决要冒雨赶回去。 陆枭将车灯打开,载着纪泽驶入滂沱大雨中。密封性极好的车子将“哗哗”的雨声与冷冷的空气都阻隔在了外面。车里的小灯开着,温暖又柔和的光线只在俩人中间围了一个小光圈。 “怎么样,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不好吃么?”陆枭一边控制方向盘一边问道。 “还好,中午枭哥你做的饭菜不是很好吃么,我就吃多了,晚上不是很饱。”他怎么能说,自己因为苦苦思索对付他们父子俩的策略而完全吃不下饭。 陆枭想起中午纪泽不说话却跟小硕鼠一样一点点却一直不停扒饭的摸样,心里就软了软。 在暗黄的光线下,浅色的眸子却显得幽深起来,只是里头是一派温和。 纪泽动了动,方才在陆家自己是太过于谨慎了,感觉从头到尾仿佛都僵硬了一变。于是略略伸了个懒腰,将自己窝进了座椅里。 陆枭侧头看着他一副要陷进副驾驶座里的乖乖摸样,差点禁不住伸手触摸他头发的冲动。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触感? 当然只是趁他转头望着车窗外的时候,很是肆无忌惮地在纪泽的头上意淫了一番。 “是不是对于我冒雨回来的行为很不理解?”得找点话,否则陆枭制止不了自己思想的放纵了。 见纪泽转头疑惑地望着自己等答案,陆枭继续说下去,“我六岁才回来的,一回来就住到了那栋房子里。但是,我之前一个跟我的亲生母亲住在意大利,她是个,很有天分的画家。还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硕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外面是大风大雨,而车里却是极其安逸宁静,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像薄荷草的青年。 陆枭只觉得此刻的气氛再好不过了,好到他很有跟纪泽谈心的冲动。 “但是我那个时候刚回来,只会讲意大利语,我连叫爸爸都不会。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多调皮多倔强,没人爱带着我。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呆在房间里画画。我讨厌我那个房间。” 纪泽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他只是很好奇,陆枭对他说这些干什么,陆枭对他的好,也许,只是一个好心的雇主对自己保镖的好。纪泽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一点。 又问纪泽道,“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啊,阿泽。” 陆枭却只见纪泽将与他对视的目光收回,原本就黑的眼睛更是深邃不可探视,仿佛瞬间上了一层保护色。纪泽顿了顿,声音清亮又略带某些难以克制的惆怅,“因为太久了,我都忘记了。” 陆枭自然是个聪明人,便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会忘记是因为不想记得而已。 黑夜中奔驰的车像振翅而飞的大鸟在雨里滑翔。 终于开进市区,陆枭在一处红灯处停下。各色灯光照耀下的城市在雨水冲刷下,白雾渐起,通过光线的折射显得光怪陆离。 纪泽转头,在车灯间隙看到一个戴着尖尖斗笠披着黑色雨衣的老阿婆正守着一辆小三轮,裤腿挽得高高,好似冬夜大雨的寒气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三轮车上隐隐约约是一些小巧玲珑的仙人掌,叫不出名的小花等等,期盼地望着行色匆匆的行人。若是天气好应该会有些小女生喜欢买这些东西,但此刻已是九点左右,大雨将逛街的人都逼回了家…… 绿灯亮起,车缓缓启动。 陆枭却出人意料地在拐弯处掉头,将车开到了路边。 “等我一下。”陆枭打开安全带拿了把雨伞冲进了雨帘里。 等纪泽反应过来,只见陆枭已经让老人帮忙打着伞自己推着小三轮往这边过来。 “嘿,阿泽帮我把后车厢打开。”雨声很大,陆枭冲纪泽喊道,见纪泽赶忙下车,又加紧吩咐,“伞就在后面,你不要淋湿了。” 俩人合力将所有的小盆栽都搬进了后车厢里。 二人上了车,陆枭用力地关上车门,将所有的风风雨雨都挡在了外面。纪泽神色复杂地望着全身湿漉漉却依旧满脸笑意的陆枭,幽深的瞳仁带着一丝不解与困惑。 虽然俩人都打着伞,但雨势风势都太大了。别说陆枭,就是纪泽自己也是成了一只落汤鸡。 有说不出的苦楚,却像是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还未成形便被雨刷扫去。干涩地开口问道,“枭哥,怎么你……” 陆枭却动作迅速地唰唰抽出几张纸巾,对纪泽道,“先把头上和脸上的雨水擦擦,把外套脱了吧,里面应该没有湿。” 雨水将纪泽本就极短的头发打湿,服帖地趴着,头上脸上都是雨水,正一滴一滴沿着线条优美的下巴往下掉。整个人像一尊被打湿的精致玉人,泛着白皙的光泽。 纪泽脱了外衣,胡乱抓过陆枭手里的一把纸巾往自己脸上胡乱抓了一把。 冷不丁地,有温暖的指尖触到自己的脸。 却是陆枭正用中指与食指抚摩着自己的侧脸。纪泽心头狂跳,只觉得原本被雨水淋湿而冷下来的身体温度一下子蹿高,冰凉的皮肤,温热的手指温度,交织着难以名状的触感。只觉得身体已经僵硬到转头去看陆枭的脸都没有办法动弹。 其实只是三秒不到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陆枭收回自己的手,指尖上是白色的小碎屑。低低笑了笑,仿佛他绿翡翠一般的眼睛也被雨水润滑过,亮亮的,“怎么了?这么大的人了,擦把脸都搞得满脸都是纸。” 第13章 … 片刻的寂静消散,纪泽只觉得自己刚才怎么了,居然觉得心跳加速,尴尬到无以复加。略咳了咳,方才接道,“枭哥怎么还开玩笑,赶紧回去吧,我们还要收拾后面那么小盆栽呢。”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自己开花店还要买那些花花草草啊。” 虽是问句,却没等纪泽回答,陆枭一边擦着滴水的脸庞一边开车道,“我刚刚看某些人烂好人却又只能巴巴地望着,心有不忍。”说到“烂好人”的时候,陆枭自己也禁不住微笑起来,是在说纪泽,可是,做烂好人的行为的其实是自己。 纪泽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陆枭的敏锐观察力让他心惊,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揣摩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两个月来,似乎自己的一点一滴都在他的掌握中,已经细致到吃穿住行。 而自己对他……他的集团,他的事业,又知道什么呢?还是他用心经营的迦南花店,以及那只对自己很有敌意的宝贝猫? 一阵无力感。 那个夜晚,纪泽躺在床上睁着清亮的双眸注视着雨水“噼里啪啦”拍打着天窗的玻璃。没有开灯,天上也没有星辰,晴朗夜里湛蓝的天幕转成黑色。纵使他的眼睛如何清澈透亮,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大雨下了一夜,早起的时候纪泽发现还在淅淅沥沥地落雨。窗外的一切都被洗过了一遍,别墅院子里的各种绿色植物显得鲜脆欲滴,而贝壳正不管不顾地在雨里蹿来蹿去。丝毫不在意陆枭叫它进来的命令。 纪泽下楼只见陆枭正系着围裙在煎蛋,蛋香混合着烤火腿的香味四溢,深深吸了口气,还有幽幽的沁人心脾的花香。在花店生活也有个好处,纪泽觉得自己的嗅觉得到了极大满足。 “今天早上没有感冒吧?昨晚姜汤是不是很有效?牛奶我热好了,你要不要先喝一点?鸡蛋有点烫。”陆枭动作娴熟地将蛋摊到盘子里,瓷白的盘子映衬着金黄的鸡蛋,那是属于早晨的色彩。 纪泽摇摇头,“谢谢枭哥,姜汤很有效,没有感冒。” 陆枭笑着,满意地点点头。 “我去把贝壳弄回来。”纪泽转身就要出去。“你啊,别管它了,反正贝壳也不会感冒。省得它跟你不对付,挠你一爪子。”说罢又顿了顿,疑惑道,“贝壳只是太骄傲从来不愿理别人而已,还没见过它对谁这么……”陆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 纪泽却也不能告诉陆枭,难道说他觉得动物具有天生的敏锐,自己其实对陆枭来说是敌人? 花店里的环绕音响正放着一首歌,轻快欢乐的调子,淡淡的蓝调味道:Rain 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 it won't be longtill happiness stepsup to greet me…… it won't be longtill happiness stepsup to greet mebecause i'm freenothing's worrying me…… 虽然外面依旧稀稀拉拉下着雨,而天色却是越下越开,颇有点太阳雨的感觉了。 明亮的玻璃窗外望去,外面的世界被洗去尘埃像打了一层蜡,色彩明丽轻快,正如同耳边的这首歌。舒畅到让人想跟贝壳一样去雨里蹦跶。 it won't be long till happiness steps up to greet me。because i'm free nothing's worrying me……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结束的一天,雨破天开。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会也在某天下雨的时候想起今天坐在迦南看雨的心情? “好听么?很适合雨天。”陆枭一边将花收拾捆扎,问道。 “好听是好听,不过听不懂歌词。”纪泽似是不好意思地回头答道,自己一个资料上高中都没读完的人,怎么可能听懂英文? 陆枭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要是以后想学,我可以教你。” “这样的天气,真适合坐在屋里看着雨天吃小cookie喝下午茶……”陆枭将装饰好的花束放好,站起身来,声音慵懒地感叹了一句。纪泽却没想到陆枭真的就这么做了,午饭之后就将花店打烊关门,并且决定亲自烤曲奇饼吃。 陆枭搬出一套工具,量匙、电动打蛋器、橡皮刀、裱花嘴……纪泽发现他居然连做曲奇的模具都应有尽有,小动物的,爱心的,树叶的…… 看得他眼花缭乱,看这阵世就知道陆枭绝不是“会做”曲奇而已。 “还好暖气够足,黄油融化地差不多了,阿泽,帮我把黄油在盆里打发,打到略略发白就可以了。我来加糖,怎么样?” “好。”纪泽由于胃不是很好,对吃的都是淡淡的,但尤其喜欢甜食,吃过各种小曲奇却没想到也有会自己动手亲自做的一天。 “来,把牛奶和打好的鸡蛋倒进去,不要用手打了,否则今晚你的手肯定会酸得不得了。” “阿泽,帮我把筛子拿过来,我要筛下粉……噢,还有葡萄干!” “你看这个裱花,是我当时自己做的……” “可以把烤箱预热了,阿泽,顺便把冰箱里的草莓酱递给我下,是在冷冻的那一层。我会做夹心的。” 贝壳也一动不动地趴在流理台上,偶尔抬头,微微眯着的猫眼望望餐桌上的两个大男人,凑得极近地忙忙碌碌,自己的主人明显很在行,而他身边的那个……还不如不要动手的好…… 纪泽看着陆枭将揉好的面团用擀面杆弄成一层厚厚的面饼,拿着模具做成面胚,在中间挖开一个小洞,舀了一勺草莓酱放进去,然后封好,放在烤盘里。陆枭低着头认真操作着一步一步,娴熟利落,眼睑微垂看不到他一贯温和示人的眼神。棕色的睫毛盖着,边缘一层阴影,衬着他故意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倒真是个高大外国人的感觉。而平时除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异国血统。而此刻陆枭不像是个开花店的男人,更不似黑帮的继承人。 香甜的草莓酱的味道,让纪泽以为陆枭是个外国点心店的厨师。全然忘了昨天晚上,眼前的人带着最轻描淡写的语气同他父亲讨论暗杀国家官员的事情。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面?爱猫的陆枭,卖花的陆枭,画画的陆枭,做曲奇饼干的陆枭,命令将活生生的人拿去做花肥的陆枭…… 纪泽皱眉,什么时候,才是挖到他最真实的一面? “黑,阿泽,发什么呆,把曲奇放进烤箱,我把厨房收拾收拾。”陆枭抬起头,那双浅浅绿色的眼睛里蕴藏的是最温和的笑意。 纪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味,敷衍地笑笑,拿起烤盘,却别陆枭一把拦下,温柔地说道,“还是我来吧,要是不小心烫到手了怎么办?”语气轻柔,蕴纳了无数的关切。 纪泽却被堵得胸口发闷。 想起借着陆枭让自己出去买点草莓酱而后送出去的小纸条…… 纯粹的卧底生活他丝毫不怕,可他最怕这样,别人最无保留的好意,让带着面具的自己肆意践踏,以及,自己摇摆不定的心境。不是不忍下手,而是他已经开始害怕揭下面具的那一天。 陆枭做出来的小曲奇很是特别,咬上一口,融化了的草莓酱就会糯糯地流出来,外面一层香酥可口带着一点点咸,里面却是红红甜甜的草莓酱,混合在一起,是甜而不腻的味道。 于是某人邀功般地笑着问道,“怎么样?阿泽,是不是很好吃?” 纪泽一向喜欢吃甜食,味道这么特别的曲奇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嘴里正细细咀嚼着,只用力点点头,表示喜欢。美食往往能引发好心情,此刻,他只觉得问道香浓的牛奶和草莓酱混合的味道,味蕾也同样得到极大的满足。心想,要是陆枭不走私不做黑帮老大,就是开一间点心屋那也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外面的中雨已经转成滴滴答答的潮湿,雨过天晴的明媚正透着明亮的窗户悉数偷偷溜进来。照在纪泽柔软的短发上形成一圈光晕,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跳一跳的。不紧不慢地咬着曲奇饼干,陆枭只觉得他像只抱着榛子的松鼠,各种可爱。 忽然间就想起那么一句话,you are my childish king——你是我孩子气的神。从前他对这句话有那么一丝不解,而今天看到纪泽啃着小饼干的样子,真是最好的诠释。 “来,喝点红茶。冬天喝红茶好,暖胃的,对你胃好,也不会腻。” 某人又是嚼着嚼着点点头。 说笑间,陆枭只觉得自己的裤腿冷不防地被扒拉了下。低头一看却是贝壳不满地望着自己——喵呜! 笑呵呵地摸了摸贝壳的黑脑袋,“今天在雨里野了那么久,敢不听我话的就你一个啊,贝壳。这么坏,罚你不许吃!” 话虽这么说,陆枭还是将曲奇细细地掰碎了放在手里喂贝壳。一边抬头笑着说道,“怎么办,贝壳是我最喜欢的宠物,你是我最喜欢的——保镖,你们俩怎么就这么不对付呢?” 陆枭的笑容宛若雨过天晴的湛蓝天空,疏朗安逸。 香甜的曲奇饼干,浓浓的红茶,黑色的骄傲的小猫,明亮的小阳光,还有对面坐着的笑得无风无雨的男人。 掩盖在残酷下的温情。 S市一年一度的商贸酒会会由政府举办,说是联系经济界与政界的关系,共同处理好投资与商贸洽谈的事情,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不过是官商联谊的手段罢了。纪泽倒是难得地传奇了一身黑西装,系上领带,长身玉立,清俊淡雅。与系着领结的英气逼人的混血儿陆枭站在一块儿丝毫也不逊色。 “啪啪”,陆枭站在一旁,拍了几下手掌,站在纪泽身后,同他一起看着镜子里的人,“这样穿,真好看。” 陆枭丝毫不掩饰赞赏地叹道。 镜子里的纪泽,清俊耐看,正如绿茶一般越品越香,耐人寻味;陆枭则像香浓的咖啡,只需闻着便觉得侵入心肺的霸道。可站在一起,却格外,协调。 陆枭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衣冠楚楚,仪表不凡,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有天,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和纪泽在一起,然后在教堂结婚,是不是这样? 只这个念头却吓到了自己。 陆枭从来不在感情方面纠缠,只凭他的条件,交过的情人已经不计其数。可是,还没有一个人,是他想要一起携手进入教堂的。 是知道自己对纪泽有无法解释的喜爱,只第一眼,陆枭便知道自己不能把他放走…… 但是结婚?和一个男人? 陆枭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见纪泽正疑惑地盯着自己,于是开口说道,“走吧,我的保镖大人,再不出发,我们俩就要迟到了。” 第14章 … 地下停车场。 陆枭与纪泽一下车,便看到“唰唰”五台大奔接连开进来。某人皱了皱眉,还真是冤家路窄啊。纪泽在昨晚的电话里是得知谢九安今天也要替他父亲出席,本想在酒会上会遇到,哪想到居然在这里。 谢九安,是个很好玩的人,纪泽在心里给他下了这么个定义,况且自己是陆枭身边的卧底而不是他的,冲突不是那么大,所以纪泽在面对谢九安时是难得的轻松。 车子还没停稳,谢九安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吊儿郎当地朝陆枭他们走过来,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颀长的身子,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哥儿的摸样。只是,九爷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就破功。 人未到,嗓子已经扯开了,“我靠!阿泽,你今天真是帅呆了,比我还帅啊,不得了不得了!”说罢更是几步奔过去,围着纪泽不住地打量。一双桃花眼笑得颤兮兮的,眉目飞扬。饶是纪泽已经跟他这么熟悉了,还是受不了他的双眼扫射,略尴尬地开口道,“九爷,我怎么能跟您比……” 一把搂过某人的肩膀,谢九安完全将陆枭当做空气,乐颠颠地一起朝电梯走去,“阿泽,几日不见,你又帅了很多!真是看得九爷我心里痒痒的!要不你自己跟陆枭提出辞职,九爷我收你!” 纪泽笑了笑,“这可不行,我可赔不起枭哥的违约金。” “别管他,老子保你!哎哟!老子真想把你天天带在身边,你看我老爸给我找的保镖,一个个长得,那叫什么,不堪入目啊!!”很多人都说谢九安疯疯癫癫,狠起来却又不像个人。但纪泽却觉得他是块璞玉,未经雕琢,全然地真性情。 …… 俩人还有谢九安身边的一堆保镖走在陆枭前面,纪泽三番两次想回头却被谢九安扯着话题跑。等到了电梯时,更是让自己的保镖挤满,笑嘻嘻地在电梯门关上前对还站在外面的陆枭道,“陆狐狸,不好意思,满载了,等下部哈!我和亲亲阿泽先上去了!” 陆枭告诫自己,对于谢九安,是个可以锻炼自己气度的对象而已。容忍,也是一个很大的优点,看来,自己的气度又得到一个提升了。 等陆枭出了电梯,却见到纪泽正一个人安静地在前面等着自己。陆枭笑着迎上去,“怎么,谢九安没把你拖进去?他可是一直很想挖我墙角。” 纪泽笑了笑,“枭哥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你的保镖,自然要在这里等你。” 陆枭之前一直在国外,可作为S市首富的独子早已名声在外,但一直低调神秘。很多人想着见见庐山真面目的心情自然可以理解。所以,一进场,就热烈的围观。三三俩俩站在一堆的人纷纷向这里投来目光。 年轻,英俊,富有,很自然成为这种场合的主题,比时常露面的谢九安更引人关注。陆枭不为所动,所有的注视与小声议论仿佛都是他眼前尘埃,只风度翩翩地走向酒会的主席问好致意。比主人更像主人。 谢九安果然捏着酒杯蹦蹦哒哒地跑过来,对纪泽很不屑地说道,“陆狐狸实在是太骚包了,来,阿泽,我带你去见识几个人!” 纪泽却对谢九安摆摆手,“我来见识什么人啊,九爷你又在开玩笑了。我只是枭哥的保镖而已,何况今天枭哥就带了我一个人来,我还是谨慎点好。” 谢九安撇撇嘴,虽然他很想一直带着纪泽,可该应付的场合又不能不去,只好一再叮嘱纪泽要好好站在这里,等他有空了再过来一起聊天。 陆枭此刻也是端着优雅地端着一杯酒,在一群中老年男人堆里格外引人注目,真真叫做鹤立鸡群。不说他的身家与财势,仅是往那里一站的气度与,就惹得周围的几个女士频频致意。 纪泽也从服务生的盘子里取了一杯果汁,状似不经意地喝着,深沉乌黑的眸子却时时刻刻盯着在场的情况,尤其是陆枭身边的动静。 他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陆家父子的那次对话,谋杀的行动就会在今晚。虽然他已经及时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上级组织,料想有关部门已经做好部署。但对于陆枭,谢九安的定义极为准确——狐狸。 虽然知道今晚政界商界以及其他社会名流来了许多人,用杀手明目张胆之类的方法,肯定不是陆枭的风格,但纪泽直觉,今晚一定会有行动。 只见陆枭又要了一杯酒朝某个正在谈笑风生的官员走去。 矮胖的身材,戴着一副黑粗框眼睛,地中海,却不正是肖敬国又是谁? 纪泽见状,静静地回到陆枭身边。陆枭与肖敬国正互相恭维着,一个年轻有为,一个正青云直上,气氛倒是很热烈。陆枭是不可能自己动手的,纪泽俊逸的面庞显得严肃谨慎。 “来,肖伯伯,晚辈再敬您一杯,听我父亲多次提起您了,一直不得见……”陆枭将手中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我倒是要到陆老那里拜访下……” 也不会是在酒里下毒,那样手法太明显,还给人留下证据。 正站在陆枭身后,谢九安又出其不意地出现了,对着纪泽劝道,“阿泽,我带你去玩吧,来就是开心地,你老板谈生意呢,没事,这里安全得很。” 陆枭也对着纪泽浅浅一笑,像是哄小孩般说道,“去吧,好好去玩,阿泽,不用跟在我身边,没事的。” 纪泽点点头,自己要是强留,肯定是比较奇怪。 刚被谢九安扯了要走,陆枭却又叮嘱道,“谢九安,不要给小纪灌酒,他胃不好,还有,记得提醒他多吃点东西。” “我靠,陆狐狸,你这是给阿泽当保姆么,放心放心,阿泽我会罩着的!” 于是这才安心地放纪泽离开。 纪泽一面应付着谢九安,虽然他今晚一直给他讲冷笑话,但是自己可真的笑不出来。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难道自己估计错了…… 却见肖敬国对陆枭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再喝了,将酒杯放下,匆匆从门口出去,应该是上厕所去了。 纪泽全神贯注地盯紧着肖敬国,见他此时出去,下意识就想迈脚。却被谢九安一把拉住。 谢九安将一块三文鱼塞到纪泽嘴里,不满地说道,“阿泽,你今晚怎么心不在焉地,还有你干嘛一直看那个肖敬国,你认识他?”纪泽终于将目光收回,嚼着三文鱼支吾道,“没啊,不认识。” 陆枭笑着朝二人走来,三个风格不同的帅哥站在一起,顿时成为酒会的焦点。谢九安与陆枭身份大家自是明了,却对他们中间的那个英俊秀气的青年兴趣渐浓,纷纷猜测又是哪个低调的富家公子。而且看着这阵势,连陆枭和谢九安都对他很看重。 “你们两个在窃窃私语什么呢?”陆枭问道。 谢九安很是不屑地挑了挑眉,语气不满,“陆狐狸,你还不去那边孔雀开屏,来打扰我跟阿泽干嘛!” “九爷,做人可不能像你这么霸道,阿泽他可是我的贴身——保镖”,陆枭一派淡定地回应道,“该不会你连贴身保镖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 陆枭虽然很爱将谢九安称呼为九爷,但是完全不是出于恭敬,确是十足的调侃意味。 “你,哼,你这小人本大爷我不与你计较。”某个九爷被陆枭堵了下,脸白了又红,梗着脖子表示自己极其鄙视。 但今晚纪泽可没有心情听他们两个人斗嘴,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向门口投去。怎么去了那么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派来保护肖敬国的人应该也跟着,按理说今天这样隆重的场合,真的不适合下手。 陆枭见纪泽所有所思的摸样,关切地问道,“阿泽,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纪泽赶紧收回自己的心神,扯了个笑容,“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场合。” “多吃点东西,否则你的胃该受不了了。”陆枭嘱咐道。 纪泽不再说什么,只微微点点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却有让人看不懂的迷雾。 好似在隐藏着什么,陆枭摇摇头,他知道纪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并且对谁都温和相待。但其实这也是他的保护色。看来,自己的这个贴身保镖对自己还是心防甚重。 谢九安不满自己被冷落在一边,逮着机会就插科打诨,三人一时之间气氛倒是很融洽。 正听谢九安讲冷笑话的话音刚落,纪泽很想配合着兴致勃勃的九爷笑一笑,却见到肖敬国终于又返回酒会,一进来便又端起酒杯走入人群中去。谈笑风生,指点昂扬,好不意气风发的模样。 陆枭却是意味不明地评价道,“这肖敬国,可确实很能喝酒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端着高脚杯优雅站立的姿势,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中。 “那老小子,可不就是爱这么一口,”谢九安浑不在意地接口道。 难道,是自己估测错误了么?陆枭没有选择今晚动手? “啊——” “天啊,发生什么事了!” “肖副关长,您怎么了?” 正思索间,只听见熙熙攘攘的一群人中传来惊恐的尖叫。 第15章 … 正思索间,只听见熙熙攘攘的一群人中传来惊恐的尖叫。 纪泽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差点漏跳了半拍,他强忍住过去查看的冲动,因为陆枭一派淡然地将杯子里剩的最后一口酒抿尽。而谢九安倒是站不住了,扯着纪泽就要过去。 将杯子刚到就近的桌上,陆枭这才赞同道,“走吧,过去看看。” 倒在红地毯当中的人,黑粗框眼镜,秃掉半个脑袋的地中海造型,不是肖敬国是谁!已然面色发青,似乎连出气进气都没有了。几个随从样的人正将他扶起,却是没什么知觉了。纪泽也是脸色苍白,却不是吓得,他没想到,陆枭真的会动手。 而自己的这个雇主,只是漠然地望着眼前乱成一派的景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凭纪泽的经验以及陆枭的这副姿态,他知道,肖敬国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回天无数。 眼看赶来的救护人员将肖敬国送走,富丽堂皇的宴客厅已不再是方才云鬓攘攘,觥筹交错的热闹纷繁,大家都无心继续下去,不多一会儿人就散了。 纪泽暗暗握着拳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他相信,自己上报给上级的情报已经得到了回应,跟在肖敬国身边的人应该也是个中好手,陆枭甚至连酒会现场都没离开过,还是他早已暗中吩咐好人手。只是,除开肖敬国离场的那十五分钟,绝对没有其他机会得手,为什么,一回来就倒到地上去了? 谢九安也跟在陆枭和纪泽后面准备坐电梯取车离开。 泠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哼,陆枭,今晚的事情,是你动的手脚吧?”其实他也想不通,肖敬国怎么就突然酒精中毒了?但是,他知道肖敬国与陆氏现在关系很是紧张,并且,今晚纪泽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几分刻意——他在观察陆枭与肖敬国。当然,谢九安绝对不会将这层意思讲出来。 毕竟,即便纪泽知道,那也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他一直就是陆枭的贴身保镖。 陆枭只是头也不回地应道,“谢九爷,给人定罪前要有证据,信口雌黄的事情不要做太多。医生现场初步判定是酒精中毒,我陆枭一没投毒,二没找人杀他……” “哼,陆枭,我们走着瞧!”谢九安虽然也看不起肖敬国,但是毕竟是自己安插在缉私局的一个重要人物,不仅对自己有利并且可以处处牵制陆氏的走私。如今,也只好吃这个闷亏。他万分没想到,陆枭会在这里动手。 谢九安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风风火火地越过二人,走了。 陆枭侧身看了纪泽一眼,心情甚是轻松地开口,“走吧,阿泽,我们也可以回去了。你刚刚没吃饱吧,我回去煮点东西给你。” 纪泽敷衍地笑了笑,“好的,枭哥。” 一路无话。 到了家,贝壳就从楼上蹿下来,蹭着陆枭的裤腿撒娇,当然,也继续把纪泽当空气。 “上去换身衣服,洗个澡,等会儿吃点东西。” 纪泽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状似疲惫地往楼上走去。可他确实是有点累了,小心翼翼地将陆枭身边的情况送出去,谨慎地应付着,已然知道他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陆枭的手法,防不胜防。 就像你使出千钧之力,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想到陆枭却自己提起了今晚的事情。 “阿泽,你是不是也在想肖敬国的事情?”陆枭将煮好的面条递给他,酒会的时候光顾着喝酒了,连自己都觉得有点饿。 纪泽接过面碗,斟酌着开口道,“枭哥你的事,我想总有你的道理。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陆枭似乎对他这种尽职尽责的态度十分满意,话不多,身手又好的保镖,即使这人不是纪泽,自己也是喜欢的。 “肖敬国嘛——”陆枭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下,语气尽是不屑,“他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罢了。” 见纪泽的眼中依旧疑惑不解,又接着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么,犹如执炬,必有烧手之患。我只不过利用他的爱好罢了,不怕这个人实力强大,只怕他没有爱好。有时候一个人心心所念之物,会是他致命的弱点。” 纪泽点点头,“可是,肖敬国今晚没喝太多酒的啊,只那么短时间,不足以造成他酒精中毒。” 陆枭笑了笑,眼里闪过狡黠的色彩,“两种化学物质本身都没有毒,但是当其中一种遇上另一种时却会是致命的毒药。” 只听到陆枭低沉的男中音继续说道,“我只不过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给肖敬国敬了几杯酒酒,两外就是——在他上厕所前以及上厕所时都有人在打扫卫生。用的是玻璃清洁剂。”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被点亮,恍然大悟。原来,陆枭是用这样的方法……纪泽注视着眼前笑意浅浅的人,尽量抑制着内心的汹涌澎湃。 玻璃清洁剂中往往含有一种无色但味道芬芳的化学物质——四氯化碳。而四氯化碳与酒精相结合产生化学反应这才导致了肖敬国酒精中毒身亡。这种死亡如果不仔细调查,往往会被误诊为单纯的酒精中毒。而肖敬国本人贪杯,又吸入了大量的四氯化碳……根本没有证据,肖敬国爱喝酒,卫生间里出现玻璃清洁剂更是理所当然之事。 杀人于无形。 这才是真正的陆枭,与心狠手辣放血浇花的那一面,以及如此巧妙狠毒杀人的一面结合起来,才是真实的陆枭。 当真不愧陆升为他取的名字——枭。 纪泽望着面前的男人,想起谢九安总是叫他陆狐狸,可现在他不觉得了,狐狸只是小聪明旁门左道地谋取小利益。而陆枭不是,他是狼,一头聪明狡诈到极致又心狠手辣绝不手下留情的野狼。 伺机而动,一招致命。 这样的人,要是全面接手陆氏集团,走私各种商品原油,大量军火,贩毒……那么给整个社会造成的后果,不堪想象。 第一次阻止陆枭犯罪的行动,时间地点人物,所有的要素都尽在掌握中,却还是让陆枭得手纪泽尽量平息内心的巨动,陆枭,陆枭,自己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这样平淡的生活,本就是掩盖在残酷之下的假象而已,依赖与心动都是要不得的… 曾经看过香港的一部黑帮电影,被派去卧底的人,都是行走在无间地狱,身上已经没有分明的黑白色彩,他们既不是真正属于黑道,也不是纯粹归于白道。 是灰色的,无间地狱。 何时,才能够逃出生天? 第二天的报纸上果然就刊登了肖敬国酒精中毒算是因公殉职的消息,没想到刚刚被提拔调任为s市海关局的副关长,正是青云直上之时却遭此大难。虽然纪泽深知肖敬国也不是个善类,但总归是条活生生的命,更何况,他本来就命不该绝。 陆枭当时只是喝着咖啡,瞟了眼头帮标题便将报纸翻过页去。好似自己和这一切没有丝毫关系。任谁都看不出,这个穿着休闲的衬衫,优雅淡然地喝着咖啡阅读报纸的花店老板,其实正是这宗人命事件的凶手。 这次精妙之极的谋杀事件宛如小石头丢进了一望无尽的深海中,小小的波纹散去,便不再有任何动静。陆枭又自顾自地开始忙碌花店的生意,偶尔带着纪泽做各种各样的小吃食。春天的步伐却是越来越近,连贝壳都有点受影响,更加喜爱往外跑。 再陆枭屡次规劝不听后,某人拎着夜归的贝壳恶狠狠地威胁道,“贝壳,你要是再往外面野,你信不信我把你带到宠物医院阉掉。你是只聪明的猫咪,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个切割的动作。 纪泽却觉得,不过是只猫而已,哪里听得懂陆枭的意思,但见他一脸认真的摸样,也忍不住笑了。只是没想到还真有效,至此之后,贝壳倒是又开始老老实实地呆在花店里,一动不动地无精打采。屡次还被进来买花的顾客以为是个黑猫玩偶,无数次错认之后,便不再趴在柜台上盯着纪泽,又自己玩去了。 这栋房子的墙壁上挂了许多画作,水粉水彩油画抑或是简单的素描,应有尽有。纪泽知道陆枭很会画画,只是没想到所有画里的风景都是他亲自去实地,然后创作的。 纪泽闲着无聊的时候,便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有一片金黄的沙漠,咆哮着的海水拍打着礁石,深深浅浅的紫开满了整个山野的法国薰衣草…… 楼上的最后一间是陆枭的画室,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陆枭作画的时候才会开起来,只是陆枭蹭开玩笑地对纪泽说他的房间并不是禁地,其实真正的禁地是画室。就连一周一次的大扫除也不会让钟点工动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禁地一词却极大地吸引了纪泽,莫非……陆枭的军火毒品犯罪记录其实都藏在画室里? 只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自己打消了,因为某次他给陆枭送水的时候,透过陆枭挡在门前的空隙里偷瞧了神秘中的画室一眼,里面十分空旷,当中一个架子,上面是已经完成一半的油画,地上是各种颜料盘以及被挤空的颜料管子。 唯一一张桌子上叠着好几张画。 不像是可以用来藏匿证据的地方。纪泽偷看完这一眼后,足足思考半个小时,不甘心地得出这个结论。 要是有一天,陆枭知道了他这个想法,也会足足笑话他 半个分钟,然后用极其暧昧地语气说道,“那里面——是没有我的犯罪记录,但是却有这辈子我最大的秘密……” 然后再感叹下某人真是做事尽忠又尽职,严肃严谨又呆得有点可爱。 第16章 … 某次纪泽站在楼道上,凝视着一幅画,却是手笔稚嫩用儿童水彩笔画出来的,与其他的风格极不相同。见陆枭也刚好走过来,于是问道,“枭哥,这是你在老屋时候画的吧。” 是开了一树一树的桂花,白色的月桂,红色的丹桂。树的样子,周围的环境,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那天在陆家别墅外见到的。 陆枭看着这幅画也很是感慨地叹道,“可不就是,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么?那时候我在老屋,差点得了抑郁症,拒绝学中文,拒绝跟人沟通,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画画。但是白天画了晚上就撕掉,只有这幅留下来。” 陆枭望着自己7岁那年的大作,“那个时候,有个当地雇来的阿婆照顾我。那天她非要拉着我出房间,帮她一起去采桂花。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跟着去了。很多很多桂花,很香很香,很漂亮。采完之后,婆婆就做桂花糕给我吃了。那一天,是我回国之后最开心的一天。” 陆枭的声音在显得有些阴暗的楼道里缓缓流动,透过一幅二十多年前的话,诉说自己童年时的往事。纪泽见他望着画的神情,是简单纯粹的,关于幸福回忆的色彩。 “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桂花糕,不过,婆婆第二年就去世了。后来,无论我在哪里买的桂花糕都不是那个时候的味道。所以,阿泽,等今年夏天的时候,陪我一起做做看吧。” 不知道,与喜欢的人一起采桂花做出来的桂花糕,能不能是当年的感觉? 一日,纪泽正老老实实地给店里的花洒水,让花看起来更娇艳欲滴。陆枭却是从楼上下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箱子,身上背着自己的画板。用极其轻快的语调对纪泽说道,“阿泽,我们出去写生吧!”神采飞扬到让人的心也会受到感染。 陆枭却又想了想,说,“不对,是陪我出去吧!作为我的保镖,不仅要保护我的安全,还要学会忍受我几个小时在外面画画。” 贝壳也吵着要去,陆枭无法,又见到它这几天的确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抑郁模样,想着是该带它出去透透气了。终于,撒娇得逞的贝壳很是得意地喵了一声,主动跳到副驾驶座上。陆枭却对它说道,“贝壳,你乖乖地到后面坐着去,前面是给阿泽坐的。” 于是,某猫很不情愿地扭了扭,“唰”地跳到了后面,开始装睡。 纪泽坐了上来,先是观察了贝壳一会儿,然后神情很是认真地睁着他那对清澈乌黑的眼睛对陆枭说道,“枭哥,我想,贝壳也有可能把我当做另外一只猫了,他是不是怕我跟它争宠?”陆枭瞧着纪泽一脸极是认真的摸样,那双乌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忍着笑回应道,“确实,你的确像只大白猫。” 陆枭将车停在了外面的小路上,带着纪泽和贝壳往山上走去。 正是油菜花开始开的好季节。山野里,山坡上,一层一层的油菜花像金黄色的浪一样卷过漫山遍野。已经苏醒的绿色植物倒像是绣在了金黄色的地摊上。 小山丘环抱的村落是典型的明清古建筑群,绕溪而建,依山而立,粉墙黛瓦,参差错落。真真仿佛是一幅静止的油画。 陆枭将一个折叠小矮凳递给纪泽,自己也拿出画具摊开了一张坐下来。 “喜欢么,阿泽?是不是很漂亮?” 纪泽望着山野下面浓重的金黄,青瓦白墙的村落,鲜明的色彩对比,惊人的融洽美景,点点头。贝壳早已是像一团黑色小毛球三步两步地蹿了下去,扑蝴蝶什么的贝壳最爱了。 陆枭一边拿出HB铅笔在画布上勾勒着,一边对纪泽说道,“其实我并没有上过什么美术学院之类的,喜欢画画但我父亲不鼓励也不反对,没有给我找老师。我母亲就是画家,她说,生活中总是有许多许多的美好,有的人用文字记录,有的人用音乐,而用的人则是用画笔。” 纪泽看着他手中的画笔正轻轻地勾勒出山中小村落的大致轮廓,不解地问道,“现在不是有照相机了么,照一张很快的,还是那么逼真的远景重现。” 陆枭笑着摇摇头,“有些东西,有些事,有些人,要你亲自去一笔一划地去记录,才会印象深刻。” 我画过许多行云流水,波澜壮阔,高山仰止,却只画过一个心爱的人。 那个冬天梧桐树下的青年,像泉水一般明亮清澈。 ———————————————————————————————————————— 纪泽见陆枭在反复地打电话,负责送花的人现在还没回来。想了会儿对陆枭说道,“枭哥,要不我先送过去吧,反正也没有几步路,blue酒吧正等用。”blue酒吧也位于这个区域,只是陆枭的花店在北,酒吧在南,今天有个相亲活动,在陆枭的花店订了许多鲜花。 陆枭放下电话,将车钥匙丢给纪泽,“那好,你开我的车过去,虽然不远,但是花很多,我帮你把花一起弄到后车厢去,这里的路都不是很宽,开车要小心点。” 纪泽将车钥匙紧紧握在手里,“放心吧枭哥,我会注意的。” 这是个绝妙的机会。 …… 纪泽帮着酒吧的服务生将花搬了进去,完毕之后,走回停在离酒吧不远处的车旁边。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一样,他并没有直接打开车门进去。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 于是,他绕过车子,走进酒吧对面的小巷子,那里出去有个公交车站,旁边有个现在已经不多见的IC卡电话。 偶尔空闲的时候在附近闲逛,他早已将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今天正好是来到陆枭身边三个月,他必需找到机会打电话给一个只有他一个人才打得通的号码。他真正的直接领导。 将准备已久的IC卡插入。纪泽若有其事地环顾四周,现在真是十点多,也不是上学和上班的高分期,车站并没有什么人,几个从公园锻炼回来或者提着超市购物袋的老人,以及两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不时有公交车停下来,传来报站的声音。 迅速地按下号码,随着“嘟——嘟——”声的传来,听筒那头终于响起了自己久违而又亲切的声音。 “纪泽。”是个威严又不失亲切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是,陈队,大概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纪泽快速地回答道。 “好,你交给“三角”的情报我们都收到了,小泽,你做的很好。但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现在听号了,纪泽,必须完成这次的任务。陆氏在不久之后会有一笔交易,是日本方面传来的消息,他们将有300公斤的4号海洛因卖给日本的某个黑社会团伙,而实际的数量远远不止这些。这批海洛因是直接从缅甸边界通过水路运到s市的,但缉毒队没有成功将他们拦截下来。所以,你务必要将这次的交易地点和时间尽快上报,以及,找出陆氏藏匿剩下的毒品地点。” “好,我一定尽快完成任务!”纪泽心里暗暗吃惊,他知道陆氏其实洗白的行业诸如酒店商场只是一小部分,真正撑起整个陆氏集团运作的是走私,包括毒品和军火,但如此数量相当惊人,300公斤的海洛因其价值将超过一千美元,并且还有,要是这批毒品全部流入市场,那么后果不堪想象。毒品是暴利,这些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制毒贩毒,然而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将是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 电话那头的男人停了一会儿,又接着叮嘱道,“虽然任务确实急迫又重要,但小纪,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暴露。要是……记得马上出来找三角,他会带你回来。” “好的,放心吧陈队,我会顺利完成的。”纪泽下定决心般地答道。 电话里的人却软了声音,“小泽,我和你妈妈都等着你回来,记住,我不想因为你感到失望,但我们更不因为你感到绝望。”是来自父亲的叮嘱,而不是方才交代任务的上级。 纪泽听到最熟悉最亲密的人此刻叫着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喉咙一酸。已经三年了,到今年是第四年了,自己还没有回去过。 纪泽想起自己上完高中之后,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警校。那个时候,他还住在陈队家里,可以说陈队对他老说,不仅是他的直接上司也是亦师亦父的角色。不为别的,因为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了。他的父亲,同样是一名光荣的警察,却再某次黑帮火拼中不幸地,心脏被击中,送到医院之后永远地躺在了手术台上。而他的母亲,早在之前就因为父亲的工作性质遭到绑架撕票。 所有的这些,都是他不愿触碰的回忆。后来,陈队主动收养了纪泽,不仅仅因为纪泽的父亲在部队时是他的战友,后来更是并肩作战的同事。在陈队夫妇看来,纪泽还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却早早地失去双亲,更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 纪泽高考之后填报志愿时立即遭到了自己的养母的反对,那个善良的,把自己视若己出的第二个母亲甚至以断绝母子关系来威胁纪泽,凭他的成绩可以稳稳当当地上一所不错的重点。纪泽却得到了陈队的支持,一个男人的抱负,果然需要同是男人的父亲来理解。 而在纪泽大三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一项秘密任务。警部需要一个优异出色的生面孔打入敌人的内部,而低调沉稳却一直很优秀的纪泽进入他们的视线。自此之后,纪泽的所有档案都暂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改头换面之后的身份。 只有这个名字他不愿舍弃,是他那个尽职英勇的父亲除了自己这个血肉身体之外,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第17章 … 纪泽推门而入,陆枭正微笑翩翩地对买花的顾客道别,“欢迎下次再来。”还真是一副热心老板的样子。陆枭见纪泽回来,眼睛一亮,打趣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被人拖进去相亲了?” 纪泽做了个很无语的表情,“枭哥,我一个送花小弟,相亲也没人看上我啊!帮酒吧的人把花搬进去下,耽搁了一点时间。”还好,自己今天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天衣无缝。 陆枭皱了皱眉头,佯装思索的样子说道,“我想,要是你去站在酒吧门口做相亲大会的吉祥物,一定很多女士参加!”说罢,很是兴趣浓厚地望着纪泽。 “吉祥物?”某人惊讶道。 “是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吉祥物,大家还不争破头参加么,只怕所有的女士都会看上我们温文尔雅的纪泽。”陆枭将纪泽递给他的花钱丢进钱柜子里,故意拉长了声音调侃到。 某人果然毫不意外地脸红红地回道,“什么啊,说起帅,还是枭哥你还有——”纪泽想起谢九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但又想到九爷实在是很不着调,于是没有接着往下说。 “哼,那个跟女人一样的小白脸么,不提也罢。”陆枭难得地放下自己温和的神情,果然,提到谢九安时,陆枭的风度可以陡然下降非常多。 陆枭的眼里闪过一丝明显捉弄的笑意,“说到这里,阿泽,来,跟你枭哥说说,交过几个女朋友啊?初恋是什么时候?” 纪泽先是一番愕然,陆枭,怎么也会有八卦的一面,然而从小到大他处理过许多问题,就是没有涉及感情的方面,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突然将这个事情提了出来,纪泽黑而亮的眼睛扑闪着错过陆枭的注视,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呐呐地说道,“什么,什么女朋友,枭哥不要开玩笑,我这样的人,有一天是一天,交什么女朋友……” 陆枭却是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吧,阿泽,你不要告诉我你初恋还在?难道……你还是……”陆枭神情古怪地忍着笑看着纪泽,眼前的青年已经茫然不知所措了。 “还是什么?”纪泽问道。 陆枭双臂环抱着身子,闲闲地吐出两个字,“处男!” 某人的脸,瞬间蹿红。 这件事情,被陆枭一直有意无意地在一天之内数字提起。当纪泽收拾晚饭之后的桌面后,陆枭又悠悠哉哉地飘到某人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纪泽同志仿佛早已料到般抢先开口,“枭哥,你要是再打算跟我讨论诸如处男啊初恋啊之类的事情,我一定今天辞职明天就给谢九安当保镖去。” 某人忿忿不平时的表情,陆枭是说不出的喜爱,硬生生地克制自己想要摸摸他脑袋的冲动。纪泽刚刚剪了头发,本来就短,现在更短,看起来毛茸茸的,手感应该不会比贝壳差…… 自己遇到了什么?一个喜欢的人,等着自己去奔赴他的初恋。陆某人如此美美地回味了一整天。 纪泽确实是被陆枭有意地“调戏”闹了大红脸,可晚上静下心来,好似今天自己趁机出去给警队打电话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跟陆枭聊天时,纪泽发现自己沉闷的心情会一扫而空,原本性子淡淡的他,可以跟着陆枭最大限度地聊天畅谈,发自内心地去笑。 敌人与朋友的界限,最怕模糊。 要不是一开始就是最无余地的对立,自己跟陆枭,会不会是最好的朋友? 纪泽暗暗告诫自己,既然这一场相遇一开始就是没有回头的选择,那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陆枭一定要被绳之以法,陆氏不破则国家国法不立。 他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是为了社会安定维护法律尊严而送命,从小就以自己应公殉职的父亲为榜样的纪泽更是牢牢记住这一点,否则当初也不会走上警察的道路。 无论如何,他要对得起那身湛蓝色的警服,即使现在他没有穿在身上。 陆枭,陆枭,要是有一天你愿意接受法律制裁,全新改过,不再是亡命之徒;那么我真的愿意和你坦诚相见。 就在纪泽接受任务的第三天之后,陈实却意外地来了。这个人,一向不轻易出动,就是纪泽来到s市三年加入陆氏,唯一一次跟他近距离打过照面也是一个多月前在迦南花店里。没想到,今天却又来了。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陆升绝不会派陈实亲自来。 陈实见到纪泽倒是先开口打招呼,“小纪,最近如何?怎么就你一个人?少爷呢?” 纪泽将脚边的花束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到一边,人从花里走出来,微笑着回应道,“陈大哥好,还不错,你怎么样?枭哥在楼上画画,你上楼喊他一下就成了。不过得先敲门,枭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画室。” 陈实点点头,他话不多,与陆氏集团里其他的人也交流甚少。但是对这个纪泽却印象深刻,据说是沈身边提拔上来的,看着倒不像是沈那样阴险狡诈整个一个笑面虎的摸样。干干净净的一个青年,看起来尤为灵动。 “哦,是吧,那我先上去了。” “好。” 话音刚落,陆枭出现在楼梯口从上往下喊,“嘿,陈实,你怎么又从我爸那里过来了?难不成你也想照顾我花店的生意?” 陈实对着陆枭倒不是像其他人那么拘谨,向来都是面无表情的脸浮上几分笑意,“我的大少爷,你这是真打算当卖花郎了?” 陆枭手里还拿着大号的毫毛画笔,“怎么,卖花郎的生活也不错啊,是不是纪泽?” “好了,我的大少爷,今天来是老爷交代一些事情。交代完我就走。”陈实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 纪泽正专心地将一些枯黄的叶子剪掉,将有些萎靡的花朵都挑出来,但却是一丝不敢分心地听着二人对话。只听到陆枭的脚步声响起,似要下楼。 陈实望了眼蹲在花丛里的黑脑袋,对陆枭使了个眼色,“陆少,事关重要,我们还是上去谈。” “那好吧,阿泽,麻烦送点茶水到我房间来,我们陈老大爱喝茶。”陆枭笑着说道。 纪泽抬头,望着并肩上楼的二人回道,“好的,枭哥。” 心头一亮,陆枭倒是很少在他面前有所避讳,但一般都是陆氏集团的正规生意。此刻连自己的贴身保镖都要避开,看来,是事关重大的事情,而最近的…… 纪泽望着二楼的眼神凝重幽黑,好似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再是方才与陈实打招呼时含着浅浅笑意的轻松。 贝壳从窗台上跳下来,冲纪泽示警般低低沉闷地“呜——”了一声,便三两下地蹿上楼去。 也对,他们,包括贝壳那只猫,才是一个世界的。 送茶上去时才发现陆枭房间的门是大敞开着,房间里烟雾缭绕,两个人都是大烟鬼。陆枭靠坐在电脑椅上,左右摆动着,在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陈实正站在房间中间说着什么,俩人都很是机警,见纪泽一出现便停止了交谈。 陆枭亲自起身接过纪泽手里的杯子,“谢谢了,阿泽。” “不用,我先下去了,枭哥。”说罢,转身就要出去,随手关门的一刹,陈实不动声色地开口,“小纪,不用关门,否则陆少的卧室要被我们俩个大烟鬼给熏坏了。” 纪泽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陆枭与陈实才继续轻声交谈着。 不是为了通风,怕是为了提防别人偷听吧,纪泽心想。有时候光明正大地敞开着门,反而让人无处下手。不愧是陆枭与陈实。 当然,卧底最笨的方式其实才是在人最警惕的时候去偷听。纪泽步伐轻快地下楼了。 直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走下楼来。 只听陈实对陆枭说道,“大概的事情老爷都让我交代给您了,具体的,您自己去看邮件。”末了又加了一句,“老爷对此次很重视,这是您第一次带出去做生意,在帮里树立威信很重要。” 陆枭的面上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纪泽的心念一动,今天他们交谈的事情,一定是跟过段时间的毒品交易有关,自己在陆枭身边这么久,确实是陆枭第一次接触帮里的生意。那么,那封关键的邮件…… 陈实出门前,冲纪泽笑了笑,“好小子,好好跟着陆少。” 纪 泽微笑着点点头。 是要好好跟着陆枭,否则,怎么将你们这群社会毒瘤铲灭。 那天之后,纪泽便见陆枭甚少再躲在画室里,更多时是抱着他那台小笔记本。也偶尔在楼下上网,但是都会谨慎地呆在笔记本旁边。纪泽倒是偶尔望过去,发现他在浏览各种外国网站,要么是新出的小糕点,要是么某些新锐的艺术创作的网站。只不过偶尔有次,陆枭指着电脑屏幕对纪泽说,“你看,这些枪是不是很不错?” 是国外军火贩子的网站。 他知道陆氏集团一直有从事军火买卖的生意,从国外冒着风险偷偷运来枪支弹药,一方面是为了卖出高价赚取差额利润,当然,陆氏集团本身就是个黑色组织的团体。枪对于这样的组织来说,自然是必不可取的。 只是,陆枭看似放松的状态实则毫无漏洞可寻,纪泽观望良久还是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第18章 … 花店里的钟敲过了十点,陆枭拎着刚刚洗过澡的贝壳下楼,见纪泽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而那个卡通节目是贝壳最喜欢的。方才陆枭抓住不清不愿的贝壳去洗澡,因为某只很骄傲的猫正猫眼放精光地蹲在茶几上看动画片,拒绝陆枭关于洗澡的命令。 终于折腾完了下来,没想到纪泽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从侧面望去,他的睫毛长但是不是那种浓密的类型,根根分明地;高而挺的鼻子,一看就觉得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只是那目不转晴盯着卡通片的认真神情,随着电视里的搞笑对白微微笑的瞬间,让人没来由心里一暖。 纪泽这个人,沉稳内敛地过了头,即使是笑,也只是轻轻抿着嘴唇,那嘴角的弧度弯弯,就想将他温柔以待。 陆枭对于各种问题,包括感情方面都喜欢以最快速最简洁的方法解决。但不知为何,他对着纪泽就没法快刀斩乱麻。就像在慢慢飞雪的荒芜里独行,偶遇一只流浪的很有灵气的小动物,心生怜爱之意,要揣在自己怀里慢慢温暖着才好。 至于究竟要什么时候把它放走,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小动物,“嘿,要不要让我养着你?” 陆枭自己也不知道。但总归,现在在自己身边就是好的。 “怎么,多大的人了,跟贝壳一样喜欢看这个?”陆枭坐到他身边问道。其实,在陆枭一出来的时候纪泽就已经知道了,在警校的训练以及他天生敏锐的直觉,纪泽现在都可以做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通过各种细微的声响来辨别陆枭的行动。 比如他拎着贝壳进卫生间,会有轻轻地一声“咔哒”,而后是细细的水流声,那是陆枭拧开了水,再然后贝壳会凄厉地尖叫,纪泽可以想象到陆枭将它放进水里时贝壳挥着白色爪子的不甘不愿…… 他同样在无声无息地观察着陆枭,从那天在迦南花店门口正式认识开始。纪泽不得不承认,陆枭是个让人很愿意与之相处的人物,幽默风趣胆大心细,当然他身上的各种才艺也令纪泽很佩服,漂亮的花,好吃的甜点。 只是,陆枭同样也是个危险致命的人物。如果可以选择,纪泽宁愿远离陆枭,比如他方才开口的语气温和,像宠溺着贝壳。当一个敌人对你如此时,是甜蜜的毒药。 “挺有意思的。”纪泽回答道。 纪泽与陆枭在一起时,一向都是陆枭在滔滔不绝地找各种话题,有时候甚至可以讲上一整天都不嫌累。 虽然陆枭觉得只要纪泽坐在自己对面,泡上一杯茶或者咖啡,一碟香甜可口的点心,看着对面的人乌黑透亮的眸子,腼腆内敛的笑意,时间仿佛就可以;拉地很长,讲上多久都无所谓。但偶尔也会抱怨,“阿泽,怎么都是你在听,我在讲,我觉得我活了三十年都没有跟你在一起的这三个月说的话多。” 某人会略带尴尬地笑一笑,“啊?我以为枭哥你喜欢讲话,贝壳又听不懂,那,那只能我来听了。” 那次;陆枭觉得自己很受打击,这个世上能够打击到他的人,还不超过三个。 其实纪泽曾默默地在自己对陆枭的评语上加上这么一句话,“性格开朗,话较多,话痨子”,微笑配合着倾听,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今天不一样,纪泽倒是接着陆枭的话往下讲,“小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这些动画片,一放学就背着书包往回跑。可能枭哥你小时候都是坐家里的车回家,不过,跟着同学一起回家的感觉真的也很好的。小一点的时候我爸爸虽然工作忙但是我妈妈照顾着我……后来,大一点的时候,我一回家就没时候看动画片了,得给自己弄饭吃,当然,我的手艺比起枭哥差多了……” 纪泽说着小时候故事的声音仿佛要被噪杂热闹的卡通片尾曲掩盖过去,然而陆枭却觉得自己只听到纪泽的清亮的声音,想到一个小小的男孩背着大书包跟着一群小学生往家里跑的情景,也许像纪泽这样看过去乖巧的孩子还应该早早地拿到了红领巾。大大的书包,长长的红领巾,小小的身影。 陆枭微微侧头望着身边的人,见他那双黑而亮的眸子还在一眼不错地盯着电视机,身上是淡淡的柠檬薄荷混合的味道。想着他还是个小孩子时的稚气摸样,没来由地心头一热,陆枭做了个他想了很久却一直不敢下手的动作。 他倒是毫不客气地大手抚上纪泽的脑袋,用力揉了揉,“好了,你啊,跟了我之后不用做饭了,保镖大人,中午想吃什么?”温热的,带着柔软的触感。陆枭只觉得自己心跳迅速加快,但偏又强做淡定。 纪泽倒是对陆枭的异样没有任何察觉,只当是陆枭对自己喜爱的表现,他是一直知道陆枭对自己很不错。 于是某人终于收回视线,带着一点点期盼地望着陆枭,“枭哥,午饭无所谓,但是,下午我能不能吃上次做的草莓冰激小蛋糕?” 这样的表情,谁可以人心拒绝呢?于是陆枭心甘情愿地投降,故作无奈道,“好吧,我的保镖大人,不过时间得长一点,做那个点心需要特殊的一种进口材料,得来回半个多小时去买。” 纪泽带着某种心愿达成的欣喜点了点头,在陆枭看来一副很是乖巧的样子。难得听他说他隐藏的小回忆,对自己提出小要求。 陆枭觉得,今天纪泽就是让他干什么,那都是甘之如理。 只是某人暗自祈盼,只要这个半个多小时就足够了。 陆枭,虽然是利用你的感情,但,我也绝不能退缩。 吃过午饭休息了下,陆枭便从楼上下来,多穿了件外套。手里拿着车钥匙对纪泽说道,“阿泽,我出去买材料,快点的话大概只要四十分钟就回来了。” 纪泽对着眼前笑意浓浓的男子回道,“好的,枭哥,需不需要我先准备点什么东西?”陆枭似是无语地叮嘱道,“纪泽同志,你还是千万不要动手等着吃就好。” 陆枭可没忘记,刚开始几次几乎每次纪泽帮忙,那厨房就跟犯罪现场一般。比如某次在醒好的面里加错了盐,又或者将辣椒酱错认成番茄酱,后来直接忘记戴手套拿刚出烤箱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虽然陆枭对着纪泽惊慌失措道歉的愧疚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但,每次总这么浪费粮食是可耻。 纪泽也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光荣事迹,原本一脸沉默淡然的表情染上尴尬的红晕,“枭哥,我这不是想帮忙么……” 陆枭直接更无语的表情望着他。 出门前贝壳从楼上蹿了下来,娇憨地蹭着陆枭的裤腿,仿佛听懂了俩人对话般撒娇祈求陆枭带自己出去。陆枭将紧紧靠着大腿的猫咪挪开,宠溺地摸了摸它的脊梁,叮嘱道,“贝壳,这可不行,我得速去速回,带着你不太方便,乖乖待在家里。对了,不许欺负阿泽,否则……”说罢,冲贝壳点点头,仿佛在郑重警告。 完全失去第一地位的贝壳哀怨地冲陆枭喵了一声,无视纪泽,从他们身边又溜走了。 纪泽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陆枭出去取车,只是手已经微微贴着裤袋,轻轻摩挲里面的东西。待陆枭上车,冲纪泽挥了挥手,启动,车缓缓离开纪泽逐渐变得极为锐利的视线。 他将大门掩上,并且迅速关掉花店里的音乐和开着的电视,一时之间原本有音乐的偌大别墅瞬间安静下来。 纪泽三步做两步地跨着上楼,木质的走道上只听到自己急促又不失稳重的脚步声。 这是第一次,纪泽必须窃取到陆枭身边最重要的情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似乎这次心跳地更快,“噗咚噗咚”就像静无一人的走道里自己急促的脚步声。 站在陆枭的卧室前,纪泽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频率。先是尝试性地扭了下门锁,果然是锁上着的。 纪泽半蹲下来,还好,自己早有准备,这间别墅陆枭买下来之后并没有多大的改造,只是房间里的某些家具的壁纸换掉而已,所用的门锁还是原来的那种,看似华丽精致但其实防盗性能不是很好。 “喵——” 纪泽的心仿佛被重锤了下,饶是过硬的心理素质此时听到突然的猫叫,也是会吓一跳。 走道口却出现了贝壳的身影,那只一向与自己不对付的黑猫正四肢尽量撑开弓起身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走道的灯开着,但却是不甚明亮,虽是白日却有给人傍晚日暮西山的感觉。只有贝壳泠然泛着冷光的墨绿色猫眼,神似它的主人陆枭残酷时的眼神。 以及纪泽幽黑深重的眸子,在暗淡的灯光下,像迸发出璀璨光辉的星子。 不会说话的猫而已。 纪泽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贝壳,他从裤袋里掏出两个细长的钢针,这是他选了两只合适的大号回形针改造的。一手拿捏着一支同时插入锁眼里,纪泽将耳朵贴上去凝神倾听。 一根卡住锁芯,顺时针方向扭转一些角度,另外一根插入形成弹珠与弹珠孔的错位,来回转动寻找正确的位置。并且要集中极大的注意力听锁里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扭动弹珠,只听到清脆的“啪嗒”一声,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连串复杂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到五分钟时间却让纪泽觉得这个过程极为漫长。这是他在进入陆氏集团之前就训练过上万遍的开锁技巧,只要不是十分复杂精细的锁,只要给他合适的工具和一定的时间,纪泽都可以打开。 几滴汗珠已经在挺拔秀气的鼻梁上冒出来,纪泽轻轻拭去鼻头晶莹的汗珠,微微抿了抿嘴,眼神是从未在陆枭面前展现的刚毅与坚定。 贝壳突然冲了过来,凄厉地对着纪泽尖叫,并且挡在了门前仿佛要阻止一般。 时间不是很长,他无法断定自己是否能解开陆枭笔记本的指纹锁,淡淡地看了地上气势凌人的黑猫一眼,纪泽抬脚越过贝壳进入房间。陆枭的房间风格跟他的人是一模一样,间接干练。泛着金属光泽的电脑桌上放着他寸步不离身的那台黑色笔记本。 第19章 … 纪泽将随身携带的usb移动硬盘插入接口,按下电源键。这台笔记本是通过指纹识别才能进入操作系统,除非自己把陆枭的右手食指拿来使用才能顺利进入程序。而现在他只能绕过TMP安全芯片程序。 移动硬盘里是自己特制写好的入侵程序,纪泽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迅速输入着指令,蓝色的屏幕背景上是一行行迅速跳动的英文字母,冷光打在纪泽年轻英俊的脸上,是不容逼视的凝重与专注。 贝壳却突然跳了上来,纪泽望了时间,已经是过去十五分钟,包括方才开锁的时间,将近二十分钟过去。对着这只打扰的人的猫,他也无法了,但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纪泽只好不顾贝壳的尖叫与敌意,硬着心肠捏住贝壳的后颈,将它提起丢到门外去。 只是抓住贝壳的一刹那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只处于极度敌对状态中的猫给挠了一下。纪泽没有理会,将贝壳处理好后,迅速地进行着没有完成的工作。 “嘀嘀——”终于听到微弱的两声,原本跳动的蓝色界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瀑布风景桌面——终于进入系统。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过了半个小时,没时间了。纪泽的眼睛亮了亮,定定了自己的情绪,稳稳地操作起陆枭的笔记本。 时间紧迫,必须马上找出来。 快速地登录邮箱,一眼浏览下来,没有……打开近期下载记录,没有……纪泽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终于在通过c盘指令后找到近期浏览的各种文件,一条不起眼英文ie浏览记录进入眼帘。 纪泽通过技术恢复了原文,是一份英文的文件,一个单词一个单词扫去,只觉得自己按住鼠标的手在微微颤抖,是了,就是这个。 一个英文岛屿名字跃入脑海里,纪泽并不认识这个岛屿,好在记下来,并且经纬度都已标好,已经是定位清楚了……最后一行是——March 5th 3:30,这是交易的时间! 陆枭一路好心情地开车回来,浅浅碧色的眸子蕴含着呼之欲出的温和笑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正随着车里的音乐轻轻跳动。 将车子停好,推开小铜门,贝壳却受惊般地朝自己撞过来,陆枭一把将它抱到怀里,揉了两下,“嘿,贝壳,你这是怎么了,去哪里野了?”贝壳可无法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只低低地焦虑地呜呜喵叫。 陆枭抱着它进入花店,店里只有各色娇艳欲滴绽放着的花朵,一天放不停的音乐也被关掉了。没有客人,也没有——那个原本是该站在收银柜边上的人。一时间,偌大的花店显得有些静谧清冷。 似乎有种很不寻常的感觉,陆枭抱着贝壳蹙了蹙原本飞扬的眉。 或许是在楼上,门开着,纪泽一向是个很负责的人,他不可能出去。陆枭正要抬脚往楼上走,纪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枭哥!” 只见厨房门口,纪泽系着围裙的身子正探出身来。 那还是自己特意给他买的,与自己同款不同色的围裙,方便他偶尔帮忙的时候穿。 陆枭盯着他的样子凝视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丝毫阴翳。 只见探出半个身子的青年,手上全是白白的面粉,脸颊上,鼻头上,额角处甚至是头发上都沾染上了白面,活像个在白面粉里滚了滚,正要进烤箱的大号点心。只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带着一丝歉意地望着自己,那明亮亮的眼神,无辜又无奈。 “那个,枭哥,我看店里没什么生意,就想先把面给和一下,只是,没想到,嗯没先到用多了那么一点点……”某人略带尴尬地搓了搓手,手上的面粉不停地往下掉。 陆枭将贝壳放到地上,搭在手上的外套往沙发上一丢,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子,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被纪泽打败了,某个看上去温润地像清水一样的人,实则是不折不扣地顽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 陆枭错了下身子,堪堪越过纪泽挡着的部分,只见自己装修地很是现代主义的厨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摇了摇头,陆枭叹了口气,“阿泽,你是不是对我撒谎了?” 纪泽不自在地笑了笑,“枭哥,哪里了……” “要不是那天看你跟谢九安搏击的灵活身手,我还真不信你可以当我的贴身保镖,你今天还说你小时候曾经自己给自己弄过饭,现在我表示强烈怀疑……” 纪泽跟在陆枭后面转,眼前高大的人已经一把将挂着的围裙扯了下来,几下系好,随即将桌子三两下收拾了下,麻利极了,这才稍微像样了点。 又回头对跟在自己后面手足无措的某人说道,“赶紧把你那猫爪子和猫脸收拾干净。” 哗啦啦的水将黏在手上的一层厚厚面粉冲刷下来,变成白色的水流走了。只是感觉身后有人贴近,然后是温温的毛巾贴到了自己脸上。 陆枭一派温和地盯着他,露出略带戏弄神情,“这被你洗的面粉比我一次用得好像都要多了!”纪泽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似乎不甚“光彩”的举动,神色复杂地回道,“枭哥,下次,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枭只是淡淡地一笑,伸手帮他将他头发上沾染的面粉轻轻弹去,只是这样的触碰,就可以让自己兴奋到至极。 不经意间瞄过那双修长的手,只见手背上是三条长长的抓痕,虽然不是非常深,但也破皮见血,衬着白皙的肌肤,分外的触目惊心。 纪泽方才觉得怪怪的,陆枭拨弄自己头发的动作,蒙着毛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总感觉有一些莫名其妙得情绪在他悉悉索索的动作间蔓延,鼻间闻到的是纪泽第一次碰见陆枭时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淡漠的烟草的味道。 一时呆愣。 可还未从这种呆愣中醒过神来,左手却被某人一把抓住。 纪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怎么比方才偷偷进入陆枭的房间时跳得还快。 只见陆枭皱紧了眉头关切道,“这手怎么了?怎么划成这样?” 纪泽见着陆枭一脸凝重的表情,总不能说被贝壳抓的吧……吱唔道,“没什么,刚刚和面的时候不小心被桌角划到了……” 还不待纪泽讲完,陆枭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我怎么没觉得我的桌子边缘是三条杠的啊。”说罢放下某人的手,站在厨房门口往外喊道,“贝壳,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纪泽望着陆枭的背影,右手轻轻摸着方才陆枭紧紧抓住的地方,好像那种温热的感觉还停留在肌肤上面。 陆枭将纪泽的手放在手心里,“幸好贝壳是家养的猫,我一直都有带它去打疫苗,先用医用酒精消消毒,忍着点,破皮了会有点疼。”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将伤口涂抹了一遍,纪泽只觉得后悔,只是小伤口而已,让它自己结痂不就得了,熬不住陆枭的要求,这下——疼得要死。 坐在自己身边的人紧紧皱着秀气的眉毛,嘶嘶地吸着气,偏又要强作无所谓地身子坐得笔直。陆枭笑了笑,握起手凑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几口气,“好了好了,先这样,但是阿泽,贝壳整天在外面野,我有点不放心,要不,我现在马上带你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吧——” 原本被某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的纪泽急忙将手抽回来,瞪着黑眼睛一反往常的平静温和拒绝道,“枭哥,我不要去打针!”陆枭虽然很想很想笑,之前内敛沉默的人,与谢九安动手时攻势凌厉的人,现在只是个害怕打针的大孩子,但是还是板着脸说道,“阿泽,这个真不行。” 纪泽纵使有诸多不愿意还是被陆枭拖着去医院打了一针,并且在忍着剧痛中听到医生说过几天还要来打一次,连续打五针之后,他觉得手臂上刚刚打过的地方更加痛了。整张白皙秀气的脸都要皱成了小白馒头。 陆枭拿着他的大衣在一边看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好的,医生,谢谢您了。我会带着我表弟过来的。”有时候出去,他们两个用的就是表哥表弟的身份。上车之后,陆枭非常顺手地摸了摸纪泽的头发,“弟弟啊,哥哥三天之后再带你来打,不要怕疼啊。” 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温和与风度,反而更像是不着调的谢九安,一脸痞子气。纪泽很无奈地打掉某人不安分的手,“枭哥,我觉得打一针就够了,没必要……” 还没说完,陆枭一把启动车子,很是威严地说道,“完全有必要,必须打满五针!” 回到花点之后,陆枭将贝壳拎起来,他决定是要好好教训一番了,之前只是觉得贝壳不喜欢纪泽,但是攻击纪泽那就是不对的了。陆枭板着脸将贝壳训了一顿,然后完全不顾贝壳撒娇般的哀求,把它锁进了顶层得小阁楼里。 纪泽想,虽然自己被它狠狠挠了一爪子,但——贝壳只是只护主的猫而已,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跟一只猫计较什么?又见到一向傲慢惯了的贝壳此时猫眼迷离,一副很是委屈的摸样,便想开口求情,却被陆枭否决了。 陆枭看了眼纪泽心生不忍的黑眼睛,低低笑道。“你们俩刚刚还不是吵架来着么,怎么阿泽,现在又要反过来给贝壳求情了。” 纪泽无奈道,“枭哥,贝壳是猫,我又不是。” 陆枭笑了笑,见他还捂着方才打针的地方,便上前过去查看,撩起纪泽的袖子,他知道纪泽很白,但是没想到手臂上被严严实实裹了一个冬天,晶莹玉润,越发显得打针过的地方乌青得厉害。 这个地方,要是咬上一口,一定很过瘾。陆枭不怀好意地想到。 “先等等,我帮你拿热毛巾敷一下,会消肿好很多。” 纪泽将衣袖拉下来,黑亮的眼睛不再是清澈透亮,有很多很多的思绪纠缠成迷雾,他想起有一天自己终将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押进监狱甚至很有可能与众多犯罪分子一起被送往荒无人烟的刑场,只消一声枪响,这个人就消失不见。 手上的红药水已经干了,白的手,红的药水,分分明明,触目惊心。一如此刻自己的心情。 看着陆枭为自己忙里忙外的样子,纪泽只觉得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蔓延。 他终究还是为了这么一个人,心生难过。 第20章 … 将手上的伤口裹好,纪泽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也许不应该这么想,但是在陆枭身边的三个月多,真的是自己过得最安逸最舒适的日子。小时候父母都有工作,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自己,后来两个人都走了,虽然自己被陈队收养,但大部分时间自己都是住在寄宿学校里,再后来大学都还没上完就接收到了这么特殊而又艰巨的任务。 纪泽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胃药,轻轻摇了摇,哗啦啦还有大半瓶,好像,这三个多月自己很少吃胃药了。自己的胃病就是常年饮食不正常给折磨出来的,一日三餐正常,还被陆枭经常换着口味,自然也就好多了。 陆枭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想到今天早上惊心动魄的举动……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吧。床上放的是陆枭为自己收进来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他这个人,让人觉得窝心熨帖,要是,要是陆枭不是陆氏的人,要是他没有参与陆氏的违法犯罪…… 纪泽将手中的药瓶紧紧地握了握,不知怎地,他今晚就是想跟陆枭说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只是当穿着睡衣的某人下定决定般站到今天被自己撬开过的那扇门前,紧紧地抿着嘴唇,右手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两个人,一开始就是身份的对立,看似温暖的相处过程都是伪装,那么又能说什么。 纪泽轻轻呼了口气,准备回房间,忽又想起因为自己而被冤枉的贝壳,下楼拿了点猫食,摸到了阁楼。 “啪嗒”一声扭开了门锁。 贝壳原本以为是陆枭要过来放自己出去了,等定睛一看却是纪泽,又弓起了身子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警告般地低沉叫着。纪泽倒是毫不介意,笑着将装着猫粮的碟子放到了地上,温柔地说道,“贝壳,对不起,虽然……” 一边试图安抚着它。 陆枭一手扶着栏杆,只远远望着,在暗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瘦削的身影,蹲在自己的黑猫旁边,努力地像似在说着什么讨好的话。 不自觉地摇头笑了笑,陆枭想起第一次碰到他时,那个明明胃不好还要把人家的茶叶蛋全部买下来的人,那个在自己车上毫无保留地将不忍的情绪流露在那双漂亮眼睛里的青年。干净得不像是跟他们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烂好人的傻小子。 随后轻轻地又回房去了。 …… 纪泽小心翼翼地将写着几个数字的纸条精细地伪装好,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昨日方一得到毒品交易的地点与时间就想立刻将这个情报传达出去。最快方式莫过于网络或者诸如短信手机之类的,但最快捷的也是最危险的。只要有心人稍微一调查,都是有迹可循。 纪泽虽然是在警官大学念书,但主修的专业却是计算机信息工程与安全,他深知这一点。而最传统的方式只需要毁尸灭迹即可。 拿起电话,找到房那个熟悉的名字按了下去。 电话刚一接通,某个欢快又嚣张的声音就从那一头传过来,“我靠!阿泽,今天莫不是要下雨,你居然舍得给老子打电话!我要痛哭流涕了,我差点以为你被陆枭洗脑了,然后跟他一样不待见九爷我!” 饶是知道今天其实自己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利用谢九安的纪泽也被他的打动,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接到自己电话的谢九安,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于是笑着回答,“不是,是九爷你日理万机,小的万万不敢打搅。” 谢九安“哈哈”大笑,“日理万机个毛线,老子跟李万机不熟,别说李万机。就是李嘉欣,老子接到你的电话就得提裤子飞奔而来!” 谢九安,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啊,纪泽尴尬地笑了笑,“好吧,走吧九爷,美女没有,请吃饭还是有的,之前不是答应请你吃饭么,今天刚好有时间,地点时间随你定。” “哇塞!真的啊,真的啊!阿泽,我又可以见你了,咱们今天吃完饭再去我开的武术馆里干一架怎么样?上次跟你搏击,我都没过瘾啊!陆枭在一旁阻拦,很是碍眼!诶,对了,你不会也带着陆枭那家伙出来了吧!我可不要见他,但是我又想见你,这样吧,我们开两桌,让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去,我要跟你一桌!” 纪泽拿着手机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缝儿,谢九安那就跟连发机关枪似的,啪嗒啪嗒就是一长串话,语速极快,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是去见朋友,带着枭哥做什么?我是他的贴身保镖,不是贴身保姆,九爷你想多了。” 谢九安嘿嘿笑了笑,颇不好意思地道,“你知道我跟陆枭从小不对付嘛,不过,你是他的贴身保镖没错,但是陆枭看起来很像你的贴身保姆!” 说完又大声喊道,“阿森,快把老子刚订的新衣服统统拿进来,老子要出门约会!” ……某人无语。 纪泽挂掉电话,下楼就见昨晚被关了禁闭早上重新放出来的贝壳正撒娇般地贴在陆枭脚后跟一步一跟随地,活像只黑色的跟屁虫。陆枭只好笑地望了它一眼便继续手头的事情。 “枭哥,中午不用做我的饭了,我出去吃。嗯,跟谢九安一起吃饭。”纪泽跟陆枭说道。 陆枭眯了眯眼睛,不怀好意道,“怎么?谢九爷又开始不安分了?” 纪泽想到方才谢九安小孩子一样风风火火的脾气,倒是难得地眉开眼笑,“不是,是我约他的。上次不是答应请他吃饭么,一直拖了很久怪不好意思的。” 陆枭点点头,“去吧,小心点,不要吃发物,伤口还没好。” 纪泽婉言拒绝了陆枭把车子借给他开出去的要求,他宁可这么难得外出的时候坐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城市公交,车上都是最普通的陌生人,有的靠在椅子上听歌有的正在按手机。 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自己此刻不是警察,更不是一个卧底,与他们任何人一样都是过着最平凡生活的人,坐上同一辆公交车奔往不同的目的地。 那张被夹在两方之间的面具卸下,是难得的轻松心情。 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半小时。 九点多的餐厅只有打扮地衣冠楚楚的服务生,看起来比他这个来吃饭的还要正经。三三俩俩的倒是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围坐在一起喝咖啡。纪泽坐的地方离钢琴倒是很近,婉转动听的琴声如流水般从琴师修长的手指上流淌出来,整个餐厅的氛围安静祥和得恰到好处。 还真不符合谢九安的性格,纪泽摇头笑了笑,想到早上电话自己说出吃饭地点时,谢九安很是无奈地拉长了声音——噢,那个地方啊,真是,好吧,阿泽喜欢的我也喜欢。不过自己也没办法,这是,那天与陈队电话时早就已经定好的计划了。 纪泽坐到早已订好的位子上,抽过一本时尚杂志随便翻了起来,便随手放到一边喝起了柠檬水,都是他看不懂的时尚资讯。想起来,陆枭曾经说过,“阿泽,你中规中矩地,像个活在八十年代的人。” 因为他既不喜欢在房间里上网,也不喜欢出门泡吧或者是唱k,同时下的年轻人一比真是有点。 陆枭确不知道纪泽最厉害的便是计算机技术。 刚刚放下的杂志却被匆匆忙忙往这里过去的男子一不小心刮了下来。 “啊,真是不好意思!”男子立即弯腰将地上的杂志拾起。 纪泽接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关系。” 刚想把杂志放回去,就看到自己等的人极其嚣张地在门口服务生的欢迎中一步三摆地带着一群黑衣保镖过来了。那明艳的眉眼,张狂的表情,明明俏生生的脸蛋却偏要装作冰冷的人,不是谢九安是谁? 谢九安双手插在裤兜里,左看看右看看,随即眼前一亮,那个安静地坐在装饰性花丛后面的人,熟悉的那种让人平静的清澈感觉,可不就是阿泽么? 某人眉开眼笑地三两下蹭过去,身后的属下早已上前一步拉出椅子,“九少爷请坐。” “阿泽,我可想死你了。”谢九安夸张地挤眉弄眼说道。 纪泽现在对于谢九安诸如“阿泽,我真是喜欢你啊!”“阿泽,可把我想死了!”之类的谢氏语言已经见怪不怪。不再是刚刚听到时的惊奇与尴尬。于是十分淡定地无视某人在他对面老太婆般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淡定地招呼来服务生,淡定地将菜单塞到他手里。 更加面凉如水地淡定开口,“赶紧点菜谢九安,你要吵死我了。” 谢九安历时闭上嘴巴,砸吧砸吧嘴,无辜地开口道,“阿泽,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对陆鸟明显比对我好多了。” 纪泽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都会失了往常的风度,刚喝到嘴里的柠檬水没差点喷出来,忍俊不禁道,“哪里不好了,我要是对谢九爷你不好干嘛请你吃饭,我应该请枭哥才对。”有想了想,笑着说,“我对你好,因为你是我朋友啊,我对枭哥好,因为他是我老板啊。” 谢某人得到这么一番安抚,立即开开心心地点起菜来。他的一群保镖也到附近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但仍时不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谢九安不耐刀叉,根本没那闲工夫用,硬是命令餐厅给自己弄了双筷子,夹着鹅肝法国蜗牛痛痛快快地吃起来。 纪泽看着他这副非常放得开的样子,也是眉开眼笑,秀气的眉舒展开来,黑澄澄的眸子因为温温的笑意漂亮至极。谢九安塞得满满都是,嘴唇红红,却仍不忘调侃道,“阿泽,你笑起来真他妈好看!” 第21章 … 一顿饭九爷吃得很尽兴,可以跟阿泽一起吃饭,并且身边没有出现那头让自己十分头疼的坏鸟,实在是高兴。 然而没高兴多久,纪泽却意外地接到了陆枭的电话。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让自己回去,却没想到只是淡淡地吩咐自己少喝点酒,寒暄了没几句就挂了。本来纪泽是想把电话递给谢九安让他跟陆枭说几句话,没想到谢九安梗着脖子一把扭过头,恶声恶气地哼道,“情——哦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子不想耳朵坏掉!” 直到纪泽挂掉了电话,谢九安这才将视线收回来,好奇地闪着桃花眼问道,“陆枭不怀好意地打电话来干什么? 纪泽放下原本想端起来的酒杯,“没什么,枭哥只是提醒我少喝点酒罢了。” 谢九安皱了皱剑眉,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突然说道,“我那时五岁,有次去他家玩,陆枭他爸给他买了只大金刚,可漂亮了,还会学人说话,我就吵着要。陆伯伯见我人小,就让陆枭把大金刚给我。陆枭当时可喜欢那只金刚了,死命不给,后来没办法,只好让给了我。但是,后来我们一起玩,陆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伸进鸟笼把金刚的脖子掐断了。” 纪泽倒是毫不诧异,他知道这是陆枭的本性,却没想到,还是孩童时代的陆枭就是如此性格,只当他是后天陆升有意培养的。 “陆伯伯非但没有骂他,还承诺再买一只。陆枭却说他再也不想养大鹦鹉了。”谢九安陷在回忆里,皱着眉头叙说道。 “阿泽,陆枭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谢九安的脸色是平日里少有的严肃认真。 纪泽只当是谢九安提醒自己在陆枭身边的危险性,毕竟他现在也是陆氏的一份子。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与谢九安的一顿饭吃得格外轻松开心,纪泽一扫这几日来的压抑与沉闷,连走回花店的步伐都不觉得轻快起来。 推门而入只听见陆枭好像正跟谁说着什么,店里面坐了个人,黑色的短短的小平头,待人一转过来,居然是走了一个多月的阿达。纪泽对阿达知之甚少,只知道,几乎从十岁起阿达就跟在陆枭身边,无论陆枭去哪里阿达就跟到哪里,话不多,但身手很厉害。纪泽还没见过阿达的身手,但只凭那次在鲜花基地里阿达割人手腕的那一下就知道绝对是个狠角色,快而准。 阿达倒是晒得有点黑,见纪泽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不过还是淡淡地开口同纪泽打招呼,“嘿,纪泽。” 纪泽点点头,“阿达,好久不见。”贝壳很是亲密地粘在阿达大腿上,看来,它也是想阿达了。纪泽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过路的外人而已。他们三个才是固定了很久的一个组合,也好,自己本就是戴着伪装的面具插进来的。 陆枭见纪泽回来了,笑着问道,“怎么样?阿泽,跟谢九安吃地如何?”纪泽腼腆地笑了笑,“挺开心的,九爷还是那么好玩。”阿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在他记忆里谢九安可不是一个好玩随和的人,怎么纪泽刚来不久就可以跟谢九安一块儿出去吃饭了。 陆枭冲着面有疑惑的阿达解释道,“谢九安跟阿泽打过一架,不过,没有讨到任何便宜。谢九爷还一直想挖我的墙角呢。” 能够跟谢九安干一架还没让他赢,看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么,阿达也不禁对之前一直以为虚有其表的纪泽刮目相看。 “嘿,阿达,缅甸的女孩子怎么样?”陆枭转了个话题,突然问道。 说者也许无心,纪泽却听者有意。 他忽然明白阿达这是为什么突然出远门,又为什么突然回来了。缅甸,金三角,毒品…… 可是,只是去拿货而已,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吧,算算阿达几乎出门一个半月……纪泽面不改色地在心里思索着。 “枭哥,你又取笑我了吧,缅甸女孩子干干瘦瘦黑黑的,照我说,还没有九爷和阿泽长得像样!”阿达难得跟纪泽开起来玩笑,带着痞子气十足的笑容冲纪泽眨了下眼。 一个本来就没怎么跟自己说过话的人突然开起玩笑,纪泽的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吃惊了——阿达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陆枭听了倒是不动声色,只瞄了阿达一眼,笑意盈盈地又对纪泽说道,“不要理他,阿达这是独自出去一个多月在外头野坏了,跟贝壳一样!” 阿达不再言语只抱起贝壳,边上楼边感叹道,“可怜的贝壳,枭哥不要我们俩了……” 临近交易的时间是越来越近,陆枭没有像平时那样有那么空闲的时间呆在花店里,几乎是早出晚归。只是每次出门都只带着阿达,看来,自己得到陆枭的绝对信任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纪泽如是告诉自己,沉得住气才能坚持到最后。虽然,他是很想跟在陆枭身边参与,因为即使破坏了陆枭的这次毒品交易,但是他们的秘密仓库还是没有找出来。 陆枭不在店里窝着了,却依旧放下花店,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花店里的那个人。每每想到这个,陆枭会无奈地想到自己其实才是纪泽的保姆。比如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像往常以前给纪泽做饭,于是他变成法子让各式餐厅定时送饭过来。虽然纪泽提出过意见他可以自己下厨煮个面条什么的,但这让陆枭根本就没法放心。 纪泽虽然遗憾自己没办法更加深入地得到陆氏的情报,但也好,也许到时候自己的嫌疑会更少一点。 这晚纪泽并没有按照平时的习惯早早地回房间看书睡觉。再过二十多个小时,也就是后天凌晨,就是陆氏与日本方面交易毒品的时间。纪泽掏出手机看了看才十点多过一点点,虽然陆枭晚上跟阿达都有回来,但那只能是听到他们回来时的声音而已。 纪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跟陆枭面对面说过话了,以前都在花店里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发觉是有那么一点点冷清。唯一的,有生命的贝壳又跟他完全不对盘。 纪泽下了楼,倒了杯水喝,毫无睡意,索性将电视机打开来,不凑巧的是一部香港片,好多年前狠狠地火了一把,纪泽当时还看过,如今重新看,心境却是不一样了。 居然是《无间道》。 “我的工作便是出卖身边的人……”纪泽想起陆枭今天中午特意给自己叫来的粥,要是,他知道这几天精心策划的交易早已经曝露在警方的眼里…… 估计更愿意给自己一碗毒药。 “对不起,我是警察。” 是的,他没得选择。他一直清楚地坚定自己的身份,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名光荣的警察。 只是,不知道身份互相袒露的那天,陆枭会不会也要对自己说“过去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端着水杯,是冰凉的触感,纪泽乌黑深沉的眼睛盯着屏幕。大厅的灯并没有打开,只有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是少有的皱眉忧思摸样。 大门突然被打开,纪泽吓了一跳,随手将频道换了下,回头竟然是陆枭与阿达。 陆枭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只是见到同处一个屋檐下但几日不见的纪泽,他只觉得一日的疲劳都消除殆尽,只有见到眼前人的欣喜与温暖。 “阿泽?怎么还不睡?”陆枭将外套丢到沙发上。 “闲得无聊睡不着,下来喝水,随便看看电视。”纪泽说道。 陆枭瞥见他手里的水杯,不容争辩地抽走杯子,凉凉地说道,“大晚上的还喝冷水,嫌自己的胃太坚固了是吧。” 阿达见俩人聊上了,一言不发地又上了楼。 陆枭毫不介意地将纪泽的水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眼里闪着狡黠,“不介意我喝你的水吧。” 纪泽望着陆枭一反平时的温文优雅,很是豪迈地喝光一大杯水。陆枭一抹嘴巴,“我都可以去当演讲家了,今天一天都没消停。” 纪泽斟酌了下状似睡意地问道,“枭哥最近好像很忙?”陆枭并不忙着回答,只一下子靠在了沙发上,温和地问道,“现在想不想睡觉,要是不想,陪我聊会儿天吧,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只是和这个人住了几个月而已,就可以抵上几年的感觉;只是几天没有说话,却仿佛如隔三秋。纪泽没有推脱,径直坐到了陆枭的对角位置,“可以啊,一个人在店里还确实觉得有些冷清。” 陆枭轻轻笑了笑,他希望纪泽可以这样回答——枭哥,好像没有你,总感觉少了什么。不过,他当然知道纪泽不会这么说,因为,这个人还把自己当做上司,当做老板,也许也是朋友。 “阿泽,这几天帮里确实有事情。明天凌晨,是我接管陆氏二把手后的第一笔生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陆枭这么说的时候,有一种踌躇满志的气势,仿佛一切都已经准备完全,只等时机到来。纪泽却想到,自己早已破解他的电脑,情报也已经送了出去,只怕警方都已经部署妥当…… 还是那句话,自己没得选择。纪泽想起自己的父亲全身是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情景,想起自己母亲的死,想起穿上警服时的光荣与自豪。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没有比完成志向更重要的事情了。 “枭哥那怎么之前一直在国外?”纪泽对于这一点颇不理解,他知道陆枭爱好广泛,可那也是他生活的调剂品而已。陆枭这个人,他深知利用别人的兴趣爱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会让自己玩物丧志。 “完成我母亲的遗愿而已。我母亲走过大半个地球,画过很多地方,只是有些地方她后来来不及去了。我替她去完成。”陆枭提起他母亲时,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依恋与孺慕之情,像冷翡翠一样的眼睛在电视屏幕光下碧绿剔透。那是一双遗传自他母亲的眼睛。 纪泽想象不出陆枭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怎样优雅美丽并且聪明的母亲。想起方才看的电影,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问题从心间冒出来,于是干涩地开口问道,“要是,要是可以,枭哥,你会选择一辈子画画与开花店么?” 陆枭低低笑了起来,仿佛纪泽问了个十分可笑的问题,他只是觉得纪泽该不会因为自己的偶尔兴趣爱好就以为是事业了吧? “继承陆氏,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与任务,我没得选择。”陆枭十分笃定地说道,同样是没得选择。 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又恢复了冷静与锐利,陆升在他身上的基因完完全全体现着。纪泽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自嘲,他只是微微侧过脸,这个问题果然傻得很。以为能得到陆枭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当好人,还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喜欢一辈子画画养花开花店? 纪泽似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怪圈,他一面竭尽全力挖掘陆枭的犯罪证据,一面又不断地希望他能够回头上岸。可愿意下水的人,湿了鞋,又怎么会愿意主动上来呢? 陆枭并不在意俩人之间的一时沉默,“霍”地突然站起身来,站到纪泽面前,整个人高大势气十足,他将双手搭在纪泽肩上,嘴边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阿泽,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这个保镖。可不可以带着我送你的那把抢一直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左右手?” 似曾相识的话语,今晚再一次听到,只是这次陆枭似乎更加坚定与霸道。 陆枭背对着光线,纪泽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但那种不容拒绝的意味透过紧紧被抓住的力道传了过来。他能做的,只能是抬头对上陆枭的脸,“好的,枭哥。” “所以,明天跟我一起去吧,阿泽。” 第22章 … 纪泽对于陆枭昨晚突然要求自己同他一起去交易感到十分惊讶,他知道,原先陆枭并没有带他去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在准备的那些天都是让自己留在店里。当陆枭告诉他交易的内容时,纪泽虽然早已知道,但仍装作诧异的样子问道,“这么大一笔货,枭哥你只带我跟阿达么?” 陆枭原本的温和卸下,露出一丝冷意,“沈叔和刘源这两个长辈一定要照顾我这个后辈,那与什么办法?他们爱派人手跟着,就让他们跟着吧。也好,省得整天猜忌我这个大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纪泽忽然想到自己是借由沈乔生的手才来到陆枭身边,当初沈叔举荐自己过来,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只是给刚回国的大少爷安排贴身保镖而已。 陆枭也立马想到了这一点,收敛了方才的神色,无比认真地对上纪泽的脸,他相信在这样的暗淡中纪泽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别担心,阿泽,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语气仿若安抚又异常坚定。 是的,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因为我是个绝对不会被别人摆布的人,除非我自己愿意,谁也别想在我身边安插人手。陆枭如是想。 轻轻拍了拍纪泽的肩膀,“好好睡吧,明天要养精蓄锐。” March 5th 1:30 白天里满眼青葱的绿,现在已经穿成墨黑一般,只是空气中是若有若无的花香,间或参杂着清新的泥土味道,所有关于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春寒料峭的时节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凌晨的南方依旧可以感觉到丝丝寒气。 阿达见纪泽下楼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眼陆枭,仍旧不动声色地窝在沙发上拿着他的手机埋头按着。倒是陆枭皱了皱眉,不满地嘱咐道,“阿泽,出海风很大,晚上还是有点冷,赶紧上去套件外套。” 纪泽点点头,他现在知道,陆枭是个在生活中对他人甚至是小动物都非常好的人,细致体贴,甚至可以说连自己都有点依赖这样的好。 然而,也仅仅是生活上而已。 谁能相信,眼前这个优雅英俊的花店老板业余画家,等下就要带着一批手下去外海进行毒品交易呢? 陆枭只淡淡地对阿达说了句,“阿泽也跟我们去。” 阿达头也不抬地应道,“枭哥你喜欢就好。”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凌晨的小巷子里,街灯并不是非常亮,只在拐角处照出一小块地方。三个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在显得有些狭小空间响彻,陆枭走在最前面,黑色的长风衣偶尔掀起衣角,还真有点香港黑帮老大的感觉。 纪泽将外套的拉链拉上了点,自嘲地想了想倒还真有些杀人越货的气氛。 出了巷子,在中学门口早已经停了三辆黑色的轿车,像猎豹紧紧地趴在深沉的夜色里。 见他们三人出来,三辆车门都打开,下来了七八个手下,纷纷跟陆枭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纪泽居然还认识,是在沈乔生手下的阿进。阿进见到纪泽也颇是欣喜,典型的北方汉子,一把拍了拍纪泽的肩膀,“哎呀小纪,我就听说你跟着大少爷了,这么多天没见,怎么样?”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跟着大少爷不错吧? 纪泽与阿进出过几次场子喝过几次酒,算是比较熟悉了。微微笑了笑,“枭哥人很不错的。”阿进点了根烟,又问纪泽要不要,纪泽连忙摆了摆头。 “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哪有出来混连个烟都不会抽的啊。” 正听到其中一个问陆枭,“陆少,我们一共就十一人会不会有点……” 陆枭不甚在意地答道,“双方约定只带15人,11与15又有什么差别?况且,老顾客了,只是交易又不是火拼,带那么多人干嘛?真要出了什么事,你以为15就够么?” 陆枭见某个高高大大的东北汉子正要拉着纪泽上同一辆车,温和又坚定地说命令道,“阿泽,你跟我坐一辆车。” 捉摸不定的视线瞟过阿进的脸,直让后者觉得莫名其妙的惊慌失措,虽然眼前这个传说中的大少爷看起优雅又英俊,却让人莫名地感到紧张。 “不好意思,陆少,我之前跟小纪是好兄弟……”阿进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好了,差不多了,检查下,我们出发吧。” 陆枭极其放松地将手枕在脑后靠在真皮车座上,转过头就可以瞧见纪泽黑曜石般的眸子,即使在夜色里也是黑白分明得清楚。 “要不要睡一会儿?”陆枭问着身边沉默的青年。这样半躺着的姿势,使他能够从下往上地观察着纪泽,愈发温润的五官,以及时时刻刻散发的那种让人安静的气质。好像只要纪泽在自己的身边,陆枭就觉得一切都是很不错的。 被人这样凝视着,纪泽只觉得好像有小蚂蚁从身上爬过,借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纪泽将头扭向窗外,“那我还是眯一会儿。”留给陆枭一个黑色的后脑勺。 某人肆无忌惮地挪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终于借着一个拐弯将身体靠在了纪泽身上。鼻端闻到的是他身上清新淡雅的柠檬混着薄荷的香气。柔软的短发扎在鼻头,愈发撩得人心痒痒。 纪泽在陆枭靠上来的那一刻就完全僵直了身体,他很想把陆枭叫醒,但是听到陆枭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又不得不将那一声“枭哥”咽下去。只觉得陆枭身上的温度,即使隔了两个人的衣服,都在朝着他传递过来。 陆枭只睁开了下那双幽深的碧色眸子,又心满意足地阖上。像极了扑杀猎物之后慵懒的豹子。 三辆车子匀速地悄无声息地行驶在凌晨空旷的街头,只有广告牌和一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还亮着灯,以一种异常低调和冷酷的姿态,在夜色中行进着。 其实陆枭并没有将所有的重量都靠在纪泽身上,只是他觉得与陆枭身体相接处的地方,僵硬开始渐渐蔓延全身,又怕真的吵醒陆枭,于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坚持到了最后。纪泽尝试动了动另外一只肩膀,企图缓解这种僵硬。 待开车的阿达一个急刹车,后座的陆枭与纪泽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陆枭终于从“瞌睡”中起来,揉了下眼睛,略带愧疚地对纪泽说,“睡过去了,真是,阿泽,没有压到你吧。” 纪泽原本刚要揉捏从陆枭身下解放出来的左臂,听到这话马上停止了动作,扯了个笑容,“还好,枭哥。” 阿达从后视镜中瞄了眼自己的老板,心想,装得还真够像的。 一开车门,晚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带着淡淡的咸味。海面在夜里呈现出神秘的蓝黑色,有小小的海浪起伏。可以听到浪花一下一下冲刷着礁石的声音。 车子就停在小小码头的不远处,码头尽头有几点红在夜色中闪烁,正是几个等在那里的人在抽烟。陆枭对阿达使了个眼色。 只听阿达对身后的几人命令道,“全部关上你们的手机!” 陆枭冲纪泽淡淡一笑,“走吧,阿泽,我们的海上游戏开始了。”。 纪泽点了点头。 一群人分乘两辆快艇朝漫漫海上驶去,没有月光星光,只有快艇上的探照灯照开眼前的一小方天地。风非常大,纪泽觉得自己要是没抓紧船舷,摸了摸自己被吹得有些凉的头,庆幸自己的头发够短,否则这么大的风,肯定会被吹得很凌乱。陆枭正坐在他身边,侧过头,很是得意地说道,“阿泽,幸亏提醒你,否则你这小身子板,肯定会被吹成冰棍。” 一副悠闲自在的摸样,仿佛他现在半夜凌晨出来不是去进行一笔毒品交易,而是海上夜游。纪泽却忽然心酸地想到,也许等会儿他再也没法这么意气风发了。快艇像离弦的箭一般在海面上快速奔驰着,甚至可以感觉到水花偶尔溅在身上。 纪泽的手机也关机了,他此刻没办法知道时间,但凭感觉应该是过了快半个小时了。陆枭的手机倒是还开着,只见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对阿达说道,“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样附近。”阿达命令所有快递都关掉马达,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只有海浪的浪花声与海鸟偶尔的鸣叫。只见手拿探照灯的人高高举起灯,有规律地挥舞了几下。 前面原本漆黑一片,却也突然亮起一盏灯,以同样的规律回应。随后,无数灯光亮起,一艘单桅轻便邮轮出现在一片混沌中。小快艇又重新启动,慢速地“突突”向邮轮开近。纪泽暗想,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水域,没有月光,能见度极低,连他也不知道埋伏在哪里。但是,方才撇见陆枭手机的全球定位系统,维度和经度离自己偷偷得到的情报是差不多的。交易地点并没有临时变化。 小邮轮上已经有人放下甲板,陆枭在前,一群人尾随他上了船。纪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只见原本藏匿在黑暗中,连一盏灯都没有开的邮轮此时亮如白昼。邮轮上不仅有男人,居然还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一层船舱很大,里面已经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撒满了扑克牌和红色的人民币大钞。笑语如嫣的女人正陪着几个男人出牌,喝酒,调笑着,莺莺燕燕,烟雾缭绕,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要氤氲开来。 倒更像是赌场。 第23章 … 只是,一见陆枭露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更是立马上前,一开口就是蹩脚的中国话。只消一眼,纪泽就知道,这应该是个日本人。今晚与陆氏交易的对象,就是一个日本的组织,长期与陆氏集团与各种黑色生意往来,枪支弹药毒品走私。 两人谈笑风生着坐到了赌桌的各一边。 “陆少爷真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鄙人这次来受山田先生已经拜访过陆老先生。听说今后陆氏的事业都要交给您接管,我们社团与陆氏集团多年来一直友好还望陆少爷今后要多多关照才是。”日本老头子非常礼貌客气地寒暄道。 陆枭只是点头一笑,“我父亲这几年身体不是非常好,我不过是帮他分担一些罢了。也替我向山田先生问好,下次路过日本,我定是要亲自去拜见他。” “好的好的,鄙人一定会向山田先生转达陆少爷的问候。” 阿进正站在纪泽不远处,不禁凑过头来,悄声道,“这小日本鬼子,拍马屁的话不是一般得多。见着下任老大就惶恐得找不着北了。” 纪泽微微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眼风锐利地向窗外一扫,外面依旧是深沉平静的大海。还没有交货,必须等赃物出现。希望藏在暗处的那些同仁能把握最好的时机。 陆枭淡淡地一挥手,“好了,先生,时间不多,我们还是尽快了结正事吧。”说罢,纪泽只见二楼船舱下来两个人,提着两个大号的皮箱子。踏在楼梯上的声音沉重又有力。阿达已经上前,将桌子上的扑克牌连带着人民币像废纸一样拢到一边去。 倒灌进来的海风将一些纸币与纸牌吹得漫天飞舞。纪泽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将背对着他们的那扇大窗户关上。 两只大箱子摆在了桌子上,棕色的皮革在刺眼的灯光下散发着却是很柔和的光芒。 “先生,老规矩,先验个货。每个箱子150公斤,每块是500个,每箱是300块。” 阿达将其中一只箱子“啪嗒”一声打开。只见一块块“四号”被一层透明的塑料纸包着,像一块块白砖头磊得整整齐齐。纪泽接受过缉毒的特训,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海洛因。 望上一眼就心生凉意,这里面装的却是纯度极高的海洛因,99%的纯度,“四号”。只需一点点,掺和了其他东西卖出去,这些万恶的毒品可以毁坏数以万计人的身体与意志,以及他们身后无数的家庭。惊人的数量。 纪泽皱了皱眉头。 阿进见纪泽沉默地望着桌上打开的箱子,漆黑的瞳仁越发深邃,以为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白粉,在纪泽耳边说道,“小纪,你第一次参加帮里的白烟生意吧,以后啊,跟在陆少身边这种机会见多了。” 话刚说完,却听见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陆枭的脸上立马阴沉下来,不再是方才的温和有礼,瞬间乌云密布,沉着声音开口道,“是谁的手机没关机?” 偌大的船舱顷刻间压抑到连呼吸声都仿佛可以听到,只有清脆的铃声在作响,合着船外的海浪声一下一下,却格外诡异。 陆枭将眼神投向纪泽那一处,却见后者心平气和地望着自己。 刚在还在纪泽身边耳语的阿进慌慌张张地将手机掏出来,却因为惊慌失措而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手机丢到了地上。还在不停地唱着欢快的来电音乐。 “陆,陆少,我,我忘了还有这么一只手机——”身材高大的阿进已经软了下来想要伸手去捡。 只听“噗”地一声,沉闷得像是小时候过年时将鞭炮塞进罐头里炸响的声音。 手机停止了响声,而阿进刺耳地哀叫一声划破沉静,手心已经被打穿,鲜血淋漓。 是装了消音器的枪,乌黑的光泽,像冷血的黑色,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一如此刻陆枭的眼神。 纪泽站得离阿进最近,此刻的陆枭,与平时判若两人。纪泽的喉咙动了动,望着在地上翻滚却忍着剧痛的阿进,只觉得冰寒刺骨。 陆枭将枪收好,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淡淡地开口,“我已经说过,所有的手机必须关机。” 突然的变化只在顷刻之间,一时之间众人都不敢言语。 对面的日本人显然也是被陆枭前后的变化给吓住了,小野先生方才琢磨着陆枭是不是只是像一句中国俗语说得那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来自己真是低估了。 这样的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又怎么会不是陆升教出来的儿子呢? 重现坐下来的陆枭已经又是浅笑盈然的温和样子,“这些是去年缅甸金三角七月份刚收获的罂粟果制成的。小野先生,您可以先瞧瞧。” 说着,已经是命人拿出最上面的一块揭开塑料纸,轻轻刮了一些粉末下来。只见那人将粉末轻轻捻了捻,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最后对小野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老头子笑着回应道,“陆家多年的信誉,我们是绝对信得过得。这么多次交易,没有一次是不成功的。信誉好,货也好。”随即又让身后的随从将一个箱子同样放到桌面上来,“数额巨大,我已经通知留在s市的属下将另外一部分现金交给了陆老先生。这算是过场的一个程序。” 陆枭点了点头,翡翠一般的眼睛散发的是锐利的光芒,“这个规矩我知道,只要我们——” 还未待话说完,只见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朝陆枭喊道,“陆少,不好了!外面有条子的船。”一时之间,所有人神色巨变。陆枭更是“哗”地一声站起身来,将方才关闭的窗户打开,果然,已经有十几只汽艇和一艘大巡逻艇正隐隐约约地在向邮轮驶来。 阴狠的眼神朝在场的所有人扫射一遍,越过纪泽时,纪泽只觉得自己悄悄地紧握着拳头,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都在战栗着,背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只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枭哥,现在怎么办?” 陆枭只是沉着脸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冷笑着对小野先生说道,“不好意思小野先生,看来注定是我陆枭出师不利了。” 话未说完,已经是抱起一只皮箱子走到船板上,而阿达见状也闷不吭声地抱起另外一只紧随其后。 纪泽与船舱里的人都吃惊不已地看着陆枭与阿达将箱子打开,所有的四号海洛因被毫不犹豫地抛入茫茫的海中。 遇到海水,只消瞬间就不断地下沉,与蓝黑色的水混成一体。一分钟不到,价值上千万美元的海洛因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所有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小野先生,难掩心中的可惜不已。 纪泽却望着陆枭阴沉着脸将空箱子丢到一边,一步步踱回来。 眼睛里闪烁着锐利如刀刃的光芒。 临危不惧,城府极深,心狠手辣,却又极其聪明狡诈。 纪泽再一次见识到了陆枭最凶狠的一面。 陆枭走近了,见纪泽正站在船舱口,海风吹动他的黑色外套“簌簌”作响,一双乌黑的眸子看不到什么表情,但是原本红润的唇,却不知是因为突然的变故还是犀利的海风吹得苍白。 不由地心里软了软,拍了拍纪泽的肩膀,面无改色地开口道,“阿泽进去吧,不要站在风口,小心着凉。” “枭哥……” “放心,没事。” 而此刻埋伏在不远处的汽艇与巡逻艇赶到,全副武装,戴着面罩,拿着冲锋枪的警员正试图上船检查。见船上的人并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一群人哗哗啦啦地登船上来。 “全部都给我举起手来,接受检查!”其中领队摸样的人大声命令道。 原先被赶到二楼去的几个女人此时也下来,一群黑帮分子和一群警察集中在船舱里。只见船舱里只有几张桌子,散落着好几副扑克牌和大张人民币。桌上还有红酒和一些食物。女人,男人,扑克,人民币。 一副聚众赌博的样子。 “你们这些人,半夜三更出海干嘛呢?”虽然已经收到上级确切的指示,是来稽查陆氏集团一笔数额巨大的毒品交易,但看着陆枭的样子,并没有料想中的惊慌失措。 纪泽见一众警员全副武装地上前,一个侧身已经是挡在了陆枭身前。 陆枭只是微微笑了笑示意他无事,上前问道,“警官,我可以先看看你的警官证吧?搜查之前,不是要有批准的么?我们,只是出海玩玩而已,顶多就玩几副牌。” 说话的那名警员将自己的警官证亮到陆枭面前,“聚众赌博那也是违法的,先给我搜搜。” “是!”一众警察接到命令四下散开,在楼上楼下迅速搜查起来。 陆枭看了眼警官证,淡淡地招呼道,“原来是警卫队的徐队长,只是玩几把而已,这么大风大浪地凌晨出来,也是不容易,要不,一起玩几把?” “陆大少爷,我看,你们可不是出来玩牌这么简单。你也知道大风大浪三更半夜,哪里的销魂窟不好呆,跑这里来了。”徐队长回道。 “这里清静,我挺喜欢的。”陆枭立即回应道。 “头,里里外外搜遍了,没有……”其中一名小警员对着徐队长轻声说道。 只见徐队长脸色一变,原本万分把握拿下的事情居然就像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些人身上都给我全部搜过去,仔细点!” 纪泽心下暗叹口气,难怪陆枭会将邮轮伪装成聚众赌博的场所,即使,交易的对象是已经有好几年来往的老对手,地点,时间,选的万无一失,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这么一手。可谓心思缜密到了极致。 今晚警卫队的行动只怕是彻底失败了,即使现在是要到警察局走一趟,怕也只是定个携带枪支,聚众赌博这类不痛不痒的罪名。而一上岸,陆家的人脉关系而言,这些根本不足以畏惧。 “这么多大量的现金是怎么回事?”徐队长指着日本人的箱子问道。 小野先生站出来,笑嘻嘻地回道,“警官先生,我是从日本过来投资的,顺便探访老朋友陆老先生,只是我爱挺爱玩扑克,所以跟陆少相约出来。这些现金,我一向随手携带。您看,这是有关部门的证明,还有我的入境证明。” “妈的,陆枭,算你狡猾!”徐队长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下令先将一众人员带回去。 陆枭笑着转头对上纪泽开口道,“好了,阿泽,游戏结束,咱们也该回去了。”纪泽跟在陆枭身后,虽然没有抓住重要的证据,但起码那300公斤四号海洛因总算没有流出去危害社会。可他知道这些只是陆氏集团生意中小小的一部分,只有彻底将这个集团摧毁,才是最终的解决方法。 虽然,他不愿意去探究,为何见到这个局面之后,自己有那么一刻轻松。 第24章 … 纪泽沉默地跟在陆枭身后,阿达又像他平时那样无所谓地在那里玩着手机游戏。 望着独自一人站在窗口吹风的陆枭,黑色大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却丝毫没撼动那个人一分一毫。只是一个背影,就可以体现此人的刚毅不可夺其志。 手机开机,才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海上升起一阵阵白雾,所有若无地挡住了航行的视线。然而这些雾气,等过不了多久太阳一出来,片刻之间会消失地干干净净。 所有的不安分因素,自己必须消除,无论是现实的还是心理上的。纪泽的眼睛,并没有因为一夜的而布上血丝。依旧是黑白分明,清澈透亮,还有那隐隐的坚毅。 陆枭一行人在警局折腾到天大亮,虽然徐队长十分愤恨地将陆枭问七问八问了个严严实实,然而陆枭的回答却是滴水不漏,丝毫没有破绽。最关键的是,那批情报中多达300公斤的四号海洛因在小油轮上搜了个底朝天只恨不得将整条船都拆掉,却还是没有任何踪影。 没有证据,只要陆枭咬定了自己只是邀请日本友人出海游玩,那顶多就算聚众赌博的小罪名。陆家在s市屹立不倒十几年,动用一点人脉关系和金钱,陆大少爷只算是出海回来后去警局再溜达一圈完事。 纪泽也随着陆枭进来录口供,他的身份是陆枭的贴身保镖而已,只是搜身之后,陆枭送给他的那把手枪被缴去了。这些都只是走过场的程序罢了,看来,不用等多久所有人都可以被放出去。只是不知道昨晚被陆枭打了一枪的阿进怎么样了。 陆枭昨晚很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的枪走火了打到了下属,阿进更是忍着伤口的疼痛连连点头称是。一上岸倒是被送进了医院,并没有跟着纪泽他们一起进警局。想起自己刚刚进入陆氏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阿进,爽朗的东北汉子。刚开始的时候,纪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取得沈乔生的赏识,从一众打手中脱颖而出,然而说得简单做却很难了。沈乔生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轻易不出门,出门也只带身边跟了好几年的心腹。纪泽当时只知道默不吭声地打架,看着清秀斯文,出手却十分厉害。只是,一下子从警校优秀学员到黑帮小喽啰,并且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取得进展,让本身就十分内向的纪泽更加沉默。 阿进倒是乐呵呵地经常唤他一起去喝酒,像个大哥样地搂着自己的肩膀说些开导的话。当然,他还以为纪泽是失恋了。 不过,也没喝多少次,因为不久之后,纪泽就调到了沈乔生身边去了。有次帮会暗杀,在混乱的火拼中,纪泽冒着随时被流弹击中的危险,护着沈乔生一路逃出来。自此之后,纪泽成了沈乔生身边的红人,倒是更少看到阿进。 昨晚突然碰面,阿进开朗的笑容和略带东北腔的普通话,又让自己想到了三年前的日子。 想到陆枭的那一枪,虽然是打中手心,但只要救护及时,应该问题不大。 纪泽与阿达录完自己的口供便出来了,被安排到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休息,不久陆枭也进来。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察对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先在这里休息,等手续办好了,头儿发话了,就可以走了。” 一脸的疲惫摸样,更是带着一丝愤恨,忙活了大半天,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反倒是陆枭依旧是精神奕奕,只是原本漂亮的绿色眸子,不再是平时那样明亮温和的色彩,而是捉摸不定的光芒。 纪泽见陆枭进来,忙起身问道,“枭哥,怎么样,没事吧?” 陆枭给了纪泽一个安慰的笑容,拍拍他的手臂,轻声说道,“没事,过会儿咱们就可以回家了,贝壳估计现在在家里闹翻天了。”纪泽却是觉得突然有一股苦涩的滋味从心头蔓延至全身。陆枭那么轻易地把他们暂时一起住的地方叫做家,好像自己就是他家里的一份子一样。 可惜,自己这个一份子,就是昨晚出卖他的人。 望着眼前人眼里蕴藏着的温暖和安慰的意味,纪泽却觉得自己也疲惫极了,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复又重新坐了下来。 陆枭坐到沙发上闭幕眼神,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般,阿达则直接讲外套盖在头上,倒在长椅上睡着了,偶尔还能听到鼾声。 倒还真是天生的搭档,阿达与陆枭全部都是处变不惊,遇事毫不胆怯的人。想起今天要是换做谢九安丢了这么一大批货,估计早就拔枪跳脚问候人家八代祖宗了。 纪泽坐在临窗的办公桌边,桌上是乱七八糟的文件啊档案袋啊什么的散落在显示器旁边,玻璃下还压着一张办公桌主人的相片,铮亮笔挺的制服,背景是在某个挂着国徽的礼堂前,照片上的红星红旗迎风招展。 显然是宣誓那天的留影纪念。 纪泽进进出出警局很多次了,小时候是跟着同样是刑警的父亲,而现在则是混在一群黑帮分子里。想起小时候,自己抓住机会就要跟着身为刑警队长的爸爸去警局,因为工作忙,倒是难得带他去几次,每次去,都要被局里的叔叔阿姨抱着逗一逗,“小纪泽长大了想做什么?”而自己每次都要非常大声地回答,“跟爸爸一样当警察。”然后,说完还会用软绵绵的手摆一个敬礼的姿势,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要是,当年的叔叔阿姨看到现在的自己,肯定会大吃一惊。 忽然想起,自己同他们一样也是警察,是缉毒警察,但从未在国旗国徽下宣誓过,也没有光明正大地穿过警服,只在留档案那天秘密地穿着警服拍了张一寸照片。没有做过笔录,也没有写过报告。 望着办公室外一众来来往往开始上班的警察们,他忽然心生羡慕。 陆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纪泽坐在人家的办公桌旁,早起的晨光打在他削得薄薄的短发上,像太阳所有的光线都穿过他柔软的发间,眼睑长长的睫毛正服服帖帖地拢出一小片阴影,刚毅英俊中平添了几分安逸宁静。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边缘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明亮温和。 好像,纪泽永远都是这副摸样。而自己,只要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安静气息的人在自己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能找到站稳的脚跟,像漂泊的浮萍,紧紧抓住水里的草。 只是看着他坐在警察的办公椅上,脊背挺直地坐着,拿着一把笔不知道在涂涂写写着什么。但神情却格外认真严肃。 好像,好像他倒不是跟着自己来录口供的黑帮成员,更像方才对着自己咄咄逼人的小警察。 陆枭悄悄地打量着,无声微笑,他就是喜欢这样美好的纪泽。 没过了多久,门就被敲开,陈实提着一大袋子早餐正靠在门口,“好了少爷,咱们可以回去了。”陆枭扬了扬眉毛,“老宅?” 陈实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可不是,你可得想好怎么应付老爷,正是低气压呢,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说罢,又将其他东西分给了纪泽与阿达。陈实看了看纪泽一眼,“怎么样?没受什么罪吧?” 纪泽接过,感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陆枭喝了一大口咖啡,皱着眉头道,“这咖啡真不是一般难喝。”陈实笑了笑,“我的大少爷,先将就下,等事情过去了,你回你那小花店,煮上一大锅都行。” “其他人呢?”陆枭问道。 “也都上路了吧,老爷下了命令,昨晚所有人必须都去,一个都不能少。还在医院里那个都被拖出来了。”陈实将塑料袋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好了,咱们也该过去了。”陈实朝纪泽望了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纪泽看到今天别墅外面停了许多辆车,与那天自己来的时候,清冷幽静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刚刚踏进大厅,就已经听见刘源与沈乔生两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传出来。而陆升则靠在大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闭目养眼。好像完全没听到他们的争吵一般。 “我说刘源,你这是什么意思?阿进和纪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刚刚那番话,不就是跟陆老大暗示我也不正常么?”沈乔生将拐杖敲得砰砰作响。 刘源冷笑,“这我怎么知道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带出来的人,你心里清楚。”两个人身后各站了一拨下属,气势嚣张,毫不退让。 “我的人有问题,你下面的就没有问题么,昨天晚上的买卖,又不是只有我的人去了?”沈乔生毫不犹豫地指出。 “我的人,我的人昨晚十二点半过了才接到通知,并且完全没有告诉他们是要去做买卖,阿进这次是负责接应码头的人,剩下的,都是陆老大亲自挑选的,除了你那个推荐给大少爷的贴身保镖和阿进,还有谁会有问题?” “放屁!刘源!你再血口喷人可别怪我不客气!”沈乔生这次完全沉不住气了,破口大骂道。 刘源“唰”地一下拔出枪来,对准沈乔生张狂道,“你要对我怎么不客气了!” 沈乔生也是个老江湖,在刘源拔枪的瞬间,他也一把亮出身上的枪指着对方,原本保养得白白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被刘源气到了,“我们今天没完!” 双方的手下刷地纷纷掏出手枪指着对方,一时之间,气氛凝固到极致,山雨欲来风满楼。 纪泽知道,今天要是不好好解决,那么一场内部争斗不可避免,刘源和沈乔生的斗争由来已久,就是不知道陆枭要怎么解决这些内忧外患了。 沈乔生与刘源的利益冲突已经到了极致,上次的内鬼事件,虽然沈乔生也没有想到揭发刘源的儿子还扯出自己的侄子,但刘源可不管他这一点,自己的儿子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家丑那也轮不到沈乔生到陆枭面前告状。 陆升睁开了老人特有的混住的双眼,然而依旧是锐利不减。他“咳咳”清了清嗓子,像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缓缓响起,“怎么?老刘,老乔,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打算内讧了?” 然而双方都僵持着不肯撤下武器。 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陆枭此时步履悠闲地走上去,站到了两边势力的中间,黑洞洞的枪口全部指向了他。陆枭慢慢张开双手,挡住了刘源与沈乔生的两把枪,用自己的手心抵住。 “刘伯,沈叔,我们都是自己人。莫说刀剑无眼,这枪才是最可怕,两位长辈要是一不小心擦枪走火,那是后悔都来不及。两位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不要到头来反而载在自己人内讧上,传出去倒是让枪,不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 陆升犀利的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下,眼里是冷冷的精光,“阿枭说的对,枪不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 刘源和沈乔生这才不甘不愿地将枪收了回去,两边人马也纷纷将枪收回。 第25章 … “我说陆少,自从你回来,沈乔生这老家伙就蹬鼻子上眼,呃,不是给你推荐什么贴身保镖,又是要帮衬你做买卖,现在事情出了纰漏,损失的,可是我们陆生集团所有人的利益。今天这个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省得某些小人真把自己当太子太傅了!”刘源极其轻蔑地哼了一下。 沈乔生指着他不怒反笑,“怎么?刘源?我看你时当不成太子太傅,恨不得自己要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 陆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中一片深不可测,“昨晚的事——我也有责任,没有做好周全的部署,让人钻了空子。还是,太过自信了点。希望二位长辈不要因为陆枭的失误失了和气。”见陆枭都这么说了,两个人也不再怒目相对,一时之间,原本怒气相对的局势一下子缓解下来。 “这件事情——要么是有内鬼,要么就是有叛徒,无论哪种当然都是对陆氏极大的威胁。我犯的错,我会彻查清楚。”陆枭不容置疑地说道。 “可是阿枭,今天的人,都是沈乔生一手带出来的,有一个还是你的贴身保镖,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刘源急急忙忙地说道。 “我的人,我自会担保。”陆枭的眼神在大厅里一扫,掠过纪泽时,发现他也正朝着自己望过来,深黑色眼睛分外明亮,难掩一丝关切。 陆升锐利地盯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突然开口道,“抓鬼的事情,交给老刘,陈实帮忙,这样,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吧。”陈实这个人一向只对陆升效忠,其他人一概私交甚浅,是难得的中立人物。刘源与沈乔生这下也无话可说。 陆枭只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沉不下气来,“爸爸,纪泽——” “陆枭!”陆升却陡然出口打断,一双锐利精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陆枭没有开口,皱了皱眉,眼神流露出于陆升如出一辙的犀利与毫不示弱。他知道眼前的局势需要一个牵制与平衡,而今天不是纪泽也会是别人。但虽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自己却有点摇摆不定。 一时之间似乎陷入了冰冻。 纪泽做了个没有他选择余地的决定,自己今天,不过也是个牺牲品罢了。 就见他一步一步从后面坚定地踱过来,站到陆枭身后一点,不亢不卑地对陆升说道,“老爷好,纪泽是沈叔一手带出来的,与我有知遇之恩。今天若是因为我伤了和气,坏了帮里规矩,那就太不值得了。所以,我心甘情愿跟刘伯走这一趟。” 说罢,又转头对陆枭温和地说道,“只是按照帮里的规矩办事,枭哥,我没事的。”整个人坚毅刚强,却又夺目温润。 陆枭自然知道刘源这个人的手法,但,现在他也无从选择。只举得自己的喉头紧了一下,又面不改色地平静说道,“好,小纪,你就跟刘伯走一次。” 陆升将目光移到纪泽身上,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有什么,三日后再说。” 刘源得意地冷笑着瞥过沈乔生红红白白的脸,恶声恶气地示意手下将纪泽身上的武器搜出来。 方要动手,纪泽已经自己将银白色的贴身配枪掏出来,面无惧色地微笑道,“这把枪,不是谁都有资格碰的。” 陆枭从他手里接过手枪,温温的,还带着他身上的热度。 像眼前的这个人,坚定夺目,却又温润剔透。 纪泽在几个人的扣押下走了出去,目睹了一切的陈实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纪泽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要去的地方其实并不远,刘源在这里也有一栋属于他的别墅。而别墅下居然有个偌大的地下室,只是,看来早已经被改造成了囚室与刑室。密不透风的四堵高墙,用水泥刷上了厚厚一层,只有最顶端有几扇换气窗,小风扇正呼呼地转着,难得有阳光可以从小窗口中透射进来,照出灰尘翻滚。 整个地下室显得阴暗阴冷。 已经有四个人被打得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而纪泽见到其中一个心紧紧揪了一下,正是昨晚手心被陆枭一枪击中的阿进。人事不知地晕倒在地上,手上包扎好的绷带也被揭开了,一片血肉模糊。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刘源走到大座椅上靠下,旁边的人立即给他点了根雪茄。烟味混杂着血腥味儿,让原本早饭就没好好吃的纪泽只觉得胃里翻滚。 “把那个手上有伤的,给我用水泼醒,再好好问清楚,问到他知道为止!”刘源恶狠狠地下了个命令。 纪泽清亮的声音响起,“刘伯,阿进已经伤成这样,再问下去,只怕没命走出去了。有什么,可以先问我吧,昨晚我们两个都在的,我还是枭哥的贴身保镖——”被俩人反扣着双手,动弹不得,却依旧倔强地开口要求道。 然而刘源根本没打算听这眼前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示意手下继续折磨倒在地上的阿进。 纪泽见状不由地心中一怒,如墨一般乌亮的眸子迸发出一股凌厉。霹雳般地抬起一脚,将那人手上提着的水桶踢飞,顿时水花四溅,铁桶翻到在地,发出哐当巨大一声响。 被人反扣着的手用力向两边一拧,一握,从束缚中挣脱开来,提肘向左边那人腋下撞去。只撞得人手臂一麻,一时抬不起来。而收回的腿更是顺势朝另一个人踢去,脚劲如风,直击得人退了好几步。 几个动作连贯如流水,凌厉似闪电,快而有力,以一敌三。所有人都愣了下。而纪泽则沉默地扫了他们一眼,将阿进从湿淋淋的地上扶起来,将他靠到一边干燥的墙上去。 刘源也不禁为这人的身手愣住,却也立刻回过神来,焦急地命令道,“你们都还不快上,把那小子给我制住!” 纵使功夫再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纪泽本身就没打算反抗。 说罢,将雪茄往地上一扔,操起棒球棍朝纪泽头上就是重重一击。 纪泽顿时觉得晕眩了下,正有液体将头发打湿,开始沿着头皮往下流,脚下一踉跄,只是依旧尽量站稳了身子,眼神毫不示弱地盯着凶神恶煞的刘源,轻描淡写地说道,“先把他放了,阿进受过伤。” 偌大的客厅已是人走茶凉,十点多的明亮阳光正悠悠然地在大理石装修的地板上流淌。采光极好的大厅一侧,坐在沙发上的陆枭却突然觉得心口一窒,仿佛被人用了千钧之力狠狠地重锤了一下。 没来由地心慌,一转头,就是打理地极好的小花园,一片姹紫嫣红,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像是被人用梳子梳理过一般,还有隐隐约约的清脆鸟啼。一切,都是春天特有的美好与祥和。 陆枭脸色古怪地捂了捂心口,方才的窒息感觉又突然消逝了。 陆升示意红姨给陆枭重新泡过一杯茶,缓缓地说道,“这是今年刚送过来的新茶,你尝尝味道如何。”陆枭颇为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老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喝绿茶。红姨有咖啡么,叫佣人帮我煮一杯咖啡。” 陆升望着儿子轮廓鲜明的侧脸,虽然已经是养了三十年的亲生儿子了,但是看到他与中国人明显区别开来的混血相貌,还是觉得怪怪,自己一个中国人生的儿子却有外族人的相貌特征。 “你啊,你这个小蛮子。”不禁笑着叹道。 陆枭也想起小时候自己所有的生活习惯,吃的穿的用的,都没法按照陆升的要求来,谁让他自小跟着意大利的母亲生活呢?记得有次父亲气急了,确实是逮着他骂“小蛮子”,也跟着他父亲浅浅笑了起来。 不知道,纪泽现在怎么样了。只是一想到这点,陆枭觉得握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烫得吓人。 “你下的这盘棋,”陆升抿了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以前教你下围棋前最先说的一句话么——阴阳两枚子,天地一秤棋,进攻与防守都同样重要,切莫像今天这样差点失了平衡的局势。” 陆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刘源和沈乔生么,不能弃之不用,也不能完全纵容,总之,两个人互相牵制是现在最好的局面。” 陆升颇为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切莫为了小棋子失了大局。” 陆枭的脸色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所有的心思与城府都淋漓尽致地不再用温和的外表去掩饰,冷淡地说道,“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纪泽此时被人放开,活动了下双手,轻轻拭去了眉角眼睛处的鲜血,不让它们遮住自己的视线,“刘伯,我敬你是帮你的老人长辈,但是,平白无故地对我用刑,好像不符合帮里的规矩。就是,就是条子抓人也要讲个证据。”黑瞋瞋的眼睛对上刘源,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像方才的一棍根本对他没有影响。 刘源冷笑了下,“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其他人别管了,把他给我吊起来!老子就不信,今天就治不了你。”刘源将沾染了触目鲜血的棒球棍一把丢到一边,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刑架上正垂着两条粗大的铁链,纪泽被人推搡着,毫不留情地被扣了上去,脚也被锁在了两边,手脚动弹不得。虽然是以这样任人宰割的姿势被束缚住,但仍旧是在大厅时云淡风轻的摸样。 刘源看在眼里,他跟沈乔生一样都是老江湖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似先前倒在地上的那几个人,打了没几下就哭爹喊娘,平时一副高大的样子,中看不中用。但没想到这个有些单薄的保镖居然还有点底,遇事不惊不乱,身手敏捷,颇有胆色,难怪沈乔生会如此重用。只是,人才若不为己所用,那么那也只能是威胁。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我就是看人打狗,先给我好好招呼我们的小保镖一顿,别以为从沈乔生手下出来,跟了陆少,你小子就一步登天了,我出来混江湖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谁肚子里呆着呢!” 而收到命令的几个打手已经上前,对着像一张布一样被撑开在刑架上面的纪泽拳打脚踢。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腹部,直疼得纪泽觉得肚子里的内脏都在翻江倒海。还有人嫌不过瘾,穿着皮鞋的脚一下一下踢在他的小腹处,纪泽刚开始倒觉得无所谓,虽然自己身手不错,但前几年出场子的时候也受过几次伤,但不知怎地,似乎专找他弱点一般,有好几次都踢在胃部。纪泽只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被踹成了破布袋。 刘源示意几个打手停下,只见动手的几人已经气喘吁吁,而被打的那个仍旧是大气不喘一声,依旧是进来时那副淡然镇定的摸样,虽然脸上的鲜血已经身上的脚印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好小子,硬骨头,只可惜跟错了人。说吧,昨晚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你是沈乔生一手带出来的,这件事情,他有没有参与?”刘源试图威逼相供。 胃已经在一抽一抽地疼痛,可惜了,早知道早餐的时候就多吃点,也许还能多熬一会儿。 纪泽咬了下嘴唇,忍着疼痛,将嘴里的鲜血吐到地上,“不义之事,我从来不做!”轻描淡写的语气,毫不示弱的士气。 的确,他问心无愧,不义之事,他从未做过。即使出卖情报破坏陆枭的交易又如何,他做的是毒品交易,滔天大罪。 第26章 … 刘源也没有信心跟他耗下去,“给我扒了他这身皮,拿鞭子狠狠给我抽,记住,下手注意点,不要把人给我抽没了,小心大少爷跟我们要人。” …… 月朗星稀的夜晚,郊外是一片深沉漆黑,远远望去,山上几盏朦朦胧胧的灯,只有别墅区的几栋房子灯火通明。陆枭坐在小阳台的大椅子上,在他身边的小桌子上正放着一瓶红酒,以及倒了一半的酒杯,一盒烟,以及两把款式相同颜色却不一样的手枪。 属于纪泽的那把,现在却在自己这里。 陆枭今晚确实没办法回去,吃了晚饭,他让阿达开车回城里,自己就在小别墅里住了下来。只是方才吃饭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纪泽,自嘲又心疼地笑了笑,他知道,现在别说吃上一口饭,估计纪泽…… 陆枭克制自己先不要去猜测纪泽可能受到的对待,因为他发现,只要一想到那个缄默干净的人有可能受到的折磨,自己就无法镇定地坐在华丽的别墅里。一刻都等不了。 抿了一口红酒,突然觉得苦涩无比。只需明天一大早,自己应该可以过去把人提出来了吧……陆枭如是想。 扣扣几声敲门声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实见陆枭门大开着,房间的灯却没有开,倒是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着闷酒,“大少爷,可以进来吧?” 陆枭放下酒杯,来人正是陈实,手上则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方才晦暗不明的神色已经退得一干二净,欣然道,“当然可以。”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要我作陪么?喝酒我还是在行的。”陈实靠到栏杆上,轻松地问道。 陆枭摇摇头叹气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陈实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好,虽然被条子盯上了,但总算只是失了一批货而已,老爷也没什么说什么。毕竟——” 话没说完,陈实将手里拿着的那份档案袋递给陆枭,使了个眼色,“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陆枭神色一凛,放下酒杯接过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只是一张薄薄的A4大小的白纸,而纸上是一份复印放大的几个字——肖敬国危险。 不动神声色地将白纸又重新放回袋子里,只是眼神已不复方才的悠然自在,是森然犀利。 “这玩意儿,你们也弄的来?”陆枭将牛皮纸档案袋卷成一卷,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也不看陈实,略略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陈实背向他,一阵山风吹来,着实舒服极了,“警察会安排人手混进我们的队伍,我们不也是可以么?或者,出来混的,有几个不拜关帝?真关帝没有,耀武扬威的朝廷命官么,倒是有。只是,这个卧底的档案实在是机密,而且每次的情报都是分开来放的,连这个——”他扬了扬下巴,“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的。” 陆枭站了起来,两手靠在栏杆上身子向前倾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傲然与自信。 淡淡地开口道,“卧底又如何,我从不引以为惧。” 都说三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昨天还是一副灿烂的好天气,一觉醒来却没来由地透着一股阴冷。陆枭按照他平时的习惯一起床就洗了个澡,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神又瞄到了桌上的那份牛皮纸档案袋。 “肖敬国危险……”他喃喃自语道,冷笑了下,“这位卧底先生,恐怖也要危险了。” 吃过了早饭,陆枭与陈实就到了刘源的别墅,却没想到刘源人并不在,昨天傍晚就回了城里,一大早地不可能回来。陈实命令看门的打开地下室的门,守门地为难了下,“这个,陈哥,不是我不听您的话,老大说了没等他回来,可不许开门,里面关的都是重要嫌犯。” 陈实哼笑,“什么老大不老大的,再大能大过老爷跟陆少么,老爷命令我来的,陆少也在这里,刘源不在,谁最大,你晓得么?” 陆枭倒是没有言语,一身休闲的打扮站在陈实后面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尽管他此刻面带微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摸样。而他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不是因为急于揪出内鬼,而是,纪泽已经被关押了一天一夜,没有亲眼看到他,自己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而铁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陆枭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因为,他不知道纪泽有多痛,而是,自己的心先痛了起来。 铁门打开的一瞬,陆枭还未看清室内的情景,先是被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直接呛到,眉宇间一下子皱得紧紧。而等他适应了有些昏暗的光线,看到刑架上的那个人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 纪泽耸拉着脑袋,只留给门外的人一个黑色的脑袋,血液都凝固成了暗红色将头发凝结成一缕一缕,丝毫不是平时见到的那种柔亮光泽的样子。赤裸着的上身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肤,一条条拇指粗细的鞭伤像丑陋的小蛇在他上半身缠绕爬满。 腹部还有淤青到紫的伤痕,像一朵朵被血染过的紫花。 触目惊心。 而一旁的打手正起劲地将水桶里浸泡着的牛皮鞭子拾起,“臭小子,嘴巴倒是挺硬的,刘老大回来之前,你再不开口,信不信老子就可以打死你了!” 说完,狠狠扬起,又要挥下。 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将自己的缏子紧紧向后拽去,转过头去刚要骂骂咧咧,见到身后的人,立马换了态度,“啊,是大少爷!陆少,我——” 还未说完,只见鞭子已经被人劈手夺去,沾着水更显沉重的鞭子以及其犀利的力道朝自己脸上挥去。 “啪!”地清脆一声响,原本还十分凶悍的打手已经捂着鲜血直流的脸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陆枭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里是夺目逼人的犀利,沉着声音凛然道,“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纪泽是我陆枭的人,你们这些狗也配。” 陆枭走上前,垂着头的纪泽仿佛只是安静地睡过去般,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撑起身子,连腿也都是无力地向前倾着,看不清他的脸,只有脑袋上的发漩正对着自己。而正有一滴一滴的血混着口水从嘴里留下,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摊。 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陆枭想要伸手像以前一样摸摸纪泽的头发,只是他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因为不管碰到哪里都是鲜血,或者是凝固的血迹。怕只是轻轻一碰,都是伤口。 陈实和后面的人都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过了许久般,陈实“咳咳”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陆少,老爷正等着结果呢。” 陆枭这才从又惊又痛中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子命令道,“将纪泽先解开,把其他几个都给我弄醒了,扶起来。” 纪泽吊起来的手一下子被放开,差点失去支撑直接倒在了地上,幸好陈实离得近眼急手快,在一旁伸手抱住。陆枭原本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陈哥,我来扶着纪泽吧,你先帮忙把那个阿进给我弄起来。” 陆枭将人事不省的纪泽伏到自己身上,利索地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这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纪泽凌晨的时候,实在是浑身上下痛得受不了,这才昏了过去。 赶巧在又一轮暴力审讯之前被陆枭救下,只是一番动静,他身上的伤口尽管陆枭再小心翼翼还是被扯动了,好像骨头被人一一敲过去,酸痛麻痹,身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纪泽动了动头部,在陆枭的白衬衣上留下一道深重的血迹。 陆枭感受到了纪泽的小动作,连忙将人轻轻扶住,“阿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再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罢,便架起纪泽想要出去。 陈实一把将他拦住,摇了摇头,“陆少,老爷说了,所有的人才能放掉。” 陆枭浅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陈实,他知道陈实说的就是自己父亲下的铁命令,即使是他,也不能违抗。 “阿泽,先醒醒。”陆枭轻轻拍打着纪泽的脸。头上的伤口,估计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蜿蜒的血迹从额角到下巴,嘴角破裂还在流着血,鼻青脸肿。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一双眼睛已经是淤肿不堪,只是眼神依旧清亮,像一块在水里润泽了许久的古玉。 纪泽牵了牵嘴角,他的确是想笑一笑,因为看到陆枭满脸关切,焦急和关心,仿佛清晰可触。他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因为,他没有暴露身份。 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现在暴露,岂不是前功尽弃。 陆枭轻轻地摇摇头,连忙他示意他不用勉强,“阿泽,你还能不能撑得住?”纪泽点了点头,“枭哥,我没事,只是,很想吃你做的饭。”的确,他饿了一天了,皮肉伤无所谓,他的胃快要熬不住了。 陆枭只觉得抓住椅子的手紧了紧,却是无比温柔地开口道,“好,但是纪泽,现在你写六个字,写完就可以了。” 纪泽仍旧是陷在疼痛与无力中,浑浑噩噩的,但是一听到陆枭的话,他的心立即紧缩了下,而后又含含糊糊地答道,“好,枭哥。” “听好了,阿泽,你要写的是——肖敬国危险。”陆枭清晰地一字一字说道。 纪泽垂着眼睑,面上是血迹污迹,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身上那种沉默带着一点忧郁的气质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这个,即使是一身伤,仍旧是倔强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事情的青年。 陆枭盯着他原本指节分明修长干净,而现在似乎连笔都握不住的手,在白纸上颤抖但仍旧有力清晰地写着。 每写一个字,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表情是有多柔和。 支撑着写完这六个字,纪泽的确是耗费了身上所仅有的力气。只觉得心下一松,身上一空,像被人剥夺了所有的支撑一般,意识陷入完全的黑暗,眼前一黑,直直地朝陆枭的怀里砸了过去。 晕倒前,他只记得陆枭满是心痛和温柔交加的眼神。他只有两个念头,自己应该没有暴露,以及,原来警局内部也有“鬼”。 第27章 … 纪泽只觉得自己走了一段很久很久的路,这条路上只有自己没有别人,而且,这不是一条平坦的路,需要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他觉得自己走得很辛苦,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直欲痛昏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晕倒,一旦倒下,那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只是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于是找了个稍稍平坦的地方靠坐一会儿。 好像,有什么温暖干燥的东西,在触碰着自己的脸,这种触感很微妙很美好,以至于让纪泽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舒适与温暖包裹之中。 然而,无数次锻炼出来的职业直觉警惕自己要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个称职的卧底警察,是不会在危险的环境中毫无警惕地睡过去。 于是,他努力地使自己睁开眼。 明媚光亮,阳光灿烂得甚至让他感觉无比刺眼,面前模模糊糊,一片亮白色。而随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上方遮了遮,刺眼的感觉这才减退下去。 是一只大手正虚虚地替自己遮住亮光。 然后,纪泽对得上的是陆枭那张轮廓鲜明,五官深邃的脸。 定了定心神,暖玉般的眸子亮亮的,首先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是一间宽敞的单人特护病房,光线极好,转头就是敞开着的窗,绿色的叶子在春光里迎风招摇。 一切都很宁静。 他果然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身份没有暴露,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么点笃定,陆枭对自己很好,凭着这点好,自己现在可以躺在价格不菲的特护病房里,舒适地自然醒。虽然,他并没有深究过,陆枭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陆枭见他醒过来,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先是警觉地将四周扫了一下,像只非常警觉的小动物。 看着这样的纪泽,陆枭眼中浮现出明亮温和的色彩。纪泽由于头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干脆被陆枭建议让医生给理了个监狱头,几乎只剩下一层青皮儿,小短毛扎扎的,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一种叫做红毛丹的水果。只是,头上那道被缝了八针的伤口甚是碍眼。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阻止自己没有伸出大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抚摸几把的冲动,虽然,在某人睡着的时候,自己已经过足了瘾。 微微笑了笑,陆枭带着歉意地开口道,“阿泽,这你受苦了。” 纪泽只是温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个苦,他绝对受得值。 一个真正的卧底是不会轻易地接受主动接受审查,并且,自己主动地在刘源与沈乔生的内讧中站出来作为调和的牺牲品,自然会让陆枭给他的形象加分。陆枭是对他很好,但这样的好很有局限性,他希望陆枭能像信任阿达一样相信自己,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陆氏集团的犯罪记录和证据。 纪泽见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正插着针管在挂水,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而原本背对着他在倒水的陆枭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怎么了?还是躺着吧。” “枭哥,我感觉都快躺散架了,还是起来靠着坐会儿吧。”虽然他现在全身上下还是觉得痛,但让他躺着,而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他跟陆枭两个人,更觉得有些不自在。陆枭见纪泽带着那么点渴求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要是陆枭不同意,那么他自己挣扎也要坐起来。他有时候对纪泽这样带着孩子气的倔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似乎只要眼前这个人用那双黑亮得眼睛直视自己然后提出一些要求,陆枭觉得,他可以不经过思考地去答应。 无可奈何地扶着某个挣扎不已的人坐了起来,陆枭笑着道,“好了,既然起来了,那就吃点东西吧。你记不记得昨天满身是血,还对我讲过一句话?” 纪泽的思维与性格在经过警校的锻炼与三年多的卧底生涯之后,已经是定了型般的谨慎与小心翼翼。他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连有时候一个眼神都需要自己去控制。所以,对于自己对陆枭说过的话,他当然每一句都记得只是陆枭太厉害。当他意识到,笑面虎一般的陆枭可以微微笑着就一眼穿透你的时候,纪泽反倒觉得有些伪装没有必要,只要不涉及到他的身份。 他回想了下,眉目疏朗地笑了起来,“枭哥,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陆枭在看着他笑的时候也已经加深了自己的笑意,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归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纪泽可没有他那么多花花心思,这很简单,因为他看到陆枭放在桌面上的那个小小的淡黄色保温桶,他在花店的厨房见过。那么,肯定是陆枭自己做了什么吃食带过来的。 陆枭见纪泽的眼光落在了保温桶上面,心里却是微微暗叹,这个人,不吭不声地,其实最厉害的是敏锐的观察力。 纪泽,真的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陆枭笑着将保温桶打开,是熬得稠稠的小米粥,黄的玉米绿的青豆红的萝卜,还有一股浓浓的鱼香。“医生说你今天早上会醒,我特意在来之前熬的,很养胃。虽然刘源把你打的浑身是伤,但最严重的其实是你的胃,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还受了重击。不过幸好,现在没多大碍了,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陆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将粥盛出来递给纪泽。色香味俱全,就如同熬这晚粥的人一样,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真的难以令人抗拒,被这样一个人关心爱护,谁又可以忍心拒绝他的好意? 纪泽当然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进医院,这是,为了抓卧底才进来的。并且陆枭已经神通广大到可以拿到警局极为机密的档案——纪泽听到陆枭让自己按他的要求写那六个字时,全身的血液凝固,要不是当时受了重伤,刚好可以为自己做掩护,连纪泽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控制好而不至于在陆枭面前失态露出马脚。 肖敬国危险。 那是自己亲手写下来,通过三角传回给警局的情报,而差一点,这五个字的情报足以摧毁他的性命。纪泽写所有的纸条通通用的是左手,而那天在监狱里,他用的是右手。他本来就是个左右手通用的人。 自己端的不是一碗小小的米粥,而是,一份难以抗拒更难以去享受的关怀,以及藏在温情表面下的极度危险。 陆枭此刻则笑眯眯地望着他,绿色的眸子带着极大的满足与欣慰。 纪泽正一口一口地不紧不慢舀着粥,剔得趣儿青的脑袋在自己面前一晃一晃。身上正被绷带捆得像个木乃伊,僵直地只能将头尽量低下去,于是,在陆枭看起来,阿泽简直就是将脸埋到了碗里。他甚至怀疑,纪泽等下抬起头时,会不会脸上沾满了粥米,像只大花猫。 这个人,总是可以轻易地让他陆枭想要对他好,源源不断地对他好。 纪泽倒还真是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吃了个底朝天,但是并没有陆枭预想中的大花脸图。喝了暖暖的粥,整个人也精神了,看起来不再是昏迷时的那种苍白,只是,这个贴着头皮剪的头发实在是不怎么适合他,少了原来的几分俊秀,多了几分精悍。虽然现在看起来比较接近黑帮分子的形象,但陆枭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以前的发型比较顺眼。 陆枭将碗勺接过来,并且将拧好的毛巾递给病床上的纪泽,一切做得十分顺手,理所当然一样。这让纪泽本就有点不安的情绪愈发地纠结起来,他鼓足了勇气,“枭哥,你不用一直呆在医院的,我一个人……” 陆枭见他一脸不安与局促的样子,将毛巾接过来,笑了笑,“你也知道你一个人啊,一个人呆在医院该多无聊。我小时候,要是在医院,一定让我妈妈陪着。” “不,不是的,我怕枭哥你太忙了,耽误了正事。”纪泽郑重地摇了摇头。 “我哪有什么正事,阿达还在,反正花店他能看着,至于其他的么,总是有人去善后的。我这个大少爷,可以安心地享福。”陆枭随意地说道。 纪泽见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他可不相信陆枭会是那种坐享其成的大少爷。他确信,单凭字迹,自己是不会被他们查到卧底的身份,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这么快过去…… 纪泽斟酌着开口问道,“枭哥,那,不是要抓内鬼么——”陆枭转过身来,笑着盯着床上的青年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内鬼么,是阿进。” “阿进?”纪泽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心已经一鼓一鼓地跳了起来。 “是啊,虽然他手受伤了没有写,但是你们其他四个人都写了,已经让专家鉴定过了,你们都不是。那么,只有剩下的阿进了。”陆枭说道。 “那,阿进现在呢?”纪泽尽量镇定自己的情绪问道。 “还没死,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老婆孩子也被我们软禁起来了。也许,还有用。” 陆枭没有再看纪泽,坐到沙发上,抖开一份报纸,轻描淡写地说道。 纪泽见陆枭潇洒地依靠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报纸,也没有再开口,而是仿佛坐久累了一般,默默地自己又重新躺下去,虽然扯动着身上的鞭伤隐隐作痛,然而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知道阿进进了路是这么多年没少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但也许他罪不至死,至少不是因为莫须有的卧底罪名,因为自己这个真正的卧底去送死,更何况还有他无辜的老婆和孩子。 还没死,老婆孩子,也许还有用。纪泽在心底痛苦地咀嚼着陆枭方才说过的那些话,他尽量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明亮的一方春色,叶子很绿,阳光很亮,但是他的心真是一片冰冷,如坠九重深渊。 纪泽尽量将自己用柔软的被子裹住,仿佛已经累极了般陷在了床里面。没有人可以看到,他此刻乌黑清澈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愁与哀痛,如同最深沉最浓重的夜一样。而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陆枭悠悠哉哉地翻了一页报纸,轻微的哗啦声,似乎就在纪泽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如同有感觉般,陆枭抬眸望向那个只在一片白色中露出黑色脑袋的人。 是卸下温柔和善面具后,不怀好意地打量,淡淡冷漠,丝丝阴冷。 陆枭不是没有感觉到危险,而是,他发现最大的危险,是自己在沉溺于其中。 第28章 … “啪”地一声关上车门,陆枭从车库出来。夜晚的迦南花店看起来没有了白日里的幽静典雅,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在朦胧的光线下反而更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重重。 一推开门,便看见阿达正抱着贝壳悠然地缩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贝壳正眯着眼睛舒心地享受着大手在它背上抚着。一见来人是陆枭,便伶俐地钻出阿达的怀抱朝自己的主人奔过去,阿达头也不回地问道,“枭哥,刚从医院回来?纪泽怎么样了?”陆枭抱着贝壳,“刘源还真是把人往死里打,不过,阿泽还真是硬骨头,打成血人,吭也不吭一声。”陆枭的话带着明显的欣赏味道。 阿达点点头,“枭哥,我明天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多小心。”陆枭抽出两根烟,将其中一根丢给阿达,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另外一根,歪着头边点烟边问道,“有什么好小心的。” 阿达倒是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枭哥,我觉得,纪泽有点问题,那天在船上,他去关了窗户。”陆枭长长地吐了口烟,模糊了他的面目,只听他在烟雾笼罩中轻轻笑了笑,“阿泽么,我知道。” “出来混的,哪有那么干净的人。”阿达敏感地觉得,纪泽跟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陆枭表面亲切温和,可是嗜血的性格是天生的,一旦不加掩饰就会淋漓尽致地暴露;而自己,从来只听从陆枭的差遣,说他杀人如麻也好,没有人性也罢。可纪泽完全不一样。 陆枭抽出手摸了摸贝壳的脑袋,贝壳喵呜一声蹭着陆枭的大手,笑着问道“我说贝壳,难怪你一直不喜欢阿泽,是这样么?” 陆枭洗了个热水澡,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他打开自己的房间,转到了纪泽的房间。轻轻地推开房门,他层无数次这么做过,然后会看到那个人要是安静地靠在床头看书,又或者是抱着笔记本在玩扫雷。陆枭发现纪泽对扫雷这个游戏情有独钟,有时候甚至可以睁着他那黑湛湛的眸子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玩上一个多小时,并且百玩不厌。他曾经好奇地问过纪泽为什么只玩这个游戏。 还记得他笑笑地抬起头来,视线离开扫雷的界面,想了想回答道,这个游戏最简单。 其实最难。 需要敏锐的观察能力和最正确的直觉和最快的反应,陆枭猜想,纪泽是不是喜欢用这款游戏来锻炼自己呢?他一直也在自己身边扫雷呢,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一点一点地寻找突破。 陆枭坐到了纪泽的床上,淡蓝色的床单平平整整,只在他坐下之后显出一些褶皱,被子也叠得有棱有角,就差没像个豆腐块儿了,上面放着的是他在纪泽第一天来的时候送给的那套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被子上。床头的书也按规格大小放码地清清楚楚。 一切都像他这个人,干净整洁,以及随时随地流露出的谨慎细致。 而今晚那个人躺在医院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小心翼翼,精确地计算着,自己是不是触到了地雷? 陆枭笑了笑,这样独自一人呆在纪泽的房间,他反而觉得心境很是平和。他随意地抽出一本书,靠在床头翻了起来。像纪泽从前每个晚上做过的那样。是不是在平静阅读文字的时候,心灵可以得到一丝片刻的宁静,忘记尘嚣,忘记现实的世界,忘记……自己的身份。 陆枭的确是很想这么问问纪泽,可他发现,他更想问问自己,也许,他是警察,那么,你会怎么样?他想起阿达方才说的话,出来混的,没有看起来那么干净的。他又怎会不知道?从见到纪泽的第一眼起,那个气质干净清爽的人,烂好人到把别人卖不完的茶叶蛋全部买下来,丝毫不顾自己其实有胃病也吃不了。 陆枭不信。所以,他一直只是因为喜欢纪泽才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个卧底警察不足以成为危险,他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危险是因为——他喜欢纪泽。喜欢得没有任何理由。而从前的陆枭最忌讳也最会利用这一点。 陆枭合上书本。一翻身压在了纪泽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一下子将它全部弄乱。埋头在上面,全是那个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像干净的薄荷草。 墙上还挂着那幅自己送给他的蓝色鸢尾花,色彩浓重而内敛,在柔和的灯光下看起来忧郁悲伤。 再纵容自己一下吧,陆枭如是想。 第二天一大早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声哗啦啦地,都溅起了一层白雾。陆枭探头望了眼窗外,红花绿草都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颜色鲜艳格外好看。不知道纪泽此时在干嘛?昨天做的那个粥,他好像挺喜欢的,要不今天再做另外的一种? 陆枭不由地嗤笑了下,真没想到,自己也有会如此痴情的一面?真真是个笑话。然而笑过了之后,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为躺在医院里的那个——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的人忙碌去了。 纪泽此刻也醒了,虽然还很早,但是他一整天躺在床上,睡睡醒醒,并不觉得疲惫。但是他没办法纵容自己享受这难得的休息与安宁。他是已经拜托了卧底的嫌疑,然而这个代价是以别人的一家三口换来的。 这个代价太大太重了,完全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只睡了半个晚上,其余的时间,他都在想,要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的这个失误。 长长地叹了口气,纪泽打开灯,坐了起来。听了一夜的雨,此时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没有太阳的早上六点多,外面是被白烟笼罩着的昏暗。见到里间的人亮了起来,立即就有人在外头敲门,问道,“小纪哥,枭哥吩咐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们。” 纪泽头上的伤已经缝好了,胃也得到及时的救治,主要是身上的鞭伤,不过也上了药等着愈合,他自己觉得这些伤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是伤口比较狰狞罢了。陆枭兴师动众地在最好的一家医院里找了最好的特护病房让自己住了下来。虽然,纪泽觉得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陆枭还留下了两个兄弟来照应纪泽,一再叮嘱他要是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就行,不用勉强。想起这个人,纪泽也觉得无可奈何。他不断地利用陆枭对自己的好,然后,再寻求着机会给他背后一击。而纪泽只能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卑鄙,这是正义的职责。 他突然发现,身体的折磨其实一点都不可怕,最可怕是,是内心的煎熬,各种矛盾的交织,仿佛让他行走在地狱。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累了一天,要是想休息的话,好好休息下吧。”纪泽说完,就自己挣扎后着爬起来,躺了两天了,好像骨头都快生锈。这件特护病房里有独立的卫生间,纪泽发现刘源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起码自己现在还能走。 一步一步地挪到卫生间洗脸刷牙,纪泽望着镜子里头发剔得短短,依旧鼻青脸肿的自己,突然觉得这样子有点好笑,快认不出来了。只是,他才发现,连卫生间里的牙膏牙刷和沐浴露之类的东西都换成他平时常用惯的那些,显然是陆枭特意派人买的。 纪泽突然心生郁卒,一种无力与愤怒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胸膛,镜子里,那个样子有点滑稽的自己,只有一双黑色的眸子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使一向淡定平和的他在镜子里起起伏伏着喘着,这个人,他能不能不这么虚伪,不用对自己这么好。 纪泽将水拧大,冰凉的水冲在脸上,刺得破皮的伤口处丝丝生疼,仿佛这样他才能压抑出突如其来的不良情绪。 可还未等他内心的骚动平息下来,外面倒是已经吵开了。 “我靠!老子是什么人,你们两个狗腿子拦得住我么你?”一如既往的嚣张与霸道。 不用猜,纪泽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九爷,不好意思,您大人有大量,这是枭哥吩咐下来的,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能打扰到小纪哥休息。”一个带着敬意与惧意的声音答道。 “懒得理你,你信不信再不让开,老子立刻打得你找不到门牙。”谢九安懒懒地回道,“马上让我进去,听到没?” “真的是枭哥的吩咐,要不您打个电话给枭哥,或者我们请示下?”另外一个声音也加入劝阻的行列。 “都他妈给老子滚到一边去!”谢九安暴怒道,方要亲自出手教训下这两个看着就讨厌就让他有关于陆枭的糟心联想的人,只见门一下子打开。 纪泽发誓他真的没看到谢九安,因为他眼前出现的是一团红色的东西,是一大捧非常热烈绽放的玫瑰花。见纪泽开了门,陆枭留下的两个手下也停止了推搡,然后,那一团玫瑰花就向自己移动过来。 “嘿,亲爱的阿泽,听说你住院了,所以我——”谢九安边说着,那张漂亮的小白脸从玫瑰花后面探出来,然后就看到了纪泽被教训得伤痕累累的脸。九爷他怒了。 飞扬的剑眉都要挑到天上去了,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纪泽清亮的眼睛,虽然眼睛周围的乌黑淤青真的非常非常碍眼。然后,他就这么恶狠狠地盯着纪泽。 “妈的!我只听说你被打了,但是没听说你被打成这样啊!阿泽,你怎么样了?”谢九安愤愤不平地说道。纪泽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只是跟平时的样子一点点差别而已,谢九爷至于这么,这么,反应激烈么? 略带腼腆地回道,“九爷,我觉得还好……”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谢九安打断,因为他发现纪泽不仅脸上有伤,身上也缠了厚厚一层绷带,宽大的病号服完全可以看到。 谢九安将手里那捧大到有点夸张的玫瑰花丢给自己的手下,“给老子好好拿着。” 说罢就想伸手抱住纪泽,但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于是咋咋呼呼地抓住某人的爪子就要扯着他往病床上走,“阿泽,你怎么起来了?赶紧地,赶紧回去躺着。妈的,陆枭当什么老板啊,也不找人好好照顾你!” 一张英俊逼人的脸是满满的关心与焦虑。纪泽见谢九安这样子,心里不由地觉得暖暖的,欣慰一笑,拍了拍谢九安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好了,谢九安,我真没什么大事。”见他一脸愤愤不平,又赶忙补充道,“好好好,我马上就回去躺着,行了吧?” 谢九安忙前忙后,有心想用点力气扶着纪泽又怕自己毛手毛脚碰痛了他,一时缩手缩脚,“我艹啊,哪个王八蛋啊,把你打成这样,阿泽,你告诉我,老子非得卸了他四肢做成人棍不可!”然后又想起什么,大声喝道,“阿森,你个吃白饭的,不是让你提醒老子的么,赶紧把买给阿泽的早饭拿出了!”阿森这才想起自家少爷交代过的话,赶紧把放在门口他差点提不动的那对东西叫人一起拿进来。 谢九安在快堆成一堆小山的东西里把自己特地叫人做的蛋糕拿了出来,笑嘻嘻地扒到纪泽面前,“阿泽,你尝尝,还有点热度呢,老子让那个英国糕点师一早赶做的。快尝尝快尝尝。” 纪泽看着谢九安一脸献宝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有他在的时候,真的可以暂时忘记一些烦恼。这个朋友,他真的很喜欢很珍惜。幸好,自己不是在他的华帮里做卧底。 “好好好,九爷,我这就吃行了吧。”纪泽接过他切好的一块蛋糕,在谢九安满眼期待的目光下正打算往嘴里送。 陆枭不怒自威的声音却从门口悠悠地传来,“阿泽,不许吃蛋糕。” 第29章 … 谢九安一听这声音,立马就龇牙咧嘴,怎么这陆枭这么阴魂不散,自己早早地过来,他居然也来了? “靠,陆枭,你什么意思,老子还能给阿泽下毒不成!”谢九安怒从单边生,恶狠狠地盯着陆枭。 陆枭提着一个小小的保温桶步履轻松地踱步到了纪泽床边,仿佛谢九安可以杀人的眼神完全成了透明的背景,笑起来时碧色的眸子是温柔万分,“阿泽,你胃还没全好,这么甜腻的东西,吃了可不好。” 而后眼风一转,望向谢九安,挑了挑眉毛,“谢九爷,你最近不是很忙么,怎么有空来这里骚扰病人?” “哼哼,老子忙不忙可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是来看阿泽的。”对着陆枭这张虽然微笑着但是他怎么看怎么不耐烦的脸,谢九安实在是觉得郁闷。 “那可不行,咱们现在也算是战略伙伴关系了,不是么?”陆枭好脾气地说道。 “各取所需罢了。”谢九安不假思索道。 纪泽听着二人习惯性斗嘴,却捕捉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战略伙伴关系?各取所需?陆氏和华帮有合作,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过? 陆枭不再与谢九安瞎扯,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纪泽,澄亮有神的眸子让他怎么看都爱不释眼,温温的声音说道,“好了,阿泽,别管谢九安了,这蛋糕你真不能吃,我给你熬了咸粥很不错的。这几天还是先喝粥吧,别的东西不要吃了。” 说罢,已经是动手将熬好的粥倒了出来,一股浓浓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谢九安冷眼看着,哼笑了一声,桃花眼一转,心里想着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又想起了自己给纪泽带的礼物,决定还是先不管陆枭了。 一把又将方才的玫瑰花抓过来,按耐不住一脸灿烂地笑着,“看,阿泽,这是九爷我亲自挑的,这玫瑰花多漂亮。” 纪泽接过陆枭熬好的粥,一边喝着,一边只好朝满脸期待的谢九安点点头,囫囵地咽下去,认真地说道,“真的很漂亮,多谢九爷,我很喜欢。” 谢九安一听纪泽说喜欢,立马示威性地朝陆枭扬起下巴一笑,你会煮粥有什么了不起,老子送的花也很不赖。“哎,那个阿泽,你被人打了,我真是万分心痛。我想来想去呢,我也觉得只有送玫瑰花才能表达我内心最真挚的,最深沉的——”谢九安见纪泽正捧着碗粥,乌黑发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挠挠头,一时又不好意思将背好的台词说出来,“最深沉的哀痛……” 此刻他的内心活动是,妈的,阿森这死小子给我拟的什么台词,我早说直接找本书抄一下就好。 陆枭闲闲地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冷笑一下,“阿泽又不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用九爷你表达哀痛。” 谢九安张牙舞爪,“老子要你管!” 纪泽无奈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两个人,在一起,永远是不能安静,连一向态度温和的陆枭都没法保持风度。 陆枭见纪泽一脸无奈的样子,对谢九安示意了下,“好了,九爷,我们出去下,让阿泽先安安静静把早饭吃完。” 门被带上,顷刻间恢复了安静。 纪泽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陆枭与谢九安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但是,如果现在偷偷趴在门边偷听,却是一个卧底最愚蠢的做法。 于是他继续捧着陆枭给自己带来的粥,安安静静地喝着。 特护病房位于23楼,一层也统共也就两间,纪泽住了一间,另外一间却是空着的。陆枭与谢九安各自让自己的人在外面等着。随手打开了空的那间房间一起进去。 俩人站在一起,都是高大英俊的摸样,要是不说话斗嘴格外好看和谐。 “我说陆枭,你也太没用了吧,第一次出货居然没成功。”谢九安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陆枭也不恼,绿宝石般的眸子带着淡淡笑意,“警察卧底么,没办法,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谢九安略略思索了下,皱了下秀挺的鼻子说道,“这么说,阿泽受伤是跟你们这次抓卧底有关。” 陆枭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点点头,“交给刘源么,你也知道他的手段。幸好没有什么大事,否则,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谢九安冷笑了下,“按你陆枭的性格,就算有怎么样,至少你现在也不会动刘源那老头子。少在那里假惺惺了。怎么样?内鬼抓到没有啊?要不要我帮忙啊?” 陆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抓到了吧。” 谢九安皱了皱眉头,“老子可不管你抓没抓到,那个仓库你可那边可得看好。没有共同利益时,咱们可是敌人,触犯了九爷我的利益,那就等着火拼吧你。” 陆枭却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纪泽怎么样?” 谢九安盯着陆枭笑得无风无雨的脸凝望了一会儿,“很不错,老子我喜欢他,看见他心里就欢喜,我说陆枭,你要是——” “我也喜欢他。”陆枭说得无比认真。 谢九安笑了笑,而后顿了顿,痞痞地说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是么,我也是。”陆枭也笑着回道。 谢九安回到病房对着纪泽嬉皮笑脸扯了半天,最后被连连不断的电话烦地怒气冲天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只吃白饭不做事的,这么点小事情也要拿来烦我……”而后挂了电话,讪讪地对纪泽笑笑,“阿泽,真不好意思,难得过来看你一趟,也呆不了多久。” 纪泽朝谢九安灿烂地一笑,“没事,你要有事赶紧忙去吧。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陆枭看了看纪泽挂水的瓶子,见快要挂完了,拿起墙上的电话呼叫护士过来换。而后闲闲地对谢九安说道,“九爷,你再不走这病房都要被你掀了。瞧你和你这群跟班一副凶神恶煞的摸样,等下可别吓坏了护士小姐。” 谢九安头一扬,“老子比你帅多了。”说罢,不再理会陆枭,将自己带来的psp,ipad等数码产品丢给纪泽,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大摇大摆地走了。走之前一再强调“我还会来看你的,亲爱的阿泽。”完全无视陆枭铁青的脸色。 谢九安走了,似乎也带走了方才的喧嚣与热闹,他在的时候,好像空气都会沸腾。此刻,只剩纪泽与陆枭两个人,纪泽突然举得气氛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要跟陆枭聊点什么,像往常相处的时候,通常都是陆枭在为两个人之间找话题。 纪泽眼见陆枭只是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将摆弄谢九安送给自己的玫瑰花,当然他觉得谢九安的思维实在是难以捉摸,送给自己一个大男人玫瑰花算什么。纪泽只看到陆枭棱角分明的侧颜,面带微笑着将花插到花瓶里。 似乎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寂静,纪泽“咳咳”清了下嗓子,干涩地问道,“枭哥,你要是有事情……” 还未说完,就被陆枭一个转身开口打断,“阿泽,我没什么事情的,”漂亮剔透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陆枭这个人的眼睛,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似地,看谁都带着温暖的笑意。可纪泽知道,当他的温和褪去时,那双碧色的眸子会是怎样地阴冷到使你感觉如坠深渊。 不知道,真正暴露的那一天,陆枭会不会用同样用杀死敌人般的眼神对着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温和亲切。纪泽只是偶尔想想,就觉得心里微微发涩。 陆枭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笑着打破沉默,“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纪泽摇了摇头。 正巧进来三个护士要帮纪泽换药。 纪泽背对着陆枭坐在病床上,身上缠着的绷带被一圈一圈解开。瘦削结实的上半身袒露出来,鞭伤已经开始愈合结成血痂,像一条条红色的蜈蚣爬在白皙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淤痕还未全部消退。实习小护士唏嘘不已一边抹药一边心里唏嘘,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被打成了这样。一不留神涂药的动作重了点,纪泽一个激灵,“嘶”地吸了口冷气。 陆枭冷冷地斥道,“小心点,否则你就别干了。” 小护士刚出校门不久,被陆枭这么威严又阴冷的声音一喝,又害怕又委屈,不觉得动作越发轻缓。纪泽见她憋着一张红红的脸有些不忍,出口安慰道,“没事,不疼的,你可以把我当小白老鼠,练好了下次就熟练了。” 陆枭的手握了握,他知道纪泽这些伤是应该受的,甚至可以说,要是狠心一点,他现在早连命都没有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这些伤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痛恨纪泽,反而只有心疼。 自己也真是够没心没肺的了,陆枭自嘲地想到。 “好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不过还是包扎好,不然不小心蹭到就不好了。这一瓶药水经常擦擦,淤肿的地方消得比较快。”护士长熟练地一边操作一边叮嘱道。纪泽见自己又被重新包扎成了半个木乃伊,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那,那能不能洗澡了?” 他知道,这个问题多半是会被拒绝的。可是,自从送进医院开始,自己就没好好洗过澡,那个地下室阴冷潮湿,身上全是血和汗水,他自己都觉得快发霉了。 自然而然遭到了拒绝。 陆枭灵机一动,他按耐住心里的蠢蠢欲动,一副非常真诚的表情建议道,“要不擦个澡吧,洗澡不行,用热水擦一擦也是不错的。”纪泽漂亮剔透的眸子可以凌厉地观察周遭的环境,可有时候他对于某些方面,却是一向迟钝得可以。 他欣然接受了陆枭的意见。 将原本包好的绷带解掉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去卫生间付诸这一行动。陆枭皱了皱眉头,认真询问,“你一个人可不可以,不小心碰到水就不好了,要不要我来帮忙?”不待纪泽做出回答,只见自己的老板已经走到了卫生间,卷起袖子,一副就马上就可以投入帮忙的摸样。 虽然纪泽非常想拒绝陆枭的帮助,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完全可以办得到,并且,他非常不想跟陆枭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敏感地感觉到陆枭是个非常具有攻击性的人。 然而一脸热心的陆枭已经将水的温度调好,拧了拧毛巾搭在手臂上,对还在外面犹豫不决地望着自己的纪泽说道,“好了,阿泽,可以擦身体了,水温正好,别站在那里了,没穿衣服小心感冒。” 纪泽嗫喏了下,这种明明想拒绝却又拒绝不出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因为,他看着满脸热忱的陆枭,对于人家的乐于助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口。 陆枭终于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眼神。白嫩嫩的耳朵不知是被热水的温度还是什么染成了红色,陆枭甚至可以看到耳朵上青色的小血管。 低低笑了笑,“阿泽,你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纪泽正背对着他,尴尬地埋头数着地板上的瓷砖纹理,乍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好笑,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父母早逝的人,哪谈得上什么福气。 陆枭见没有开口又继续说道,“听说耳朵长得好的人,都很有福气。” 面对着自己的纪泽正低着头,从修长的脖颈一路滑下,线条优雅圆润的肩膀,背部的肌理清晰明朗,虽然被一道道伤痕给破坏。 陆枭将毛巾轻轻地擦拭过去,尽量避开伤口处,精瘦的筋骨,温热的肌肤,就算是隔着一层毛巾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而原本白皙的肌肤渐渐起了层淡淡的粉色。 擦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并热了起来,陆枭原本透亮的眸子越发的凌厉深邃,凝望着眼前这个满是伤痕却对自己有致命吸引力的背影不舍得移开。纪泽低着头,脖子修长得像优雅的天鹅脖颈,陆枭死死盯着,他觉得自己嗜血的性格瞬间达到顶峰,因为,此刻,他真的很想很想在那里狠狠咬上一口。 欲、望像翻腾的沸水在心里叫嚣着。 腰线隐没到裤头,往下就被浅蓝色的病号服给遮住了。陆枭放肆地盯着瘦削却结实的背部,将目光一路向下,腰侧有块面积较大的淤青,将毛巾搭到一边,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压着声音问道,“还疼不疼?” 纪泽背对着陆枭,其实他已经难受地快要把头埋下去了。 只觉得号称s市最好的特护病房条件真的也不怎么样,尤其是这卫生间,他只觉得通风条件差到了极点。好像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又敏感地觉得有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像条被甩在案上的鱼极力地呼吸着空气。 而此刻陆枭的手指像带着电流般一下子将他电到了,纪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不至于从坐着的椅子上跳将起来。 但仍然趁陆枭换水之际固执地起身,转过头来对陆枭说道,“枭哥,其他的地方我可以自己擦了。” 陆枭笑得明朗,浅碧色的眸子亮亮的,“好吧,这里有点热,我先出去了。你小心点,千万不要弄到水,稍微擦一下就可以了。” 纪泽的眼睛仿佛润了层水泽,脸上带着还没有褪下去的潮红,说话时的呼吸声在被两个高大男人而显得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 陆枭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依旧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什么,然后一脸悠哉无辜的退出房间。 难道是自己感觉错误了?纪泽皱着眉头想了想。 此刻,纪泽当然看不到门外的陆枭正死死地盯着紧紧关闭的门,眼睛里正透露出危险的气息,陆枭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因为,要是纪泽没有突然拒绝继续,那么自己绝对会扑上去。他是这样地,对这个卧底警察,有强大到令自己都惧怕的渴望。足以摧毁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清醒。 第30章 … 等一脸红红的纪泽从卫生间出来时正看到陆枭抱着谢九安留给自己的神似电磁炉的ipad点着什么。 陆枭抬头对上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纪泽,白里透红的气色衬得眉目愈发清晰明朗,脸上的疤痕丝毫无损于他的英俊秀气。而这个人正一脸尴尬得恨不得用擦头发的毛巾将自己整个人都遮住。 陆枭低沉地笑出声来,“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纪泽红着脸点点头,却支支吾吾得不知道说什么。 纪泽却没想到陆枭今天居然在医院呆了一整天,俩人吃过了午饭就一起午睡,当然,陆枭是躺在另外一张用来陪护的床上。纪泽时不时地做起来朝陆枭望几眼,而后见躺在的那个高大身影似乎随着呼吸一点一点的起伏,已经睡着,最终安静下来,浅浅地睡了过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俩人分享了陆枭特地点的晚饭,清淡又营养,很适合纪泽的胃口。陆枭偶尔问着什么,纪泽得体地回答着。既不尴尬,却也热烈不起来。到最后,纪泽都有点无聊了,陆枭却也只是瞅瞅他,然后笑一笑,也没有走的意思。 陆枭抱着谢九安留给纪泽的ipad,点开了一首歌,是首非常清亮高昂的英文歌曲。纪泽模模糊糊地觉得中学时代自己在哪里听过,却又实在起不起来。 带着仿佛划破寂静夜空的凄美与激情,像所有的星星同时放出自己的光芒,从黑暗到黎明初现。 I know just how to whisper and I know just how to cry. I know just where to find the answers and I know just how to lie. I know just how to fake it and I know just how to scheme. I know just when to face the truth and then I know just when to dream. …… 纪泽与陆枭都不再说话,他没有想到自己身为一个警察有一天会和一个黑帮头子默默地一起分享一首歌。 像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被触动,高亢的声线似乎越过重重迷雾抵达从未有人踏足的地方,穿过原野,高山,幽暗的森林,向漫无边际的天空飞去。 陆枭见纪泽墨如点漆般的眸子没有着落地望着地面,侧面的线条看起来格外柔和,似乎正陷入某种沉思中。 “我知道如何捏造事实,也知道如何阴谋策划,我知道何时该面对真相,也知道何时该去做梦,我知道如何让你感动,也知道该去证明什么…… 我知道何时该将你拉近一些,也知道何时该放手。我知道夜晚即将结束,也知道时间正在飞逝,而我绝不会告诉你任何必须告诉你的事 …… 当每一次我看见你的时候,太阳所有的光线,流过你波浪般的发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像聚光灯一样对准了你的双眼。我的心跳快如鼓点,它早已迷失 ……” 再也没有一首歌可以像这首一样表达自己的心情。陆枭不再看着床上的那个人,眺望着窗外万家灯火朦胧的夜色。 他还记得昨晚传真机发出“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带着温度的白色A4纸片从出纸处一点一点吐出来。 是穿着铮亮的藏蓝色警服的纪泽。 标准的证件照却照得十分好看,那是还未褪去少年青涩的纪泽,短短的小寸头,乌黑发亮的眸子,不是现在带着沉默内敛的光芒,而是属于少年人的雀跃。照片上的纪泽笑得很开心,因为陆枭看到他并不是像自己一直见到的那样沉静的微笑,而是笑得露出左边的小小虎牙。 原来,他还有颗虎牙。 那是怎样青春活泼的纪泽?穿着一身帅气的制服,笑得骄傲又自豪。 陆枭用食指在照片的边缘轻轻摩挲,是因为已经有所怀疑么,所以在自己见到真相的那一刻,陆枭觉得心里很平静,甚至于他并没有觉得纪泽是个警察能怎样,还不如那颗可爱的小虎牙对自己有吸引力。 怎么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就在见到他在冬天清冷的大街上剥着茶叶蛋时?怎么会这样爱一个人,只是跟他相处了三个多月,好似就可以抵过一辈子? 他原来一直不相信,真的有跨越年龄,身份,甚至敌对的感情,就这样凭空而生。 陆枭在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这句话反复轻声吟唱时,突然开口问道,“阿泽,知道这首歌的中文意思么?” 纪泽回头见他问得突然却又严肃,碧色的眸子却是隐隐期待,仿佛一直在期待着自己说出某个答案。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很想告诉这样的陆枭自己其实知道,但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陆枭笑得如斯温柔,“爱,凭空而生。” How do you do it,making love out nothing?你是如何做到的,让我对你的爱凭空而生。 陆枭很想问。 虽然纪泽一再表示自己受的伤不是很严重,没必要在医院住那么久,但是陆枭还是温柔又强势地拒绝了他要出院的请求,只让他安心地呆在医院里,并且表示自己最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纪泽这个保镖时刻呆在自己身边。 纪泽则是觉得,有点过于郑重其事了,自己一个小人物住在如此豪华昂贵的特护病房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他一贯就不是个奢侈的人。并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能让阿进和他的一家人做替死鬼。 陆枭通常是早上来坐一会儿,而后一整天就不见人影,有时候倒是披着夜色而来,然后在陪护病房里睡上一个晚上。这天早上,陆枭打来电话说自己有点事情不能过来了。纪泽暗暗松了口气。 那天被陆枭呵斥过的小护士又来给他换药,纪泽活了二十多年就没怎么过女孩子说过话,遇着女孩子就闷不吭声的,因为他觉得女孩子这种生物跟小花似的,你得小心对待,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年轻活泼的小护士对着这么一个安静英俊的青年倒是渐渐熟悉起来,“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不疼了?”纪泽点点头,“好多了,今天要挂几瓶?” “就这些了,下午再一瓶就行了。”一边说一边已经熟练地在手背上涂上碘酒,纪泽瞧了瞧正低头给自己擦药的小女生,再抬眸看了看桌子上摆的那瓶药水,轻轻地一挥手——“啪啦”一声药瓶被蹭到了地板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药水也流淌开来。 “哎呀!”小护士叫着跳开。 纪泽带着腼腆又愧疚的表情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想去拿那本书的。”黑色的眸子柔软又明亮,看了就让人心里发软。 “没事没事,你先别动,我再下去拿一瓶,等等再收拾。”说罢就要往外走,这一瓶药是每天要挂的第一瓶,顺序不能变,纪泽在住了三天之后已经摸好了规律。 纪泽想了想,温文尔雅地对小护士提出请求,“能不能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的手机欠费了,还来不及缴费。” “好的,那你先打吧,刚好我要下去拿药。”说罢,将一只小巧的粉红色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纪泽。 听到房门轻轻关上去的声音,纪泽握着小手机挪到了卫生间里。某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烁起来…… “纪泽?”一个带着焦虑与惊喜的声音从听筒里迫不及待地就蹦出来。 “陈队,是我。”纪泽压低着声音答道。 “谢天谢地,幸亏你没事情,否则我真对不起你父亲。”陈队终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又接着说道,“纪泽,你有危险。听着,行动虽然失败,但是总算是阻止了那批毒品流入市场。我已经知道了有人拿着你的笔记给陆氏的事情,并且一直在找卧底的档案,但对方太狡猾了,目前暂时无法查到。我让三角这几天去找你,但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到——总之,明天会有另外一名同事去接应你,最快这两天之内,你直接回来。” 纪泽越听越是心惊,但是他知道自己还不能走,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可是陈队,任务——” “没有可是,听着纪泽,这是命令,任务重要,但你的生命安全同样重要。”陈队十分威严地说道。 “纪泽,重新拿过一瓶了!诶,人呢?”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纪泽匆匆挂了电话,将通话记录消除,按了下马桶的按钮,水声哗哗作响,这才拿着手机从卫生间里出来。 纪泽微笑着将手机递还给小护士,“谢谢,我打完了。” 房间里又只是剩下他一个人,虽然有谢九安和陆枭送过来的各种玩物,但此时他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用来打发。谢九安甚至给纪泽推荐了好几十本比较“特别”的小说,纪泽打开来看过,没看几行就面红耳赤地将页面关掉,他以为是特别好看的小说,没想到是特别黄的小说,并且全是什么美人王爷,绝情冷酷总裁,兄弟禁断之类的标题。 让他深深怀疑谢九安这到底是想干嘛。于是,羞愧难当之下,一股脑将所有小说全部删掉。 而谢九安还一脸高深莫测地奸笑着问他的小跟班,“阿森,你确定那些小说有用?”“少爷,那些可都是我从各大小说网站上下的,专门找人气最高的几本,我看评论都说好得不得了!绝对没问题!” 谢九安为自己的小心思得意地偷笑。 纪泽在等,他知道陈队会安排另外一个卧底来接应他从医院逃出陆氏集团的控制,那么他就可以彻底地从陆氏从陆枭身边离开,恢复他向往已久的警察身份。然而,纪泽却不甘心。他还有人没有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知道自己这样算是违反上级命令,也许回去还会受到处分。但是,他宁愿接受处分也绝不愿意违背良心。阿进和他的老婆孩子,都是无辜的。陆枭的手段,心思和城府,纪泽知道,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如今,自己算是被困在这个医院里,只有等那个传说中的“同事”先过来,才能进一步做打算。 纪泽在接到电话后等了一天,没想到,第二天,人就来了。而且是他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第31章 … “纪泽,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进来的人,是提着水果牛奶的陈实,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话不多,但是让人感觉特窝心。 陈实一向是个显山不露水的人,但是在陆氏却有极高的威信,不单单是因为他在陆升面前极为受信任,更因为他只做事不作势不拉帮结派,所有人对于埋头苦干的中立派实干家都会有好感。 纪泽只当是陈实来医院看自己,可以自己跟他的交情以及陈实的资历,还算不上他陈实来探望自己。陈实见纪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正拿着一本书,手背全是这几天挂水留下的针孔。点了点头,却又没说什么。 两个都不会说话的人凑在一起,就显得有点尴尬。既不像是陆枭,总是能够恰当的找到适当的话题使气氛融化开来,也不像是人来疯一样的谢九安他一个人就可以使周围的空气都可以活跃起来。 纪泽见陈实将东西放到地上之后靠在窗户边看向窗外的风景,丝毫没有与自己搭话的意思,只好问道,“陈大哥,今天怎么过来……” 陈实习惯性地将烟从衣袋里掏出来,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又重新放回去,朴实地笑着说道,“我忘记了,大少爷从来不在你面前抽烟。每次跟他一起抽完烟, 都要把窗户打开通风散气,说纪泽他不抽烟闻不得烟味。”纪泽尴尬地移开视线,清澈的眸子显得有些困惑,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实却突然问道,“你是06届的学生吧?不知道那个三号大食堂那个胖胖的大师傅还在不在,做菜是不是还喜欢放辣椒,我记得,我们当时投诉了无数遍他还是不听,就连早晨的小菜也爱放。还有南边的那个澡堂,一到冬天就只有左半边有热水,一出操完我们就一窝蜂地冲进去连衣服都脱地不利索抢那几个喷头……” 陈实面对着窗外,他是一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长相,此刻从纪泽的角度看来,他望着窗外絮絮叨叨诉说的神情却那样引人注目。是有什么美好的情怀全部化成最轻柔的语调,在低低叙说昨日的往事。陈实有点下垂的三角眼里,流淌着的是可以融化坚硬外表的温情。 纪泽先是由刚开始的震惊无比到后面的,轻轻地接着说道,“三号大食堂的师傅还在,他真的很喜欢辣椒,我不爱吃辣,大一去了几次之后,就不怎么去了。南边的那个澡堂,几年其就改造好了……” 纪泽乌黑透亮的眸子见到的是从未认识过的陈实,是的,他也从未认识过这个陈实,也许,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陈实听了之后,低头不语,复又将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注视着纪泽,一字一句道,“纪泽,我是接到上级命令来接应你秘密脱离陆氏集团的。” 纪泽已不再是方才的惊讶无比,他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头去,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他那双格外吸引人的黑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更加琢磨不透他的意思。陈实却是敏感地捕捉到,纪泽并不是很愿意服从这一命令。 沉默不过几秒的时间而已,当重新看向陈实的纪泽却是无比坚毅的神情,乌黑的眸子像黑琉璃般灵气透亮,让陈实想起第一次在沈乔生身边远远见过的第一面,那个沉默却又充满灵气的纪泽。 “不,陈大哥,这个命令我暂时不能接受。”纪泽坚定地说道。 陈实皱了皱眉,却不接话,等着他的答案。 “这次抓的内鬼,是阿进,阿进一家三口都被陆枭抓了起来,我不能只顾自己,撇下被我连累的阿进一家不管。我得趁现在陆枭还没有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将阿进他们救出来,一旦救出来,我就立即听从组织的安排。”纪泽清亮的声音却蕴含着最不容辩驳的力量。 “不是为了陆枭?”陈实冷不丁地问道。 纪泽的黑眼睛睁得老大,惊讶地回道,“陆枭?为什么?” 陈实古怪的一笑,却没有接下去,而是回道,“阿进还是被关在陆氏老宅那边,那里守备森严,根本不是你我的力量可以轻易救出来的。只是,阿进的老婆孩子都被软禁在s市的家里,只派了几个人看守,应该不是困难的事情。” 陈实望着纪泽坚毅的眼神,他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他知道自己这个善良温和骨子里却是倔强的学弟,如果没有达成这个救人目标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阿进这样的人,就算现在不在黑帮,将来陆氏集团被捣毁,以他的犯罪记录也是要吃枪子的。纪泽,我知道劝你没有用,那么我只能答应帮助你把阿进的老婆孩子送走,其他的,我也是无能为力。”陈实动之以理地说道。 虽然不愿承认,但纪泽也知道,这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只是,白烟仓库,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查到,陆枭根本没有提到这个秘密仓库。”纪泽皱着淡而秀气的眉毛忧心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我在陆氏也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得到陆升的信任,可惜他老弱病残根本不管陆氏的大生意,现在几乎所有的交易记录和交易内容都在陆枭手中,就算陆升有所注意,也只是向陆枭交代几句。陆枭——”陈实顿了顿,“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说罢,又朝纪泽望了几眼,笑着说道,“也好,也好,干完这一票,你还是回队里去。陆枭这样的人,你惹不起。” 纪泽疑惑地看着陈实,但是他的确又不大爱提陆枭,“帮我准备好,我亲自去。” 见陈实又想说什么,纪泽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我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我要亲自去。陈大哥,你不用再说了,我想,我可以应付得来。”他更不愿意一个可以在陆氏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前辈因为自己而出什么意外。 “好的,今晚我会回去准备,具体的,我会再通知你。不过时间紧迫,要快,明天晚上就可以行动了。”陈实回答道。 “好。”纪泽答道。 陈实的手撑在窗台上,向远处眺望,感叹道,“卧底做久了,自己究竟是什么都分不清楚了。我很喜欢站在高楼往窗外看,时刻提醒自己,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 …… 纪泽虽然对于没办法将陆氏集团一举歼灭的现实有极大的遗憾,但是他也知道,陆枭这个人非常厉害,如今的情况,急流勇退才是上策,只是,在自己走之前能够救出阿进的家人,总算没有让无辜的人白白送了性命。在纪泽看来,他十分厌恶陆枭草菅人命的态度,在这个王国里,陆枭似乎是可以主宰一切的神。 而三年的卧底生涯却让纪泽切切实实体会到,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有他的价值的,这个生命若是美好,则更应该宝贵地延续下去;若是罪恶,自然有法律和正义将其审判。没有人可以轻易地决定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可他又矛盾地想起,陆枭平时是个多么温和多么体贴细心的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陆枭这样完全矛盾的综合体,阴狠决绝却又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虽然陆枭留下的两个人说是用来照顾纪泽的,并且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纪泽也不好贸贸然地出去。他身为一个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贴身保镖,实在没有理由半夜出门。纪泽放下笔记本,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他也累了,看看时间,正是十一点多,差不多。 纪泽将抽屉里的烟拿出来,揣到怀里。打开门见那两个人正凑在对着一台笔记本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见纪泽出来,立马起身恭敬地问道,“小纪哥还没睡?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去做就行了。” 纪泽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看你们两个不是也没睡,我一个人也怪闷的。”说罢,抽出两根烟递给两个人,“抽烟不?”两个人却连连摆手,因为陆枭特意叮嘱过,绝对不允许在医院里抽烟,虽然这里是人迹罕至特护病房。 纪泽皱了下眉头,“怎么?我的烟也不抽,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两个小的也知道冲着陆枭对纪泽的态度,将来陆枭彻底掌权之后,纪泽绝对是帮里的头号大红人,不买未来红人的账那也太傻了点。何况,他们在医院里呆了几天,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不说,烟也不许抽,见纪泽递过来的是好烟,于是也不再退让。 纪泽见他们嘻嘻笑着点了烟和自己调侃起来,寒暄了几句便推脱自己困了,于是回了里间的病房,关了灯。今晚的月光却是分外亮,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仿佛要将所有月华释放出来一样。而纪泽的黑色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墙上挂着的电子钟,眸子熠熠生辉仿佛要胜过窗外明亮的月光。 时间在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初始还可以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与凑趣说话的声音,到后来是一点动静也无。 凝神几秒之后,纪泽霍然起身,直接在病服外面套好衣服,轻轻地扭开门锁,外面的两个人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陈实正坐在车子里百无聊赖地将打火机一合一开,十二点的地下停车场没有一点人声,原本就寂静昏暗的医院停车场更是显得阴森无比。只有他手中打火机的声音正一“啪”一“啪”地响着,格外清脆。不多时,电梯门开了,走下一个人。深蓝色的牛仔裤,黑色的带帽风衣,压得低低的鸭舌帽,看不见相貌,好似与这幽暗的停车场融为一体。 陈实将打火机收好,打开了车内的灯,以及副驾驶的车门。来人径直往他的方向走过来,上了车。帽檐下是线条挺拔的鼻梁,以及深邃清澈的眸子,只是脸上正在消退的痕迹还残留着。车内登时钻进凉凉的空气,裹挟着来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和淡淡清香。 陈实发动车子,眼睛只看着前方淡淡地问道,“怎么样?上面都办妥了吧。”纪泽将帽子扒下来,不过几天原本被剔光头的脑袋已经长得像个毛茸茸的毛栗子,摸了摸后脑勺,“都妥了,而且今晚也没有查房。” “陆升今晚在老宅开宴会,陆少是不会回市区的。我一向很少参加这种场合,现在这个点,估计都在赌钱,刚好。”纪泽点了点头,问道:“阿进怎么样了?” “被打得半死不活也没承认,现在就关着。他也是不敢承认,一承认老婆孩子就全没了。”陈实轻描淡写地说说道。 纪泽低垂着头不再言语,原本清俊的容貌在夜色里仿佛被模糊了去,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第32章 … 阿进的家他其实来过一次,所以等停好了车,纪泽扣上鸭舌帽就打算直奔而去,陈实一把抓住他,“我跟你一起上去。” “不用,陈大哥,你留着接应就好。放心,我的身手我自己清楚。”纪泽坚持道。 陈实想到只是看管女人孩子的地方,陆枭也没有派很多人守着,于是点点头,自己还是留下来做接应的好,“好的,有事情就call我。” 压得低低的帽檐,黑色的短风衣裹着瘦削的上半身,在已是凌晨的居民小区里从容地走着,拐进了一座楼就不见了。纪泽轻轻按下了陈实事先告诉他的楼道铁门密码,门“啪”地一声打开,正巧有对搂抱着的男女也一起下楼,酒气熏熏地擦身而过。纪泽让了让,随即进了电梯。 他就来过一次,但是还记得阿进的家是在25楼,电梯的数字开始一层一层往上跳。纪泽将遮住大半张脸的蛤蟆墨镜戴上,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却是一把陌生的,陈实临时给他的武器。他身上原来的那把银色手枪陆枭还没有给他,不过他这次根本没打算使用这把枪,为了救人而伤人,这种事情纪泽觉得自己可做不来。 按了下门铃,里面的门被打开,隔着防盗门,传来的是一声男人粗鲁的声音,“妈的,半夜三更,谁啊?”纪泽压低声音答道,“是枭哥让我过来带阿进的老婆跟他儿子过去。” “是么?怎么这么快,不是说明天晚上的么?”男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将门打开并且试图看清楚鸭舌帽下人的长相。门一开的瞬间,纪泽已经曲起手臂一把扼住那人的脖子,同时踢向他的下盘。只是一个闷哼,已经倒地跪了下来,纪泽同时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道,“不许出声,否则,我可以一把捏碎你的喉咙。” 被扼制住要害的男人连连点头,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纪泽一个劈手砸晕了。纪泽将人拖到墙角靠好,却见一个房间里出来另外一个看守的人,见到此情景大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并且急急忙忙地从衣服里掏出手枪,可还未拿稳,纪泽清亮的眸子余光一扫,两步上前已经用脚将他的枪踢开。站稳之后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转身侧踢,将人扫到地上。同时掏出手中的枪,稳稳地指向摔倒在地上的人。 纪泽并不出声,只用头示意那人转过身去。 “好好,好,我,我转过去,你千万别开枪!”慌慌忙忙地抱头转身,却觉得脖子一麻,眼前一黑,身体一软随即歪在了地上。 纪泽轻轻地移动了几步,握着枪的手隐隐感觉到汗湿。只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却突然显得大了起来。厨房是开放式的,并没有藏着人。纪泽又走到其中一间房间,举着枪踢开了房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掩藏在墨镜下的眼睛,是集中所有注意力的锐利,像星辰破碎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等揣开了主卧室的门,纪泽这才找到了被绑着丢在床上的阿进老婆和孩子。一见到纪泽一身黑色装扮的女人,立马挪动身体想要挡在自己孩子的前面,而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一下子醒过来,脸上还兀自挂着泪水,估计是方才哭累了睡过去的。纪泽几步上前,将塞在阿进老婆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见她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似乎已经被吓到不能出声,纪泽摘下自己的墨镜,安抚道,“嫂子你还记得我吗?我叫纪泽,跟着进哥来你家里吃过饭。” 帽檐下是一张清俊秀气的脸,尤其是一双眸子,温和流露。女人连连流着泪水点头,“我,我记得,阿进还提起过你好几回,你是小纪。” 纪泽掏出刀子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同时抱起小男孩对她说道,“嫂子来不及了,我们得快点。我只能救你们两个出去,出去之后会有人安排你们先逃走避风头。”原本陷入绝望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爬起来扯着纪泽的衣袖,这个时候,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男人就是她和儿子的最大救星。 跌跌撞撞地跟在纪泽身后,女人哽咽着哭道,“那,那阿进呢?他什么时候才回来?”纪泽抱着孩子的手顿了一下,突然间觉得一个小孩子也让他觉得沉重起来,眸子黯了黯,“嫂子,先把你跟小诚就出去再说。我们快走吧。” 纪泽抱着孩子,挡在女人身前,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门,却一把拦住想要按电梯的手,坚定地说道,“嫂子不行,不能坐电梯,我们直接走楼梯,要快,你可以跟得上吗?” “好好,我尽量。” 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飞快地从楼梯上下了去,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走廊的尽头的拐角处,先是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而后是一个人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修长并且形状隐约,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陆枭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从暗处走了出来,走廊的日光灯打在他的脸上,一半光明,一半却被黑暗笼罩,意味不明的摸样。旁边也跟着两个人,轻声询问道,“枭哥。要不要——” 陆枭没有出声,只是抬起手摆了两下,碧色的眸子深邃如潭,眼里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狡黠笑意还一直凝望着方才那两个人消失的摸样,“记住,等人回了医院你们再动手,要小心。” “好的。”跟着陆枭身后的人齐声答道。 “还有,管好你们的嘴,否则,管不好嘴的脑袋留着也没用了。”陆枭却一下子换了神情,漠然到极致,声音冰冷。 坐在陈实封闭却显得格外有安全感的车子里,两个母子依旧是瑟瑟发抖,可看他们身上并没有伤,纪泽猜想陆枭还算是个男人,并没有为难女人和孩子。陈实发动车子,瞥了眼车子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淡漠地说道,“我们只能先给你们一点钱,车票也买好了。但是记住,今晚你没见过我们任何人。” 纪泽转到后面,朝阿进的老婆安抚般地笑了笑,抽出一些纸巾递给她,“好了,嫂子别哭了。你和小城先走,至于——进哥……”纪泽为难着不好接下去。陆枭心思诡异,纪泽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对阿进如何。 阿进的老婆跟了阿进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经历过风雨,眼前的这两个人,她并不熟悉,但也知道绝对是好人,否则也不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把他们母子救出来,“放心,我只管带着孩子走,不会连累你们的。” 纪泽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从容地走回医院的住院部区。夜色中矗立着的住院部大楼仿佛想要吞噬生命一般,张着大口,看上去阴测测的。虽然是深夜凌晨,但依旧有人进进出出。纪泽刚在门口等电梯上去,却见到几个白衣护士推着一个床从他身边路过,床上的人被白色的被子蒙住了头。旁边几个跟他一起等电梯的纷纷回避,连叹晦气不已。纪泽倒是无所谓,本来,医院就是迎接和送走生命的地方,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只是忽然感慨,一个人千辛万苦地被生下来,却可以很简单地就那么没了。 随便进了一层楼的卫生间,纪泽将身上的裤子衣服脱下来,连带着墨镜和帽子一起丢到了垃圾桶里。等出来时,却是一个穿着淡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形象了。眉眼淡定平和,清朗秀气,仿佛只是个半夜睡不着起来闲溜达的病人。 纪泽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月光如水,他没有拉上窗帘,就任这月光在房间里倾斜,把一切都照得好像蒙上一层银纱。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下,轻轻合上眸子。 闭上眼,再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了,纪泽想。 “我了个x的,昨晚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感觉那么累呢?”门外响起了大声说话的声音。另外一个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妹的,你能不能嗓门小点,吵醒了小纪哥,我看大少爷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纪泽睡得很浅,只要一点点小小的动静就可以清醒过来。读警校的时候,经常晚上会突如其来的集合,然后就是训练或者拉练,纪泽和他当时的同学都练成了随叫随醒的本领,更可况在三年多的日子里,他已经适应了这样保持高度警惕的睡眠。 天气可以说非常好,像煎熟的蛋黄一样的太阳从窗外望去在远远的地方跳了出来,万里无云,晨光乍现。纪泽伸了个懒腰,立即起床洗漱,即使他整天无所事事地躺在医院里,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睡个懒觉。起来没多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 正是昨天一天都没露面的陆枭。 陆枭手里提着吃食,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神清气朗,就像他身上此刻散发出的淡淡须后水的味道,浅碧色的眸子剔透无比,蕴含着点点暖意。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纪泽赶忙接过陆枭手里提着的东西,他发现,隔了一天没见到陆枭,一早起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他,不由地心情也无端开朗起来。即使面前这个人,是自己一心想要抓住的犯罪分子。纪泽不自觉地,嘴角噙着笑意,深黑色的眸子都弯了起来,“枭哥这么早?” 陆枭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手丢到沙发上,和煦地说道,“你不是也很早?每次来,你都是醒着的。害我都不敢太迟过来,怕你饿着了。”语气温和地就像盛在剔透玻璃杯里的温开水一样。 纪泽不好意思地略转开了头,有时候,陆枭的温柔体贴,让人觉得心都快要化掉了。 眼前的人,正站在窗边,淡金色的阳光让他开始长头发的脑袋看起来更是毛茸茸的一圈。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散开来,看起格外温柔——让人很想亲手触摸下。陆枭这么想着,才发现,自己也这么做了。摸过一层柔软的发,撩拨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 纪泽被这突如起来的抚摸吓了一跳,好像不是以前的那种,带着大哥喜欢小弟感觉。但具体什么样又说不上来,纪泽咳了咳,清亮的眸子带上一层水色,然后不自然地转过头,避开了陆枭的大手。陆枭倒是镇定地很,将自己的手收回了,虽然他很想再轻轻地揪一下纪泽红红的耳朵,低低笑着说道,“摸起来的感觉很好,比贝壳舒服,我想再去养一只短毛折耳猫了。” 某人只能更加不好意思地与陆枭拉开几步距离,怒,居然将自己的脑袋比作猫。又见陆枭一派云淡风轻的摸样,心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怎么带着点自作多情的意味。 第33章 … 自从那天晚上分别之后,纪泽就没有了陈实的消息,但一想到他平时就是跟着陆升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自己的身份真的不太好联系他,暗暗想等出院之后再说。况且,他的确是有私心,在陆氏潜伏三年多,眼见着终于能够在陆枭——陆氏最核心的人物身边,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陆枭也绝不是没有任何破绽。并且,他在怀疑那天谢九安与陆枭之间,好像是与之前的白眼仓库有关。 今天也是陆枭来接纪泽出院的日子,再纪泽与陆枭一再表示自己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并且拉住主治医生向陆枭证明身体的确没什么大碍之后,陆枭终于耐不住纪不温不火却泽坚韧不拔的请求。 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陆枭在利索地帮纪泽把一些还要用的药打包装好,纪泽则在一旁将吃的玩的东西整理好,大部分都是谢九安托人带过来的,自从那天来了一次之后,谢九安就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国外去了,只给纪泽打过几次电话,叮嘱他好好养伤,好好看小说。囧得某人满脸黑线。 纪泽将病服换下,走到了窗前,忽然想起陈实那天来看自己时说的最后那句话——我很喜欢站在高楼往窗外看,时刻提醒自己,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特护病房的窗口正对着医院的小花园,高大的梧桐树已经是换上绿到滴翠的叶子,花园里有供病人休憩的小长廊,长廊上正开着大红水红的三角梅,像鲜红的血泼洒了整条长廊顶。 陆枭转过身来就见纪泽正对着外面发愣,不由地走到他身边,笑道,“怎么这会儿又呆了?好了,都收拾清楚了,我们回家吧。” 纪泽乍听到他的话却是真的呆了呆,他的记忆里,家早已经覆灭。就连养父母那里的家,也是匆忙停留,匆匆离去。他想起了闹市一隅的那个迦南花店,砖红色的小别墅躲藏在偏僻幽静的角落,小铜门上边上会卧着一只黑猫,院子里姹紫嫣红。 自己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安逸舒适,没有到处奔波,四处漂泊的无奈。想到陆枭说是“回家”,想到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要彻底跟那座花店告别,离开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纪泽突然横生难过,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将心脏堵塞住,血无法流进也无法输出。 略略转开了头,纪泽勉强地对陆枭笑了笑,“好的,枭哥。” 陆枭的眸子依旧温和,却是在锐利地注视着纪泽,他的神情变化即使细微到只是一闪而过,又怎么能逃过陆枭刻意的观察,何况,这个观察的人对他有着最无法估测的感情? “也好,今天出院,是个好日子。今晚,我带你去看节目,算是,为你出院的接风洗尘。”陆枭装作没有发现异样的样子。 车子一路奔驰,不大一会儿就回到了迦南。 果真是与刚来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所有的绿树青翠都在尽情地释放着,鲜花满路,清香漫漫。一株株木棉已经开花,火红硕大的花朵像灯笼一样挂在树梢,凋落的也在路上撒了一地红心。 室外的酒吧咖啡茶室也已经开放,这片地区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冬日的萧索一扫而空。 陆枭今天去接纪泽自然也没有开店,一打开门,贝壳的四只白色小爪子就轻巧又灵活地跳跃着朝他们,当然更确切地说是朝陆枭奔了过来。 陆枭手里也提着东西,只好朝对自己不断撒娇的黑猫无奈地说道,“贝壳乖,等会,阿泽回来了。” 纪泽咳了咳,黑眼睛里满是尴尬,怪不好意思地先进去了,因为贝壳不再是初次见他时的虎视眈眈,但是依旧是冷漠无比。 毕竟是住了三个月的地方,尤其这个地方还让你感到温暖舒适,纪泽在住了几天干净雪白到寂寥的病房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是格外亲切。陆枭显然经常进来打扫,自己的桌子被整理了一遍,看过的书排地整整齐齐,就连床单也换了,干干净净带着洗涤剂的清香。 纪泽仿佛第一次进来一般,坐在床上好好打量了一番,抬头看到的是陆枭送给自己的那幅画。不知怎地,他忽然心生一个念头,自己离开的那天,什么都不带,那么,带走这幅画应该是可以的吧? 吃过了午饭,睡了一个好觉,陆枭甚至还给纪泽烤了他最喜欢的草莓酱曲奇,香浓的奶茶陪着刚刚烤好的小饼干,一切似乎都显得跟空气里弥漫的食物香甜一样让人觉得宁静安逸。 而等夜晚来临,陆枭带着纪泽去欣赏他所谓的接风洗尘的节目时,纪泽再一次残酷地明白一个道理,一个虚假的开始,怎么能换来真切的过程? 一切不过是虚幻罢了。 海风是带着咸,海浪是带着晶莹的浪花,月光如转。 依旧是那天的那艘小油轮,只是这次上船的都是陆氏的人,并且有许多都是生面孔。陆枭将纪泽介绍给底下人。纪泽微笑着暗暗将一群人扫视过去,看来,陆枭已经拉起自己的人手了。 海风不大却依旧将船上的人吹得衣角翻滚,沙沙作响。陆枭却只是像往常那样温和地笑着,态度优雅,姿态淡然。 海浪轻轻拍打的声音像静谧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轻轻摇晃的船,如水的月光,气氛安详平静。纪泽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诡异起来,平静的海面下,其实暗藏着无数力量的暗流。 陆枭侧过身凑近纪泽,自己的这个小保镖,真是谨慎过头了,又或许他早已经养成了不得不谨慎的习惯,每次换一个环境,他总是睁着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而纪泽熠熠的眼眸仿佛比天上的月光更加清澄透明。 “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冷?”陆枭的声音是充满好意的。 纪泽回头笑了笑,却没想到陆枭离自己这么近,那张轮廓鲜明线条立体的脸,自己堪堪就要擦过,立马尴尬地拉开距离,“不会,还好。”说罢,又转过头去看着另外一侧的海。 却没有看到自己转头那一刹那陆枭转瞬即逝的不怀好意——我的卧底先生,希望,你等下真的不会觉得冷。 桌子摆了出来,陆枭悠然地靠在椅子上,并且强势地要求纪泽也拉过椅子坐在自己身边。陆枭属下的这些人都是这几天才跟着他,见陆少的身边多了个新手,身材虽高却看着瘦弱,但是眼见陆枭对他的态度,一个个也不敢轻视纪泽。 陆枭冲自己左侧站着的手下扬了下下巴,随即那人就冲二楼喊道,“楼上的,陆少来了,可以把人带下来了。”纪泽强耐住心口扑通扑通节奏越来越快的心跳,微微侧着脸看了眼陆枭,只见那个人只是勾起嘴角,颇有意味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里闪烁着琢磨不透的光芒,使他原本漂亮的绿眼睛在夜里看起来有那么一丝诡异。 三个人被推搡着出来,陈实被捆地结结实实,只是脚步依旧稳稳的,面上淡淡的,一丝表情也无,在月光下仿佛像是一块冰雕的人。女人紧紧地贴在自己孩子身边,而阿进的那个儿子手里正拿着玩具有点不亦乐乎。 纪泽原本扶着椅子的手是越抓越紧,只他自己没有丝毫的感觉。炯炯如炬的目光盯着走出来的三个人,其他一切都看不到了,好似周遭全被冻住,连他自己也动弹不得。 陆枭轻轻笑了笑,离开椅子站了起来,他的真皮皮鞋踩在甲板上,清脆地响着,一下,一下,纪泽却觉得全部敲在了自己心头。 把他所有的,心里隐藏着的某些感情全部践踏开来。他要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使自己不发抖。 陆枭走到陈实面前,陈实穿着仍然是那天帮助纪泽营救阿进的老婆孩子时穿的那套灰色西装,领带已经被扯掉,不过衬衫依旧雪白,只是西装上有些不平稳的褶皱,看起来只有一丝狼狈,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厉的酷刑。 陈实原本就生就一张路人的老实脸,三角眼微微下垂,看起来老实又无害,此时更是淡淡的,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陆少,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抓了我,就放了阿进和他老婆孩子吧,能做一家三口也不容易,天大的缘分。”陈实的嘴皮动了动,吐出这么一句话。 陆枭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塞到陈实嘴里,慢悠悠地替他点燃了烟,像他们从前无数次一起抽烟谈话。陈实含着烟重重抽了几口,橙红色的烟头亮了亮,吐出的烟一下子被海风吹散开来。 “最近怎么都抽这种,不够味儿啊,陆少。”陈实叼着香烟问道。 陆枭笑了笑,“啪嗒”一手捂着打火机,微微侧着头,也为自己点了根烟。在纪泽的角度看到的,是陆枭在月光下泛白的侧颜,和微微眯着的眼睛。 “味道太冲,很容易呛到别人的——陈警官。”陆枭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温和。 纪泽的眉头已经是紧紧皱了起来,他迅速地在脑海里想着办法,陆枭这边人多势众,自己只有陈实,还有两个毫无反击力量的妇女和孩子。唯一的方法要想突破重围,那么只有擒贼先擒王,劫持住陆枭,他们才有机会从这船上安全抵达陆地回去。 纪泽不动声色地望了望站在自己周围的几个人,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武器。因为,自从那天在陆家老宅将枪交回去之后,自己身上就没有别的手枪了。连把防身的匕首都没有,此时他万分悔恨,之前用的手枪都没有随身携带,放在了从前的房子里。 他稍稍动了动身体,试图起身。 陆枭背对着纪泽,陈实却是正对着他,只听见原本抽烟抽得好好的陈实重重咳嗽了几下,预警似地朝陆枭身后的纪泽瞥了眼,“也是,少抽点烟,对自己身体好,也不会连累别人抽二手烟。这算是最后一根烟么,陆少。不过你是不是也太小气了,只有烟,没有酒,没有女人,送我上路,也让我最后好走。” 陆枭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再挡着陈实。他走到阿进的老婆孩子面前,很是友好地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丝毫没有在意旁边的女人那万分惊恐的眼神。 此时陆枭的站位角度,刚好无法看到纪泽与陈实。 第34章 … 陈实叼着香烟冲纪泽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目光坚决又温柔,与那天在医院里回忆警校生活时是那么相似。纪泽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可他决不能看着陈实这么送死。 陆枭摸完之后,就对看着孩子的手下说道,“小孩子么,经常吵吵闹闹很不乖的,李力,帮我好好看着。” 说完,那个叫李力的却是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了小孩子的脑袋。也许是力道过重了,也许是过于惊恐,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孩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喊,而一旁阿进的老婆跪了下来,死死抓住陆枭的裤脚求饶。 陆枭的脸上没有残忍的表情,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命人扯开了声嘶力竭哭喊的女人,一时之间海风呼呼伴着女人孩子的哭声,在空旷的海面上格外凄凉。纪泽攥紧了拳头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眼神锐利无比。 陆枭却突然转过身来对上纪泽的眼神,是温和依然,“阿泽,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们的陈实大哥,其实,是个卧底,警察卧底。” 听到卧底两个字,纪泽是如芒在背,他知道现在最理智的方法是忍住,一个人牺牲了,不能再暴露另外一个。正要开口说什么,陈实却突然插进两人似乎有点诡异的氛围中,“陆少,别兜兜转转了,反正是死,给我个痛快,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婆婆妈妈的。” 陈实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转过脸去,注视着月光下蓝到黑的海面,一望无垠,没有尽头。这么漂亮的海,葬身在这里也不错。 陆枭笑了笑,复又对陈实说道,“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你说你是白的,可你在陆氏也没少干黑事,我说我是黑的,我不觉得自己又一黑到底。陈大哥,你没错,我也没错,大家的立场不同罢了。” 说完掏出两把枪,正是一白一黑的两把手枪,纪泽看出那把银白色的就是陆枭送给自己的配枪。陆枭一手拿着一把枪,两把枪都对准了陈实,冷冷的月光打在精心打造的手枪上泛着无情的光辉。 陆枭轻轻笑了笑,“这是我最喜欢的两把手枪,一把已经上膛有一颗子弹,一把则是空的。现在你就选一把,用它对准自己的脑袋。要是你死了,那么——”陆枭用银白色的枪点了点俩母子,“他们就可以活着上岸。要是你活下来了,那么,就要把他们丢到海里去。我们打个赌怎样?其实你们警察——” 陆枭顿了顿,“我一点也不怕。不管是阿进还是你,还是其他人——只是,今天老爷子要我必须得交代一个人出去,我也没办法,你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最恨的其实不是警察,而是两面派的卧底和叛徒。其实,老爷子,去年那批军火被缴的时候,已经开始悄悄怀疑了,但是你真的很低调很厉害。还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在上次的交易时间地点出来之前,警察就已经得到风声知道有这笔交易——这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得到的,知道的人根本没几个,你懂的。” 纪泽没办法做出更大的举动,他紧皱着眉头,用眼神示意陈实千万别答应陆枭的打赌。然而,陈实只是轻轻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你能确保他们——全部安全么?不再追究?”陆枭凝望着淡然的眼神,开口道,“当然。” 说罢,陆枭摇了摇左手,“你是选这把——”,又晃动了下右手,“还是这把?” 陈实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陆少,你果然很聪明。只是,想杀我真的很容易,没必要用这种方法。” 陆枭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办,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杀人,要是可以,让你心甘情愿自己死掉的好。好了,给我们的陈大哥松绑。” 陈实被解开束缚,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其实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的尽头,居然就是这片海。他其实别无选择。 陈实看了眼一脸温和笑意的陆枭,他的左手正拿着一把乌黑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另外一把则是银白色,他见过的,原来是属于纪泽的那把。陆枭晃动了下手枪,示意陈实尽快做出选择。 陈实踟蹰了下,伸手拿过银白色的那把。 其实,他也没有多大把握,但是,他必需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否则,别说自己,船上的某些人,都要跟着自己陪葬。 陆枭脸上的笑意更浓,“陈大哥,是个好心的聪明人。” 纪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几步上前想要冲过去,却被陆枭一把伸手拦住,强势却温柔地说道,“阿泽,你怎么了?别动,我们来看看,聪明的黑猫警长,做的是什么选择。” 而眼见纪泽动作的陈实却已经是精确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他不能再等。他使力想要推开陆枭的束缚,可是没想到陆枭也在暗中发力,动作不大,却牢牢不让他动弹。 话音刚落,已是一声枪响。 纪泽的发力动作却是迟了一步,某个人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鲜血溅在脸上,毫无知觉。 陆枭这才放开纪泽,几步走上前,自顾自地将手枪从陈实的手上拿回来,又走回到脸色苍白的纪泽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枪,“好了,阿泽,拿着枪,我们回去。” 说罢抬手用大拇指拭去纪泽脸上溅上的一滴血,动作轻柔,仿佛他立马就要在海风中破碎了一般。 一片空白,只有海风呜呜低低呜咽着。 纪泽能够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随着鲜血凝固。陆枭塞给他的那把银白色手枪,似乎还带着陈实最后的体温,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这把枪有千斤重,他觉得自己快要拿不住了。 月光下,一动不动的纪泽只是直视着陈实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原本灵气清亮的眸子此时已经失去了它们的光华,像灵珠蒙上了一层灰色。陆枭抬起双臂握了握纪泽的肩膀,却被他一个惊恐的闪身,堪堪躲了过去。 如果,如果我不是那么固执要去救阿进的老婆和孩子,如果,我不是那么自信,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如果,我方才出手快点……如果,我一早就拿着这把枪毙了陆枭,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陆枭却是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把箍住纪泽的肩膀,略略低下头,凑近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没有任何反应如玉雕成的人,心里只佯作不知,“阿泽,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碧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关切,只要一个触碰,就可以溢出来。 陆枭的动作和话终于让一直僵硬着的纪泽有了反应,面前的这个人,前一刻他逼着陈实自杀,而后一刻,却可以对着自己施展他的关爱,前后判若两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像从地狱出来的恶魔,翻手为云覆手作雨? 纪泽苍白着一张脸从陆枭的轻轻摇晃中醒神过来,只是乌黑色的眸子沉重深邃,有化不开的浓雾在迷漫。纪泽的胸膛开始起伏,像要喘不过气来般大口地吸着气,他的手里有枪,却没有子弹。 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枪打死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即使陆枭给予他的温暖与关切有时会让他觉得像生活在云里,舒适又安逸。而此刻,已经是翻天覆地。 他不能让陈实白白的牺牲。既然如此,除了一条路走到底,他别无选择。 这个时候,自己更不能一个人脱离陆氏归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纪泽渐渐平静下来,他迎上陆枭的视线,背对着月光,陆枭的五官在光影中显得更加深刻立体,线条却是柔和,是一直以来对着纪泽的那种特有的柔和。 勉强地扯开嘴角笑了笑,纪泽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亲眼看到陈大哥这么死了,有点,有点可惜和后怕。” 陆枭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个卧底警察罢了,死了也就死了,而且——陈实必须死。不过,阿泽,你不用怕,你是我的贴身保镖,最看重的左右手。” 纪泽的面上已经瞧不出多大的波动,只是淡淡的,用他那双恢复内敛清澈的眸子看着陆枭示意属下的人将陈实的尸体用麻袋一裹丢到海里去。 是么,不过是个卧底警察,陆枭,我这个卧底警察,一定要亲手逮捕你归案。 随后几天的日子又通通归于平静,白天的时候陆枭和纪泽依旧是守在迦南花店里,鲜花簇拥的美好,偏僻幽静的小房子,很容易让人发出世外桃源的感慨,在这个喧嚣又拥挤的城市,这个角落是柳暗花明的存在。陆枭一如既往地对纪泽很好,早上无论纪泽什么时候下楼,都会有一杯温温的牛奶在等着他;每天做饭都会依照着纪泽的口味爱好来,甚至在出海后的第二天就带着纪泽去s市的中医院家属小区去拜访一位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中医,饶是陆枭这样的人物,也要带着恭敬与礼貌恳切地求这位不再给人把脉的老中医破例一次。 陆枭没有请钟点工的习惯,天气开始暖和起来,陆枭的习惯是三天打扫一次房间,每次都是亲自和纪泽一起动手,并且在纪泽的床头柜上天天换一束新鲜的花朵。 有的时候陆枭不会开店,反而会带着纪泽去一些格外偏僻的点心店里吃各式甜点,陆枭会每种都叫上一份,然后让纪泽试吃,吃完之后问他的意见,再把纪泽喜欢的都暗暗记下来。连纪泽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赋,每种甜点都会做得像模像样。 而这一切通通都是假象。 想起自己从前,纪泽在刚接触到陆枭时那些隐秘的,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十分不应该的设想,他以为,陆枭其实底子里是个好人,要是……也许,在将他送进监狱改造后,可以让陆枭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陆枭会放弃他的身份,做个点心师傅,或者画家。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跟他对立? 如今纪泽在一个个深夜里,望着头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经有过的幻想。都是陆枭那些刻意的关爱,让他蒙蔽了心智,会有关于陆枭也许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纪泽依旧像以前一样默默地接受着陆枭的关怀,但是心境已经全然改变。他刚开始以为陆枭已经觉察到了他的真实身份,然而陆枭的表现实在是毫无破绽。那些举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语,不似一个知晓卧底存在之后黑帮老大的表现。一个卧底警察而已,纪泽想起陆枭那天的话,如果是个卧底警察的话,大概自己早就跟陈实一样消失了。 纪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等待着,他等待一个机会,将陆枭一击而中。 而同样悠闲的窥伺的人,也有陆枭。他知道纪泽是个绝对沉得住气的人,那天陈实的死才会让他表现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才会有的表现,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是极尽克制,然而还是无法完美地掩饰住。 陆枭当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静静地站在花店里小心细致地包裹着花束的人,应该恨不得拿起枪,将自己立马枪毙,又或者,按照纪泽这样的接受过所谓“正统教育”的人民警察,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为了头上戴着的国徽,想的,应该是怎么拿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将自己送入监狱。 第35章 … 随后几天的日子又通通归于平静,白天的时候陆枭和纪泽依旧是守在迦南花店里,鲜花簇拥的美好,偏僻幽静的小房子,很容易让人发出世外桃源的感慨,在这个喧嚣又拥挤的城市,这个角落是柳暗花明的存在。 陆枭一如既往地对纪泽很好,早上无论纪泽什么时候下楼,都会有一杯温温的牛奶在等着他;每天做饭都会依照着纪泽的口味爱好来,甚至在出海后的第二天就带着纪泽去s市的中医院家属小区去拜访一位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中医,饶是陆枭这样的人物,也要带着恭敬与礼貌恳切地求这位不再给人把脉的老中医破例一次。 陆枭没有请钟点工的习惯,天气开始暖和起来,陆枭的习惯是三天打扫一次房间,每次都是亲自和纪泽一起动手,并且在纪泽的床头柜上天天换一束新鲜的花朵。 有的时候陆枭不会开店,反而会带着纪泽去一些格外偏僻的点心店里吃各式甜点,陆枭会每种都叫上一份,然后让纪泽试吃,吃完之后问他的意见,再把纪泽喜欢的都暗暗记下来。连纪泽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赋,每种甜点都会做得像模像样。 而这一切通通都是假象。 想起自己从前,纪泽在刚接触到陆枭时那些隐秘的,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十分不应该的设想,他以为,陆枭其实底子里是个好人,要是……也许,在将他送进监狱改造后,可以让陆枭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陆枭会放弃他的身份,做个点心师傅,或者画家。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跟他对立? 如今纪泽在一个个深夜里,望着头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经有过的幻想。都是陆枭那些刻意的关爱,让他蒙蔽了心智,会让自己有关于陆枭也许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纪泽依旧像以前一样默默地接受着陆枭的关怀,但是心境已经全然改变。 陆枭的表现实在是毫无破绽。那些举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语,不似一个知晓卧底存在之后黑帮老大的表现。一个卧底警察而已,纪泽想起陆枭那天的话,如果是个卧底警察的话,大概自己早就跟陈实一样消失了。那么,陆枭到底想干什么呢…… 纪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等待着,他等待一个机会,将陆枭一击而中。 而同样悠闲的窥伺的人,也有陆枭。 他知道纪泽是个绝对沉得住气的人,那天陈实的死才会让他表现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才会有的表现,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绪,虽然已经是极尽克制,然而还是无法完美地掩饰住。 陆枭当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静静地站在花店里小心细致地包裹着花束的人,应该恨不得拿起枪,将自己立马枪毙,又或者,按照纪泽这样的接受过所谓“正统教育”的人民警察,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为了头上戴着的国徽,想的,应该是怎么拿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将自己送入监狱。 陆枭坐在沙发上按住活蹦乱动的贝壳替它剪毛,偶尔抬起头时,望向那个身材颀长的身影。 沉默着内敛着的纪泽,此时正站在桌子旁边,静静地一个人将今天客人订的花束包装着。认真时候的样子,专注的黑眼睛,使他有种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个人,无论他是想要杀了自己还是将自己逮捕归案,陆枭发现,自己的心情只有一种——那就是舍不得。 陆枭摁住贝壳,又将它疯长的指甲剪短了一点点,这才把它放走,看了眼认真工作的纪泽说道,“阿泽,我们今晚去射击俱乐部练习吧,好久没玩枪了,有点不习惯。” 纪泽放下手中的剪刀,朝陆枭微微笑了笑,“好的,枭哥。”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不知道,自己的枪快,还是陆枭的呢?纪泽复又低下头想。 即使知道,他的笑只是对自己的伪装,然而,眼前这个人,抿着嘴角微微弯起黑宝石般透亮的眸子时,陆枭的心里,依旧觉得有小花在角落绽放。 傍晚六点多的天空,是透明的暗蓝色,高远的天幕上缀着几颗熠熠闪亮的星子。陆枭与纪泽吃过晚饭就按照下午约定的那样去练习射击了。 坐进车里时,陆枭像从前许多次那样习惯性地探过身子想要帮纪泽扣上安全带,却被这个温文的人不露痕迹地拒绝,“枭哥,还是我自己来,每次都是你,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我自己会很容易忘记的。” 深黑像墨玉一般的瞳仁,干干净净的气质,外表温和,骨子里却是倔强的。 陆枭明朗地笑了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随即认真地接到,“怎么会?阿泽,你信不信,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是我的左右手不是么?” 纪泽只是略带腼腆地微笑,随即转过头去,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 陆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这是,怕我呢?还是? 陆枭知道自己做的一定不能让纪泽接受,可是,他必须这么做,谁也无法阻止。 进入射击室,纪泽戴好特殊的眼镜和耳塞,试了试手里射击训练用的枪,虽然不太顺手,但还好。陆枭将这里全部包了下来,偌大的射击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厚厚的隔音玻璃板上,隐隐约约地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陆枭却是没有立即动弹的意思,走到纪泽身后的休息区里坐下来,见纪泽已经装备好,拿着枪疑惑地看着自己,陆枭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笑着朝他说道,“没事,你先,我在这里坐一会儿。顺便,看看我的保镖大人,枪法如何。” “好的枭哥,那我自己先玩了。”纪泽不再看着陆枭,径直走进了射击区,厚厚的隔音板将他与陆枭间隔开来。 可就算他没有回头,依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 射击区不大的空间里隔成一个个小间,纪泽随便挑了件走进去,手法娴熟地将子弹上膛装好,稳稳地用右手举起了枪。 “砰——”“砰——”,巨大的枪声被隔音玻璃阻隔住,陆枭只能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那个人笔直得像棵高松的身影,那么直,那么稳。 陆枭猜想纪泽在警校时的成绩,应该门门都非常好,起码射击是,一连射出去五枪,都稳稳打中人形枪靶的中心位置,并且,只有一个洞而已。 陆枭将香烟按进烟灰缸里熄灭掉。起身站了起来。 纪泽在看完自己的射击成绩之后,复又重新装进新的子弹。他从隔壁间的玻璃反射出来的上看到,陆枭已经站起身来,一手插着裤袋,高大的身材正朝着自己这边走近,就在自己的身后。 纪泽深黑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他重新戴上耳机,将枪口对准前方,前面是人形枪靶,后面是与自己一墙之隔的陆枭。他是多么想自己可以将枪调转过去,对着陆枭,然后凛然地说道,“陆枭,我是警察,我想依法逮捕你很久了。” 然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将子弹射入人形枪靶上,在整个头部边缘射出一排弧度完美的半圆来。整个人形枪靶的头型部分,摇摇欲坠。 陆枭此刻没有办法看到纪泽的脸,然而,单单看着他笔直的背影,陆枭在那里歪着头想,这傻小子该不是拿着人形枪靶当做我泄愤吧?不待纪泽开始新一轮的射击,陆枭推开隔间的门走了进去。 纪泽察觉到他的到来,却依旧是一言不发地将子弹重新上膛,而后举起他修长的手臂,强势却不失风度地准备射击的姿态。 陆枭却一个欺身上前,贴住纪泽的背后。 不大的隔间里,可以闻到陆枭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是第一次遇到陆枭,那个抱着猫走到自己面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陆枭尽量贴着纪泽的身子,已经略略长长的头发,一根根立起,灯光打在上头,却是柔和的光泽,修剪的整齐的鬓角,白嫩嫩的耳朵因为自己侵入安全距离范围内开始泛起一丝红,白皙的脖子修长优雅。 鼻端闻到的是纪泽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柠檬的味道,那是自己特意为他挑选的沐浴露,也许还掺杂着店里各种各样的花香。总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随着这人身上的味道开始流动。 陆枭略略垂下眼,脖子与背部的交接部分,是精瘦的,让他不由地联想到上次借口帮纪泽擦澡时窥见的一片春光,那温柔的肌肤,瘦削结实的肌肉……只是一个裸,露在外面的脖子而已,却让陆枭觉得有点燥热起来。 纪泽自然也感觉到了陆枭的贴近,他不自觉地僵直了身子,翕动了下菱角般的唇,却是无言。身后那片热度的来源却是不依不饶地靠着自己。而举着枪得手由于长时间不动作开始发酸,但不知怎地,他原本灵活扣动扳机的手指好似生锈了般。 陆枭低沉的男中音凑到纪泽耳边低低笑了笑,沙沙的声音,仿佛可以挠到人心般。一只手将纪泽戴着的耳机摘了下来,“不知道,是我的枪法准呢,还是你的?阿泽?” 说完,却是同样举起右手握住了纪泽握抢的手。 纪泽的眸子亮了亮,只觉得陆枭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干燥温暖,仿佛要将自己的包裹起来般。那是一双会画画,会插花,会做饭,会做各种点心的手,而此刻,与自己握着同一把手枪。 陆枭略低下头,“想要快速地击毙一个人,那么,一定要对准他的心脏,知道么,阿泽。” 说完,却是就着纪泽的手连续开了三枪。 爆裂般的枪声过去之后,陆枭按下摁扭,人形枪靶移了过来,人形枪靶的心脏部位却只有一个小洞,丝毫不差,洞口也小,是三枪,都打在了一个地方。 纪泽抿了抿嘴唇,干涩地吞咽了下。他不得不承认,陆枭的枪法也许真的比自己更胜一筹,那样分毫不差地打在心脏部位。 关键是,陆枭还是就着自己的手开枪,他自己也不能确信是否可以办到。 陆枭打完三枪之后,随即放开纪泽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自己进了一个隔间,戴好耳机悠悠哉哉地开始练习射击,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使他原本英气逼人的面容,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想要快速地击毙一个人,一定要对准他的心脏么…… 纪泽复又戴上耳机,将人形枪靶推回射击点,举枪,扣动扳机,剩下的两颗子弹丝毫不差地打入陆枭方才留下的位置。 对付敌人,最重要的,就是致命一击。 第36章 … 纪泽复又戴上耳机,将人形枪靶推回射击点,举枪,扣动扳机,剩下的两颗子弹丝毫不差地打入陆枭方才留下的位置。 对付敌人,最重要的,就是致命一击。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陆枭在车里放着轻松欢快的乡村音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直接分明,修长优雅,随着音乐轻轻地扣着节拍。仿佛两个人不过是夜里刚刚去消遣了回来。到了花店,陆枭温柔拉住纪泽,“怎么样?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点东西再去休息?” 纪泽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枭哥,你再这么喂我,我的衣服都要重新换过了。”陆枭弯了弯嘴角,“刚好,我还有很多衣服想让你穿。” 纪泽略带羞涩地抓了抓自己其实只有那么一层的短发,黑眼睛亮亮的,“枭哥,我上去休息了。” 陆枭目不转睛地目送纪泽一步步上楼,直到那个只要出现就可以吸引自己眼神的人影拐进走廊不见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自己的衣服内袋里掏出烟,“啪”地打开zippo,红红的小火焰将烟点燃。 想了想,走到吧台拿出一瓶红酒和酒杯,紫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渐渐升高。而夹着香烟的手,被燃着的烟熏染上一层白雾。陆枭就这么一边喝着酒,一边抽着烟。面上却是淡淡的,丝毫不觉得一个人抽烟喝酒有多无聊。 他也有面具,独处的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比如,抽烟,比如喝酒,这些都是与纪泽在一起时自己不会做的事情。因为纪泽不抽烟,因为纪泽胃不好,不喝酒。对于这个人,陆枭喜欢地彻底又莫名其妙,然而,却是如此地心甘情愿。 这样复杂激烈到令自己都诧异的感情,陆枭又岂是没有拒绝过,然而,他真的贪恋纪泽身上的那份沉默干净,无时无刻地不吸引着他,就仿佛他深黑色的瞳仁,有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陆枭抽着烟,暗红色的烟头一明一亮。 楼上有一点点动静,他猜想,纪泽此刻应该是在卫生间里冲澡,冲完澡后,以他的习惯,会一边等着头发干,一边继续没看完的书。而后,熄灯睡觉。不知道,在他睁着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时,望着天窗,是不是在想怎么对付自己? 纪泽他会不会偶尔失眠,抛开警察与黑帮的对立,想想他们四个月来的相处,其实是那么融洽愉快,有没有让他有点留恋?而后,有天要是让纪泽用枪对准自己,会不会坚决地像自己今天教他的那样——想要快速地击毙一个人,一定要对准他的心脏。 只要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么自己的隐秘又强烈的感情,是值得了。陆枭眯了眯眼睛,如是想。 纪泽洗过澡,打开桌上的台灯,拉开抽屉,里面正躺着一把银灰色的手枪,纪泽将手枪从抽屉里拿起来,调亮了灯光。日光灯打在枪管上泛着冷冷的光泽,这把枪曾经被陈实亲手拿着对准自己的心脏,毫无分差地将子弹打进去。枪上的血迹已经被自己拭去,轻而易举地,就像陈实被陆枭逼着用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样。 然而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有某些心情已经彻底改变。纪泽将这把枪熟练地拆掉,又重新装好,然后将弹匣,拉栓上膛——不管前方的路途有多么艰险,我一定奉陪到底。如同此刻陆枭在想着纪泽一样,纪泽也在想着陆枭,他们同样在想着怎样逮捕对方——虽然一个是要他的心,一个是要他的命。 只是表面上惬意的生活依旧继续着。纪泽准时地在七点醒过来,春光明媚,融融光,淡淡风,小别墅外的景致像把人包裹在一幅浓墨淡彩的油画里。乌黑深沉的眼睛努力对着窗外眨了眨,终于适应了早晨的光线。推开窗,纪泽深深吸了口新鲜到沁人心脾的空气。 看着楼下黑色的猫影子在花丛间蹿来蹿去,而后是陆枭站在门口冲贝壳喊道,“嘿,贝壳,你现在这样,是每天必须洗澡的,简直像只到处流浪的野猫。”身上还围着围裙,陆氏集团的黑帮继承人,此刻一副居家男人的标准摸样。 把枪藏好,他们过的是表面上开着花店,安静却融洽的日子。 纪泽下了楼,茶几上上的烟灰缸里都是抽剩的烟蒂已经铺了一层的烟灰,旁边还放着玻璃酒杯和一瓶葡萄酒。纪泽将烟灰缸里的垃圾清理干净,厚厚的一层烟灰,似乎像他说明了,昨晚有个落寞人的在暗暗的夜里,一个人抽着烟,一个人喝酒。看着明媚的晨光下,揪住淘气的黑猫抖落它身上尘土的陆枭,嘴角始终是带着柔和的微笑,眼神里是对他的心爱的宠物毫不掩饰的宠溺。不知道,独处时候的陆枭,在想着什么? 陆枭拎着兀自挣扎,扑腾着四只白色小爪子的贝壳,浅笑着眯眼,声音带着雀跃地对纪泽说道,“你看,流浪了一整天的猫终于回家。” 纪泽也微笑着对陆枭点点头,他好像是真的很爱这只黑猫。已经是暮春的季节了,野了大半个春天的贝壳可是关也关不住的。但是陆枭却是极其耐心地,也不去寻找,他看上去像是有十足的信心——贝壳始终会回到他身边。纪泽沉静又内敛地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贝壳,心里却是想,陆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从未有过失态,他好似有种天生的能力,将一切掌控在手里,并且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譬如一只猫,譬如身边的卧底警察。 纪泽接过陆枭递给他的热牛奶,温温的牛奶,浓浓的奶香味,是他每天早上的开始,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牛奶,同样都是白色的,他其实更喜欢豆浆。只是陆枭却是温柔又强势地培养起他了这一习惯。纪泽仰头先将一杯牛奶喝下去。 陆枭正在给吐司涂草莓酱,纪泽仰起头吞咽牛奶,脖子修长优雅,喉结一动一动的。陆枭眯着眼睛欣赏了几秒。 纪泽终于将一杯牛奶全部喝完,手里还拿着空杯子,微微歪着脑袋一副如释重负的摸样,淡淡的晨光透过没有遮挡的落地玻璃窗在他头上肩上打上了一层清泽流光,整个人像春光下的一株绿色植物一样灵动。最最让陆枭无法克制的是,形状美好的嘴唇边上的一圈绒毛被牛奶沾染成乳白色……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眼前的这个人更让他联想到“活色生香”这个成语的了。 于是陆枭伸出空的左手,从桌子上探出身子,在纪泽还皱着眉头努力适应喝完牛奶后的不适感觉时,轻轻地将手指按了上去。大拇指在唇角转了一圈。 纪泽愣愣地感觉着陆枭的手指在自己唇边的动作,随即像被电到了一般,动作突兀地扭过头去,原本像墨潭般的眸子起了涟漪。他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他又没办法将他们之间的这种情况做个定义。 纪泽自然可以感受到陆枭对他的好,即使这种好是种掩盖在危险下的虚幻。甚至有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陆枭的恶意,充其量是有些不怀好意。就像在逗自己养的那只猫一样。 陆枭却是一副十分坦然的摸样,将手里做好的土司递给他,“每天都是这样,你应该边吃边喝牛奶的,不要喝得太急,不然会反胃。” 早晨的静谧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天气越来越好,花店的生意也很不错,虽然谈不上络绎不绝,但总归是没有间断过。陆枭时不时抬头望望忙碌着的那个人,精致的五官掩映在花中,比花更吸引人。 安静的眉眼,依旧是从前那样波澜不惊,但陆枭知道那副稳如磐石的静默下,该是怎样的汹涌澎湃。两个人之见随着流逝的晨光毫无起伏地一问一答着,偶尔陆枭问点什么,纪泽也恰到好处地回答,不偏不倚。 陆枭将贝壳放在窗台上,看着贝壳蜷成一团,时而叼着自己的尾巴不放,时而又挥着爪子在玻璃上扑打外面乱飞的小虫。就像此刻他与纪泽之间,也隔着这么一道无形的墙壁,看不见却摸得着,或者现在已经愈加坚固。 看来,是该让这个倔强的卧底先生出现点裂缝的时候了。 吃过午饭,纪泽仍然十分自觉地帮忙收拾起来。陆枭看着他进进出出,只是微笑,倒也不说话。而后,穿上自己的外套,拿上钥匙,一手拎起装着贝壳的猫箱对纪泽说道,“我得带这小野猫去下宠物医院,不知道去哪里染上了虫,看来是要去医院打个驱虫针了,好好看店,我的保镖大人。” 说完还朝纪泽咪咪一笑,施施然地拎起暴躁不已的贝壳出了门。纪泽皱了皱眉头,陆枭这个人,城府极深,然而对着自己却总是这样笑眯眯的摸样,却不知,这样更让他无法理清头绪。微笑,有时候是掩饰的最好武器。即便是你怒极了,却也能笑着隐藏自己的情绪。 对于陆枭这个人,他当真无法摸透。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纪泽已经知道没有回头这一回事了。除了奉陪到底,他别无选择。 旁若无人的时候,这个虽然不算非常大的别墅也显得有些安静。这个点更是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午睡的午睡,晚上才是灯红酒绿的黄金时间。虽然电脑就在手边,纪泽却不大想对着它玩,想起昨晚看了一半的书,他决定上楼将书拿下来继续看。 拿着书轻轻地掩上自己房间的门,纪泽的余光撇过在自己这件卧室更后面的那个房间——陆枭平时的画室,这栋楼里,唯一他不能进去的地方,不止是他,任何人。想起来那个时候刚到迦南,连阿达在交代相关事宜的时候,都曾提过陆枭不让别人进他的画室,陆枭则直白地告诉过他——这是个禁地。 其实纪泽曾瞄过一眼画室的大致,空荡荡除了画具就是画纸以及散落在地的成品半成品。纪泽没有什么艺术欣赏细胞,他对陆枭的画作的确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去探一探。陆枭这个人,狡猾到难以让人估计,行动心思总是在出乎人意料。 纪泽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使出自己的万能开锁方法,去没想到,在试着扭门把的时候,“吱嘎——”一声,这间禁地的门却是已经开了。纪泽心下一惊,房间并没有锁上。以他对陆枭的认识,陆枭绝对不是这么一个大意的人。于是,纪泽只是将门尽量推开,人却是没有进去,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打量,与上次缝隙间瞄到的情景是差不多的——整个房间暗暗的,深蓝色的落地窗帘将外面的光亮通通挡在了外头,打磨得十分有质感的原木地板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纸张。当中一个画架,旁边一张凳子,画架上正是那天自己与他外出写生时看到的风景,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啪”地一声打开室内的灯光,锐利的眸子从上至下,从左到右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的扫射。 空荡荡得房间,并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纪泽睁着亮亮的眼睛打量了一番,却觉得有种奇特的感觉在心里流动,这是陆枭独处时的天地,他的作品,他的心情,他的情绪,都曾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变成图画留了下来。不知道,一个人时的陆枭是什么样的?依旧是那种温和让人想要亲近的微笑,还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伪装,凛然的寒意直接刻在脸上。 第37章 纪泽握着门把的手捏了捏,他决定还是进去看看一探究竟,当然他告诉自己,要是这里藏着对警方有利的证据,或者某些陆氏的隐秘信息那就更好了。却极力忽视那些不安的情绪,这是陆枭的私密世界,而他正在进入。 果然都只是一些画而已,有画了一半或者只打了底稿的,还有直接放弃掉的,随便涂上几笔,被随意丢弃在一边,画纸上散落着各种颜料和颜料盘。椅子底下却是放着一个墨绿色的画册集子,约有一个十四寸笔记本那么大。 纪泽当然知道陆枭要去的那个宠物医院离这里十分远,于是他想了想,便纵容自己拿起这个画册想要看看。虽然,陆枭是个犯罪分子,是个黑帮头子,是警察局里已经上了黑名单的重点对象,但他总归还是有自己的个人隐私的吧……纪泽犹豫了下,总觉得自己已经冒犯了他的地盘,再偷窥他的画册,实在是不应该。 但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而后便是巨大的惊骇像咆哮的海水将纪泽冲入漩涡中。 第一张就是一张人物肖像的速写——坐在户外咖啡吧椅子上,身后是一棵笔直的梧桐树,正悠悠地有叶子滑下来,只有侧颜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的茶叶蛋…… 标注的时间是正好是那天他们相遇。 而第一张若只是觉得有点诧异和奇怪,纪泽哗啦啦地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全是各种各样的他自己——站在收银台的,弯着腰剪花的,在院子里浇水的,趴在自己床上看书的……几乎每一天,不一样的自己。无一例外的五官清晰,眉眼生动。全是陆枭眼里的自己,生动到纪泽看到每一张画都可以联想起那一天自己做了什么,心情是什么样。细致细腻到让他心惊,让他失去呼吸。 没有一个字的旁白,却赤裸裸地写着某个人所有的心意。 所有的画,并不是崭新得像是昨天刚出品的一样,某一些已经起了磨边,雪白的纸张也失去原本的光泽,像被什么人碰在手里经常翻看。 没有人面对这样一本秘密地存在了四个月,秘密地记录了自己四个月的生活剪影的画册会不动容。 某些隐秘的感情,原本只是凝结成冰,而现在像刹那间被曝露在阳光下,瞬间融化。有些东西汩汩地流淌而出,不安分的感情寻找到了出口。却也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曝露,被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 纪泽坐在陆枭平时画画时候的椅子上,翻着一页页标注着不同时间的速写或者素描或者油画,似乎已经知晓陆枭独处时的心情,这些画沉甸甸地提醒着他,某些感情是那样清晰可触碰,就在手里,就在眼前。 他想起那天在山上陆枭明亮地笑着同他说——“有些东西,有些事,有些人,要你亲自去一笔一划地去记录,才会印象深刻。” 原本淡定镇定如深邃古井一般的眼睛,盯着手里的一张张画,却已经是汹涌澎湃。陆枭一点一滴对他的好,像浮光一一掠过眼前。不是没有察觉,不是没有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超乎了寻常,然而纪泽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一份心情。 此刻,他觉得自己身处海上,忙茫然不知所措。 最后一张,却是月光下,面无表情,四肢僵硬的自己,在陆枭的画笔下,像是个玉雕的人。纪泽看着这幅画,不用瞄到时间,立马就想起来,那是陈实被迫选择自杀的那天晚上。攥紧了拳头,后槽的牙咬得极其用力,像是极力抑制某些情绪。 纪泽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感觉都是陆枭身上那种特有的烟味若有若无。他突然地就觉得愤怒了,于是,就连我呼吸的空气,你也要掺和一脚,是么? 没有用。 纪泽稳定了下自己的心情,这般想到,喜欢是你的事,而我们,是敌人。 门被带了上去,只有那本墨绿色的画册静静地躺在孤零零的椅子下面,仿佛没有被第二个人动过似的,安谧得像是定格在了照片里。 陆枭静静地坐在车子里,车窗全部都打开,午后的风卷着春天里各种的草木清香从车子里穿过。他深深地吸了口烟,享受般地又一点点吐出来,随着风迅速散去。坐在他身边副驾驶座上的贝壳被烟味呛了下,打了个喷嚏,转转脑袋又蜷缩成一团。 陆枭腾出一只手摸摸贝壳的脑袋,笑着对小猫咪说道,“嘿,贝壳,好像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说罢将烟摁到烟灰缸里,动作流畅优雅地发动车子,车子迅速启动,像黑豹般在路上奔驰着。 陆枭推开门,正见到纪泽一个人站在收银台边上,低垂着头,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浓黑的睫毛投下阴影,弧度美好。店里的音乐也在缓缓流淌。你看,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心静安定,并且忍不住地要去讨好他。 纪泽以为又是买花的客人来了,习惯性地抬头声音清亮地问好道,“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见是陆枭,又羞赧地放下手中的书,颇不好意思地道,“啊,原来是枭哥,这个,刚刚看入迷了……” 陆枭不以为意地一笑,将贝壳放下来,任它四处蹿去,走上前去,双手撑在收银台上,打趣道,“我的小花店可不能交给阿泽你,照你这样的经营态度,说不定那天就会倒闭。”两人不过隔着小小的电脑显示屏,陆枭低低地笑着说话,烟味夹杂着他身上说不清楚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让他想起方才在画室里滋味复杂的回忆,让纪泽不由自主地就想往后退。 “枭哥,我这不是过偶尔看店嘛……”纪泽转过头吱唔道,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愿意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丝毫接触。别说他们都是男人,就算是女人,陆枭的接近也是绝对危险。 陆枭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面前的纪泽正背对着光线,清俊的五官,面上有深深浅浅的阴影,好似有很多很多说不出的情绪在脸上蔓延,掩盖着心迹。 “来,你看我多好,就算你这个保镖如此不尽职,我还记挂着你。”陆枭打趣着提起手中漂亮的点心盒子,正是纪泽曾经与他闲聊时提到过的一款,自己只是说“那个味道好像尝起来还不错。”只是两个月前偶尔的一句话,没有想到,陆枭却记得。 纪泽愣愣地接过陆枭手里的东西,方才在画室的时候,那种酸涩的心情,像是吃了春天里刚成熟的李子慢慢涨涨地蔓延开来,无法控制,无法掌握。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盒子,原本缄默的心情更加憋闷,抬头只看到陆枭轻松的背影向沙发走去,纪泽甚至可以从脚步上判断陆枭此刻的心情是高兴的,放松的,带着一点点雀跃。 而自己却像是被放逐在海上,还被当头浇灌了一场大雨,淋漓不堪。 他当然没能发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陆枭,却是狡黠地哼笑了下,我的卧底先生,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呢,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一个人的心情在苦苦克制,而另外一个人的心情正在肆无忌惮地从细节处展露。自从纪泽看过陆枭的秘密画册之后,某些一直迷惑不解的豁然开朗,陆枭对自己的好,偶尔一个帮忙盛汤的动作,温柔地叮嘱自己的言语,带着欣赏和喜爱的眼神,所有的这一些都被赋予上了新的色彩。 纪泽隐隐克制着自己,他并不是歧视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但是,陆枭却让他感到害怕。不是害怕于他的身份与势力,阴狠与狡诈,而是害怕于陆枭这样地对他好。于是,原本沉默的纪泽,更加沉默,能够不与陆枭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他绝对会避免。吃饭的时候,尽量埋头扒着饭碗,以他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关店之后,早早上楼,早早休息。 仿佛多看一眼,他就可以感觉到陆枭眼里那种让他心慌失措的感情。 陆枭看着纪泽打烊后,收拾好店里的物品,将清理一遍,准备好明天的营业的事宜,随即匆匆地跟自己告了个别上楼休息。仍旧是乌溜溜的大眼睛,头发倒不是怎么见长,虽然极力掩饰,却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大白兔。陆枭笑着应答了一句,心里想。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偶尔亲密接触时,纪泽的慌与乱,平时愈发的沉默安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自从医院回来,陆枭就多了个习惯,在夜里,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也不开灯,一个人喝着酒,抽着烟,一遍又一遍地看各种各样的电影,老的新的,中国的,外国的。 有天晚上恰好就是放到《无间道》,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纪泽也能够下来,坐在他身边一起看这部电影。 然后,可以轻松地谈论类似的话题。再最后告诉他——阿泽,其实无间地狱并不可怕,倘若要是有个人陪着你走出去的话。 可惜,睡在他楼上的纪泽,并不知道陆枭在夜里一个人对着偌大的电视屏幕的自言自语。 陆枭昨晚叮嘱纪泽要早早起床,他们要去郊游。纪泽点头应下,回房时默想这个黑帮里的艺术家,艺术家里的黑帮老大,估计是又犯“画瘾”了,时不时跟着他出去写生也有几回了,纪泽并不感到奇怪。 清凉山上,雪峰寺。 清凉山是s市郊区的一座山,海拔并不是很高,山高不过800多米,夏日最高气温不超过30℃,作为一座夏季炎热的南方城市,清凉山吸引了许多不耐酷暑的富豪官员。山上有200多栋风格各异的别墅,其中有一半已经是陆家的产业。大多作为拉拢和行贿的手段送给了有权优势的人。十年前,陆氏还出资在清凉山上建了座雪峰寺,地处偏僻,香火却开始渐渐鼎盛起来。 只是等出了门了,纪泽才发现陆枭并没有带他平时作画用的工具。陆枭见他颇为好奇地打量自己,笑着说道,“阿泽,怎么了?难道是我今天特别帅?” 纪泽不可遏制地转过脸去,红着脸,“不是,我以为枭哥你今天是要出去画画。” 现在,他就是这样对陆枭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 他在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里,设想着自己全力以赴地找出陆氏的黑色生意交易记录,或者在最恰当的时刻,将陆枭人赃并获。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个人,是绝对危险,纵使心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都可能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当一大早面对着陆枭精心烹制的早餐,脸上浮现的是温和又明亮的笑容,声音含着暖意询问他的时候,纪泽却是觉得有两只手将他撕扯开来,一半浮生一半梦的感觉。仿佛这样的陆枭与夜里自己计划中的陆枭完全是两个人。 第38章 一大早缭绕在山间的白雾随着第一缕阳光的透出而逐渐散去。通往寺庙的石板小路还留着更深露重的痕迹,湿漉漉。小山路上空竹滴翠,有清脆的鸟鸣衬得四周愈发幽静。在林间合着不远处雪峰寺里传来的悠远的晨钟远远飘荡开去。 直听得人心境清凉,身心舒畅。 身边的人,也仿佛是从这满目青翠中出来的一样,细致的眉目生动如画,安稳的气质内敛如玉,以及陆枭一直喜欢的,薄荷夹杂着柠檬的味道。 “喜欢这里么?”陆枭见纪泽只是抿着菱角似的唇,低垂着头走路,于是便开口打破宁静。 “挺喜欢的,很安静,很舒服。”纪泽回答道。 “上面还有一栋小别墅,送给你怎么样?”陆枭问道,“以后,天气热了,就可以住到这上面来了。阿泽,这里真适合你,跟你一样安静。” 纪泽却是连带着喘气来不及“咳咳”两声,对陆枭说道,“这个可不行,枭哥,无功不受禄。再说我一个人,不需要那么大的房子,怪安静的。” 这的确是纪泽内心的想法,接受陆枭的“好处”本就不是他的作风,也违背了做人的原则。并且,一个人的大房子,让他想想就心里发憷。 “那就找一个人,跟你一起住,你就不会觉得很孤单了。”陆枭笑着,却犀利地用一句话达到纪泽最柔软的地方——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就连大房子,也是一种折磨。 听到陆枭说“找一个人”时格外温暖的语气,隐隐带着某些感情,纪泽的心跳漏了一下。恰好是走到只容一个人过去的小径,纪泽在前,陆枭在后,真的只是看错眼脚一滑而已,纪泽归咎于石板太湿了,于是他就这么踩漏了一步。 堪堪落到一个温热的怀里,并且将头磕到了陆枭的下巴上。体温夹着陆枭特有的味道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就算再怎么努力掩饰心慌意乱与难堪,纪泽的耳朵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因为将他牢牢禁锢的那双手是那么有力,带着一股霸占的意味。连头被这么用力一磕的疼痛也暂时感觉不到了。 陆枭发誓,自己绝对是担心纪泽摔倒才那么用力一抱,怀里的这个人,看来瘦削结实,抱着却有种格外柔韧的感觉,让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的活色生香。虽然他是非常想要就这么抱着把他抱到寺庙去,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马上松开手,于是,陆枭不甚在意地紧紧拥了一下,立马疼开手扶住纪泽站好,担心道,“怎么样?人倒是没摔,脑袋磕疼了吧。”并且伸手作势要往他脑袋顶上揉去。 纪泽站稳之后,更是感觉俩人之间尴尬无比,原本是不知道,现在他无法像过去那样坦然地面对陆枭。因为确实够疼,黑湛湛的眸子染上一层水汽,躲躲闪闪地,眨巴着像星星,却是堪堪避开了陆枭的动作。 略带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没事,是我不小心了,枭哥,我们赶紧先赶路吧。” 其实不知为何,清凉山本就不高,雪峰寺也只是个不大的寺庙,却还是修有缆车从山下上去通往寺庙,并且是免费的。 山竹掩映间,鎏金屋檐作势欲飞,红墙上刻着黑字的“南无哦弥陀佛”,正是雪峰寺。 纪泽原本以为陆枭是出来写生的,后来发现是要去雪峰寺,又以为他今日是要来烧香拜佛,却是嘲笑般地想,这样一个人物,来到佛寺圣地,不知道,佛祖会不会怒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陆枭倒还是敢来。 进了却又发现自己想错了,陆枭只是自顾自地带着他绕过大殿,来到后院的禅房。 凌晨的唱经讲课早已结束,僧人们三三俩俩地走着,四周都沾染上香火的气息。 陆枭边走边同纪泽说道,“这里有位无心师傅,不是主持,却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四五年前回国时认识的。那时候,发生了点事情,心中抑郁至极不可开解,后来,他同我说了几句话,点醒了我。” 禅房的檐上,系着小小的风铃,偶尔有风吹过叮铃作响,却更显空幽。 纪泽身处其中,恍若有隔世之感,他想起幼年时的生活,有父有母,平淡却幸福至极;而后是家中连连巨变,只剩自己一人踽踽独行;再是现在,他脱下警服藏身与陆氏,跟陆枭,这个原本应当被逮捕枪毙的黑帮头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连他自己都心生无力之感。 陆枭见他脸色惶然,间或闪过一丝凄楚,在这样平静安和的寺庙里,总是让人生出各种叹愿。他知道纪泽的身世并不是那么平平稳稳,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点可怜。一时之间也静谧无话。 “阿泽,你四处走走,我去同无心师傅说几句话。” 纪泽这才从沉浸中醒悟过来,站在禅房屋檐下的陆枭,笑容干净明朗,带着不同于这里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味道,是温暖的,可以拉他回尘世。 他突然可以直直地回视陆枭的眼神,幽黑的眸子灵动逼人,“好的,枭哥,你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陆枭转过一个弯,就是无心师傅的禅房。干净齐整,没有多少东西的禅房里,床榻上正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和尚,形容瘦削却不是枯槁,正有条不紊地给一边自己沏茶,一边敲打着手里的笔记本。见是陆枭来了,精神饱满地一笑,“陆枭。” 全然不是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作风。 陆枭却是见怪不怪,笑着调侃道,“无心,你是不是又在网上泡妞了?” 无心却是形容一整,严肃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是,点拨万千红尘中的有缘人罢了。”陆枭坐到榻上,接过小桌子上沏好的茶,虽不是什么名茶,却是茶香袭人。 “你还是,先点拨点拨我吧。”陆枭优雅地放下茶杯说道,眼角微微下弯,“我,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晨光将空地里的树干和草丛碎石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草从中传来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 纪泽绕到前面,寺里人很少,风带着放生湖的凉爽感吹来,清爽宜人,四周的竹叶沙沙作响,像听到起伏的浪花。 望着一片安谧的精致,纪泽想到的却是方才陆枭那摄人心魄的笑容,真是古怪的人,作奸犯科罪恶滔天的人,却跟一个出家人是朋友。 无心将他的笔记本放到了一边,也不再看陆枭,悠悠然地说道,“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陆枭,若是离了情与爱即可,你就不用这么烦忧了。” 陆枭却是自嘲地一笑,“这不可能,我宁愿陷在其中。” 老和尚“哈哈”一笑,似有深意地说道,“你既然甘之如饴,那何来的点拨呢?都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其实八苦也罢,甚至八乐也好,自己选择的路,都在脚下,走哪一条不是路,过哪一种不是日子?” 陆枭盯着眼前乐呵呵没有正行的老和尚,点点头。这样豁达,不拘泥与世间,不限于佛理,活得逍遥自在的人,好似没有心肝,其实恰恰称得上“无心”。 老和尚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和尚我只送你一句话——凡世间事,求则甚苦。既然得之,守护亦苦。得而失之,思恋复苦。” 随即赶他起来,“好了好了,你别打扰我清修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陆枭好脾气地笑着被老和尚赶了出去,准备去找纪泽。 寺庙并不是非常大,却给人感觉格外空旷。不知道为什么,陆枭此刻并不想拿出手机直接拨打那个人的电话,反而是兜兜转转地在庙里寻找着,含着隐隐的期待,在下个瞬间,那个人在心里兜兜转转的人,就会出现在面前。 于是,在某个偏僻角落的石桌旁边,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树叶发呆的某人。黑瞋瞋的眼睛,宛转如佛经里干净透明的琉璃,一如他,某些在陆枭看起来貌似正直执着的心思。 “阿泽,快出来。”陆枭站在不远处朝他叫道。 纪泽这才从晃神中见到陆枭,原本以为他还要许久,却没想到这么快,方才自己的脑海里其实空空如也,只是心很安静,于是就这么坐着也不知道呆了多久。 “怎么了,枭哥?”站起来的某人,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像筛子一样投下点点碎金,安静内敛得像是香火缭绕间的青葱树木。只是脸上疑惑不解的表情,懵懵懂懂,像是从某个凝重的故事里走出来。 陆枭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笑,“我,忙完了。我们去拜一拜就走吧。” 陆枭与纪泽一同踏进大殿里,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面容慈悲的塑金佛像。 “其实,我来了许多次,从来没有进来过。” 陆枭突然开口说道,只是碧色的眸子直视着宝相庄严的佛祖,毫无虔诚之意。纪泽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倾听。 “只是,今天突然想过来许个愿,”说罢,更是伸手拉过纪泽,“我们,一起许个愿吧。” 淡金色晨光中,泥塑绘金的菩萨坐在高高的莲座上,微露笑意俯视着大殿氤氲的香火。清风吹动素长的丝幔如水般缓缓而漾,像是具有生命要羽化升仙而去。 在佛祖无悲无喜地注视下,两个身份迥异,原本应该背道而驰的人,此刻却一同跪在佛祖座下。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完了,陆枭却并不急得起来,转过头注视表情虔诚的纪泽,眸光闪耀,“阿泽,我们这样,像不像在拜堂?” 纪泽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他生怕陆枭再说些什么,将薄薄的一层纸捅破,于是严肃地说道,“枭哥,佛门重地,不要乱开玩笑。” 陆枭点点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你信?” 纪泽睁着眼睛望着慈悲的佛像想了想,他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对这些并不信奉,但他的确许个愿望。倘若真有神明,盼自己心愿能达成,还这个混混世间,一小片清明。 “不是很相信,但来了就顺便许个愿而已。” “你许的是什么?” “呃……身体健康,枭哥呢?” “希望,今年的海洛因全部顺利卖出去。” 说罢,陆枭起身不再看纪泽,气宇轩昂地挺胸走出去。 纪泽站起来,深深地呼了口气,这个人,是该有多毫无顾忌地放肆——在佛祖面前许愿毒品生意兴盛? 他甚少动怒,冷眼看着陆枭方才跪过的垫子,胸膛起伏有灼热的怒意翻涌,目光炯炯地直视释迦摩尼像——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佛祖,陆枭应该先进监狱,然后下地狱。 两个人,原本就是带着各自的面具开始,于是,连交换彼此的心愿都是蒙着一层伪装。 陆枭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的愿望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39章 … 俩人正吃着饭,陆枭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陆枭拿起手机看了眼,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难缠鬼又来了。” 纪泽只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饭,下意识地他知道,这个难缠鬼是谢九安。从医院那次他就已经察觉到,谢九安似乎于陆枭有了生意上的合作,但具体是什么,纪泽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直觉告诉他,陆枭最近只忙着将白烟出货,一定是跟这个有关。 摁下通话键,那头谢九安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靠,老子电话居然响这么久才接,陆鸟,你最近越来越大牌了!” “九爷,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劝你还是心平气和点好,心静可以自然凉的。陆枭悠悠哉哉地喝了口汤说道。 “老子没空跟你瞎扯淡。那什么,对了,后天是我25岁生日,那啥,你要不要来——”陆枭的手机声音有点大,即使没有开外放,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谢九安的大声咆哮,何况纪泽原先耳力就过人。 还不待陆枭回答,只听到手机里的声音又紧接着道,“不愿意来就算了啊,老子可没求着你来。当然,要是来了,你记得带礼物,哼哼,否则,你也别来了!阿泽肯定在你身边吧,把电话给他,老子要跟他说话!” 谢九安十分霸道地要求道。 陆枭打趣地看了纪泽一眼,将手机递给纪泽,“阿泽,九爷的电话。” 纪泽接过陆枭的手机,正打算跟谢九安问过好,毕竟他在住院的那几日谢九安极其关心他,虽然人只来了一次,但各种东西各种关怀不断。哪料活泼过头的谢九安已经噼里啪啦地跟撒豆子一样蹦出一堆话来,“阿泽,后天我生日!你一定一定要来噢,可以跟着陆鸟一起来,他不来也没事,你记得要来噢,你不来,老子我就不过生日了!” 纪泽如墨般的眸子带上笑意,什么叫他不去就不过生日了,“九爷,又不是我过生日,哪能我不去,你就不过的。” “老子不管啊,你不来,我就真不过了。陆枭绝对肯的,你跟他一起来。”谢九安十分孩子气地回道。 “好好,后天是吧,我去我去还不成了吗。”纪泽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哄孩子的意味,只是某人明显已经快过25了。 果然,听到他的保证之后,谢九安乐呵呵地笑出声,又让他把手机给陆枭。 陆枭一瞬不瞬地微笑着注视着同谢九安讲话的纪泽,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纪泽跟谢九安相处的时候,同自己比起来,的确是轻松多了。是不是,作为一个卧底,他永远不能同自己真正开心得起来。 “我说,陆鸟,那个出货仓——”谢九安话还未说完,却被陆枭及时并且隐隐带着严肃打断,“谢九安,吃饭的时候,不聊生意,有事等会儿再说。” “怎么,你难道——”谢九安在那头皱了皱眉头,“好吧,不过能不能现在就说。” 陆枭当然知晓他的意思,同纪泽对视一眼,示意他继续接着吃饭,自己则边讲着电话,边上楼去了。 陆枭回头看了一眼,纪泽正背对着他,自己又舀了一碗汤,索性不用勺子,直接就着碗喝了起来。看着那个背景,就觉得他格外享受这碗汤。 这小子喜欢喝这个汤?陆枭想了想,明天应该再接着做一次。 纪泽放下碗,回头陆枭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去楼上接电话去了。 谢九安的电话,他方才听到了三个字“出货仓——”。 谢家其实更多的生意做的是娱乐产业和赌博,以及走私,但是数目绝对没有陆氏集团来得大。并且似乎是商讨好了一般,对于赌博和这些领域,陆氏集团是绝对不会涉及的。偶尔的利益冲突只在于走私而已,只是随着中国已经加入wto多年,关税削弱,手续正规的进口产品也不一定会比走私的贵非常大,还更加有保障。许多产品的走私利润已经远远不如从前,大宗的走私如今查得也紧,尤其是在s市这样的沿海地区。所以两个帮派之间,最近几年,倒是还算相安无事,虽然小冲突是避免不了的。 纪泽并没有听说,陆氏与谢家有什么货物是需要共同合作的,他在陆氏潜伏了三年多,手头拿到的资料与陈实留下的几乎差不多,那些主要的仓库虽然一直有在不断地转移,但几乎都是在警方的掌控之中。 唯一一个,一直没有被查到丝毫线索的,只有传说中的白烟仓库。难道,陆氏和谢家共同插手了白烟? 纪泽琢磨着,眼光落在对面陆枭方才坐的位置上,眉头微微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下肩膀,回头却是挂着笑意的陆枭,“阿泽,想什么呢?还有点饭,再不吃就凉了。” 纪泽抿嘴笑了笑,“后天九安生日,不知道给他送什么呢,送太贵了没钱,送普通的,他什么都有。” 陆枭点了点头,心下却对纪泽对谢九安的称呼不满——九安?然而仍旧是不动声色地接到,“他啊,你过去,估计就可以乐上天了。哎,不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你会不会这么上心。” 话里的打趣意味甚浓,纪泽也知道谢九安确实是第一天见面就对自己很好,颇不好意思地回道,“枭哥,我也记得你的生日的,放心,不会忘记。” 陆枭笑了下,“是么,阿泽,你可千万不要忘了今天的话。” +++++++ 谢九安的别墅正是在s市的一个郊区,富人聚集地。 等陆枭和纪泽他们赶到的时候,小别墅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热闹非凡,喜气洋溢,甚至可以听到现场乐队打鼓的声音。陆枭停好车,望了一眼,对身边的纪泽叹气道,“果然是谢九安的品味,整地跟结婚似地,幸亏是混黑帮的,不然肯定被人投诉了。” 灯光打在纪泽的脸上,流光溢彩,他只是淡淡一笑,眼睛亮亮的,在陆枭看来却比天上的星辰更璀璨。 纪泽想到谢九安从小就是谢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无论走到哪里排场都大得不得了,车子四五台,保镖十几个二十个,其实能够说上话的很少。每次跟他打电话时,谢九安能够不带停地说上一个多小时,事无巨细,说得自得其乐。 “谢九安这么爱吵这么爱闹,其实,他应该是怕寂寞罢了。”纪泽颇有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枭眉头一挑,却并没有接话。他突然觉得,纪泽这么了解看谢九安是不是因为他也是如此。 可不是么,走在黑道的白道中人,纪泽这个边缘人,该是比谁都寂寥。 “好了,我们进去吧,不然谢九安估计又得打电话来了。”陆枭拍了拍纪泽的肩膀。 别墅的花园非常大,只是规规矩矩地种了一些必要的花草树木,跟陆枭的风格可不像,迦南可是到处随意地任植物疯长。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穿着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们正热热闹闹地开着露天派对,吃吃喝喝,聊天嬉笑,围在现场小乐队旁边载歌载舞的人,果然是谢九安喜欢的场面。 陆枭头疼地望了一眼,无奈地对纪泽说道,“我自打13岁那年参加过谢九安开的任何酒会派对后,就完全没有再来的意思了。” 还不等纪泽接着陆枭的话,某个穿着花衬衫的不明人物已经朝他飞奔过来,然后一把将纪泽搂住,甚至用力举起来,稍稍离开了地面。 某人欢天喜地抱着纪泽笑道,一口大白牙活像穿着衬衫的海狸先生,“哇哇,阿泽,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来,老子要高兴坏了!” 今晚的焦点当然是寿星谢九安了,于是他这一举动,果然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于是连带着寿星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对象——纪泽只能尴尬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只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很是无奈地对谢九安说道,“九爷赶紧放我下来。” 虽然纪泽也有一米八的身高,谢九安却觉得抱在手里结实温暖,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硬邦邦,错眼瞥见陆枭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嬉皮笑脸地又紧紧抱了下,这才将已经脸红得快赶上红灯的纪泽放下来,“嘿嘿,我这不是高兴么,高兴的,高兴,阿泽可别生气啊。” 纪泽也对这个人来疯一样的谢九安实在是没办法,摇着头笑了笑,在灯光下眉眼都是动人的清秀,“我要是真生气了,我就把这礼物给扔了啊。” 说罢,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盒子。 谢九安已经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将盒子夺过来,“什么啊,老子不许你仍!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又腆着脸,原本的桃花眼笑得弯弯,“阿泽,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送什么,我能现在就打开么?我太期待了!” 桃花眼直接变成了星星眼。 纪泽无法,“拆吧拆吧,反正是给你的。” 谢九安七手八脚地直接拆掉包装,拿出一个黑盒子,打开盒子一看,眼睛更亮了,晃着大白牙开心道,“阿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是某个牌子一款限量的运动电子表。 纪泽颇是得意地笑了笑,“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带不同的电子表,我想,你应该很喜欢这个。” 陆枭静静地站在他们一旁,看着俩人,当然应该是纪泽带着笑意同谢九安说着话,虽然某个过生日的野猴子笑得很碍眼。漆黑的眉毛,乌亮的眼,安静内敛却依旧吸引着旁人的目光。几个没有男伴的女士,正凑头不时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枭哥也给你带了礼物呢,是不是?”纪泽转过头问身边的陆枭。 谢九安这才不是很情愿地哼哼唧唧了几声,接过陆枭的礼物,递给一直站在他后面的手下,“帮我把东西送进去。”说罢,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表换成纪泽送的那只。 原本还跟着众人乐呵呵地玩闹的谢九安此时是一刻不离地将纪泽牢牢带在自己身边,一会儿是要亲自给他烤东西吃,一会儿又拉着他跟自己的几个朋友认识,一会儿又是问纪泽要不要跟他合唱一曲,总之各种上蹿下跳。纪泽其实更喜欢安静的环境,尤其不是很喜欢一下子跟这么多陌生人打招呼。更何况,能来参加他谢九安的生日派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年轻人,只是看在谢九安的面子上同他问好罢了。 似乎一直跟在陆枭身边成了习惯,虽然被谢九安拉扯着到处蹦跶,但是纪泽仍是下意识地寻找陆枭那个挺拔的身影,虽然环境嘈杂,人影绰绰,但总能在一转头就发现陆枭那双似乎时刻带着温暖笑意的碧色眸子。见纪泽回头张望自己,陆枭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示意他跟着谢九安好好玩,他自己一个人可以。 果然都是天生的交际家,何况本身就是一个需要交易活动的场合,陆枭单凭陆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已经轻易地融入了圈子,同几个男士交谈了起来,姿态优雅又从容。 过了不大一会儿,音乐却又换成了舒缓的舞曲,却是慢节凑。 谢九安是十分想邀请纪泽一起跳舞的,于是拒绝了好几个女生,“阿泽,来吧,来吧,我们一起跳舞。”纪泽先是一再表示拒绝,他真的是不会,更何况两个大男人跳着贴身的慢舞,成何体统。谢九安虽然一向爱吵爱闹,但也知道也有个底线,于是只好作罢,随便答应了一个女士,加入舞蹈的人群中。 纪泽慢慢地拿着方才谢九安塞给自己的果汁退到了一边,周围站着的也是保镖似的人物。眸光一撇间,正看到陆枭拥着一个笑意嫣然的女士,出众的男女,宛如一对璧人。 他忽地想到陆枭对自己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感情——蓝色鸢尾的油画,一天一张的肖像,过了界的关怀,那种隐隐的感情……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是生死敌人。 静静地走开,进了别墅里。 第40章 … 别墅里只有进进出出负责着派对的下人,客人倒是很少见到,偶尔几个也是进出方便的。纪泽拉住一个人问了下卫生间,却发现几个卫生间都有人了。 想了想,觉得楼上应该还有房间,于是就上楼去了。楼上的几个房间里面,也有几个女客在休息,于是只好顺着走了下去。见到一个房间正开着,却没人摸了半天找不到灯,无奈下只好摸到卫生间里去,好在下面的派对灯光却是闪亮,时不时地能够投射些光影进来。 纪泽索性也不开卫生间的灯,想着迅速地方便下出去就好。 正要打开门走出去,却听到分明是脚步声进来,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 过了半天却也没人开灯,然后就是谢九安的声音说道,“妈的,这房间的电路怎么还没修好,都是干吃饭不做事的。” “好了,只是说下话罢了,没灯也无所谓,刚好,看不到你人,落个眼睛清净。”陆枭闲闲地调侃道。 “我去你的,陆鸟,老子也不乐意看你笑面狐狸的摸样呢。”谢九安低声怒道。 “仓库的事情,你安排得怎么样了?过几天要出货了,但是,最近上头好像查得紧,现在这个仓库,不能用了。”陆枭说道。 “我后天安排人手转移过去,放心,都是我最心腹的人,口风也很紧,关键是,没多少人知道仓库里是什么。” 谢九安难得正经地回答道。 “还是小心为妙,陈实不就是个例子么。”陆枭叹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别看老子样子是个纨绔子弟,那都是假相!”谢九安嬉笑道,“我不跟你唧唧歪歪了,老子下去找阿泽玩了,丢他一个人,这里他可谁都不认识。” “哼”陆枭冷冷地一声,随即接着道,“谢九安,我们合作归合作,但是,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要是——我也不想我们合作不愉快,你懂的。” 谢家虽然没有陆氏的家大业大,但是他只有他存在繁荣的道理,虽然谢九安这一支只是旁支,谢家有着不可撼动的红色背景,s市乃至中央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颇买谢家的账,这也是谢家得以入股同陆氏合作的资本之一。 谢九安却也是冷着语气道,“哦,你的底线在哪里?陆枭,我告诉你,要是你惹不起,你也别去惹。你打算拿他怎么办?玩腻了丢掉,还是一辈子养在身边当宠物?” 纪泽尽量将身子贴着墙,避开光影流转照到自己的身上,凝神倾听着。却不料,刚听到有关仓库的事情,俩人却又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上去了,这谈的是哪一出? “老子也惹不起,说实在的,是给不起。你跟我一样,难不成,你还能跟阿泽表白然后谈个恋爱再结婚来着?”谢九安冷冷地出口嘲笑道。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纪泽的心漏跳了一拍,他们这是…… “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又不是我,你怎知道我想什么。”陆枭的语气淡淡地,随即应该是离开了,走出了房间。 而后,谢九安的脚步也紧跟着而出。 纪泽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狂跳,只觉得背上一层冷汗。他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要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人只要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能发现自己,还是因为后面的那个话题…… 谢九安,陆枭。 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清亮的眸子缓缓闭上,深深吸了口气,纪泽擦了擦额角的汗,长长地吐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子,草坪上的一群人早就结束了跳舞,轻缓的蓝调音乐在显得有些氛围中流淌。 没了刚刚到来时的那种嘈杂。陆枭正站在门口,依旧是拿着手里的酒杯正望着什么。 似乎有感应般,纪泽一出现,就转过身,温和地问道,“阿泽,去哪儿了?谢九安也在到处找你呢。” “上了趟卫生间,你们在跳舞,我又什么都不懂,就去了下卫生间。” 陆枭瞥了眼湿淋淋的修长的手,由于蒙着一层水,显得有些晶莹透亮。 于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递给纪泽,“怎么也不好好擦擦,来。是不是觉得有点累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纪泽原本以为陆枭会带着到长椅那边,却没料到陆枭直接拉着他。 “今晚上,你没喝酒吧?”陆枭问道。 “枭哥你知道的,我只喝果汁。”纪泽拿着手帕不知道是要递给他好呢,还是自己应该洗洗再还给陆枭。 陆枭颇是满意地点点头,“也好,这样,等下回去你开车。” 郊区的夜空,比市区的要美上几分。深蓝色的天幕,熠熠发亮的星辰,硕大明亮。这里又是别墅区,绿化极好,可以听见啾啾虫鸣,仿佛不远处的欢歌笑舞与他们俩人隔离开来,看不清,听不清,也融不进去。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静默下来。 却没想到谢九安从旁边蹿出来,“阿泽,我找你半天了,来,陪我去切蛋糕!”说完恨恨地看了陆枭一眼——果然是你拉着人跑了。 好几层的蛋糕谢九安象征性地切了一刀,随即就由着佣人分好,递给了客人们。谢九安只拽着纪泽要他吃第一口,并且要跟他喝杯酒却被陆枭一把制止。 并且陆枭似乎看起来很高兴,笑意满满,甚至跟谢九安拼了好几杯,就连试图同他搭上话的人也接过酒喝掉。英气的脸庞,被酒气染上一层红,倒不像是平时优雅温和的样子,颇有些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纪泽怎么看怎么觉得陆枭有些灌酒的味道,又见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散去,于是大着胆子,将陆枭手上的杯子拿出,坚定地说道,“枭哥,不要再喝了,喝太多酒,对身子不好。而且,有些迟了,我们回去吧。”陆枭似乎是真的喝高了,浑身酒气,夹着他身上原本的味道,一个踉跄朝身边的纪泽歪了下。 纪泽无法,只好扶着醉醺醺的某人同谢九安告别。 陆枭似乎醉得很厉害,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纪泽身上,本就是一米九的身高,高大结实的身材,饶是在警校锻炼了几年的纪泽都有些受不住。一手将陆枭架在自己身上,一手搂过他的身子,这才将人挪回了车里去。幸亏自己是个不喝酒的,否则,估计今晚俩人就只能在谢九安的家里过夜了。 纪泽稳稳地开着车,余光扫了眼像水一样摊在副驾驶座上的陆枭,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估计整个人都要滑下去了。与陆枭一起出门时,通常都是陆枭自己开车,陆枭曾经开玩笑说,自己是给他纪泽当司机的。 此刻俩人掉了个位,只见陆枭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平时那双清朗温和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还有醉酒的红晕,不知是因为渴还是什么,时不时地翕动着嘴唇,又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不似他平时温柔却强势,一副无害的摸样。 纪泽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专心开车,这个人,他要是一直都是这样子就好了。 店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跟陆枭,此刻他也只能连拖带拉地将某个已经微微酣睡的人扯上楼,贝壳察觉到人回来,却见自己主人浑身酒气醉得不省人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也不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将人送回了房间。 纪泽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望着呈人字形倒在大床上的陆枭。原本笔挺的衣服也被蹂躏地不成样子,某人却是咕噜了一句,继续偏过头去睡着了。纪泽只好认命,蹲在床尾将陆枭铮亮的皮鞋脱了下来,又努力将人扶起脱下外套。 陆枭歪着头靠在纪泽肩上,灼热的呼吸合着酒气尽数喷洒在某人的脖子上,直饶得纪泽心里发痒。亏得陆枭喝醉了只是沉睡,这要是再发酒疯,他绝对应付不了。心里正嘀咕着,就觉得身上的人动了动,纪泽以为他醒过来了,于是轻声问道,“枭哥,我们回来了,你喝醉了,要不要喝点水?” 边说着,边将人扶住。 陆枭的确是醒着的,但原本清明的眼神此刻却是迷茫到失去焦点,只愣愣地看着纪泽,绵长平稳的呼吸忽然加快了频率,变得粗重起来。纪泽以为他是酒喝多了上头难受,正要让他躺下索性一觉睡到天亮,却不料一把被拥入温暖满是酒香的怀里。 是烫到快要灼热人的温度,是紧到快要让人窒息的力度。 纪泽使劲推了推,陆枭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紧紧拥着怀里的人,不言不语也不动作。纪泽艰难地扭过头,凑到陆枭耳边连声问道,“枭哥?怎么?醒醒。” 陆枭却是完全无意识,只是不管不顾地抱着,似乎将怀里的人当做抱枕又睡了过去。而后那个靠着自己的脑袋动了动,又挪到脖子处,重重地喘息着。 随即,纪泽觉得脖子一疼,他原本以为不发酒疯的陆枭,却是一把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纪泽已经是心里开始发憷,身体开始发麻,陆枭的头发直直地蹭着他脸上的肌肤,某个沉重的阴影遮盖了光线。 却是陆枭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喃喃着不连贯的话语吻了上去。 劈头盖脸,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而后又落回唇上,喃喃了一句“好凉”。 却是让纪泽忽地停止了反抗的动作,眼前的这个人,紧紧闭着双眸,睫毛轻轻阖着,脸上的神情神圣到极致,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般,一下一下,执着又温情地舔着自己的唇。 纪泽的心如坠冰窟,大睁着眼睛堪堪望着与自己毫无距离的陆枭的脸,连呼吸都要停住。 而后是滚烫的温度,柔软的触感,陆枭的吻来得激烈如同狂风暴雨扫过,他紧紧吮吸住纪泽的唇,像是久经口渴折磨的人,牢牢抓住唯一的水源。 喷洒在脸上的呼吸沉重像在隧道里呼啸而过的火车。纪泽奋力地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他不知道此刻到底陆枭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因为陆枭是那么那么地用力,用力压着自己,用力吻着自己。 有温热湿润的东西正固执地强力地企图突破纪泽紧紧闭着牙齿的放线,纪泽只觉得自己的心理放线都要崩溃了。 一咬牙,只好使出贴身擒拿术里的一招,伸手勾过陆枭的身子,一抬脚撑住发力点,将陆枭堪堪从床上甩到床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陆枭翻滚到了床下。 纪泽兀自大口地喘着气,方才他根本连呼吸都忘记了,此刻如同窒息了许久的人一下子获得新鲜空气,胸膛起起伏伏着。原本黑亮的眸子像被水洗过一般粼粼波光,被陆枭侵略过的唇,红得异常,衬得面目白皙如冠玉。 渐渐平复之后,纪泽这才从床上起身,皱着眉头望着床下的人——因为陆枭一转身,背对着他又是睡了过去,只留给纪泽一个随着呼吸起伏的背影。 纪泽是有些怒气冲冲地盯着地上的人,然而陆枭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于是,他决定无视这个人,将床上的被子扯下来,丢到陆枭身上,扬长而去。 “砰——” 直到隔壁响起比平时还大上那么一点的关门声,倒在床下的那个人,才稍稍动了动,睁开了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伸手将身上被子遮好,十分坦然地又闭上了眼睛。 原本趴在陆枭桌上的小贝壳这才轻轻地“喵——”一声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窝在了陆枭身边。 纪泽并不确定陆枭那天晚上是否喝醉了,只是他第二天醒来之后,发现一向早起的陆枭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在楼下准备早饭。他卧室的门还大敞着,正是自己昨晚忿忿离去时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一看,一人一猫头对头靠在自己睡得正香,陆枭颀长的身子像包粽子一样裹了起来。 纪泽只是叹了口气,将陆枭叫了起来。 后者一副宿醉醒来头疼不已的样子,似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见纪泽欲言又止的疑惑眼神,反而还笑着问道,“阿泽?怎么了?昨晚在谢九安家好像喝了很多,怎么回来都忘记了,我没发酒疯吧。可我怎么会躺在地板上?” 纪泽直视陆枭一如往常的温和眼神,也报以微笑认真地说道,“枭哥,估计是你醉了睡觉不老实,翻下床吧。” 陆枭极是赞同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哦呵呵~~~我喜欢这种狗血又恶趣味的桥段~~~~~唔咩咩哈~~~作者奸笑:枭哥,吻得如何,舒服么~陆枭淡定:还行,味道不错 纪泽恼羞成怒:= =!!!!!! 第41章 … 隔天正是陆枭与谢九安那晚说好的要去看出货仓库的日子。陆枭却一直没有提这件事,纪泽当然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只是一直到了太阳都快落山了,陆枭却是毫无动静的样子,悠悠哉哉地在店里泡咖啡看书。纪泽不动神色地观察着,难道,他们那天晚上的谈话……又或者临时改了主意?可纪泽却是知道,谢九安这两日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情,并且一定就是在今天。 果不其然,陆枭没有留下来同纪泽一起吃晚饭,接了个电话之后,吩咐一声便出去了,只说自己晚上会迟些回来。纪泽点点头回答,“好的,枭哥。”心下却已了然,陆枭这是应该要同谢九安碰面去了。 独自完饭后,纪泽收拾好楼下得事务就回了自己房间。他并不知道陆枭和谢九安碰面的地点是在哪里,但如今时间已过去一个多小时,想来已经是正在进行中了。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调出一个隐秘的程序,纪泽轻轻地点了下鼠标,却是一段声音视频播放出来。 初始却是一段奇怪的声音,“咚——咚——”,飘飘渺渺却是听得不太真切,仿佛隔着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而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纪泽尽量排除杂念,凝神屏息地倾听着。 过了不大一会儿,却是谢九安手下的声音,“九爷,到了。”纪泽认得,这是谢九安的贴身下手,阿森的声音。 而后应该是谢九安将衣服穿了起来,因为纪泽听到他拉拉链的声音,随后是谢九安懒懒地说话,“居然选这里当仓库,陆枭的思维果真是异于常人。他人到了没有?” “已经给那边打电话了,说是都来齐了。”阿森答道。 而后又是长长的一段静默,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纪泽心下疑惑,除非是走在棉花上,怎么会没有一点点声音,还有,刚刚开头时,那个奇怪的咚咚声到底是什么呢? “谢九安,你又迟到。”是陆枭含着笑意的调侃。 “老子哪有迟到啊,这不才三分钟而已,五分钟以上才算!对了,阿泽怎么没有来?”谢九安张狂地回道。 “别老惦记我的保镖,今天是老爷子要求的,你看,我身边全是他的人。阿泽算是我的人,但他之前是跟着沈叔出来的,老爷子还是不大放心。”听起来的确是那么一回事,纪泽却是心下冷笑,想来就算是换成陆枭他自己,估计也是信不过任何人。 “那,那边那个仓库呢?”谢九安问道。 “都留着,狡兔还三窟呢,让他们查去吧,最近上面查得紧,我们要小心点。”陆枭说道,“等过几天,这一批货出了,本钱就都收回了了,剩下的,就是全赚。” “老子可不想再跟你干了,要不是我家老头子非要让我跟着你干这一票,我才懒得理你!”谢九安不屑道。 “行,我也没什么好心情同九爷这么约会……”陆枭笑道。 谢九安却不再理他,“28号领人过来取货就是,这个仓库,的确是让人意想不到。” “还是,小心为妙。我已经另外再安排了个仓库,总之,警察要是查到的话,也不影响这边的交易。”陆枭道。 纪泽心下已经了然,陆枭是安排了两个仓库,一真一假,并且是打算利用假仓库来吸引警察的注意力,同时又可以趁此机会确保真仓库的交易顺利进行。可是接下来的内容却是甚少再聊到交易的事情,总不过又是谢九安在那边插科打诨,俩人似乎很有默契的,避开仓库的事情,只字未提。根本无法知道,他们身处于何处。 28号?距离今天是只有五天的时间,而那么他必须在这五天内,找出真正的仓库。 到了晚上将近十一点陆枭方回来,纪泽并没有入睡,甚至连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陆枭上楼,见隔壁房间的门隐着没有关上,灯光正从缝里透出来,以为纪泽又是看着书就睡着了。于是,轻轻地推开门,哪料到那个人正趴在床上看着书,背对着自己,似乎没有感觉到。 陆枭笑着敲了下门,纪泽惊讶地扭过头,吓了一大跳的表情,眼睛极亮,而后颇是郁闷地开口道,“枭哥,千万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冷不丁地敲别人的门。”陆枭眉飞色舞,“喔?那某人怎么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不老实睡觉?怎么了这是,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纪泽将手中的书放下,坐了起来,“是本恐怖小说,正看到女鬼夜半敲门的片段,你就这么应景地敲我门了。”陆枭走上前一把拿起他看的书,“还是少看点,真要有女鬼那也是抓你,你估计很合女鬼的口味。” 纪泽劈手想夺回自己的书,哪料到方才趴着看书,大腿麻了大半截,一个猛起身就要往床下栽倒过去,幸亏陆枭眼疾手快将某人扶住,牢牢地抱在自己怀里。 纪泽原本以为自己这下是要滚床下去了,心下惊骇,却没想到落入陆枭的怀抱。并且很是要命地鼻子撞在陆枭结实的小腹处,狠狠一痛,柔软的衣料,带着陆枭身上的淡淡香烟味道,以及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但参合起来却甚是好闻。 他猛地一惊,这个味道十分熟悉,却是模模糊糊地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此刻正是陆枭双手环住瘦削的身体,黑黑的脑袋扎进自己怀里,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纪泽的呼吸透过小腹那里薄薄的衣料,带给自己心惊的感觉。只觉得定力开始动摇,狠狠地喘了口气。而某个始作俑者却仍是不自知地将头蹭了两下。 只是不到三四秒的时间而已,陆枭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乐。正想扶住怀里的人起来,纪泽已经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我的腿麻了。” 而实则纪泽却是极力地凭着这个味道在思索着,这个味道,他真的闻过。 陆枭哼哼笑着看了他一眼,睡衣滑了下,耳下的脖颈处却是一个红红的印子,虽然已经褪了点,但仍是清晰可辨。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伸过手去,诧异地问道“这里,怎么有个印子?” 纪泽一下往后仰去,堪堪避开陆枭的碰触,转过头去,支吾道,“可能被什么虫咬了吧。” 陆枭将手收回来,浅浅一笑,“也是,夏天快到了,当心各种虫子。早点睡,不要看了。”说罢,翩然转身出去了。 纪泽关上灯,闭着眼睛开始回忆,那个味道,到底是哪里的呢……还有今天听到的怪声,都应该跟那个仓库有关……是什么呢? 清亮的眸子睁着,头上是满天星斗,本是极美的夜空,在纪泽看来只是一片茫茫。 第二天,陆枭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这才想起昨天出门时顺手买的一大塑料袋的各种调味料还放在车里。锅又正热着,不好放着,只好冲外面的纪泽喊道,“阿泽,帮我去车里把一个袋子拿进来,要快,刚好没盐了,我昨天买的。” 纪泽应了一声,拿起桌上陆枭的钥匙赶忙出去。打开车门,果然是有一个超市袋子。于是,迅速地拿起来,往回走。冷不丁地他扫过车轮,只见车胎上有一些泥土的痕迹。纪泽蹲下身,小心地用指甲刮了一点下来,用手指揉了揉——这种土质,不是在市区会粘上的,只有郊区和山里才有可能有…… 难怪昨晚听不到脚步声,昨天傍晚下了场短暂的阵雨,泥土变得泥泞,踩上去确实是应该听不到声音。 难道是那里?纪泽想到陆枭的那个鲜花种植基地,人烟稀少的地方,又是个种花的,很容易掩人耳目……那些熟悉的味道,也许是哪里沾上的? 但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又怎么解释? “快,把盐先撕个口子,急用!”陆枭正一手掌勺,一手扶锅,身上系着围裙,怎么看怎么贤惠的摸样。锅里爆炒青椒虾仁的味道已经散发开来,颜色分明诱人。 “好了,小心油烟呛着,赶紧先出去,等会我再弄个汤就能吃饭了。”某人一边熟练地将炒好的菜装盘,一边赶着纪泽出去。他是,真的对自己很好。纪泽笑了笑,压下心头莫名的酸楚,深深吸了口气,“好的,枭哥快点!” 只要这次人赃并获,自己跟陆枭的生活也要结束了,纪泽想,地狱的出口,就在眼前。 一场秋雨一阵凉,而这个道理放在春末夏初也是一样,春末的那阵雨一过,空气中的热度就开始渐渐上升了。 纪泽是非常怕热的,尤其是这样闷热又潮湿的南方,呆在花店里的时候还好,空调呼呼的吹,但只要出门口溜达一圈,他的衣服就可以湿个半截。连陆枭有时候都会感慨地调侃他,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汗如雨下。 纪泽却还在想着同队里联系的事情,距离28号已经只剩三天了,必须得找个机会将这件事情传达给陈队。忽又想到陈实的事情,原本陈实只是帮他从陆氏脱离而已,却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而受到牵连,纪律队伍最忌讳的就是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但他这次别无他法,除了同陆枭斗到底,否则不仅愧对自己的职责,也对不起白白死掉的陈实。又是热,又是整天在思索着隐秘的任务,于是,某个在陆枭眼里看起来十分朝气蓬勃的薄荷草小子,现在却是被霜打了茄子的样儿。 陆枭见他每天热得都有点无精打采的摸样,觉得这人就像是被太阳晒蔫的小草。刚想晚上带他出去透透气,却没想到谢九安带着自己的一大批保镖又是风风火火地直接开到了花店。 “我勒个去的,快热死老子了,今年热得可真够快的!”他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某个人也是蔫蔫得,在陆枭温柔又不失强势地要求下,勉强吃下大半碗饭,而后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了。纪泽正要起身喝冰水,就听到了谢九安振聋发聩的呼喊。 “嗨,阿泽!听陆枭说你热得快中暑了,我带你去玩呀!”谢九安像阵热风似的刮进来,扯着纪泽的手腕嘻嘻说道。陆枭仰起头,很是不客气地回道,“谢九爷,你是不是又吃饱了撑的!” “老呆在房子里有什么意思嘛,陆鸟,你丫太小气了,大不了老子一起带你去得了!”谢九安此刻只觉得自己是在大发慈悲。纪泽一把扯掉谢九安的手,他的手心温度,实在是要把他们触碰的地方融化了,“九爷,我热得不行了,你可别折腾我了。” “就是热,才找你玩的啊!走吧,我们去玩!”谢九安十分兴奋地说道。 纪泽无语地望着他,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精力,大概也只有面前这个上蹿下跳的谢九安了。 谢九安的桃花眼笑得像刷了层晶莹透亮的光泽,怎么看怎么亮晶晶,“走吧,走吧,我们去游泳!要工作也要玩的嘛,劳逸结合。”他尽量压抑住心里的某个粉红色的念头。 自从见到纪泽之后,谢九安也是说不上来,那么个安安静静的人,往那里一站就是很——很撩拨他的心思。见到纪泽心里就欢喜,尤其是那天生日之后,谢九安更是每天牢牢记得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戴上纪泽送他的那块表。某天早上起来,一摸床头那表不见了,还很是在家里对着大大小小所有人很是发了一阵火光。 每次逼不得已给陆枭打电话,多多少少也是要打听点纪泽的情况,一听说纪泽热得不行,谢九安简直是恨不得押着某人同他一起去南极旅游。阿森见自己老板一副上火的摸样,知道定是想陆枭身边那个小保镖想的,于是向谢九安提议——要不,九爷,约小纪去游泳?春光无限好啊~谢九安先是跳起来狠狠刮了下阿森的脑袋,恶狠狠地盯着他瞅了半天,叫道,“你小子,居然也有聪明的时候!但是,为什么不早说!”他对于上次阿森提议下各种小说,结果被纪泽在电话里淡淡地鄙视了一句,很是怨念。于是火急火燎地带上自己的东西,速度跑到陆枭家约某人出去——谢九安内心是这么形容的,鸳鸯戏水。 第42章 陆枭本是对于同谢九安呆在一个泳池这样的事情,想起来就会嗤之以鼻的,却没想到纪泽听到这个提议之后,眼睛亮了亮,看来游泳对他十分有吸引力。 见他听到谢九安这么一提议,立即眸子黑瞋瞋得回头望着自己,陆枭也只有投降的份儿——于是某个无奈的黑帮老大决定带着另外一个黑帮小老大和,一个卧底警察玩水去。虽然,他会游泳但是确实不是很喜欢水,不过望着谢九安一脸期待的猥琐摸样,陆枭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跟着一起去。 于是,陆枭放下碗筷,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说出让谢九安美好愿望破裂的话——“九爷的提议确实是很不错,阿泽,我们就带上九爷一起去吧。” 纪泽点了点。 什么叫带上我一起去! 谢九安忿忿地企图用眼神让陆枭有点自觉,奈何人家也完全当他空气。 此时天已经擦黑,被炙烤了一天的地面似乎还在嘶嘶都冒着热气。 谢九安早已经在某个五星级娱乐中心订好了,说起来,这个娱乐中心也是他家的产业之一,一声吩咐而已。所以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偌大的室内泳池干干净净,清清透透,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有缓慢动听的轻音乐播放着,窗外的城市霓虹,五光十色,琉璃光转,映射在玻璃上,一切看上去清凉又美好。 望了望在自己边上,已经换好泳裤,长手长脚十分坦然自在地躺在折叠椅上的陆枭。谢九安万分怨念,原本,这么美好的时刻,应该只有自己跟阿泽的。哼哼,谢九安心里冷哼几声,抓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又重新望着门,阿泽怎么还不出来? 于是当某个仅着泳裤,身形颀长,骨肉匀称的人出来时,谢九安一时激动的忘记了吞嘴里的西瓜。游泳室的灯开得并不是很亮,柔和的光泽打在纪泽身上,如玉光滑,在谢九安看来就像是个玉雕的人似的。唇红齿白,好看得不像话。 陆枭也坐了起来,却是从旁边抽过来一张纸巾,一把按上谢九安的嘴,哼哼嘲讽道,“谢九安,你够了啊,阿泽过来了,赶紧擦擦你的口水!”某个人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一把将擦好的纸巾揉成团狠狠砸到陆枭身上,“丫的,老子又不是对着你流口水,你着什么急啊!哼!” 陆枭将纸巾从自己身上扫下,也不再看他,将目光放到纪泽身上。 前段时间受伤的伤口已经都愈合了,只是长好的地方还有粉红色的疤痕在一点点褪掉。淋过水之后的身体,皮肤撒上一层水泽,更衬得光洁白皙。 泳池很大按照比赛标准建造,并没有分深水浅水区,陆枭与谢九安早已经换好了,不知为什么,纪泽却突然不想过去了。三个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坦诚相见。见二人坐在一起凑在那边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纪泽看了一眼,决定自己直接下水。 于是两个正等着美色自己上前的人,却只见到阿泽猛地一个扎,已经是下了水。 清凉的水瞬间将自己包裹住,纪泽舒舒服服地游了起来,一整天的燥热仿佛都被这水一下而去,整个人像久渴之后。谢九安见纪泽游得很是欢畅,迫不及待地走到池边,顺便给了陆枭一个白眼,“我说,我跟纪泽先玩啊,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喝水吃水果,当然最好不要下来。” 说完不再理陆枭,也下了水,几下划拉,游到了纪泽后面。很是坏心眼地撩起一大捧水就往纪泽身上撒。却被早已猜到他企图的纪泽一个机敏地沉下水躲了过去。而后猛地出水,狠狠砸了下水面,溅得谢九安满头满脸。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在池子里玩了起来。又占着四下无人,更是玩得起劲。 陆枭无奈地望着两个玩水玩得很欢的大龄青年,很是无语。 谢九安玩嗨了,一个猛扑就企图往纪泽身上扑去,因为此时在他对面的某个人,眼睛也仿佛被水淋湿了,亮亮的,像润在水里的黑宝石直看得他心里发慌,尤其是,两个人玩闹着,纪泽很是开心地对着他笑,如三月春风拂面,直看得人舒服得不得了。 于是,谢九安一个用力,却不小心踢到了纪泽的大腿,并且也不知道他怎么踢得,纪泽只觉得脚下大腿一麻,就没了力气,一个不留神就往下沉,谢九安只当纪泽耍诈同他玩,依旧是笑嘻嘻地伸手去捞水下的人。陆枭却是一直观察着在水里的那个人,此刻见他只露着头在水面挣扎,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游了过去。 几下游到纪泽伸后,伸开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同谢九安一起将人架起来。先是紧张地将纪泽贴着自己的身体问道,“怎么了这是!” 某人悲愤地吼道,“谢九安,你把我踢抽筋了!”谢九安这个大神经的,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等等等等,我去叫救生员!阿泽,我不是故意的!”谢九安一抹脸上的水说到,乐极生悲就是如此。陆枭怒道,“去那个药酒来。” 一时之间,偌大的游泳池静得只剩下两个人。陆枭从背后在水里一直拥着纪泽。俩人都光裸着上半身,不用回头看,纪泽也能感受到身后的那个人,强健有力,结实的胸膛同自己的后背靠得严严实实。他已经不自在地完全感受不到水的清凉了。 陆枭却是毫无自觉般,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某人湿淋淋的后脑勺,短短的头发被水打湿,服贴着,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摸样。纪泽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本只是大腿麻掉,现在感觉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幸亏他是背对着陆枭,面上已经是滚烫发红,用力使了下劲企图从陆枭怀里挣脱。 却没想到身后的那个人,只是凑近,低着声音说道,“不要动,阿泽,让我,抱一下。” “枭,枭哥,这不太合适吧……”纪泽磕巴道。 还未说完,却被陆枭低低笑着打断,“我心情不是很好,让我抱一下。”说完更是用尽力气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尽可能让自己贴着怀里的人每一寸肌肤,感受那瘦削结实的触感。 全身像蚂蚁爬过! 纪泽此刻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什么叫心情不好让他抱一下,把他当什么了!于是,某人停住了挣扎,微微低着头,而后却是突如其来地抬起左手,猛地手肘向后一击,溅起水花。陆枭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却也只好放开怀里的人,向后一退,堪堪避开了他的攻击。却也失去平衡,在水里扑腾了下方才重新扶好池壁。 见转过身的纪泽黑亮的眼睛勇敢地直视自己,再就是清凉如一池水水的声音,“枭哥现在心情好了吧。” 陆枭微微眯着同样被水润泽过的碧色眸子,勾起一丝笑容,微微勾起的嘴边弧度让他看起带上那么一丝邪气,淡定自若地答道,“好了,非常好。” “那就好,我先上去了,枭哥请自便。”说罢,一个转身朝另外一边游过去像条灵活的鱼,撑着池边,一个翻身,上了岸。 陆枭却只是盯着那个修长的身形,一动不动。 谢九安屁颠屁颠地回来,讪讪地拿着个药瓶挪到阿泽身边,见某人脸上看过去是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貌似有点生气?平时的阿泽看起来可不是这样的。纪泽见谢九安缩手缩脚地站在一旁,桃花眼闪着无辜的神色望着自己,于是,好气又好笑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子,果然,大腿内侧被某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踢出了淤青。谢九安摸摸鼻子,见一向亲和的纪泽对着自己没有好脸色,不禁感叹,炸了毛的小阿泽也是不好惹的。 又瞥见陆枭老神在在地在池子里划水,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说话,“哗啦”一声,陆枭也翻身上来,朝他们走过来。谢九安望望前面湿淋淋的那个,又望望身边没好气的这个,总觉得气氛十分不正常。 堪堪陆枭就要过来,纪泽十分没好气地将药瓶丢给谢九安,对着后者说道,“我出去那瓶矿泉水,饮料喝不惯。” “叫人拿进来就行了”谢九安又狗腿地接道,“要不我去拿也行。” 纪泽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怎敢劳您大少爷的架,自己去就好。” 谢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嘶,我说陆枭,阿泽这是怎么了,他不该是这么小气的人吧。陆枭拿起浴巾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水,笑得格外邪恶,“阿泽啊——我怎么知道。” “我去你的!我老觉得阿泽在生你的气,可不是我的!”谢九安怒道。 “后天晚上的事情,准备地怎么样了?”陆枭一边说一边将浴巾丢到一旁,伸手拿起一杯饮料,畅快地喝了一大口。突出的喉结随着大口吞咽一动一动,似乎心情格外愉快的摸样。 “我那边……” 纪泽伸手捋了捋后脑勺湿淋淋的头发,外边的空调开得很大,浴巾没有遮到的地方感受到冷气在丝丝入侵。湿淋淋的,更衬得他眉目愈发漆黑如墨,一双眸子,亮如点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将最后一口水喝掉,起身进去。 进去的时候,谢九安正以仰泳的姿势游得欢快,陆枭却是慵懒地靠坐在那里,似在闭目养神。感觉到纪泽的靠近,陆枭缓缓张开眼睛,微笑着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喝水,顺便透透气。”纪泽报以同样温和却截然不同的微笑。 一个尽量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一个却是尽量想要隐藏自己的棱角。仿佛方才胡闹一般的尴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陆枭又是一笑,转过头去看着水里扑腾的谢九安,却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得意,不知道,方才的话卧底先生有没有听进去呢? “阿糗!” 纪泽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陆枭却是坏心眼地想,难道背后说人坏话真是会灵验?不过还是很是关心地说道,“阿泽,再玩下去就很容易感冒了,我们回去吧,也迟了。” 某人摸摸鼻子,见陆枭一脸正经的问自己,点了点头。 纪泽放下电脑耳机,将所有的文件痕迹都消掉。却是紧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思索着。原本让人感觉亲近的俊容,此刻看起来是带着坚毅的严肃。 他方才听到的,自然是自己出去时,谢九安的陆枭的对话。 “沧海码头仓库3号?”纪泽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这正是陆枭与谢九安交谈中反复多次提到的出货仓,虽然他们根本没提到到底出的是什么货,不过现下已经是心知肚明了。除了海上的那次交易,陆枭从缅甸弄回来的海洛因还有一半是放在出货仓库里,已经损失了一半的海洛因,他们必须尽快出手,否则时间越久危险性就越大,并且从他们的谈话中,纪泽倒是又知道了一件事情——这是非常严密的毒品销售链条。从制毒,运货,过国境,出货,下家,都有严格的分工。 沧海码头3号仓库么?纪泽轻轻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有时候不是敌人太可怕,而是敌人太狡猾。而陆枭的可怕,正是来源于他的捉摸不定,心机深沉不可测。然而,纪泽这次确实是强烈地感觉到,与其听信从这个狡猾的敌人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不如实实在在地相信自己根据证据得出的推测。 这次,自己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枭哥,我出去下,有人订了这几种花,就在中学门口等。”纪泽接完电话,放下听筒,对陆枭说道。陆枭回头,点点头,又不忘叮嘱一句,“好的,快去快回,过马路的时候,记得小心点。”昍音 购买“嗯,好的。”纪泽迎上陆枭温和的眼神,答道。 是因为真的很喜欢?所以可以掩饰这么久么,纪泽拿着包装好的花,走出迦南花店。大朵大朵如红色小灯笼一般的木棉花已经落尽,风轻轻扬起,飞絮漫天,仿佛六月飘雪。陆枭起身,看着那个一直可以吸引自己目光的背影走出迦南的小花园子,走进了漫天飞絮当中,飘飘扬扬的木棉花絮将天地弥散成一张白色的大网。 拿着一大捧鲜花的人,修长挺拔的背影仿佛要被鹅毛般的棉絮模糊去了一样。只是一步就走进自己心里的人,只消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的人。 我们,会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呢,陆枭难得地怅惘起来,这六月飞雪的感觉,总是带着点离愁的味道。 纪泽送完花,发现中学里并没有门禁,于是找了找,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ic卡电话亭。 他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事情,受到必要的惩罚是在所难免,“陈队——”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之后,还未将一整句完整的话说完,陈队浑厚的声音就低低压着谴责道,“小泽,你怎么就没有服从队里的命令!这是纪律,难道你不知道么!纪律队伍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该不会出去三年忘得一塌糊涂了吧!” “可是,陈队——”纪泽发现话到了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有些事情,的确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陈实也确实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受到了拖累。没有听从上级的命令,更是铁一般的事实。 极怒过去之后,陈队想到之前日夜为他担心的心情,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泽,是赏是罚等你回来再说。功劳苦劳你都有,但是惩罚一样是好不了。我教出来的孩子,绝没有功可抵过的说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一向是个严于律己的人,更可况纪泽是他从小就寄予极高期望和教导的孩子。三年来,纪泽“我再重复一次,马上回来,不要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陈队严厉地说道。 “但是,队长,我是有重要的情报,陆氏,明天晚上将有剩下的另外一批海洛因要出货。”纪泽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一次,好,时间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十二点半。” “交易的地点?” “交易的地点是……” 回去的时候,陆枭已经将饭菜都烧好了,虽是只有三菜一汤,但是对于俩人一猫的组合来说已经算得上足够丰富了,更何况,连纪泽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心狠手辣的黑帮老大,做起饭菜和小点心,真的是一绝,不是说食材多好,样式多新鲜,却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 一模一样的东西,每个人去做,都是不一样的味道,而这些就带着陆枭的味道。纪泽这样想着。 陆枭将他手边的碗拿起来,给他舀了一碗汤,催促道,“再喝点,天气热老是不想吃饭,汤总归是要多喝点的吧。在空调里不一会儿就要凉了。”他的语气,就像是眼前这晚熬成金黄色的玉米排骨汤一样,浓香中带着玉米的清甜,浓郁却不腻人。暖暖的,融融的,让人无法不接受。 脸上可以腻毙人的温和笑意,似乎直达心底。纪泽当然可以察觉到陆枭最近,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他当然依旧是对自己很好,似乎是从那天晚上那个,意外地吻开始,陆枭总是像逗小猫似的,不再那么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反而有点——肆无忌惮?比如那天在泳池里的用力拥抱。 一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不会向另外一个人索求拥抱。于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对于这样似乎想要一点一滴给自己暗示的陆枭,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装傻充愣。 纪泽赶紧从陆枭手里接过自己碗,眨着形状如杏仁一样的黑眼睛微笑着道,“枭哥,别老是说我,你自己也吃吧。这些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陆枭只是笑笑,并没有答话。俩人之间一时静默无声。 第43章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虽然几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看似平淡融洽,却是有意无意地隐藏着自己。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饭菜的香气弥漫,偶尔发出的勺子磕到的清脆声音,虽然没有多余的话,却是让人享受到额外的一份宁静。一份,不是隐在伪装下,争锋相对的宁静。 可是,暴风雨总是会来的,不是么。 第二天晚上,纪泽见陆枭一吃完饭就开始接到电话,又或是打给别人,没有顾忌地在他面前,命令叮嘱着。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这么一直呆着,纪泽抓了个空隙,对陆枭说道,“枭哥,我上楼去了。”陆枭这才同他说道,“也好,阿泽,先睡上一觉。到时间我会叫你起来。” 于是,果然是会带着自己么?纪泽料想,以陆枭的性格,今天晚上他一定是会带着自己。但是,大概连陆枭自己都没有想到吧,输的不一定会是他这个卧底警察。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他可不是没学过。 纪泽回到房间,无意间打开抽屉,却是一双浅灰色看上去异常柔软的手套。窗外已经有蝉鸣渐起,上升的温度已经让他对上个冬天的寒冷模模糊糊没有了印象。乍然看见这副手套,却是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纪泽知道自己是警察,是要捕鱼的网,并且在遇见陆枭之前,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是个不露声色低调却让陆氏管理高层一直看好的手下,一点一点接近目标。 而直到遇见这个人,在陆枭面前,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条鱼,而那个人却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一点点一点点,将自己网住。鱼网纠缠间,费力吃紧,种种不讨好。鱼死网破,总有这么一刻的到来。 可他又没法不承认,和陆枭在一起的这段时光,除却那些他罪恶的手段,也还是有美好的回忆。比如,这副曾温暖了他一个冬天的手套,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不言不语却像承载着过往的日子。 窗外灯火阑珊,暗香浮动,纪泽紧紧闭上双眸,掩盖那双清澈如潭的眼睛里的所有情绪。 楼下的陆枭当然也没有那个心思去休息一会儿,他将窗台上开着的一扇窗户关上。 院子里的栀子树上趴着的蝉显然对贝壳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咯吱窝里夹着依旧试图挣扎的某只黑猫,陆枭的眼里是隐隐的笑意,“我说贝壳,这么晚了还打算出去,可不是好孩子。” 抱着一直呜呜叫,企图用撒娇的攻势软化主人的黑猫,陆枭在沙发上坐下来。 眼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形态优雅的细长花瓶,瓶子里插着的是深蓝色的鸢尾。那天,纪泽也是坐在他现在这个位置,头顶上垂着的花篮里,放的便是那么一大束蓝色鸢尾。再没有什么花比蓝色鸢尾更适合他,凝重沉默,带着一点点忧郁。 就像那天在雨天的欧洲小镇里,一眼瞥见的花店门口,在雨里被淋得湿漉漉的蓝色鸢尾,只是一眼,便让人想带它回家。只是一眼,他就莫名地喜欢那个坐在梧桐树下的青年。 那个冬天,寒气逼人的冬天,记忆却是弥久如新,那个眉头清晰身姿挺拔的青年。像一棵清新的薄荷草一样的纪泽。 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什么人,所以,第一眼认识的纪泽,以及往后的纪泽一直一直是这么美好。他知道自己是匪,他是兵,但这并不妨碍他带着欣赏与喜爱的眼光去注视身边的这个人。他的邪恶,他的正义,身来如此,陆枭从未怨恨过。要是从前,有人告诉他,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喜爱到不计身份性别,就因为他就是那个人仅此而已。 陆枭一定会嗤之以鼻,而后带着轻蔑地笑意回道,“我又不是发疯的神经病。”他从来都是如此的,可以很好地自控,控制自己的感情与欲望,以及,控制别人,利用别人的呃感情与欲望打击毁灭。原来,不是他自控能力强,而是,没有遇到一个让他全身心投入的人。 原来,爱情这种东西,他陆枭这辈子也会遇上,由得了人,由得了天,却由不了自己的心。 陆枭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陷入了泥潭般的回忆,一动不动,手中的香烟一红一暗,就要快烧到头。而时间就在这么一明一灭之间,随着他指尖缭绕的烟雾消逝了。 已经是深夜,到第二天黎明到来之时,他跟纪泽,到底会走向哪里?就连一向对什么事情都稳操胜券的陆枭自己,也无法笃定。 唯一可以确定甚至向纪泽坦白的是,他对他的心意,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变。等陆枭敲响纪泽的门叫他起来时,已经是将近十一点了,只是轻轻一扣,纪泽的门就开了,可见,房间里的这个人,同自己一样,都在等待着。 陆枭爽朗地一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是最温和的笑意,“阿泽,我们要出发了。” 纪泽点了点头,郑重又简短地回答道,“好。” 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了么? “我送你的那把枪带好了吧?”陆枭在前头走着,头也不回地问道,暗黄色的走道他的身影似乎要走向黑暗。 纪泽原是低着头,听到他冷不丁地这么一问,直视陆枭挺直高大的背影,“带好了,枭哥。”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如同他的背影一样,强大到似乎无懈可击。 “那就好,小心点。” 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陆枭与纪泽是直接就从花点出发,一路上俩人静默无声。其实,双方都知道对方的牌了——陆枭早知道纪泽是卧底,而纪泽也早知道陆枭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纪泽沉默地扭头看着窗外,这个时候,他的确是不太想面对陆枭。 并不是犹豫不决,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职责与使命,不敢对得起在国旗国徽下发过的誓言,对不起曾经就穿过那么一次的警服。所以,对于要逮捕陆枭彻底摧毁陆氏黑帮这件事情他从未有过一丝片刻的犹豫。 那不仅仅是对国家对法律的不忠臣,更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曾经想过陆枭为何明明知道自己也是卧底警察,却这么不动声色地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好像两个人认识以来就该如此似的,陆枭没欠他的,他也更没有救过陆枭之类狗血的恩情。要是用陆枭对自己的那种喜欢来解释……纪泽心下自嘲了下,这种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黑帮老大,喜欢一个卧底警察,并且为了他连俩人身份都不顾? 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于是,利用自己向警队传递错误信息么,这比较符合陆枭的行为作风。因为喜欢自己而不顾一切的这种想法,纪泽觉得那肯定是陆枭抽风了。 陆枭一边开着车,车窗开得很大,风呼呼地吹进来,是入夏的夜晚特有的凉爽的风,吹得天上银白色的星星似乎摇摇欲坠。清凉无比的感觉。 陆枭时不时地微微侧过头,看一眼纪泽毛茸茸的脑袋,某个正欣赏窗外风景的家伙可不是只留给他一个黑色的后脑勺。不是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异于往常的沉默与静谧,总是要过这么个坎,总不能俩人一直戴着面具这么过下去。 陆枭轻轻一笑,沙沙的,“我们到了,阿泽。” 沧海港口是位于s市南段的一个旧海港,20年前也有过辉煌的时期,如今随着s市不断地建设发展,已经有几个吞吐量更大的海港代替了它。只偶尔还有小一点的船只运行,做些国内的海上贸易生意。 不过港口上的仓库还依旧在工作,比如陆枭他们现在要去的3号仓库,这个半废弃的海港晚上并没有什么船只停靠,更别提有什么人了,偶尔也有出海的渔船路过,“突突突”的马达声随着海风悠远传扬,格外空旷的感觉。 这是纪泽第三次跟着他来到海边,似乎这些做白粉生意的人对水路总是格外钟情,好跑路,好销毁罪证,好跟警察捉迷藏。猛地一个刹车,纪泽也随着冲力向前一靠。陆枭是直接讲车子开到了仓库外面的平地上,眼睛逐渐适应海港附近的黑暗,努力可以让自己只凭借月光看清前方的建筑物。 3号仓库是座二层楼高的建筑,虽然已经破旧甚至有点不堪,钢结构材质的仓库外层已经有些油漆已经剥落生锈,外面七倒八歪地摆着几个废弃的蓝色空油桶,整个仓库看起来有种历尽风雨的沧桑感。楼上的人似乎听到一些声响,亮度十足的探照灯从黑洞洞的二楼窗口向他们的方向闪了几下。 陆枭按了几下车灯。 “我们下车吧,阿泽。”陆枭解开安全带道。 被暴晒了一天的地面已经开始散去热气,纪泽随着陆枭走在身后,皮鞋的硬质地踩在不是那么光滑的水泥地面上吱嘎作响,俩人一深一浅地绕过一些废弃物,来到了仓库的正门前。3号仓库四周有些高大的芒果树,掩映着路边的草丛,不远处只有一些工地的民工临时搭建的帐篷还有些光亮。 陆枭和纪泽走到仓库大铁门前,铁门“哗啦”一声凄厉的响,被人拉了上去,里面的人探出身来,恭敬地对陆枭说道,“枭哥,您来了。”有见陆枭身后跟着一个人,等眉目看清了,心下略惊,正是那天在船上的纪泽,传说中陆枭最喜欢的——贴身保镖。 纪泽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却是那天在船上的李力。如今也算是陆枭的得力助手之一。 偌大的仓库,一路走来都是黑洞洞的,只有前方看起来有亮灯。四周都是比两个人还要高大的箱子,角落里借着偶尔透进来的月光,看到摆满了垃圾废物,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仓库里一声一声响着,纪泽暗暗观察着四周的情形,只觉得在这狭隘的箱子堆出来的通道里,脚步声都敲到了自己心头上。 走了一会儿,便是个空旷的地方,东北角上是一排又一排之前用来摆放货物的铁架子。靠着另外一堵墙的空间却是修成了一个小房间,房间架着大铁栓,并且安了个电子锁。纪泽淡淡撇了一眼,不再多看,而是向他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陆枭后面。看起来跟任何一个沉默又老实低调的贴身保镖没什么两样。 仓库顶上还悬挂着起重用的铁链和铁钩子,叉车什么的也都停在一边,一切都是一个渐渐落寞去的仓库应有的样子。偌大的仓库,只在铁门前的墙壁上装了个小瓦的老式电灯泡,颜色黄得不得了,还一摇一晃的,在地上投下摇摆不定的身影。 正摆了个桌子,几个人围在喧嚣地一起打扑克。见李力带着陆续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牌,一个个站好了问好道,“枭哥。” 陆枭似是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不过这种时候,他却也不愿意多生事,“玩归玩,今晚都给我小心点。” “是。”众人齐声答道。 孤零零挂在墙上的灯泡晃了一下,打在陆枭侧颜上的光线闪了闪,勾勒出他英挺却又颇具气势的五官立体,是个天生具有领导气质的人,站在他一旁的纪泽也不得不承认甚至有点欣赏这一点。 这个人,同他的名字一样,注定是不平凡的。 陆枭转头,却又立马换上笑颜,“阿泽,还要等一会儿,要不要去那里坐坐,还是,我们去楼上看月亮去。” 陆枭的这几个手下可从没见过他如此温和的摸样,大多时候,他们眼里的这个老大是不怒自威的。纪泽见这几个人自从他们进来之后就兢兢战战的,气氛好不尴尬,又因为自己原来是跟着沈叔,这些所谓的陆氏兄弟他自然不会熟悉。 于是回陆枭道,“好的,枭哥,这里有点闷,我们上去看看。”清亮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在这个似乎与世隔绝了的密闭仓库里响起。 俩人从有些陡斜的铁板楼梯上去,薄薄的,让纪泽觉得只要自己稍微用力都可以都会踩踏然后一脚空。陆枭也不忘叮嘱他,“阿泽,小心脚下。” 打开小门,一下子豁然开朗。呼呼的海风从不远处的海上吹来,赶走一个白天的烦躁郁闷,纪泽只觉得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又觉得俩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这么诡异,明明是生死仇敌,却可以做一些特别平常但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在现在这个关口,纪泽望着月光下一脸惬意的陆枭,倒还真像是来吹海风看月亮的。 今晚的月亮,跟那天在杀陈实晚上的时候,一样大一样亮,一样清晰。 陆枭撇了眼身后的纪泽,笑着问道,“阿泽,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闷了,闷不吭声的。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 第44章 突地伸手拉住纪泽的手,后者的手带着点汗湿干了之后冰冰凉凉的感觉,而陆枭的,却是干燥温暖。纪泽睁了睁眼睛,原本就亮亮的,更是显得又圆又黑,像是受惊了的动物。陆枭狡黠地一笑,“怕什么?怎么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 否则之后的内容,在触到纪泽眼里的戒备之后,陆枭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固执地带着点强硬地味道,将人拖到了阳台的一角。而后,倚靠在铁栏杆上,却是没有再出声。只是那手一直不依不饶地牵着纪泽的,自己的左右牵着他的右手。 纪泽尴尬地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来,而陆枭却是带着温柔到胜过月光的表情略低着头直视着面前的人,“阿泽,不要动,就这么一次,好不好?”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语气轻叹带着一点点脆弱,让纪泽也不禁停止住了挣扎。 好不好?陆枭的这三个字却像是叹到了他心里去,原本清亮透彻的黑眸子也有一丝迷茫,从来都是坚不可摧的陆枭,怎么会带着一丝的脆弱问他纪泽——好不好?虽然陆枭什么都没有说,第一次,他如此近距离并且深刻地体会到陆枭的情感。那种隐忍深沉却是火热热的情感,一如此刻陆枭紧紧握着他的手,不仅感觉自己的手被烫到,连心也开始颤抖起来。 只有海风转弱,微微地吹着,吹散月光的清冷,吹得人迷迷糊糊像是掉进了一个银白色洒满月光的梦里。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晒月亮。这是美国亚利桑那州富豪理查德·查彬的建议。他现在正忙着在该州一处沙漠建造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医用月光镜——利用镜子把月光聚焦在一起,通过照射人体让患者或抑郁的人扫除疾病。我们,一起晒会儿月亮吧。”陆枭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纪泽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撇开他们之间现在若有若无的感情不谈,是不是因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太过自信了? 某个人十分快意地想,等下,即使是晒太阳估计也消除不了你的郁闷了。兵匪游戏,快要结束了。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周围似乎没有一点动静。陆枭状似无意地瞅了眼身边的纪泽,后者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自己后面,漆黑的眸子依旧是亮亮,淡然的摸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却是李力“啪”地一声推开原本掩着的铁门。俩人紧紧握着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碰开。李力只觉得自己眼睛应该是被什么花了下,看得也不是很清楚。而后稳着心神,走向陆枭。 喘着粗气,一手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尽量稳着声音道,“枭哥,不好了,出事了!” 饶是陆枭也猛然一怔,而后转头看着依旧是淡然甚至带着点淡漠的纪泽,镇定自若地说道,“什么事?”他并不是很相信,他已经感觉到事情有所不对,但是,不可能,自从知道纪泽是个卧底,他给纪泽的任何信息除了今天晚上的交易时间是正确的,其他全部是假的。并且,纪泽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仓库是在哪里。 然而现在已经过了交易时间,但是,预想中的警察突击抓匪徒之类的老把戏的确是没有发生。而眼前这位潜伏的警察先生更是一脸淡定的看着自己,黑亮的眼睛如古井,似乎深不可测。 “叮铃铃——”最普通的手机铃声却像是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陆枭连忙拿起手机,听了不到一会儿却是脸色大变。他猛然地转过身去,又再一次带着犀利抓住纪泽,原本温和的神情却是被严厉所取代,“阿泽,我们走!” 然而,纪泽刚想有所行动,3号仓库周围却是突然亮光大作,陆枭他们三人正好掩在中间的铁皮房子后方,陆枭探出头来,分明来时寂静地像是郊区野地的地方,一下子涌出一大批穿着防弹衣,实枪核弹的警察。 而后便是有人从下面喊话,“3号仓库里的人听好了,我们已经掌握到确凿的证据,你们与今晚一起特大贩毒案件有关,立即放下手中的武器,同我们回公安局进行调查!” “我们的人有多少?”陆枭紧紧盯着李力问道。 “十几个,以我们的火力还有这个仓库,应该能顶十分钟,枭哥,那边——”李力焦急地说道。 “现在先别说货的事情了,记得,能把所有的警察引进来尽量引进来,别的都好办。”陆枭说道。 “好,枭哥,我先下去了,你小心点!” 而后陆枭又紧紧盯着纪泽的眼睛,“阿泽,这次,你聪明。” 纪泽则是不动声色地回道,“还好,枭哥。不是我聪明,是天道自在,制毒贩毒是该下地狱的罪恶。” “是么?我从来不怕有什么报应——”陆枭已经恢复了镇定,微笑着回道,“一盘棋,没下到最后,是不会知道谁赢的。” 前一刻还在融洽地晒月亮的两个人,已经是全面向对方露出手里的牌了,只是一个原本性格沉默内敛,一个向来优雅淡定,都不是脸红脖子粗的作风。 “队长,现在怎么办?”一个戴着头盔的警员问道,里面的人果然对方才的一番喊话无动于衷。 “先等等,刚才仓库里所有的灯亮都突然灭掉,一定有鬼。”说罢,他又拿起夜视镜像黑洞洞死寂沉沉的仓库观察,而后突然看到了就在铁皮房子一侧有一点点目标反射红外源的红外光,一闪而过。 “那边有人!妈的,这群亡命之徒,给我先把门打穿了,投催泪弹进去!对了,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千万不要看错了,小心点是自己人!顺便,狙击手准备!” 仓库下方声音大作,而后便是几声惊人心的枪响。 纪泽紧紧皱着漆黑的眉毛,原本的秀气被坚毅与锐利所替代,他绝对不能对陆枭有一丝一毫的警惕与松懈,陆枭,这是要干什么呢?俩人都十分默契地一动不动,就算此刻一起掏枪举向对方,都不能保证自己的速度够快。 可以媲美枪战片的声响划破了海边夜空的宁静。 陆枭毫无表情地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怎么,阿泽,是打算,同下面的兄弟一起将我缉拿归案么?我真是,小看了你,我以为——” 纪泽冷笑,“你以为我上过一次当,就会上第二次么,陆枭,不要欺人太甚!” 见他这般戒备警戒到如同面对生死仇人的样子,也许在纪泽看来真的是,陆枭却是心下一痛,无论如何,自己果然对他狠不下心来,笑着道,“阿泽,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当然,那个吻不算。” 纪泽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人的无耻,的确,这种时候,还想着这种事的人,在他看来,是有够无耻的了。一双清澈却又锐利的眼睛,像月光凝结成冰碎在里面,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纪泽唰地如破竹之势将口袋里的枪掏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着陆枭,“陆枭,这四周都是已经布置好了,谅你插翅也难飞。” 陆枭却是连掏枪的意愿都没有,只是像看着天真的孩子一样轻轻笑了笑,“阿泽,你真是——”而后却是晃了晃甚至,堪堪站到了纪泽的阴影里。 “1号狙击手报告,嫌犯被红色衣服的人挡住了身体,没办法瞄准。” “2号狙击手报告,嫌犯站位刚好在房子拐角的死角,无法进行射击——” “3号狙击手报告,嫌犯……” “我草,妈的,这家伙怎么这么狡猾,小罗,先让兄弟们把其他人收拾了,我就不信,妈的,看你今晚怎么逃。” 纪泽余光扫了眼周围,却见陆枭也闲闲地掏出他的那把枪,略带笑意道,“阿泽,千万别动,我可不希望被狙击手用爆头威胁。” 纪泽当然知道,陆枭这是用自己来站位了。 “这对枪,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很喜欢。就像你这个人——也是第一眼,原本是一对的枪,我就想着应该送你其中一只,最喜欢的一幅画,也是应该送给你的。” 原本是一对的枪,如今黑洞洞的枪口都各自朝着对方。 纪泽警惕地望着陆枭,他今晚是说什么都没用了,“陆枭,你不要妄想着拖延时间了,今晚,你和你的手下,人赃并获。真正的出货仓库,已经被我们的人查到了,你再怎么耍赖都没用了。” 陆枭笑着摇摇头,“阿泽啊,阿泽,我想,你在警校的时候,一定是个成绩很优秀的警员,又是生面孔,难怪会被派来当卧底。但是,像你这种人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心软——你看看,这是什么?” 陆枭手里有个黑黑的小匣子,有红色的灯一直亮着,“我只要往这里一跳,旁边是海,但是——你觉得,仓库里面的人来得及么?” 是定时炸弹的引爆器,纪泽勃然大怒地望着陆枭,“下面也有你的人,陆枭!” “我可不在乎。”陆枭淡淡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试试不就知道?可是,你敢吗?”陆枭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炫耀般地说道。 纪泽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陆枭,这个人,轻佻的邪恶展示得淋漓尽致。的确,纪泽他不敢试。少说几十条人命,他没这个把握。 “好了,我的保镖大人,乖乖把枪给我,不要耍花招,跟我合作,我们一起安全地离开,皆大欢喜,如何?”陆枭将自己的枪收回,又伸手一把将纪泽的枪夺过来,靠单只手,潇洒利落地将子弹卸掉。 月光下,纪泽光洁的面庞却是看起来冷若冰霜,他实在是对陆枭擅长对人性和心理洞悉这一点佩服不已而现在也痛恨不已。陆枭微笑着抓着手里的引爆器,一点红在黑夜里格外突兀,就像毒舌的红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退无可退。 并且,他目前只能向陆枭妥协。 “好了,阿泽,走我前面,我们下去。”陆枭一手扳过纪泽的肩膀,紧贴在他身后。 而下面仓库里,依旧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时刻提醒着这两个人,现在是生死攸关的关头。有冷汗顺着纪泽的额角留下来,身后的陆枭,气息依旧,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包围,明明只是味道而已,却让他觉得在这漆黑一片中无法呼吸。仓库里唯一的光线来源已经被打爆,只有月光通过高高的排气窗口透进来。 纪泽极力回忆方才进来时观察到的仓库内部地形,他得找个机会出手,起码要夺过陆枭手里的引爆器,有那玩意儿在,只会控制得他不敢动弹。 陆枭一手将手枪抵在纪泽的腰侧,一双锋利如长剑的眼睛在若隐若现的光里闪着诡异的光,他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这个看了无数次的背影。他不知道纪泽知不知道一个道理,千万别把自己的背部留给敌人。 仓库里渐渐弥漫起火药的味道。远处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来人却是李力。昍 音 购 买李力走近一看,这下又是大吃一惊,陆枭挟持着自己的贴身保镖?而明明刚才还看到俩人在阳台上气氛融洽……大瞪着眼睛,李力惊诧道,“枭哥,你们……还有,前面过不去了,条子硬闯进来了,还给我们放催泪弹,我把中间那道门给关了,不过,我看也撑不了多久,枭哥,现在怎么办,周围都是警察。” 陆枭镇定自若地道,“没什么怎么办,我们,从正门光明正大地出去,放心,我们手里,有钥匙。”说罢,作势用力将枪在纪泽的身上顶了下,“你说是不是,阿泽?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同你的警察同事们说说话,如何?” 纪泽举着双手背对着陆枭,他看不清陆枭的神情,他一直很想知道,俩人撕破面具正面对立的时候,陆枭会不会换一个表情,不再是让他恨而无力的温和。他们之间,不需要那种温和的态度。 从这里到门之间,应该有十米的距离,在这个十米之内,他本想可以同陆枭赌一把,但是,没有料到李力却又半路返回来。 “我聪明的保镖先生,我知道你身手好,不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否则,一不留神我手一抖,我也不能保证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可是在仓库里面,我不想死,他们应该也更不想死吧。” “吱嘎——”一声,门又被重新打开,同时不知道是谁找到总电闸将开关,所有的灯光“啪”“啪”数声亮了起来,一时之间,原本漆黑一片的仓库内部瞬间亮堂起来,刺的纪泽眯了眯眼睛。 眼前已经是雄纠纠气昂昂认定陆枭几人已经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的警察。 陆枭却是突然举枪朝最前面的几个人脚上连发了三个子弹,子弹擦过地面,激地前头的几人连带后面的一队人马连连后退几步,有几人已经快速反应过来举枪作势却被一声力喝阻拦,“都先别开枪!” 陆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毫无偏差地站在纪泽身后,声音缓缓地道,“也是,我这叫挟持人质么?警官?我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警官,你们先不管不顾地要杀要抓,出于自保,我只能先找个人当人质了。” 第45章 “陆枭,你涉嫌制毒贩毒,现在还想要怎么样!赶紧放了手上的人质,和我们谈判还来得及。”警队领队说道。 陆枭冷笑,“没时间跟你们玩谈判专家那套,估计我都可以将他说倒,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半小时内,不要追上来,放我们走,人质么,我保证安全。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陆枭——” “我只说这么一次,否则,大家同归于尽也无所谓——”陆枭猛地将手枪举到纪泽脑后,态度十分强硬地说道,同时不忘将手里的引爆器丢给身边的李力。 两方对峙,领队望着一脸沉默无语的纪泽,只见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答应陆枭的要求,但是他已经接到过上级的命令,这次任务除了要将陆枭逮捕归案,还要保证纪泽的安全,据说是一名潜伏在陆氏三年多的卧底。 看来,这个卧底是早已经暴露了,不过此刻,别说纪泽是一名卧底警察,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他们能选择的也只能是先答应陆枭的要求,这个人奸诈狡猾,并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那么简单。高智商,高实力,看似陆枭在国内并没有怎么活动,但是他其实早已经暗中打理陆氏集团在东南亚的事业,绝对不是半路插手那么简单。 “好,我答应,但是,你也说过的,必须保证人质的安全。”领队挥了挥手,原本堵在门口的警察们开始渐渐握枪后退。 “陆枭,你以为你逃得了这次,还能逃下次不成?”纪泽被迫举着手向前移动着,冷冰冰地说道。 “逃不逃么,无所谓,不过,关键是,纪泽,你现在还不是一样在我身边,你说是不是,有你在么,去哪里都一样。”陆枭谈笑道,“我这人一向看得很开的。” 陆枭推着纪泽迅速地上了来之前开过来的车,“阿力,快点开车!” “是,枭哥!” 陆枭将纪泽的手固定好,而后者索性冷漠地看着他,“陆枭,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刮随你的遍,不过,你别让我找到机会,否则,我还绝对让你逃不了。”原本清俊的脸,疏远冷漠仿佛两个人是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陆枭却是毫不在意,他直接趴到纪泽身上,伸出手将他身上摸了个遍,原本还是一脸冰霜毫无表情的纪泽闪过一丝慌乱。却见陆枭只是将他身上的手机还有一些其他杂物掏出来,利落地打开车窗丢了出去。 “我随时都奉陪呢,警察大人。” 误会他有什么不轨举动的纪泽忿忿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陆枭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神采飞扬,仿佛今晚的失利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样别扭的纪泽,他也很喜欢。于是,某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凑过去,轻轻地在那白皙的左脸啄了一口,“我只怕你赶我走,怎么敢逃呢?” 原本专心开车的李力被自己的老板这一举动吓一跳,只是瞄了一眼,又赶紧努力将心神放到前方。 纪泽的双手被白色的塑料绳条轻轻一拉固定在一起,虽然是细细的,但是这种专门用来固定的绳子极其坚韧并不好扯断,更不用说努力将绳子扯出个足够挣扎的缝隙,要是此刻,他的双手是自由的,那么早就给陆枭一拳了。 这次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完完全全被陆枭的无耻无赖所激怒,面红耳赤地盯着陆枭,要是他再来一个举动,纪泽真是不能担保自己是不是会失去理智地一头撞过去。这人,永远都是如此不上道。 陆枭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盛怒的摸样,颇有兴致地瞅了会儿,“好了,阿泽,现在你可是落在我手上,我是匪,你是兵,你不是应该安分一点么?这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摸样,看着我——” 陆枭顿了顿,而纪泽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跟这种无赖又无耻的匪徒,他确实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不知道陆枭会拿他怎么办,要是想杀,陆枭应该早就杀死他了,因为,他不是早知道自己是卧底了么? 留自己在他身边,不就是想要传递假的交易信息给警方,调虎离山,好让另外一边真的交易仓库顺利进行。哪料到,只是一个细微的疏忽,让自己推测到了真正的交易仓库,如今,陆氏损失了这么大一笔的海洛因交易,并且,过了今晚,陆枭算是名正言顺地上了警方的黑名单了。 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要怎样?推测陆枭的出牌思路,真的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纪泽索性窝靠在另一侧车门上,尽量远离陆枭,静静地,表情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安静沉默,内敛地像是一个刚出校门的书生,谁都看不出,眼前这个白皙的青年,今晚刚刚参加过一场黑帮与警匪的争斗。 陆枭见他所有所思的摸样,笑眯眯地问道,“阿泽,我猜,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对不对?” 见纪泽听了他的话之后,仍是无动于衷的摸样,显然连敷衍都不愿意了,陆枭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在自己的交易被这个卧底警察给搅黄了之后,凶神恶煞的那个人不是应该是自己么? 然后,一般来说,这个卧底警察表情该是恐惧的,内心该是惊慌失措的,言语行动应该是小心翼翼生怕激怒自己这个黑帮老大的。于是,自己现在为何带着点讨好地想要打破纪泽的冷漠? 陆枭心下感叹,自己坏也不可能坏得太彻底,因为,起码,他对这么一个警察毫无办法。 +++++++++++ 纪泽并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是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昏睡过去的,至于这里面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大概也只有陆枭知道了。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手依旧是被固定着,纪泽尝试着动了下,坐了起来,干净整洁完全是因为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东西都没有,已经可以说是到简陋的地步了。整个房间是密闭的,没有窗户,只有门上开了个小小的换气窗,到像是个监狱。纪泽想了想,这绝对不是平时用来住人的房子,看来,自己是在陆氏某个秘密关押人的地方了。 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被换掉了,某人尴尬地发现,就连内裤也是,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当然也包括,纪泽小心将裤子上的一个纽扣替换成的小小追踪器,陆枭心思缜密,应该会猜到这一点,索性全部换掉不会遗漏。 一醒来只觉得头有些重,正晃着脑袋,“哐当——”一声,门被打开,逆着光线站着的人,身材高大挺拔,面貌英俊逼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可不就是被昨晚被他拖了后腿的陆枭么。纪泽幽黑深邃的眸子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枭哥,看起来心情不错。” 陆枭手里拿着热好的牛奶面包,步履轻松地朝纪泽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微笑着道,“不管你信不信,阿泽,我现在心情的确是很不错。”见纪泽却只是扭过头,不拿正眼瞧他,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似要看出一朵花来。 陆枭好脾气地将东西放到一边,没有握着枪得手,干净温暖,不再是昨晚的剑弩拔张,将纪泽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他知道,俩人的身份对立终究是会面临这么一天,但是彼此装模作样的时候,面具终究沉重。 有很多心意,隔着两个人的伪装,无法表达。 “现在好了,阿泽,我们都不用演戏了,我很轻松。”陆枭捧着纪泽的脸说道。后者则是绵里藏针地回道,“是么?陆枭,但是我们依旧是兵匪,我们的对立可没有结束。” 陆枭却是没有在意他的话,要让这个正直的小警察扭过脑筋来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说起来,今天才是他感情的真正开始,真正要开始一条新的路,一条他跟纪泽能够一起走的路。 “阿泽,我,很喜欢你。”陆枭低沉的声音忽地想起,像是冷硬的钟乳石上积蓄了许久的晶莹水珠,“滴答”一声,终于落到了水里,于幽静昏暗中,清脆的一声响。他的眼里,满满的,要溢出来的感情,将陆枭原本深邃如绿宝石般洗涤地空明澄净。 所有的感情,都没有一丝一毫地隐藏。你只要望上一眼,就仿佛要溺毙在这深潭里。 纪泽尽量保持自己的毫不在意,但是整个人已经僵硬了起来,原本尽量无视陆枭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陆枭这人不靠谱,但是没想到不靠谱到这种地步——俩人昨晚明明还用枪指着对方,今天一大早陆枭就要来,这算是告白么? 只觉得陆枭捧着自己脸的手有愈来愈烫的趋势。xuanyin bought纪泽奋力一扭头,企图逃脱他的掌控。 明明是柔和的表情,陆枭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他有透不过起来的感觉,什么叫喜欢我? 而那个音质沙沙的,陆枭所特有的低沉嗓音带有蛊惑性般不依不饶地在纪泽耳边响起,手已经握着纪泽的双肩让这个人企图逃避自己感情的人尽量面对自己,“阿泽,我不是开玩笑,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在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也不是不喜欢的,不是么?你知道我喜欢你,你也是有感觉的,对不会?”陆枭的眼神是要看透人心的执着与深刻,“你是警察又怎样,我不在乎。” 陆枭的眼神是要灼热纪泽的内心一般,纪泽避开他的眼神,有失措与慌乱,他不愿意去回想一些自己不应该有的感觉。却又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情激愤。 一句不在乎说得格外轻巧,却是让自己余怒未消的心情又涌上心头,一直都是温温吞吞的纪泽觉得自己在面对陆枭时似乎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透亮的黑眼睛像是深夜里闪烁的明星,直直地盯着陆枭,“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是卖白粉走私军火十恶不赦的罪犯,而我是警察。” 陆枭冷笑了下,“阿泽,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当不了警察。” “那就等着我跟你斗到老吧。”纪泽淡淡地说道。 “也好,我想这辈子,都和你在一起。”陆枭温和地说道。 “我不愿意。” “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是谁的语气,如此笃定。 话音刚落,陆枭已经是捧着纪泽的脸吻上去。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自己装醉行凶,而这次俩人终于可以面对面毫无顾忌毫无伪装地,这样坐在一起。陆枭的心是火热的,而唇却是带着点冰凉,但是依旧是烫灼到纪泽。 清撤的眼睛猛地一惊,只见到陆枭轮廓分明的脸距离自己是那么近。而下一刻,他已经开始推拒挣扎,这个无耻又无赖的家伙!青涩的某人又怎会是陆枭的对手,这种情爱之事,纪泽根本就没有经验。 比如他不知道,接吻的时候,是可以呼吸的。只是几秒而已,纪泽就已经又急又怒又不知道换气,白皙的脸颊耳朵像是被火烧一样,红了起来。手使不上力,连双腿也被陆枭的力道牢牢压制着。 这可不是个吻,对他而言,简直是折磨。 陆枭却是悠然淡定地吻了会儿,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虽然差点就被眼前这个十分倔强的家伙咬破了皮,流血破相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纪泽大喘着气,怒目而视,原本就黑得漂亮的眼睛,更是因为愤怒的情绪亮得像是蒙上了层水,润润的,莹莹的。偏一副这样的表情,又配着从耳朵红到脖子根的样子,实在是让陆枭只觉得可爱而已。 志得意满的陆枭神色飞扬地笑了笑,明朗舒展,挑了挑眉梢,“阿泽,不要这样,怎么让我觉得有逼良为娼的感觉。” “滚!”已经怒到极致的纪泽难得地吐出一个脏字。 “不,不行,我滚了,谁喂你吃饭。”陆枭十分正经地回答道。 于是,因为逗玩某人并且成功激怒他的陆枭花了很是一番功夫终于劝纪泽吃下早饭。当然,介于他并不是很愿意给纪泽松绑,这个小警察,比他想象中的机灵多了,没有办法,他不能给自己哪怕只是万分之一失去纪泽的可能。 气氛又转为两人平时相处时的安静融洽。 陆枭拿的是盒装的牛奶,一手拿着面包递给纪泽咬一口,再让他吸一口牛奶。只有吃饭时的纪泽,才是真正安安静静的,低垂着的眼睛,睫毛长长的,挺翘的鼻子,形状美好的唇,颜色是好看的淡粉。 陆枭这下算是毫无顾忌地可以观察他了,还是那种感觉,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爱。 纪泽则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去看陆枭,知道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更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必须低头。绝食可不能让自己有足够的体力跑出去。 终于狼吞虎咽地吃完,陆枭十分自然地用大拇指擦过他的唇,而后温柔地说道,“讨厌我呢,可以不用看我,但是,阿泽,下次再这么吃东西,小心胃疼。” 纪泽先是被他的动作惊吓到,而后十分不屑地转开视线。他现在的确是没什么力气跟陆枭斗。 “阿泽,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在你的饭里下药么,比如春药什么的。”陆枭狡猾地说道纪泽冷冷一撇,“昨晚不是有很好的机会么,你怎么不下手?陆枭,你没这个胆子。” 陆枭则是笑眯眯地摸了摸纪泽的头,“阿泽,你错了,不是我没这个胆子,是我,舍不得。” 纪泽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愿同这样的情绪纠缠,“我累了,想睡觉。” 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纪泽的神情,陆枭想确定一些事情,见他真是有点疲惫的样子,看来是昨晚的药还有点后遗症,将被子给纪泽盖好,“好吧,你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才有精力跟我斗不是。” 门轻轻地被关上去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第46章 纪泽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又倏地睁开,他尽量放松精神,调整自己的情绪,被陆枭搅乱的心绪又渐渐恢复平静。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理智。 他不会杀自己,这一点纪泽是十分肯定的,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陆枭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要让陆枭放了自己又像是天方夜谭。那么,他打算在这里关自己一辈子么? 纪泽想到这点一阵恶寒,陆枭该不会真的这么卑鄙无耻吧…… 不行,他一定要找机会跑出去才是。 吃了午饭之后,纪泽也只能选择躺在床上,送饭的可不是小喽啰都是陆枭亲自送过来。要是其他人还很好办,但是是陆枭,他并不敢轻举妄动。无所事事地呆了一天,却被想到来了个熟人。 谢九安原本帅气十足的脸上被刮出好几道血痕,额头上还贴着白色胶布,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摸样。猛地一打开门,见纪泽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思索着什么,而一见来人是自己,先是一阵诧异无比,随即就恢复他惯常的沉默内敛。 别说他跟陆枭,就算是跟谢九安算起来立场也是对立的。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往常谢九安一定是颠颠地朝自己跑过来。于是,连这个朋友也要一起失去么?俩人对视良久,纪泽转过脸,心里难免酸楚。 谢九安却是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蹭了几步蹭过去,“阿泽,你——”而后见那人也是一脸尴尬略带不安的样子,却又是心软了下,当知道纪泽是卧底警察的时候,他真的是非常愤怒,想他谢九安嚣张了二十几年除了跟陆枭小打小闹还没在谁那里载过这么大一个跟头。不仅摔得他满脸全身带伤,这心也跟着颤了一大下。 “你都不知道,昨晚老子要是从山上滚地慢一点,估计,现在我就见不到你人了。阿泽,怎么都没想到你是卧底警察啊。” 谢九安抚了抚额头的伤口叹道。 只觉得喉咙里充满了铁锈,干涩地都要发不出声音,纪泽还是扯了个笑容,“九爷,做什么不好,要做这种伤天害理违法犯忌的事。你要是不做,又怎么会受伤。” 谢九安大力地拍了拍纪泽的肩膀,爽朗地一笑,“听听这话,你还真那么像一个警察。以前,总觉得你身上有种违和感,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你看起来的样子,就该是个警察才对。不过,我们还能做,做朋友?” 谢九安难得不毛毛躁躁地同纪泽说话。 “要是你改邪归正,还是有可能的。”纪泽想了想,说道。 “哈哈”,谢九安笑了笑,“你以前一定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对付你们这种卧底警察的,先是手筋脚筋一根根挑断,然后再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怎么折磨怎么来。还真是跟陆枭说的一样,阿泽,明明现在你落在我们手里,应该跟我们求饶才是,怎么反而你才是那个占上风的人呢,理直气壮的。” “要杀要刮随便,求饶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纪泽淡然地说道,自从接受这份任务开始,他从来都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谢九安嬉皮笑脸,“你明明知道我们舍不得,阿泽,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见纪泽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谢九安又赶忙改口,“你别误会啊,老子是说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哼哼,那什么,你瞪我干嘛,你应该瞪陆枭去……”不过,语气却是越说越虚弱。 同陆枭谈判么,估计是别想得出什么消息来,纪泽只好问谢九安道,“那你们,现在到底想怎样?” 谢九安皱着眉头思索了下,“老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临时躲在这里,我其实还好,昨晚发现有条子埋伏,没打几枪,我就先带着几个人连滚带爬的从后山硬是自己滚了条路出来跑了,否则估计现在也要被通缉了。不过陆枭那死狐狸麻烦大发了,那批货是弄成大香烛的摸样藏在庙里的,并且是一手都是陆枭操办,没想到却被你小子给搅黄了。他还挟持人质拒捕。现在,条子那边定是咬牙切齿地要抓他……” 谢九安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见纪泽皱眉,眼睛黑到深如潭水,也是猜不透摸不着心思的样子,这才停了下来,又状似安慰道,“不过放心啦,等风头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对了阿泽,你手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的其他——你懂的。” 纪泽淡淡地撇了一眼,正色道,“有也不告诉你。” 这小摸样却越发饶地谢九安心痒痒,不住地想逗纪泽玩,“喂,阿泽,你说不说啊,你不说,我可打算给你吃点什么药啊,或者弄个家伙来把你催眠了啊什么的……九爷我可有的是办法。” “九爷请随意。”纪泽十分镇定地回道。 “我怎么听到有人要滥用私刑——”,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可不就是陆枭么。 纪泽又想起他今天早上的告白,幸亏谢九安在场,否则,必定又是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的场面。 “陆枭,你小子可别挑拨离间啊,老子开玩笑而已,阿泽,其实你是警察也无所谓啦,本来我就不想跟陆枭下手沾手白粉的生意,都是我老爸的主意。我宁愿卖面粉也不愿意跟着陆枭卖白粉,哼哼。”谢九安哼哼唧唧道。 的确,卖白粉虽然利润大,但是风险也大,还不如像从前那样走私点商品,自己又能赚钱又能满足人民群众市场的商品需要。再不济,他名下还有许多娱乐产业,并不一定要跟着陆枭干这个,要不是他老爹整天在他耳边唠唠叨叨陆家的那小子有多能干能耐多大,他才懒得理。要说他比陆枭差,谢九安绝对不承认。 “为了赚钱难道杀人放火都干么,何况,其实你们比杀人放火更加十恶不赦。海洛因这种东西,一沾上,倾家荡产不说,多人因为它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克的海洛因,让你们赚几百块钱,可是却可以摧毁一个家庭。这种钱,难道也赚得心安理得么?我劝你们还是收手吧,今天是我,明天还有别人,你们卖一天,总是会有警察跟你们斗一天。”纪泽正气凛然地说道。 谢九安难得见纪泽如此严肃正色的摸样,又被短短几句话戳中了理亏之处,说不上是被他教训地狗血淋头,却也是难得在他从事黑道生涯中感到窘迫了下,这个原本安安静静的小警察,没想到倒是牙尖嘴利的。 “啪啪啪”陆枭表情闲闲地拍了三下手掌,轻轻笑出了声,好像颇是赞同这番话,“说的很好,阿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的白粉能够卖得出去?难道是我们强迫那些吸毒的人去买么?难道我们曾经做过宣传让那些没有吸毒的人走上这条路么?”顿了顿,陆枭自己笃定地说道,“都没有。这是市场经济的定律,有需要就有市场。有人需要面粉做面包,同样就有人需要白粉吸毒,只是卖白粉比卖面粉来钱来得快。” “你——你强词夺理!”纪泽怒道,犯下滔天大罪也是事实,却没想到犯下滔天大罪的人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反而还振振有词将责任全部推卸到别人身上。 陆枭当真是无耻到极点。昍 音 购买见他一副盛怒的摸样,陆枭叹了叹气摇摇头,“阿泽,你怎么总是拧不过弯来呢?这个世界,没有黑哪来的白,没有白又怎么会有黑?并且,你以为什么事情都是黑白分明的么?你们警察里也有违法犯忌的人,你也不能否认你在陆氏呆了三年,没见过好人。古人有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就比如你这样的人,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其实做什么都不适合。别说真的混黑道,你看,你就是当警察也是落在我们手里。其实,昨晚的那个引爆器的确是假的,但是,就算我告诉你是假的你也不会信,因为你所谓的善良不忍,只会影响你的抉择与判断,就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 陆枭一番犀利的话,让一旁的谢九安不住地连连点头,这世界,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我只求问心无愧。”纪泽毫不动容地说道。 “罢了罢了,你这家伙,从小接受的所谓正义正经的教育,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拧不过来的。”陆枭微笑着看着某人一脸坚定的摸样说道。 “不过,亲爱的纪泽警官,我昨晚就没明白一件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真正的交易地点的呢?”陆枭忽然一把举起谢九安的左手,惹得后者连连怒道,“我靠,陆鸟,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抓老子的手干嘛。” 陆枭却丝毫没有动摇,举着谢九安的手说道,“我猜,聪明的卧底先生,你是不是把窃听的元件安装在了这只电子手表里?”谢九安这才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确实是利用自己送给谢九安的生日礼物来窃听他们的谈话,纪泽略带尴尬地瞧了眼谢九安。 “如果不是遇上我,你的确是很聪明,知道我这边不好下手,于是就来个曲线救国,但是,我确实是有意地让你得到的是错误得信息……”陆枭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已经知道我是卧底了,我当然不能相信你所透露出来的交易仓库,也许抓不到你陆枭,并且凭你陆枭的为人,估计还要让那些警察损兵折将才是。”纪泽坦然地道,“是你那天身上回来时带的味道,还有,我在窃听九爷时听到的奇怪的咚咚声。后来,去车库里看到车胎上残留的泥土痕迹——所有的连起来,应该是在清凉山的雪峰寺。咚咚声是晨钟暮鼓时候的鼓声,你们那天看仓库的时间刚好是傍晚时分,身上的味道混合了你的烟味,所以我当时虽然是觉得很熟悉,但并没有一下子想起来。” 陆枭面带笑意地凝望着嘴唇翕动的这个人,赞道,“是我疏忽了。” 而后又“哦”地一声,陆枭颇是好奇地说道,“不知道,在阿泽你的眼里,我是怎样的为人?难道印象真的就差到如此地步了。” “陈实还尸骨未寒呢。”纪泽怒到极致,却更加淡然道。 陆枭似有深意地点点头,“倘若——”说了两个字,陆枭却不知为何并不想接着谈论这个话题,“你以为我有的选择,我父亲当时已经对陈实有所怀疑,又命令我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情。既然如此,我只能一推三做五,保你跟陈实,我当然选择你。阿泽,况且,这本来就是对你的一个警告——你又以为,我现在把你关在这里,是打算囚禁你?”想到自己的确是一番好心好意,而放在心头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却是一脸丝毫不领情的摸样,陆枭说到后来也有几分恼怒。 纪泽则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眼见两人又是剑拔弩张的摸样,谢九安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阿泽,那啥,虽然我们是十恶不赦,不过现在你被黑道追杀,我跟陆鸟被白道追查,大家都不容易哈,一条船上的,好了,陆鸟,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出去吧,阿泽,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罢,谢九安连忙就拽着陆枭往外走。 一出纪泽呆着的那个房间,陆枭终于可以卸下一直刻意想要保持的笑意,一脸阴霾,如同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乌云密布。原本十分漂亮剔透的碧色眼睛,此刻却是透着一股格外压迫人的阴沉。 谢九安虽然更是喜欢同他斗嘴抬杠,此时也不清不愿地吐出一句话,“好了,你跟阿泽生什么气,我们是匪,他是兵,立场本来就不对头。现在,还是想好怎么摆平这件事情才是。” 半晌,陆枭才恢复了原有的淡然,面色平静,“是啊,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走过一条小通道,上了一层楼梯,俩人却是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原来,关押纪泽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 再出去,门口则有两个谢九安的人看着,陆枭看了这两人一眼,谢九安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是我亲自挑的两个人,放心吧,没什么事。” “我看,你还是怎么想着亲自过你老爹那关才是,警察那里么,等这段严打的风头过了,找几个人活动活动,交点钱,找几个替死鬼,也不是很难办的事情。”谢九安絮絮叨叨地说道。 陆枭一摆手,“好了九爷,你说的,我当然清楚。” “你是清楚,陆枭,你就是太清楚了。你就该糊涂点好,现在,你就是把纪泽放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你该不会打算把他藏在这里一辈子吧?我过几天得跑路了,要么,你让阿泽跟我走,要么,你还是放他回去,让他当他的小警察去,井水不犯河水。”谢九安皱着剑眉,却是觉得自己有点痴人说梦话的意味…… 果然话音刚落,就被陆枭截住,“前一条路,谢九爷,我劝你想都别想,后一条路,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更加不可能。”陆枭知道,要是真的让纪泽回到他所谓的警队里,那么两个人注定是要越走越远。 这是他绝对不愿见到的事情。 陆枭这两天总是习惯早上一大早或者是晚饭过了才过来。有时候他俩还能争锋相对地说上两句,更多的时候,就是沉默。 一个人非常自由地站在像监狱一样的房间里,肆无忌惮地用眼神看着另外一个人;而后者干脆选择沉默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在纪泽看来,他同陆枭无话可说。 这种无声的抵抗情绪,陆枭当然能够感觉得到。再企图第三次同那个静默地仿佛要融入这房间四周灰色墙里的人对话失败后,陆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泽,也许,再见几次面,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你就不想再跟我说些什么吗?” 纪泽漆黑的眉头动了动,心里却迅速转起了心思,陆枭这是,又打算耍什么花样?他并不打算有任何的回答,只是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只听到陆枭的脚步声朝自己过来,沉重,响彻空荡荡的房间。 而后,感觉另外一侧的床轻轻地陷了下去。 “阿泽,也许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想说。”陆枭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你,虽然你也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某个人的面容安静到仿佛是真的在沉睡一般。 “要怎样,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聊天说话?” “又或者,阿泽,你信不信,我可以一辈子把你关在这里?”陆枭恶意地说道。 “那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终于,听到了一直想要再听到的声音。 眼帘缓缓打开,是黑到不能再黑的坚定眼神,“陆枭,要么放了我,要么直接杀了我。” 陆枭嘴角微翘,“这两个,我都不选,我选,让你呆在我身边,如何?” “做梦。”好看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刻却已经被一个人重重压在床上,陆枭的眸子泛着锐利的光泽,暧昧地凑到纪泽耳边,而后是轻轻地一咬,惹得后者浑身一个激灵,像被人在寒冬里泼了一大桶冷水。 “做梦?是么?阿泽,我们要不要试试?”陆枭不怀好意地说道,“我有的是手段让你,逃无可逃——比如这样——” 话未说完,纪泽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枭已经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攻势像身下那人俯下头去。 这其实并不是一场接吻,两个人的唇相连在一起,却没有情侣之间的浓情蜜意,是厮杀,是搏斗。是一个人企图困住另外一个人的执着束缚,是另外一个人执意要逃离的挣扎…… 唇齿相交间,有铁锈的味道蔓延开来。 陆枭这才松开了纪泽的脸,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也不知道嘴角挂着的血是谁的。方才凶狠的怒气和惩罚般的气势已经从陆枭身上褪得一干二净,他伸出手摸了摸纪泽因为死命挣扎而汗涔涔的额头。 温和又温柔地说道,“可我,舍不得。” +++++++++++++++++++++++++ 接下来的两天,纪泽不仅没有再见到谢九安就是连陆枭的面也不曾见他露过。甚至为了防止他逃跑,纪泽察觉到,他们应该是在食物里下了某种药物,倒不是对身体有多大损害,只是昏昏沉沉地让他想要睡觉。所以后来他们也就干脆解开了他手上的束缚。 在发现这一事实之后,纪泽开始有节制地克制饮食,不能少太多,但是也不能多吃。并且尽量抓住每天上厕所的机会,解决掉多余的食物,只是,他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躺在床上假寐。 “你说枭哥要把这个人关在这里多久啊,我草,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老子都快呆烦了!” “迟早都要处理掉吧……” 正有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混着聊天的声音渐渐在靠近。 第47章 纪泽用力握了下手,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乏力,但是比起前几天的情况来说已经好很多了,当然用于对付陆枭是绝对不够的,但是,两个小喽啰,却是绰绰有余。 隔着一道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随即是清脆的“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其中一个望了一眼疑惑道,“诶,床上怎么没有人?”雪白的被子被掀开,凌乱地堆放在一边,床上只有个人形的痕迹,而不见了往常躺着的那个人,疑惑丛生。 话音刚落,正待继续上前几步查看,身后的另外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原本被打开的门突然又被大力地推了过去,力道速度之大直接撞在站在前面的那人头上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直撞得那人双手抱头弯下腰去,眼冒金星。 纪泽紧接着从门后一个侧身出来,抬脚将被撞得有些迷糊的那个一脚踢翻在地上。 而后一个侧踢,攻势直接扫向走在后面的那人下盘,用力轻巧,力道恰当,直踢得那人小腿骨痛入骨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原本拿在手上的饭菜翻飞,撒了一地都是,不锈钢的碗筷翻倒在地上,霎时发出清脆到犀利的声音。随即附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左轮。 转身将枪对准方才被他用门撞得头痛欲裂又被踢倒在地的那人,星眸如寒剑,因为方才一番迅速又猛烈的动作而有些泛红的唇轻启,淡淡地说道,“把枪踢过来,我不会杀人,但是,打到你手啊脚啊也是不好的,位置不好,残废也有可能。” 纪泽将二人身上拿到的手枪放好,又从他们身上摸出两只手机,试了下,都能用,又都放到自己身上藏好。等他尽量快速地用撕裂的床单将二人手捆到一起之后,连日来的节食与摄入身体的少量药让纪泽一阵头昏眼花,虚得耳鸣起来。 然而,糟糕的身体状况让他意识到危险的靠近之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身后腰侧被一个坚硬的物体轻轻地顶住。 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警官,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一点点麻药就让你警惕性下降到这种地步,还是你觉得,仗着自己受宠,就铁定死不了了?” 纪泽的脸上已经布满虚汗,对付刚才的那两人,已经是用尽了他的全力。而此刻,他缴来的枪就在裤子口袋里,他却没法保证能够在身后这人有所动作之前,也掏出自己的枪。别说掏枪了,现在,就是让他举起枪估计都是件难事。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李力,陆枭派你来的?”纪泽想了想问道。 “嗤嗤”两声古怪的嘲笑,李力又接着说道,“陆少派来的人,你是管着警官大人吃饱穿暖不受伤害的,我李力可不是来做保姆和保镖的。别以为陆少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里是陆升集团,不是你们警察局。” 纪泽尝试着挪了下右脚,却被身后的那人用枪狠狠顶了下,“不要轻举妄动,我也是退伍军人,还比你多吃了十几年饭,你那一套近身搏击的套路,我清楚得很。把手举高。” 还真是流年不利,一个月之内,被人用枪威胁了两次,纪泽心想。不过,这才第一次,总有机会逃出去的,不是么。 李力将枪从纪泽身上又重新搜了出来,示意跟着自己来的人进来,将地上的俩人解开。 “枪给我收好了,武器都可以让人夺走,你们两个还真是死得容易不冤枉。” 重获自由不到几天的手,又被绑了起来,纪泽颇有些无奈地想,也许这下,自己还真是要有点苦头吃了。只是因为意识到不是陆枭么,或者,自己还真是仗着陆枭对自己不能怎么样才那么有恃无恐。 李力狠狠地将纪泽推搡了一下,“走吧,纪警官,有人等你多时了。” 一向奉行随遇而安的纪泽跟着一群人被绑着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之前来过的陆枭的花卉培植基地。而等他的人,的确不是陆枭,而是陆升。 不仅仅是陆升,连沈叔刘源还有其他几个陆氏集团的高层,带着各自的手下,将偌大的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黑压压望过去,一片大片人。有沈叔这样故作痛心疾首的,有刘源这样面露得色,等着看好戏的,有以前一些认识的兄弟,有些不可思议的,以及,陆升衰老静如古潭毫无任何表情。 还有,面带肃容,桃花眼亮晶晶的谢九安,紧紧皱着的眉头,像乌云笼罩的青黛山峰,没有了往日的不正经和脱线,一副好相貌的九爷更是气势逼人。纪泽一眼就从离陆升周围不远的人堆里将谢九安挑了出来。 微微一笑,回他个安心的笑容。还是那个第一眼在昏暗嘈杂的KTV里见到的青年,干净安静。 却惹得谢九安要急出了满头大汗,又甩了个眼风给站在自己身后的阿森。阿森只能摇摇头,示意自家老大,还没赶到。妈的,这一个个的,真是要人操死心不是。自己一大早只是接到李力的电话,说是要来这里一趟,以为是陆枭有事商量,没想到等人来了,却看到,哪里有那个笑面狐狸的影子,就是他身边的几个人手也完全不见踪影。倒是见到了陆氏真正大boss,跟自己老爹完全不是一类人的陆升,他是陆枭阴狠残忍的那一面性格来源——就是现在,谢九安在面对陆升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全然没有对着自家老爹的那种不正经。 一见到这阵势,他就傻眼了,心里料到果然是大大的不好了,已经是急忙让阿森悄悄地先出去给陆枭通风报信,却没想到最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连手机都没开。 陆升一动不动地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见纪泽稳稳地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虽然是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地围观着,也本该意识到今天是进了龙潭虎穴,却丝毫没有胆怯之色。样貌清俊,甚至因为白净还略带着点稚气,身子挺拔,气质沉稳,内敛稳重。这样的人,他并不是没见过,只是纪泽的一双眼睛,眼神坚定坚毅,眸光明亮,的确是像一对黑色明珠一样吸引人。但他实在是想不通,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够让自己给予厚望的陆枭为了一个男人蠢到这种地步的。 在他看来,陆枭做的那些事,的确是愚蠢可笑至极。 一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谢九安说的,“小九啊,这原本该是陆氏的家务事,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只是,这次你也深受连累,伯父是真的过意不去,今天让你来,也算是给你,给你父亲,给华帮一个说法,更是给陆氏上上下下所有兄弟一个交代。至于,陆枭那个臭小子,我自有收拾。” 谢九安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他现在还真是希望陆枭那个臭小子赶紧出现,凭他一个华帮的外人不说,人数上自己也是必输无疑,“陆伯父说笑了,这个,我想陆枭也不是故意的。” 老人只是目露精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九安一眼就不再说话,而后眼神直指在空荡荡的中间,站得像一棵松一样的纪泽,“纪泽,你在陆氏三年多,陆氏的规矩你懂。虽然,你是卧底警察,但是,你烧个香,拜过祖师爷,现在还没有走退帮的场,依旧算是陆氏的人。话不多说,有什么遗言,你交代吧。” 纪泽只是气定神闲地回望目光犀利的陆升,当陆枭完全卸下他的温和时,还真是与此刻的陆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的长相不是很相似,但那幅阴狠拒绝倒是如出一辙。他并不害怕,也不惊慌失措,这些情绪,似乎只有面对耍无赖和流氓的陆枭的时候才有。又或者,是不是从一开始,潜意识里他就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有这样失败的一天。 因为对手不是别人,而是陆枭。是可以让他的弱点,通通暴露无遗的陆枭。只是,他从未后悔过,遗憾是有的,那就是——没有摧毁这个无恶不作的陆氏集团,让这里所有的人通通接受应有的法律制裁。昍 音 整 理至于陆枭,他只能当是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我是警察。” 纪泽淡然地开口道,别的,他无话可说。 我靠!谢九安在一旁心里直靠老天爷,又见纪泽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然,在谢九安的字典里,根本是没有什么威武不能屈的字眼——妈的,多说点话会死啊!阿泽,你现在真的是不多说点话就死。 陆升也老神在在地回了他一眼,而后对身边的李力说道,“手脚利索点,给个痛快,我老了,见不得太血腥的东西。” 谢九安干笑着虚手拦了下明显拿着一只枪要上前的李力,先是冲纪泽狠厉地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这么倔强,而后冲陆升巴巴一笑,“陆伯父,这个,这个纪泽,之前是陆枭很是看重的手下,虽然,他是一个卧底警察,但是,但是,我觉得还是交给陆枭自己处理比较好吧……” “我是他父亲,又是陆升的第一把手,等我死了,陆枭才有最大的权力。”陆升一句话将谢九安堵了个无话可答。阿森赶紧伸手将自家老大扯回来,今天这个事情,无论从哪里来说,都没有谢九爷你说话的份儿啊,现在已经是坏了道上的规矩了。 谢九安心不甘情不愿地拍掉阿森的手,又恶狠狠地企图用眼神暗示李力,奈何,他现在也知道了,李力根本就不是陆枭的人,真正说起来,他是陆升的人。此刻,妄想手下留情什么的,真的是非常不靠谱。 然而,更不靠谱的是陆枭才对,妈的,前两天还口口声声声称自己一定要护着纪泽的那个死王八蛋到底去哪里的!谢九安已经在心里要抓狂到想咬人了。 “李力,还等什么,我可没很多时间,还要回老宅。”陆升森冷的声音说道。 “是,老爷。”李力恭敬地回道,一把将挡在自己身前的谢九安推开,这不是华帮,是陆氏。 谢九安当然懂他的意思,这他妈要是在华帮,还有得了这种人狗仗人势么,条子跟黑道当然不是一路的人,但是,这也是各司其职罢了。好吧,他也不得不承认,纪泽并没有错,他只是警察,而他和陆枭也没有错,他们是跑黑道的。错就错在,纪泽不该在陆氏出现,又或者纪泽根本不该是这样一个人,他谢九爷今天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到抓狂了。 而正在谢九安内心哀嚎不已的时候,李力已经来到纪泽面前。这个人,这个警察,他的确是非常讨厌,不是因为他是警察而自己是黑帮的身份对立,而是他自信处处都比纪泽强,进入陆氏的时间也比纪泽早多年,却远不如眼前这个卧底爬升地快。 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卧底先爬过了陆大少的床所以才这么容易一步登天。李力的内心,对这二人的龌龊关系有最无忌惮的猜想。他鄙视眼前这个人,更是痛恨陆枭,明明知道他是个卧底警察,还对纪泽下不了手。 自己为之拼出血汗性命的东西,有的人,靠着一张脸蛋就能得到。李力觉得十分不齿。 不就是个漂亮的小警察么?今天这件事过了之后,自己才是陆氏当下的大红人了。 李力阴冷地一笑,略带鄙夷地望了纪泽数眼,而后将自己的枪高高举起,对准正淡定凝望着自己的纪泽,而后者显然无所畏惧。 能活着当然是最好,即使三年前从警校里提前毕业并且积极要求接受这份任务的时候,纪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最好的打算,而最意外的打算,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就是会遇见陆枭。 而今,最坏的打算就在眼前实现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陆枭时,那人温和地笑着,追出来递给自己一副灰色的手套,干净温暖,一如他明朗的笑容。其实,在那个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自己也是有所触动的吧。 还好,最坏不过一死,好的是,起码不是陆枭亲手杀了自己。 已经上好膛的枪,黑洞洞的洞口正指着自己,纪泽却想起那天陆枭递给自己那把枪,那本是一对又被两个身份对立的人分享的枪。陆枭对自己什么感情,纪泽当然清楚,而自己对陆枭呢,纪泽从未想过,也许模模糊糊有些过什么,但他不愿意去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悸动。 也好,这些情绪,都要不见了,都不会再望着星空的夜里折磨自己了,纪泽想。 李力食指动,眼含得意地轻蔑地望着纪泽,轻叩扳机。 谢九安已经抢过阿森怀里的枪,今天,他真的是决定要豁出去了,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他现在真的无法眼睁睁看着阿泽就这么死掉。警察又怎样,黑帮又怎样,什么都比不上有一个人你愿意倾心相待。 “砰——”一声,枪响。 第48章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纪泽原本阖着的眼帘睫毛抖动,睁开——李力持枪的右手被子弹力透,鲜血淋淋,湿润了正好丢在地上的黑色手枪。红黑狰狞。 谢九安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而后,将头一扭,眼风扫过开枪的方向——只见陆枭身上脸上也都沾着血迹,一向干净齐整的装扮此刻倒像是从泥地里打滚刚出来一样。只是周身的狼狈不堪却难以掩盖陆枭的气势凌人。 一双眼透着犀利,将全场的人扫射了一番,阴霾森冷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最后堪堪将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嘴角无声扬起,冷冷地说道,“我的人,我没开口,谁敢动手。” 一步步地从人群中踱步出来,陆枭气定神闲地回望着正以同样阴沉如水的脸色看着自己的父亲。沈叔看了看陆老大的脸色,又瞧了瞧站在一起的俩人,斟酌着了一番,开口道,“大少爷,他名义上还是老头子我举荐给你的,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条子,留不得。这次的交易失败,扫尾都非常麻烦,我们陆氏人和钱都损失了不少。” 要是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你以为你这大少爷还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耍威风。沈乔生心里轻蔑地想。 “陆少,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为了一个警察,你让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有这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何以堪,咱们陆氏能撑到今天这个局势,可不就是因为规矩硬,场子大么,可没规矩怎么撑起这么大的场子!” 刘源红着脸粗着脖子也囔囔了起来。这可是个绝对的好机会,本来他就对这个生来就是太子爷的陆枭十分不满,现在只要稍微那么一挑拨,那么陆氏里服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即便是将来陆升一升天,当凭陆枭这个从天而降的太子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对于陆枭一直在渐渐扫清他们的旧势力,一些跟着陆升打江山的人早已经是心怀不满,此刻更是添油加醋,纷纷议论了起来,围着沉静的陆升讨要一个说法。 陆升则至始至终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年近古稀,身体在衰老,可是一股气势却始终不减。阴沉地开口道,“怎么,我都还没死呢,你们就要吵翻天了,是么。”一群叽里呱啦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又纷纷回到自己该站的位子。 谢九安长长地吁了口气,这群老头子,可真他妈地会吵。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虽然他极其不愿意承认再见到陆枭出现时他仿佛看到这个自己从小就看不顺眼的笑面狐狸头上居然有一圈天使的光环。 纪泽则心底觉得好笑,陆枭,还不如不出现地好。现在这个局面,真是一团糟难以收拾。他又怎么看不出,今天处置他这个卧底是小事,借刀伤人才是正经的——长江前浪这是要使力气压后浪。 陆枭一个处理不好,估计直接被拍到后头去,再起身可就难了,而正好前浪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重鼓士气。他纪泽不过是个搭桥的工具罢了,而唯一的好办法,那就是把他交出去。以陆枭做事不择手段的性格,纪泽可不相信他陆枭会为了自己跟所有人对抗。 纪泽低垂着头,自己的脚旁边正是陆枭的黑色皮鞋,永远都是铮亮的鞋面上星星点灯地沾着泥巴,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风采。这可真不是爱干净爱整洁的陆枭会穿的。想来,真的是有什么困住了,方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陆枭则是十分闲适地听完那些人的吵吵闹闹,仿佛他今天只是过来看戏一般。余光微微扫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心里却是澎湃未消——只差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只是想一想,都能让自己的心微微蜷缩起来,都能够让现在要火烧眉毛的自己分出所有心神来。 你看,也许很多东西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纪泽现在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微微低垂的睫毛,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候,都能够让他获得一丝宁静。 “陆枭,我只说一句,这个人,他今天必须死。”陆升开口道。别说他是警察,就算他不是,现在也容不得有这样一个人活在世上。这是,陆枭最大的软肋。他绝对不容许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有任何明显且致命的弱点。 “对,陆少,否则我们不服!” “大家出生入死,背后却被条子捅一刀,这让我们怎么安心!” “妈的,卧底条子还不处置,陆少,你让兄弟们寒心不是!” 一句句,一声声,都像是箭一样刺进陆枭的内心深处,提醒着他,今天这一关绝对是不那么好过。只怕就算自己提出退出陆氏带着纪泽私奔也是痴心妄想——他当然了解他父亲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容许纪泽存活在这个世上。这个门,根本不可能踏出去。 谢九安朝着陆枭挤眉弄眼,暗示他现在却是无论如何要撑住,不过他也知道这让陆枭很为难,今天这个架势,摆明了要陆枭做选择,而无论什么样的选择,纪泽都很难难逃。 “艹,阿森,你这个狗头军师,平时不是都很有办法么,你妹的,赶紧出个主意。”谢九安压低声音对阿森道。 “我的九爷诶,办法有,并且只有一个。” “什么?” “杀了纪泽,散会。” “你可以先死一步了。”谢九安微眯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是阴测测地威胁道。 “所以,是没办法啊,我的老大!” 陆枭紧紧皱着眉头,这些人,是一定要纪泽死了,是么。 侧身对上纪泽毫无惧色的脸,漆黑的眸子依旧漂亮地让人不由地被吸引进去。他的灵魂同这双眼睛如出一辙,干净剔透。这样的人,他陆枭绝对不允许有什么差池。 陆枭对着纪泽笑了笑,像以前许多次那样温和如水,虽然知道后者绝对是恨多过爱,“阿泽,你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真是让我,很难办。”语气里的无可奈何表露无遗。 纪泽淡淡地瞄了陆枭一眼,不再对之对视,“陆枭,把我交出去不就得了。你做你的陆大少爷,我走我的黄泉路,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纪泽却难免心生酸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扯到一起,剩下的,当然是痛苦的违和。 陆枭似乎要看到他眼底心里去,“阿泽,不是死就可以解决一切。你不是还想当警察么,你不是还想重新装上制服么,你不是,还没答应我么。” 而后凑到纪泽耳边,嘴角轻扬,承诺般地窃语道,“不过放心,就算是死,那也是要死在我手里,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就算是鬼,那也只能缠着我陆枭。” 说完不再看纪泽一眼,从他身边走出来,污浊不堪的鞋子却是依旧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一声一声,陆枭走得坚定踏实,气势傥荡无遗。 随即转过身来,冲谢九安说道,“把阿泽手上的绳子解开。”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要炸锅,陆枭沉沉一扫,“怎么,不是要交代么,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蠢蠢欲动的人群,这才再次平静下来。 谢九安拿过阿森手里的匕首,将纪泽身上的绳子麻利地割掉,顺势对他悄声说道,“阿泽,机灵点,老子要看你今天活生生地从这里走出去。”他可是把赌注都压在陆枭身上了,虽然平日里对陆枭的奸诈蔑视不已,可今天也只能巴望着陆枭能够再奸诈一点。他不是一向聪明地很么,该不会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救不了吧。 陆枭却是阴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那是,属于纪泽的Silvery Snake。将枪放到地上,陆枭一脚踢了出去,稳稳地停在纪泽跟前。一时之间,全部都安静下来,怎么把枪给了叛徒,这个大少爷是打算干什么?弥 雨 昍 音 购 买谢九安也疑惑地瞅了眼陆枭挺直的背影,陆鸟这家伙,打什么主意,难道是打算让阿泽手里拿着武器我们一起冲出去?加来加去,算上阿森也才四个人呐,远远不够,硬拼取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再说,他家老头子还在这里呢,陆枭胆子也太肥了点吧,谢九安深深地琢磨着,不过,也已经在酝酿情绪了,你妹的,今天就是杀出条血路,也得干了! 陆升依旧是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静观其变。 却见陆枭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今天,其实只想要个答案。纪泽,把你的枪捡起来。”纪泽眸光闪着疑惑,他也想不明白,陆枭,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以及,他所谓的答案时什么?如果说是他前几天的……表白,自己不是早已经拒绝了么? 却依旧不动声色地俯身将枪拾起来,银色的枪泛着冷冷的光泽,沉甸甸的枪握在手里极有分量,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一如陆枭给予的这份感情。 见纪泽捡起来地上的手枪,陆枭刷地掏出自己的那把Black Snake,长臂直舒,优雅又稳重地举起泛着阴森黑色光泽的枪,枪口直指纪泽,“阿泽,把枪举好,对着我。” 全场愕然。谢九安在一旁跳脚,这陆枭是嫌气氛不够热烈,纪泽的罪名不够死还是什么,这特么要再杀了陆枭,别说逃出去了,直接被乱枪打死,还是他打算让纪泽拿自己当人质一步步走出去? 可是当人质不是应该配合点离得近点,让阿泽抓着陆枭用枪顶着么?这是要搞什么,尼玛,陆枭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人这么抓狂。 “我只数三下,阿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的枪快,谁就活下去。要是我慢了,我无话可说;要是你慢了,放心,我会替你收尸。其他不许插手,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 陆升冷笑,“陆枭,你这是赌什么?” 陆枭依旧是拿着枪指着纪泽,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是堵,我只要个答案。要么让我死心,要么让我死。” “阿泽,举起你的枪。你的枪法,不是很准么?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么,要想迅速地杀死一个人,对准他的心脏。杀了我,你走出去,当你的警察去。”陆枭的话里已经透着一股狠厉。 纪泽缓缓地举起手里的枪,也将枪口对准陆枭。清澈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脸上淡漠地仿佛这个世界都不存在。面容俊秀,像是毫无生气的人。 手里的这把枪,已经满满地上好了子弹,只要一扣扳机就可以射入人体,陆枭,并不是用假枪来糊弄自己。这么说,他是真的打算做一个了断了。 纪泽皱起了眉头,如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陆枭,你这是要归根究底地找什么答案么?你以为,我不会开枪,不忍心打死你么,原以为只有我自己有恃无恐,看来,陆枭你也有那么点痴心妄想。 见他将枪对准了自己,陆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头一挑,似乎极为满意,“阿泽,你想好了,我只数三下——”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两把枪,以及持枪的两个人。一个嚣张飞扬,一个安静淡然,气势却是毫不相让。 形状优雅的唇轻启,“一——二——”纪泽的眼里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连谢九安那张皱得像包子一样的小白脸都淡出了视线。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陆枭。那个人,用枪指着自己,一下一下地数着数。许多过往的回忆像被撞碎的玻璃碎片一样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反射着锋利的光芒像四周散开而去。一片白亮亮的,他只捕捉到那天陆枭给他做小曲奇时垂头含着笑意的温暖侧颜。 “三——” 没有装消音器的两把枪,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巨大的枪响。 是谁轰然倒地。 原本好整以暇看好戏的谢九安愣了愣,仿佛难以置信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一把冲出去。 子弹力透胸膛而入,心脏的位置,分毫不差。白衬衣掩盖下的胸膛有血一股股地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将大半件衣服染了个鲜红。 谢九安慌慌乱乱地仿佛手脚倒置不知道如何举手抬足一般,扶起倒在地上的纪泽靠在自己身上,黑亮的眼睛已经一点点失去光泽,谢九安瞅了瞅纪泽愈发惨白的面色,又望了望不停涌出鲜血的胸膛,“阿森,叫救护车!” 却没想到出来几个人将阿森一把拦下,显然没有叫救护车这个打算。 谢九安跳起来冲到陆枭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一拳打过去,拳风狠烈,红着眼睛喘着气吼道,“我操你啊!陆枭,你妈的,你还真的开枪啊!阿泽下不了手,你他妈瞄得真准啊,还不叫人送医院去。” 陆枭捂了捂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纪泽,真的没有瞄准。这个答案,他真的很满意。 而倒在阿森身上的那人,却已经开始手脚微微抽搐,气息越来越弱。纪泽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最后的那一片光芒一直刺着他的眼睛,直让他不得不重重地合上眼帘,实在是觉得很辛苦。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不见了,一片黑暗,一片宁静,仿佛陷入天地初开般的混沌之中。 第49章 “把他埋到外面的花田里。”陆枭不再捂着伤口,肩上的血任其流淌着,淡淡地撇了地上的人一眼说道。 “我他妈算是彻底认识你了!”谢九安低低压着嗓音说道,语气里的受伤与绝望让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桃花眼蒙上一层水光,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又要一拳挥过去,却被陆枭抬起一只手轻易地挡了下来,陆枭面色透着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中弹失血的缘故,还是方才心有余悸的一幕。大家看得出来,俩人的枪法不相上下,开枪的速度也几乎同步,只是,到底卧底小警察心软,最后关头将子弹打偏。只不过混黑道的跟白道的就是不同,陆枭倒还真是心狠下得了手。 陆枭不带任何感情波动地盯着怒气冲天的谢九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说了,谁枪快谁枪准,谁就活下去。纪泽,我替他收尸了。” “收你祖宗去吧。”谢九安漂亮的红唇吐出这几个字。又转头望了一眼阿森,后者正抱着纪泽的身体,鲜血已经顺着阿森的大腿流到了地上。 陆枭一动不动地望着谢九安,也不说话。 “阿森,我们走。”谢九安沉声地道,率先带着阿森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走的人就都差不多了。只剩下陆枭,陆升以及他们亲近的下属。 “李力,你亲自带人去埋了。”陆升开口吩咐道。 “是,老爷。”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身体感觉这么重,像被千钧之力压着一样,难道这就是走黄泉路的感觉?纪泽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睛,动一动身体,却感觉整个灵魂都被大山压着,根本没有任何控制自己身体的力气。还是说,灵魂早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仿佛游走在梦境里,只是这个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最后一个镜头——浑身狼狈不堪的陆枭举着铮亮的黑色手枪对着自己,碧色的眸子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剩下的只有冷漠与残酷,他数到三的时候,枪响,击中自己的心脏。那个子弹飞出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许多倍,从陆枭扣动扳机,子弹从枪口射出,流星般地划过,而后不偏不倚地击中自己。 一定是子弹的缘故,所以自己才觉得心那么痛。他是这么地不甘心——对陆枭,他真的下不了手,即使已经瞄准了陆枭的心脏,最终还是将子弹打偏。 晃眼而过的,全是陆枭往日里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时候的一点一滴。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一直极力逃避面对的感情就这么完完全全地曝露。他不愿承认,陆枭对他纪泽来说同样重要。 谢九安红着一双眼睛,彻夜未睡地守在纪泽床头,原本一身笔挺的休闲西装像是被揉了又揉的咸菜。一向光鲜亮丽的形象不复存在,白皙的脸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谁让他这天经历人生最大的惊心动魄呢? 他是真的真的以为纪泽是死定了,陆枭那一枪,打得齐准无比,鲜血淌了一地,自己与阿森身上全部都是纪泽流出来的血。 谢九安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流到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流到身体渐渐失去他原有的温度。他当时唯一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拿起纪泽丢到地上的枪,然后给陆枭的心脏也来上那么一枪。 这个人,该是有多狠心。 却没想到陆枭在他转身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做了个嘴型——挖。 他带着阿森并没有直接开车走人,藏在路边,等陆氏的车子通通都往市区那条路开去之后,这才原路返回,手忙脚乱地将纪泽从花田里又挖了出来。 只是那张被泥土弄脏的脸,惨白如雪,任谁也不相信这人还活着,更是一丝气死也无。阿森倒是抓着纪泽的手摸了一下,急急吼道,“老大,也许真的还有得救,我们赶紧着。” 陆枭的心的确够狠,可谢九安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枪法也真够准的。匆匆将人送回自己的家里,又花钱不动神色地将整个房间改成手术室,终于取出了纪泽身上的那颗子弹——根本没有打到心脏,但是非常险恶,离心脏也只差一厘米的距离,堪堪卡在了肋骨中间。最大的危险,反而是失血过多。 谢九安当时几乎是恶狠狠地凑在纪泽耳边说道,“阿泽,别想这么睡过去了,你他妈给老子醒来,去给陆鸟那个王八蛋补上一枪。” 三天三夜的抢救,可算是脱离了危险。 谢九安一大早就见纪泽长长的睫毛动了两下,秀气的脸上像是扑闪着两只黑蝴蝶。知道他这是要醒了,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只要好好休养,恢复原来的样子指日可待。 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咸菜样的衣服,又轻轻地摸了摸躺着的人那柔软的头发,欢喜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哇哇,阿泽,你要醒了是不是?” 这才想起来跑到外面通知医生进来。 等纪泽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九安一张放大的脸。后者一脸欣喜地望着自己,激动地说道,“靠啊,阿泽,你终于醒了。老子守了你三天三夜,就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刚刚醒过来的纪泽,一张朦朦胧胧表情的脸,黑白分明干净剔透,却没有什么焦点的眼睛,分明是一副小孩子迷路之后的懵懂表情,看得谢九安心里痒痒地,疼惜到不行。 不过,某人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如同浇了一头凉水——陆枭,他没事,对吧。 酸酸地将自己原本要伸出抚摸他头得爪子收回来,谢九安哼哼唧唧地不满地道,“阿泽,他打你一枪呢,打得可准了,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你还惦记着他干嘛。是我谢九安救了你,阿泽,跟着九爷我混日子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阿森囧囧有神地站在自家老板身后,听他大言不惭地将所有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当然,不可否认痴情不已的他家九少爷花钱请了医生技术设备等等将纪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不过,人家陆少也不是故意开枪不是,更可况,本来就是有意打偏。料想陆枭要是知道九爷如此不靠谱,俩人估计又要斗上一番,纪泽皱了皱眉头,他当然知道陆枭也开了一枪,并且是对着自己的心脏开枪,可陆枭的实力他更是了解,要不是故意放水,他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他打偏了。” 纪泽淡淡地说道。也许俩人都错了,都不应该打偏,他们这种情况,生离死别什么的才合适。 “这个,金蝉脱壳这个方法,陆鸟还是挺聪明的。”谢九安极不情愿地承认到。 又是三日过去,闷热的夏季早已经来临,窗外一浪高过一浪的蝉鸣让纪泽没来由地烦躁,许是因为越来越闷热的天气,他本就不喜欢呆在空调房里,宁愿将所有窗户都打开,让裹挟着热度的风吹进来。昍 音 购 买谢九安原本要出国的日期一拖再拖,纪泽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是流了那么多血,元气大伤,就是偶尔起来坐两下,都可以让他喘上半天气,他可不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i养伤,谁知道那天他将纪泽挖走之后,陆枭的后续工作有没有做干净。 于是只管每日呆在纪泽的房间里,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吩咐阿森买来读者与知音——这两本一向是九爷最爱的读物,吭哧吭哧地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要给只能静卧在床上的纪泽讲故事。在纪泽因为自己行动不便而不得不听谢九安讲了诸如《苦命的痴情女孩啊,历经了七个男人之后终于找寻到的真爱》又或者做《恨不相逢未死时——那段被水晶棺隔开的爱恋》等几本故事,顺带听谢九爷高歌几曲之后,他们二人的房间门口,已经是人迹罕至了。 谢九安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最新一期的知音,扑眨着一双桃花眼美滋滋地问纪泽道,“阿泽,这个故事如何?” 纪泽略思索了下,“不错。” 阿森蹲在一旁,直欲撞墙晕过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家老板如此高看纪泽这个小警察了,完全是因为他有足够顽强的心智来抵抗谢九爷惨无人道的摧残。 “你看,这个故事其实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是不能相爱的,这种负心汉完全要不得。”只是算起来,离那天过去了七八日了,陆枭别说露脸了,就是连一个电话也未曾打来,他倒也放心纪泽放在这里。谢九安在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将陆枭定义成了负心汉。 纪泽微微笑了笑,谢九安真的是很适合很适合做朋友。不仅能够给他带来开心,还能够一直这么设身处地地时刻提醒自己,为自己着想——每每讲完知音里的狗血故事,谢九爷总要这么意味深长地同自己说一番。 虽然他现在其实被陆枭,被任务,被回队等等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但是,在面对谢九安的时候,他还是能够轻松地笑出来。 傍晚一吃完晚饭,闷热了好几天的天气终于被阵雨冲走了所有的热气与郁结。于是,在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时候,谢九安与纪泽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一起看电影,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陆枭。 陆枭被阿森带着来到房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靠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液晶大电视的纪泽,沉静的侧脸勾勒着安静的美好。是活生生的,眼睛漆黑到闪亮的纪泽。 谢九安将苹果核吐到盘子里,翘起的两腿刷地放下来,一脸鄙夷地望着来人,“陆鸟,我还以为你要当甩手掌柜了呐!” 纪泽转头看着陆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与前几天比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左手一直垂着,想来枪伤也应该是没好。只是触到他眼里清晰清楚到只消一眼就可以感受到的炙热感情,纪泽不自觉地又将头扭回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枭,面对他们之间的纠缠瓜葛。 陆枭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不已,他也曾幻想过有一天纪泽能够回应自己的感情,因为这份感情已经深刻火热到时时刻刻都折磨着自己,一刻不得安宁。 他承认那天自己也在给这份近乎绝望的感情找一个能够继续下去的理由,更是让一直试图回避的纪泽用最惨烈的方式认清自己的心——他陆枭在纪泽最接近心脏的地方永远留下一个伤口,更是要在他心里永远占得一席位置。 而这个答案他很满意,纪泽,他没有下手。 “阿泽,你没事了,真好。”陆枭附身握着纪泽的肩膀将人温和却有力地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与安心,却也只又重复了两个字,“真好。” 失而复得的喜悦神采让陆枭整个人看上去飞扬无比,俊逸非凡。连纪泽也不禁为他的这种神采楞了一下。 而后就听到谢九安冷冷哼了一句,“好个屁啊,陆枭,你胆子也太大了,还是说,你当时完全就没有考虑到要是你手抖了下,纪泽这小命就没了?” 陆枭难得没有同谢九安抬杠起来,“谢九安,我这辈子第一次感谢的人,是你。还有,我自信绝对不会让纪泽有任何差池。”铤而走险这一着棋,要是没有谢九安这个外人的配合,他确实没办法毫无顾虑地下下去。 “哼。”谢九安扭头,得到陆枭感谢什么的,他才不稀罕。 “不过,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阿泽,马上收拾东西,跟我走。”陆枭突然严肃说道,“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过去,不要低估我父亲,他是个就算你回到警局也可以派人把你暗杀的人。” “我凭什么跟你走?”纪泽皱眉。 “凭我一心保你。”陆枭眉尾一挑,“而且,你一直负责抓我贩毒,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制毒源头的一条线而已,你想不想,亲自跟我去走一趟,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第50章 纪泽略一沉吟,探究的目光落在陆枭的脸上,后者毫无隐藏地展露着自己的感情。几天前的两枪,可以说把一切都打开了来。陆枭的心意,自己的感情,两人之间心知肚明。自己无法下手打死陆枭,而陆枭,即使瞄得再准,也还是会偏。一厘米的偏差。 “阿泽,你知道的,我会做坏人,但不骗人。起码,我永远不会骗你。”陆枭再次承诺般地笃定说道。 “老子可不信”,谢九安倚靠在一旁,双手抱着,闲闲地说道,“不是不信你现在的心意,而是信不过你将来,陆枭,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你这么把阿泽带走一走了之,以后要怎么办?”在谢九安看来,陆枭身为陆升唯一的儿子,他想不出除了他能结婚生子替陆升生个孙子继续将陆氏一路经营下去,还能有谁替陆枭来完成这一职责? 陆枭笑了笑,“别的将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不争取现在,又哪里来的将来而言。”说罢不再理会谢九安,陆枭询问道,“阿泽,我知道其实你们警方几年来的另外一个大任务是一直在试图抓住另外一个大人物,是不是?” …… 纪泽一直努力试图说服自己,会跟陆枭一起走是因为他的确被陆枭口中所说的大人物吸引了。这个人,一直是中缅警方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想要抓捕甚至可以说直接击毙的对象。当陆枭一说到这个人时,对他老说确实有巨大的吸引力。 虽然谢九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满,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同俩人,不过确切来说跟纪泽告别。 直接回去恢复身份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风险太大,一旦露面被陆升识破,就连陆枭也无法确保自己是否能再次从死亡线上把纪泽拉回来,既然如此,那就刚好带着他上路,虽然辛苦点,但是起码能在自己眼前看着不是么。 射向陆枭的那枚子弹其实是堪堪擦着陆枭的肩膀而过,说到底也只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将近十天的好药好医生伺候着治疗,陆枭也只是等伤口完全愈合了,对他来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然而纪泽可没有这么轻松。 子弹打在胸膛接近心脏的地方,不仅流血过多差点就这么直接挂了,就是现在稍微用力呼吸一下都能感觉到疼痛。但是时间无法等人,他们是当天晚上连夜走的。 陆枭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身边人的动静,方才就是下楼纪泽也拒绝了自己的搀扶,硬是咬着牙上了车,不过短短几步的路程,坐到车上时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的小碎发也被汗水打湿了,白的脸,黑的发,颇有点病美人的感觉。 却又偏偏憋着一股气,倔强得不得了,尽量维持着身子,不要瘫坐在车座上。陆枭此时当然欣赏不来纪泽的不示弱,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望着前方,伸出右手在纪泽的额头轻轻一抚,带着十足的安慰与疼惜的意味,“阿泽,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纪泽颇无力地想到,自己在陆枭面前,感情是已经输了,可不想再输得彻底,陆枭虽然很强,而自己也绝对不弱。见纪泽依旧是沉默不语地无声抵抗,陆枭低低笑了笑,“嗯,其实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会想欺负你。所以阿泽,就算你弱一点,让我保护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对不对?” “做你的美梦去吧。”纪泽皱着眉吐出这几个字,自从自己的身份曝光以来,再陆枭面前一直能刻意隐藏好的情绪似乎就是处于这么不稳定的状态——他的心绪真的是很容易被陆枭掀起波澜,原本的淡定沉默顷刻间就可以消失无踪。难道是因为反正都已经暴露了,所以直接破罐子破摔?纪泽无奈地想到。 陆枭却是高兴,可以说是十分高兴,他当然能够意识到这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身份的矛盾依旧存在,但是伪装的面具却是脱了下来。不用再克制自己的表情,不用再说任何一句话,做任何一个动作前都要反复思量,不用再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墙壁交流。得意地弯了弯嘴角,陆枭没有再说话。 纪泽见他不再言语上戏弄自己,心里又开始思索别的事情,自己跟着陆枭这么走了,究竟有没有想要的结果呢?不过,自己必须想个办法同队里取得联系。看来,自己这次又是妄自行动了。陆枭似乎有读心术一般,突然开口说道,“警方估计已经得到你——因公殉职的消息了吧,阿泽,你现在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 纪泽心下一惊,乌黑的眸子愈发幽深起来,“陆枭,你不是单纯地想要让我——” “是,阿泽,这个金蝉脱壳的计划,我是一石二鸟。阿泽,给我一段时间,现在,你是没有任何身份的人。我们毫不保留地相处一段时间,到时候,你愿意重新恢复你原来的身份当警察,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用一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我陆枭绝对不会阻拦你,听凭你自己的选择。”陆枭说道,就像同谢九安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不知将来会如何,但是他想争取当下,如果连当下都没有,他凭什么去争同纪泽的未来。 “多长?”纪泽问道。 “你我的任务结束为止。”陆枭道。 纪泽将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微微疼痛的伤口处,“好。”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带着不一样的目的,开始一条同样的路。 等陆枭载着纪泽在夜色里穿行而过大半个城市的时候,纪泽下了车才发现,居然是s市的火车站。熄火,开灯。陆枭转身从后座上拿出两个鼓鼓的大背包,背包上甚至还挂着两个水货,一模一样差别只在颜色。陆枭一身牛仔裤短袖运动鞋的打扮,再配上这么一个包,看起来像是个到处旅游的驴友。不过,比起平时英挺一丝不苟的装扮,倒是看上去年轻到二十出头。纪泽疑惑地看着他不停捣鼓包里的东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私奔。”陆枭头也不抬地答道。 ……某人无语。 “这个包里都是一些很轻的东西,阿泽,你背着。应该没事。”等俩人下车进了候车厅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副出门游玩的打扮了。 他们两个看起来同时下任何喜欢出去旅游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陆枭一手搂住纪泽的肩膀,使他尽量能够靠在自己的身上。凌晨的车站依旧是灯火通明,但是没有白日里的喧嚣与人山人海。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 陆枭与纪泽穿过一排排的座椅,选了个离检票口比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从候车室的玻璃往外望去,凌晨的s市似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偶尔一点点灯光,看起来雾霭蒙蒙。 “明天会是个阴天”,陆枭状似无意地起了个开头,眼神却是一直留意纪泽的表情细微变化,“阿泽,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纪泽直觉得胸前一片火烧火燎地疼痛,虽然一路走过来,一直有陆枭扶着自己,而撑到最后几乎也尽可能地将身上的重量都靠在陆枭身上,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伤口。那一枪,不仅仅是让他流了许多血,就是肋骨也受到了伤害。现在一呼吸,愈发地引得胸前疼痛不已。 陆枭伸手从背包的侧边口袋掏出一包纸巾,细细地擦去纪泽额上的虚汗,虽然凌晨的s市一点都不炎热,反而是带着一丝的清爽凉快,但是从谢九安的别墅到s市的火车站,陆枭已经看到纪泽三次抬手擦拭脸上的汗水——他这是一直在忍着疼痛。 虽然知道带伤上路必然是十分辛苦,但陆枭也别无选择,留在s市迟早会让自己的父亲查到蛛丝马迹——就算陆氏的人查不出来那尸体不是纪泽的,但是一旦被警方发现,那么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 纪泽摇了摇头,示意陆枭自己没什么大碍。 “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由s市发往昆明的K3316次开车时间已到站,没有上车的旅客请抓紧时间检票上车,送亲友的同志请离开车厢往后站,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 陆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票,一手伏在纪泽的腰上,“走吧阿泽,我们的旅程开始了。” 某人其实是将一整号车厢的卧铺位置都买了下来,一拉车厢门,就只剩下陆枭同纪泽俩人,图个清静。一上车,纪泽就靠坐在软卧上闭目养神。陆枭将他同自己身上的背包都整理下来,拧开水壶,凑到闭着眼睛的纪泽嘴边,“阿泽,先醒醒,喝点水,加了葡萄糖和盐的。” 方才流了那么多汗,陆枭十分担心纪泽会缺水,就算现在不想喝,等下渴到醒必然是会难受的。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陆枭先是抬手摸了摸某人的脑袋,又凑到他耳边说道,“喝了再睡,阿泽,这个补充体力的。” 纪泽本是模模糊糊地疼了一阵又被睡意侵袭,迷迷糊糊地疼一下困一下,好不容易想要睡觉了,却被陆枭又这么吵到了,纪泽很是不客气地一抬手将陆枭的脑袋拍走,在他现在想来,陆枭当真是谢九安更加呱噪不已。 世界终于清静了下来。 正又陷入迷迷糊糊的昏睡当中,却觉得唇上一凉,而后一股清凉的水顺着湿润柔软的东西流到自己的嘴里。猛地睁开眼睛,却是陆枭一本正经的脸。 “看来,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你乖乖的喝水,阿泽,我其实不是很介意的,要不要再来一口?”陆枭狡黠地一笑,用更加认真的语气说着。 跟这种十分无耻的人计较,是一件徒劳无功并且会让你暴跳如雷的事情。纪泽红着耳朵将水壶从陆枭手里夺走,自己灌了几口,见陆枭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还不忘连连暧昧地叮嘱“慢点喝,我这里还有”,他有一口水全喷到陆枭英俊的脸上的冲动。 最终耐不过疲惫与睡意,其实是陆枭在水里加了点特别的东西,从s市去昆明,旅途漫漫,与其清醒着让纪泽坐立不安,外加伤痛困扰,倒不如一路睡过去的好。喝足了水的人沉沉睡了过去,脸色也比刚才上车的时候好了许多。 安安静静的睡颜,连睫毛都没有动弹一下。陆枭可睡不着,将车厢的灯关掉之后,他一个人静静地靠坐在下铺的床边,他能感觉到纪泽就在他身边沉沉地睡着,均匀的呼吸绵长又平静。车窗外是深重浓黑的夜色,即使火车飞驰而过,也不见半点光线变化。 陆枭时不时地伸手摸一摸纪泽的额头,他发现因为今晚的一番动作牵扯到伤口纪泽已经有点发烧起来,但应该不是非常严重,只是一点点热度,这是伤上加病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等这个人一觉睡到天亮应该就没事了。可还是让陆枭觉得有点无奈和心疼。因为,身体的疼痛,他代替不了纪泽。 外面的夜很黑很长,而蜷缩在这个小小车厢的两个人,前路又何尝不是如此?轻轻地将纪泽露在床边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陆枭对自己发誓,这个人,我永远也不会放手。 +++++++++++++++++ 一觉好眠。 等纪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正午十二点都过了,日头极亮,就是窗帘也挡不住外面阳光的热情。与其说是睡醒的,倒不如说他是被太阳光给照醒的。 陆枭人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望着隔壁下铺上被摆在一起,亲密地靠在一起的两个背包,纪泽心下叹了口气——这辈子,他就这么疯一次,一次就够了。 第51章 车厢门猛地被拉开,是陆枭低着头走进来,笑意盈盈的脸映衬着仿佛可以照碎时光的太阳光线,嘴角的弧度很是温和,五官英挺却不失温柔。好心情的陆枭让纪泽都不由地看着一愣,陆枭对着自己时,似乎永远都可以这么明朗和煦,像午后笼着蒙蒙的睡去一般的感觉。 陆枭将手里的牛奶放到卧铺中间的小桌子上,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伸手将纪泽睡得中间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揉了下去,“怎么了,睡傻了?感觉怎么样?”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果然已经降下去了。 一番动作做得自然极了,极其不自然的反倒成了纪泽。后者颇不好意思地避开陆枭的碰触——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 躺久了,尤其是在那么狭窄的小床上躺了将近一天,纪泽觉得身上都快散架了,于是撑着想要坐起来。陆枭见他不愿自己帮忙,于是转身帮他拿出洗漱的东西。 “去刷牙洗脸,火车上先将就,下车了,我们再好好洗洗。”陆枭将东西递给纪泽,“厕所往前走几节就是。” 纪泽喝着牛奶啃着面包,面包其实是陆枭事先就特意准备好的,本就是怕火车上的东西纪泽吃不惯。不过这个时候,纪泽倒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满腹心事使得睡过大半天的人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其实,他还在纠结一个问题,他怎么,就这么跟陆枭走了呢?这实在是太大胆,太疯狂了。 另一个人则悠悠哉哉地靠坐在墙壁上,尽量让自己的长脚伸展开来,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点点按按着什么。见纪泽探究性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陆枭一伸手将手机递到纪泽面前,“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的上司?” 某人差点被牛奶呛到,陆枭的思维果然不能以常人的逻辑来琢磨,“你就不怕我直接通知人来抓你,说不定,还没到昆明呢——” 陆枭得意地笑了笑,“我信你不会。” “你太自信了。”纪泽很不甘愿地回道,“你怎么觉得我非要跟你一起去?” “这是私奔,阿泽。都不许半途放弃。”陆枭一脸正经地答道。 …… 虽然整个车厢对于两个超过一米八身高的人来说还是小了点,但是没侃上几句,纪泽却是觉得一阵轻松。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自从出警校到陆氏再到与陆枭同住一起后最轻松的一刻。 火车哐当哐当地从山间行驶而过,窗外是绿树白光,明亮分明,是在城市里呆惯了之后看一眼就觉得身心舒坦的景色。纪泽撩起一边的帘子看,额头抵在玻璃上欣赏着。 陆枭将最后一封邮件点击发送之后,收起手机,毫不客气地坐到纪泽身边。某人眉头一皱,无语道,“陆枭,这里有空的三张床,随便挑哪个都行。” 陆枭十分厚脸皮,毫不介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坐在你旁边我才能安心点,否则,我会坐立不安的。” 纪泽刚想反驳却被一段广播声音打断,原来是要乘客们准备好证件和票需要查证件。原本陆枭选择火车这种方式就是要躲过飞机比较严格的审查,车车虽然手续不多力度不大,但看来查个身份证也再所难免。 “幸好,本来为了国过界就有准备,应该没事。”陆枭说道,“而且,我放出的风声,白道黑道上的人,大概都以为我去泰国跑路了。” “那谢九安呢?”纪泽突然想到昨晚上谢九安那漂亮的桃花眼要眨出水来的不舍,心下一软,忽又问道。 “我跟他关系很好么?”陆枭板着脸忿忿问道。 “……你太小气了。” 陆枭起身拉开门朝外望了一眼,穿着制服的三俩乘警正朝这边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检查而来。皱了下眉头,陆枭转念一想,拉上车门,坐了回去。 纪泽正想开口问他什么,却没料到先是陆枭身上特有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接着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自己刚刚躺了大半天的老位置。窗上的帘子没有拉好,阳光要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而更让他心惊担颤的,陆枭温和却完全不失力度的吻。 起先只是轻轻地用唇轻擦,好似羽毛抚过,又轻又软又柔,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心境如此清明,心情如此平静的情况下接吻。哪有什么天雷勾地火的惊心动魄,纪泽只是觉得刚一接触的时候,心一下子被人勾上了半空,整个人都悬了起来。而后是全身又麻又无力,虽然陆枭一直撑着手臂生怕自己压到纪泽的伤口,但是仍然让纪泽感觉整个人仿佛被天压住了。 窗外溜进来的阳光照在陆枭闭着眼睛光洁的半张脸上,光影分割之间,是他英俊到带着点魅惑的五官。偏偏神情是那样专注而深刻,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自己咚咚跳的心脏,和陆枭喷洒在自己脸上的灼热呼吸。 一切都很安静,纪泽觉得,他甚至又开始觉得迷迷糊糊起来,他不知道该是回应还是反抗,又或者应该直接一拳将陆枭打歪。但是,这么静谧神情的陆枭,让他一时困惑了起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陆枭。 “咳咳,不好意思,请出示你们的票和证件。”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已经晕头转向的纪泽。他猛地将陆枭从自己身上推开,甚至由于用力过大牵扯到了伤口,“嘶”地一声抽了下冷气。 陆枭不慌不忙地从已经脸红到一路从耳朵烧到脖子的人身上起来,虽然俩人已经分开,但是一室的暧昧感觉仍然让门口的三个乘警以及站起身的纪泽尴尬不已。 “这个,我们刚想敲门,门就开了……”没关好的门在行驶中的火车上当然容易自动滑过去。 唯一淡定自若地拿出证件和票给人检查的只有内心十分强大的陆枭,“不好意思,刚刚,没听到。” 又见陆枭一人拿出四张卧铺票,两人都长得像模像样,估计是出来旅游的情侣,图个清静——不过恰好都是男的而已。一旁的女乘警憋笑着将自己的两位同事拉走,赶紧检查下个去,打扰帅哥亲热是要天打雷劈的。 匆匆将证件看了看就还给陆枭,年轻的小乘警几乎是落荒而逃。 例行的检查十分顺利地通过了,但是后果就是陆枭对着纪泽好看又冷漠的小脸哄了半天都无法奏效。最后十分无耻地抱着还在受伤未愈无力敌国过他的某人啃了一顿,终于使他玉雕出来般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裂缝。 内心十分抓狂但是又只能对陆枭的无耻行径尽量保持淡定的纪泽终于推开陆枭重新获得呼吸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嗯,一箭双雕,阿泽,这个主意,我们以后可以多用用。”陆枭含着笑意说道。 “你太无耻了。” 纪泽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现在才发现,陆枭这个人,不但阴狠狡诈还十分卑鄙无耻,通俗来说,就是厚脸皮。厚起脸皮的陆枭,他完全没有招架能力。 “嗯,我一向就这样。”陆枭淡定地道。 …… 四季如春的昆明,游客如织的云南并没有让陆枭和纪泽多做停留,下火车后,俩人找了家酒店休息了下,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再往南走,目标直指——缅甸掸邦。他们愈往南愈发接近世界毒品三大来源地之一的金三角。 “金三角”的范围包括缅甸北部的掸邦、克钦邦、泰国的清莱府、清迈府北部及老挝的琅南塔省、丰沙里、乌多姆塞省,及琅勃拉邦省西部,共有大小村镇3000多个。这几年泰国政府打击罂粟种植和毒品交易的力度加大,中国同几个边境国家合作多年致力于共同打击毒品制作与贩卖。而缅甸是“金三角”地区罂粟种植面积最大、产量最多的国家。这里居住的主要是缅甸的少数民族,世代靠种罂粟维持生计,仅次于“金新月”的世界第二大鸦片产区。为了与政府对抗,保护自己的鸦片种植业,当地居民把自己武装起来,奉行的是“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政策。 东南亚的热带雨林,刚刚才下过一场阵雨,然而丝毫没有让热气下去,反而因为下过雨而变得更加闷热。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纪泽额上脸上滴落,脚下的泥泞的土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吸住一般。若是平时这点行程对他来说绝对不算什么,在军校里训练时负重拉练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刚刚受过一场重伤,又没修养完毕就跟着陆枭长途跋涉,饶是他多年锻炼出来的体力也是吃不消了。 陆枭将手帕递给他,而后拉住纪泽的手走到路边的一棵树下,抬头望了望四周茂密的树林,“再走一段,瞧,过了那个路口,应该就有人来接应我们。” 纪泽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并没有接陆枭的话,而是四处观察着,依旧是那双黑到惊人的眼睛敛着光静静地查看着四周的地形局势,以及经常突然出现和消失的路。这里已经是缅甸东部掸邦山区,缅甸果敢这里一直是敏感地带,不说制毒贩毒,更是经常战事连连。他们再往里走,已经是果然山区各个毒枭军阀划分控制的地盘了。 掸邦山区以高原山地为主,地势高低起伏,又兼有参天大树,很是易守难攻,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很难让人找到这些毒枭头子的老巢,在这些东南亚的老林里行踪诡异。他当然知道,陆枭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地要带他这么一个警察来到缅甸山区去,更加知道,陆枭这次绝对不是来购买还没有深加工的海洛因,在什么都不知道,陆枭又笑着让他等着好戏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那就是跟着陆枭继续往下走了。 陆枭将水壶往包上一挂,从背包里又掏出一件长袖的衬衫来,“来,阿泽,把衣服换下来。”纪泽讶然地看着陆枭手里的衣服,长袖!现在别说是他身上的短袖了,要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选择那天晚上游泳一样,穿着条泳裤在水池里泡着,“热死了。”他拒绝道。 陆枭笑道,“这不能怪你,不过,阿泽,你知不知道,走在缅甸山区里,你不会被热死。但是极其有可能被大蟒蛇一下子吞掉,不过大蟒蛇也不是非常可怕,我们手里有武器。最有可能的是,你忽然发现自己一下子浑身无力,而后,掀开裤子一看,大腿上不知不觉爬满了粗粗的,吸满了你的血的蚂蝗……”,陆枭见听的那人一脸恶心到快吐的表情,于是十分善心地停了下,“所以,还是长袖长裤的好,在裤脚那里也拿绳子绑紧。” 虽然已经带好了驱虫的药,陆枭见纪泽一身白白的皮肤,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非常招蚂蝗蚊虫啊等等吸血类生物的喜爱。 纪泽一脸嫌恶地接过衣服,不知为什么明明还没有虫子出现,他已经觉得浑身上下开始发痒了。陆枭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但是他一定不知道一件,那就是自己的确很怕虫。纪泽抓着衣服,先从大树后底下站了起来,并且三步一下子挪出树荫的范围。 “你该不会真的很怕吧,阿泽?”陆枭提高了一个声调,似乎见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你试试小时候上幼儿园时,被一只毛毛虫从脚趾头爬到脖子然后才被其他小朋友发现,低头一看,脖子上趴着一只黑色大毛毛虫的感觉。”纪泽就是从那个时候,留下的巨大阴影,所有昆虫,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陆枭摇着头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他原本说蚂蝗的事情是想要引起纪泽注意的,没想到还真的是一下子插中了某人的软肋。看着包裹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将鸭舌帽扣得低低,就差没拿个围巾将脸都围起来,一脸警戒好似作战前一级战斗警备的纪泽,陆枭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原本只是觉得纪泽是个很美好的人,自从俩人“私奔”以来,他才知道,原来纪泽是个很好玩的人。想想也是,能够跟谢九安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玩到一块去,两个人的骨子里肯定是类似的。 走了不远,“突突”地呼啸而来三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而无一例外的,每辆车上都有皮肤黝黑身形精瘦穿着军装,背着自动步枪的缅甸人。纪泽顿了顿,这是已经开始进入火线边境了。 而最后一辆车上,灵巧地却跳下来一个俩人都认识的人。 第52章 居然是原本一头金毛而现在剔得只剩短短一层黑发的阿达,阿达的肩膀上正趴着一只神情冷酷,眼神冰冷的黑猫。不过,貌似这个冷漠是冲着自己来的,纪泽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贝壳这只猫对着自己永远是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一看到纪泽后面的陆枭,贝壳“喵呜”一声,已经从阿达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陆枭面前,趴住他的裤脚,急着往上爬。陆枭一把捞起贝壳,笑着问道,“贝壳,缅甸的深山老林好玩么,这下你可以每天都出门撒野了。”说罢,将贝壳夹在自己的胳肢窝里,一手拉过纪泽上了车。 上车不久,说着陌生语言的缅甸士兵就拿出黑布,用手指在眼睛指了指,示意陆枭和纪泽将眼睛蒙上,就是阿达也不例外,他早就拿出布条让缅甸人围了个严严实实。纪泽才明白,这应该是进寨子的规矩,原本想要将沿途路线记下来的计划也只能作罢。于是,不动声色地任由缅甸人将自己的眼睛蒙好。 陆枭倒是从身边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了下。 阿达在车上用熟练的缅甸语跟其他的缅甸人交谈着什么。 陆枭似乎能察觉到纪泽一脸好奇地侧耳倾听,“阿达是个语言天才,只要给他一个月时间,把他丢到当地的语言环境中,他就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当地话。”纪泽了然地点点头,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又能够迅速地掌握缅甸语同当地人交流,难怪陆枭会让阿达跟进缅甸的交易。 四周是山峦,丛林,烟雾缭绕,让这个全球闻名的制毒源头,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空气中都是泥土与树木的混杂的清香,可不知为什么,纪泽深深吸了口气,总觉得,这里面定然是有罂粟的味道。 车子磕磕绊绊地也不知道开了有多远就停了下来,而身后坐的缅甸人也将纪泽眼前的布条解了下来。前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荷枪实弹的缅甸人正三三俩俩地把守着,河边已经站了一队象队,十几只大象,身上坐着同样是拿着步枪的缅甸士兵,还绑满了应该是从城镇才采买来的各种生活用品。 纪泽望了望四周,绿树丛林,泥泞小路,与他见过的缅甸任何一个山区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无法识别出来这到底是哪个位置。陆枭倒甚是悠哉地从长袖里露出他的电子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纪泽眼睛一亮,目光从陆枭的手腕上扫过。这应该是一只带有gps定位功能的表。奈何自己是从陆氏逃亡出来的,不像陆枭似乎带足了设备,否则就算是带一只手机也能够完成定位功能。 虽然知道此行别有目的,这个目的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是,过程依然是让一直按部就班生活的纪泽感到十分的新鲜有趣,比如此刻晃晃悠悠地坐在象背上,行走在东南亚的原始丛林里。 陆枭噙着笑意,望了眼隔壁象背上的纪泽,后者眼睛亮晶晶的,一直抓着座椅,但是又对大象十分好奇,侧头看着硕大的象脑袋,“阿泽,好玩不?” 纪泽立马又坐直了身子,尽量表现得波澜不惊,自己要再搞出点什么来,以陆枭最近嚣张的气焰,肯定是要抓着自己好好戏弄一番,“嗯,还行。” 陆枭爽朗地笑起来,被它夹在胳肢窝里的贝壳显然是感受到主人身体的震动,扑腾不已。 明明是很好奇的神情,却又故意将一张小白脸绷得紧紧的纪泽,让陆枭格外想好好调戏一番。于是,纪泽根本不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样,陆枭都不会打消戏弄的念头。 骑着大象走了没多久,前面霍然开朗起来,这是位于山谷中的一个缅甸寨子。缅甸人的房子多用木头竹子,当然城市里是与其他国家的城市一样,都是钢筋水泥的建筑,而在这深山田野里,依旧是能够防虫防湿的竹制吊脚楼。十几个竹楼星星点点的分布着,无论是男人女人都穿着拖鞋,穿着长长的裙子,只是这裙子似乎也只是用布料普通颜色暗淡的长布一围。 陆枭率先手脚灵活地踏着象背上系着的绳索跳了下来,扭头一看,果然纪泽正尝试着打算自己从大象背上爬下来,要说以前那应该是完全可以,可毕竟大象足有一人多高,而纪泽身上的伤肯定是还没好全。 陆枭转到后面,示意缅甸人走开,由他自己亲自扶。 “来,阿泽,你可以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陆枭仰头对着因为伤痛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纪泽,其他人当然可以从象背上直接跳下去,但是纪泽再怎么逞强也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搞不好往地上那么一跳,肋骨堪堪要愈合的缝隙马上变大。 本就是因为象队回来而聚拢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某个人已经是“骑象难下”,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扑到陆枭怀里,那倒不如直接跳下去。 陆枭见他一脸为难的摸样,也不好再逗,任命般地略弯弯了膝盖,站到大象侧边,“好了好了,来,踩着我的肩膀下来,应该对伤口的震动不是很大。” 于是,纪泽踟蹰了番,只好踏着陆枭的肩膀下来。只不过,刚刚踩上去,就被陆枭顺势一把抱住纪泽的腿,而后十分不知耻地牢牢将人直接抱了下来。 旁边都是围着看热闹的士兵与村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自然看得懂他们的动作,纷纷窃笑了起来。 纪泽气呼呼地从陆枭怀里挣脱出来,清亮的眼睛瞪得老圆,“陆枭,我他妈再信你,我就跟你姓!”一向文静的人,难得爆粗口。 “阿泽,不是跟我姓,是嫁过来在你名字前面加上我的姓就可以了——陆纪泽。”陆枭轩眉一扬,耸肩道。 无耻小人,纪泽拍拍自己的身上的尘土,不再同陆枭斗嘴。 阿达抱着被陆枭丢过来的贝壳,颇是好笑地看着这俩人。 而主搂前长长的亭子里,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看上去身强力壮的老人却将这一幕一眼不落地看在了眼里,看来,陆枭这个小滑头这次带来的人身份不简单。 终于下来的纪泽跟着陆枭身后,朝最大的一栋竹楼走去。身后是一群看新鲜的缅甸小孩,黑黑瘦瘦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眼睛里却是闪着最无瑕疵的童真。 纯朴的老人妇女也是看好奇地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衣着光鲜相貌好看的俩人。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小寨子里,几乎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与诸如仰光这样城里的缅甸人不同,别说外国人,就是外人也很少见到。 有谁可以想象,在金三角里,万恶的可以毁灭无数人和家庭的罂粟花,就是由这一群纯朴得同农民完全没有区别的人种出来的。 “欢迎欢迎,陆少,上次你来,已经是三年前了吧。”老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同陆枭来了个拥抱。 陆枭的笑容是毫无挑剔的礼貌周到,既是不失身份的矜持,又是对着一个比他年长的长辈的敬意以及生意合伙人应该有的诚意,“吴昆威,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代我父亲同您问好。” 被陆枭唤作“吴昆威”的老人笑呵呵同又拍了拍陆枭的肩膀,“不错不错,几年不见,比上次看起来又成熟了不少。要说老陆有什么比我强的,大概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了。哪里像我家的那三个小子,送出国读书,都是吃喝玩乐的料。” 昆威的确是颇有些羡慕地打量着陆枭,稳重沉稳不说,心思计谋那也是绝对不输人的,又早已见识过他的胆量过人,总之,巴不得自己也生个这样的儿子。 在缅甸金三角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最需要的不是罂粟与武器,而是一个富有手腕的领导者,到时候,又怕没有地盘和人手么。 手依旧是搭在陆枭肩上,目光却是落在了陆枭身后的纪泽身上。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清清润润的眉眼,好看又不张扬,牛仔裤衬衫板鞋,倒像是个从大城市里出来旅游的青年,怎么会跟着陆枭这种人来了金三角。但又见到方才不知陆枭故意还是无意的“踏肩”举动,心下疑惑丛生。 “这位是,阿枭,怎么都不介绍下?”昆威收起眼里的精光,笑眯眯地问陆枭道。陆枭微笑着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纪泽的腰上,“吴昆威,这是我的,贴身保镖纪泽。可不要小瞧了他,伸手很是不错。阿泽,跟吴昆威问个好。” 纪泽乌黑的眸子在陆枭脸上转了一圈,又随即将眼神对上这位“吴昆威”,这个人应该是国际毒贩名单上有名在案的人才是,不过,他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吴昆威”的?却也只能微笑着问好道,“吴伯伯好。” 声音温润好听,却是让原本笑眯眯的昆威一阵哑然,随即是大笑起来,拍了拍在纪泽他看来有些瘦削的身子板,“你这孩子,一看就是没来过缅甸的是吧,叫我吴伯父哈哈哈。” 陆枭也笑着在一旁解释,“缅甸人只有名字,没有姓,但要在名字前面加一冠称,以示性别、长幼和尊卑。对长辈或有地位的男人,名字前冠以”吴”是叔、伯之意,阿泽,明白了么?” 纪泽闹了个大红脸,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陆枭一直喊他“吴昆威”,还一直琢磨着陆枭怎么这么不礼貌,连名带姓的喊人,一时之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昆威笑眯眯地看着白里透红,黑色眼睛盛满尴尬的纪泽,虽然不知道他的真身身份是什么,必然不是陆枭说的贴身保镖那么简单,但这个看起来安静又书生气的年轻人很对他的胃口。 于是又接着道,“阿枭说的是,纪泽是么?看起来倒跟我那小儿子一般大小,我就喊你小泽了。你可以叫我张伯父,我汉名张启威,父亲是缅甸掸邦人,母亲却是中国云南人,我母亲姓张,所以就给我起了个汉名,张启威。” 纪泽依旧是尴尬褪去之后的青涩,微笑着问了声“张伯父好”,而心里却是难以遏制的汹涌澎湃起来——“张启威”!这个名字对于一直工作在缉毒前线的全球所有警察来说,都不陌生,他是目前金三角地区,实力与势力可以排进前五名的毒枭头子。原本是在“鸦片皇帝”手下,自从鸦片皇帝死后被缅甸政府招安了,但是后来又同政府的合作破裂,重新回到掸邦山区招兵买马拉起自己的旗帜。短短二十年之间,就从默默无闻到金三角周围各国的眼中钉。 昆威招呼俩人在竹亭里坐下,竹桌竹椅,一旁点着袅袅烟雾的蚊香,清风习习,惬意无比。 一名女子上穿斜襟短外衣下着长裙,姿态优雅地捧着一壶茶过来。昆威将茶推到陆枭面前,“在这里,最值钱的可不是海洛因,反而是我的茶,来尝尝,这是我特意托人从中国杭州买回来的龙井。” 缅甸的粮食产量一直很低,地理环境是一大原因,也更是因为大部分土地,起码在这样隐蔽的山区的大部分土地都用于种植罂粟,虽然政府一直在大力推广稻米与茶叶等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的种植。茶叶在这一地区,尤其是上好的茶叶,反而是富人享用的奢侈品。但是自从英国人将罂粟种植撒进这一片土地开始,祖祖辈辈上百年,都逃离不了种植罂粟的命运。 纪泽坐在惬意悠然的竹亭里,外头是炎炎烈日,村民是直接在地上搭着简陋的灶台煮着水与食物,升起的炊烟,直飘到很远很远。没有任何玩具的小孩用凑头蹲在地上用泥巴捏着各种形状,嘻嘻哈哈地玩耍着。 “感觉这里如何?”陆枭见纪泽一直紧锁着眉头望着寨子里又恢复平静的人。 “贫困,与世隔绝,安宁”,纪泽说道。这是他对金三角缅甸山区的第一印象,虽然曾经或多或少地从资料和影像上知道过一些,但是身临其境,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陆枭笑着扬了扬下巴,指着放在他们中间的那壶茶,说道,“就像茶叶一斤可以卖上成千上万,但是茶农依旧是贫穷。种罂粟的也一样。” 明明海洛因贵如黄金,这些人,却是世世代代地过着接近与原始状态的生活。 陆枭拿起紫砂壶,先是给昆威倒了一杯茶,而后又给纪泽沏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的茶杯里注满热腾腾的茶水。香气逼人的龙井茶,音音袅袅。 “听说,今年的交易都不太顺利?”昆威瞄了一眼陆枭倒茶的动作,先给自己倒无可厚非,可第二杯却是给自己的“贴身保镖”,哪门子的规矩? 陆枭倒是浑不在意,“这几年,查得是越来越紧了,没办法,白粉的生意一直不好做不是么?”昆威颇是赞同地点点头,“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越来越干不动了。金三角的货一直主供亚洲,金新月的货一直供欧洲,南美货给美洲。但是,泰国中国政府配合联合国一直在打压金三角的鸦片贸易,我们是越来越难做的。货要是能越过地界进入欧洲市场是难上加难。” 纪泽却是一直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倘若不是有政府和联合国一直打压,那么你们这些毒枭和毒贩要将多少的罂粟从这里带出金三角祸害多少人?种罂粟的平民没有错,错的其实是自己面前的昆威和坐在身边的陆枭这样,联合着制毒贩毒的人。如果没有好好引导这里的人,那么他们永远只能成为毒枭毒贩毫无意识的工具。 亏这两人还能悠悠哉哉地坐在这里品着昂贵的茶叶谈论毒品的销量问题。 纪泽只能保持面上的淡然无痕,抬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扑鼻,却难以掩盖心中的怒气。 第53章 小油灯将吊脚楼的一个房间照得朦朦胧胧又昏暗。然而,这已经是特殊优待了,在这个还没通电的缅甸小村寨里,一入夜便是关门睡觉,唯一闪亮着的,只有天上的群星和草甸里的萤火虫。 偶尔有山风吹过,从四面打开的竹楼里贯通,让人感觉舒服清凉得不得了,然而这也是偶尔罢了。就是连陆枭都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扇风。这里的条件,还真是让人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吃过晚饭之后,陆枭就已经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了,腿毛手毛旺盛,索性拿来当挡蚊子的天然遮蔽。再加上房间里一直点着驱蚊的蚊香,倒也还好就是热得让人受不了。另一张床上的纪泽可就没那么好过了,本身就对炎热的夏天没有什么抵抗力,更何况是这样闷热潮湿的东南亚热带雨林里。 更加可恶的是,纪泽在竹板制成的床上转了个身,看着长手长脚躺在隔壁不远处的陆枭,悠闲地摇着手上的大扇子,似乎这里的毒蚊子对他一点困扰都没有。咬牙切齿地抓了抓手上凹凸不平的手臂,纪泽心里愤愤不平地想,为什么蚊子就咬我一个人! 陆枭将扇子换了个方向,同样将身子侧出来,对上纪泽笼罩在昏黄灯光中的脸。光洁如玉,眉目如画,却又好似要被这暗淡的油灯光模糊去一般。只剩一对漆黑的眼睛又亮又圆,胜过窗外繁星万千。 一时之间,心软得不行,所有的心情仿佛都被纪泽这亮亮的眼神照成了棉花糖,又柔又甜,入口即化。当然,一心陷入粉红心情的陆枭同志没有体会到某人闪亮亮眼神的深意——那是对蚊子没有攻击陆枭的深深的羡慕嫉妒恨。 于是,陆枭就这么嘴角噙着笑意,眼里泛着爱意,一瞬不瞬地看着伸出头来,尽量对着窗户风口的纪泽,陷在灯光里的表情是纪泽初见陆枭时的温柔如水。 饶是如今跟陆枭混到熟得不能熟的纪泽见那人一直用这么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自己,纪泽也怪不好意思地又转了回去,竹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心静自然凉,就当是给缅甸蚊子做贡献了,纪泽闭上眼睛静静地想。 却又感觉原本有点亮光的上方突然一黯,再睁开眼却是陆枭笑盈盈的脸,英气十足的五官被他的笑容浸润得柔和起来。纪泽却是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抓,因为他感觉鼻头痒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蚊子,还是因为陆枭的突然靠近——他的身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陆枭却是一把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而后仔细一看,倒吸了口凉气,想笑却又憋着地问道,“阿泽,你怎么被咬成了这样?” 除开穿着衣服的地方,手臂上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包子,又因为像这样湿热丛林里的蚊子的确够毒,一个个包子都快赶上拇指头大小了。再加上这么热的天气,汗水不停地流,难怪一向安静的纪泽会到现在还没睡着。 “我可能还没遇到蚂蝗,就要被缅甸的蚊子咬死了。”纪泽难得垂头丧气地说道,他的体质难道格外招蚊子,拼着命也要往自己身上招呼。 陆枭将口袋里的清凉油掏出来,随即又想到什么,“唔,先别抹,阿泽,我去问问。”说罢下楼去了。 没过多久,陆枭略带兴奋地上来,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一边叫道纪泽,“走吧,阿泽,带你去个好地方。” 出了吊脚楼,陆枭同纪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寨子后面的林子里走去,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枪的缅甸人。纪泽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陆枭,“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也许又痒又热,不过再躺一会儿他可能就可以睡过去了。 陆枭却是一把将纪泽的手牵住,不容挣扎地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跟我走就是,阿泽。”四周都是黑黝黝的树林,茂密的树木遮蔽得头顶只窥见星光点点。一层又一层的叶子在甚少见天日的树林里腐败而去,散发着古怪的味道,间或有凄厉的鸟鸣划破夜的寂静。是有点阴森恐怖,纪泽却是全方位地调动自己的警戒,因为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树林里要是遭到什么人或者野兽的攻击防不胜防。 陆枭似乎感受到他的戒备,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用手指轻轻在纪泽的手心里扰了下,“放心,阿泽,有人跟着,没事。” 愈走却愈感觉到空气流通,直至走出小树林子,豁然开朗起来,原来是条小河,河的对岸也是一个漆黑的树林,不远处是巍峨的高山耸立。整个星空干净剔透,清澈无比。河边不时有晚风吹来,丝丝凉意,拂面而过,纪泽顿时觉得方才的烦热躁动被吹得一丝不剩。 “我们是要来这里游泳?”纪泽的眼里跃跃欲试。陆枭放开他的手,微笑着道,“我更愿意称之为鸳鸯浴。” 无视,纪泽直觉选择这一对策,边将上衣脱掉,边往河边走去,星光下,修长如玉的背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人,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倔强以及傲娇。陆枭先是摸着下巴笑呵呵地将目光在纪泽的背上驻足了许久,直至某人已经“噗通” 一声下了河,这才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衣服也脱掉,健壮充满着力量。 这条小河清澈见底,并没有多深,顶多到胸膛,水下的小草小鱼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水流又不急,水温冰凉,真的是非常适合游泳。在水里像条失水多时的鱼一样翻腾了半天,纪泽一把从水下跃起。全身上下挂满了水珠,盈盈润润,连眼睛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水色,在陆枭眼里看来就像条从远处游来的美人鱼。 这只美人鱼还十分没有自觉地用双手抚了抚面上的水珠,摇了摇脑袋,黑发上的水溅地到处都是,脸上的神情满意十足。似乎被这样惬意的略带点淘气的纪泽蛊惑到了,陆枭原本笑意斐然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方才一下水还觉得冰冰凉凉的,现在却又觉得火热起来。 见纪泽还想潜下去继续游,陆枭一把将抓住他修长的手臂,星光下,纪泽原本白皙的身子还留有蚊子叮过的痕迹,活像奶油蛋糕上面搁了一颗颗草莓。在此时的陆枭看来,诱人无比,只想着一口吞下去。 陆枭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涌动,眸色深邃,“阿泽,就在这里吧,玩一会儿就上去,水里可能有蛇得,现在可是夏天,冬眠的蛇都出来了。” 纪泽不疑有它,只觉得陆枭抓着自己的手比起刚才林子里的温度上升了许多,烫烫的,热热的,是要灼热心头一般。 于是,甩开陆枭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大手,纪泽正色道,“陆枭,现在是什么人了,说说,你到底来缅甸干什么的?” 陆枭笑了笑,不甚在意,“来缅甸金三角么,一是翡翠,二是海洛因,我不是珠宝商,你猜我来干什么?” 纪泽抹了把脸,试图看清陆枭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关于海洛因的玩笑,他们之间开不起。收起刚刚的惬意轻松,纪泽放在水里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沉声道,“陆枭,你要是真的来缅甸买海洛因,我会先杀了你再回去自首。” “这世上多少人贩毒制毒,为什么我陆枭就不可以从这里买再拿去卖大钱?” 陆枭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纪泽的眼神,同样低着声音严肃地问道。 “制毒贩毒,滔天大罪,陆枭,你何必再执迷不悟,我知道你聪明能干,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说……” 纪泽阵阵有声道,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未放弃过自己心中的准则和大义,即使此刻身在缅甸的深山老林中,即使面前的人是自从身份暴露后一路相持走来的陆枭。 却不知这样的绷着脸神色肃然的纪泽在陆枭眼里看来更是欲罢不能,这个人,怎么可以用这么好看的脸这么明亮的眼睛,絮絮叨叨地企图劝服自己?也许,用身体更有效果一些,陆枭狡黠地肆无忌惮地将眼神从纪泽润湿的黑发扫到在水里隐隐起伏的胸膛,精瘦却不单薄的身子,因为连日的伤痛奔波愈发明显的精致锁骨。 男人长成这样真是犯罪,偏偏心里嗨想着正义大公无私什么的,陆枭叹了口气,忍耐许久的耐心终于在纪泽不停地张张合合说着什么“法律”“公正”“死罪”之类的话中爆发。 即使是现在水里的阻力对他来说也是不屑一顾,陆枭三步上前,轻舒长臂,将依旧沉浸在自己“正义”的劝说中的某人一把揽在怀里。原本在冰凉的水中泡得肌肤也清清凉凉的纪泽一下子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一时之间,刚要出口的话音被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愣愣地被陆枭紧紧拥在怀里,下巴靠在陆枭的肩上,远处是繁星,是雾霭,是山峦,是看不到尽头的漆黑树林。 陆枭一手拥着纪泽的腰,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柔柔软软的黑发,就像这个人的心肠。被水打湿之后更是触手的滑腻,一如此刻陆枭的心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纪泽的脑袋,陆枭索性靠在纪泽身上,转头视线对上纪泽白白嫩嫩的耳垂子,张口就是一咬。 “嘶——”纪泽倒吸了口凉气,并不是疼,而是被陆枭挑逗性的舔弄撩拨地心下一麻,身子一软,要不是被陆枭又抱又搂地扶着,他这下绝对会摔到河里去。 陆枭放在被自己蹂躏成粉色的耳朵,凑到纪泽耳上声音低沉充满魅惑,“阿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人,你偏偏要劝我?你,其实一直是担心我的,是不是?”纪泽红着脸,僵着身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因为,我是警察,所以我……你要是贩毒,我……” 陆枭却像听到了个冷笑话般轻笑一声,“纪警官,这世间多少人贩毒,你别揪着我不放啊——不然,我会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乍听到“喜欢”二字,纪泽只觉得原本跳地快速的心脏却陡然漏跳了一拍。 陆枭将脸埋在纪泽肩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是要从这个人身上汲取所有的力量,“阿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多卧底警察我偏偏遇到你?为什么,那么多人,我偏偏只喜欢腻一个人?” 这世上有许多种感情缘起有因,却偏偏爱情没有。别说纪泽,就算是陆枭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千千万万个人,只有一个纪泽,千千万万个人,他也只喜欢这么一个纪泽。 天地间弥漫的星光都黯然失色。陆枭唯一能见到的只有纪泽眼里的那一抹,而映入纪泽眼帘的是自己避无可避的陆枭的情深无悔。 因为陆枭说,“阿泽,从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喜欢你,从未变过,甚至可以说是爱。” 纪泽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艰难地开口,“就算是知道我是卧底警察,你也没想过杀我?” 话音刚落,是陆枭坚定地回答,“从没想过。” 是不是也只有在这坦坦荡荡的天地之间,两个人毫无束缚,没有身份,没有性别,没有对立吗,甚至连遮蔽之物也脱得差不多了,才能这么毫无顾忌地拥抱在一起。 火热的吻游走在额头,鼻梁,脸颊,纪泽难耐地想要推开紧紧地将自己搂住的陆枭,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实在是烫,仿佛要把自己融化了一般。最后是唇与唇的交接,灵巧的舌头扫过纪泽嘴里的每一个角落,而心痒难耐的感觉却让他的心更是迷迷茫茫毫无着落一般。 陆枭将人卡在自己腿间,大手游走与纪泽的身上,从脖颈到胸前,又从腰上到背部。肌肤的细腻,肌理的坚韧都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下。挺直僵硬的背却是怎么也摸不够一般,一下又一下,要描摹地仔仔细细。而后,一点一点下移,宽松的短裤开了个口,大手滑了进去。 情,欲涌动,翻滚,在陆枭眼里。 原本被吻得透不过气来的纪泽感觉到陆枭的手进了不该进去的地方,心下一惊,便是要推来紧紧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却是如山般怎么也憾不动。偏偏狡猾的某人咬着纪泽的左耳不停作怪,他跟陆枭都心知肚明,这是纪泽的敏感点。 漫天的星辰都在纪泽迷迷糊糊失去焦点的眼里开成一朵朵银白色的繁花,漂亮极了,炫目极了。一如此刻两人之间火树银花般的涌动。 陆枭放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纪泽,神色满足又得意,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调笑道,“阿泽,你猜我摸到了什么?” 要吐血。 纪泽面上几乎红得要滴下水来,听到陆枭的话之后红一阵白一阵,堪堪要被这个流氓气晕过去。陆枭就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郁闷不行,于是又安抚性地搂住他,低声道,“没事,我们都是男人,我也是。” 说罢,还故意顶了下。 白回去的脸又红了回来。都是男人,纪泽当然明白陆枭下面坚硬的东西是什么。 “虽然,我很想……”陆枭喃喃了下,“不过,打野战还有人观摩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这下晕头转向的纪泽才明白,刚才跟着他们出来的人还在不远处。 “滚你丫的!”炸了毛的纪泽一把推开陆枭,镇定自如地加了一句粗口。 第54章 … 一路踏着银白的星光回去,这里的星星全然不是纪泽从前看过的那般暗淡渺小,是又大又亮,难怪以前古人会说“手可摘星辰”。两个人沿着原路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去,跟在身后的缅甸士兵依旧是一言不发,好似全然当了背景图一般。 陆枭一直贼贼地笑着,眼里满溢着心满意足。纪泽很是受不不了地撇了陆枭一眼,“很像是从哪里小偷小摸回来。”陆枭一把搭上纪泽的肩膀,坏心地用力捏了捏,故意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偷情回来了。” 纪泽无言,连连感叹自己是诚心找调戏。 吊脚楼里的灯光依旧是飘飘摇摇地亮着,寨子里村民住的是低矮的茅屋,此刻都像是匍匐在地面的动物沉沉睡了过去,只有那么一盏灯,是为着陆枭与纪泽亮着。 俩人回了屋,纪泽便打算往自己的那张小竹床上躺去。这个房间原本就是昆威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里头就只有一张大床,安排房间的时候,陆枭却是极力希望“贴身保镖能够跟着我,习惯了”,这才在里头另外加了张小床。 陆枭一把拉住纪泽的手臂,后者困惑地望着陆枭,晶晶亮亮的黑眼睛已经染上一层困意,刚刚在冰凉的河水里泡过的身子舒舒展展,惬意到无法自已,纪泽正想趁着这么一股舒服劲儿赶紧入睡。照明天的行程,他们是要去加工厂的。这里只是昆威和缅甸村民落脚的寨子,罂粟田和加工海洛因的初步工厂都在山的另外一头。 “和我一起睡吧。”陆某人真挚无比地邀请道。 纪泽惊得眼睛更亮,“陆枭!你,你想干嘛!” 陆枭笑得活像只大尾巴狐狸,带着精光的眼神将小白兔从头到脚好好扫视了一番,这才在纪泽越发尴尬和不自在的眼神中浑不在意地抛出一句话,“阿泽,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纪泽躺在陆枭身边,内心郁结地想,要不是你那种表情那种语气那种态度,我至于想太多么?悠悠的风一直从旁边吹过来,并不是因为在纪泽的肖想中终于神奇地凭空出现一把电风扇,而是陆枭拿着大蒲扇悠悠地一下一下替纪泽扇着风。 “阿泽,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干什么?”陆枭醇厚得如同酒酿一般的嗓音也随着这悠悠的风宛转悠长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有诱惑人心的味道。 纪泽扑眨着眼睛想了想。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夏天里睡不着时妈妈抱着自己替自己用扇子扇着风,慢慢哄自己睡着。扇子扇出来的风跟电风扇甚至是空调都是不一样的,平静安逸,风里似乎带着能让人心平气和的意味,而不是现代文明带来的快节奏和躁动不安。 小时候,将来,两个起点和终点一般的词。 “我要回去,继续当警察。”纪泽将手枕在脑后望着黑黑的屋顶,突然说道。对,从小时候起,自己的愿望不就是一直希望当个像自己爸爸那样的警察么。 陆枭不可遏制地低低笑了起来,手中的动作不停,“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是你小时候的愿望吧?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要写诸如我的梦想我的愿望之类的作文,然后写自己要当警察?” 纪泽忿忿不平,“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没写过么?起码,我小时候写的愿望和理想,我实现了,我真的当警察了。” 陆枭盯着他光洁的额头,额角是细细碎碎的发,轻轻一吹,就会温柔地四下散开。这是个,一直活着很认真很执着的纪泽。就像他一直坚持当警察,完成自己的愿望一般。即使他这个愿望在陆枭看来有那点带着天真的幼稚,可你却又不能不羡慕。能够活得纯粹又执着的人,并不多了。 “你的愿望呢?”纪泽问道。 “当一个画家,有自己的画廊,在世界上最大的美术博物馆办自己的画展。” 这样的夜,真的有蛊惑人心的安宁。陆枭想起久远到已经全部褪色只剩参残余破碎的回忆,想起他的母亲给他买的第一盒蜡笔,他在空白的纸上随心所欲地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色彩的精巧运用,有的只是他大胆丰富得想象力。 “你还是可以的,画得挺好看的。”纪泽没有学过画,更加不会欣赏,不过,在他眼里看来,陆枭的画就是好看。 “呵呵,这个愿望太久了,所以不实现也罢。可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愿望。”陆枭沉沉地叙说着。 “什么?”某个家伙好奇地问道。 “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那天在雪峰寺里,我许的愿望是,和纪泽一起,到白发苍苍。”陆枭低低叹道。 因为纪泽继续着他的理想,因为陆枭偏离了他的愿望,所以,一个警察,一个原本想要当画家的黑帮老大,并排躺在缅甸山林里的一座竹楼里。在这似乎回到原始状态的地方,没有城市里可以污染天空和的五光十色,暂时摆脱了身份的枷锁,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分享内心深处,最隐秘最深刻的愿望。 而愿望总是因为具有对未来高度的期待和它无法掌握的未知数,所以显得那样的美好,就像是早晨朝阳未升之前,凝结在绿叶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胜过宝石无数。 纪泽只觉得鼻头一阵酸楚,却是涩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要一直在一起,怎么在一起?两个男人?一个黑帮,一个警察?一个想要抓捕他归案的警察,一个似乎一心要将黑道走到底的罪犯? 即使是灯已灭,纪泽仍可以借着窗外的星光窥见陆枭手撑头咪咪笑的侧颜。原本碧色的眸子仿佛如水洗过般,熠熠闪耀,而里头盛却是最温柔的笑意,“阿泽,睡吧,很迟了。” 窗外星光璀璨,远远的那一头是黝黑神秘的缅甸丛林,却被星光点缀得格外好看,仿佛是绵延起伏不断的水墨画却偏偏又被人撒上一层银粉。黑与白的对比,明亮与暗淡的界限,一如此刻纪泽内心的心情,时而平静,时而不安。 他与陆枭现在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偏偏,两个身份对立甚至是生死攸关的矛盾,似乎都不存在了。身边的陆枭静静地一下一下地替纪泽扇着风赶着蚊子,两人的光,裸长腿并排在一起,像四条修长纠结在一起的连理枝,似乎怎样都不能分开。 夏花绚烂,即使是这样漆黑得只剩繁星灿烂的深山老林里,仍旧是可以随着偶尔吹进房间里的风闻到花香,草木清香,混合着房间里淡淡的蚊香的味道——这是,夏天夜晚才有的味道。 纪泽不再注视陆枭那双能让他心乱如麻的漂亮绿眼睛,轻轻地合上眼帘,和着星光夏香,以及大蒲扇悠悠的风渐渐入睡,这是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夏夜。 身累心又累的纪泽很快就在陆枭身边沉沉睡去了,只是手却依旧是不老实,时不时地用手挠一挠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陆枭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抓着放在自己怀里,先是用清凉油仔仔细细涂了一遍,又轻轻地在他痛痒的地方用手指摩挲着以解难受。阻止他用力过度将肿包挠破,在这样的热带雨林里,是很可能感染上寄生虫和其他病毒的。 而像个小男孩一样躺在自己身边,穿着白背心,黑发黑眼睛有着单纯愿望的纪泽,是陆枭自从那个冬天里初一遇见,就重新唤醒的关于愿望的期许。从是自己的贴身保镖到曝露的卧底警察,从冬天到夏天,从s市到这莫名的缅甸山林,时间地点身份的转换,这个期许,陆枭从未变过。 我爱你。 是谁轻叹,叹碎窗外一帘星光。 ++++++++++++++++++++++++++有着明亮星空的夜晚会意味着隔天将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一觉好眠的纪泽醒来时糊里糊涂地往身边一摸,还有着余温,陆枭人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穿好衣服下楼,正见陆枭蹲在一群妇女孩子中间,捣鼓着人家的搭在地上的灶台。 这里条件极其落后,即便是张启威这样靠着种罂粟卖海洛因赚了亿万身家的人,也不得不同村民一起呆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同吃同住。张启威也是早早地起床了,乐呵呵地坐在竹亭子里一边品茶一边看着陆枭在“下厨”。顺手招呼纪泽过去。 纪泽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微笑着朝张启威走去。心下却想,要是这个家伙知道自己是个来自中国的警察,估计早就一枪毙了自己然后随便往山林里的角落一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这里最值钱的茶叶招待自己。 “早上好,张伯父。”纪泽神清气爽地同张启威打招呼道。 “你看你家陆少,一大早就起来,非要代替我家厨子说是亲手做饭。”他又怎么听不懂陆枭话里的说辞,说什么怕这里的饭菜吃不习惯,估计是怕这个“小保镖”吃不惯才是真相。昨晚俩人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事情,当然会有人报告给他。 没想到陆升的儿子居然是个喜欢玩男人的同性恋,张启威倒不是看不开,只是略略惊讶了下。 纪泽含笑望了一脸认真的陆枭一眼,低头不语,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袅袅茶香,将他原本就温润清俊的面貌氤氲得如同画一般。张启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青年,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来,小纪,吃点缅甸当地做的糕点,喝点茶。我们缅甸人习惯每天吃两顿饭,上午十点吃一顿,下午五点吃一顿,早起洗澡后,只喝杯茶,吃些点心或炒米饭、煮豆等充饥。这可算是你的早餐了。”张启威道,“等会吃了饭,我们十一点就出发,带你们去看看。” “好的,谢谢张伯父。”纪泽礼貌地回道。 过了没多久,陆枭就做好了三汤一菜,难为他在这种地方还能做出这样色香味都很诱人的菜肴来,虽然食材不是多贵但胜在新鲜,调料不多,好在天然。“来,吴昆威,阿泽,尝尝我熬的鱼汤,加了点竹笋,还不错。”陆枭替俩人各舀了碗。 “嗯,是很不错,阿枭,倒是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一手,看来陆老头真不是把你当大少爷娇生惯养的。”张启威赞道。 “您是知道我父亲脾气的,要是真这样,他也不会放我一个人来缅甸了。”张启威同陆升说是称兄道弟其实各自心里也明白,他们只是出于利益的合作关系。只是,世间因为利益而在一起的合作可以很容易开始,同样很容易结束。一旦利益不合,反目成仇也是自然的。 即便是陆升同张启威做了多年的生意往来,但是他同样需要交付上千万的押金在瑞士银行里,更重要的,是俩人同时都有对方的把柄。 张启威但笑不语,复又低头喝汤去,能喝到陆枭亲手做的羹汤,倒是难得。 一碗鱼汤熬得清淡鲜美,让纪泽迅速就想起同陆枭一起住在迦南的时候。那个时候,陆枭就是每天变着法子的做各种好吃的菜,熬稠稠的汤。自己还只当他是喜欢下厨,现在细细想来,当真是把自己当做很是珍重的人照顾着。 贝壳跟在陆枭后头,撒娇般地娇声叫着,一身乌黑的毛,极有光泽。只是一双猫眼依旧是冷冷的,除了阿达跟陆枭,骄傲的贝壳还是不太愿意陌生人亲近,就是寨子里的小孩逗它玩也是懒懒得走开。贝壳时不时地蹭两下,陆枭抓抓它的脑袋,夹了个鱼头给它。 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 休息了没多会,他们就准备越过这个山头去看来缅甸的重头。 第55章 … 与来时一样,陆枭和纪泽跟着张启威的象队穿过另外一头山林,而后翻过了山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大片开阔的田地。 坐在象背上的纪泽一眼望去,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白色的,粉色的,淡紫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又直又长的花茎上灿烂绽放,妖冶地,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花。现在正是七八月,正是新一茬的鸦片收割的季节。 有的罂粟花已经凋落,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鸦片果,沉沉地垂着头。那是万恶之源的果实。 眼前这样一篇璀璨盛开的罂粟花田,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加是心灵的震撼——原本是如此美丽的花朵,经过加工却能够产出罪恶至极的海洛因。有时候,邪恶的东西往往美好到让人欲罢不能。 纪泽坐在象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让人震撼的罂粟花。漫山遍野漂亮的,似雪般白似桃花般姹紫嫣红的罂粟在骄阳下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山野的清风中弥漫着一股苦涩中带着微甜的罂粟花的味道。纪泽屏住呼吸,这股怪异的香味让他不深吸一口气,胸中郁结难消。 椭圆型的罂粟果大小和形状与鸡蛋相似。割鸦片是有时间限制的,必须在每天中午太阳位于正午时分才开始割划这些果子。在烈日下劳作的缅甸人又黑又瘦,戴着斗笠脸上包着围巾,却毫不在意地任由汗水从脸上身上滴落到土地里去,这些穷苦又勤劳的缅甸人用种植万恶的罂粟之花来换取一年到头的口粮。 由于“金三角”地区大部分是在海拔在千米以上的崇山峻岭,气候炎热,雨量充沛,土壤肥沃,极适宜罂粟的生长,再加上这里丛林密布,道路崎岖,交通闭塞,三国政府鞭长莫及,即使现在多国政府自从替代种植政策推行后,当地罂粟种植大幅下降。同时为了帮助当地农民就业,像泰国有关部门还大力促进金三角旅游业的发展,虽然三国历届政府都曾做过禁毒工作,但均未能有效地阻止这一地区罂粟种植的发展。 而纪泽如今身处其中,总算能明白到罂粟屡禁不止的原因——除了海洛因的市场一直没有断过,还有已经形成的缅甸山区的种植产业,这些缅甸农民他们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靠种植罂粟为生,就如同中国北方种小麦南方种水稻一样。在这些黑黑瘦瘦的缅甸人看来,也许,他们眼里的罂粟同中国农民眼里的小麦和水稻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维持生计的农作物。 他们只是可悲又可怜,而真正让人可恨的,是骑着另外一头大象走在他们隔壁的张启威,以及就坐在自己身后的陆枭——没有这些人引导海洛因市场,替这些烟农收购手里的鸦片,政府未必不能施行替代种植,彻底清除罂粟。 陆枭一手扶住纪泽,将从当地人手上买的斗笠帽子扣在他头上,亲昵地说道,“阿泽,太阳很大,赶紧把帽子给戴上。” 心中又是郁结又是愤怒的纪泽一把抓过帽子直接倒扣在陆枭的头上,压低声音说道,“要不是你们这些人,这个地方,这些农民,也许可以生活地更好。”陆枭浑不在意地扶了扶斗笠,笑呵呵地凑过去用鼻头轻轻蹭着纪泽白玉般白皙修长的脖颈,略带沙沙的嗓音说道,“阿泽,你有时候就是这么天真。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天真劲儿。” 纪泽忍着毛手毛脚的陆枭,心里不禁想起谢九安的口头禅——天真你妹啊。 张启威只当俩人感情好,缠在一起就浓情蜜意起来,不过反正也不关他的事,于是加快一步超过他们,骑到前头去了。 “陆枭,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不会是只带我来看看传说中的鸦片大王那么简单吧?”纪泽脸上保持笑意,却是沉声问陆枭道。 “跑这个货的,一般都是跟货主亲自交易。也不瞒你,当年我父亲和沈叔就是亲自从云南过来缅甸,亲自同这些货主交易。张启威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一来可以和货主拉近关系,保证货源供应稳定,二来么,也是来看看鸦片的收益如何,可以讨价还价,这玩意儿和黄金股票一样,价格有高有低每年到偶不同。”陆枭耐着性子同纪泽说道,仿佛只是在讲一个睡前故事。 “那么,你这次是打算拉关系还是讨价还价?”纪泽问道。 “阿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之,来干嘛,你到时候就会知道。”陆枭微笑,带着点痞痞的味道。 而终于忍受不住的某人一把擒住他的右手,猛地从自己怀中一拉,恶狠狠地道,“陆枭,不信不信你的手再不老实,我可以一把捏碎你手腕。” 陆枭反手一握,又将纪泽的手紧紧捏在自己手里,凑到他脸上眯着漂亮的碧色眼睛说道,“阿泽,你捏不碎我的手腕,但是足以粉碎我的心。” 说罢又在已经有些绯红的某人面上轻轻啄了一下,“好好演戏,我的小兔子。” 在罂粟田里穿着长裙的男男女女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倒是被陌生人吸引不时地抬头望望。阿达抱着因为被冷落而失去活力的贝壳尽忠职守地跟在他们身后,抬手用食指轻轻蹭了蹭鼻梁,心里感叹,什么时候陆少居然变成了谢九安的无赖摸样?看来,自己不在的时候,真的错过了许多好戏。 贝壳懒懒地喵了一声,猫眼在前头亲密无间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复又眯眼窝回阿达的怀里。 到了花田中间,所有人就从大象背上下来。 纪泽真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鸦片收割的场景。 已经成熟的罂粟果上有一层乳白色的汁液,烟农将刀片磨到很薄神似一弯镰月,他们先是用刀片在饱满的果实上熟练地划上两三下,乳白色的罂粟浆液就会流出来,待若干个时辰后,乳白色的果浆会逐渐变黑变硬,这就是生鸦片。而收取这些又黑又硬的果浆又必须在第二天太阳还不强烈之前,用刀片再从罂粟果上将呈半凝固状态的鸦片膏轻轻刮下来放到铺着黑色塑料膜的盒子里。 一把把镰刀在姹紫嫣红的罂粟花中挥舞着,直看得纪泽眼花缭乱,不禁叹道,“看了那么多海洛因,这是第一次见到罂粟花,原来收鸦片是这样的。” 陆枭就站在他身边,心下却明白他的想法——大概是做了这么久警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毒品来源——原本无辜又美丽的花朵,却被人加工成这世间最万恶的毒品张启威只当纪泽是没见多多少世面的小孩子,笑呵呵地说道,“你是没赶上时候,当年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罂粟花,可以从老挝,缅甸,一路开到曼谷去。那才是真正的震撼和漂亮。” 纪泽勉强地扯了个笑容,他希望这样的光景,永远不要重现。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伸手想要扯过一只罂粟花,却堪堪就要碰到之时被陆枭一把抓住伸出去的手。只见陆枭严肃又认真地摇了摇头,“阿泽,不要碰。” 纪泽不明就里,只当是当地的什么风俗习惯,点了点头将手收回来。 张启威随手拉过一只罂粟花轻轻嗅了嗅,感叹道,“今年的罂粟收成倒是还行,只是毕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金三角周围的政府一直在联合缉毒,泰国老挝他们早已不种了,现在也只是缅甸这边撑上一撑。我也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收多久的鸦片,可怜这些烟农,到时候也不知道靠什么生存下去。” 陆枭接着道,“其实说来说去,最惨的还是这些烟农了。” “是啊,你看这一亩地,好的年份最多也就出个两三公斤的生鸦片,一年下来也就是一百多美金而已。你们拿出去,再加工下,四号海洛因随便一克就是这个价钱。”张启威感叹道,“这都是金三角人的宿命。” 纪泽心下冷笑,两个最该被宿命审判的人,却是怀着自以为是的慈悲在一群最不应该受宿命的无辜人面前谈论命运的问题——这是不是“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怎么样,阿枭,这次来打算带什么多少回去?”张启威微一放手,又细又直的花茎就弹了回去。 纪泽黑瞋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只是揣在裤兜里的手轻轻一握,又放了开。陆枭似笑非笑地瞟了纪泽一眼,接上张启威的话,“上笔带回去的货,都被条子搅局,血本无归,打算这次再铤而走险一次,起码得把本钱捞回来不是。” 张启威拍了拍陆枭的肩膀,赞叹道,“你小子有魄力,就冲这一点,你吴昆威最起码在货上保证给你最好的。况且就冲在我跟你父亲多年的交情上,价钱更是好商量。” 陆枭笑着点了点头。 “不知道这些生鸦片在哪里加工?”陆枭问道。 张启威打量了陆枭一眼,“哦,怎么,阿枭对这些也有兴趣?我这里负责收购鸦片,防止另外一些人提前将这些烟农手中的鸦片收走。不过加工厂么,是我跟另外一个将军在负责,要是真有兴趣,我得跟他打个招呼再说。” “好的,谢谢吴昆威了,只是,跟我的保镖难得来一次,开开眼界罢了。”陆枭轻松地回道。 纪泽站在他身边却是心头一点亮,莫非陆枭的真正目的,是加工工厂? 缅甸正午的太阳实在是太过毒辣,一行人呆了没多久就又坐着大象沿着原路返回,回到了歇脚的寨子里。 这里只吃两顿饭,已经吃过了一顿,离下顿还早得很,于是陆枭拉着纪泽在寨子周围闲逛,好在这里树木郁郁葱葱,倒是能遮蔽不少毒辣的日头。 陆枭看了一眼热汗涔涔的纪泽,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这里的人没有喝开水的概念,虽然山泉看似毫无工业废水的污染,不过,毕竟流经山区沼泽也不是就看起来得那么干净。纪泽略有洁癖地摇了摇头,喝点水也实在是麻烦。 有热情的村民招呼两人吃榴莲,纪泽对这种味道十分受不了了又只能皱着眉头保持着笑容推辞着——都是水果,为什么会有榴莲这么臭的东西,还有西瓜那么香甜的东西? 陆枭笑意斐然地瞅着纪泽不停翕动着鼻子,眉头纠结就快缠到一起去,黏湿的汗水将他整个人打湿,清澈透亮的眼睛好奇地随着他的视线转来转去,偏偏人又安静地很,像只大白兔。于是,为了讨好这只大白兔,陆枭拉过指着不远处的几棵果树,阿达问了问,“这是不是山竹?” 阿达用缅甸语问了问村民,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陆枭扯着可怜几棵可怜的树在纪泽很是鄙夷的注视下化身成从果树上摘水果的野猴子。在纪泽看来,手毛腿毛旺盛的陆枭可不就是没进化完全的猴子么? 陆枭心满意足地拿着一捧山竹,同纪泽回了他们休息的竹楼,当得知某人对自己的这个看法之后,陆枭笑得一口健康的白牙白晃晃,眼里是亮亮的精光,“阿泽,我可不是野猴子,确切地说是大尾巴狼,只吃大白兔的大尾巴狼。” 某只大尾巴狼乐颠颠地剥着手里的紫红色果实,剥开硬硬的壳之后里面是白色的果肉,递给纪泽道,“吃这个,这个能生津解渴,清热去火。” “你懂的可真多。”纪泽感叹道。 “那是——”陆枭拉长了声音回道,忽又正了正脸色问纪泽,“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让你碰罂粟花么?” 纪泽嚼着酸甜可口的果实摇了摇头。 “因为,罂粟的花语是——死亡之恋,阿泽,很不吉利。”陆枭说道。 有人说浪漫的极致是死亡,却又偏偏死不了,就仿佛罂粟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却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偏偏就是我对你的感情,是欲罢不能却永坠地狱的死亡之恋。”陆枭意味深长地加了这么一句话。 原本酸甜可口的果实一下子在纪泽的嘴里变得苦涩起来。 是罂粟一样的死亡之恋么?也许是吧…… 第56章 … 傍晚的夕阳,迸发的是最蓬勃的壮丽——所有的山林树木都被染上一层橙红色,整个世界好似被极具想象力的画师用丰富浓重的色彩给调上了最分明的颜色。红的夕阳,绿的树,白的水…… 陆枭站在吊脚楼前,眺望远处的一片火红,天上的云,一路从这边烧到大山的那一边,美得让人感到惊心动魄。他眼里是一片专注,映衬着辉煌的夕阳,碧色的眸子如微澜的湖面波光粼粼,是纯粹的欣赏的色彩。 纪泽见在高大挺拔的背影一直伫立在窗口,于是放下手中的自己绘制的地形图和缅甸金三角的地图,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站到陆枭身边。好奇地观察着陆枭的神色,难得陆枭没有恶趣味地同他进行各种调侃调戏。 陆枭微翘的嘴角轻轻叹了一句,“这里真是美。” “是啊,没有污染,没有整齐的城市规划建设,是完全没有经过雕琢的自然。可也同样贫穷落后。”纪泽顺着目光,炊烟袅袅,寨子里的村民已经在开始准备晚饭了。 “可惜没有画笔和工具,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画画了好像。”陆枭对着夕阳景色略带痴迷般的陶醉说道。忽又想起什么般高兴地说道,“不过,我带了相机,阿泽,我们出去拍照吧!”缅甸金三角,进了这个地区是禁止携带相机之类的物品,不过陆枭身份特殊,检查的时候倒也没有把他的相机给没收了,这才带了进来。 本来,这次他用的理由就是带一批这一次新出的海洛因回去,以及当做旅游开拓眼界。张启威早知道陆升的这个儿子早年的时候全世界乱跑,酷爱去各地漂泊写生,倒也没怎么在意。 心动就行动的陆枭一把拉过仍旧一脸错愕的纪泽,笑得一派明朗,“走吧,我曾经在非洲跟着一个野外摄影师玩过一段时间,他去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来过缅甸金三角,一直引以为憾。” 陆枭借了张启威的一辆旧式军事吉普车载着纪泽就出门了。 沿着他们那天晚上游泳的河流一直向下走,一路树林茂密,夕阳余晖相送,傍晚的清风清爽舒适,吹在面上是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纪泽抚了抚自己的被风吹乱的衣角,垂头沉思,看不上面上是什么表情。 陆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带着藏不住的宠溺说道,“想什么呢?阿泽,舒服么?” 纪泽却是心下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乌黑的眸子在橙红色的光辉里浸润得愈发如水般透彻,“在迦南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很多种做卧底的结局,却没想到,是在异国他乡跟你出来兜风看风景。” 陆枭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你曾经的设想是什么?我被你阴谋得逞逮捕归案,还是你的身份暴露,被我五马分尸?还是?” “当时想的总归是不好的结局。”纪泽开口说道,略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想起那时的心情,他怎么能否认也曾为陆枭心生难过? 陆枭一边看着前方,军事吉普车在不甚平坦的路上前进着,“阿泽,你错了,这不是最后的结局。我们的结局,还没来。但是,我相信,一定是个好结局。”陆枭说得笃定又坚定,固如磐石,谁也别想改变他的这个想法。 纪泽迎着清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嘲般地一笑,“是啊,会是个好结局。” 俩人在一个小坡脚下停下来,夕阳已经降到了半山腰,没有方才的瑰丽无比,是带着暖又软的色调,看地人心都要醉了。 爬过山坡,一片一望无尽的草甸子在两人面前展现,细长飘摇的芦苇,疯长的香蒲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夹杂在一起,组合成一片绿色的海,微风拂过,风吹草动迷草香。 融融光,淡淡风,像要融化一般的夕阳光都散在这片草海里,看得人心都要揉成碎片。 纪泽凝望着眼前宁静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片草海的景象,由衷地感叹到,真美。陆枭拉着他在坡度很缓的山坡上席地而坐,温柔又漂亮的绿色眼睛里漾起一层层浅浅的笑容。 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调准焦距和镜头,陆枭连着“卡擦”几声拍了许多张,在这样神奇又美妙的景色之前,所谓的照相技巧与技术完全都是浮云,只要你有真正欣赏与赞美它的心情,那么每一张都是神作。 陆枭放下相机,低沉的声音缓缓述说,“小时候,我母亲喜欢给我讲睡前故事。我们虽然一直住在意大利,但实际上她是一个法国人。法国有个著名的童话,叫《小王子》……” 他的声音,融合着眼前的美景,拂过面上的清风,有着蛊惑人心的味道。纪泽难得再次听到陆枭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分外认真地睁着他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倾听着。 陆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样的故事,真的适合在这个时候讲给这么美好的人听,“小王子住在自己的星球上,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看日落。有一天,他心情应该是很不好,就看了一千四百次日落。” “一千四百次日落?”纪泽惊讶地感叹道,“这真的是很奢侈的事情。” “嗯?”陆枭颇有兴趣地问道。 “这么美的东西,看一次就惊心动魄,一天一千多次,会让人幸福得承受不了。” 某只黑眼睛的大白兔感慨道。 陆枭扯过纪泽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这样喷薄而出的绚烂,的确是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纪泽只是静静地回望着陆枭,黑到发亮的眸子里一丝情绪也无,却让人觉得只消望上一眼,就会跌入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陆枭的意思,他何尝不知? “聂鲁达曾经说过一句话——爱情如此短暂,而遗忘太长。阿泽,我不想我的下半辈子,只剩遗忘的过程。纪泽,你信不信,我可以给你幸福?”陆枭慢慢收起笑容,缓慢,他想让纪泽看清他的眼神,看得清楚,看得明白。 纪泽难以名状地感觉到身体的颤抖,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面对这个问题——将来,感情,两个人何去何从? 纪泽不怒反笑,“陆枭,你这是在演黑帮片么,我是警察,你是黑道,然后,你要给我幸福?” “阿泽,给我一个机会,从缅甸回去,我们重新开始。我在慢慢脱离我父亲的控制,这次来缅甸是第一步。”陆枭正色道,他的语气和神情坚定无比。而他扶着纪泽后脑勺的手却是那样温柔,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纪泽的内心深处掀起澎湃的波涛,陆枭的感情强烈深刻到足以将他抛入波涛汹涌的海里。他眼里的深情,他话里的情谊,清晰清澈到触手可碰。可是三番两次想要开口,纪泽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们之间依旧隔着许多难以逾越的东西——对立的身份,陆枭曾经的犯罪,甚至还有陈实的性命…… 喷薄而出的绚烂,一辈子一次就够了。自我放逐的机会,一辈子一次已经是奢侈…… 到底是情深难消,陆枭的感情,一路走来一点一滴,他何曾未有明了,只是这一波又一波的感情也如同这绚丽的夕阳一般,看一眼,尝一次,就惊心动魄。他又怎能抵挡一天一千多次的奢侈幸福? 不知道是谁的动作,也许只是纪泽的一个倾身,也许只是陆枭的一个凑前,两个人渐渐靠在一起,有难以磨灭和说不出口的情绪蔓延。而有时候,当你无法表达心中的情绪时,也许行动才能做出最好的诠释。 陆枭扶着纪泽的后脑,将他隐隐压向自己,深深浅浅的吻从额角碎发到微翘的嘴角,这是他念了许久盼了许久的人。 这一刻的心情,是异常宁静和平和,陆枭的眼里甚至看不到纪泽在自己眼前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挺翘的鼻梁。思绪在这旷野中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与世间飞去——他想起初见纪泽的那一刻,让整个萧索的冬天都生动起来,飘飘摇摇的这三十年人生在那一刻得到圆满。 相比陆枭的宁静安详,纪泽维持着面上的波澜不动,心里已经是迷乱如星火。他曾多次设想过同陆枭的结局,好的坏的,皆大欢喜的两败俱伤的,可从未预见过此刻——他也曾将这样的卧底生涯引为生天地狱——每日小心翼翼生活经营,只不过为了有朝一日完成任务逃出生天。 而如今,当陆枭将他慢慢放倒,高大的身形压上来时,他发现,自己只不过从一个地狱逃道了另外一个地狱,用一场绝望的爱情去迎接更加绝望的明天。 可是,叫他怎能不爱眼前这个表情如斯虔诚的人? 陆枭,陆枭。 纪泽心下叹谓,你是我逃出不出的地狱。 陆枭微微起身,伏在纪泽上方,身下的人,没有激动和反抗的表情,只是水润过般的眼神和他发红发热的面颊耳根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阿泽,你愿意?” 于是,非要到这种时候了,还要问这种煞风景的问题么?纪泽愤恨地想,他到底是该答不愿意以显示自己的节操呢还是答愿意毫不遮掩自己和陆枭一样的情,欲,心绪。 耳朵红红脸红红的纪泽在陆枭探究的目光下,实在受不了这个家伙,一把拉下陆枭的头,倾身相吻。唇齿相交间,是毫无顾忌,毫无遮掩的情绪,纪泽缠着陆枭拥吻,喘息。此刻,他想有生之年,第一忘记,他是个警察。而这个同自己激烈接吻的男人,是个有着劣迹斑斑的黑道首领。 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他是纪泽,他是陆枭,倾心相爱而已。 陆枭狡黠一笑,他怎能让纪泽这个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大白兔主动,于是用更大的力度和更深情的温柔在他嘴里的每一个角落扫过,切切情意,深深爱慕。 一个是压抑着的呼吸,一个是沉重大声的喘息,两个人如双生般相绕相缠。 没多一会儿,陆枭已经不再满足于面上的唇舌交缠,一边依旧是压着人热吻,一边已经是灵活地解开某人的衬衫扣子。待纪泽觉得吹在身上的清风微凉的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陆枭解了开来。 而陆枭眸色幽深,内里已经是浓浓的欲,望涌动。并且迅速地将自己的衬衫也解了开来,铺在纪泽的身下。 火热的大手游走于光滑白皙的肌肤,让纪泽觉得陆枭唇手所过之处,一路火花带闪电,烧得自己神志模糊。天上是转成暗红色的云彩,那么高那么远,可纪泽却觉得自己就飘在那些云里,飘飘忽忽,失去依托。 陆枭抬眼看到的就是已经晕乎乎的某人,可那双让自己百看不厌的眼睛却是盯着天空……发呆?于是毫不客气地就着纪泽的耳朵咬了一口,这是他的敏感点,陆枭早已了然于心。 待深深浅浅的吻从脸上移至脖颈,在精致的锁骨上徘徊。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纪泽无可奈何地轻轻闷哼一声,从紧紧咬着的牙关间溢出呻吟——谁让这个埋首在自己胸前的家伙跟小狗一样乱咬。 陆枭却是受了蛊惑般,加深地在纪泽胸前落下一个重重的吻,辗转吮,吸,恨不得将这个人一口吞入腹中。这个,完全可以把他陆枭折磨得不像他自己的人…… 左胸前的伤口早已经愈合,只是新生的皮肉是有别于其他地方的粉红色,仿佛是一朵桃花开在了纪泽胸前。陆枭微垂着眼睛,静静凝望这处伤口。感觉到他停下了动作,纪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陆枭,而后者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个世纪般。 陆枭轻轻地将食指按在了伤口处,“这里……阿泽,这是,我给你的印记,你永远都属于我……” 纪泽深深吸了口气,企图将身体的灼热驱逐出去,他被陆枭这句话狠狠地烫到了。什么是永远,大概只有天知道。 粗重的呼吸,间或间压抑着的呻吟都随着风散去。 陆枭似乎是真的打算将纪泽连骨头带肉都吞下去般,执着地在那人身上印下或深或浅,或红或紫的痕迹,不消一会儿,纪泽原本光滑白皙的身上已经是遍布吻痕,乍一看触目惊心。 而纪泽能做的,只是承受陆枭如此强烈的感情。 不甚老实的手愈探愈下,陆枭左手撑在纪泽耳边,右手则一把将他的裤子拉下。年轻的,修长的大腿,因为紧张和情,欲而紧紧绷着,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陆枭轻轻地将掌心温度高的惊人的大手覆上去,轻轻摩挲。 纪泽只感觉到自己快要被火燃烧殆尽,这种陌生又强烈的感觉——来自欲,望,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直惊地他只能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簌簌颤动。 陆枭带着深沉欲,望而更加低的嗓音在纪泽耳边响起,“阿泽,第一次?”而后是闷闷的笑。 这个青涩的家伙,想来,肯定也是第一次恋爱。 听到陆枭带着得意的调笑之后,纪泽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而原本就让人沉醉的眼睛里,有着明亮无比的色彩在跳跃,看得陆枭心醉不已。 湿润滚汤的吻重又落回纪泽的胸前,在伤口处不断摸索,吮,吸,好似要就此再重新将伤口填满一般。 而后痴迷般地在纪泽坚硬如石的腹部上深吻起来,缱绻不已。 纪泽的意识开始混沌起来,天上悠悠的云,将时光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慢。他说不清是希望时间能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只这一次,只这一次。纪泽在自己的心里轻轻叹着。 陆枭的手已经移到了他的隐秘处,“阿泽,我想要你,再也等不及。”祈盼了许久的隐秘愿望,在无数个夜里回味了许久的肖想,终于可以实现。 灵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推进,陆枭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纪泽的面庞,在停留在某处时,只觉得身下的人一个激灵,整个身体都要缩起来,颤抖不已,原本的白皙已经被泼洒般的粉红所替代。 一根,两根,三根,不断加入的手指,不断被探索的身体…… “阿泽,放松,把你,给我。”纪泽只听到陆枭在他耳边轻轻地叹了这么几个字,而后是带着湿润咬上自己的耳朵。 可还有一股惊人坚硬的力量在他的腿被拉开之后,闯了进来——撕裂的疼痛,让他本能地伸手要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陆枭,却发现全身无力像被下了麻药一般。 陆枭忍着欲,望的煎熬,停止动作,只是深深地嵌在纪泽的体内,低下头,一下一下舔舐着纪泽的脖子,“阿泽,呼吸,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放松,……”年轻紧致的身体,同样让陆枭感觉到被狠狠地吸住一般。 被陆枭呼出来的气息给灼烫到,被他身下刚硬如贴的欲,望给贯穿,而更是被陆枭情深极致的心给深深击倒,无力抵抗,只能承受。纪泽只觉得自己像被陆枭拖曳到极限,感情,矛盾,对立,情,欲都在轮番地折磨着他,也同样折磨着陆枭。 见纪泽一动不动地大力喘着气,面上绯红,陆枭没有大力动作起来,而是轻轻地捧着纪泽的脸,用吻,唤他睁开眼睛,而后是他一下一下的呼唤,“阿泽……阿泽……” 对上陆枭炙热的眼神,纪泽终于耐不过诸般煎熬,拉下陆枭的身体。 两具年轻而健壮的身体碰撞在一起,陆枭亲昵地将自己的脸贴上纪泽的,而身下的动作开始,一下一下,原本是缓缓而有力地撞击,到最后,陆枭搂着纪泽的坚韧的腰部,找到着陆点的陆枭顺着自己的心意开始大力抽,动起来。 汗水随着一下一下的抽,动滴落在纪泽身上,像似被开水溅到一般。快感随着痛苦排山倒海而来,纪泽含含糊糊地呜咽了一声。身下亏得铺着两人的衣服,但是依旧是有尖刺般的小草扎在身上,却是让人浑不在意。 在陆枭大力的动作中,纪泽只觉得自己与全世界都隔断了联系,而唯一可以相依相偎的只有这个眼神和身体都贯穿自己的陆枭。而陆枭偏偏不满足般,将这个人紧紧扣在自己怀里,拉开他的大腿,动作愈发激烈起来。 陆枭,仿佛是自己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夕阳只剩一点点余晖,早已要在山的那头隐没。天光静好,风淡云轻,这是高远飘渺的缅甸的天空。 第57章 … 陆枭久久不动地倒在纪泽身上,就这么肆无顾忌地将自己的重量压在身下的那个人身上,只是在他胸口的位置留个空隙,他还是怕自己会压到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 风吹过草甸子的声音,是沙沙的,像遥远的山那边传来的低吟浅唱,神秘而又悠远。强烈快感和巨大痛感交织之后,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却是透着熨帖到骨子里的舒适。纪泽浅浅地呼吸着,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能闻到陆枭身上的味道,因为剧烈运动出汗后,愈发明显的味道,他身上的烟草味以及男性特有的某种味道,他的,混杂着自己的。 暧昧的,淫,靡的味道。 身上的重量一直提醒着,自己同陆枭方才荒唐背德到极致的一幕。果然,还是逃不过么。 勉力将右手抬起来,湿润的手心将眼睛罩住。不知是出于欢好之后的羞涩,还是自己身为一个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倒之后的羞耻,还是自己身为警察居然同一个劣迹斑斑的黑帮老大相爱相恋的羞愧……总之,种种复杂的心情,让纪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枭,又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他想起自己在秘密接受这个任务之后,对着国旗国徽发誓的情景,以及抚养自己长大的陈队谆谆教诲。那个穿着制服的自己,这个躺在陆枭身下的自己。分裂得像是处于两个时空的人。 陆枭感受到他的动作,却是一把将他的手拉下,然后带着满足至极的笑容,贴上纪泽的脸庞。轻轻地在他额头啄了一下,“阿泽,这没什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仅仅是凭着喜欢就足够了么?纪泽苦涩地想要笑出来,却也只是轻轻扯了下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看来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的陆枭陆大少居然也有做大情圣的料。 陆枭只当他自己的大白兔羞涩不已,支起身子,抚了抚纪泽被汗水润湿的头发,深情款款地道,“媳妇儿,我们回去吧。” 纪泽满腔苦恼顿时烟消云散,被郁结不忿所填满——“谁是你媳妇儿了!陆枭,我什么都没答应你!” 某只大尾巴狼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又磕磕绊绊地说道,“大家,我们都是男人,这个,这个没什么……” 陆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简直可以将人溺毙在里头,“人生四大乐事——洞房花烛夜,虽然条件简陋了点。以天为被地为床,不过,阿泽,我们终究是洞房过了。等我们回去了,补你个好的。” “……”某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原本已经恢复的脸色又开始泛红。 陆枭看得满心喜爱,一把揪住纪泽的耳朵,笑眯眯地说道,“阿泽,我第一次见你送你手套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红着耳朵。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人,动不动就耳朵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 纪泽悲愤地瞪了他一眼,被吃之后还要被调戏么,随即恶狠狠地道,“你再不起来,你信不信我可以一脚把你踹下去!” 看着陆大灰狼笑得狡黠无比的摸样,纪泽只是略略松了口气,就这么一段时间,就在这里,自己就这么放纵一次。 某人其实只是威胁而已,因为当陆枭将揉成咸菜一样的两件衬衫从纪泽的身下拉出来企图伺候自己的媳妇儿穿上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别说是将身形高大的陆枭踹到山坡下面去了,初次承受陆枭强烈欢爱的某人就是连爬都爬不起来。 偏偏陆枭还很是认真地板着一张脸说道,“阿泽,下次你不好这么热情,这样会让我欲罢不能,然后你会……” 咬牙切齿却什么力气都没有的纪泽气到快吐血,于是全程到尾只是黑着一张脸趴在陆枭背上,对陆大少爷的各种安慰和逗弄置若罔闻。 天上的星子已经三两颗地冒出头来,傍晚与夜晚交接时的天空,是近乎透明的高远。纪泽趴在陆枭背上,两个人从半人多高的草丛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车子就停在前方。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欢唱着,野花在清风中摇曳,背着自己的那个人稳稳地一步一步踏在草地上。纪泽只是混混沌沌地将脸贴着陆枭的背,一如他这人的性格一样,坚毅踏实。 陆枭在碎碎念地说着什么,其实他已经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吹着凉风,听着虫鸣和着陆枭低沉的声音,让他一时恍恍惚惚,希望这条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在草地上纵欲的后果就是——陆枭半夜起来心疼不已地伺候某个开始发起低烧的人。好在他出门时心思缜密,就是连药也带得齐全,否则在这个原始丛林里,他还确实不知道该去哪里拿药才好。 陆枭一夜没睡,一会儿又是喂抿着嘴巴就是不张开的纪泽喝水,一会儿又要将他身上的被子捂好,这样捂一个晚上出个汗大概就好得七七八八了。然后一只手又要时不时地扇着大蒲扇替纪泽赶着蚊子。 期间被陆枭半夜同样折腾起来负责去烧水的阿达进来送水时狠狠嘲笑了一番,“枭哥,我跟你将近二十年,还没见过你这种样子。” 陆枭浑不在意地一笑,反问道,“什么样子?” “不是陆大少爷,是陆大保姆。”阿达气道,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陆枭偏偏为一个纪泽做到这种地步,这个人,只是稍微长得好看点罢了,还是个男人,还是个警察! “阿达,你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总能遇上无法解惑的事情,我们就称之为宿命。纪泽,是我的宿命。”陆枭认命般地说道。 陷入混沌的纪泽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彼时他正做着冗长又杂乱无章的梦。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爸爸妈妈都在。 他梦到那天父亲带着自己去警局上班,其实那天是因为外婆家里有急事,母亲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幼儿园放假的自己只好跟着爸爸去了警局。警局里的叔叔阿姨都跟他爸爸一样穿着笔挺的制服,把他抱起来,一个个递过去每个人都逗着他。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队长,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长这样啊?”当时还很年轻的陈队捏了自己的脸一下。 “小泽跟纪队长得真像,将来,也要当个警察好不好?” “对啊,小泽,要不要,将来,叔叔带你,好不好?” “人家纪队自己不会带儿子啊,还用得着你带啊!快写你的笔录报告去!” 他原本就是内向的,腼腆的,带着点柔弱的人,那个时候,还只会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钻回他爸爸的怀里去。 纪大队长嘿嘿一笑从别人手里接回自己的儿子,捏了捏纪泽的鼻子,“都说你要接我的班当警察,儿子,你爸我怎么看都不像,瞧着小胳膊小腿的。” 再然后是什么? 是他永远也不愿回忆起的家庭剧变,母亲因为自己死去,父亲在执行任务中被流弹打中,短短不到半年间,成为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孤儿,要不是同自己的父亲有过过命交情的陈队一下子把自己领回家,也不知道在舅舅和叔叔两边要被踢来踢去多少回。 只是从那个时候,纪泽就下定决心,爸爸不是说自己不适合当警察么,他偏要当个除暴安良的好警察,让小时候的噩梦永远不会重现。 然后是那个冷到骨子里的南方冬天,自己在梧桐树下百无聊赖的剥着茶叶蛋只是,在纪泽一直克服着自己,努力达到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种种素质和条件,并且似乎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顺的时候,他遇见了陆枭。 这是纪泽的宿命。 一夜辗转反侧陷入种种往事迷梦中的纪泽,倒是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了不少,当然,如果不包括后面隐隐作痛的某个地方。其实,他是不知道,亏得陆枭技术好,不贪心,否则,他今天是绝对起不了床的。 能够起床了的纪泽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趴着陆枭,再看看桌上的水啊药啊,倒是想起来,昨晚他们回去之前在河里洗了个澡,洗完之后,人就更加迷糊不清了,之后的事情大概是模模糊糊地被陆枭弄了回去。 看着陆枭胡子拉茬地趴在自己床边的睡颜,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个人估计照顾了自己一个晚上。并且应该是累极了,原本警惕性极高的人依旧是一动不动地沉沉趴在那里。想到陆枭十分喜欢摸自己的脑袋,纪泽想起他从前的样子,不禁伸出手摸了摸陆枭的。 毛毛的,扎扎的,嗯,还有点怪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过心头。 费力将人搬到了床上,纪泽一出门就看到坐在主楼前的阶梯上,拿着一把步枪在擦拭的阿达。这是一把M1伽兰德步,枪最主要的衍生型是狙击型,是在二战未期针对美军要求而生产的。当时兵工厂试验了两种加装瞄准镜的型号。大概也就是在缅甸金三角地区这种有点落后的武器才能盛行。不过,阿达似乎很是有兴趣地沉迷与摆弄这把步枪中。并没有与纪泽搭话问好的意图。 一向傲娇惯了了的贝壳,自顾自地趴在阿达脚边,而它的真正主人此刻正在楼上睡大觉。这只猫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喜欢自己,纪泽也曾思索了下,以往不管是人还是小动物见到自己时虽不说多喜爱,但总没有到怒目相对的地步。 不过,看着眯着眼趴在阿达旁边的贝壳,纪泽这才有所觉悟,似乎从自己到迦南开始,陆枭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放在自己身上。 寨子前面是一块偌大的,被人工开拓出来的平地,张启威的几个手下正在晨光熹微中吹着哨子指挥着黑黑瘦瘦的缅甸游击士兵晨练。 虽然以纪泽的性格不是与人交恶,但是除开身份上的对立,阿达也只是同自己点头之交而已。更谈不上聊天说话了。 于是,纪泽正准备从阿达身边越过,却不料原本一心一意摆弄枪的人,突然开口道,“纪泽。”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人回头,善意地笑了笑,“什么事,阿达。” 却见阿达将手中的M1步枪缓缓举了起来,淡漠疏离的眼神对着自己,“不要负了枭哥,否则,我会杀了你。” 纪泽原本温和的脸色一变,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却也只是淡然地说道,“那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山间流下来的清泉用来洗脸是极好的,一下子将所有的疲惫与困顿都冲洗而去。纪泽贪恋般地连冲了好几下,直洗到头发都有点湿了。 负了陆枭? 怎样才算是负? 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是连最亲密的事情也做了,原本应该在中国的某个警局里穿着制服当自己的警察努力实现儿时心愿的人,却在这个世界上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地方之一同一个黑帮老大纠缠不清? 是陆枭,硬生生将自己拉扯进这个逃不开挣不脱的网中间来。而最可恨的,是自己根本无法逃脱,甚至甘之如理。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儿女情长,真的不适合自己和陆枭这样的人。可偏偏,却做了最不应该做的选择。 纪泽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里山野丛林的味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陆枭补了个觉人就精神过来了,见到拿着午饭回来的纪泽,一句话没说,先是拉着人探了探额头的温度,颇是欣慰地道,“不错,没有烧了。”而后不安分的眼神从纪泽面上移到了下面,戏谑道,“后面的伤口,涂药了没?” 他一定要在吃饭前讨论这个话题么? 纪泽淡定地瞄了陆枭一眼,将午饭塞到陆枭手里,“要是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那么不要怪我使用暴力了。”陆枭眯着眼睛,笑得爽朗,一把抱住面色郁结的某人,“媳妇儿,我这是关系你。” “唰”地一拳过去,陆枭倒是反应灵敏地侧了个头,不过,擦过脸颊的拳风依旧是十分犀利。看来,不好再惹毛某人了,兔子急了也会跳墙。 陆大少在心里如此想到。 他们原本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不过,没想到张启威到了下午还真带着陆枭和纪泽参观了鸦片的加工厂。其实离得并不是很远,但是他们初到此地,这里又是树木茂密的丛林,要是真找,还确实是找不到。 这里又是个隐秘的小村落。 寨子门口有荷枪实弹的缅甸人把守,但是见来人是张启威,立即恭敬地说了几句话,就跑进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黑黑壮壮的男人就出来了。 张启威同陆枭和纪泽说道,“这位是察猜将军,当年是打遍泰国的拳王。” 满脸笑嘻嘻的泰国人只会说一点僵硬的英语,不过倒是十分热情好客地引着纪泽和陆枭进了小寨子里。非要跟着陆枭来的贝壳猫安安静静地趴在陆枭的肩膀上,估计也是感觉到这里不是它放纵撒野的地方,一时间乖得不得了。 那是继张启威的罂粟田之后,纪泽再一次赤,裸裸地面对这样震撼人心的场景——处处都有背着M1步枪把守的寨子里有连成一整排的小茅屋,前面有个偌大的蓄水池,不断有人拿着铁桶从屋子出来提水进去。屋子里升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是一口口大铁锅,里面正煮着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纪泽不动声色地看着缅甸妇女在屋子里工作着。不远处堆了一堆黑色球状的物体——那是生鸦片。 这些缅甸妇女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活计驾轻就熟,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将被塑料袋裹成球的生鸦片从袋子里剥出来,然后放进铁桶里。 张启威和察猜走在前面用他们听不懂的鸟语在议论着什么。原本还乖乖呆在陆枭身上的贝壳一溜烟从肩膀上溜下来,轻巧地奔了出去。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倒没引起什么人主意,该干嘛的还是干嘛。 陆枭走在纪泽身边介绍道,“这是在熬生鸦片,水和鸦片的比例是1:2,一边煮一边熬,生鸦片是溶于水的,等生鸦片完全融化之后,再把石灰倒进去,接搅拌,煮出来的东西,就是吗啡。” 当融化在水中一边搅拌一边用高温加热的生鸦片呈乳白色之后,直接倒在紧绷着的布框上过滤掉沉淀物,之后再将过滤好的鸦片液又重新重复之前的加热过程,并且在重复加热的过程中加入了一些纪泽并不认得的东西并加以搅拌,使其结晶而沉淀,之后再过滤,会出现一些灰色黄色夹杂的结晶体。 陆枭看了眼那些不断反复加热过滤出来的结晶,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就是吗啡了。不过,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还要后面的提纯,你看,那边出来的才是双狮。” 不远处的缅甸少女们正微笑着轻声交谈着什么,手中拿起一片薄薄的油质将一块白色的海洛因砖包裹起来。“油纸上有双狮地球图案,两只狮子抱着地球,由此得名。可笑的是标志内有红字写着“提防假冒”,外有“一帆风顺”字样。 见寨子里来了陌生人,又见陆枭和纪泽往这边看过来,更是娇俏地唧唧咋咋笑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认真又严肃的缅甸人重复着枯燥又乏味的工作——有的人剥生鸦片,有的人提水,有的人搅拌加热,在升腾的白雾中,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沉默甚至带着点麻木。那些害人无数的海洛因,第一步就是从这样简陋又原始的步骤中加工出来的。 贫穷并不能作为无知甚至是助纣为虐的理由。这里人的人,已经世世代代同罂粟打交道,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罂粟开花结果,再在他们的手中被加工生产成所谓的世界老牌子“双狮”,然后从这里的原始密林中被悄悄运送出去。只要一克,就可以摧毁一个人。那些年轻活泼的缅甸女孩子,那些在罂粟田里劳作的男男女女,还有这些在寨子前面无忧无虑地玩泥巴,踢着空空的鸦片壳的小孩子,都不应该世代被罂粟捆绑在这片土地上。 七八月的缅甸热得像个被锅盖罩住的大闷锅,可纪泽却觉得从脚寒到头顶。他面上依旧是一派清风云霁,颇带着点好奇地关注着工人们劳作,而实际上是如鲠在喉。他再一次感受到,这次缅甸之行是正确的——无论这些贫困的缅甸人如何生活下去,他们所要依靠的绝对不能是罂粟。 第58章 … 陆枭和纪泽随着张启威被这位前任泰国拳王留下来吃了一顿很富有缅甸风情的饭,随即就回到了张启威的寨子。 倒是要回去之前纪泽四处望了望,因为他发现骄傲的小贝壳自从刚才就不见了毛影,于是颇有点担忧地问陆枭道,“贝壳怎么不见了?” 陆枭古怪地顿了顿,随即又不甚在意地一笑道,“在这里,贝壳快野成野猫了,不过,它聪明得很,会找到我们的。” 还没进寨子,一行人却看到用来出操训练的平地上已经围满了村民和缅甸士兵。难得这个安静的小村子会有这样的场景。 张启威很是威严地一皱眉,问身边的属下道,“怎么了这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不过,不待他的秘书找个人来问,一见到张启威回来,立马就有人跑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缅甸语。 张启威脸色一变,勃然怒道,“居然还有人敢犯我的规矩!” 一时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过去,围观的人群随即让开一条路来。纪泽狐疑地望了陆枭一眼,陆枭则眸光一闪,暗示两人一起过去瞧瞧。 倒是没想到阿达也在,见陆枭与纪泽回来了,说道,“枭哥。” 陆枭知道阿达懂缅甸话,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启威的手下,抓到队伍里有人吸毒,这是要开杀戒了。缅甸金三角的规矩,你可以制毒贩毒,但是绝对不可以吸毒。这是一条铁规矩。”阿达在这里已经断断续续住了很长时间,自然很是了解。 纪泽却是惊讶不已,他原本以为在这里罂粟,鸦片,海洛因,吗啡到处都是,并且价格便宜,这样看来可以说是吸毒者的天堂,必定会有人忍受不了这种诱惑,吸毒的人应该大有人在才是。 陆枭倒是听说过这个规矩,所以觉得没什么。 只见人群围观的中间,原本用来锻炼的柱子上绑了一个黑黑瘦瘦得青年,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还穿着军绿色的裤子,应该也是张启威军队的一员。可此时却全然没有了身为一个军人的精气神,不仅被以及其扭曲的姿势绑在柱子上遭受人们的围观,并且身体簌簌发抖,眼泪鼻涕横流。 明显是毒瘾发作时才会有的样子。 陆枭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他这人说好听点是心志淡薄,不好听点就是冷心肠,除了对自己上心的人或者事物,他绝对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于是,一把抓住纪泽的手,打算回他们歇脚的竹楼休息。 纪泽可是跟他全然相反的性格,虽然知道现在这个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是真要一枪结束他的生命也过犹不及了——吸毒,幡然醒悟的话,好好戒毒,是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 这个人的眼睛,干净剔透,你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的心思如何,同他这个人一样纯良执着带着点天真。 陆枭见纪泽犹豫的样子,更是坚定地拖走某人,“阿泽,你只道制毒贩毒的人是罪恶滔天,可你看到没,要是没有这些心甘情愿去吸毒的人,毒品哪里来的市场。所以说,是罪有应得罢了。”见纪泽马上就要反击的样子,陆枭又压低声音道,“阿泽,这是小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纪泽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种所谓“小事”的时候,抿了抿嘴,只好跟着陆枭回去。 傍晚时分,两个人围着小竹桌子安静吃饭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将要进入夜晚的小村寨的寂静。 原本执筷的动作顿了顿,纪泽已然知道,那个不知名的缅甸士兵应该是被一枪处决了。只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陆枭即使吃着这山野饭食,却是依旧优雅不减,一口一口。那一声枪响之时更是身形丝毫未动,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 短短几天的缅甸生活,已经给纪泽太大太多的震撼——他从没有离这样习以为常的各种,各种邪恶与犯罪如此之近。在这里,你种罂粟就像种粮食谷物一般,但是这里却是绝少有人吸毒的地方,制毒的却被下令严禁吸毒。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以这里的所谓“张将军”个人意志为准则,没有法律,没有国家机器,弱肉强食,生存至上。 陆枭见他一个愣神,于是夹了筷纪泽平时最不喜欢的肉放进他的碗里,温和地说道,“阿泽,吃饭不要发呆。虽然知道你不喜欢吃肉,可是,在这种鬼地方,还是……” 却没料到被纪泽清亮却不失力度的声音打断,却是显然回应他们回来之前陆枭的那番话,“陆枭,吸毒的人固然是咎由自取,可你不能趁火打劫。你却怎么可以利用他们的失足发不义之财,将这些人推向更加难以逃脱的深渊。归根到底,你的本质更可恶。” 虽然他们之间发生过极为亲密的关系,可是在纪泽看来,他还是无法赞同陆枭的某些观点。 陆枭冷笑了下,不过却又迅速恢复他惯有的平静以及略略的温柔,“阿泽,孰是孰非,只是我们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但,我想为了你改变。” 见纪泽只是举着筷子,低着头看着碗里的饭菜,好像要从里头活活看出一朵花来。 陆枭放下自己的碗筷,很是亲昵地摸了摸纪泽柔软的发顶,这是个,好脾气好心肠的人,“于是,阿泽,浪子回头金不换,总要给我个机会不是?” 虽然陆枭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信奉的做人准则有什么错,但是,目前这个自己心爱的人,估计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自己所谓的“劣迹斑斑的过往”。 于是,陆枭很是打算用自己“浪子回头”的好态度,以及满腔的心意希望能让自己这个软心肠的爱人毫无芥蒂地同自己在一起。 纪泽并不是非常想同陆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饭,正色道,“吃饭,吃饭,我不发呆了,你就开始话多了。” 陆枭几不可见地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包容到近似宠溺地看着纪泽。又是一个宁静的夏夜,虫鸣依旧,炎热依旧,星光灿烂依旧,当然,蚊子的侵袭也是依旧。只不过躺在陆枭身边,有他一下一下地扇风赶蚊子倒是好了点。不过到了后半夜,纪泽也不大好意思让陆枭醒着替自己摇扇子,于是两个人抱头睡觉。 只不过陆枭确实是好眠,没多大会儿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纪泽睁着眼睛,陆枭的下巴正好顶在他头上。微微侧了下头,接着窗外的星光,看的是就是陆枭平静的睡颜。英俊立体的五官,线条明朗又坚毅,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纪泽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卧底当到他这份上也是失败之极了,居然会爱上自己的对手,要是陈队,甚至是死去的父母知道了,不晓得该是怎样的一个光景。心乱如麻,更是无心睡眠。 纪泽索性悄悄地起身,移到了窗口。满目璀璨的星子,像钻石一般点缀在深蓝色绒布一般的天空中,美得不可胜收。本该是难得让人沉迷于其中的清澈星空,却更是看得纪泽心烦意乱。他向来都是从容淡定的,除开父母的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为一个人心思紊乱到失眠。 而没有回头,纪泽也知道,人、打扰得自己睡不着的那个人估计已经做了一场梦了。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过对于陆枭这样做多了亏心事的人,却实在是不适用。估计这个心思强大的男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可以睡不着的亏心事。 就连纪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总之,现在为了这么个人睡不着的,是自己。 不过有点纪泽是想错了,陆枭的确是不可能为了自己做过的某些“丰功伟绩”睡不着,不过,他是有可能为了自己心上人睡不着。其实就在纪泽轻轻一动的时候,陆枭就醒了过来。像他这样的人,早已经是从小训练得警惕性极高,睡死过去这样的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陆大少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睡不着而自己悠然自得地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在纪泽反应过来之前,就被陆枭从后面一把圈进怀里,占有似的,紧紧搂住。并且分明是故意地凑到纪泽的耳边,“阿泽,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果然,陆枭的心理是强大到不能用平常心去窥测的,亏得自己还在为他纠结不已。 俩人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纪泽抬手想要从陆枭怀里挣扎出来,却没料到陆枭就着这个姿势,趁机一口含住纪泽的耳垂,极尽挑逗之力。湿润的舌尖不断地纠缠着愈来愈红的耳朵。原本想要反击的某人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挑人软肋袭击的家伙最可恶了,纪泽心里下定义道。 感觉到怀中人的软化,陆枭这才缓缓放开了纪泽,“看,阿泽,这里是你的弱点。”直觉耳朵估计已经是烧起来了,于是更加不想正面面对陆枭,纪泽很是不平地道,“那陆大少你的弱点是什么?我可否知晓?” 陆枭低低地笑了起来,一把抓住纪泽的手,然后挪到纪泽的胸口处,压低声音道,“阿泽,我的弱点,在这里。” 纪泽正打算打断这场缱绻缠绵,虽然气氛很好,星光很美,可的确不适合自己现在的心境。却突然听到一声猫叫“喵——”。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回头,只见楼梯口站了一只全身乌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的猫,可不就是贝壳么。可要不是这只猫冷傲的气场与眼神,还真的是认不出这毛发打结还沾着泥巴,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出来的野猫会是贝壳。 陆枭放开纪泽抬手招了招,“过来,贝壳。”毫不嫌脏地将贝壳抱了起来,从头顺着脊梁摸了摸眯着猫眼的小东西,赞赏般地说道,“嗨,你这小家伙,真是聪明。” 看得纪泽一愣一愣地,半路跑掉然后半夜回来的猫,怎么在陆枭嘴里就是“聪明”了?陆枭将贝壳放到地上,轻声催促它道,“贝壳,下去找阿达去吧。”说罢,将他们两个的背包拿出来,陆枭倒是没有点灯,动作十分娴熟地将子弹装好上膛,对于这些从小玩到大的东西,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情况下,他摸着枪就可以完成。 将银灰色的那把递给纪泽,陆枭正色道,“阿泽,我们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不过是一会儿,沉沉睡去的村落却突然人声大作起来,纪泽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见昏黄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村民在士兵的指挥下提着铁桶出门。而不远处,隐隐绰绰地,有亮红色的火光蹿了起来,正是海洛因加工厂的方向。 纪泽心下了然,“陆枭,你放火?” 陆枭却是一把将背包丢给纪泽,迅速道,“阿泽,我们快走,往那天那个山坡走,快!”两个人根本不好从正门出去,于是顺着背山的窗户爬了下去,好在都是受过训练的身手,只是矮矮的二层小楼而已,根本不在话下。 寨子里早已经是乱成一团,大部分的人都赶去加工厂那边,只有另外一些人必须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张启威的大本营,他通过贩毒得来的钱采购的大量武器库也在这里。兵马与武器,是金三角争夺势力最重要的条件。 陆枭淡定地盯了纪泽一眼,“走吧,阿泽,从林子后面走。” 却不料暗处火光突现,张启威面目狰狞地从跳跃的光线中走出来,“陆大少爷,你这是打算往哪里走?” 陆枭眉毛一挑,他倒是没有料到张启威的动作会如此迅速,他倒是小看这只老狐狸了,姜果然是老的辣,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张启威,有话好说。”陆枭淡定自若地说道。纪泽摸了摸口袋里的枪,他们只有两个人两把枪,但是张启威明显人更多。 “哼,不是吴昆威么?陆大少,我张某人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带着一个小警察混入我的寨子里,我也只是静观其变,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放火少我们的工厂。”张启威恶狠狠地说道,他的确是被眼前这个气焰嚣张到目中无人的陆大少爷给。 “我可不可以说我自己幡然醒悟,弃恶从善了?”陆枭轻松地说道。他当然知道,反正现在张启威根本动不得他的性命,有一条命在,他陆枭就什么也不怕。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陆枭!”张启威猛地拔枪对准陆枭的脑袋。 “要不你试试?”陆枭轻蔑地说道,并且压下纪泽同时举起的枪。 张启威确实没办法动陆枭,饶是他在金三角势力算是一大,但是要说到同陆氏集团抗衡,他没有这个实力。况且,两个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按照陆升的意思先将陆枭和纪泽关了起来——工厂的货的确是价值不菲,但是,还比不上陆大少爷的命值钱。 这是个挖在地下的牢笼,甚至可以听到地面上不断奔走的脚步声。 第59章 … 这是个挖在地下的牢笼,甚至可以听到地面上不断奔走的脚步声。 纪泽同陆枭一起靠墙坐在地上,于是,在这个简陋的地牢里,连个灯光都没有。只是有一些星星亮亮的光线从出气口投过来,倒还有了那么些同病相怜的味道。纪泽反复思索了下,“你刚刚让贝壳干嘛去了?一只猫不可能放火的吧。” 黑暗中陆枭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过来,“那是当然,要是贝壳会放火,唔,阿泽,贝壳估计已经把你烧了”,又接着道,“贝壳只是在仓库里发出声响把人引开而已”。 “那就是阿达放的火。”纪泽说道。 “讨论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啦,纪警官,你确保你那群正义的黑猫警长已经准备好了么?”陆枭笑着问道。 原来,早在他们要进入缅甸金三角境内时,纪泽早已经通过邮件和电话同自己的队长和云南缉毒局取得了联系。这几年以来,中国和缅甸的警方一直在联手,致力于消除两国边境的毒品贸易。缅甸方面负责的是做到“无罂粟田”,而中国的警方则需要逮捕彻查从缅甸拿货的毒贩。只是在缅甸金三角的高远地区,地形崎岖,丛林密布,分布着缅甸的各个少数民族群聚,原本就极适合藏匿起来开田种罂粟。张启威便是其中的势力之一,一直在同缅甸警方打游击战,而且狡兔三窟,真真假假,实在是狡猾得不行。 纪泽略沉吟了下,“应该是没有错,除非,你陆大少的那只表有问题。” 今晚本来就是他们约定了行动的晚上,纪泽倒是一直以为陆枭会沉着气等中国和缅甸的警方攻进来,却没想到他倒是先发制人,用工厂和仓库将张启威的主要人手调开来,所以,这个时候,是趁机拿下张启威的最好时机。 “希望来得及,等他们灭了火,开始恢复,那就——”陆枭在心里盘算着,他倒是第一次同警方合作,在很久以前,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些个黑猫警长是持着相当无所谓的态度——他从来不怕以自己的谋略会对付不了这些警察,何况,警察也是人,是人都有缺点。 但是,眼前的这个黑猫警长显然与他之前遇到过的都不太一样,因为陆枭发现自己是精心挖了一个坑,逃不出去的人,恰恰是自己。 然而,地面上原本只有凌乱的脚步声,此刻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是听不懂的语言在嘶吼命令着什么,慌乱的脚步声,划破长夜的枪声,即使两个人窝在地牢里,依然可以感受到地面上的枪林弹雨。 而后其中夹着轰隆隆的炮响,但明显是落在寨子后头的方向,显然是没打算直接攻击,但却是给反抗的人警告。 即使是在黑暗里,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仍然下意识地转过头寻找对方的视线。陆枭低低地说道,“来了。我还是怕他们找不过来,让阿达放了火之后去带路的。” 纪泽起身,借着点光线,摸索着到牢门前,这是个用钢筋打造的门,铁链子在门上缠了几圈,然后挂上了一把大锁。这个大牢肯定是张启威用来关押一些自己队伍里违规犯纪的人或者其他的越界者——因为很简单,这把看似粗重厚实牢不可摧的大锁,开起来相当的简单。在这个一切条件都很简陋的地方,连看门大锁都很脆弱。 纪泽眼前一亮,将锁头放在手上掂量下,声音都隐隐带上了兴奋,“这个锁,我可以开。”陆枭扬起眉毛,笑问道,“噢,这么说,纪警官,你打算越狱了?能带上我么?” “你就留在这里吧,陆大少的命,可以换挺多钱的。” 纪泽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而钥匙扣看似个简单的小玩意儿,里面拉出两根小铁丝——只要这两根小小的铁丝,再给他纪泽一点时间,大部分的锁他都能打开。 此刻,纪泽十分庆幸,当初陈队找了个老工匠让自己学着去开锁,不仅仅当初能潜入陆枭的房间获取情报,现在还能将两人带离被动的局面。张启威也许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毕竟,最终控制权都在陆升手上,但是,人心隔肚皮,何况是个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敌人? 这里光线极暗,纪泽试着将铁丝插进去,但是虽然这种锁容易打开,而地面上的隆隆响声明显影响到纪泽的判断。开锁最需要的,是凭借声音的变化,找到锁里的机关,这样才能打开锁。 饶是纪泽耳力过人,此时仍旧是紧皱着眉头,尽量静下心来,努力集中心智去听锁里的动静。不消一会儿,他就感到已经有汗水沿着额角留下。集中,集中,他闭上眼睛,屏气凝神,尽量不将心神分到地面上的动静去。 陆枭也不出声,静静地在黑暗里凝望着蹲在门边的这个人影。 “嗤嗤——”轻微的转动声,然后,是长久宁静之后的一声清脆,“啪嗒”! 在平时看来只是一把构造简单的锁,却是让他感到比打了场架还累。站起身来,动作迅速地将铁链解下,发出哗哗的声响。陆枭诧异道,“阿泽,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不知道我的房间有没有这么荣幸被你光顾过?” 还真的有,纪泽心头一热,嘴上却催促着陆枭,“好了陆大少,时间不多,赶紧走吧。” 说罢不再理身后的陆枭,走出牢门在地上摸索着什么,而后终于找到了被缅甸人没收的那两只背包,将其中的一只丢给陆枭,纪泽说道,“我先出去,你再后面打。” “还是我走前面”,陆枭说着挡在了纪泽身前,不由分说地将纪泽拉到了自己身后。纪泽跟在陆枭后面,瞧着硬是挡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人,身形高大,背影结实。 终究也只是无可奈何。 一路走到地牢出口都是畅通无阻,想来张启威的人都去抵挡政府军队的袭击去了。 听着枪声时不时响彻静赖的森林夜空,寨子里都是喊叫声,慌乱的步伐,完全不似以前的安逸宁静。两个人躲在小房子后面,陆枭在检查者包里的枪支弹药,而纪泽一双比夜更深沉的眼静静地扫视四周的动静。 因为他发现,张启威本人似乎没有直接出现在带头逃亡的队伍里。 在他看来,海海洛因极其重要,因为海洛因可以换钱,从而再用钱购买武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里,武器才是占山为王最有有力的凭借。果不其然,趁着政府军队还在外围没办法进入这片丛林内部,两三辆大型军用卡车已经开了出来,停在张启威的武器仓库前面。 陆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却暗暗打了个主意。他这个人,做事最喜欢的,是不留后路,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此刻张启威却是气急败坏地摸着自己腰间的配枪,他到处征伐多年,抢人抢钱抢地盘,却是头一遭被人暗算。完全是没有料到栽在了两个小辈手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思维诡异的陆枭,身为黑道中人,居然会里应外合利用警方势力打击自己。不过,他是什么人,枪林弹雨里走过几遭,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情都遇到过。罂粟没了,可以再种,兵马没了可以再招募,这些武器却万万不能丢。 这可不仅是他能在险恶的金三角占领一席之地的保障,也是他同政府军抗衡的砝码。任何一个国家管理者,都怕拿着武器人马的反动分子。 纪泽见陆枭蠢蠢欲动的样子,虽然他知道,要是让张启威就这么跑了,很有可能给他点时间,他的势力就死灰复燃,但此刻,在政府军来临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与张启威抗衡,于是一把拉住陆枭说道,“陆枭,做到这步就行了,张启威不一定过得了今晚。” “谁知道呢?我绝对不允许他有一线东山再起的机会。”陆枭冷冷地说道,“阿泽,你在这里等着,我再给张启威加一把火。” 纪泽知道以陆枭的性格做事毫不留情,他现在想的,可不就是打算毁了张启威的武器仓库么? 俩人在一起久了,真的是只要一眼就可以领会对方的想法。纪泽很不赞同地说道,“陆枭,现在不行,太危险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走,张启威估计还没想到我们。”陆大少爷还真是脾气一上来,劝都劝不住。 “阿泽,你不知道,要是张启威这样的人,今晚不将他置于死地,以后,会更加麻烦。”陆枭甩开纪泽的手,自顾自地绕到房子后面去。现在张启威的人都在忙着将各种枪支弹药搬到卡车上去,他得抓好这个机会。 纪泽无奈地跟着陆枭从后面绕过去,大瓦数的探照灯不停地在扫过这边。时间很紧,他们很容易被发现。 没想到陆大少的装备的确是十分齐全,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的手榴弹,纪泽一看,居然是HG86式小型杀伤手榴弹,只是这种手榴弹的用途是杀伤有生目标,不过现在用于引爆都是危险弹药的仓库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陆枭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他不该买带有反光条的背包。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以张启威多年腥风血雨锻炼出来的警惕性以及此刻他的警备状态,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模糊影子。 HG86的引信延期时间只有四秒,几乎是陆枭拉了引信到投掷爆炸,这短短四秒时间,张启威那边已经开火过来,火光迸射。而同时纪泽一把扑过陆枭,按着他两个人接连滚了几圈,离开张启威手下火力射击的目标范围圈。 这个手榴弹的威力并不是非常大,但是小型爆炸和引起的大火发生在偌大的一个仓库内足以引起更大的爆炸。瞬间,木质结构的仓库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里面,还有一些来不及搬运的大量枪支弹药。 张启威痛心疾首,他非常想要冲进去将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武器统统搬出来,但也只能在手下的掩护下匆忙地跳上车子,将已经装上车的武器赶紧先带走。因为,照这样烧下去,这个仓库,很快就要爆炸。 这个寨子已经迅速接连将附近的小茅屋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一片火海,亏得住在这里的缅甸平民已经被调过去扑灭加工厂和鸦片仓库的大火。 接连反应的爆炸声,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爆炸声。熊熊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而潜伏在外面的政府军,更是借此机会将整个张启威的寨子位置了如指掌。 原本匍匐在草丛中的纪泽与陆枭顺势滚了几滚,却没料到因为一时情况危急,救人心切的纪泽用力过度,两个人刚好滚了下去。好在下面是一个落差不大的山坡,下了这个山坡走不远,就是这几日他们晚上经常洗澡游泳的小河。 纪泽气喘吁吁地倒在草丛里,也不管自己对于缅甸的各种昆虫有着恐惧。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一下子倒成了花猫脸,眼睛亮晶晶地说道,“陆枭,跟着你,我会没了半条命。” 一向很是淡定自若的陆枭的确也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听着耳边轰隆隆的爆炸声,以及火光映红的天空,滚滚浓烟,轻声一笑,“阿泽,这个是好莱坞大片,走吧,我们赶紧走,张启威这下估计要恼羞成怒满世界追杀我们了。”他们两个人,可是毁了人家大半辈子打下来的积蓄。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张启威已经沦陷入火海的寨子,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要沿着这条河,翻过那天那个草甸子,进入另外一个没有金三角毒枭争夺的地盘。那片地势崎岖不平,少有大面积的平地,不适合罂粟的种植。 而朝着那里一直走,就可以离开缅甸边境。 冲天的火光,伴着滚滚浓烟,势如破竹,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纪泽走了一会儿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陆枭的脚步有点迟缓。于是他一把转过身来,眼神从陆枭身上一扫,并且在陆枭出手之前,反手一摸。 是粘稠的带着温度的液体。 纪泽紧紧盯着陆枭,“腿受伤了,为什么不说?”陆枭不甚在意地一笑,“我要是刚才就说了,我们就走不到这里了,阿泽。” 见纪泽绷着脸,怒气涌动,陆枭赶紧安慰道,“真的没事,应该只是被流弹的弹壳击中了,没什么大碍,等会儿我挖出来不就行了。” “陆大少,你行,太厉害了。”纪泽淡淡地说道,听不出任何感情。对于陆枭这种,两个人明明已经在一条船上,风里来雨里去地走到现在,受了伤还不告诉他,纪泽确实是怒了。 他知道陆枭怕连累自己,更是因为知道所以生气,他纪泽没必要陆枭这样保护,相反,陆枭从来都是大包大揽地护着自己,却从来没问过纪泽是否愿意。比如,方才从地牢里出来,纪泽自信以他的身手怎么会对付不了几个缅甸人,陆枭却是硬在让自己躲在他身后。 他并不甘愿屈居人下,只是,这个人是陆枭的话,他无法拒绝。 第60章 … 虽然纪泽觉得陆枭此时应该马上停下来歇息,但是陆枭执意要再往前走。各执己见到最后,平时看起来闷不吭声的纪泽自是说不过陆枭,最后纪泽一发狠伏到陆枭身前,“陆枭,你也背过我,这次换我来背你,这样,我们就能接下去走了。” 陆枭看着他格外认真的眼神,不禁伸手在纪泽沾着泥土的脸上蹭了两把,原本是打算将他的脸弄得稍微干净点,却没想到是越蹭越脏,“阿泽,我背你是背得动,你背我,那是不太可能的。” 最后还是纪泽搀着陆枭一步一步地按照他们既定的路线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露水已经将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浸润湿透,俩人这才走到那天看夕阳的草甸子。只要过了这片草甸子,再翻过山头,就是缅甸与老挝泰国等的边境交界。 纪泽捡了一些枯草树枝,升起一堆小小的火,两个人围着火坐下。像这样的季节,其实是根本不需要升火取暖的,只是,他现在必须将陆枭腿上的弹壳给取出来。 安置好陆枭在靠着火堆和树干坐好之后,纪泽拿着水壶去取了些水回来。将自己的背包和陆枭都通通整理了一遍,这样简陋的野外能够用得了的工具真的是非常少。陆枭仍旧是波澜无惊的摸样,不过一边流着血,一边坚持长途跋涉,也让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某人一挑眉,极其不信任地看着面色严肃的纪泽,问道,“阿泽,你会么?” “刚刚有人不是说挖出来不就行了吗,现在怕了?”纪泽撇了陆枭一眼,自顾自地将瑞士军刀放在火上烤着。 火光照射下的容颜安静温润,即使是黑黑的各种痕迹也丝毫不损此刻纪泽在陆枭眼里的形象。陆某人一边流着血,一边还不忘用眼睛吃豆腐。纪泽心里叹了口气,这个陆枭,有时候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起身,居居高临下地对陆枭说道,“好了,陆大少,脱裤子吧。” 陆枭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抓着自己的皮带,略带诧异道,“阿泽,在这种地方……我还受着伤……不过要是你……我勉为其难吧。” 纪泽眼见陆枭为难又勉为其难的神色,再配上那种略带委屈的语气,内心要暴走了,居然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于是狠狠瞪了陆枭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等下直接把你的心肝挖出来!” 屈服于某个小警察的“淫威”之下,陆枭这才略略扬眉,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裤子。不过……你有必要这么一边慢动作解裤子一边盯着我看么?纪泽淡淡地瞄了陆枭一眼,心想,平时见你解裤子快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受伤的又不是手……转了转手里的刀子,纪泽示意陆枭最好老老实实快点。 这个人,不动声色地耍赖还耍得十分有理时当真是比谢九安还让人吐血,可真看到陆枭大腿处的伤口,纪泽拿着刀得手也难免抖了一下。伤口处血肉模糊,又因为刚才一路走来,牵动伤处,裂了又开开了又裂,都凝结成血块一团。 纪泽再次感叹,所以陆枭是个很厉害的人,即使伤成这样,他依旧可以跟你谈笑风生地走将近2个小时的路。 陆枭伸手揉了揉纪泽的头发,开口道,“阿泽,你会么,要是不行,我可以自己来的。” “还是我来吧,以前有跟人学过一点,没有麻药,你忍着点”,纪泽说道,又看了看陆枭微笑着的脸,“要是疼的话,咬着……”说罢,他下意识地想去把包里的一件衣服掏出来。 “不用不用,阿泽,看着你的脸,我就不会觉得痛苦了。”陆枭眯着眼睛笑道。 “……真是太不巧了,看到你的脸,我只想吐血。”纪泽轻松地回道。 只是手下的动作不轻松,他尽量抑制着颤抖将伤口再度划拉开来,而陆枭肌肉匀称修长的大腿绷得很紧,即使此刻纪泽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也能感受到陆枭身上的剧烈疼痛。纪泽加快手上的动作,刀子一探,碰到一个金属样的东西,一挖,一扣,尽量迅速地将弹壳挑了出来。 中弹处再度鲜血淋漓,好在弹壳带着陆枭的血终于是被取了出来,万幸的是,没有深入骨头,纪泽才取得这么顺利和简单。饶是如此,陆枭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在动作的那一瞬紧紧地捏了一下自己,颤抖从他一向稳重的身形传来,让纪泽不禁心头乱跳。 再看陆枭时,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冷汗和苍白的脸色依旧。小心翼翼地将云南白药粉洒在伤口处,再用绷带包扎好,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不过纪泽再一次感叹陆枭还是真胆大心细,带的东西不多,但绝对有用。 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要减轻伤口处仍在发作的剧痛,陆枭捂着脸,喃喃自语般开口说道,“天,这可真是我长到三十岁来第二痛的经历。”他陆大少爷看起来精明强悍,说起来还真是好吃好喝伺候长大的,怎么说都是陆升的独子,再怎么精英训练也没怎么吃过苦。 纪泽索性拿出背包里的军用钢盔,稍微鼓捣了下,将一个钢盔变成了钢锅,架在火上。又将河里取来的水倒好,准备烧点热水。别的不说,现在陆枭的确是需要补充一些干净的水。听见靠在那里的人喃喃自语,想到陆枭平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觉得这个人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那第一次是什么?”纪泽一边往火里添树枝,一边问道。 “十五岁那年,我母亲得癌症死了,我陪在医院里整整一个夏天,她最后握着我的手再也没睁开眼睛,真疼啊”,陆枭漂亮的碧色眼睛望着远处,仿佛有些沉重的回忆挣脱夜色而出。 “第一次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陆枭又叹了口气说道。要说这世界上有人值得他全心温柔以待,那就是他那个美丽有才华的母亲,和眼前的这个警察。 “阿泽,我妈妈要是见到你,也一定会很喜欢的。”陆枭将视线落在纪泽身上说道。 纪泽拨弄着火,树枝被烧着,发出“啪嗤啪嗤”,偶尔迸射着火花。他低头盯着眼前的篝火,并没有接陆枭的话。在经历这么一系列紧张又危险的事件后,又听到陆枭回忆起自己的母亲,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身体的累倒是其次,心里的累,会让人渐渐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陆枭见纪泽只是默默地盯着,却是目无焦点,手里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于是提高声音问道,“阿泽,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妈妈一定是个温柔又开明的人”,纪泽突然说道,“但是,要是我妈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一定会把你两条腿都打断,然后再打断我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聊天着。纪泽说起自己的小时候,妈妈严肃又凶悍,最反感的事情恰恰就是爸爸的同事说要让自己也当个小警察,每每有人提到这个,她都会恶狠狠训斥——什么警察!不顾家又辛苦,小泽是要好好读书念大学的!你们都不要给我捣乱!她是那样地希望自己按着所有普通中国孩子的路一样成长,念幼儿园,上课外兴趣班,再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几点念书,几点午睡,几点吃饭,几点喝牛奶都有严格的时间表。 当陆枭听到纪泽说他连上个厕所都有时间控制的时候,惊诧道,“你妈妈真是——太严母形象了吧。”于是,他都能想象出纪泽当年绝对是个标准的妈咪宝贝,一声不吭地照做他妈妈布置下的所有任务。 “那后来呢,阿泽,你怎么会选了一条最不可能的路?”陆枭动了动,调整了下自己摊在地上快要麻掉的大腿,然后索性靠在纪泽身上。即使经过一个晚上的奔波,陆枭依旧能够嗅到发间身上,纪泽特有的草木清香的味道。从那个冬天,到现在,一直没变。 “七岁那年,我和妈妈被报复的抢匪绑架,妈妈死了,我活下来。”在久久的沉默之后,纪泽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暗沉说道。 像是连贯的动作突然被打断,突兀又尴尬。 陆枭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贴着纪泽,仿佛想要给他力量一般,紧紧地靠着。他一直知道纪泽在很小的家庭就有变故,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比起生病死去,因为遭受如此突如其来的人祸,更让人难以接受。 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傻小子的执着天真的梦想是哪里来的。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同外人说起过这件事情,这是纪泽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要不是他软弱地在逃跑时被人发现,他妈妈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被人一枪打死。那个永远对他严肃严厉,其实是保护欲过于强盛的母亲,再也没有跟他一起回家,监督他念书做作业喝牛奶睡觉。 而今是活生生地又一次揭开了疮疤,想到要是妈妈还活着,她肯定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将陆枭打断腿赶出门。又诡异地联想到陆枭被人赶得灰头土脸,就像小时候被欺负,老妈带着自己上门说理时候将那个小朋友斥责到哭的样子,纪泽居然好心情地笑了。 “诶,陆枭,我妈,是会真的把你赶跑的。”纪泽推了推蹭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脑袋说道。 “不会,我肯定会求得岳母大人谅解的。”陆枭很是无耻地一把抱住纪泽,然后很是自信地接道。 ……谁是你岳母,你是谁女婿了……纪泽腹诽。 晨光已经渐露,熹微浅浅,天幕像蒙着一层蓝灰色的玻璃,正等待着日出破晓的那一刻。周围是带着晶莹露珠的湿润,清晨的泥土香,草木香,混杂着鸟叫虫鸣,这是神秘的金三角丛林的早晨。 两个人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是有机会喘口气,迷迷糊糊地相互依靠着,闭目养神。 陆枭靠在纪泽身上,突然睁开眼睛说道,“阿泽,从这里往北走,最多两天,就可以到缅甸和云南的边界。” 纪泽累得闭目养神,不过极度的紧张疲惫之后,他倒是怎么也睡不着,何况一整夜担心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会伤口感染,更是不敢睡觉。 “陆枭,我们要沿着这条路回国?”纪泽问道。 陆枭似下了决心般,温柔如水的眼神在纪泽一大早懵懵懂懂的脸上一转,说道,“不是我们,是你。” 他的确是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但是更是因为陆枭又将他打算甩在自己身后而感到愠怒,于是沉声问道,“怎么,陆大少,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把我甩掉了?”原本就漆黑的眸子因为突起的情绪更是黑到深重。 看得陆枭心头一颤,他可以不可以理解为,阿泽也是,已经喜欢自己到无法自拔。 轻轻摸了摸纪泽的头发,陆枭道,“阿泽,跟着我,起码还有十几天的苦要吃,我没办法从云南入境,那边查得很严,但是你可以。我有可能要经过泰国到越南,或者是直接从老挝取道到达越南,在那里休整一下后,从广西进去。” 见纪泽仍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陆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是如此,真的会比较辛苦,但是阿泽,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当警察么,你可以直接报上你的身份,直接回国。” 纪泽冷冷地说道,“于是,你打算拖着你这条残腿,一个人挪到越南然后回国去?我纪泽是个软弱到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小警察?陆枭,你太小看人。” 第61章 … 陆枭看了眼自己所谓的“残腿”,昨晚上被细心的纪泽很是小心翼翼地处理地很好,即便是最后打结时也是怕弄疼自己力度适中地试了又试。他仍然还记得纪泽的手指隔着一层绷带轻轻动作所带来的马痒感觉。 坐直了身子,陆枭原本早起时慵懒的神色已被卸下,伸手一把搂过纪泽,“阿泽,我知道你是个能够同甘共苦的人,但是,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么?我不愿你吃苦,哪怕是一点点。对于把你牵扯到这个局来,我也很不愿意。但是总算,把张启威挖掉,足够我老爸头疼一段时间了。而且,至少在好几年内,我们家再也不会有海洛因的生意,昨晚那么一闹,我想,没有人再敢供货给陆家。” 原本想要推开陆枭的纪泽,在听到最后后面一段话时,诧异不已地紧紧盯着陆枭在晨光下颜色愈发浅的眸子,肃然问道,“陆枭,你到底打算干嘛?”他有点不是很确定,他既怕陆枭给的是自己心里越来越明晰的答案,又怕不是。无论哪一种,自己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纪泽冷笑,“那么,陆大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在一起了么?你的家庭事业,我也有我的家庭事业。我们只是在特定的环境和关系下走到一起,一旦这种关系结束,你继续做你的陆氏集团继承人,我要回去当我的小警察。” 陆枭嘴角一弯,无声一笑,“阿泽,你也说我们同甘共苦,这么一路走来,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为了我放弃你的职业,我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放弃。我说过,这个世界,有白必然有黑,有正义必然有邪恶,二者相互制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点一点放弃我身上你所厌恶的部分,比如毒品。” “不是想要洗心革面就可以的,你从前的犯罪记录都在,贩毒走私杀人,越货,你陆枭真是少一件没干都没有……”说道杀人之时,纪泽声音顿了顿,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平静安宁的海上月夜,徐徐海风,融融月色,当真是童话一般的境界,发生的却是最残酷的事情。枪响之后,陈实轰然倒地,纪泽只觉得脑子里紧紧绷着的一个筋都断掉,只有枪响和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回放。 这是他心里永远埋着的一根刺,一根陆枭阴狠残忍种下的刺。 本就是观察力敏锐心思深沉的陆枭,又同纪泽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当然知道纪泽心里的这一个大疙瘩,但是现在陆枭并不想说些什么,不是他懒得理睬,而是没必要。瞄了一眼面色不郁的纪泽,陆枭长长叹了口气,“阿泽,我那么做必定是有我的道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虽然陆枭一再表示,自己真的是希望纪泽能够尽快回去,没有必要跟着自己长途跋涉吃苦,何况,现在就是陆枭本人也没什么好条件,这可不是俩人甜蜜的东南亚旅行,而是逃命。 劝到最后,纪泽仍是不为所动,他听完了只是默默地将头一扭,墨色的眼睛忽地望向绿色招摇的草甸子,一浪又一浪,在早晨清新的阳关里起舞,映衬着缅甸高远透明的苍穹。 “你做过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招惹我。陆枭,其实,你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我当你的保镖。你很危险,而我会成为你的软肋,这你自己知道。所以,现在,你就别想妄图甩掉你自己的软肋了。起码,在你那条破腿好了之前。” 说完,不再理会陆枭,纪泽将钢盔改造而成的锅收拾后,灭了火堆,背上鼓鼓的行囊,他已经将比较重的装备都丢到了自己的包里,同那天出逃陆枭照顾他一样。 望着纪泽没有任何表情只透着倔强和无奈的脸,陆枭无法,其实纪泽说错了,他陆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遇见他,然后无比确定自己心意地想要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无法割舍下的人,是纪泽。 缅甸的热带雨林一样的天气,潮湿闷热,各种昆虫蚊蚁滋生,两个人穿着长裤在泥泞的山路上跋涉,按照陆枭电子表上的gps定位系统,只要翻过这座山,再走上一段不算是非常长的路,他们就会离开缅甸境内进入老挝。从老挝进入与中国交界的越南部分,是最快最短的一个路径。 这里当真是只有两种天气,一个是晴朗得可以把人晒死,一种就是倾盆大雨。纪泽背着大包裹,搀着陆枭走了没多久,原本一望无云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像要坍塌压倒下来一般。于是,两个人除了进入密林中躲雨休息,别无他法。 这是一片长满了芭蕉树的密林。 纪泽小心翼翼地用唯一一块油布将陆枭的伤口处遮挡好,要是淋到了太多雨,把伤口泡烂发炎那就麻烦。俩人正躲在偌大的一课芭蕉下,在东南亚,这种于芭蕉科得益于照射充分,阳光充足可以长到非常大,并且到处都是。 淡绿色的宽大树叶正好将雨水挡住,急雨打在叶片上,不断发出啪啪的响声,雨水顺着芭蕉叶淌下来,像要汇成一条小河似的。而树上正结着一串串白色的花,淡淡清香。 纪泽安顿好陆枭,很是好奇地伸手摘了一朵花,转头对陆枭说道,“这些是不是可以结很多香蕉?”他本就是在北方长大,到了南方之后才知道,原来除了苹果啊梨啊还有许多古怪的水果,更别说亲眼见过香蕉树。 “那是芭蕉,跟香蕉很像,但是很不一样。”陆枭微笑着回答到,他有时候很喜欢纪泽的这种性子,安静内敛,遇事淡定,但是其实时刻用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观察,默记于心。比如,明明是逃命偏逢大阵雨,还是会很有兴致去。 随遇而安是纪泽性格的写照,而自己不是,陆枭自己也是一派优雅淡然,那是因为他对很多心情都了然于胸。既然自有沟壑,那还有什么可慌张的。 见纪泽不停把玩手里白色的芭蕉花,陆枭突然脸色一沉,紧张道,“阿泽,快把那个花丢掉。” 纪泽很是不解,虽然没见过但是他还是知道——“怎么了,我记得芭蕉没毒的啊?” 陆枭肃然问道,“你知道么,在东南亚这块地方很是邪门的,比如泰国的降头啊下蛊之类的,我以前住在国外时是真的不相信,后来去马来西亚玩可是亲眼见过。” 纪泽秀气的眉毛一扬,清澈的眼睛一亮,手里依旧攥着那只白色的花,显然是很不相信陆枭的话。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怪力乱神之类的他可不信。 陆枭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东南亚这块地方的人,对芭蕉很是忌讳。你知道拉芭蕉精么?” “拉芭蕉精?”纪泽更加疑惑了。 陆枭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东南亚这边有个传说,找一棵刚开花的芭蕉树,在有月亮的晚上,你拿一跟红线套住自己左脚的中指,线的另一头系着那个芭蕉花蕾,心里想一个美女的样子,嘴里说:芭蕉仙子请跟我来,芭蕉仙子请跟我来。然后慢慢的往家里走,路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回头看,回去一后,夜里芭蕉精就会变成那个美女的样子来和你……你懂的。不过,听说不用这个方法,只要,摘了那芭蕉的花,也是可以的。”说罢用眼睛瞄了瞄纪泽手里的花。 纪泽很是不齿地将花顺手砸到陆枭身上,正色道,“陆大少,要是今天是个女孩子跟你出来逃命听了你的故事,大概还能娇滴滴地躲到你怀里。嗯,我只会直接把你献给芭蕉精。” 陆枭全然被他一脸正经的神色逗笑,而后又说道,“这可不行,阿泽,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献给你了。” 纪泽抖了抖身上的泥水,无视陆枭的肉麻话道,“我这里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陆枭甚是“无聊”的传说说完之后,阵雨也就停了,清凉只是一时,没多大一会儿,又恢复了他们习惯的闷热潮湿。俩人走到一条小溪边,打算起锅做饭。因为雨水一下,小溪里的水暴涨,甚至漫过了溪边。很多鱼和河虾四处乱窜,极是容易捉到。 纪泽麻利地抓鱼,又直接在河边清洗了下,提着鱼回去了。陆枭也没闲着,像模像样地搭了用树枝搭了一个架子,可以将鱼放在上面烤,而另外一堆火上,河虾已经在水里被煮了个通红。“将小一点的那条,丢到锅里,刚好煮个鱼汤。”陆枭说道。他们的食物库存可是不多,在能找到人家之前,能省尽量省,这样的野餐看来是少不了了。 没过多久鱼也就考好了,完全无污染的水,没有人工饲养所添加的各种化学药剂,鲜嫩味美,即使他们唯一的调料也就只有陆枭为了补充体力调制盐水而带出来的一包盐。纪泽一边斯着手里烤得外焦里嫩的鱼,一边很是认真地对陆枭说道,“陆枭,其实,你以后可以考虑改行开饭店的,生意肯定很不错。” 陆枭瞧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心下,这也是纪泽,其他人哪能让他陆枭心甘情愿洗手作羹汤,“好啊,我的黑猫警长,你住哪里?告诉我,到时候我直接把饭店开在你家对面如何?阿泽,你只要每天过来吃饭就可以了。” 当然,他心里更愿意入住直接做给他的“黑猫警长”吃。 自从某天开始,陆枭就十分喜欢把纪泽称呼为“黑猫警长”,不过是只皮白肉嫩的“黑猫”。纪泽多次警告陆枭,后者依旧我行我素地叫人外号之后,后来转念一想,陆枭这么奸诈狡猾,可不就是“一只耳”的翻版么。 陆枭小时候住在中国那段时间,当然也看过这个动画片,听到纪泽这么说——“那你跟一肚子坏水的一只耳真是如出一辙”,笑眯眯地望着正气凛然的某人,“第五集里潜逃的一只耳老鼠为了复仇,远涉重洋,去非洲找舅舅“吃猫鼠”。按照常识来说舅舅吃猫鼠和一只耳的妈妈应该是由同一个鼠所生,舅舅是吃猫鼠,那一只 耳的妈妈也应该是吃猫鼠,一只耳自然也是吃猫鼠——” 说完还拖着他那条“残腿”企图扑倒“黑猫警长”,陆枭凑近纪泽,后者顾忌他带伤没有用力推开,更是得寸进尺地说道,“阿泽,那你给不给吃?” ……纪泽淡定地转过头,决定继续采取不理不睬的无视政策,陆枭这种人自然是无趣而退。遂将背影和后脑勺留给很是肆无忌惮的某人。 陆枭眯着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打量自己的黑猫警长,那淡定傲娇的小摸样,怎么看怎么可口。忽又想到,以后他们在一起了,可不可以穿一套黑猫警长和一只耳的情侣装? 嗯,那肯定很拉风,陆枭摸着下巴琢磨道。 纪泽词穷,跟谁抬杠,都不应该跟陆枭抬杠,到头来,吃亏的那个人肯定是自己。这么个道理他早就明白了,可怎么看陆枭笑眯眯的狐狸样儿,怎么不爽。 心里不爽归不爽,吃完一顿饱饭短暂休息时,纪泽突然起身朝树林里走去,不一会儿,陆枭就见纪泽手里提着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出来。而后也不再理会陆枭,一个人在那里用随身的瑞士军刀细细地削了起来。 已经清洗过的脸干净秀气,只是比来之前时黑了点,没有来缅甸之前那么白皙,不过对比已经完全晒成小麦色的陆枭已经是很不错了。低低垂着头,眼神注视着手里的树枝,认真得不得了。陆枭懒洋洋地靠在一旁,心满意足地欣赏着,恰恰是认真时候的纪泽,透着一股怎么都藏不住的稚气。 最后,纪泽一把将削好的树枝递给陆枭,把柄的部分他已经削得很干净了,确定不会让小木刺扎进手里去,“给你,这个拿着好走路。” 陆枭笑着借过树枝,他可是觉得自己还没有伤到这种程度,不过阿泽这么体贴的心意,自己当然是要接受的。并且陆某人打算就这么一路带回去,回家之后,好好收藏起来。 纪泽在听完陆枭的这番论调之后,脸一红,眼睛一瞪,鄙视陆枭道,“不就是根破树枝么,你还能再肉麻点么?陆大少?” 陆枭淡然地应道,“当然可以了——宝贝儿”。 纪泽:“……”,心里感慨,自己又自找调戏了。 说是翻过那座山即可,但是两个人带着不多的东西,陆枭本身还是一个病号,在一个根本没有作为旅游资源开发过的原始丛林里面穿越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纯粹的天然,也意味着绝对的落后。 例如原本对各种昆虫敬而远之的纪泽,现在已经能够十分淡定地将趴在自己身上的虫子用两根手指夹住,轻轻丢出去了。某天晚上睡觉之前,俩人还合力打死了一只蛇,总归是庆幸没有碰上传说中能够一口就把人吞下去的巨蟒。而第二天,陆枭美滋滋地用这只蛇做了一整锅的蛇羹。 再或者,要不是手里拿着纪泽细心削给陆枭的“破树枝”,俩人估计已经埋魂在缅甸了。那天躲过一阵雨之后继续上路,只是在过一片草地时,已经使惯了树枝拐杖的陆枭下意识地先用树枝下了地,却立马感受到着地之后,树枝陷了下去。下意识地,他首先猛然地拉住就要往前走的纪泽,“阿泽,先别过去,有可能是沼泽!” 事后俩人都心有余悸,这要真是往前走,卡车都不一定拉得回来。 好在,陆枭的伤口处理及时,又带着疗伤圣药云南白药,当然纪泽则是强烈怀疑这个人的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即使在这么恶劣的野外条件下,在长途跋涉的艰苦下,陆枭的伤口居然是在慢慢的愈合。 从中国出来到缅甸金三角,再陪着陆枭从缅甸的原始丛林里风餐露宿地跋涉到老挝,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完全在他的人生规划之外,而最大的意外大概就是认识陆枭这个人了。 等他们二人走完长长的一条山路,再翻过一个小山头之后,纪泽见到升起的炊烟之时,他觉得自己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不为别的,吃了多天的“山珍”,各种野果,以及压缩饼干后,此刻,他就想吃碗白白的大米饭。 陆枭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很是爱怜地揉搓了纪泽的脑袋一把,“瞧你这点出息,阿泽。” 当纪泽和陆枭灰头土脸,尘满面土裹脚地出现在这个缅甸和老挝边境的小村落时,着实引起了当地人的围观。不过,这里没人会英语,只讲他们的官方语言老挝话。于是陆枭既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黑黑瘦瘦看起来无比淳朴的老挝村民也不知道他们要表达什么。 无法,陆枭最后拿出纸和笔,连比带划了半天,终于使警惕心十足的老挝村民相信,他们两个是徒步旅行的过程中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来,想要在这里休息下,当然,可以付钱。美金是通货,走到哪里都能用,而且在老挝缅甸这样的东南亚国家,更是吃得香。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纪泽擦着头发走到房间里——说是房间,也不过是泥土砖砌成的墙,屋顶还是茅草屋。不过,这对于连日来以天为盖地为床的两个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好了,起码能够遮风挡雨不是。 陆枭早已经洗过,连日的风尘泥土都被洗净,虽然身上穿得是的老挝人借给他们的黑色短衣,可陆大少的偏偏风采又展露出来,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张东南亚的大地图在研究。见纪泽进来,陆枭展眉一笑,“嗯,不错,可算是有个人样儿了。” 几天前,他们全是猴子似的原始人模样。 纪泽嗤之以鼻,“像猴子的可是你,瞧你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刚刚洗过的人,湿漉漉,眉眼亮晶晶,说这话时格外俏皮,陆枭看得心里直欢喜。 第62章 … 俩人一路走来,虽然是苦到有一顿没一顿,风雨交加时无处避雨,太阳暴晒时汗流直下,种种困苦,可是陆枭心里就只觉得畅快二字。 是的,畅快。 在迦南时,他同样喜爱着纪泽,但那个时候总觉得像是隔着层玻璃似的,而纪泽就是在那玻璃橱窗里精美的展示品。看得见,摸不着,任自己怎么用心擦拭隔着两人的那层玻璃,也终究是无可奈何。 而现在,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晓对方的意思,不用言传,意会即可。走累了休息的时候,玩笑闲聊抬杠也无所顾忌。 纪泽,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小心翼翼保持沉默,中规蹈距的所谓的“贴身保镖”。 陆枭拿过纪泽的毛巾,继续轻柔而又仔细地帮他拭干头发,柔软的触感,直触到陆枭心里最深处,像外头红红的夕阳一般,都化了开去。轻轻地揉着纪泽红通通的耳朵,陆枭说道,“阿泽,那天,你说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招惹你。” 纪泽背对着陆枭,听到他这句话,抿着嘴不做回答。他不是很想同陆枭探讨类似的话题。 陆枭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可要是不去招惹你,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陆枭,至今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算招惹了你,我也有把握可以在一起。” 纪泽忍不住回道,“你怎么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呢?愿不愿意一辈子都把自己跟你绑在一起?” 陆枭一愣,他的确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让纪泽喜欢他,接受他,并且到目前为止,他的确是做到了。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夫妻领了证都可以离婚,只是现在纪泽愿意在这个没有身份束缚,没有过往纠缠的地方,放下他们之间对立的身份,过往的种种纠缠,一路走到现在。 可只要一回国,立马就被打回原形——他必须按着一出生就要走的路继续走下去,做他的陆家大少,等着继承庞大的家业,而纪泽,想都不用想,他自然是要回去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做一名人民警察,这是他坚持了许久的心愿。 纪泽,他成家立业的想法,不一定是要为了他陆枭就此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感觉到头顶上陆枭擦拭的动作变得僵硬缓慢,纪泽想了想,也终是闷出了一句话,“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现在,没有后悔。”而后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准备去洗他们换下的脏衣服。从前在迦南时,这些小事全部都是陆枭在忙活,现在纪泽才知道,一个男人,居然肯为你做到亲手做饭煮牛奶收拾衣物的地步,那该是有多细心为你着想。 不一定是大风大浪,刀枪剑雨中为你遮挡,为你冲锋陷阵才是关爱,才能够感天动地。那些微不足道的生活细节,恰恰是使一颗大树蓬勃长大,开枝散叶的基础。而纪泽不太愿意告诉陆枭,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的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今一路走来,一路想来,更是觉得珍贵不已。 陆枭在他心里种了一棵树,而现在,已是蔚然成荫。只是,纪泽知道,他不能一直就这么靠在这棵树下,他必须出去。他没有亲手砍断这棵树,已经是越轨了。 在有人烟的地方,钱就是好使,在之前他们一路走来的原始森林里,一张钞票的价值还不如一块压缩饼干。付了钱,俩人好好洗了一顿热水澡,通身舒畅。负责他们食宿的老挝村民,又给他们送来了食物。 热腾腾的米饭,饭菜当然比不上外面的,但是好得也是有鱼有肉。纪泽看得心里踏实地直冒泡,他在陆枭的带领下,已经吃了不少乱七八糟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东西了。米饭闻起来倒是香喷喷的,只是不是纪泽想象中的又白又香的大米,这里的人习惯都吃粳米。 好在,经历了那么一番逃亡之后,纪泽原本在迦南花店时被陆枭养叼的胃口又。只是这老挝的青菜可真是难吃,又老又苦,怎么吃起来跟中药似的。陆枭见纪泽皱着眉头一根一根地吃着菜,又夹了一块肉给他,“老挝这边的青菜确实是不好吃,在老挝稍微好点的餐馆饭店里,青菜都是从中国运过来的。” “还行,其实倒不是多难下咽,只是吃起来,怎么感觉自己像只吃草的羊。”纪泽扒拉了一口饭,闷闷地说道。 陆枭爽朗地笑起来,温柔地看着纪泽道,“你哪是什么羊,分明就是只大白兔。” 某只大白兔撇了笑眯眯的大尾巴狼一眼,从背包里拿出药,对陆枭说道,“好了,大灰狼,该上药了,要是没处理好,会影响你出去祸害社会的。” 弄完了该做的事情,纪泽和陆枭难得地停了下来,一路奔波,这是第一次呆在一个正正经经的房间里休息。纪泽舒服地长长舒了口气,难怪世人都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才能安定下来,遮风挡雨地,然后再找个逞心如意的人过日子,这不就是一个家了么。 陆枭见他难得露出这么懒洋洋的模样,大手大脚地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扑抖动,眉眼间尽是慵懒。伤口好得七七八八,洗了澡吃了饭,陆枭又变成之前一贯的神清气爽,双手一把捂住纪泽的眼睛,低头凑去,暧昧地说道,“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叫什么饱暖思什么来着?” 纪泽的长睫毛在陆枭手中扑腾了下,些微麻痹的感觉从手心传到陆枭心头。 却只听到纪泽冷哼一声,“陆枭,思什么自己思去,别惹我啊,你现在伤好了,我是不会再照顾老弱病残的了。” 陆枭撤开手,却又迅速地在纪泽泛红的脸上随心所欲地捏了捏,“好吧好吧,我们去做点风花雪月的事情如何?” 纪泽怒道,“捏什么捏,你以为捏饭团啊?” 在陆枭眼里,某人白白嫩嫩的脸,可不就是跟饭团似的么? 最终的结果是——陆枭“嘶嘶”地吸气,用手抚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那瘦削的背影,第一次在心里抱怨道,阿泽,看不出来下手这么狠。 不过看着陆枭痛苦的眼神,纪泽抿了抿嘴却又没接着说什么。但是,几分愧疚和后悔在他那双澄澈透亮的黑眼睛里展露无遗。他还是答应了陆枭跟着他去做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 好吧,说是“风花雪月”却是一样都没沾上,倒是星星有。 这个小村子本来就是在一块山头上,村子不远处有供人休息闲聊的平地。只是此刻已然是夜晚,任何没有通电的山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太阳一下山,就回家关门上床,该干嘛干嘛去。跟夜游神一样出来闲逛的,也只有陆枭和纪泽俩人。 不过,好心的村民看着这两个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外国大城市来的人,倒是提醒他们不要呆太迟,毕竟是在山里毒蛇野兽是不少的。 陆枭挑了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冲纪泽说道,“阿泽,坐这里,视野很好,很开阔。” 纪泽见陆枭笑着召唤自己,也不知不觉地上前去。 这真是个安静又祥和的夜晚。 周遭是一片漆黑,就连那些矮矮的茅草屋都像是蘑菇一朵朵,在这块安静的土地上睡去。周围小草丛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时不时有萤火从掠过,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弹起,蹦跶了几下。 真正让纪泽和陆枭叹为观止的是天上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闪着银色光芒的旋窝,只是多看几眼,整个人的心神都会被吸引进去。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就会显得特别亮。 在这个没有工厂污染,没有现代灯光照射,没有人山人海的潮流的地方,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深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陆枭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见到这样的美景,一直以画画作为自己第二副业的人,当然是喜不自胜道,“难怪英文里把银河称之为 Milky Way,这真的是一条,像牛奶一样白色的路。” 纪泽仰着头,黑曜石似的一双眸子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喃喃背诵道——“有两种东西,我们越是经常、越是执著地思考它们,心中越是充满永远新鲜、有增无减的赞叹和敬畏——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 陆枭自然听过康德的这句名言,不仅仅是这句话,就连这句话的出处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他都看过。 这就是他同纪泽的不同,纪泽记着这句话,是因为他万分赞赏,他赞同康德的这句名言,并且一直如此地谨守着,在纪泽心里,他所谓的道德标准和道德法则从未降低和被放弃。而他陆枭不一样。 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翻着精美的铜版纸的页面,淡然一笑,什么心中的道德法则,我陆枭的心意才是一切行动的意志。这是,陆升从小有意教育的结果,更是陆枭自我性格造成的必然——他陆枭要是生逢乱世,必然字如其人必是负天下人而成霸业的枭雄。所谓的道德法则,不过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游戏准则罢了。 真正能成大事业的人,往往是能够跳出游戏规则的人。 见陆枭只是笑而不语,深知他个性的纪泽,又岂会不知他对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赞同,甚至是蔑视。 “所以”。纪泽顿了顿,侧身望着陆枭,“像你把道德法律踩在脚下,而我是将它们当作星空高悬于头顶。陆枭,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只要顺着老挝一路向东走去,到达越南,纪泽要回他的警局报到,而陆枭要回到s市继续做着各种非法勾当,接收陆氏集团,他们的轨迹本就不应该有交集。 “阿泽,我说过,我们回去之后可以重新开始,况且,等我全面接收陆氏,我父亲的影响力下去,我可以不用做那些违法犯罪的勾当。”陆枭回望纪泽的眼神说道。 以后的陆枭是可以重来,但是纪泽找不到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能够不将从前的陆枭送交给警局,他心里的道德法则一直像头顶的星空一样从未暗淡过。 他没有那么伟大,伟大到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可他也没有那么绝情,绝情到将陆枭的感情全部都拒之门外,所以,纪泽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同陆枭继续在一起不对,同陆枭决绝地分开也不行。 “也许”,纪泽艰难地开口,“陆枭,也许这样就够了。”说到“够了”二字时,纪泽深深吸了口气,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足够坚定能够抵抗内心的挣扎和犹豫不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陆枭却是能够听得懂。 两个人依靠在一起,肩并肩欣赏着最壮丽最纯粹的夜景星辰,却是各怀心思,并且是南辕北辙的心思。 “我忽然想起一首诗,很能描绘我们现在的心境——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箪轻衾各自寒,”,陆枭低低念着,“我很不喜欢。” 天上的群星在闪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萤火虫划拉着曲曲折折的线条在飞舞,视线最远处的群山在黑暗里浓重深沉,衬托着繁星更加闪亮。 然而,陆枭眼里,纪泽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光芒胜过天上繁星万千,所有的为难与挣扎他都看得见,就在纪泽的眼里。陆枭轻轻地抬手捂住纪泽的眼睛。 他陆枭活得潇洒,敢爱敢恨,敢作敢为,可纪泽无法。陆枭知道其实,纪泽才是心里最苦的那个。无论自己对他倾注怎样多的关爱和心意,他都无法代替纪泽去做那些选择。当然,私心里,陆枭更愿意纪泽抛弃从前的过往种种同自己平淡而又幸福地在一起,一对夫妻可以过日子,两个男人同样可以将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陆枭曾经并且一直下着最大的决心要和纪泽一直在一起,这个心意,他未曾变过。 可他也知道,纪泽看似默不吭声的一个人,其实心里最倔,尤其对于他那些所谓的墨守的道德法则,更是死心眼一样地跟在后面。能够同他这样“私奔”一路从中国到缅甸再到这个老挝的小山沟里,已经是他情之所至。 陆枭只是将手捂着纪泽的眼睛,并不说话。 沉默让气氛更加僵硬,纪泽感受不到光线,只觉得自己一个人陷入茫茫混沌之中,与周遭都失去了联系,只有陆枭捂着自己的手穿来温度,同时也传来陆枭内心深处的心意。 只是一只捂着的手,纪泽已然明白陆枭的意思,虽然看不见,纪泽依旧对着陆枭的方向,“陆枭,大道理我不会说,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我也是想到小时候学的一句古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很多事情,不是都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有个过程就够了。” 陆枭放下手,重又抓着纪泽的肩膀,冷笑道,“阿泽,什么是过程,什么是结果,既然你已经经历了过程,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结果?你愿意抱着我们的这份回忆重新走回去,我不愿意。接下来的生活,一直在一起到老,才是所谓的过程,而非结果。” 说罢,陆枭不再看纪泽一眼,一把跳下石头,独自一个人往回走。 星光明亮下,朝着寂静黑暗的村子里走去的陆枭,背景决绝又坚毅,好似不容侵犯一般,就如同他这个人的意志。 纪泽直目送陆枭回了屋子,这才收回视线,复又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当真是星光如水,银亮如冰,只是他的心情也寂寥如这夜晚荒芜人至的山间。 —————— 心意南辕北辙,可还是要一路同行至尽头。陆枭当然是知道纪泽一直到了半夜才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想通了没有,他很挫败地发现,他并没有因为纪泽固执己见而生气,相反地,他倒是担心更深露重,这个倔强的小警察该不会着凉了。 第二天,俩人起床一个照面,都各自不提昨晚的那番话,仿佛那只是个在撒满星辰的夜晚做得一个诡秘飘渺的梦。 陆枭依旧是用最温柔的眼神和最温和的态度对待纪泽,倒是纪泽,看着陆枭这样子,莫名就很有愧疚感。 这个只停留了一个晚上的老挝小村子,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收拾东西,继续上路。 按照村民指引的方向,只要再接着东边的山路往前走,不到一天的行程,就可以进入一个小镇,只是那个镇设了个入境关口,需要有签证才能进去。纪泽翻看了半天,他发现他们两个都没有做老挝的签证。 陆枭不甚在意地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是有办法的。” 等纪泽跟着陆枭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入境关口时,说是入境关口,却全然与纪泽印象中的威严雄伟不同,居然只是个用钢板搭起来的像个临时的棚子。所以也不难理解,当纪泽满头黑线地看着陆枭用所谓的“方法”让他们二人过境。 黑黑的签证官看了两人的护照一眼,而后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陆枭与纪泽俩人。 陆枭则笑眯眯地用英文问了句,“can you give a hand?” 淡定的签证官比了两个手指,“twenty thousand kip”。(1美金=8400老挝货币基普kip) 而后陆枭更是像模像样地将价格砍到了一个人20美元,两人顺利入关。 以为只有中国才有官僚腐败的纪泽,这下算是开了眼界。陆枭看着他略带惊讶的样子,更是淡定地说道,“你看,就是这样,入乡随俗。哪里都有人践踏道德法律各种规章制度。” 纪泽更是郁闷,陆枭这是分明暗示自己么。 第63章 … 虽然这是个极具异域风情的东南亚小国,一路上走去,都是金发碧眼的背包客,看来倒是个旅行的天堂,但是纪泽和陆枭可没有这个心情闲逛,他们必须取最近的道进入越南,到了越南就有人接应陆枭,从越南和广西的边境回国。 一路向东,他们打算坐火车穿越整个老挝,陆枭见纪泽眉目流露淡淡的疲惫,想到连日来的奔波,也觉得都走到这一步了,也不差那么几天,于是决定在老挝一个非常著名的旅游城市琅勃拉邦停留一下。 从空调汽车里出来,纪泽首先被一阵阵热浪击倒,已经是临近八月底,可是这里依旧是晒得热死人。陆枭将路上买的鸭舌帽扣在他头上,微微笑了笑,拉了下身上的背包,这才说道,“你看,这样才是出来玩的。” 纪泽无语望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陆枭居然还有心情混迹在一群老外当中东走西望的,背着大背包的背影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出来悠哉的旅客。 陆枭往前走了几步,见纪泽扣着鸭舌帽站在人堆里,帽子压得他眉目模糊,气质却是依旧让人感觉清爽,只觉得看两眼,心里就如。摇了摇手里的帕巾,陆枭说道,“阿泽,你再不跟上来,丢了找不到我可不要” 两个人难得放慢了脚步,慢慢地悠闲地走着,时光被下午茶的香味拉长。虽然这里是老挝的古老佛都,但是由于旅游业发达,主要的街道上都是装修得极具格调的咖啡屋酒吧客栈。明亮的玻璃,不经意地带着各种创意的装修点缀的小店,陆枭很是享受地东走走西看看,就连窝在窗台上打盹的小猫咪都能让他拿起手里的相机拍上一张。 “嘿,你看啊,阿泽,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很像贝壳?也不知道它跟着阿达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应该是比我们好……”陆枭絮絮叨叨地说道。 相比起他的悠然,纪泽倒是心里有几分着急,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虽然这的确是个可以让人流连忘返的特别城市。 陆枭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勾过纪泽的肩膀,轻松地一搂,笑道,“阿泽,我们就在这里玩一天,过一夜,如何?” 纪泽皱眉,“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陆枭轻轻哼着他听不懂的小调子,并没有直接回答纪泽的话,而是微微仰着头,欣赏着街角处一处古老的带着欧式风格的建筑,现在已经被改成了一家咖啡馆,门口还放着几张漂亮的藤编桌椅,“老挝曾经也被法国侵略过,这应该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老房子了……” 陆枭说完,拉着纪泽硬是点了两杯咖啡坐下来,大手大脚地瘫在椅子上,微笑着注视着一脸郁闷的纪泽。 “来,阿泽,喝杯咖啡,我们聊聊天。”陆枭说道。 “……”纪泽很是无语地抿了一口陆枭塞给自己的冰咖啡,总算是将心里的热气给压了点下去。手上握着的杯子冰冰凉凉的,瓷白的杯壁上凝结着水珠,明明该是悠然十足的时光,可是自己就是无法提起兴致。 当人的心里有诸多无奈和烦闷时,再怎么闲暇的日子也会觉得淡然无趣极了。 何况,纪泽此刻内心可以纠结成麻花。 他希望尽快结束这段同陆枭一起的旅程,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解脱了,一边是自己坚守的身份和职责,一边是同陆枭不可思议一样的感情。前者是他沿着正途一直走向的目的地,后者是他中规中矩计划的人生的意外,却是让他惊心动魄欲罢不能的美丽意外。 就像此刻面前的杯垫上面写着小小的英文句子——与下午的阳光轻易遇见,却是最难以自拔的意外。他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句话,一下子就被击中。 陆枭见他刚才的心不在焉与淡淡的焦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是疲惫煎熬的倦怠神情。他可以替纪泽做很多事情,小到替他做饭热牛奶叫他起床,大到帮他一举将中缅警方的眼中钉拔掉,虽然这也是他自己的企图之一。可唯独不能替纪泽做的,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将纪泽一路带到这里,是有意的,是故意的,要让他同自己一起经历,一起走这段路,至于后面的路会怎么走,陆枭当然不能主导他。 陆枭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了纪泽的眉头一把,笑着道,“开心过也是一天,不开心过也是一天,你看,呆在这里的人都多放松。阿泽,路还没到尽头,你不要想这么多。计划的事情,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见对面那人终于抬头狐疑地看着自己,深黑色的眼睛眉毛被汗水濡湿,在淡淡的下午阳光下是那样地要深刻到人的眼里心里去,不是因为它们好看,而是因为那内里包含的情绪,陆枭都读懂了。 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付出的感情比纪泽多多了,从没有计较过,但是知道自己的付出哪怕是有一丝收获,自己也是高兴的。比如,当时纪泽在最后还是故意将枪打飞,比如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为了他们将来的路要走哪里深深纠结。 陆枭很坏心地觉得十分舒坦,悠悠然地举起杯子又喝了口,有着古怪味道的咖啡,但好在醇厚,“阿泽,也许你现在想了千万种结果,但最终都不是你所预料的那种。” “那也好,总算是有想过。”纪泽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轻扭过头,旁边一桌是几个白人在轻声愉悦地交谈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当真是让他羡慕不已。他发现,自己真的是神经紧绷了很久很久了,有没有四年了? 还记得那天要去见陆枭,以为跟着那个传说中的纨绔陆大少,自己可以彻底结束任务,然后在一个穿暖花开的时候,恢复身份,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去,却没想到,最后逃不出来的那个人反而是自己。当真是如同陆枭方才所说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此时此刻的情景心情,他绝对没有想象到过。 陆枭将手温柔地覆在纪泽的手上,脸上悠然慵懒的神色已经完全卸下,被坚毅与他惯有势在必得的所替代。而后,陆枭第一次说出了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阿泽,跟我走。” 周围的阳光依旧是明媚被周围的玻璃切割成光影碎片晃晃荡荡,咖啡屋前面的屋檐上有枝枝蔓蔓的绿色植物垂下来,在偶尔穿过小巷子的微风里摇曳,店主养的小猫咪从小门上跳下来,眯着猫眼趴在地上伸了懒腰,就连旁边那桌带着浓重苏格兰口音的闲聊都一字不落地传进纪泽的耳朵里…… 纪泽愣了愣,他能感受到周边的环境,清晰明亮,睁大着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光线的细微变化,却独独听到陆枭的那句话之后却怎么也看不清陆枭就坐在他对面的脸。原本熟悉的容颜像是要被虚化了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还能感觉到陆枭搭在他手背上的手,是他记忆里的干燥温暖,就连方才听到的那句话,也是他曾经听过的。 陆枭直直地注视着纪泽没有焦点的眼睛,执着地又再次重复到,“阿泽,跟我走。”短短的五个字,被他说得百转千回,格外温柔,像是要融进这淡淡的日光里似的。 纪泽又怎么不会明白他的意思?跟他走,跟他继续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可是还是要想要得到证实般地艰难开口问道,“跟你走?我不做警察,你不做黑帮老大?” 陆枭沉沉地叹了口气,“阿泽,我只能答应你,不贩毒,其他的我无法保证,那么多人那么大一个集团,我父亲从小到大殷切的期许,我不可能一下就放手,你知道的。” “阿泽,我说过,我只能一步一步来,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一步回头,那也是需要时间。”陆枭并没有沮丧,纪泽的反应完全是他预料中的,要是他真能很爽快地一下子就答应,那他到该真是要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纪泽了。 “那等你走到了你要的路再说吧,何况,陆枭,你以前干过的任何一件事情拿出来都可以让你吃上枪子儿。”纪泽将手从他手底下抽回,淡淡地说道,可是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划过手心时,让陆枭觉得丝丝冰凉,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握着杯子带来的凉气。 陆枭笑了笑,浅碧色的眼睛在淡淡的光线下漂亮极了,十足像是慵懒的猫眼,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怎么,难道你真的打算将我送进监狱么?” 陆枭以前就觉得纪泽这个人绝对当不了一个十分出色的卧底,因为,即使他有各项出色的职业技能能力,却没有一颗严酷的心。容易被感情牵动的人,比一个水平差极但是没心没肺的家伙好对付多了。但是此刻,他还是有一丝困惑,就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究竟自己同自己心里的所谓道德法则,究竟哪个更占上风。 “我们之间,但凡有一丝差错,那就是,绝无可能。”纪泽黑瞋瞋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地望着陆枭。 陆枭没有接着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纪泽,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的游客三三俩俩地走进这幽静的小巷子口,旁边那桌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聊天着,可是这四周的动静似乎与他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纪泽知道他们二人如果想要有个了结,必须是一方妥协。而自己退缩过很多次,可是这次,他绝不能退。 陆枭不再看他,举起面前的小杯子,浅浅地抿了口,眉眼线条刚毅,而语气却是相当柔和,一如他从开始到现在对纪泽的态度,“无所谓,阿泽,我等你。” 纪泽不知道陆枭所说的等究竟是什么,还是等他将他送上审判的法庭,亦或是等着自己跟着他走?这是一场注定开始的局,无论是陆枭还是自己,都在等着解局的那一天。不知道,最后是谁能够逃出生天? 陆枭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无论怎样,阿泽,我都愿意奉陪到底,陪你走到最后。就像我以前就想对你说的,阿泽,其实无间地狱并不可怕,倘若要是有个人陪着你走出去的话。” 明明已经被自己手里的温度捂着,加了许多糖,纪泽只觉得喝在嘴里的咖啡一时之间,冰冷苦涩不已。要是他能再狠心点,要是陆枭能再坏点,是不是,这个局就不会如此艰难? 第64章 … 等纪泽心事重重地跟在陆枭后面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了。也许是因为遗传的艺术天分,陆枭走到哪里似乎都对艺术品,博物馆有着极其浓重的兴趣。 比如,回客栈之前,他们就去老挝最后一代国王西萨旺凡达纳的行宫现在的王宫博物馆溜达了许久,陆枭倒是兴致甚浓,只是可怜了看上去懵懵懂懂的纪泽,跟在他身后,望着金碧辉煌的王宫,从宫中昔日的大殿、议事厅、书房、收藏室、起居室一一逛了遍,顺便还要听陆枭十分专业的讲解。 最后都快到闭馆时间了,纪泽以极其怨念的眼神看着陆枭,这才从完全不知所云的博物馆逃出来,纪泽腹诽,要自己去看看陕西博物馆倒还有兴趣,这个实在是不对胃口,更何况,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他倒是真的没有别的心神再去理会。 回去的时候,纪泽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迎着暗沉下去的夕阳,两个人在安静的街道上走着。街边停着许多老式的摩托车小卡车,恍惚间觉得倒是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八九十年代时候的中国。纪泽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走着,陆枭也是一路无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踩着纪泽的影子。 只是这样而已,却让陆枭觉得自己脚下的纪泽的影子像是倒映了他的心事一般,凝重冗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陆枭抬头望了望纪泽的后脑勺,若无其事地跟上他的脚步,一把搂过纪泽的肩膀,用极其轻松的语调问道,“阿泽,晚上我们去吃当地的饭菜如何?我也没试过……” 装饰得非常有异国情调的客栈,老板娘看起来应该是非常用心地经营,每个小细节都处理得很不错,就连小小厅堂上吊着的灯,镂空的花纹雕饰都十分特别,灯光从里头透出来,在大堂里投下流转的万千光影。 昏黄又暧昧,却是让人奇异地产生惬意之感。 等纪泽和陆枭回到他们订的双人房,才发现,这客栈好看是好看,但是,质量是不是差了点? 纪泽红着脸,身上滴着水从小小的卫生间里出来,很是不自在地看了眼倚靠在自己床上悠悠哉哉用手机打游戏的陆枭,听着耳边奋力“厮杀”的暧昧情,色的——天杀的,他们怎么就订了这间客栈,这间房间!还有隔壁那对男女能不能小点声? 然而,隔壁那对沉浸于“Fuck you!”“oh~~quick!(快)”的男女当然不能听到此刻纪泽内心纠结又尴尬的心声。 好在他们已经断断续续叫了半个小时了,等纪泽坐在床上磨磨蹭蹭擦好他的头发的时候,各种囧囧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月上梢头,挂在窗口,整个房间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陆枭手里的游戏音乐时不时地传出来,不过,没一会儿,几乎就是跟在那床声消失之后随着一声“Game Over”也停了下来。 陆枭这才抬起头,转头看了眼刚洗完澡粉扑扑的某个人,意犹未尽地咋咋舌,说了句,“怎么就没了?” 纪泽还以为陆枭游戏没打够,刚想接着他的话,却没料到意犹未尽的某人又自顾自地说道,“这男的很不行啊,我还没听够呢。”语气很是正经,尤其那种略带一丝遗憾和鄙夷之感油然而生。 要是他现在在喝水,绝对可以喷陆枭一脸,纪泽十分无语。 “……你可以敲门过去一起参加的,真的。”纪泽眨巴着眼睛真诚地建议道,“我相信那声音会更带劲儿。” 陆枭将手机一丢,长手长脚地爬起来,一下子就跨到纪泽那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过纪泽手里的浴巾直接扑倒某人,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促狭,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直至带着一丝邪气,“阿泽,我不用过去,真的。我们现在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要试图翻身起来的纪泽挥手打断,一个侧翻,就想推倒压在他身上的陆枭。然而早在他打算动作之前,陆枭就抓着纪泽的双手反手扣在他身后,顺便将某个滑溜溜的家伙一个翻转,面朝下压在了床上。 “阿泽,我们的规矩,我上你下。”陆枭扣着纪泽的手,十分嚣张地说道。 纪泽努力抬头向后看着陆枭,他就该知道这家伙怎么可能沉浸于无聊小白的手机游戏,早有预谋才是真的,“去你的陆枭!你信不信我——”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纪泽愣了愣,睁着亮晶晶的黑眼睛怒气冲冲地望着笑得很是狡猾的陆枭。信什么?他还能把陆枭如何了? 陆枭见到大白兔一下子呆了,更是得意非凡,眼角眉梢都要飞扬起来似的,“阿泽,我信你什么?嗯?”还故意凑近纪泽的耳朵,极其暧昧地扬声问道,“你要把我办了么?” 联想到刚才活色生香的一场活春宫,纪泽更是窘迫不已,对着陆枭这副得意非常的嘴脸,他倒是真希望自己狠狠心把陆枭给办了……陆枭见他默认不语,身体更是进一步向下压着纪泽,将某个部位轻轻地蹭着他的腰侧,挑逗又挑衅似的。 纪泽闭了闭眼,狠狠心,陆枭,这可是你惹的,别怪我。 而原本沉浸于各种调戏之中的陆大少显然因为得意而少了几分戒备,扣在手心里的手腕突然顺溜地使了个力度,从十分刁钻的角度转出来,翻手已经被纪泽扣住,同时原本压在大腿下的身子向上使力,将陆枭向左顶了起来,其实纪泽只是趁机将自己的身子一侧移出来,同时发力,转眼间,情况已经是倒转,换成陆枭面朝上被纪泽反手压住。 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空调了,十分无力地往外吐着冷气,但对于此刻的俩人来说,似乎丝毫没有作用。这么一番动作完,很是容易出汗的纪泽,眉眼都被汗水濡湿,衬得眉目如水洗般清晰分明,只是原本温温润润的眸子很是难得被狡诈和得意之类的神色所代替,在陆枭看来完全像是个用小计谋赢到糖果的淘气小男孩。 “陆枭,别以为我是软柿子,你就可劲儿捏。”纪泽气喘吁吁地说道。 倒是陆枭,被纪泽压在身下,却是好整以暇地侧了侧脑袋,替自己找到了个最恰当的姿势,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笑意盈盈地问道,“是么,阿泽,我怎么不觉得你软了?” 纪泽以最快的速度,从耳朵红到了胸前一大片。 因为,陆枭这家伙,居然用自己的下面,一点一点地,轻轻磨蹭着纪泽刚好对着他的某个同样的部位。方才被陆枭压着那样挑逗,要说没有感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何况他的腰侧本来就十分敏感。 纪泽只感觉身下一麻,一软,差点就无法制止住睡意动弹的陆枭。某人恶狠狠地对陆枭喝道,“陆枭,你别乱动,你再乱动,到时候可别怪我!”只是,那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一脸憋屈窘迫的神色,以及眼里飘忽不定的尴尬,让纪泽的这句话听起来真的不具备什么威胁力。 陆枭勾了勾嘴角,“阿泽,我一向奉行敌不动,我就动,敌一动,我乱动的原则。” 见纪泽对自己无耻的话很是无奈地紧了紧抓着自己手,像是要严防自己乱动一样戒备。陆枭摇了摇头,很是好笑地看着纪泽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后正了正自己的神色,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真挚无比,“来吧,阿泽,今晚我是你的,你乱动都可以。”说罢,还用自己很有精神的部位用力向上顶了下,想要传达自己真诚的敬意。 使用激将法的后果,奸诈到举世无双的陆枭当然十分清楚,纪泽一脸避嫌地撒开陆枭的手,从他身上速度爬起来,跨回陆枭方才躺着的那张床,头也不回地闷声道,“睡了,明天要赶路。” 纪泽的确是不太愿意,在这种混沌不清的时候,再同陆枭发生点什么了。他怕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心不够硬。 只是还没躺下,还来不及反身回头,却被陆枭一把捞起,搂住捞在怀里。随即,被压在冰凉凉的墙壁上。 身后是陆枭火热滚烫像是可以将他点燃一般的热度,以及比陆枭的体温更热的语气,“纪泽。我想要你,现在,将来,以后。”纪泽的脸和身子都被陆枭死死压在墙上,而陆枭用自己的手脚,胸膛,一寸也不放过地贴着他,紧紧地靠在一起。喘息在他耳边,随着话语喷出来的热气将纪泽白皙下来的耳根脖颈彻底烧红。 “阿泽,答应我,好不好?”陆枭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味道。纪泽死死闭着自己的眼睛,只是呼吸的频率已经跟不上,随着陆枭的激动不稳地大口呼吸着,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陆枭压着自己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压榨干净了,还是因为陆枭的语气柔软却直接扼制他的呼吸。 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要答应,不要答应。真的不应该跟压着自己的这个人,再有什么瓜葛,只要一回到中国,他们就是生死相对的敌人。 见纪泽只是无动于衷地任由自己将他压靠在墙上,陆枭只觉得胸口也同样被他这种表情宛如巨石压顶,疼到难以呼吸。有一种莫名其妙得怒意和伤痛的感觉让陆枭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乎是以啃噬的方式从纪泽的耳朵,脖子,肩膀,后背开始凌虐。 这年轻结实的,带着草木芬芳的身体,却有着世上最蛊惑人心的力量。陆枭闭着眼睛,一寸一寸地用鼻子轻轻嗅着,却是用足以咬破肌肤的力道从鼻子逡巡过的地方下口,像着魔一般啃咬着,如同挨饿受冻许久的人,找到食物,拥抱温暖。 他甚至觉得嘴里已经开始蔓延铁锈的味道,可就是怎么也停不下来,陆枭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纪泽光,裸着的肌肤上,疼并着热度,使纪泽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可他就是一动不动,纪泽咬紧牙关,他示意自己不要享受陆枭带给自己的强烈快感和刺激,要记住的,是此刻,这个人带给自己的痛楚。 疯狂地吮,吸,啃噬,像是溺水的人紧紧地抓着手里唯一的一个稻草,一向镇定自若,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的陆枭此刻却只觉得天地之间,扑面而来的都是他难以忍受的挫败与无助。这个人,他牢牢地想要抓在手心里,却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溜走一样。 他不许,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陆枭停了会儿,头抵着纪泽肌理细致的脊背,沉着声音问道,“阿泽,跟我走,好不好?”话虽是询问的语气,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半晌沉默,他知道纪泽的无声回答是什么内容。 陆枭一狠心,用力地咬在了纪泽的肩膀处,像是要饮尽他的血,拆完他的骨,吞掉他的肉一样。让这个人的血肉同自己的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强烈痛楚,让被压在墙上无法动弹的纪泽“嘶”地抽了口冷气,实在是,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他也想骂人,陆枭怎么跟只狗似的。 两个人黏腻的汗水,光滑的肌肤,都紧紧地贴在一起。听到他的抽气,以及随之而来的身体一抖,陆枭这才从绝望又疯魔一般的状态中回神过来。只见纪泽原本白皙光洁的肩膀,脖颈,后背,都被自己又吸又咬,红红肿肿,有的地方还透着血丝,当真是惨不忍睹。 陆枭静静又长久地望着被自己弄出来的伤口,只觉得这绝望又艰难的感情,像是这些新鲜的伤口一样,会不会给它们时间,给它们有效的药物,就会愈合,仅仅只是一些模糊的伤疤留下。 窗外的月亮已经挂得老高,将树枝张牙舞爪的身影投在墙上,奇异极了。 隔壁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起了音乐,却是两个人都十分熟悉的那段——瞬间,所有所有的回忆像是老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现而过—— I know just how to whisper and I know just how to cry. I know just where to find the answers and I know just how to lie. I know just how to fake it and I know just how to scheme. I know just when to face the truth and then I know just when to dream. 高亢清亮的声线似乎从某个沉重漆黑的夜里,从某个遥远到无法望见的地方穿越重重屏障飞越而来,像最能够抵住人心的手,轻而易举地一下子抓住纪泽的心。 陆枭轻轻地伸手拥住纪泽,贴着他的后背,凌听飘渺又清亮的歌声,他伸手抚了抚纪泽汗涔涔的额角鬓发,动作是说不出地温柔,而后再次紧紧拥抱。 当每一次我看见你的时候,太阳所有的光线,流过你波浪般的发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像聚光灯一样对准了你的双眼。 我的心跳快如鼓点,它早已迷失。 陆枭一下一下,用唇舌轻轻地舔弄着纪泽后背上的伤口,制止住纪泽难以控制的颤抖,“阿泽,这真的是凭空而生。” 第65章 … 陆枭将纪泽紧紧地禁锢在自己与墙之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永远不能逃脱。他可以设计各种阴谋诡计,不择手段实现自己的任何目的,却惟独无法控制纪泽的心。他可以让他对自己有同样隐秘而又深刻的感情,却是不能让他因为这份感情左右他的最后决定。 两个人的身上,头上都被汗水打湿,黏腻闷热,肌肤相触时,是足以让二人轻声叹谓的融入骨髓的绵软舒适。纪泽喘息着,汗水顺着眉角流到眼里,是火辣辣的疼痛,一如此刻陆枭圈着他身体的手,像是紧紧把他的心捏在手里一样。紧得发疼,又无力又无助。 陆枭却觉得还是不够一样,顺着纪泽精瘦的背,从肩头往下,一下一下,抚摸着。被体温带热的厚实手掌,力度适中,纪泽只觉得被陆枭的手带过的部分,皮肉都要融化了般舒服。可最不能让他抵挡的,是陆枭动作里,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的感情。与方才疾风暴雨般令他只能勉力承受不同,这样安静温情的陆枭,更是让纪泽无法坚决地推在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 纪泽额头靠在墙上,白色的墙体被他濡湿了一块地方,他没有回头,看不到陆枭的表情,却是将他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都听在耳朵里。自己也呼吸不稳地喃喃道,“陆枭,别这样,别这样,真的。” 而陆枭又怎能不知道,因为自己,给纪泽带来的困扰有多大,其实,真正痛苦的也许不是他自己,反而是感觉要分裂成两半的纪泽。同他在一起,抛弃他以前一直坚持的身份,理想,道德准则,这是单纯富有正义感的纪泽所无法承受的。 可让陆枭失去纪泽,这也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 “我爱你。” 陆枭靠在纪泽背上,轻轻地叹出这三个字。闻着他身上汗味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奇异味道,只觉得所有的心神都被停滞在混沌不明的空间。 而后,以更大的热情,又开始新一轮的进攻。一把将纪泽翻过来,又压回墙上,动作迅速,两人彼此连脸上的神情都未看清,已经是紧紧地偎贴在一起,陆枭一把捧着纪泽的脑袋,唇齿交缠。 灵活的舌头,像鱼一样,游走在对方嘴里,是如鱼得水的酣畅淋漓。 而后,仿佛生来就带有狼的野性的陆枭已经不满足于这样的唇舌交缠,更是开始用牙齿轻轻啃噬,一下下咬住纪泽灵巧乱窜的舌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到肚子里一样。而陆枭此时的心情膨胀,当真如此,他活了三十个年头,当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好感,什么喜欢,那绝对不会是真正的爱情,浅尝即止罢了。而他现在正在经历的,如此甜蜜绝望到足以令他崩溃的感情,恐怕是极致。 爱如罂粟花,美艳无比,足以致命,却是让人欲罢不能。 原本经验就不丰富的纪泽方才还尚能抵挡地了陆枭的攻击,而现在,不仅仅他的舌头在自己嘴里,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火热坚实的身体覆盖着自己同样光,裸的胸膛,大手也在身上各处游走,并且得到最正确的指示,在更能引起他感觉的地方总是稍作停留。 没有回头的路。 但是,他还是可以选择另外一条,不是,岔道就自己面前。他不能容许自己在继续沉沦,绝对不允许。纪泽艰难地从陆枭手里艰难地转头以博得喘息的机会,失去的氧气又一下子回到他肺里,脑袋也在刚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开始恢复一丝清明。 正对着他的,就是一面镜子,将两个人倾身交缠在一起的身影,丝毫不差地照出来。 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红着脸,大口大口喘息的摸样,上半身赤,裸着,胸前红了一大片,隐隐约约可见肩头被陆枭又咬又吸留下的红色印记。 腰被陆枭依旧是紧紧扣住,四条长腿交织,分不清谁是谁。 纪泽不再看镜子,不是因为被一个男人这样压在墙角肆意亲吻抚摸感到多么羞耻,他当初会接受陆枭,早就抛开了所谓男人不男人尊严的观念。没有别的,只是他们是相爱的两个人而已。性别什么的,只是附加的偏见。 “陆枭。”纪泽转头对上陆枭沉溺于欲望与绝望交杂的眼睛,这哪里是他看到的,向来都自信满满,镇定有神的陆枭的眼睛。惯常在他身上特有的优雅也是消失不见,紧紧皱着的眉头,眼里混沌不清的光芒,如同一只困兽。 纪泽只是叫了这么一声,而后久久地盯着陆枭,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纪泽如此,陆枭的脸色渐渐冷下来,眼里闪烁着冷冷的精光,语气却是十分轻描淡写,“阿泽,你真的够狠。”而后用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回望被自己贴在墙上的这个人。 这个他无比珍视的心爱之人。 纪泽是第一次见陆枭亲自动手,拳风凌厉裹挟着他骨子里就惯有的狠劲,不再像平时一样掩饰,而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 “砰——”的一声。 陆枭抡起拳头,而这么个用尽全力的一拳,却还是没有砸中目标,堪堪擦着纪泽的耳朵砸在墙上,纪泽甚至可以听见骨头与坚硬的墙体碰撞时的轻微咔咔声。 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来,纪泽微微扭头,看到陆枭手上已经是紫红破皮,鲜血直流,墙体稍稍陷了进去,可见力道之大。 陆枭无力地垂下手,叹息道,“我,舍不得。” 当现在的人都已经习惯于将“我爱你”这三个字挂在嘴边时,似乎已经失去了这个三个字蕴含的意义所能带给人震撼人心的力量。 是的,陆枭此刻最真切的感觉,只有舍不得。 纪泽一下子楞得无法呼吸,乌亮亮的眼睛直视陆枭的双眼,最最普通的几个字,可是却意外地让他心痛收缩到无以复加。 陆枭一把拥住这个人,往常的温柔却是对着纪泽倔强紧抿的唇,坚定而温柔地吻了下去,同方才的恨意全然不同。 还有什么比凝聚所有真挚感情的亲吻更具有让人灵魂都要飞散的力量? 他真的无法抗拒陆枭,起码,是现在这个时候的陆枭,吻着自己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虔诚与慎重。 纪泽认命般地靠回墙上,眼睛只觉得刺痛酸涩得有些湿润。 “陆枭,我……”只是一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声音生涩,好似被人一下子扼住喉舌。 “什么都别说,阿泽,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都知道……”陆枭一点一点靠近纪泽,用鼻子轻轻地蹭着他汗湿的面庞,手也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发。 亲吻的动作,来得温情又绵长,细细地将对方的一寸一寸地用舌扫过,深深地深入,紧紧地交缠。而上半身一丝缝隙也无地贴在一起厮磨,并且愈发难耐起来,尽量都贴紧,尽量都靠在一起。 陆枭拉起纪泽的手,引导着他在自己宽大火热的胸膛上摸索着,健壮刚强,同纪泽的精瘦结实截然不同的两种肌肉肤质,而能让纪泽感觉一样的,是同样是强有力跳动的心脏,踩着一样的鼓点,怦怦地跳动着。 “阿泽,这里,一直在你手里。”陆枭将纪泽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说道。随即弯下腰来,在纪泽的胸口舔舐,着那处疤痕,“而这里,是属于我的。” 纪泽的脸已经涨红,却是不服输也不肯罢休,企图将自己的手从陆枭手里挣脱出来,却没想到陆枭眯着眼睛,很是邪恶地一笑,而后,拉着纪泽的手从自己的心口,一点一点,碰触着坚硬的肌肉慢慢地,察觉不到动作似的一直往下。 纪泽一边努力抽着自己手,一边尽量回视着陆枭邪恶到不行的眼神,问道,“你到底想干嘛,陆枭!” 陆枭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空着的另外一只手压着纪泽的脑袋使两个人额头靠着额头一齐往下看,只见手已经到达松松垮垮的裤子的边缘,再下面是一个高高的隆起。 “看,阿泽,它需要你。”陆枭话音刚落,已经是趁着纪泽对他这句话无语愣神的时候,一把抓着他的手一起伸了进去。 触手的火热坚硬,纪泽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烫掉了。 虽然曾经感受过……这个东西的力量,但是这么实打实地摸到,还是第一次,都是男人,他当然不陌生,可是现在在自己手心里突突跳动的,是别的男人的玩意儿……而这个男人还不是别人,是陆枭。 纪泽一下子憋闷窘迫到无法呼吸,也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任凭陆枭抓着自己的手,然后再抓着陆枭极其不老实的根源。他憋红着脸,挣扎着用另外一只手推着陆枭的胸膛,结结巴巴道,“陆枭,不玩了啊……” 陆枭璀然一笑,舒舒朗朗像是个极有风度的英俊绅士,可身下的动作却是邪恶无比,一下一下蹭着纪泽的手心,甚至能感受到他某些部位的老茧蹭过的感觉。 刺激又酥麻,直接舒服地他长长地轻叹一声,暧昧无比。 而后,更是趁着纪泽又窘又难堪的时候,一下子随着内裤拉下他也是松垮地早已经在刚才纠缠的时候被自己拉开裤链的裤子。 陆枭强硬地按着纪泽,看着两人下,身的厮磨,同样坚硬的东西碰触在一起,火热的温度,坚硬的触犯,不可思议的感觉。 陆枭低着头看着动作轻笑道,“你看,这是男人之间才有会的较量。” 纪泽难耐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终究是努力转头,却是对上了那面镜子,镜子里,两人同样高大修长的身子,四肢交缠,而陆枭所谓的男人的较量,更是一丝不拉地落进自己的眼里…… 快感交织着羞耻感,让纪泽无所适从。想要推开他,逃出陆枭的束缚,却陷入这样迷醉的灵与肉的碰触而无法自拔。 纪泽只能咬牙切齿道,“陆枭,我他妈的怎么就是逃不开你!” 陆枭顿了顿,笑着说道,“所以,我说阿泽,不要逃。” 虽然已经是有过一次经验,但是,再次被人按着强行进入,还是让纪泽感觉到整个人被陆枭用斧头劈成了两半。被一点点推开,一点点用坚硬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进入,纪泽大口喘着气忍受这样的痛苦。 “去你的陆枭,床就在你的后面!”纪泽推拒道,这个姿势,两个人都站着,他真的很不习惯,很陌生。 “阿泽,这个姿势不错的。”陆枭调笑道。 陆枭分开他的大腿,然后提起他的一只腿勾在自己手上,使纪泽能够尽量打开身体,减少不必要的疼痛,也是隐忍着想要大抽打动的欲,望说道,“阿泽,放松,放松。” 这个王八蛋,真的打算把他这么压在墙上么?纪泽在心里恨恨地骂道,并且是打算把自己压进墙里面么…… 陆枭用自己的胸膛死死抵着纪泽的,让他尽量靠后,整个背部都贴着墙壁。 坚实的肌肤摩擦在一起,力度极大地靠在一起,带来的,是仿佛可以烧毁一切的热度与激烈。两个人都呼吸不稳地喘着粗气,汗液是,若有若无的香烟的味道,淡淡的草木清香,彼此的身体……混合成一股足以促动情绪的味道,仿佛所有的原始欲,望都被挖掘出来。又像无数缠绵温柔的手,让纪泽的一切挣扎都变得徒然。 陆枭撑着纪泽的身体,对着那双挣扎在欲望矛盾中的黑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阿泽,我,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纪泽却是忙不迭地搂住陆枭的肩膀——是一阵急剧的抽,动,快感排山倒海而来,要不是陆枭一手扶着他的身体,纪泽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绝对会就这么瘫倒到地上去。 身下的动作激烈不减,而陆枭的另外一只却顺着纪泽胸前绷起肌肉略瘦削的光滑线条,一路轻轻抚摸下来,最终停留在那个凸起的地方,同时嘴唇也轻柔地贴了上去,吮吸,热吻。这个疤痕,仿佛对陆枭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纪泽只觉得自己被陆枭撞得灵魂都要四下飞散,断断续续的呻吟从他嘴里溢出,却引得陆枭更是有意似的加快速度和力度。 “停,停下来,陆枭——”纪泽毫无力气的一拳打在陆枭身上。 “阿泽,这个可停不了——”陆枭压低声音道,“还有,小点声,当然,你如果想要回馈隔壁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大不了下次换我……”陆枭呢喃着又重新吻上去。 纪泽撑着陆枭的身子,身下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在自己的身体里进进出出,晃动得他模模糊糊看不清陆枭的动作,身体的痛楚早已被陆枭带来的快感所取代。 却在听到陆枭的一个“下次”之后,心头一片悲凉。 纪泽却像是一下子充满力气一样,重新抬手环住陆枭的脖子,开始主动迎合。两个人的身影在镜子里不断耸动。 哪还有什么下次…… 他知道该如何一步一步地执行自己的任务,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逃出生天。 第66章 … 两个人磨蹭到多晚,到最后纪泽已经是晕晕乎乎记不清楚了。因为背紧紧靠着墙,他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一阵疼,最后,是使出仅存的一点力气,推拒着陆枭,断断续续地喘道,“去你的,陆枭,我是真不行了……” 就像两脚都踩在云朵里,脚下是软绵绵要让人跌倒的感觉。纪泽只能说服自己趴在陆枭肩头,以及被这个非常有体的人扶着毫无知觉的腰。 好吧,纪泽暗暗告诉自己,没什么丢人的,这要是将自己跟陆枭的位置掉换下,这会儿要倒下去的人该是他,而不是自己。 陆枭则是得意地拥住迷迷糊糊都快睁不开眼睛的某人,嘴角噙着略带邪气的微笑,摸了摸纪泽汗湿一大片的鬓角额头,很是正经地说道,“阿泽,你的体力很是不配合啊,我们这算是性,生活不够和谐么?你看,我还很有精神……” “你就是太有精神了……”纪泽愤愤不平道。 而后陆枭突然就着紧紧相连的姿势一把抱起某人,走向一直未被使用的床。一下子离地而起让纪泽晕乎乎的脑袋蓦地惊醒过来,然后还没有所动作,就被陆枭一把又压到了床上。 陆枭的重量加注在自己身上,闪过纪泽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下次,他一定要压回来,否则,他就跟陆枭姓! 陆枭一手撑着自己的身子,一手在纪泽的面上细细摩挲着,从眉毛,眼睑,睫毛,鼻梁……在他看来,这个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当真称得上眉目如画,只是早已经全部画在了自己心头。 白皙光滑的皮肤被汗水濡湿,汗水随着入夜愈深的凉意在一点点蒸发,和着纪泽身上陆枭爱到极致的味道也一点点散发。陆枭只觉得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渐渐地接近,深深地吸了口气,满心都是纪泽的味道。 方才毫无一丝频率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匀称绵长,渐渐恢复平静。 陆枭的手指停留在纪泽被自己侵略得嫣红的唇上,一点一点地用指腹轻轻蹭着。而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纪泽在受到这种骚扰很是不耐地轻蹙眉头,抿了抿唇。 陆枭微笑着喃喃自语,“嘴巴长得这么好看,说出的话,却是这么伤人。” 他想起方才激烈的动作时,揪着纪泽一边感受自己的进出,一边喘着粗气问他,“阿泽,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虽是这么问,可是一向聪明的陆枭又怎么会不知道纪泽的选择。他终究不能影响他。 纪泽倔强地抿着嘴,迫使自己在承受如此激烈的撞击时没有呻吟出来,扭开头不看陆枭,顿了片刻道,“陆枭,我们好聚,好散,就当,就当我,是为了完成最后的任务,别有所图……”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枭恶狠狠地用身下的一个猛冲打断,而后换来的是陆枭更狠更绝决的动作,蕴含着无比深刻的怒气与无奈。直接将他们两人如同抛入毫无方向与支撑的浮沉大海里。 这就是和男人相爱的区别。情爱很重要,但是,没有大到让纪泽要放弃他所谓的深明大义。倘若今天纪泽是个女人,陆枭早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面地让他接受自己。可要是纪泽真是个女人,陆枭苦笑,自己今天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不堪,他甚至连求纪泽的心思都产生过。 轻轻地将手指伸了进去,陆枭恶作剧似的在纪泽的嘴里用模拟某种动作的姿势一下一下地进进出出,冷笑着自言自语道,“好聚好散,亏你说得出口,我绝不同意。” 纪泽听没听到,陆枭是不清楚,只是自己恶意地打扰别人睡觉,换来纪泽下意识地就着嘴里不安分的手指头就是一咬。只是大概真是累坏了,纪泽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动作却变成了无力的吮吸。 陆枭倒抽一口冷气,收回手指,摇了摇头。 无可奈何大过天。 早上起来的时候,纪泽躺在床上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身体真的像是散架了一般,好像小时候出去春游蹦蹦跳跳了一整天然后第二天只能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可是却是有种熨帖到骨子里的慵懒与舒适感,让他产生一种日子就是这样懒懒过下去的错觉。 陆枭推开门从外面进来,柔和的晨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精神熠熠,神采飞扬,连眉梢都是他心情愉快时才会出现的上扬。 见到还躺在床上的纪泽,被子因为他的动作被拉到了下腹部,胸前脖子上全是自己昨晚的大作。 纪泽尴尬地一时只是瞧着如此有神采的陆枭。 “想什么呢?”陆枭微微笑着道,“一大早就这么呆。” “我在想,你是不是会传说中的采什么补什么的神功。” 纪泽无比认真地说道,要不然同样都是参与者,为什么只有自己累得只想好好呆在床上,而这个人一大早就出去溜达一圈还带了早饭回来。 陆枭一听,眉头皱了皱,也同样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唔,阿泽,这个神功我真有,不过,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效果,要不要,我们再试试?” …… 听完陆枭的话,纪泽动作很是迅速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脸,不是他夸张,是因为看着陆枭亮晶晶闪着暧昧不明的光芒的绿眼睛,在自己看来,真的很像一只没有吃饱的狼才会有的眼神。 两个人都绝口不提昨晚的话,好像它们根本就没有被说出来,也没有被谁听到过。有的只是一夜情浓的欢好之后,秘而不宣的默契与亲密。亲密到,陆枭退了房之后,直接拉着纪泽的手往外走,那样自然而然,对着老板娘吃惊到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陆枭很是调皮地一笑,解释到他们本来就是爱人。 完全无视纪泽极力想要推开他手的挣扎,甚至还能略带歉意地跟人说道,“不好意思,他的性格就是有点害羞。” 这是家法国人开的店,陆枭的法语说得极好,纪泽是听不懂法语的,但是他绝对可以知晓陆枭说得大致内容是什么。要是他能听懂,他一定会借谢九爷的口头禅一用,害羞你妹啊害羞! 于是,二人就混迹在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旅客中一起往越南去了。 坐着旅游大巴,混过了边境的检查,车子渐渐驶进越南。 对面坐的是一对从欧洲过来旅游的老夫妇,俩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却还是精神矍铄。要是愿意,绝对可以从八十岁聊到八岁的陆枭,以不凡的谈吐和时刻保持着亲切微笑的英俊面容轻易就赢得了两个老人的喜爱。 三人已经从欧洲十字军东征聊到当年成吉思汗曾经进攻欧洲了。使得两名退休的历史老教授对陆枭连连称叹现在的年轻人能够这样饱读诗书的已经不多了。 纪泽瞅着陆枭平和笑着的俊脸,再低头瞅着从上车开始就一直被握在他手里的自己的手,很是不怀好意地揣测,要是自己把陆枭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这两名斯斯文文的老教授肯定会惊呼上帝,居然有这种恶魔,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是天使的样子。 陆枭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同纪泽的关系,好在人家只是十分开明地表达自己的祝福,并且那个慈祥的老妇人对纪泽笑着道,“你看起来真的是个好孩子,漂亮的好孩子,你们两个很般配。” 中国人倒还真的只是习惯于含蓄的赞扬,如此直白的话让纪泽蓦地红了脸,唯一能做的那就是微笑着。倒是一向厚脸皮的陆枭,很是愉悦地接受了老人的话,而后更请他们为陆枭和纪泽照张合影。 “阿泽,我画个很多你,拍过很多你,却真的,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陆枭以十分平淡的语气说道,却不知有意还是故意,因为他明明知道,这种话最能打动自己。 一只手搂过纪泽,陆枭让自己尽量靠近纪泽的身体,纪泽也只好略僵着身子靠着陆枭。 “Are you ready?” “yes” 卡擦一声,两个人的面容被定格在一张小小的画面里,一个神采张扬,一个气质温润。 窗外是一块一块格子分明的田地,绿油油的一片,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黑色对襟衣服的越南农民在田里劳作。不远处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上飘着又尖又狭长的船只。裸着身体的越南小孩子在河岸边扑腾玩耍。 陆枭望着窗外道,“这就是湄公河了,这里是湄公河三角洲。现在不好看,晚上很漂亮。我们到了市里,找个河上客栈住,很不错的。” 纪泽嗫喏了下,抿了抿唇,却还是没有问出口,靠回窗玻璃上,清亮的眸子望着窗外的绿田,泛着小波浪的河水,小船在河上飘飘摇摇,没有言语。 无他,只是在这样,全是异国他乡的风情,却因此更显得静谧安逸的时候,那样的话他实在不好问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而纪泽不提,陆枭似乎更是忘记了一般。只当自己还真是过来旅游的观光客了,在找了家湄公河上的船上客栈之后,陆枭将他们的背包往房间一放,就拿起相机,兴致勃勃地拉着纪泽出门,“阿泽,走吧,晚上会有夜市的,很热闹。” 纪泽很是无语地拿起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在身上带好,无可奈何地问道,“陆枭,你这是要干嘛?东南亚七日游么?” “不是,是我想把你拐带跑了,去完越南去柬埔寨,去泰国,然后再去日本韩国,都玩完了,我们去欧洲去非洲,世界这么大,总有地方让我们一直这么一起走,不用停下,不用分开。” 陆枭摆弄着手里的相机,看着相机里方才拍下的两人的合影,一眼都没瞧纪泽,只是独自靠坐在小窗旁边的一直上,絮絮叨叨地缓缓说道。脸上溶着柔和的光线是说不出的动容。 船外已经是夕阳西落,橙红色的夕阳光倒影在河面上,四周都是暖融融的亮堂。可纪泽的眼睛一黯,陆枭侧着脸摆弄相机的样子,让他一下子觉得心酸不已。 他这是,想要无限地拉长在一起的时间么? 世界这么大,可以一直走下去,世界同样也很小,小到总会遇到岔路让两个人无路可走。 第67章 … 但是,倘若一直这么被动,那么真的是会被陆枭牵着一起走,然后,自己就再也走不出这个圈子。 纪泽将心头所有不安的情绪扫了扫,故作轻松地走过去,拉起陆枭,漆黑的眼睛略带委屈,好像会说话一样望着陆枭,“你要去玩可以,让我先吃个饭吧,陆少?” 陆枭发现自己可以算计任何人,并且不被任何人算计,但是却无法拒绝纪泽这样拙劣的转移话题的借口。对于纪泽的任何事情,他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心下感叹,自己还是当年陆升一手培养出来的心狠手辣的接班人么?这要是让自家那老头子见着,大概心里只有毙了纪泽这一个念头。 于是陆枭只好收起相机,拍了拍纪泽的肩膀,眼里盛满的是最温柔的笑意,“好的,我的保镖大人,你要吃什么都可以。” 纪泽故作一个哆嗦,“陆枭,你那什么眼神,能不能别这么……”某人一时词穷找不到形容词。 陆枭则笑得更欢乐了,“阿泽,瞧见没,都是我满满的爱意啊!” 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纪泽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陆枭,离我远点,太恶心了这是!” 直接被恶心到的某人撩开步子就往外面走,他决定要远离陆枭三米的距离。这个家伙绝对有竞争奥斯卡影帝的资格,估摸着方才的伤感流露也都是他的演技所至。他信陆枭的确是十分喜欢自己,但不信陆枭会为了自己做到抛弃一切的地步。将心比心,纪泽自己也不能。 见到纪泽几步就跨出了船,陆枭赶忙将东西拿上追了出去。心下腹诽,这家伙,走得倒是够快,挺直的小背影走在热闹的越南街头傲娇得不得了。 等纪泽停下来等待红灯过街的时候,陆枭这才赶了上来,不过手里还拿着杯越南街头随处都可以买到的鲜榨甘蔗汁,递给纪泽,气喘吁吁地说道,“阿泽,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纪泽淡定从容地接过陆枭递过来的果汁,很是得意地说道,“当年,在学校里时候,经常要负重拉练训练,没下过前五名。”陆枭瞧着他得意的小摸样越看越欢喜,一把扯过纪泽,问道,“跟我说说,你以前读书时候的事情吧。”一副跃跃欲试,洗耳恭听的摸样。 “阿泽,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只见过现在的你,也许还会知道以后的你,可从不知道从前的你。”陆枭歪着脑袋,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纪泽最是瞧不得他这样轻松的样子,明明俩人心里满是苦涩却还要若无其事,嘴里说着“有什么好说的啊,就是一直在学校里训练,念书……” 虽是这么说着,纪泽还是同陆枭缓缓回忆了起来。只是,一如他这个人,他说起这些往事时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所有的细微感情波动都隐藏在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里。他的声音是清越又清晰的,不大声,却能吸引住陆枭所有的注意力。 如果说七八十年代的中国是自行车的王国,那么越南则是摩托车的世界。毗邻着两个人走着的机动车道上全是摩托车,又放好碰到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摩托车像一阵阵浪一样从他们旁边涌过。 到处都是摩托车的马达声,发动的声音,鸣笛的声音。 可陆枭走在纪泽身边,感受到他一如既往让人安静的力量。这些声音,这个陌生国度里的场景都化作背影。 夕阳已经下去,只有天边还泛着点点红。水蓝色的天空已经开始露出星子两三颗。 陆枭带着某人一路走一路问——“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最得意的事情呢?是不是你得奖立功?”纪泽则顺着陆枭一一回答。 当陆枭想了想,问他道,“有没有过最尴尬的时候?” 纪泽的面部表情明显僵硬了,原本灵动的黑眼睛躲躲闪闪,“没有,应该没有吧。”陆枭贼兮兮地抓住他不放,“阿泽,老实回答,到底有没有,否则,今晚……别怪我心狠手辣。” 某人梗着脖子,硬气地回答,“没有的事……” 回头又撞进陆枭微微眯着的眼睛里,满是怀疑和威胁,“阿泽,你确定?” “……大一刚进去的时候,话剧表演,女生太少了,又不好看……”纪泽结结巴巴地闪着满是窘迫之色的眼睛还没说完就被陆枭十分爽朗的笑声打断。 某人嘴角抽搐,很是无语地直接越过陆枭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背影十分决绝果断。陆枭这才急急忙忙地止住笑意追了上去,试图牵过某人的手。 被甩开。 又牵。 又被甩开。 两个年级加起来超过五十,并且身高均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陷入这样幼稚的游戏中。最后,纪泽终于是绷不住笑出声来,陆枭这才直接一把包住纪泽的手,紧紧地握着,两个人肩并肩走在一起,陆枭笑着道,“阿泽,在这里,不要甩开我的手。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泽听到陆枭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却是一下子就知道陆枭想要表达的意思——嘈杂的街头,各种肤色,说着各种语言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犯案累累的黑帮老大。也没有介意他们是男人,却是一对情侣。 越南的街头不是很宽,甚至有点脏和乱,歪歪斜斜的木头房子,夹杂着欧式风格的建筑,英语中文越南文字在街头随处可见,这是个非常混搭的城市。你可以在这里遇见一座教堂,也可以在下一秒拐到一座古香古色的庙宇。 俩人从人声鼎沸的夜市吃完饭回来是大汗淋漓。空气中是东南亚特有的湿热,混杂着各种热带水果,以及越南街头小吃的味道,却是一种别样的热闹。极具越南特色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配合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渐欲迷人眼。 两个人毫无顾忌地牵手走在一起。虽然纪泽觉得这样子别扭极了,可陆枭的手就这么带着他身上的温度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也不愿放开。 晚上的温度虽然降下来,但是吹在脸上的风都还是带着余温,纪泽早已经是满头大汗。陆枭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说道,“阿泽,你也太会出汗了,还有头发也长了点……” 纪泽揪了揪头顶的几措毛,这才想起自从那天中弹受伤以来,一路跟着陆枭跑出来,从缅甸到越南,中间还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原始野人,他就没理过发,“是的,很久没剪了,我夏天至少一个月剪一次。”然后,陆枭的这句无心之眼直接导致了一个杯具的产生。 因为执拗的某人坚持找个美发店把头发剪剪,当然,他绝对是高估了越南理发师的实力。二人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店,纪泽对英语不甚利索的理发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接说了句,“short”。 然后,一个“short”到不能再short的发型,当然,如果这样也叫做发型的话,就此诞生了。 一夜将纪泽整个人的形象打回解放前。 陆枭紧紧抿着嘴角,面容很是正经,“不错,不错,阿泽,这样很凉爽。你有没有觉得有风呼呼地从你头上吹过?” 某个人很是郁闷地用手摸了摸一茬短毛,面容更加平静地说道,“我只觉得有风从心里呼呼吹过。” 陆枭很是蠢蠢欲动地也想在那脑袋上摸一把,笑着安慰道,“不会的,这个形象使你整个人焕然一新,很像重生了一样。” 头发短,于是五官更加清晰分明,纪泽听到陆枭如此一说,惊讶道,“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没有。” 陆枭颔首微笑,“当然有,监狱里刚放出来的劳改犯不就是这个样子?” “……”纪泽无语,皱着眉毛转身走出这家店,没有人比陆枭更不厚道了。 然后,逗弄某人上瘾的陆枭在路过一个水果摊上,指着摊上一粒粒鲜红色长着毛毛刺的红毛丹对叫住自顾自往前撩步的纪泽,“阿泽,你看这个。” 纪泽转过头,整个脑袋毛茸茸的,像个大问号的圆点,疑惑地看了看陆枭,又看了看筐子里的红毛丹,“什么?” 老神在在的陆枭挑了挑眉毛,指了指红毛丹,又指了指纪泽的脑袋,“你的,跟这个,很像。” 红毛丹,你才红毛丹,你全身都是红毛丹! 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果就是,纪泽彻底怒了。 然后,陆枭,这个来自不戏弄纪泽会死星球的外星人的后果就是…… 陆枭拉着纪泽又气喘吁吁地奔回了刚才的那家店,指着红毛丹的脑袋对理发师说道,“the same!” 两粒几乎一模一样的红毛丹。 纪泽纠结着眉头打量着陆枭的新发型,不知道为什么,头发一短,陆枭身上的异国血统的特征更加明显突出了,晃眼一看,跟那些街头上的老外游客倒更像是一个种族的,然后,说他是劳改犯出狱,怎么看纪泽怎么觉得陆枭更像是打劫归来。 已经在某人眼里化身土匪的陆枭毫无知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由衷地赞叹道,“这是情侣发型。” 更像是打家劫舍二人组,某人内心深处腹诽道。 打劫二人组最后还是回到了船上。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月朗星稀。俩人坐在房间外头乘凉,湄公河上是一艘艘缓慢行驶擦肩而过的各种船只。偶尔有卖水果的小船路过,船上是各种颜色可人的热带水果,有些纪泽甚至见都没见到过。 河岸边是灯红酒绿的各种特色酒吧咖啡厅,灯红酒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河水,望过去,一派朦胧,倒影在水面的灯也是泛着影子荡漾着。方才吃了一路,玩了一路,闹了一路的两个人总算是安静下来,舒舒服服地摊在大椅子上,晒着月光,吃着水果。 舒适到全身都要化在这月色里。 陆枭剥着手里的水果,很是自然地递给纪泽,好像天生地,他就要这么处处对他好一样。 伸手接过陆枭递来的滴着汁水的果肉时,甚至能触到他指尖的微凉。纪泽望着他仔细剥壳的神情,心内也是凉如月光。 “陆枭,我明天就走。” 不知道是谁突然从船里丢出一个东西来,刚好砸在水面上,完整的圆月倒影一下子被砸得粉碎,随着荡漾的水面,好似摇摇欲坠。 第68章 … 清晨醒来时,连空气里都带着湄公河的水汽味道。早起的越南人已经驾着小船在泛着波的湄公河上缓缓而过。 纪泽将自己贴身的物件和重要证件都收拾好,这才发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想想本来也是,俩人出来时到一路逃跑,所有的东西都是陆枭在置办,所有的事情,都是陆枭在一手安排。这个人,总是竭尽所能地给自己安排最好最舒适的。就连平时吃饭,纪泽一时兴起想吃点刺激性的东西,都会被陆枭在旁边提醒,连他自己都忘了的胃不好这个事实。 陆枭对你好的时候,简直就是如沐春风,一点一滴,滴水不漏。 倘若,他真不是陆升集团的太子爷,能够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即使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说是同性恋他也是毫不在意的。只是,从一开始,身份的对立,纪泽就知道,这条路走下去必定会是岔路。 不是他陆枭,就是自己,没有人可以平平稳稳地接着一起走。 即使是这样一路从缅甸仓皇狼狈地逃到越南,纪泽又何曾没有察觉到陆枭的。 某个晚上忽然醒过来时,纪泽一摸身边的床铺,只有陆枭躺过的余温。 就着月光,外面阳台上的人影,隐隐绰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隔着一道门传过来。虽然是被刻意压抑着,但是,陆枭大概忘了一件事情,自己天生并且特意训练过的耳力过人。 只听得陆枭一声冷笑,“哼,缅甸那边的货源算是彻底毁了。不过,也好,他们是狮子大开口越要越大,早晚都会被人吞掉,不是政府就是自己,我陆枭只不过是拉了一把而已。如今的市场,做海洛因的生意已经是不大合算了,我只不过是帮老爷子做个决断罢了……” 而后,警惕性极高的陆枭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不再说下去,“嗯,这笔生意,等我回国了再说,我现在还在老挝,准备过越南回国……快了……” 三两句话,就已经知晓,陆大少爷即使身在异国他乡,也还是不会忘记他的身份,他的职责。 纪泽只是又悄悄地躺回去,静静地闭上眼睛,好像刚刚醒过来,听到的几句话只不过是他做的一个梦。 短短的两个月的时光,本来就是陆枭挣来,纪泽默许求来的。 陆枭冷眼看着纪泽将背包拉好,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声音已经是他惯有的温和,“阿泽,能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他只是不死心,想要再得到一个决绝的回答。 他眼里流露的是毫不掩饰的渴望。陆枭曾多次表示过喜欢自己,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向来如同水中花镜中月虚得很,只是,他也曾多次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陆枭的心意,比如此时。 纪泽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陆枭,你知道,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况且……” 一贯清透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一层黯淡,纪泽紧抿了下唇,很多时候,他也是无法抉择,有些东西他能做,有些东西他不能做,唯有他可以决定的,是能不能放弃一些东西。 陆枭轻笑,方才萦绕在眉宇间的纠结与怒气一下子消散,“纪泽,要是你认为我们这样就结束了,那我只能说你还是很傻很天真。你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卧底,下次叫你领导可别让你再出这种任务。” 纪泽的语气则透着一股坚定,清秀的眉眼满是倔强,“优不优秀我不知道,但是,起码我去做了。” 陆枭扬了扬眉梢,故意接近他的身体,伸手搭上纪泽的腰间,语气带着莫名的暧昧凑近道,“是,阿泽,优不优秀不知道,但是,我陆枭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没叛变。我该说你是傻呢还是立场坚定?”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腰上的敏感处一点一点按着,时而又透着力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摩挲着,是某些夜晚隐秘的激情过后,陆枭最爱的动作。 俩人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光天化日之下,陆枭的手毫无顾忌地放肆着,纪泽何尝不明白他的暗示。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某人,此刻立马就红了耳朵,一下甩开陆枭的手,凛然道,“陆枭,大白天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枭一把扯进怀里,然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吻。可是嘴里满是浓重的烟草的味道,夹杂着早晨洗漱时的牙膏味,是慢慢的苦涩的感觉。 纪泽的脑海里马上就想到昨晚吃完水果自己就进屋子休息,在水面上一荡一荡的船真的是非常舒服,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照水,临水隔月,不用开空调,晚风吹过,都是一阵阵清爽凉意。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满腹心事,他绝对可以以沾床就立马睡去。 只是在听到自己那句“陆枭,我明天就走”之后,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对自己说了话,“阿泽,那你先进去休息吧。”料到过陆枭各种反应,纪泽自己先是楞一下,没有想到陆枭的却是这么平静,好像只是到了饭点叫自己吃饭一样。 原本想要再说什么,纪泽抿了抿嘴角,见陆枭只是手撑在两膝上,迎着风一开一合地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枭拿出这个打火机,刚开始在迦南时,偶尔抽烟就见陆枭将它拿出来,应该是跟着陆枭很久,又或是,每当他满腹心事的时候,它都会被拿出来。 “啪嗒”“啪嗒”,四角都被磨得光亮的打火机在陆枭手里灵活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水面清风,微波荡漾,如水的月光像银瀑倾泻。然后,就是看着窗外的那个人,在甲板上,一个人一根接一根的抽。被吐出来的白烟随着时时拂过的清风一吹即散,无影无踪。好像只不过是纪泽自己半夜睡不着做的一场梦。 于是只有此时,陆枭嘴里的烟味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从在迦南外头的小池子旁边偶然遇到陆枭,他背着画夹站在自己面前,抱起那只一直很傲气从没对自己客气的贝壳,到暗中跟在他身边,偷偷搜集他的情报,不甚高明的手段却是让陆枭明知如此,心甘情愿一步一步循着自己的计划进行,再到身份最终不得不曝露在所有人面前……枪击,受伤,出逃,缅甸的罂粟天堂,东南亚雨林的相依为命…… 一路走来,如果说自己是毫不动容,那么纪泽也只能感叹他的确是能够做个优秀而坚定的卧底。是的,只能说,自己不够坚定,而陆枭不够彻底的坏。真是坏到没人救的地步,陆枭大概早就在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一枪毙了藏在身边的小警察,而不是留到现在。 陆枭紧紧搂着纪泽,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子里一样,这个人,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肌肤,自己渴望到甚至想一口吞下去。 再也不会喜欢谁,像喜欢怀里的这个人这么喜欢,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无力感,像此刻感受着这个人打算一步一步离开自己。虽然知道结局未必如此,但是,起码此刻陆枭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太失败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纪泽推拒着陆枭的肩头,挪出一点空间,伏在他肩上,闷声说道,“陆枭,我的确不是个好卧底。不过,起码,我现在够聪明,起码,能让我们两个这样看不到头的纠缠做个决定不是。你是你,我是我,桥归桥,路归路。” 陆枭一口咬在纪泽的脖子上,第一次毫不怜惜地,狠狠咬住他的脖颈,而后同样闷着声音道,“阿泽,我只当你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气我的。没事,你现在走,可你信不信,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脖子上的痛楚似尖锥刺入,纪泽心里一阵紧缩,抱着陆枭后背的手攥成拳头。 这个男人,他该说他是太自信呢,还是太自负。放松自己的心情,微笑道,“陆大少,你真以为自己是如来佛了,我就怎么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陆枭推开纪泽,只是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肩膀,漂亮的绿色眼睛像是第一次他们见面时那样,带着欣赏和喜爱的眼神,逐一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当初那个清新得像自己很久以前种的猫薄荷一样的人,明亮又坚定的神情,只消看上一眼,就觉得灵动无比,一下子就刻上心头。 白皙修长的脖子上是一圈带着血的牙印,陆枭发现自己像是着了魔般,就是喜欢在纪泽身上留下各种印记。 倘若此刻解开纪泽的衣服看,那必定是自己肆虐过的痕迹,新的旧的,只是都敌不过自己在他胸口留下的那一枪。就像那个伤疤永远都会留在他身上一样—— 陆枭略一沉吟,淡定地举起纪泽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到自己心口处,“阿泽,你说反了,其实,是这里,一直被你紧紧攥在手里。” 纪泽只觉得喉咙处一阵酸涩,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逃避过,无视过,而后面对过。 所以他也有私心,他是第一次示弱,不是向陆枭示弱,而是向自己心里一直执着和追求的东西示弱,“陆枭,我以前心心念念要将你逮捕归案,亲眼见你被打入监狱,不过,我还是没做到——” 陆枭轻声笑起来,仿佛觉得他说了个很可爱的笑话,一旦冷起来可以折杀人的碧色眸子,满满都是温和,好像是开导小孩子般说道,“你以为这个世间,什么法最大?哼,是我陆枭的看法。就算你们真有能耐一时困得住我,能困我一世么?” 纪泽皱眉,你看,他就是十分受不了陆枭的这种态度,所以,他从来没有认为肆意妄为仿佛浑然天成的陆枭真有为了他一个警察,还是个男人洗心革面的地步。 即便是当初愿意和自己联手,破了缅甸毒枭的老巢,那也是有私心在里面,陆枭根本就是打算放弃缅甸东南亚这个扎嘴的肉,但是又绝对碍于他父亲的威慑,那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先斩后奏。 见纪泽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陆枭感叹自己大概最后真的会被他逼成一个良民,他握着纪泽的手,轻轻地在自己心口处摩挲,“不过放心,国法正义没有困住我,可是你一直困着我。阿泽,我逃不出去,你也是。” 下一秒却突然推开纪泽,冷冷地说道,“跟你的上级约好时间了吧,纪泽,赶紧走吧,否则,他们还真会以为你叛变了呢。” 纪泽拿起身边的背包,乌黑的眸子定定地凝望着陆枭,他确实没什么话好说,那么就只能再最后看一眼。 陆枭展眉一笑,“纪警官,不要看了,我是不会送你的。” 看着陆枭明朗的笑容,纪泽只觉得心里一松,俩人沉重了那么多日,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同样报以更加灿烂的笑意,“陆大少,虽然我跟着你没少给你添乱,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小气吧。” 陆枭犀利地回道,“你错了,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小气吝啬外加卑鄙无耻奸诈无比。” 纪泽点点头,“也是,这样你才能更好地活下去。”说完,不再看陆枭一眼,转身走出了船舱。 外头是早已高高升起的太阳,艳阳天,纪泽只是觉得这太阳真是太大太明亮了,否则怎么会照得自己几乎睁不开眼睛。走在甲板上,船体随着水在晃动,只觉得踩着的地方都毫无着力点,可以随时随地摔倒。 只是,他告诫自己,路还在脚下,步履一定要坚定。 从今天起,他就彻底解放了,不用在小心翼翼地跟在陆枭身边,一边要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窃取陆枭的情报犯罪记录,一边要担惊受怕身份的曝露。也不用再昧着心里的意愿跟着那些人做一些黑帮分子该做的事情,然后提醒自己,我是个警察。 走在越南的街头,依旧是像要将街道淹没过去的摩托车流,嘈杂的,喧嚣的,像要将人吞噬一般的热闹景象。纪泽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向不喜欢喧腾的自己看到这副景象都生出一丝喜欢。这才是,平平淡淡却又生气蓬勃的生活。 明亮的眼睛望着车来车往的繁忙景象,英雄永远只存活在小说里,屏幕上,其实每个人要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关于所谓正义的英雄梦,大概也就结束了。他忽然想起,那天第一次从迦南走出来,脚踩着吱嘎作响的枯萎的梧桐树叶,天空被阴冷透着乌黑的空气所掩盖,一切都一如当时自己的心境。 那个时候的愿望是什么? 好像是下个春天到来的时候,希望陆枭的回来,是一个契机,然后,等任务完成的时候,会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的结束是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而且热带附近的越南大概是没有秋天这个概念的,而自己回国的时候,应该要是人圆月圆的中秋节了,萧索的秋天就要来到。 纪泽叹了口气,他决定忘记那个人说的话,比如,他说,阿泽,等桂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摘桂花,我给你做桂花糕…… 纪泽抓着手里一直隐藏着的警官证件,不愿理会心里升腾的失落,告诫自己不要贪心,这样就足够了。 短暂的在一起,本来就是求来的幸福,在团圆的时候,围在一起做桂花糕,这真的是太奢侈了。纪泽如是定义道,他这个人,受不起太多的奢侈,从来幸福这类奢侈品离他都很远,平凡又平淡才是属于他的。 要是此时陆枭知晓他的想法,一定会是不甚在意的一笑,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阿泽,你总是不信我,我绝对可以给你幸福。”一个是警察,一个是警察黑名单上的人,怎么可能幸福。 当然,陆枭此刻又怎会知道。 他只是定定地站在窗前,要支撑身体似的将所有的力量靠在窗沿,看着那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在一个红灯前驻足了下。即使他的身边站着是满满的人群,陆枭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个背影。挺拔如松,就像纪泽看似温和却是倔强到不能再倔强的性格。 直至下一个拐角,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陆枭终是离开小小的窗户,方才的面无表情被一丝漠色取代,自言自语道,“那又如何。”而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又恢复他一贯的优雅淡定,“阿达——” 第69章 … 陈家乔夫妻俩对打小收养的纪泽是真心疼爱,为此没少被纪泽的妹妹——陈思齐抱怨,自己才是捡来的,哥哥一定是亲生之类的话。 俏生生的小姑娘前一秒嘟着小嘴抱怨,因为自己的老妈硬生生从老头儿嘴里撬出来纪泽回来的准确日期,打从知道她哥哥要回家前三天,晒被子,铺床铺,洗被单,准备吃食,忙活得用陈思齐的话来形容就是——“鸡飞狗跳”。 不过,后一秒听到门铃响是风一样蹿过去,一打开门,见到自己老爸身后的哥哥,已经是直接无视老爹,一把挂到纪泽身上,叫唤道,“老哥!你可想死我了!总算回来了!” 陈思齐的小白牙恨不得在纪泽身上就这么狠狠咬上这么一口,因为,某个明明说要在中考之后陪自己去旅游的人,离奇地就不见了。不回家,不打电话,种种联系方式都不行,好似这个哥哥一下子被丢到了外太空。 问老妈唉声叹气不清楚,问老爸只会一句绷着脸丢她一句话,“小孩子家家的,管好自己,你哥哥的事情别掺和!” 如今,她都要上大学,这个哥哥才回来。 纪泽笑着将个字小小贴在自己身上跟个树袋熊似的陈思齐抱下来,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疼爱的笑意,却又是带着他特有的沉静内敛。一下子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些宽厚兄长的样子。 陈思齐还没开口,已经是被陈妈妈一个巴掌拍到她手上,圆圆脸的陈妈妈卷卷的头发,看上去朴素无华,像极了小丸子的妈妈——这是陈思齐小时候跟纪泽一起看动画片时候的定义。 陈妈妈虎着脸,“去,小丫头,还不赶快从你哥身上下来,刚回来,你这是要累坏你哥么,快把炖好的汤端出来。” 陈家乔倒是难得不板着一张严肃的麻将脸,因为长年高强度的工作性质而有些显老的眼睛也带上柔和,看着母女两个闹腾一脸疲倦之色的纪泽,乐呵呵地说道,“好了好了,先吃饭,赶紧的,小泽刚回来,你们两个少给我堵在门口。” 纪泽被陈思齐紧紧牵着手拉着往饭桌去,不是很华丽但是整齐干净的地方,满满都是饭菜的味道。 陈妈妈按着他赶紧将汤喝掉,一贯对烟酒很是克制的陈队,也放下严谨严肃,囔囔着“他妈,给我们爷俩来瓶酒,今晚高兴,该喝一杯才是。” 陈思齐叮叮咚咚地摆碗筷,欢快得不得了。 纪泽喝了一口汤,在这之前,他喝的每一口汤都是陆枭精心熬制的,鲜美绝伦,滴滴诱人。陈妈妈的汤虽然没那么昂贵的食材,却也是透到骨子里的香,胜在熟悉亲切。 除了一贯的坚持,这也是他不得不作出这样决定的原因。 很久以前的那场灾难,使他一年内失去双亲,本就没多少亲戚,更是恨不得立马同当时的自己撇清关系,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举目无亲的感觉。他不想再失去。 一家子围着饭桌亲亲热热地开始吃了起来,陈思齐滴溜溜地在纪泽身上打量了老半天,然后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道,“哥哥,我总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变了。” 陈家乔举着酒杯的动作一顿,而后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将杯子一放,夹了根鸡腿丢到陈思齐碗里,虎着脸说道,“吃你的饭,哪儿的话这么多!” “你们夫妻俩就知道凶我,真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啊~~”陈思齐慢悠悠地夹了口菜说道。 陈妈妈在一旁接道,“就是重男轻女怎么滴了,小泽比你好看,比你乖,比你有礼貌,比你成绩好——” “好了好了,妈,你再说下去,这丫头今晚估计要掀我床了”,纪泽笑眯眯地瞧了眼面色囧囧的陈思齐打断陈妈妈道,“哪有什么变化啊,你个小丫头能看出什么?” 陈思齐咬着筷子冥思苦想了会儿,终于吐出话来,“比以前更帅更有男人味儿了。” 陈爸爸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到陈妈妈脸上。 热热闹闹的一顿团圆饭终于吃完,纪泽回到自己的房间,床上都已经被换上洗涤一新的被子枕头,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洗完了澡,躺在蓬松的床上,身体是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那么疲惫呢?好像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初秋的北方,夜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书桌紧紧靠着窗户,窗户被打开,外面是灯火阑珊。他忽然想起自己在迦南的那个房间,顶了开了扇斜斜的窗户,一抬头就是天空。多少个夜晚,自己睡不着时,望着头顶的那扇窗外迷茫无边的天际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 那个时候,陆枭打开门,引着自己进来,对自己说,“阿泽,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房间。” 他是该有多了解我,纪泽闭着眼睛心里叹道。 陈思齐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进来,像她小时候做了千千万万次一样,看到的就是纪泽双手枕着头闭目养神的样子。 陈思齐收了笑脸,满是关切地问道,“哥,其实你是真变了,瘦了点,不过看着结实了,以前就是个文弱的小白脸摸样。但是,重点这个。”陈思齐摇摇头。 纪泽笑着问道,“那重点是什么。” “是你的眼神。哥,我以前最喜欢你的眼睛了,通透明亮,黑到不行,现在也是,可是,依旧是黑,但是黑得沉甸甸的。老哥,你有心事。”陈思齐老神在在说道。 纪泽心下一惊,却也只是镇定着自己的语气说道,“那是我累的。”然后意欲转身。陈思齐一把过去捂住自己老哥的双眼,“老哥,赶紧,速度,跟我交代清楚!” 纪泽被她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什么好交代的,该交代的,我已经跟组织交代了。” 陈思齐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真的么?纪泽同志,你跟组织交代的是工作,跟我交代的是——感情!” 纪泽被她最后一个“词”突然给惊着,瞪着眼睛诧异地说道,“小姑娘家的,懂什么感情?我是去卧底,又不是去相亲,哪有什么感情好交代。” 眼神语气好不无辜。 陈思齐竖起食指摇了摇,“啧啧,老哥,不要用这种表情,对我没用,你对付老妈外加外面的各种少女妇女腐女估计可以杀得片甲不留,你妹我,已经免疫了。” 然后,贼贼地伸出指头,碰了碰纪泽的脖子侧边,贼兮兮地问道,“我嫂子的这个牙印,真是——霸气侧漏啊!” 噗。 纪泽要被陈思齐搅和地一口血喷出来,要是陆枭知道这小丫头把他当嫂子,不知道会不会微笑着吩咐手下将她卖到东南亚去。 陈思齐见纪泽一脸纠结的神色,更是来劲儿了,摇着他的手臂,使出纠缠大法,“老哥,嫂子长得漂亮不?有你好看不?不好看的你就别带回家了,我是外貌协会VIP会员,配不上你的,少给我领回家!” 纪泽点了点头,回想起陆枭的容貌,当真是衬得上英气逼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应该,还行吧。” “啊!那就是很不错了!”陈思齐略略思索了下,而后又积极地问道,“那她是干嘛的?你不是去黑帮卧底了么,她是黑帮老大的女儿么?哇塞,这真是,这真是太酷了!她是不是爱上你了,然后她老爹,那个黑帮老大是不是坚决不同意啊!” 纪泽面色郁结,心想,陆枭是黑帮老大的儿子,不是女儿,于是回答道,“不是的,不是女儿。” 话音刚落已经被陈思齐抢着接道,“什么!老哥,不得了!你,你该不会是爱上黑帮老大的女人了吧!天啊,三角恋啊,警察,黑帮,女人,太刺激了,跟电影似的。” 纪泽的眉毛已经纠结成一座山了,无语道,“你每天都想些什么东西啊……” 陈思齐已经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托着下巴仰头盯着纪泽说道,“老哥,不行了,我已经被你的爱情故事击倒了,一定是黑帮老大的女人爱上了你,但是,她又不能跟你走,然后你又不得不回来,于是,你们只好被迫分离是不是?哎,老妈一定承受不了这种儿媳妇……” 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心想,不着边的小丫头倒还真是说对了一点,陈妈妈的确是受不了陆枭这个“儿媳妇儿”。然后,是这样天真烂漫的陈思齐,要是知道和自己相爱的是个男人,她应该也是承受不了。 更不要提一直把自己当亲生儿子悉心照顾培养的陈队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养子,同一个臭名昭著的黑道分子相亲相爱,还是男人,一直视自己的职业为生命的养父,是绝对绝对受不了。 同陆枭在一起,这个代价太大,即便不得不忍受分开的痛苦,他也不敢跨过边界一步。迈出的那只脚,必须收回来,即使这么做时是锥心之痛。纪泽将被子在自己身上裹了个遍,他陆枭只当他纪泽走得潇洒轻松,可这苦,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最不愿的,就是在陆枭面前做出一副痛苦到不行的样子,没意思。 所以,不要去大悲大喜,以他的身份,陆枭的身份,能够在一起,有过那么一段惊心动魄相知相爱的时光,他已经足够感激了。 他不像陆枭,性格一如这人的名字一般,强硬霸道,什么东西都要紧紧抓在手里才好。有失必有得,他向来深知这个道理。 纪泽从越南回来之后,足足在家里迷迷糊糊睡了三天三夜。 这也难怪,虽然后来从缅甸的大森林里出来,条件一跃从原始社会好歹是跨入了现代社会,但是一直跟着陆枭从从西边一路往东奔波,再加上心里顾虑着与陆枭的种种纠缠,真正放松的时刻,是少之又少,身体的疲惫加心里的负累,加上之前的枪伤只是刚刚愈合,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z市,倒还真是算自己身体素质不错了,纪泽心里是这么想的。 倒是陈妈妈一连担忧了好久,见纪泽有时候过了饭点还在睡觉,又是想要叫他起来吃饭,又是怕吵得他没睡好,问陈思齐道,“你哥哥这是怎么了?要不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听说是从越南回来的,怎么好端端地跑那个猴子国家去了。” 陈思齐咬着大苹果,一脸若有所思地道,她哥这必定是为情所伤的,但是这话可不能跟老妈讲,“哎呀,老哥肯定是累了,三年多呢,这一回家,肯定先睡觉,妈你就别担心了,会好的。再过两天,他一上班,警服那么一穿,肯定倍儿精神。” “去,就你小丫头鬼!” 而后的两天,确实是像陈思齐说的,纪泽开始慢慢有精神了。陈思齐晚开学,刚好拉着他玩了两天,到最后,反而是纪泽自己浑身不自在了,他决定提前去刑警大队报道,开始工作。 陈家乔听了之后,深思不语,倒是陈妈妈不满地说道,“不行!小泽,妈妈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乖乖的,在家再呆几天,把身上的肉养养,再去上班。对了我说老陈,小泽呢,最好做个文员什么的,别的不许。” “行了行了,就你当妈的护着孩子,我跟小泽心里都有计较。”陈家乔对妻子一向护犊的心思很是了解。 不过纪泽还是如愿以偿地穿上崭新的制服,跟着陈家乔上班去了。只是俩父子一人一边,陈家乔去了他的缉毒局,而纪泽则是被分配到市公安局的经侦队去。虽说陈家乔这人一贯走的是大公无私路线,不过,还是用自己的交情让纪泽去了经侦队,原因无他,那儿的头头当年是他父亲最后带的一个新人。 正经时连皱纹看起来都十分严肃的陈老头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样,好歹能够照顾下自家儿子,并且,之前纪泽负责的这个任务极其后续的事情跟他也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样最好也不过了。 新同事的加入总是新鲜和有趣的,不过这里不是普通上班的地方,一阵短暂的自我介绍之后,纪泽随着这个看起来年纪只有四十出头却是成熟稳重的新队长进了他的办公室,无关紧要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绽开了一些笑容,打量了穿着笔挺的制服,英气勃勃的纪泽一番,说道,“跟当年的老大可真像!小子看起来不错,好好干!” 纪泽也笑了笑,一身警服愈发衬得眉目英挺,敬了个标准的礼,有力地地答道,“是!队长!” 新人的第一天工作总是平淡无奇的,本就是要慢慢熟悉,无非就是帮老人们抄写笔录案件之类。临近下班,原本以为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当纪泽拿着手里的牛皮档案纸准备拿去存档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令他惊讶震惊无比的人,简直就是平地起惊雷! 第70章 … 对面走廊的科室门口站着两个正在交谈的男子,其实一个,他不认识,另外一个,他绝对认识!但是纪泽还是惊讶到略张大了嘴,甚至做了个十分傻气的动作——抬手揉了揉眼睛……现在是大白天,阳光明媚美好,不是做梦,也没看花眼,那个穿着黑色短袖,朴素到一眼就会泯然众人的男子,真的是陈实。 接受陆枭的理由只有一条,那就是他们相爱;不接受陆枭的理由却是有千千万万条,其中一个是,他们之间隔着条人命。一条纪泽此生都不会安心的人命,那就是当初在船上陆枭逼着自杀的陈实,用的,还是他的那把枪。 但是他后来不愿再提起,只把这根刺越埋越深,该受的苦楚他自己清楚。 而现在,本以为早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他对面,会动,会说话,会微笑,这怎能叫他不惊到想吃了个大地雷。连从他身边路过的新同事,见了纪泽一副诧异到没魂儿了似的,替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件,还伸手推了推他,“小纪,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纪泽这才从化身石像的状态中,愣愣地从同事手里接过文件,不忘说了句“谢谢”,但是立马将眼神重新落到陈实身上,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他还在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魔怔了。这样直直又执着的目光,委实太过激烈,让当了七八年卧底,敏感异常的陈实终于将侧脸扭了过来。 不过,他见到纪泽,倒还真是不惊讶,隔着对面,报以一个微笑,依旧是微微下垂的眼角。 纪泽捂了捂眼睛,心叹,他真的没有做梦。还有,陆枭的心思真的是猜不透。 陈妈妈请叮咛万嘱咐要一下班就回家吃饭的纪泽,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不回家吃饭了,有事情在外面吃。 陈妈妈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对自家老头说道叹道,“第一天上班,怎么就不回家吃饭了,哎,我还做了很多小泽喜欢吃的。感觉这孩子以前就是个小孩子,怎么一回来就好像一夜之间长成大男人了……” 语气很是有种儿子长大了的哀伤。 陈思齐“噗”地差点没把嘴里的一口饭喷出来,“老妈,老哥只是没回家吃饭而已,你用得着跟女儿出嫁了一样的语气么!?这要真是哪天出来个女人跟你抢儿子,你会不会把人家赶跑啊!” 陈妈妈难得老脸一红,斥道,“吃你的饭,等你当妈了,你就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了。” 当然不是出来个女人同陈妈妈抢儿子,因为,陈实约了纪泽一起吃个饭。 俩人都是偏向内敛沉默的的人,一时之间,倒是无话,倒是陈实给纪泽倒了杯酒,清了清嗓子问道,“新工作怎么样?还习惯么?” 纪泽笑了笑,接过酒也给陈实倒了一杯说道,“刚回来没几天,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陈实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再说话。当然,更多话憋在肚子里的人可不是他。 果然,纪泽还是忍不住问道,“陈大哥,你当时不是……” “呵呵,跟你一样,我也回来没多久。”陈实抿了口酒说道,“当时陆枭把我丢下海,不过,其实已经吩咐了人把我捞上来,而且,他事先就给两把枪做了手脚,我选哪一把,都不会死。” 纪泽皱着眉,这还真的不是陆枭的行事风格,他还真没见过陆枭心慈手软的时候,除了对自己。无论从哪一点来说,杀了陈实,才是陆枭会干的事情。陈实眼见纪泽一副深思的样子,替纪泽夹了口菜,说道,“来来,先别想了,先吃饭,我们好好喝一杯。是我陈实命大,不过说到底是你纪泽福大。” 纪泽只觉得味如嚼蜡,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陈实当时没有死,是陆枭留的又一张牌,他这个人,从来都是狠心,却对任何有损他与自己之间的事情,慎重至极。难怪,当时陆枭不提这件事情,怕是想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亲眼见到,当初自己恨极了他的。 “你小子厉害,破了个缅甸大毒枭,哎,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人老了,我可没你这魄力。”陈实打趣道,“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年,小纪啊,我肯定跟你一起去。” 纪泽扯了个勉强的笑容,眼里闪烁着不明的色彩,“我哪能啊,其实是陆枭……”话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明明已经是离开了那个人,却是哪里都有他的痕迹。好像,是要一辈子刻上,怎么也磨灭不了。 陈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陆大少,还真看不出来……”然后又试探性地问道,“小纪,你跟他……” 纪泽听陈实这么说,一口酒憋在嘴里呛了个大红脸,顿时咳嗽不已。陈实微笑着说道,“没事儿,小纪,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了,陆枭看你的眼神,不一般。甚至我也知道,我能活着回来,都得归功于他对你不一般。我猜,陆枭没杀我,就是忌惮你。” 纪泽将杯子圈在手里,只觉得手里的酒杯带着酒的低温从手凉到了心里,语焉不详地说道,“我跟陆枭,在越南分开走了。然后,我就回来了。”本就是别人的私事,虽然这个私事是陈实活了将近四十岁以来都是闻所未闻的,不知道,这是纪泽的不幸还是万幸。不过,俩人能够这么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喝酒吃饭,明天上班做事,大概都得归功于陆枭这个痴情种。 “难怪”,陈实点点头,接着道,“那你知道陆枭已经被捕归案,警方正在对他进行审讯,彻查陆氏集团的资产?” “什么?”纪泽惊得一下子掉落了筷子。这真是比今天遇到陈实,还要更晴天霹雳的消息了。 而后,陈实一拍脑门,呲了口气,果然是言多必失啊。 等纪泽魂不守舍地慢吞吞挪回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一开门,一家三口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妈妈一见纪泽一脸疲惫不堪略带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就疼到了心窝子里,赶忙起身拉着纪泽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不好,这才第一天上班啊,该不会是还没休息好吧?” 陈思齐凑头观察了下纪泽说道,“对诶,老哥,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受的样子。”的确,纪泽心里现在是说不出的难过,他曾经有机会报给上级,在陆枭越境回国的时候将他抓捕,他手里也有一批证据。 但是,到最后,纪泽还是选择了知而不报,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对陆枭说,自己不是个优秀的卧底。他心里还是隐隐约约的有某种期望,期望陆枭能够彻底洗心革面,陆氏不愁没钱,凭他的聪明才智,做什么都会成功。然后,就算两个人不在一起,他和陆枭,起码都是好好地活着。 曾经想过无数次可以亲手将陆枭逮捕归案,只是,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才发现,倘若真的是由自己来,那么,他只有下不了手。 纪泽勉强笑了笑,在老妈跟妹妹面前,他不能太失态,“可能是刚刚酒喝多了,有点上头。” “你这孩子,原来是滴酒不沾的,怎么第一天出去上班就学会喝酒了,你去的是哪个大队啊……”陈妈妈叨叨着就去厨房忙活开了。 陈家乔审视了纪泽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小泽,怎么了这是?” “今天,我碰到了陈实。” 俩父子倒是很久没有这样在小区里头散步了,从前陈家乔要是有空,必会拉着儿子女儿出来,只是陈思齐一心扑在电脑电视上,顺从她老爸的时候很少,只有纪泽会乖乖地跟在他后头。那个时候,纪泽还只是没到他胸口的孩子,现在,已经是超过他了。 从一个小男孩子长成一个男子汉,陈家乔当然没少付出心血,毕竟,这个自己执意要收养的孩子有点特殊。不过,现在都是回报了,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纪泽,他满心都是骄傲和自豪。 父子俩走了一段路,陈家乔这才开口说道,“你知道陆枭的事儿了?” 纪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现在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养父,之前是他的上级,态度有点不一般了。 陈家乔叹了口气,“其实,当时你在老挝联系我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追踪你们的位置,所以,那天你离开之后,才能一下子顺利抓住陆枭。” 纪泽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跟着老头子一步一步地走着,低垂着脸,好像地上能开出花儿来似的。 “陆枭身上带着的东西里,有个相机,小泽……”陈家乔尴尬又严肃地说道,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纪泽表达他想要说的事情,比如,那个相机里照片的内容,比如,当他看到那个照片时迟迟无法平复的心情。又比如,他费了很大的心思和力气,才把相机里的照片全部压下来,只当这茬揭过。 这世上果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纪泽倒是觉得有一丝轻松,起码不用费劲心思瞒七瞒八。难怪,回来之后,除了必要的一些笔录陆续在做,纪泽并没有机会接触到陆枭的案子。 陈家乔继续说道,“小泽,别的我不多说,这事儿跟照片的事儿一样,就此揭过。你从小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现在回来了,该忘的就忘了,好好工作,然后娶妻生子组个小家庭。我跟你妈,还有你亲生父母都在看着呢。” 我们都是庸人,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会庸人自扰。这世上的事,要是能够能忘就忘,大抵世人也不会有如此烦恼。 ++++++ 谢九安抱着一个小箱子,龇牙咧嘴很是没形象地蹲在离z市公安局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心里怨念到,这里怎么连个可以坐一坐的小店都没有! 阿森替他家九爷打着一把伞,不是他愿意在这里淋雨,实在是他家九爷不愿意进这公安局里找人。阿森抱怨道,“九爷,你是不是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九安俊脸一皱,斥道,“谁说老子怕这进公安局了,没有的事!我是觉得晦气!晦气,你懂不?” 阿森摸了摸鼻子,进局子就觉得晦气,喜欢一个小警察,难道不是晦气吗?看看陆枭最近的下场就知道了。 谢九安紧紧搂着话里的东西,蹲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一副很是不耐烦的表情,一张俊俏的脸被他瞬息万变的表情折磨得像个皱包子。 这小雨滴滴答答地下个没完没了,跟尿频尿不净似的。 他就不该答应陆枭的请求,不过,这家伙用胡须拉碴略带憔悴的面容看着你,眼里流露的皆是淡淡的哀愁与真诚时,谢九安只觉得牙齿都快酸倒了。脑门一糊,按照他事后对阿森的说法就是——“猪油蒙了心,我才会答应。” 他答应做陆枭的信使,要给纪泽送一件东西。 不过,当谢九安得知陆枭事发进了局子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要马上去看看纪泽,第二个念头是,要去嘲笑陆枭这个笑面狐狸。最近人品有点背,算了,答应陆枭的请求,就当是日行一善积点德吧。 谢九安自我安慰道,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为了能够找到纪泽的所在之处,不惜同自己老爸对抗,现在已经是处于被赶出家门的状态了。 等傍晚时分过了,没有留下来值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不是谢九安眼尖,而是他跟装了个“纪泽雷达”似的,一下子就从一群人里认出了那个穿着笔挺的制服,清俊英气的小警察。 谢九安的表情活动终于平复了,脸上绽放了最灿烂的笑容,眉飞色舞龇牙咧嘴地叫道,“阿泽!” 纪泽的台阶走了一半,瞧着不远处那个站在伞下朝自己大幅度挥动爪子,恨不得立马蹦过来的人。 依旧是飞扬的剑眉,亮晶晶的桃花眼,白里透着红的脸蛋儿,虽然身上的衣服被他穿得拉拉踏踏没个型儿,可还是那个一扬头就嚣张张狂到耀眼的谢九安。 蹦蹦哒哒地冲着纪泽的方向跑过去,谢九安此刻恨不得自己多长了双翅膀,能够立马就飞过去。 因为那个温良如玉的纪泽正站在台阶上,对着他谢九安,微微笑着,眼睛弯成了一座月牙似的桥。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阿泽么? 将怀里的东西丢给阿森,谢九安吸了口气,面色严肃地歪着头打量了纪泽一会儿,却是没有动作和话语。 纪泽见到谢九安也是十分高兴地,嘴角翘着,含笑问道,“谢九爷,怎么了?”谢九安的依旧像是个白包子的样子,看来他过得应该是不错。 九爷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俏脸通红,“我这是在酝酿感情。”话音刚落,然后,就是大大地用力抱住了纪泽,带着哭腔道,“阿泽,你这个狠心的家伙,我终于找到你了……”阿森一脸囧囧地看着自家九少爷,他又开始演戏了。 身边还有三三俩俩经过的同事,见一个男人,简直就是用八爪鱼一样的姿态紧紧地抱着另外一个穿着制服的同事,情景很是诡异。不住地有人扭头往这边看。 纪泽耳根一热,饶是心理素质再过硬也经不住谢九安这么折腾,微红着脸将某只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轻咳了咳说道,“谢九安,注意影响。” 谢九安安静了下,无辜地眨着眼睛蹦出一句话,“阿泽,我饿了。” 纪泽无可奈何,“好吧好吧,我带你去吃饭。”料想等下又得打电话回家听他老妈一阵唠叨了,不过,还是先安抚九少爷再说吧。 “嗯嗯嗯,这个味道不错啊!”谢九安塞了满嘴是东西,鼓着一张脸含糊不清地边吃边赞道。饶是纪泽也忍俊不禁,打趣谢九安,“九爷,你这是从非洲回来的吧,这些粗茶淡饭,居然也觉得味道不错。” “这个……”谢九安眼珠子一转,将食物一口吞下,“前阵子减肥,我饿的,饿的。”阿森决定还是好好闭嘴,他可不能告诉他家九爷的心上人,九爷完全是因为跟老爷子对抗,使出小时候经常玩的绝招——绝食。出门前的几天,吃得的有一顿没一顿的。 谢九安终于是酒足饭饱,打着小饱嗝擦了擦嘴巴,又恢复他风流不羁的样儿,似乎刚刚那个非洲难民般的吃相完全是纪泽的错觉。而后,小口小口抿着茶,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纪泽,瞧着小警服穿的,真是……谢九安在肚子里搜刮了下,终于找到那个词哦,真是赏心那个悦目啊! 眉宇间的清雅俊秀一览无遗,只是漆黑的眼睛满是欲盖弥彰的思虑,微笑着,却是怎么也掩盖不过那股凝重。 “阿泽,放心,陆枭那家伙好得很,他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倒了几个老头子,陆枭么,只要查“清楚”了,很快就没事了。”谢九安随口说道。 纪泽笑,“你该不会是特意过来给我通风报信这么简单吧?” 谢九安小眼神乱飞,东张西望,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么,什么,那什么,我是过来玩,顺眼来看看你的,明天,啊不,今晚上就得回去了!” 脸上的笑意加深,纪泽打趣道,“莫非,谢九爷最近太穷了,以前那群保镖呢,不是到哪里都跟着么?现在雇不起了?” 谢九安涨红了脸,“哪有!我,我是独立了!”阿森缩在他家老大旁边小小地喝了口酒,再小小声地说道,“什么独立……” “陆枭么”,纪泽突然开口接了刚才的话题道,“我还真是不担心他,他这个人的手腕,我们都清楚,到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就算不是在负责,纪泽也知道,这个案子牵扯那么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梳理清楚的,何况,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也知道不是证据法律摆在那里就可以抵挡得了的。 “那是那是,今天把陆枭那小子丢到火星,明天那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了。”谢九安十分赞同地说道,“那,那你们……”九爷皱着眉头想着措辞。 纪泽斜着眼睛,鄙视道,“谢九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他谢九安天不怕地不怕,倒是第一个怕的人就是纪泽,连声说道,“哪有啊,我谢九安是那么那啥的人么,问问,问问而已,呵呵,哈哈。”阿森用手肘捅了下,暗示他笑得太傻了。 “哎呀,对了,正事!”谢九安连忙将桌子底下的长方形小箱子拿出来递给纪泽正色道,“陆枭交代我一定要交给你的。” 第71章 … 与谢九安告别,纪泽怀揣着他特地送过来的盒子,掂量了下,就算没有拆开,也隐隐约约知道里面大概是什么了。 陈思齐一看自家哥哥回来还带了个盒子,好奇心旺盛的她立马凑过去,笑眯眯地问道,“老哥,你回家啦?今天上班累不累啊?吃饭了米有?饿不饿啊?”纪泽先是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刚要回答,没想到陈思齐就伸出爪子,“瞧我笨的,老哥,你肯定累了,来来来,那么大的盒子,我帮你拿!” 果然是没安好心的小丫头。 纪泽一把将盒子举高,弯着嘴角,“不用劳烦大小姐你了,这个,我自己可以拿。”然后。老神在在地回了自己房间。 纪泽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拆开。 是那幅蓝色鸢尾花和画册。 画上的鸢尾,颜色浓重深沉,安静沉默,静谧到忧郁的花。纪泽修长的手指覆在玻璃上,轻轻地摩挲着这幅挂在他床头好几个月的画。想起陆枭说—— “喜欢这花么?”。 “这幅画送给你,纪泽,可以挂在床头,很漂亮。”他甚至还记得那个时候,陆枭一手夹着画,一边的胳肢窝夹着不安分的小贝壳,浅碧色的眼睛像最清澈的海子,含着笑意,没有一丝阴霾,宛如秋天深邃晴朗的天空。 还有右下角那行用钢笔写的漂亮的英文花体字——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 一见钟情。 所以第二次见面时,聪明的,带着狡诈的温柔的陆枭,从花篮里抽出一支蓝色鸢尾花,轻松地说:“喏,送你一支玩。” 纪泽想起陆枭漂亮的,温和的,总是带着笑意,背后却是算计和狡猾的陆枭,自嘲似的摇头笑了笑。他接受那朵花,这幅画,最后,他也接受陆枭。 纪泽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世上,有些人不该遇到的。比如陆枭之于他纪泽,纪泽之于陆枭。 陈思齐轻手轻脚地在门口探头探脑,她家老哥的习惯就是如此,在家总是最放松戒备心最弱,所以忘记锁门是常有的事情。那个被老哥神神秘秘护在怀里的盒子已经被拆开放在床旁边的地板上,里面的“内容”应该是被拿出来放在床上细细观摩了。 因为陈思齐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僵硬了,她老哥还是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肯定有内幕!而且这个内幕跟纪泽的“卧底任务”绝对有关系,并且应该不是个人工作上的,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个人感情问题的!陈思齐为自己的直觉推测深以为然。 她家老哥又呆了…… 陈思齐踮着脚走过去,近视眼终于喵到躺在床上的居然是一幅画。然后,离她最近的是一个画册…… 纪泽转身,不过已然是来不及,陈思齐将画册紧紧地抱在怀里,笑嘻嘻地说道,“老哥,你这个艺术白痴,什么时候也居然懂得欣赏画儿起来了?还有这本画册,你居然会买这玩意儿。” 陈思齐可不会忘记他们小时候父母送去少年宫学画,她在初级班纪泽在高年级的班,结果,学了好几个月,她的正太老哥画水仙画茉莉画玫瑰全都是一个样子——用圈圈围一个圈,然后中间点上一点,就是花了! 要不是老师着实见他乖巧可爱,估计早就对他横眉竖眼了!后来,很有自觉的纪泽小朋友就果断退出了兴趣班,果断远离任何有关画画之类的东西。 纪泽哭笑不得,哄着陈思齐道,“思齐,赶紧把画册给我,不然我可真生气了啊!” 陈思齐恨不得仰天长笑,“哥哥,你喊吧,喊破了天都没用,今天老爸老妈不在家,他们是不会说我的!我不怕你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画册——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陈思齐哗哗哗翻了几下,囧道,“哥哥,都是你的画像啊!你太自恋了,居然画这么多自己!” 纪泽一把乘势将画册夺回来,睥睨着陈思齐,“陈思齐,没经过我同意居然乱翻我的东西,以后我再也不陪你逛街,再也不陪你吃东西,也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了!” “不对!老哥,你根本不会画画!”陈思齐丝毫不理会纪泽的威胁,这个威胁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大不了她耍赖,她死缠烂打,最后再假装可怜,三部曲总有搞定她哥的一步! 纪泽不再理会她,将画册和画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却不料一下子从画册里掉出了一样东西—— 居然是一把钥匙。 陈思齐疑惑道,“老哥,这是你的钥匙么?” 纪泽附身将银色的钥匙拾起来,钥匙散发着柔和的光泽静静地躺在在手心里。纪泽紧紧皱着的眉头倏地展开,眼里尽是平和又明亮的眼神,他一下忽然全都明白了。 真的是温柔又狡诈的陆枭,他没法不接受,因为他没法抵挡。 +++++++ 谢九安插科打诨没几天,带着阿森来去无踪地又没了影。纪泽朝九晚五的工作又恢复了平静。不过,老陈家最近的确是不太平静。因为,他们家最近将一项重要事情提上了议程,并且以极其热烈的感情开始动作。那就是——相亲! 陈家夫妇难得这次意见一致,并且说起来还是老陈的主意,俩夫妻睡前闲聊开了个小会,一致决定明年就要25的纪泽是该找个女朋友了。陈妈妈眉开眼笑,斜了她家老头子一眼,“难得你这个工作狂人居然会关心儿子的感情问题,我说老陈诶,都不像你的作风了。” 陈家乔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没有作响,这确实不是他的作风,但是是他的必须要做的。 提前退休的陈妈妈以极大的热情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行动。附近小区的谁不知道老陈家有个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儿子,遇到人又有礼貌,谁家扛个什么东西,老太太缺个什么人手,总能想到纪泽。于是陈妈妈要给儿子物色儿媳妇儿的消息一放出去,就得到热烈的响应。 “诶,这个好,思齐啊,你看,这个姑娘怎么样?脸圆圆的,看着就有福气,小泽,你看看,这个不错的!”陈妈妈坐在沙发上挑挑拣拣着一叠照片。 陈思齐斜了一眼,“老妈!她都还没我哥白啊!不好看!小侄子会很黑的!” 陈妈妈仔细一看,是有那么点。 “那这个呢?这个长得挺白皙的!还是个护士。”陈妈妈又指着另外一张照片说道。 “老妈!这个怎么行!这个简直就是五官摊在一张嫩牛五方的脸上!还没有老哥好看!”陈思齐赶紧接声道。 “这个总可以了吧,气质又好,不错的啊!” “不行!嘴巴太薄了,寡情,不好不好!” “那这个,这个呢?” “更加不行了!身高没有一米六,矮了!会遗传给小小泽的!” …… 纪泽哭笑不得地望着旁边嘀嘀咕咕已经好一阵子的母女俩,他实在是不愿意现在这个时候打击她们——要不要直接告诉她们,也许,自己是不会去相亲的,更不可能会结婚,当然就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小小泽了。 陈爸爸倒是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话,“时候也到了,去看看也好。” 陈妈妈很是自豪,因为她儿子照片一甩出去,就没有不愿意出来见一面的姑娘,逢人就说,那是,也不看看我们家小泽,长得多体面,工作有,房子有,还差什么啊! 无可奈何地某人只能不断用加班,以及任何可以用得上的借口来躲避陈妈妈积极举办的各种相亲活动。然后,明确声明自己现在阶段只会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不想谈恋爱,这才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纪泽偶尔会打打谢九安的电话,他是不可能亲自过去的,所以只能托付这个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却是最重感情的谢九安,偶尔去看看老老实实呆在看守所里的陆枭。案子还没查清楚,陆枭也没有接受审讯,会不会进监狱,都还是未知数。 纪泽没有让谢九安告诉陆枭他的意思,聪明的九爷当然是一点就透。只是笑眯眯地去看看陆某人,然后说一句,“陆枭,你怎么还活着!” 晚上工作回家时,他都会靠在床头拿出陆枭整整画了一整本的画册,静静地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所有关于迦南花店的回忆都会历历在目。 比如那个长着茂密的墙头草的墙,有着铜绿色锈迹的铜门,趴在墙头上晒太阳的贝壳,经常过来找食的野猫,满园五颜六色像是绣上去般的花,明亮的玻璃窗,早上醒来时浓浓的煎蛋和土司味道混杂,夜晚一抬头就是缀满星星的小天窗…… 纪泽惊讶地发现,更多的时候,他愿意去回想这些小小的细节,安静的小巷子里,安静的小花店。是他跟陆枭安静地生活过的地方。没有什么热烈炙热到可以灼烧人的感情波动,最平常不过,最生活不过,可是也最让人难忘不过。 原来,所有的感情,全都在那些微小不足道的细节里。 如是这般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纪泽发现小区门口的那棵树居然开始落下第一片叶子。秋天,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到来了。 陈思齐就在本市上大学,所以周末都要回家。原本是爱玩,但是现在老哥在家里,迫不及待地在周五收拾东西从外面滚回来已经是她的习惯了。陈妈妈感叹,这丫头当初上了大学就不愿意回家,小泽在家,她就会乖乖地呆在家里,真是父母比不上哥哥。 陈思齐今天一回家,就被老妈神神秘秘地拖到她房间里悄悄说了一阵话,然后塞给她几张红色大钞。得到贿赂的陈思齐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妈放心,我一定会顺利地完成任务!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那妈妈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等纪泽一回来,陈思齐这个小丫头立马贴上她老哥,露着小白牙说道,“哥哥,明天陪我去吃东西吧!” 纪泽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可思议道,“陈思齐,你上星期不是说再也不跟我出门了!”原因无他,那天吃饭,陈思齐居然华丽丽地被人鄙视! 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找了这么个大帅哥。旁边小妇女的说话被耳尖的陈思齐听到,立马火冒三丈。 狠狠地回击之后,陈思齐痛定思痛,下次绝对不跟她老哥去吃比较合算的情侣套餐了。 不过,这次特殊任务在身,陈思齐眼珠子一转,“我那是气话,气话!” “好吧,随便你。”纪泽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说道,这丫头就是这样,一会儿一个想法。 “那明天下午五点半如何?”陈思齐心花怒放。 “呃,可是明天我有事情……” “那你办完事情直接过去!” “好吧。”某人对自己的妹妹一向是没有什么办法。 +++++ 等纪泽到了约好的餐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是落入陷阱了——因为,不单单是陈思齐坐在那里,旁边还坐了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他的活宝妹妹正在一手搅着冰激凌,一边挥手跟那个甜甜微笑的女生卖力地说着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哥这人,脾气可好了,怎么撒泼耍赖都没事——”陈思齐兴致盎然地说道,一眼瞥见自家老哥正朝这里走来,赶紧住了口。 女生抬头,心里悬着的石头一下子落到了心窝里,格外踏实安心。 眼前的人,刚刚下班,还穿着制服,清清爽爽的英俊摸样。清亮乌黑的眼睛,一看就让人觉得亲切,格外吸引人。不自觉地,就觉得耳根有些微微发热。 陈思齐大大咧咧地站起来,俏皮地眨眨眼睛,“哥,我来跟你介绍下,这位是……”纪泽只是愣了下,当即明白自己今天被骗出来的原因了——“贼心不死”的老妈安排的一场相亲约会,居然拿还抓着陈思齐做中间人。 纪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叹了口气,毕竟两个都是女孩子,虽然心里千般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地陪她们一起坐着吃顿饭。 很是能活跃气氛的活宝陈思齐唧唧咋咋地在俩人中间调动着,她家老哥本来就是腼腆内向的性格,指望他开口,那是不太可能的。身边的这个女孩子,清秀可人,明显走矜持路线,虽然那看出来对自己哥哥很满意,但是,指望她主动,也是不太可能的。 陈思齐就差没手舞足蹈了,说得口干舌燥,这俩人还是只有一丁丁互动。然后,随意转头,瞄到进来个帅哥,心下暗叹,今天果然是出门的好日子,居然能够看到这么一个人间极品啊极品~脱口而出冲纪泽说道,“老哥,快看,那个帅哥,是我喜欢的类型!”花痴的摸样逗得俩人同时“扑哧”一声。纪泽憋着笑,“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改不了这个看帅哥的毛病。”陈思齐在家看老哥,出门拖着老哥看帅哥,自打纪泽会牵着她的手出门开始就是如此。 只是他不经意地一个转头,却是直接呆住了,难以置信般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陈思齐的“帅哥雷达”搜索到的那个人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笔直挺拔的身材,休闲带着点雅痞味道的西装,看着倒像是个成功的年轻商人。他的眉梢微微上扬,眼睛是漂亮的浅碧色,英气逼人。 来人直视纪泽的目光,一步一步上前,无视陈思齐以及今天的相亲女主角诧异又好奇的目光,很是熟稔地坐到纪泽旁边空的位置上,先是对着两位女士,很有风度的微微一笑,立刻让陈思齐觉得自己刚刚的鄙视实在是太让人唾弃了。 陈思齐大大地喝了口柠檬水,“老哥,老哥,你们认识啊?这是你朋友?怎么没听说你要带朋友一起吃饭啊?早知道直接告诉你是相亲了!” 然后,陈思齐看着这个英俊又带着点邪气的家伙,侧着头对上纪泽依旧是很震惊的面容,很是不客气地责问纪泽,“阿泽,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背着我偷偷相亲,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又宅又腐的陈思齐同志,已经有很不好的联想了,一会儿看看这个家伙,一会儿看看自家老哥,用眼神示意他赶紧从呆状中回过神来,甚至恨不得上去捶他两下,可是,这个气氛就是诡异到她不敢轻举妄动。 纪泽只觉得周围都一切都凝固住了,眼睛里看到的是陆枭嘴角噙着的一丝得意笑容,他的眼里是他所熟悉的温和明朗,像一望无际的天。 然后,纪泽才嗫喏着开口,黑到深沉的眼睛里已经恢复平静,“你来了。” 陆枭眯着眼睛,微笑,“是啊,我来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逃不出去的局,并且心甘情愿,没有人可以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 = 不好意思哇,前几天纠结了很久,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更新,还有,到这里,生天结束啦~~~~谢谢一直以来陪伴我写到完结的童鞋们,谢谢,谢谢~~~~之后可能会先忙着写静水的番外 打算出定制,但是,呃,封面还没弄好~~~生天除非是要开定制,否则是不打算写番外的~~~~这会是以后我的习惯~~~再次感谢大家~~~鞠躬~~鞠躬~~再鞠躬~~~~还不知道下本写什么,想写个谢九安的,不过九爷是攻哈,谢九安x小片警,温馨的生活文~~~或者趁重生文还可以写个重生,大家的意见捏? 第72章 纪泽跟同事们打了招呼准备撤退回家,按部就班的工作虽然没有同陆枭在一起那样惊心动魄,那个时候,这一秒俩人在一起平平静静却带着温馨地吃饭,心下却想着下一秒会不会直接被陆枭一枪击毙。也许今天是可以坐在一起喝汤畅聊的朋友,明天就要用枪互相指着对方的脑袋。 然后,是身份暴露之后的逃亡,一路上只有他们俩人,暂时抛弃身份的对立,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然而谁都知道,那只是偷来的浮生时光。 纪泽手里拿着自己的警帽,站在警局门口犹豫了下,到底是往左走呢,还是往后走。往左走,坐两站公交他就可以回家吃饭,往右走……下班之前的十分钟,他接到某人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晚上过去一起吃饭,煮了他喜欢的菜。 纪泽当时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不行,我妹妹去学校了,我妈最近就盯着我一个人,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语气听起来很温和其实性格很霸道的某人打断,“是么,纪泽,可我孤身一人,你要是敢不来的话,我一定一定会很伤心。” 纪泽被他咽了下,那句直接了当的“我不去了”就这么被他吞回了肚子里,软化了下小声说了句,“最近太经常出去吃饭了,我爸妈都破有微词……” “告诉你爸妈你恋爱了,纪泽小朋友。” 陆枭嗤笑道,这家伙,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在上学的高中生似的,怎么感觉像是被被父母时时监督不能早恋。 “……我先挂了,上班呢。”纪泽当时只好用工作的借口很是无语地挂掉了电话,大部分时候,他都争不过陆枭。心下叹息,陆枭这人说得轻巧,我恋爱了,跟一个原来走私贩毒的黑道分子? 真要这样的话,用陈思齐的话来说就是——“哥,你牛逼大发了!太勇敢了,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天陆枭突然地在他跟陈思齐吃饭,其实是陈思齐暗度陈仓想要帮他相亲的约会上出现,着实让他吓了一大跳,比偶然间遇到陈实的时候还要惊讶。惊讶之后,却是心倒是坦然了起来。自从回家之后,茫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前方目标是什么的纪泽,终于在陆枭身上找到了答案。 以前,他认可的,养父母期许的生活轨迹是这样的——一读书,长大,安安稳稳地工作,踏踏实实地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纪泽也以为,这条轨迹虽然摸不见看不着但是一直在指引着自己这么走下去。即使是为了完成卧底工作,遇见陆枭,轨迹出现转折,也同样只是走了岔路,他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然而,那只是他以为。 有时候,感情的力量是强大到你无法控制的。 纪泽纠结地拿着自己的帽子,踟蹰了下,终于迈开他的脚往左边的车站走去。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自嘲似的“唉”了一声,帽子一扣,转身又朝右边走去。只是心想,回家肯定又要承受陈妈妈的家庭教育了,只恨陈思齐上学去了,没有人同自己分担一下。 果然,只是打个电话回家说不回家吃饭了,纪泽就遭到了陈妈妈长吁短叹的教育,而后还很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出去约会,他能做的当然是连连否认。 去陆枭家的路上又接到了陈思齐电话,一摁接听键,他妹妹的声音就跟撒了一地的豆子似的地蹦出来,“哥哥哥哥,我又接到老妈电话了,你是不是又出去会情人啊?那个黑帮老大是不是,哎不是我说你啊,老妈最近查得很严哟,你小心点哟,一直问我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你看我多忠臣,顶住压力,排除万难对你保守秘密!” 纪泽冷哼,“难道不是因为陆枭一下子就把你收买了么?” 电话那头的陈思齐厚脸皮一红,抗议道,“这那叫收买啊!应该的,绝对是应该的,你就我一个妹妹,陆枭就是要对我好点!否则,我可不认他这个男嫂子!” 那天在餐厅,陈思齐这丫头就看出了不对劲,后来,陆枭微笑着请两位女生离开,说是跟她哥哥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单独谈一下。虽然她很想很想留下来,但是,奈何,陆枭的气场过于强大,不是她撒泼耍赖可以撼动的。 只是当天晚上回来,陈思齐没想到自己轻易一问,她哥哥就承认了。然后,某个姓陆的跟着她和她哥哥约会出去玩,多次进行收买人心的活动。咳咳,陈思齐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陆枭的风度以及,那些小恩小惠收买了。 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到,陆枭对她哥哥是真的好。 纪泽想到要是陆枭知道在陈思齐眼里就是个“男嫂子”,他的脸一定会黑一下,“咳,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都对。” “对了对了,哥哥,你,你们今天晚上有什么活动么?”陈思齐磨蹭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活动?能有什么活动?吃个饭就回家了,不然你知道的。”纪泽诧异道。 还有谁比她老哥的脑子更呆的么,陈思齐无语道,“就是就是——唉,我说你们到底谁再上面啊,哥啊,我说,你可不能被压一辈子啊……” 陆枭的脸还没黑,自己的脸先黑了,纪泽淡定地挂了电话,有时候,真拿自己的这个妹妹没法子。 +++++++ 陆枭用猫粮泡了奶粉招呼贝壳过来,黑到油光水滑的猫咪微微眯了眯墨绿色的眼睛,“喵——”地伸了个懒腰,迈着小步朝自己的主人走过去。主人的脚边是自己专用的绿色盆子。 “嘿,贝壳,这个猫粮味道怎么样?没买到你喜欢的那种,下次我上网看看。”陆枭蹲在贝壳身边,一边吃一边用手抚着。 然后起身,走进厨房洗手。 一阵门铃响。 陆枭嘴角弯了个弧度,笑得得意又狡猾,复又走过去开门,步履悠闲轻松。经过正埋头苦吃的贝壳,它从饭碗里抬起小脑袋,对着陆枭的拖鞋“喵呜”了一声,睁大了猫眼冷冷地盯着玄关处。然后,在它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很熟悉但是很不喜欢的黑色皮鞋…… 陆枭靠在门口,收敛了方才的得意,很是得心应手地朝门外的那个人微笑,“赶快进来,饿了吧,饭做好了,有你喜欢的松鼠桂鱼。” 门外的那人反而不自然起来,还真是笃定了自己回来,然后,又在内心深处唾弃自己,还不是因为你没出息! 一副居家好男人形象的陆枭,将某人专属的拖鞋自然而然地递到他脚下,一边弯腰一边说道,“要不要先换套衣服,刚刚买的,就是给你准备的。” 纪泽小眼神乱飞,尴尬道,“什么,不,不用,我吃个饭就回家。” 陆枭淡定一瞥,“我也没留你下来睡觉啊,我只是想你穿了一整天的警装不舒服啊,纪警官。” 被堵得没话说的某人只好恶狠狠地瞄了陆枭一眼,奈何他过于清澈的眼睛做起这个动作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尤其是在陆枭面前。 贝壳已经可以对纪泽做到无视了,更加对自己主人的殷勤见怪不怪,于是,只抬头盯了他们一会儿,复又低头下去吃自己的饭。在猫猫的世界里没有爱情这个东西,眼前的猫粮才是大过天。 两个人像从前做了许多次那样,安安静静面对面地吃饭,陆枭依然是习惯于在吃饭前先给纪泽盛一碗养胃的汤,也就像他从前做了无数次那样。饭桌头顶上有一盏漂亮的灯,正柔和地散发出橘色的灯光,刚好打在桌子上,一切都显得暖融融的。 将还碗递给已经将警装换下的某人,陆枭开玩笑道,“嗯,还是不穿警装的你看起来比较顺眼,我可真是怕了条子了。”说是害怕,可语气全是调侃。纪泽又何尝不知道陆枭这家伙又打算拿自己当饭前的开胃小菜。 于是淡定地喝着自己的汤,打算不理会看起来温和无害实质跟头狼一样危险的陆枭,“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 陆枭双手抱在胸前,笑道,“谁说的,守法的公民么,自然不怕,可我做过亏心事啊,警官。” “你知道就好”,想到这点纪泽就来气。不知道是陆枭运气太好,还是警方太无能,或者只能说,明面上的法律法规有时候却敌不过桌面下的潜规则。只不过为了洗脱罪名,陆枭这次着实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交了一大笔罚款不说,并且,陆氏集团的某些非法营销也只能停止。 想起俩人刚见面的时候,陆枭倒是很好地安慰自己说道,“这不是很好么,陆氏也可以逐渐摆脱老一辈的影响,慢慢走上正轨,阿泽,你也不用因为这个跟我作对,我也不用因为这个陷入两难的境地。” 纪泽想了想,“你其实都是一早都计划好的?” “你知道陆氏并不是只有姓陆的人做主,那些自诩开国元老的老头子也很罗嗦的,一言不合,大家又要闹内讧,而其实,最大的内讧源头就是陆氏集团这个大蛋糕,每个人都想将这块蛋糕越做越大,然后都要切一块最大的走。那么,干脆就毁了这块蛋糕好了。”陆枭平淡地叙述道。 “我以为我没得选择,其实,遇到你我才知道,我还可以有不一样的路。”陆枭用他那双极富异国风情的眸子紧紧盯着纪泽说道。 “你也一样,阿泽,你也是。” 纪泽想起这些话,只道俩人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同,可是境遇完全一样,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可以改变他原来注定要走的路,改变原有的计划,不是谁都可以轻轻松松。 陆枭笑得促狭,“不过,大概,我做过的最大一件亏心事,就是,拐了个警员当媳妇儿。”纪泽嘴里含着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因为每次陆枭说“媳妇儿”这个词的呃时候,表情总是很微妙,语气总是很……调戏人的感觉。 于是忿忿不平地瞪了他一眼,眸子黑凉如水,看得陆枭更是心痒痒。 “但是,我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陆某人突然一改油嘴滑舌,正正经经地又加了一句话。 纪泽蹙着长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么?”陆枭问道。 “虽然我很想回答me too,但是两个大男人你不嫌肉麻么,我还没吃饭呢。”纪泽撇撇嘴说了这么一句话。陆某人蹬鼻子上脸,“既然你无法用言语表达对我的爱意,那么,阿泽,你就用行动来表达吧,我不介意的。” 纪泽疑惑地皱眉道,“行动?” “今晚留下来吧,我任你蹂躏”,陆枭说道,脸上还带着一副“来吧,来吧,我等很久了”的表情。 纪泽黑线,无语。 饭吃了一半,纪泽突然开口问道,“你真不打算回陆氏了?”陆枭扬眉一笑,“可不是么,当初不是说好了私奔么,我陆枭一言九鼎,说私奔就私奔到底,不像某些人临阵脱逃。” “咳咳”,纪泽尴尬地清了下嗓子,小声抗议道,“我那也不是……那还不是因为你……”  “做了我的人,我就会负责到底的”,某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你看,你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回这里,我就在这里买房子安置,总之,阿泽,你也要负责到底啊。” 纪泽当初见到陆枭突然出现,本以为他只是想过来看看自己而已,可是没想到行动绝对快过心意的陆某人立马在这边联系好了一处房子,随即更是张罗着自己的新事业——开一间画廊。 记得那天趁着还没开业,纪泽跟着陆枭去他的画廊参观,整个画廊的装修布置一看就知道是陆枭的品味,简洁低调,却有一种不经意间可以侵入人心的舒适之感,就像那天,他第一次踏进名叫“迦南”的花店。陆枭跟他一起慢慢地走在画廊里,偶尔驻足在一幅画前,兴致来的时候,纪泽会问一些问题,而陆枭就会尽量专业又浅显地回答他。 最后,纪泽问他,“是真的要做这个?” 陆枭当时用“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眼神瞟了某人一眼,“一个没有任何名字的画家,或者说艺术家,妄图靠艺术吃饭呢,有可能吃得饱,但肯定吃不好啊,阿泽。我还是有另外的一些产业的,否则,阿泽,我真怕养不好你啊。” “我可不需要你养。”纪泽回道。 陆枭只是笑笑,又转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虽然我没有开一个很盛大的展览,但是起码也有了一份跟画画有关的事业,我妈妈的心愿以及我小时候的梦想,算不算是实现了一部分?” “当然算是。”纪泽笃定地替他回答道。 “我在看守所的时候,每天无所事事就在想,人到底要选择怎样的生活?从前,我陆枭一直以为没有兄弟姐妹,我必须按照父亲的意愿成长,接班,成为陆氏的下个领头人。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的这个道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有了岔口,而且你们不能并存。我选择以前的路,就必须抛弃你,选择了你,要放弃从前的努力。”陆枭没有看着纪泽,深如潭水般的眸子只是盯着画缓缓地倾诉着。 “可是我发现,没有了陆氏集团我还是可以做别的事情,可以活下去,可以再找个伴生活。但是,倘若没有跟你在一起,阿泽,我怕这里会永远缺一个口。”陆枭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想到那天陆枭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怕这里会永远缺一个口”时云淡风轻的表情,纪泽却是怎样也轻松不起来,陆枭的这份心意实在是太沉,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报答,或者说,他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而辜负。毕竟,目前来看,他家里的阻力还没解决,但是,那又如何,连身份的鸿沟都可以逾越,他又怎么可以没有勇气去和陆枭在一起。 于是某人淡定地扒了口饭,坦然地回道,“放心,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陆枭“吭哧”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是么,纪警官,说话要算数啊,小人可是等着您呐。” 纪泽一扭头偏开陆枭的魔爪,严肃地说道,“吃饭的时候,不要动手动脚。” “我还没动——”色心起的陆枭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那个词。 “收起你的歪歪心思,否则不要怪我始乱终弃。” “我可不怕”,陆枭只是淡然一笑,眉梢飞扬着肆意笃定,用极其轻描淡写地语气叹道:“阿泽,我说过,你终究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所以,我们一定可以一直在一起。” 没有什么“永远”“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字眼,那些都是虚幻飘渺遥不可及的,陆枭能够把握的只有当下,只有这辈子,所以,他希望能够和纪泽在一起,一直。 “会的,会的,你不是老说我有福气么,不过,”纪泽推了推饭碗皱眉懊恼道,“明天我妈下正是通牒了,一定要我出去相亲,她会跟那个姑娘在约好的地方等我,并且,要是我不去,她绝对会一直等下去。” 他妈妈空闲在家,对他的相亲大业的热情实在是高涨到了空前的地步。 陆枭叹了口气,“哎,丑女婿还是要见丈母娘,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他们总是要有开诚布公的一天,一直这么偷偷摸摸地根本不是个办法。 纪泽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如果他再藏头缩尾地走一步算一步,那么,最对不起的人,是眼前的陆枭。 “那你可要多吃点饭。”纪泽说道。 陆枭挑眉,“为什么?” “我妈要是气得打你,你是不能还手的,多吃点饭,提高抗挨打能力。”纪泽郑重其事地说道。 …… 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外界的阻力太大,而是不够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介于大家说结局很坑爹,好吧,我补了最后一章哈~~~谢谢大家对生天的支持,黄小瓜鞠躬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