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 作者：小模小样 文案： 单恋的两种解释方式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楚一，贝浩图 第1章 “图图，你们又吵架了？” “吵架？没有的事，我们怎么会吵架？”他说道，“我们打架来着，米非，你看见没，看见我右边的脸没？肿了吧？他妈的，唐楚一这个王八蛋来不来的就动手打人。打完我挥挥手就走了，他妈的那叫一个潇洒啊。” “真可怜。他又打你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唐楚一那混蛋太不是东西。”她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去跟他吵架打仗分手，找我来干什么啊？长话短说啊，十分钟，十分钟以后我男朋友就来接我看电影了。” “你不是学心理学的吗？所以我才来找你啊，我要是去找心理医生的话，那可一小时两百块呢，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这么回事，我是真想跟唐楚一那个混账一刀两断，想得我的肝都疼了，可是我……啊，就这么说吧，我发现我就是特贱那种人，我……” “你不会是说你其实并不爱他，就是喜欢被他虐待吧？”她终于抬起了头，“我可以拿你作为典型病例开个论文了。好，你说吧。” “嗐，不是，哪儿跟哪儿啊，孙子才喜欢被他虐待。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不再爱他。” “你可以试试这个办法，只要一想起他来，就去想他最不好的时候，比方说他刚睡醒觉的时候，他上厕所的时候，他发脾气打人的时候……想不起来？好吧，我来引导你，你第一次觉得他很讨厌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干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一想起来我就义愤填膺，靠，那是七岁那年，丫的他把我养的小鸡仔都掐死了，简直就是一条黄鼠狼……” “等等……你一个大男生养小鸡仔？哈哈哈。” “米非你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你现在可是心理咨询师。我那时候不是在乡下吗？一农村小孩，养个小鸡仔玩玩那不很正常吗？我住那地儿是一贫困县里的贫困乡，就是很多小孩都上不起学的那种。唐楚一他爷爷奶奶人都特好，一直都以唐楚一的名义给我们那里捐钱，后来二老大约就觉得这也是教育那孙子的绝好机会，就在放暑假的时候把那孙子送到我们乡下来锻炼来了。 结果——我跟你说，嗐，我对那孙子干的事是记忆犹新，他往水井里吐口水，推倒隔壁邻居家的土墙，偷地里的玉米，掐死我养的小鸡仔，在路上给赶毛驴车的八十岁老头挖陷阱，……数不胜数。 不过我也还记得后来，没人能管得了那孙子，只好给他家里打电话了，再后来那个大他十岁的姐姐就来了——就是他家那个大美女高材生姐姐唐糖，哈，我还记得那孙子一看见姐姐，他脸就白了，撒腿就往山里跑，他姐姐反应更快，就像警察抓犯人一样把他按住了，找了根麻绳把他五花大绑。哈哈哈，我现在还记得他被反绑着两只胳膊的样子，绳子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绳子头被姐姐拉在手里，他姐姐拎着他挨家挨户地道歉，开始他还很硬气地偏着脸不肯道歉，结果被她那姐姐一脚就踹在屁股上。唉，现在想想我还很解气，只不过记得他被她姐姐绑着出村的时候，好像脸上的表情还很神气活现。这孙子！” “说什么呢？你都解气了还说它干什么？我说怎么当初一开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个好像认识，而且后来他还借给你钱帮你交了学费。”米非开始跑题，“你们那关系是不是就是像《长腿爸爸》那小说里的那种？所以你离不开他？” “《长腿爸爸》？没看过。是关于蜘蛛的恐怖电影吗？” “说的就是一个孤儿，和一个养父的爱情故事。好浪漫哦，所有看了那个小说的女孩子都会希望自己是个孤儿的。” “父女恋？我说你们女生最近到底在研究什么啊？” “跑题了，还是说你们的事吧。你想怎么样啊？我看你根本就不会跟他分手。” “分手？这个……严格地说吧，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所以不能用分手这个词。唐楚一那孙子他一直都有一个男人，他前男友，他上高中那会儿就被那个没有贞操的男人色诱上了床。” “他脚踩两只船？那你也受得了？” “他们两个毕竟已经分手了。只不过我确实也知道唐楚一他喜欢那个男人喜欢到了天上，只要那男人回头找他，那我压根儿就没戏。我就是单恋他。” “说的可真轻松啊，你胸口里到底有没有心啊？” “我不是寻思着，那男人都三十了，再过两年一准儿褶子的像个放了一年的苹果似的了，那时候唐楚一又不是瞎子，当然能发现我比较好了。” “你到底有谱没有啊？你当是买手机啊？新的总是比旧的好？那现在呢？” “现在我发现唐楚一那孙子确实是个瞎子。” “活该！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啊？” “我现在是真想一哭二饿三上吊啊。”贝浩图笑了，“不过那男人现在回头来找他了，他也跟他在一起了，所以估计我再闹腾他也不会理我，就算了。唉，不跟你闲扯了，我来找你是这么个事儿，我跟他住一起的时候养了只萨摩耶，可是楚一他不喜欢狗，也不会照顾狗，所以这狗还算是我的。现在我要搬回寝室去了，寝室里没法儿养狗，我知道你男朋友喜欢狗，就想请你帮我问问，他想不想要我的狗。” “不用问他，我就替他答应了，我也喜欢你那只狗，哈哈。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笑的，我一想到你那只狗要归我了，我就高兴过头了。那你这次是真的离开他了？” “是啊。”贝浩图的脸上还是挂着大笑，就像他平时一样，什么时候都兴高采烈的。不过米非打算离开的时候，贝浩图又叫住了她，“唐楚一那混账王八蛋经常通宵打游戏，最长记录是打了两天两宿不吃饭不睡觉，他还有慢性阑尾炎，有时候会犯，哦对了，这两天他还感冒了，晚上总发烧……你住他隔壁，稍微看着他一点，他要是哪天挂了……告诉我一声。” “他有跟旧男朋友在一起了，那男人不会照顾他吗？” “对啊，呵呵，我都给忘记了。” “你不恨他吗？爱到头了，是不是就恨了？” 贝浩图又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恨他？他从来没说过爱我，是我单恋他，硬凑到他身边来的。他哪都没做错，不过我也不觉得是我错了，就是没缘分吧，这事也勉强不来。” “那你搬家的时候，需要力工吗？我明天再看电影也成，我叫上我男朋友先去帮你忙吧。” “不用了，这儿的东西都是唐楚一的，我就几本书，一趟就拿走了。等会儿看见唐楚一的时候再还他个东西就行了，对了，还是你替我还给他吧，我真不想再看见那个孙子了。” “你要还我什么啊？”门口突然多了个人，把米非和贝浩图都吓了一跳，米非有点尴尬。 贝浩图站了起来，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口袋，“还你钱，你替我交的大一到大三的学费。” 唐楚一冷着脸接过来，本来想丢在桌子上，可是想了想又打开了口袋，“一年四千七，三年一万四千一，算上利息也用不着这么厚吧？” 米非知道唐楚一有时候特别苛刻，不大给贝浩图面子，她就想赶紧走开，免得听了更尴尬，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贝浩图说，“当然要这么多，利息是当初你定的，再加上平时的吃饭钱，出去玩的钱，你买的电子产品我也都玩过了算一半的钱吧，还有衣服钱，还有其他你偶尔送给我的东西，东西我就不还给你吧，折现了，啊，还有像厕纸一类的生活用品也算一半了……你不用瞪着我，我没记过账，这是粗略估计的钱，统一按照你借给我钱时定的利息算的，所以才有这么多。”贝浩图笑了起来，还是那么兴高采烈神采奕奕，好像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很好笑似的，“钱还是要算清吧，不然我就真成了被你包了三年的二奶了。” “你卖肾了吗？不然你上哪弄的这么多钱啊？”唐楚一盯着他的脸，肆无忌惮地说着侮辱人的话，他摸了摸钱的厚度，“五万？六万？你的全部家当加上身体，大概也就是肾还值这个价钱。” 贝浩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唐楚一。米非没出门去，她实在忍不住怒火了，“唐楚一你可真差劲，图图认识你真是倒霉透顶。”她没听到贝浩图还嘴，也没见到他还手，“哈。”她气得摇摇头，摔门走了，她就住在隔壁。 贝浩图低下头，捡起他放在地上的书包，“这真是个没味儿透顶的分手。那我走了，照顾好你自己，我……我走了。”他走到门口，唐楚一跟着转过头去，看着他开门。 贝浩图突然站住了脚，“哦对了，还有这个。”他从手指上摘下一枚戒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还回去了，“还你。”他把戒指抛了回去，唐楚一伸手接住，贝浩图看到他的小指上早就没了他那枚戒指，可真够绝情的，他本来还以为唐楚一会有一点舍不得。 贝浩图想到如果是小说里，到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矫情地嘱咐唐楚一点生活琐事，还有什么照顾身体之类的，然后唐楚一兴许会舍不得这三年在一起的生活，生活、琐碎的小事、习惯，这三样法宝会让唐楚一生出一种近似爱情的东西，他会挽留自己，然后他们重新开始，然后这样的事一直重复，一直重复到老，到死。不过那毕竟是虚构的东西，实际的情形是唐楚一连看都没好好看他一眼，好像是巴不得他赶紧走开，把他占的这块位置空出来还给他真正的爱人。 其实说起来好像平时唐楚一也很少看他，爱人的目光之类的东西，他贝浩图是无缘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 贝浩图拎着书包走了，坐上电梯下楼走到外边，阳光正温暖着。他长长地吸了一口外头的空气，并不怎么清新，不过至少挺灿烂的。贝浩图是容易知足的人。他倒是不后悔爱上唐楚一，再说后悔也没用啊。他叹了口气，在楼下的喷水池边坐了一会儿，他没什么想法，就是想在这儿待一会儿，他不想太快地走出去。 他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没想起来。过了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就是在盯着一个玩滑板的小孩的滑板轮子。他的心口里忽然窜起一股愤怒，唐楚一干嘛就非得那么爱那个傻逼呢？像个傻逼似的。好吧，就算这样，那他贝浩图也能接受，唐楚一为了一个傻逼就跟自己分手也成。那至少分手的时候有点留恋的意思不行吗？看在老天的份儿上，他贝浩图那么喜欢他唐楚一，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稀罕吗？ 他的眼眶热了，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了，赶紧把眼泪忍回去，背起书包向外走，得了，都完了还想什么？明天还得考试呢——其实唐楚一也不容易，那人真要跟他在一起了，希望他对楚一好点别再闹着跟女人结婚跟楚一分手了——别想了，明天还得考试呢——那个傻逼要是再甩楚一的话，楚一……靠，甩了他活该，谁叫他…… 可他还是希望楚一能过的好点。贝浩图揉了揉自己的脸，希望楚一以后能高兴点，别总是那么忧郁，总是闷闷不乐的，呵呵，女生倒是挺喜欢看这样的唐楚一的，忧郁一点的美男在她们眼里才像个王子。他很喜欢听女孩子们夸奖唐楚一，贝浩图脾气好，愿意受女孩子们的差遣，所以有很多女生都跟他关系不错。他想到或许自己应该试试看交个女朋友？反正对他表示过好感的女生也不少。他想起郭德纲的相声——我失恋了，我难受了一天又一天，第三天，我交了个新女朋友。他自己有点忍不住想笑，这可真是苦中作乐，他想着自己怎么能有这个心肝呢，都这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想给楚一再发个短信。短信发完了，他看着手机桌面上楚一的照片，心脏疼的有点抽筋。不能再看了，他把手机里的一切东西都删除了，随手把手机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心口又是一阵疼，能不心疼吗？三千六百块钱啊！三千六百块钱买的手机啊。 贝浩图走了以后，唐楚一就在屋里发呆，手机响过一下，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来丢进了抽水马桶。他从窗户里看到贝浩图在楼下坐着看了一会小孩玩滑板然后才走，还真是有闲心啊，他总是那么高兴，连分手都没太影响他心情。平时贝浩图也总是笑的，他喜欢吃，喜欢睡，喜欢小孩，喜欢电影喜欢美男喜欢漂亮女生，也不知道他不喜欢什么，一个穷山沟里走出来的男生而已，偏偏气质很好，人也很好，又很幽默，所有人也都喜欢他，所以……所以他以后应该能过的不错吧。不像他唐楚一，根本就是个混蛋，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唐楚一在床上躺下，不过却不想睡觉。他已经记不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们才七岁。不过第二次见面他还是记得的，那是新生报到那天，在宿舍里。 第2章 三年以前 三年以前…… 三年以前的九月四号，刚好是开学大一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一般的学生早就来抢铺位了，就连……就连新生中的那几位西藏哥们儿都已经就位了，贝浩图看着手里的新生统计名单——就剩下跟他同寝室而家又在本市的唐楚一没来了，“这大哥怎么这么沉稳？” “不会是嫌学校不够牛逼就不来了吧？”寝室老大姜文博慢腾腾地说道，他正在网上查这学期的课表。他是山东人，说话有点口音，语速也慢，额头超大，差不多占了半张脸，贝浩图常觉得他长得跟学校那尊孔子雕像特别像。 姜文博这人不但说话慢，反应也很慢，总让人感觉他有点笨，其实实际情况刚好相反，这人很聪明，聪明、实际、倔强——从长相到内在性格都是完完全全的山东人。贝浩图知道他高考分数很高，放在他的省里，能在清华里挑个好专业了，可是今年山东省整体分数都很高，他要硬进清华只能挑个冷板凳坐坐，所以就退而求其次，选了这个次一点的学校，挑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专业。 “不来了？”贝浩图挠了挠脑袋，“咱们学校还不好？” “难说，有人就喜欢清华北大。”寝室另一个男生刘锐也插话过来，他正在上拖一部高清电影，“我们学校有一大哥，重读了三次，参加了四回高考，就是为了考清华，同年的都念上研究生了。” “哈哈，我们学校也有一个这样的主。不过不来报道也有可能是要去国外念大学。” 两个人开始闲扯，贝浩图没掺和进去，他拉开寝室门向外看了看，宿舍楼里楼外到处都挤着舍不得离开的家长，学校院子里头那就更多了，多亏学校够大。贝浩图的爹妈在送他来报道之后的第二天就回家去了，原因是贝浩图一来就闲不住，四处打点进了学生会，忙的没时间陪他们。 隔壁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生正在门口送别他的一对爹娘和五个姨妈，真是好壮观的一支娘子军。贝浩图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男生被他那一大帮姨娘揉搓。等这一大帮人终于走了，那男生明显松了一大口气，回过头来冲着贝浩图尴尬地笑笑。贝浩图也笑了笑，这男生可真是乖巧可爱，他转身回了寝室，贝浩图还在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要是把他召到麾下，以后再在学生会干活自己就不算资历最浅的，也有个人可以支使了，这男生一准儿听话。 走廊里乱糟糟的，还有一只狗趁乱窜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偷着养的。贝浩图回了寝室，今天是迎新的最后一天，下午什么事都没有，老大和刘锐邀请贝浩图一起去自习室看书，过几天有英语分级考试——其实他们就是想去踩踩点儿，看哪片自习室美女扎堆。所以贝浩图给他们看了系里的新生报名表，他们就哪也不去了，专心致志地评选法学系美女五十强。 贝浩图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候发觉天开始下雨了，他穿了条过膝长的运动短裤，裸着上身站在窗口擦头发，老大跟刘锐一起去吃饭了，刘锐走到楼下还向窗口那个风骚的贝浩图比了个中指，这厮已经半裸着站在窗前擦了二十分钟的头发了。 贝浩图还了个中指，继续不停地看手表。又过了十分钟，外边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把宿舍楼外头淋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人影都没有。贝浩图无聊地拿起新生登记表翻了一阵子，又向外看一眼，有点惊喜。大雨里头，有一个男生略略弯着腰背着个大背包慢腾腾地走过来，就没见谁在这么大的雨里头还这么慢条斯理的。贝浩图觉得他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像个大乌龟，他越看越是忍不住哈哈笑，瞧准了确实是向这栋宿舍楼过来的，他连忙找件T恤穿上，拿了把雨伞就冲下楼去了。 贝浩图打着伞跑到那男生身边，遮住了那男生头顶，“哥们儿，你是唐楚一吧？” 那男生本来是低着头走路的，眼前突然跳出一个大活人来，把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蹦起来了。他抬起头，头顶的雨似乎停了，“嗯……嗯？” “你是唐楚一吧？”贝浩图笑嘻嘻地问他，没错，一定是唐楚一。 唐楚一定了定神儿，看着眼前那个穿着T恤短裤人字拖，大笑着的男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唐楚一？” “新生就差一个没来了，叫唐楚一，不是你吗？”贝浩图干脆利落地回答。 “是我。”唐楚一点点头，想离他远一点，这个人怎么这样，一出现就挨在了他身上，而且好像身上还热乎乎的，像狗一样。 他刚向一边不动声色地躲了三公分，贝浩图就紧紧贴上，“我叫贝浩图，跟你是室友。我帮你拿包？别客气，以后还要在一起住上四年呢！自家兄弟。”其实也不怪贝浩图，伞就这么大，不挤在一起就要被雨淋着。 唐楚一没吭声，忍进了寝室楼。贝浩图帮他把手里的皮箱拎过去，直拎上四楼，“这间，432。今天没什么事，明天体检晚上导员开会，后天交学费，哦，寝室用的东西我都帮你领回来了，七号军训。” “谢谢。”唐楚一低着头说，想把这个火炭一样热情的贝浩图挡在方圆一米之外。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很冷，连看都没看贝浩图一眼，不过不管他看着什么，眼神好像都是痛苦忧伤的。 贝浩图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盯着唐楚一的脸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关切地问道，“同学，你是不是胃疼？” 唐楚一终于抬起头来，他盯了贝浩图足足一分钟，好像有点想揍他，“我长了一张像胃疼的脸吗？” 贝浩图无辜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唐楚一愤怒地转开头，把包丢在寝室唯一空着的那张床底下。拉高自己的T恤，刚要脱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我换衣服你在这里看什么？” “那要不然我去哪？”贝浩图一愣。唐楚一也愣了一下，四处看了一眼，也对，这里是寝室，只有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小浴室，是他自己不习惯。他又看了贝浩图一眼，以为贝浩图会说一句什么不好听的话，不过贝浩图咬着下唇笑了起来，转过身去，“OK，我转身回避，你换衣服吧。哦对了，你是最后一个来的，给你剩下的那个床位对着门，风比较大，可能还有点吵，你要是不习惯可以跟我换，我的床位挨着窗户。我睡哪都一样。” “谢谢你了，我不用换。”唐楚一把湿透了的衣服丢在地上，“我也睡哪都一样。” “你饿不饿？你还没领饭卡呢，可以用我的。等雨停了一起去吃饭吧？”贝浩图转过身来，热情地邀请着唐楚一，对唐楚一的冷淡选择性失明。 “我不饿。”唐楚一把笔记本放到桌上，一面擦干头发，一面打开电脑。接下来也患上了选择性耳聋。 第3章 卧谈 刚离开家跨上大学的男生没一个愿意在半夜十二点之前睡觉的，就是熄了灯也照样还是要胡诌八扯，话题当然从各自的籍贯家庭说起。 山东的老大说自己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一个妹妹。身为独子的刘锐立刻心惊胆战地问他，“你妹妹长得像不像你？”贝浩图正趴在床上摸黑啃一只面包，听到这儿没憋住笑出了声，想象着要是一个女生有他那么大的额头是什么样。 “我妹妹可是大美女，学习暴好，来年也要高考了。贝浩图，说这么半天了，你呢？你家在哪？听你说话没什么口音，是北方哪的？” “东北，等我骂人的时候就有口音了。”贝浩图噎了一口面包，他忘记拿水上来了，差点噎死，“东北一个山区的农村，我还有一个弟弟，小我三岁，我们那儿从前计划生育特严，当初超生他的时候，我们村里就我们一家是超生的，成了个坏典型，家里被罚得倾家荡产。我靠，噎死我了，嗯，我来报到之前，我爸卖了头大牲口给我当学费。” 寝室里一阵沉默，连刘锐也没冒出来搞笑，不过最先憋不住的还是刘锐，“二哥，叔叔阿姨都生了个儿子了，为什么还非要再生二胎？” “因为我的耳朵天生有毛病，听力有点弱。有个先天有缺陷的问题孩子，当然谁都想再生个健康的。” 寝室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唐楚一没参与聊天，大概是睡着了。剩下两个都有点心戚戚然，可是你也不敢对一大男生随便说同情的话啊，说别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贝浩图描述的生活离他们都远的很，他们生怕说错话。老大像尊孔子像似的，天生就不好动，这还好。就是苦了刘锐了，憋在床上装死，半天连翻身都没敢。 贝浩图说的倒是全不在意，那副德行就像在菜市场里说这颗白菜有斑点那个萝卜有点老，“小孩子嘛，听不清就说不清，三四岁还不大会说话，当时的农村人文化水平稍微低了些，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我看着就缺心眼，谁都不爱搭理我。不过我可是天生福大命大的人，我妈妈说我四岁那年，正好有一对外地老夫妻带着个跟我同岁的小孩到我家那儿旅游，说起来那孩子也算是我命里的贵人，我那天就是因为跟他玩了一会儿，人生才有了转折——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家里掰苞米呢！哈。据说那天是这样的，那小孩分给我一块巧克力，然后费了个牛劲想教我说chocolate，我说不上来， 那混蛋小孩就怒了，踹了我屁股一脚，我立刻拧了他的脸蛋，后来我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刚好被那对老夫妻看见了。我妈还跟人道歉，说我们家这就是一傻孩子，太对不住你家宝贝了，结果人家说这孩子打架挺有章法啊，反应也很快，不像智商有问题，那老夫妻都是学医出身，没多大功夫就看出了我是哪里有问题，跟我父母说你家的孩子不是不会说话，是耳朵听不清楚，才会口齿不清。我妈当时就抱着我哭了，后来他们资助了我父母一点钱，让他们把我带到医院里做了个小手术——我就好了。” 唐楚一翻了个身，刘锐憋不住笑了，“说评书呢？就好像不是在说你的事儿似的。”刘锐和老大其实都对贝浩图的话挺感兴趣的，虽然认识才两天，可这哥们生性豁达开朗仗义，这谁都看的出来，贝浩图绝对是生来就适合被拿去做哥们当朋友的。 贝浩图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可不就像是说别人嘛。我那时候才三四岁，什么事都不记得，这些都是别人跟我说的，我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我七岁时还见过那小孩一次，那小孩的家里一直供我读到小学毕业，这就是缘分吧，等我将来一定要……” “以身相许？”刘锐傻笑着接过他的话。 “是女孩吗？听起来家世倒挺好的，有难度啊。漂亮吗？”老大从外形上看绝对是个大老粗，可是张飞还善画美女呢，这厮才来两天，贝浩图就已经发现这壮汉特爱看泡菜剧。没事就在屋里看《对不起我爱你》还是《CNM我爱你》之类的，贝浩图记不清名字了，反正有一天贝浩图进屋时看见他哭得鬼哭狼嚎的，把他吓的心胆俱裂。 贝浩图刚要说话，就看见通铺的那头唐楚一坐了起来，他换了句话，“把你吵醒了吗？” 唐楚一摇摇头，跳下床开门出去。 他才刚一出门，刘锐就说话了，“这哥们要是进了漫画，绝对能压倒朽木白哉和杀生丸，挤进漫画五大面瘫男排行榜。” 贝浩图笑出了声，不过还是加了一句，“背后说人多不好，还要一起住四年呢。”一面说一面也下了床，跑了出去。 唐楚一前脚刚进了厕所，就听见贝浩图笑哈哈地跑进来，“好巧啊，你也……也小便啊。” 唐楚一差一点没尿裤子，皱着眉头打量了贝浩图一眼，速战速决跑回寝室。 贝浩图慢吞吞地走回寝室，在寂静的走廊里把拖鞋声拖的死长，进屋就宣布睡觉，明天还体检呢，都记着别吃早餐啊，刘锐尤其是你。 第4章 体检 贝浩图肯定不是个缺心眼，不过这学校里肯定有人缺心眼。不然也不会通知全校新生都在同一天开始体检。校医院里挤满了人，体检项目很多，就产生了一个人替几个人排队领号而互相又不知道的事情，给医院增加了不少麻烦，发号的大夫被学生挤歪了眼镜，谢顶的脑门上全是汗，有两个理工科的男生还奸笑着说这大概就是组合爆炸的问题。 另外——医院大厅墙角的盆栽被挤倒了两棵，一个体育系的男生跟一个西北的卷头发哥们挥了拳头，两败俱伤，携手（缠斗？）进了二楼的门诊室。后续结果对那个体育系的男生相当不利，学校一般为了安定团结的大局都不会过于处分少数民族兄弟。三楼挤倒了一个外形酷似樱桃大丸子的女生，四楼量胸围的那个地方围观的男生最多……以上这些都是上蹿下跳的贝浩图说的。 唐楚一刚离开采血窗口，去排下一支队，左手还拿着医用棉签按着右胳膊刚被抽血的地方，他没怎么理睬贝浩图，基本上当做没听见贝浩图说话。不过贝浩图倒也不怕冷场，他说话很搞笑，到哪里都能招来人跟他说话，唐楚一不搭理他自然有其他本来不认识的人搭腔跟他说话。基本上贝浩图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吵闹的地方。唐楚一就站在贝浩图前面，却比石头还安静。他没想到体检会用这么长时间，昨晚就没吃饭，今天上午也没吃，他饿的时候话就更少。 一盒牛奶从后面绕过来落在他面前，他迟疑了一下，有个女生好奇地看着他们，有点暧昧？唐楚一连忙接了过来。回头看贝浩图还在神采奕奕地跟后边的人说废话，倒是免了向他道谢的尴尬，唐楚一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贝浩图在他身后大着嗓门招呼，“嗳，嗳，老大，老大，刘锐，给你，接着。” 唐楚一回过头去，从贝浩图手里又飞出两盒牛奶，越过众人头顶准确地落在楼梯口刘锐的手里。刘锐冲他挥挥手，“谢啦，二哥。” 原来是人手一盒？唐楚一扫了贝浩图一眼，这小子还真能处关系。贝浩图也正好回头看他，目光相接，唐楚一刚准备移开视线，贝浩图略低了点头，自以为很小声似的问他，“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怎么一封都没回过我？你姐姐说有的信你连看都没看。” 唐楚一嘴里的牛奶差点喷出来，周围好几个女生都转过头来看他们。靠，这人挤人的地方，你多小声说话别人能听不见啊？你还不如压根就不要小声说话！而且没有前言后语，突然来这么一句！唐楚一感觉到脸颊有点烧，可千万别脸红，再说这小子是不是故意让他难堪啊？可是细看一眼他的脸，又不像，他说这话的时候挺认真的，我靠，你那么大的个儿，装什么怨妇啊？ “你真记不起来我了？”贝浩图有点扫兴，“我还以为至少你姐姐会告诉你我也考这里了，我报考志愿都是照着你的填的。” 旁边有个女生“噗嗤”一声地笑出声来。唐楚一分神去看了她一眼，这回他的脸彻底开始变红了。 “一直都是你姐姐给我回信的，你也真不够意思。你把我完全给忘了啊？敢情我是单恋你这么些年。” 唐楚一又看了贝浩图一眼，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再说你那是给我写信？你那是拿我练习写作文好不好？七岁的时候还是看图说话版的。唐楚一不是完全忘记贝浩图了，昨天看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是一时没想起来，现在他记起来了，连他的这个名字都是自己给起的。三岁？还是四岁？还是七岁？唐楚一都不记得了，不过他记得奶奶说过，他们资助过的一家人姓贝，孩子的名字不好听，那家人的太太让奶奶给起个好名字，当时他指着一千零一夜故事集里的一个名字，非要让奶奶给那孩子起这个名字。奶奶碰巧没读过一千零一夜，只是觉得念起来很顺口，就同意了。 后来他唐楚一因为不小心捏死了他的小鸡仔，被姐姐勒令赔偿，（具体情况唐楚一已经记不清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捏过小鸡仔）总之在姐姐的淫威之下，他整个小学都在给姐姐打工，赚钱汇给那小子，供他读完了小学。后来初中他再给他汇钱，就被他退回来了，好像说是他家庭条件好了很多，不用他再资助了。就因为他贝浩图，跟他那倒霉小鸡仔，他唐楚一整个小学，基本上每天都要比别人少玩了一个小时，这样的憋屈事他本来不应该随便就忘了。可是后来他人在长大，烦恼在指数级地增长，可怕的可悲的可恼的狗屁事哪件都不小，那些童年的心酸往事很快就被忘记了。如果不是昨天晚上，贝浩图别有用心地提到那些事，他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了。 唐楚一有点溜号，揶揄地想到，算起来他唐楚一还应该是他贝浩图的教父，儿子长这么大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唐楚一又看了贝浩图一眼，这小子眼睛里有点愤慨，也是，他唐楚一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记挂了这么多年。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唐楚一肤浅而且又自甘堕落最擅长以貌取人，要是早知道记挂着他的男人是一个这么英俊有型的主儿，他真应该看看那些信……他的思路断了，他忽然想到了更现实的事——贝浩图昨天说那些话其实是说给他听得，他报这个大学这个专业也是早从姐姐那里知道了自己要来这里，那他……“寝室是谁分的？” “我啊。”贝浩图回答的坦荡荡，“我来的早，帮导员分寝室了。” 唐楚一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虽然知道贝浩图非要这么做可能并不是要图什么，毕竟他们从七岁开始就没有什么往来，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摆了一道。 “你们是gay吗？”那个看热闹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 唐楚一敏感地转过头来，“你是脑残吗？管住你的嘴，不要乱说话。” 那女生尴尬地涨红了脸，贝浩图拍了拍唐楚一，“别这么说话，对女生要客气一点。” 唐楚一想站远些，他可没跟贝浩图那么熟。可是这地方太挤，他想转身都困难。 那女生对贝浩图感激地笑笑，谢谢她帮自己下了台阶，“对不起，我跟高中同学闹惯了，不是真以为你们……”唐楚一瞪了她一眼，她没把话说下去，扭开头干脆不看唐楚一了，她对着贝浩图笑得很甜，“我认识你哦，贝浩图，你才来两天就在学生会里很有名气了。我也是法学新生，我是文艺部的小跑腿。对了，你们外联部的部长想辞职提名你当新部长，学校学生会里出一个咱们系的人当部长，那多好啊，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嗯？”贝浩图有点摸不着头脑，“部长不是都从大二的学生里选吗？”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有点活动了，官迷心窍了吧？等着丢人现眼吗？外联部的部长是那种没背景的人能干的吗？要那么好干的话现在的部长为什么不干了。干不下去了？还不想把职位让给下头顶他的人？就想把一个一年级新生推上去继续内斗，他隔岸观火吗？唐楚一打量了那个女生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同学，你叫什么啊？” “哦，”那个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她连自己叫什么都还没说呢，就在这里推销部长了，“我叫米非。” “米菲？”贝浩图一下笑了出来，“米菲的米菲吗？”他举起了手里拿着的一只晨光中性笔，上面印满了米菲兔子。 第5章 高利贷 “唐楚一，去吃晚饭啊？” 一分钟以后…… “唐楚一，吃饭了。” 一分半钟以后…… “唐楚一~”贝浩图拖长了怪音，他吊儿郎当地斜坐在椅子上，正在整理一大堆新生材料，手在忙着，嘴也没闲着，不停地骚扰唐楚一。 唐楚一始终沉默着，沉默地看着自己在游戏里第三次被打死，他摔开无线鼠标回头怒目而视……怒目而视贝浩图的后脑勺。唐楚一吃了一惊，丫的这蠢货居然一直是背对着他坐着的，压根就没看他对他有多不耐烦，手在不住地忙着，嘴也忙着，吹几声口哨，叫几声“唐楚一~”唐楚一唐楚一唐楚一，自己的名字不断被别人念在嘴上，就好像自己真的跟他很亲近似的。唐楚一出了会神儿，贝浩图的最后一遍成了说唱版的，“唐楚一，吃晚饭，嗯嗯，晚上导员要开会，哈嗯……” 贝浩图觉得身后有人，心不在焉地回过头去，吓了一跳，手里的纸张散了一桌子，“啊——唐楚一，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吃饭吗？啊，天啊，又混了，我马上就好，稍等稍等。两分钟、一分钟、三十秒，三十秒就好。” 唐楚一的脸色有点发白，可能是气的，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能不能不要用ML时的声音叫我吃饭。” “哈哈。”贝浩图大笑起来，“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就咱们两个在屋里，你还不跟我说话。” 贝浩图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唐楚一的眼睛，唐楚一眼球的颜色不是正黑色，稍微有一点浅，看起来很漂亮。只是他的五官线条都稍显利了那么一点，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气质太冷漠忧郁自我了，所以才让人觉得他的五官稍有棱角。可是他那双眼睛明明藏着不少东西。所以，只要你跟他对视，就像现在这样，他就会先转开眼睛，垂下长睫毛。哈，贝浩图喜欢这个游戏，有事没事就盯着唐楚一的眼睛看。 唐楚一不喜欢跟贝浩图说话，就因为他总喜欢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贝浩图就像点着的垃圾堆，热得让他心烦。“就算我给你交了小学的学费，你也不用对我这么热情。你要是实在觉得欠我的，那就把那千八百块钱还我，咱们俩扯平了了事？” “我对谁都很热情啊。”贝浩图有点无辜，“我干嘛对别人不好？”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 “再说了，我那时候要是没有那千八百块钱就没有今天，那跟我今天给你千八百块钱，完全是两个概念。”贝浩图来了劲儿，“我跟你说，中国到现在有些地方还人均收入不足两千……” “别废话了，我要去吃饭了。”唐楚一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又转了回来，“贝浩图，你是不是大学学费还没着落啊？所以才这么跟我搞关系？” 贝浩图愣了一下，“楚一，你的心里可真够冷的。”他又笑了，“我……是想跟你借学费，不过我对你好，是因为……” “我不听废话，中国的穷人多了，怎么想的跟我没关系。学费我可以借你，不过利息要按照年利率百分之三十计算。”唐楚一看了他一眼，“算了，还是百分之二十吧。不过我还是劝你去办理助学贷款。” “你姐说你把钱拿到地下钱庄去放高利贷，看来是真的啊？” 唐楚一警觉地皱起眉头，打量了贝浩图两眼，“你跟我姐很熟啊？熟到什么程度？我最受不了别人骗我，你最好说实话。是我姐让你照顾我的？她让你跟我住一个寝室的？” 贝浩图连忙否认，“我要是跟你姐那么熟，我直接跟她借钱不就得了吗？” “我想也是。我姐那人大方，她要是拜托你什么事，应该就会供你读大学了。”唐楚一又打量了贝浩图一圈，“以后你离我姐远一点，不要随便去找她。你缺钱我可以借给你。你到底借不借啊？” “借，借。”贝浩图叹了口气，点点头，抽出一张白纸来，“那我写借条吧。”唐楚一没吭声，贝浩图在纸上开了个头，“后面怎么写。” “不要写利息。连本带利一年是5640，就先写借5640，来年我再来找你重新写借条，然后再借给你下一年的。”唐楚一倚在一旁的书柜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底下写上日期。这么痛快就写借条了，我真应该附加条件让你卖身。” “哈。”贝浩图笑得很欢乐，“好啊。” “算了吧。”唐楚一见他还要继续把逾期不还自愿卖身的话写上，连忙伸手过去把那张借条抢过来，随便一折揣进裤子口袋里，“将来还不上，就把你老婆抵给我。” “你黄世仁啊？”贝浩图哈哈大笑。唐楚一就没见有人借钱还这么高兴的，贝浩图可真是人穷志不短啊，压根就好像没志气。“喂，那你要给我洗衣服，收拾书桌。” “OK。”贝浩图没意见，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唐楚一。“我还可以帮你叠被铺床，下黄片。” 唐楚一无话可说，一个老是朝你笑老是朝你笑的人，你还能把他怎么样？他点了点头，眼神转开，不去看贝浩图的眼睛，“我去换衣服，然后出去吃饭。”唐楚一是债主，可他就是没贝浩图的气势足，他本来不想跟他一起去吃饭，可到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妥协了。 贝浩图有点得意忘形，不过他那么粗枝大叶的人，就算不得意也记不住小事——比如说唐楚一不喜欢被人家看着换衣服。他从后面凑了过去，“楚一，晚上……” 他的话没说下去，唐楚一刚脱掉衣服，右手的手腕上裸露出一圈难看的伤疤，陈年旧伤，在手腕上？ 唐楚一猛地回过头来，他看到了贝浩图的表情，也看到他在看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贝浩图没留意到唐楚一脸上的愤怒，他只顾着盯着他手腕上的伤痕，那一定曾是一道深深的伤痕，一道曾经决意要切断生命的伤痕。明知道那已经是一道旧伤，可贝浩图还是惶惑不安，“你……楚一你怎么能……” “你他妈看什么？”唐楚一喝骂了一句，猛地抓住贝浩图的衣襟把他重重地推出去，贝浩图没有准备，被推的倒退两步，脚踩到刘锐的一只鞋，又滑了一下，向后倒下去好死不死地又把自己的椅子也砸倒了，自己正好倒在椅子上，腰被椅子腿咯得生疼。疼得贝浩图直“哎哟”，腰疼得他半天也没站起来。唐楚一冷着脸，三把两把套上袖子很长的T恤，一声不吭地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第6章 帮闲 贝浩图是扶着腰进的阶梯教室，那个牛逼导员做事就没有不迟到的时候，满屋的新生都在聊天，像一笼子的傻鸟。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开始左顾右盼地进行人脸扫描，三十秒就看到唐楚一正坐在角落里，别人都在聊天扯淡，只有他一个人戴着耳机，沉默得像是始终都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手腕上带着一道伤痕的唐楚一。自杀过的人？贝浩图远远看着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贝浩图就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能逼着人去自杀，活着是多好玩的事啊，自己找死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他盯着唐楚一，仿佛从他那张冷漠的脸上能盯出是什么事来，到底是什么过不去的事，一直到现在似乎还在折磨他。 有人拍了拍他的桌子，贝浩图木然地转过头来，是米非，她朝贝浩图笑笑，推了他一把，想在他身边挤个座位。 “啊，shit，米非，男女授受不亲。”贝浩图不打算给她让座，可是被硬挤到里面，差点压在里面男生的身上，“米非你有男朋友的吧。” “没事，我男朋友不在乎。” “别啊，米非你说实话外联部那部长是你男朋友吧，明天我去学生会，他不会拿刀砍我？”贝浩图笑嘻嘻地说，不过神色里却不全是玩笑，他现在没多少心情开玩笑。 米非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贝浩图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这妞儿不达到目的不罢休，他一看见她就没辙。米非冲他笑笑，眼角里带点暧昧的神色，把贝浩图吓一跳，夸张地向一边的男生身上躲，也不管人家本来长得很娇小，差点被他挤到桌子底下去，口里冲着米非说，“嫂子，武松绝不从。” 米非笑了，“我还不稀罕你呢，你刚才进屋的时候我看你扶着腰呢！身怀六甲了？恭喜恭喜。” “是啊。同喜同喜哈。”贝浩图笑着坐正了，“被你看出来了，本来我打算三个月以后再公布喜讯呢。” “少扯皮了。”米非低下头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我看出你跟那个小一一有个一二三了，不会是累着腰了吧？你上还是他上啊？还是剪刀石头布？” 贝浩图哈地笑了出来，跟着脸有点红，也低声说，“丫头，你调戏我。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男男关系。” “我看你们也是清清白白的同志关系。”米非拍拍他的肩，“孙大炮有云，革命尚未完成，同志仍需努力。” “少扯，我要是GAY也不找他，他不是我的类型，我偷偷告诉你啊，其实我喜欢我右边的这个正太型。”贝浩图一边说着，一边把右边的小男生搂着脖子拽过来，他就住他们寝室旁边，贝浩图一天就跟他混熟了，“介绍一下，这个小朋友叫高达，别跟那动漫混了啊，他们没啥关系。高达，这彪呼呼的女生叫米非，以后见她离远点，不要被她的柔弱外表所迷惑。” 米非压根不在意贝浩图说什么，笑呵呵地跟那个漂亮小男生打了个招呼，倒是高达有点窘，“你好。”米非笑得更灿烂了，她前几天统计系里美男的时候，怎么就把这个小正太给落下了，“高达，你能不能给我张照片，电子版的就行，发我QQ邮箱里，拜托拜托。” 高达更窘了，挠了挠脑袋，笑了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可——爱——吧？”贝浩图在高达头顶上，用口型问米非。米非点点头，比女生还可爱，简直不可原谅。 “你昨天也跟我要照片了，你要照片干嘛啊？”贝浩图终于想到了这个不能不防备的事情。 “给你看看。”米非啪地打开手机，调出一个网页，“现在不能上网哈，这是个静态的，就给你看看样子。” 贝浩图打开才看了一眼，就尖叫一声，前后至少二十个男生回头来看热闹，贝浩图每回搞出来的事都没有不好玩的。“法学名草录？你搞没搞错？太色了吧。” “小点声，这是给女生做的。”米非说的，“现在上榜的有十个，都是女生投票选的哦。” 贝浩图赶紧遮上手机，驱赶周围伸过来的男性脑袋，“去去去，不给你们看。什么？我又是老二？第一是谁？靠，不认识，我还以为是唐楚一呢？” “唐楚一第六，现在女生不喜欢忧郁型的，倒退七年，他说不定还能有点市场。”米非解释说。“不过可能也是我这张偷拍照效果不好，他很有骨感，脸的画面感也不错，再加上有时候那个迷离的眼神……其实他挺有漫画气质，要是换张好照片人气可能会上提不少。” 贝浩图翻了翻手机，“什么骨感？瘦不拉几的。什么叫漫画气质？我比较喜欢欧美漫画，那彪形大汉是不是也有漫画气质？” “抬杠啊，那加菲猫也算漫画气质呗。”米非瞪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事，去跟唐楚一要找照片给我。” “啊？我去？”贝浩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算了吧，我的腰还疼呢。我还敢招惹他？我决定这一周至少要跟他保持……哎，高达，咱们寝室长多少米？就算五米吧，我至少要跟他保持五米距离。” “废物。”米非又瞪了他一眼，“好吧，一会儿老娘自己去要。” “最好别去。”贝浩图心里想到唐楚一这一会儿说不定还没消气呢。 米非站了起来，跟着又坐了回来，“导员还没来呢，再说一会儿。还有件最重要的事要求你。我是文艺部的，你知道吧？” “不幸，我确实知道。” “军训结束后学校有个迎新晚会，各个专业的新生都要出人表演才艺，我想给你报个街舞，怎么样？”米非拿回自己的手机，啪啪啪地就往手机里的电子名单上写。 “街舞？扭秧歌吗？俺就看过这一种街舞。”贝浩图口气很无赖，挑衅似的看着米非，“报我的名就只有秧歌，看不看？” 米非朝他甜甜一笑，“你可不像不会啊？真不会？没事，我给你找老师教，练习一个月应该还成，而且我相信你绝对有底子。我想在咱们院组织五个男生做街舞组合。想不干？你看看你的身材这么好，扯开衣服这么性感，不跳多可惜。” “性感？你看过啊？”贝浩图痞子似的说了一句，米非站了起来，猛然抓住贝浩图的短袖衬衣，贝浩图还没反应过来呢，衣服扣子就“嗤”地一声被米非的纤纤素手扯开了。 “啊——”贝浩图惊叫一声，春光乍泄，“好好好，米非，你爷们！”他裸露出的胸膛的确是很性感，米非还伸手摸了一把，贝浩图很爷们地倚在椅背上，干脆不系衣服，周围的男生都回头哈哈笑，他自己也忍不住笑，粗着嗓子气壮山河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 阶梯教室里哄堂大笑，还有几个女生拿手机过来拍照的。导员正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楼盖都要被屋里的喧哗声掀开了，她喊了好几声才有人看见她，她满面怒容地上了讲台，用了二十分钟讲大学生也要有纪律的问题。 贝浩图低着头火速把扣子都扣好，“娘的，米非，你是色魔转生吗？我的贞操啊！” 米非咬着牙也低声说，“那你到底答应不答应跳舞。” “跳、跳，钢管舞脱衣舞我都跳，行了吧？姑奶奶。”贝浩图也咬着牙哼了一句。 “还有个事。”米非说。 “有完没完。”贝浩图真想揍外联部的部长一顿，怎么找了这么个败家女朋友。 “你知道咱们系那乐队……在咱们学校这一带还是很有名气的。”米非说。 “你可别说乐队还要伴舞的？”贝浩图调侃地说。“扭秧歌行吗？” “不是，他们的主音吉他今年毕业了。想找一个吉他手，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关键是他们想在咱们系里找一个，然后实在没有再考虑外边的。你不是人面广嘛，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新生谁吉他不错的。”米非低声说，“求你了，老大。” 贝浩图抬起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唐楚一，他还是沉默着半低着头，手里玩着一只ipod。贝浩图着实犹豫了一会儿，“算了，告诉你吧，不过他会不会拒得你很没面子我就不管了。你去问问唐楚一干不干吧，他电吉他很多年了，听说很牛，我虽然没亲耳听过，不过我听说初中高中那会儿他还偷偷摸摸去酒吧串过场子，应该确实不错。别告诉他是我跟你说的。” “拜托你去跟他讲好不好？你也知道他对我印象不好，那天我不是多嘴了嘛。我去求他，他肯定不会同意。”米非看看唐楚一，真能装酷，她就不爱搭理那样的人。 导员一边说话一边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贝浩图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拿手掩了嘴，低笑着说，“叫大哥” “大哥，我求你了。”米非豁出去了。 贝浩图低声笑笑，“叫大哥也不成。” 米非怒了，“不答应就算了，我自己去跟他说。” 贝浩图连忙拉一把她的袖子，“你可别扒他的衣服啊。” “知道。”米非回头又吩咐一声，“哦对了，我要报二专业心理学，帮我打听打听情况。” 贝浩图才听着一句正经事，米非回头向他一笑，“我去告诉唐楚一，你说他瘦不拉几的很难看，未成年的时候还在夜店串场子弹吉他。” 贝浩图大惊失色，米非已经猫腰走开一段距离了，他不敢喊出来，用口型模仿大叫，“我说了吗？我说了吗？”米非冲他笑笑，已经跑到唐楚一身边去了。贝浩图要崩溃了。 第7章 “唐楚一。”米非坐到唐楚一身边，小心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她可不大敢招惹他。 唐楚一抬起眼睛，他还记得她好像是叫米非。他没说话，只是询问地看着她。 米非有点紧张，先介绍了一下法学系的那支乐队，吹的天花乱坠，然后又说了缺个主音吉他手的事，唐楚一不为所动，静静地听完以后，面无表情地跟她说，“我已经不玩吉他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弹吉他？” 米非笑了笑，“是贝浩图说的。” 唐楚一下意识地向贝浩图那边看看，刚才他跟这个女生闹得全系的新生都盯着看，真是好不暧昧啊，现在他竟然把脸扣在桌面上，要死了似的安静，“他怎么了？” “哦……”米非脑子里的思维飞速地转动着，“他……哦，他腰疼。好像摔坏了吧。”她看见唐楚一向贝浩图的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嘴终于跟上了脑子，“他……他也没听过你弹吉他，就是听说特别好，他才想借这个机会听听，呵呵。他说你的气质超配电吉他那种调调，不玩吉他了，可惜了的。遗憾他认识你晚了，没赶上你玩吉他那几年。” 唐楚一没回答，米非直觉这事有门儿，但是唐楚一这人肯定是不能逼的，她也得把话说的和缓一点，“那我把你的电话给乐队那边吧，让他们来联系你，你们谈谈，一个月以后就是迎新晚会了，就当帮他们个场子吧。乐队那边几个人都是贝浩图哥们，他为帮他们找个吉他手，也快急死了。” 唐楚一没有明确拒绝，米非得寸进尺了，“哦，对了，贝浩图想让我跟你要张你的照片。” 唐楚一抬起眼睛，那双不看人的眼睛好像头一次瞪得这么大，米非连忙撤退，“啊，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给他的。我走了哈，别忘了乐队的事。” 贝浩图抬起头，正好看见米非又在移动，他刚要叫米非，导员满脸怒容地宣布散会，没人注意导员的脸色，所有人都站起来，乱哄哄呼朋引伴地往外走。唐楚一走的速度不快，他连忙挤过去，“唐楚一，你别听米非胡诌八扯，我可什么都没说，半句都没说。” 唐楚一什么都没说地看了他一眼，贝浩图还在重复解释自己什么都没说，半句话都没提唐楚一，唐楚一已经转身走开了。米非踮起脚从后面揪住贝浩图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我说什么了？我说你想听他弹吉他。我说错了吗？你那张脸明明就是想听的意思。我只不过多说了一句你想让他帮你兄弟的忙。” “嗯？”贝浩图低下头来，“嗯？嗯？我说了吗？那个我也没说啊。谁是谁兄弟啊？” “反正他本来不答应，我这么说了，他就答应一半了。”米非低声嘀咕道。 “真的？”贝浩图有点惊异，接着又忍不住嘿嘿傻笑。“得了，那他还算够意思，他把我推倒的事，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米非惊讶地看了贝浩图一眼，什么，贝浩图被推倒了？“唐楚一办事效率可真高，这才开学几天啊。”她又打量了一番这个被推倒之后还心甘如饴的大男生，“男生真是琢磨不透啊。我要回寝了，你不回男寝，跟我走什么啊？” “唐楚一晚上跟我生气没吃饭，我去给他买点吃的东西。大超市不是在你们那边儿么？顺便一起来，你帮我挑挑好不？”贝浩图心情很好，“我外送你一个零食大礼包当谢礼。” 米非嫌弃地看着贝浩图，“好……好吧。”走了半路，米非又忍不住重新打量了贝浩图一遍，“你们……你们是真的？” 贝浩图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儿真的假的？” “没……没什么。”米非想了半天这话该怎么说，最后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吧，在这个世界上，人要是认真，那就得低调点哈，这世界上自以为是的人特别多，别因为碍了某些人的眼，结果就招人家的厌烦，甚至无缘无故被人作践。想要自由，想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代价可从来都不小，这个社会可不是个求同存异的社会。” “说啥呢？”贝浩图戳了戳米非的脑袋，“风扇坏了？你的CPU烧了？” “超市到了。”米非上了台阶，走进乱纷纷的超市，里面的新生特别多。 贝浩图跟了过去，还没太明白米非说的是什么，“米非，你可刚刚当众扒了我的衣服啊，现在你又在劝我低调？” 米非瞪了他一眼，“狗熊不可教也。” 第8章 军训时期每个人都过的百无聊赖，大家只有在饥肠辘辘地冲击食堂的时候才会有些活力。贝浩图一直赖在唐楚一身边，分享他的ipod和psp，他个子只比唐楚一稍高一些，列队的时候站在男生方队的第一排，唐楚一站他后面。 军训的时候其实也是新生融合最快的时候，很快这只冒牌部队就加速溶解成了许多小块儿，贝浩图穿梭在各个小集团间，游刃有余，很受欢迎。唐楚一则相反，不少人觉得唐楚一这人个性有点龟毛，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对自己的事又有点神经质，不大容易让人接近，没事就独自待在一边儿玩消沉。不过贝浩图至少跟寝室老大和刘锐说过二十三遍，唐楚一其实很好相处。 贝浩图的军训歇息期间都在忙着跳舞，跳舞的间歇其间忙着跑唐楚一那边，倒是真跟乐队的那几个人混熟了，尤其是那个厚道的鼓手，没几天就跟他称兄道弟。而唐楚一抱起吉它的时候，他那些消沉的调调就没了，酷的要死，贝浩图第一天跑进他们的破仓库里看到他正站在中间抱着吉它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命地抽了一下。 唐楚一的技术很好，而且难得地很受这支乐队的欢迎。用那鼓手跟贝浩图说的话来形容他，那就是——从音乐上来看，这人虽然个性鲜明，但是……不复杂。 贝浩图每天的事除了这一些之外，还有一个最挠头的，就是要给迎新晚会拉点赞助，学校给的钱是有限的，最起码，要用学校的那套老牛破车的音响，贝浩图于公于私都觉得不爽。他希望唐楚一那天能独领“风骚”。 唐楚一发烧那天他才拉来第一笔赞助，他在食堂无聊闲坐，其实主要是陪唐楚一，他发烧了还不想回寝躺着，贝浩图无意中发觉，唐楚一晒黑了很好看，因为高烧人又有点慵懒，有股子风骚味道，引得贝浩图有意无意地往唐楚一解开的领口里看。 其实要说起来，现在的学生也没那些狗屁新闻里说的那么弱，连军训都撑不下去，至少他们系倒下的还只有唐楚一。唐楚一太瘦了，贝浩图心猿意马了一会儿，又想到唐楚一刚来学校的时候面色那么苍白，手腕上还带着旧伤，他曾经自杀过吧，一定曾经有个情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女生……或者男生，把他祸害成这样。 两害相较，贝浩图希望唐楚一的旧日相好是个男生。其实也很有可能，唐楚一有那种吸引同性的性感。 “你怎么了？”唐楚一突然问他话，把他吓了一跳。 “啊，啊？”他抬起头，唐楚一正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烧，贝浩图觉得唐楚一的眼睛性感的要命。想不到男人的眼睛也会这么性感？让他看了就愉悦万分。 唐楚一低头又喝了一口罐装咖啡，“是不是还在犯愁拉不来赞助的事。” “拉……拉来了一个。”贝浩图把手里的脉动放到唐楚一面前，“发烧你还喝咖啡干吗？给你喝我的水吧。我没喝过的。” 唐楚一抬起头，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丢给他一盒退烧药，“吃了吧，我妈给我带的。” 唐楚一低着头看了看，随手拿起来吃了两片，“谁给你赞助了？” “苏……苏菲销售。”贝浩图说的有点费劲。 “苏菲是什么？”唐楚一抬起头来，发觉贝浩图皱起了眉头低着眼睛，好像对他这么一直追问有点不耐烦。他不再问了，舔了添干涩的嘴唇，转开眼正好看到一个女生拿着一包东西遮遮掩掩地从食堂的超市出来，他了然地“啊”了一声。“怎么翻身都不会漏的那个苏菲？” 贝浩图咳嗽了一声，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不过他也没否认。 唐楚一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贝浩图，“那你打算怎么给人家做广告呢？到时候满场子挂着张韶涵和她的兔子？还翻来翻去？外加给每位女士赠送一包？你怎么不去找杜蕾斯赞助呢？至少你还能说你是在预防艾滋病宣传。” 贝浩图忍不住看着唐楚一哈哈大笑，唐楚一看着他，“你还笑得出来？” “没事，还有几天呢，肯定能找得到。”贝浩图满不在乎地笑着。唐楚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这人也太乐观了，前二十天都找不到，后五天就找的到么？ 第9章 再后来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请容许我记一下流水账。 十月十五号迎新晚会的前两天，贝浩图接到了几个牛奶供应商广告部的电话，让他喜出望外，居然有送上门来的赞助。 十月十五号那天晚上贝浩图的记忆是，他在舞台上很high，之后的记忆是那天晚上他都很high，跟几个哥们出去继续狂欢了一宿，没回寝。 唐楚一的记忆是，他答应帮米非拍些晚会的照片，于是贝浩图跳舞的时候他就坐在舞台边上，透过镜头，看着贝浩图揉乱了头发，性感野性，光芒四射。想必他让学校领导厌恶得印象深刻了，不过在今晚一切都不要紧，有一些胆大又不太书呆子的学生甚至站起来尖叫，彻底把一场中规中矩的迎新晚会推上了高潮。米非对这一切很满意，唐楚一的乐队已经预热了大家，现在才是HIGH上顶点。 唐楚一当时一直在看着贝浩图，移不开视线，这个山区的小孩离他该有的本色可实在有点远啊。再后来，唐楚一在后台里远远看到刚下台的贝浩图，还在亢奋中，上蹿下跳，拉过路过的高达就是一阵亲吻，把那小孩吓了一大跳。（不过这段记忆在贝浩图的记忆里没有，他记性不太好。） 再后来就更没什么可记忆的了，那是一段枯燥的大一生活。上课唐楚一睡觉，下课唐楚一打网游，贝浩图上课的时候上课，下课的时候没影。这一段平静的日子里唯一算是个事的事就是，迎新晚会之后两个人的人气都飙升了一段时间，贝浩图冲上了第一，有不少人在米非的网站上留言给他，甚至还有几个好奇的学姐想托人认识他。唐楚一也一度冲到了第三，不过他冷冰冰地不搭理任何人的示好，所以名次迅速降到了第十一。 再后来贝浩图花三十块钱在学校的二手市场买了一辆自行车，老大和刘锐觉得寝室离教学楼太远，也的确该买个自行车，如此这般每天上学的时候，矜持的老大都骑在中间，刘锐会率先冲出去骑到女生堆儿里邀请女生上他的自行车，可是女生往往都是傻笑成一团，谁也不肯坐上他的破车。 贝浩图在后面慢悠悠地骑到唐楚一身边，“我带你啊？” 唐楚一看着正在女生堆儿里打情骂俏的刘锐，多少会觉得有点被侮辱，“快滚。” “那你带我啊？”贝浩图不生气，继续磨叽唐楚一。唐楚一厌烦地走到人行路的里侧，贝浩图就吹着口哨加速骑到前面去，“嗨，小高达，上车啊，我带你。” “图哥。”高达的个子很小，人也很好，系里不少男生女生都有点宠他，他天生就有点做小弟的料。他跑过去窜上贝浩图的车后架，也多亏他的腿短，坐在车后架上稍微抬一抬腿，就能凑合坐着了。 可这样的事每天早上都会发生一次，成了例行公事，唐楚一被贝浩图骚扰的不胜其烦。不过后来高达也不再坐贝浩图的车了，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雪落在地上就化了，又结了点冰，贝浩图在路上滑了一下，他自己倒是站住了，高达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不但摔得屁股疼，而且还扭了脚。贝浩图很不好意思，很是照顾了高达一段时间，帮他打饭送饭，接送上下学以及晚自习。 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圣诞节的前夜的前夜，校园里洋节的气氛很浓，不过也离不了一帮人指手画脚地批评中国人跟着洋鬼子瞎起哄，根本连圣诞节是什么含义都弄不清楚就跟着瞎凑热闹。可贝浩图挺喜欢圣诞节前学校里的那种欢乐气氛的，本来嘛，大家就是想找个由头乐一乐而已，何必那么苛刻？更何况还有女生送他巧克力和苹果——这就是女生的腼腆狡猾之处了，如果是在情人节送，那未免太过招摇了，万一被拒绝了面子哪里放呢？可是在圣诞节的时候一切都可以在朋友的幌子下混沌着来。 贝浩图在路上就把苹果给吃了，抱着巧克力进屋的时候，在门口站住了脚，当着全寝人的面认认真真地问唐楚一，“我觉得你只有对我特别冷淡？格外冷淡？我有那么不好吗？” 老大没听见他说话，刘锐立刻回头来看热闹，露出两颗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大不过看起来很白的门牙。唐楚一没搭理贝浩图，贝浩图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纯属就是在逗弄唐楚一，走回自己位子的时候还拿手里的书攻击了刘锐的脑袋，刘锐立即飞起一脚还击。 贝浩图笑着躲开，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唐楚一，你有两台笔记本吧，能借我用用么？” “不能。”唐楚一冷冰冰地说，他还在打游戏。 “你那台不是闲着吗？”贝浩图没皮没脸地说，他反坐着椅子，趴在椅背上，回头看着唐楚一。 唐楚一没说话，刘锐忒瞧不起他那个腔调，朝着他的后脑勺比了个粗鲁的手势，“二哥，你用我的台式机吧，我上去睡觉了。” 贝浩图挪到他的椅子上，也打开游戏，随手把巧克力送给了刘锐。 刘锐艳羡地看了他一眼，“费列罗？来来，老大，分着吃了。” 老大伸手过来抓了两个，拆开包装袋，“咔咔咔”吃了一颗，“这是说谁送的？”一面又去刘锐的手里抓巧克力，刘锐赶紧先抓起来几块，“你吃花生米呢？二哥，谁送你的？哪个女生？羡慕死我了，这离情人节还好几个月呢，就收巧克力了。” 唐楚一对一切不闻不问，就好像寝室里的大呼小叫他都听不见。他正在游戏里砍怪，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猎人叫贝浩图，他愣了一下，想着不会这么巧吧，接着就看见那猎人还带了一个丑宝宝，叫唐楚一。唐楚一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结果延误时机差点被怪砍死，游戏里的贝浩图指挥着“唐楚一”把他给救了，旁边飘上来一句话，“我救了你一命，你以身相许吧。”与此同时唐楚一还听见现实的贝浩图的嘴也没闲着，正在他身后跟寝室人大声玩笑。 唐楚一想了想，在游戏里打了一句话，【你怎么找到我的？】【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看到你的服务器名和ID了。吃晚饭了吗？下课就一直在玩了？要巧克力么？我桌上还有一盒呢。】【谁送给你的？自己留着吧。】 对方停了一阵子，唐楚一发了一会儿呆，看着其他人的聊天把他们说的话冲了下去，现实中的贝浩图正在哈哈大笑，抬头跟头顶床上的刘锐说笑话，夹杂着几句不带恶意的脏话。 一分钟后唐楚一听见贝浩图又在边说话边打字了，一行话出现在屏幕上【你总也不笑不憋着慌吗？】唐楚一不能判断这句话是不是带着恶意，所以没回答，接着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我想了一下，模拟你的性格来看我，一定特别厌烦我这样的吧？】不了解所以不信任。唐楚一想到了这句话，不过他没把这句会产生歧义的话打上去。【不厌烦。】【真冷淡。明天去哪里玩？一起出去玩？】 【哪里都去不了。衣服都脏了，出不了门。】 【哈哈哈，抱歉，我这几天太忙了。那明天我也不出门，等他们都走了我给你洗衣服。】洗衣服是借钱的时候说的附加条件，贝浩图一向信守诺言。【大衣明天我帮你送洗衣店，要吃饭的时候我替你去买回来。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像每天那样？】唐楚一还没话，就看见聊天栏里刷刷刷地蹦出许多话，【哈哈哈，无家可归，你女朋友对你可真好。】【找到老婆了？】 【恭喜无家可归脱离光棍阵营了。】 【无家可归，我们可都憋着乐看你半天了。你老婆可真够好的。】唐楚一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公会的频道里说话，这个该死的贝浩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加进他所在的公会里了，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什么好呢。就看见贝浩图正在自来熟地跟他们大家寒暄打招呼，【哈哈，“无家可归”是我老婆，多谢大家照顾她哈。】唐楚一只觉得有点头晕，看着屏幕里刷刷刷地闪着各种叹号问号和惊讶表情，【什么？无家可归是MM？】【装爷们说话装的这么像？这么长时间都没露过馅？】 【无家可归MM，我是早不知道啊，你可是咱们公会里唯一的一个女玩家。我要是早知道……行了大家以后少在公会里骂人了，都收敛点！】【别调戏我老婆。你们调戏她，我就要挨揍了。】 【哈哈，惧内。早看出来了，兄弟你挺哄着老婆啊，买饭洗衣服的。这还叫“无家可归”呢？赶紧跟你老公回家吧！】【无家可归MM，上照片吧。】 【怎么可能给你们看我老婆的照片？】 【是美女吗？】 【大美女。不然我能这么宠着？】 屏幕上笑成一片，不少人特意飞来跟贝浩图见面。唐楚一气得直哆嗦，回头瞪贝浩图，他连头都不回，傻笑着打字手指如飞，跟公会里的各个人聊天夸老婆吹牛皮。唐楚一受不了了，他好几个游戏里的哥们都要跟他私聊，唐楚一什么都不想说，怕越说越暧昧，就想要下线躲避一下，突然一眼看到了一个要跟他私聊的名字，“午夜荣光”。 午夜荣光：【你有新男友了？】 唐楚一扫了一眼还在瞎高兴的贝浩图，【跟你没有关系。】午夜荣光：【呵呵，看来你过得很好。我最近常常梦见你。】【你他妈可真让我恶心，又做春梦了？你过了那年纪了吧！你现在应该是小便都蛋疼的年龄。】午夜荣光：【呵呵，你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真是毒舌。你还恨我吗？恨也是应该的，有时候我都有些恨我自己了。】【少他妈废话，最受不了你矫情，我都快忘了你是谁了。我警告你，不要跟贝浩图说话，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午夜荣光：【你爱他？怕他知道你过去的事？】 唐楚一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威胁我？S……B.你威胁的了我吗？另外我跟没跟你说过，我一直看你的名字都不顺眼。你怎么不干脆叫五菱荣光？】午夜荣光：【我没有威胁你。楚一，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其实特别嫉妒他。】【中指。】唐楚一下了线。屋里的灯已经被贝浩图关掉，寝室那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唐楚一走到贝浩图的身后，贝浩图还在跟他的兄弟们聊天扯皮，他无声地猛按了贝浩图的脑袋一把，贝浩图笑着爬起来，甩甩头发，有意无意地拉住了唐楚一的手。贝浩图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打了一行字，唐楚一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我下了啊，兄弟们，老婆叫我睡觉了。】 第10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唐楚一低声说。 贝浩图连忙“嘘”了一声，指了指上头，“他们俩已经睡觉了。”他仔细看了唐楚一的脸，好像不大生气的样子，他早就摸透了唐楚一的脾气了，他只是希望把人都赶得离他远点，本身其实并不是特别驴脾气的人。他拉了唐楚一的手，“外边去说。”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跟着他出门，现在十二点半钟了，吵闹了一天的男生宿舍已经安静了下去。洗手间就在他们寝室的斜对门，现在里面空荡荡的，贝浩图拉着唐楚一进去，唐楚一还在纳闷他要找贝浩图算账，贝浩图怎么比他还积极。谁知他刚进洗手间，贝浩图就一脚踢上门，猛拉了他一把，唐楚一完全没有提防，被拉扯得向前倒去，贝浩图伸手抱住他，光速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很有魄力也很有胆量。 唐楚一在洗手间里，厕所门口，被贝浩图给吻了。这件事三年以后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唐楚一有点愤怒，一半也是恼羞成怒，就因为他太震惊了，反应太慢，贝浩图不但吻了，而且看他没动弹，还兴致勃勃地又吻了第二下。唐楚一触电了似的猛然后退，抬起右手就是一拳。贝浩图闪开了，只是被蹭了一下，脸上疼得很。他还有点纳闷，正好看到唐楚一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害怕，连忙自己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点血。 他愣了一下，赶紧回头照镜子，靠，这下好了，左边脸上一长条血痕，猫挠了似的。他恼怒地回过头来，吼了一声，“靠，唐楚一，你他妈没事带什么戒指，我的脸啊！”静静的走廊里也不知道传出去多远。 唐楚一看着他还往外流血丝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本来是他该愤慨的，可是情势居然因为误伤被逆转了。他想想自己也是太爱动手了，贝浩图本来就是个一天到晚没有正经事儿的主，他high起来和喝醉酒的时候亲过的男生又不是一两个了，只有自己这么大反应，神经质一样，说白了还不是自己心里有鬼。 贝浩图转过身扭开水龙头，随便洗了洗脸上的伤口，看都没看唐楚一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唐楚一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没意思，本来贝浩图也不过就是在游戏里开几句玩笑而已，谁都不认识谁，谁是谁老婆老公又有几毛钱意思，不理他就完了，何必多口舌呢。他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那个十字上头似乎还带了一点血。 贝浩图回了寝室继续上网，满腹怒火地浏览了几个网页，唐楚一吻起来感觉真好，真可惜他那么讨厌自己。如果……如果不是那个“午夜荣光”跟他说唐楚一以前是他的男朋友，那他贝浩图就不会知道唐楚一能接受男人，那他也不会这么冲动去吻他。靠，该不会那个“午夜荣光”撒谎骗他了吧？靠，真傻，自己居然听风就是雨。这下好了，唐楚一以后肯定是不会搭理他了。哄哄他？得了吧。他要是个丫头就好了，那他保证天天哄他，可他是那么酷一个爷们，哄他——不招他揍才怪呢！ 唐楚一走到他身边来，他没回头，心情实在不好，低声问他“干什么？”唐楚一递过来一小管药，贝浩图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回头来看唐楚一，“哈哈，谢谢。你别生气了，我闹着玩的。” 唐楚一没笑，“这个止血和愈合伤口都很好用。希望别留伤疤，我可没想毁你的容。” 贝浩图接过来扭开盖子，发扬了蹬鼻子上脸的精神，听了听床上头都没有声音，就小声跟唐楚一说，“帮我上药好吧？” 唐楚一没拒绝，在手指头上挤了一点果冻样的药膏，手指顺着贝浩图脸上伤口的轨迹，刷地一下抹过去，一条伤口就抹完了，“好了。这管药都给你了。” 贝浩图吁了一口气，“唐楚一，你也太酷点了吧。”就不能一点一点地细细地抹吗？真没意思。 唐楚一没搭理他，回到自己的桌边关机，然后就上床去睡觉了。贝浩图连忙也关机锁门，爬上床去，他跟唐楚一是通铺，他上床的时候坐在自己的床尾看了一会唐楚一，唐楚一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总不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贝浩图爬上床就有点失眠，靠在自己床头上看了唐楚一半天，徒劳无功地希望自己能想出来唐楚一现在是什么感觉，自己在游戏里胡说一气，那个山炮就冒出来说自己是唐楚一的前男友又是什么意思？唐楚一是为了他自杀的吗？他们分手了，还待在一个游戏的同一个区里，是因为唐楚一希望等他回头吗？如果他不是想回头找唐楚一，又为什么告诉自己说他是前男友呢？（可能“午夜荣光”就是个傻逼，没什么目的性。瞧他那破名。）那他今天是给唐楚一惹麻烦了吗？唐楚一心里难受了？唐楚一心里在想什么？想那个男人？逼得他自杀的男人？其实本来唐楚一就算在他贝浩图脸上划出三道猫胡子他也不至于跟他喊，可自从跟那个午夜荣光说完话之后他就有点生气。 他看到唐楚一后来终于扯下被子，露出脑袋来，他连忙向下缩了缩平躺在床上，生怕被唐楚一看见他在看着他。可是耳边却听见唐楚一轻声长叹，贝浩图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别别扭扭的，还是睡不着觉。想起那两个亲吻，唐楚一的嘴唇吻起来真好，他的呼吸也让他很舒服，他不是要跟他开玩笑，他早就想要吻他。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像接吻时那种让他脸热心跳的感觉还能感觉到。也不知道下一次想吻他一下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他心里有点难受，又翻了一次身，接吻是别想了，不碰他也行，那哪怕能多跟他说几句话也行啊，可是他都不想跟自己说话。直接跟他说的话，还不如在游戏里跟他打字时候说的多。 贝浩图折腾来折腾去，越来越闹心。最后唐楚一突然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别他妈翻身了，再翻身我就把你踢下去。”贝浩图不动弹了，结果这一不动弹，人就“忽”地一下睡着了。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大亮了，老大和刘锐上午有选修课所以不在，窗户朝东的寝室里满室阳光灿烂，周围很安静，只有唐楚一打游戏时耳机流泻出来的一点小声音。贝浩图舒服地有点不想起床了，幻想有一天跟唐楚一住在一起那是什么光景。想了十分钟，最后他饿了，还是决定实际一点，去给唐楚一买早饭吧。 第11章 贝浩图举着被冷水冰得通红的两只手进寝室，在门口摸了唐楚一的脖子一把，把唐楚一冰得差一点跳起来。“干什么？” 贝浩图笑了一下，走进寝室里面去自己的衣柜里找衣挂，一面还唱着“你的眼冷若冰霜，我的心碎成了饼干渣”用的还是唐楚一乐队原创歌曲的调子，只不过歌词改了。 贝浩图走回来到唐楚一的柜子里继续翻脏衣服，唐楚一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干脆帮我把内裤都洗了吧。” “哈哈。”贝浩图笑着低头看唐楚一，“给我当老婆就给你洗。” 唐楚一没笑，贝浩图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肩上，唐楚一没有特别的反应，没躲开也没让他拿开，贝浩图弯腰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唐楚一，他一阵冲动，那些模模糊糊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唐楚一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相对，贝浩图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负担了，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我……” 身后的门猛然被人推开，重重地弹在贝浩图的屁股上，贝浩图“啊”了一声被撞了出去，扑出去的时候抱住了唐楚一。贝浩图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看是哪个混蛋这么冒失。 刘锐在门口愣了一下，可是还是掩不住那一脸兴奋，“二哥……刚才门打着什么了是吧？” “你回来干什么？”贝浩图没好气儿地说，他可不想让人看见他在给唐楚一洗衣服，而且最重要的是，刚才他差一点就鼓足勇气跟唐楚一说点什么了。 “嘿嘿，二哥。”刘锐几乎是跳进寝室的，好像屁股底下着了火，怎么也安分不下来，“我是回来收拾寝室的。” “啊？”贝浩图有点晕。 “二哥，已经说定了，跟魏惜她们寝室联谊，哇哈哈，她们说下午来咱们寝室给咱们煮速冻水饺。”刘锐一面说着一面火速把自己没洗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鞋柜里。 唐楚一有点恼火，“平安夜到男生寝室煮速冻水饺？她们脑子有病吧？” 刘锐愣了一下，唐楚一从来都不怎么说话，所以他经常都忘了寝室还有这么一人。寝室联谊这种事本来是该事先征得全寝同意的，可是老大肯定愿意，这不用问了，贝浩图好说话，何况魏惜她们要找他们联谊这事就是她们寝室那个孟思佳的主意，她看上了贝浩图，这基本上大家都看得出来。可他就是忘记了还有一个唐楚一，他有点尴尬，不过唐楚一不就是觉得来人会打扰他玩游戏吗？少玩会游戏能死吗？ 贝浩图一只手在唐楚一肩头拍了拍，“别，别，老三看上咱班魏惜了，这好不容易找到个接近的机会，体谅体谅。” “靠。”唐楚一骂了一句，有点心烦。就算不说话，他也还是觉得平安夜跑男生寝室煮饺子，而且还是煮速冻饺子，这事又嗲又傻逼。 刘锐也很生气，“唐楚一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以为人人都惯着你吗？也就是二哥人好，愿意搭理你，换个寝室我看你就是挨群殴的命。” “好啊，那你过来殴一下试试。”唐楚一冷着脸，压着声音却把话说得冷冰冰的。 刘锐早就看不惯唐楚一，哪受得了他这么挑衅，气得就想动手。贝浩图吼了一句，“行了，都吵他妈什么吵！”刘锐虽然一肚子火气，但还是站住脚了，没再往前赶。贝浩图看了看他，“还要动手？打个鼻青脸肿的，你还想追人家魏惜？赶紧收拾屋子，把我那儿也擦擦啊。你看唐楚一干什么？你又不追他！等会你要看的是魏惜，唐楚一什么样都不碍你事，他不吭声不跟你抢不是更好？” 刘锐又瞪了唐楚一三十秒，才转身去收拾屋子了。唐楚一自始至终地面无表情地打游戏，头都没回一下。贝浩图看了他一眼，有点无奈，过去跟刘锐扯了几句玩笑，老大就回来了。贝浩图估计唐楚一不可能再说话，刘锐也不能再去招惹他了，才出去继续洗衣服。 下午四点的时候女生们终于来了，只来了三个人，魏惜在贝浩图眼里并不算是美女，她矮了一点，大概只有一米六，或者还要再低一些，眼睛也不够大，不过她倒是很可爱的，笑一笑眼睛就弯了，而且还特别爱笑。贝浩图看见她就能想起某种糖娃娃。孟思佳就很漂亮了，有一双颇有点动人意味的大眼睛，身材也好，人很温柔，穿衣服很有品位，是那种非常容易让人喜欢的淑女。还有第三个女生，叫李伟，不但名字像男生，人也像个假小子，她好像对这四个男生哪个也不感兴趣，纯粹就是来玩的。 “怎么来了三个，你们寝室第四个是谁啊？”贝浩图招呼她们坐下，一面看了看唐楚一，他还背对着她们在打游戏。 “是米非。”魏惜笑着对贝浩图做了个鬼脸，意思是你已经认得的。 “米非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孟思佳抱歉地笑笑，“我之前问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明确地说不来，所以真抱歉，我也没想到本来是来联谊的，可是最后却只来了三个。”贝浩图看着她，她的睫毛很长，而且说完话的时候，还故意转过眼睛来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看着美人的时候真是赏心悦目，连她说的什么他都没听清。 “米非可能没听清，那次你跟她说的时候，她刚睡醒。”李伟看了孟思佳一眼，李伟其实细看长得很秀气，就是非喜欢打扮的像个男孩子，这时候正坐在唐楚一身后看他打游戏。 “嗯，可能也是的。”孟思佳微笑着说，忽然想起什么了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米非说我们平安夜到男生寝室煮饺子太嗲太傻了，你们不会这么觉得吧？” 老大和刘锐赶紧摇头，两个不住地恭维几个女生，又说自己早就吃够了食堂了，又说每天吃食堂有多么可怜，女生是多么心细体贴。贝浩图担忧地看了一眼唐楚一，生怕他突然冒出一句什么话来，不过他还好，李伟指着他的几个装备问他，他都回答的好好的。过一会儿李伟就不务正业地跑去开了一台机器，让唐楚一帮她杀怪去了。 孟思佳帮着魏惜烧水，不知不觉就站到了贝浩图身边，支使着贝浩图干这干那，贝浩图一向手脚灵便，跟她配合得不错。孟思佳问了贝浩图家里在什么地方，听说他有个弟弟，又大感兴趣地问他弟弟的事。做哥哥的没有不疼弟弟的，贝浩图就说了不少弟弟的事，孟思佳听得津津有味的，问了不少贝浩图少年时跟弟弟一起的趣事。 临了孟思佳感慨地说道，“怪不得贝浩图性格这么好，而且这么会照顾人。原来是因为有弟弟呢，我觉得做长子的都是这样，很有责任感，人品也好。”她又想了想，看起来还是很羡慕，“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有弟弟的，你把弟弟借给我吧好不好？” 贝浩图笑了，那东西能借吗？可他看着孟思佳，她笑得很天真，好像真的很想要有个弟弟。他也就脱口而出，把弟弟给卖了，“好，我就把我弟弟借给你了。” 唐楚一回过头来，看了贝浩图一眼，他正看着孟思佳的眼睛，孟思佳抬头看着他，满脸傻兮兮的兴奋，“真的啊，那说定了，一定要把弟弟借给我。”他倒想看看，弟弟是怎么个借法。不过贝浩图笑得很开心，像缺心眼一样，女孩子们可真是又敏感又聪明，一下子就能碰到男人的软肋。唐楚一看着贝浩图不住地往孟思佳的脸上看，靠，没见过美女么？真他娘的没出息。 “啊，唐楚一，我被打死了。”李伟尖叫了一声。 唐楚一回过神儿来，李伟的号太小，还非要跟着他到这种大怪聚集的地方，他一溜号她就被打死了，他有点歉意，“你过来玩一会儿我的大号吧。” “OK。”李伟跳了起来，唐楚一那身装备可不错，她要试试PK，把以前欺负过她的那几个大号干掉。 唐楚一站起身，离开了寝室，宿舍楼里大多数男生都出去玩去了，这一天真是难得的安静。唐楚一走到洗衣间的窗口，看着窗外一点一点浓重起来的暮色，他想起小时候的事，平安夜的时候姐姐会带着他出去吃饭，还会送他意想不到的礼物。可是如今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姐姐联系了，很久没见她，他想起妈说他的话，“像个畜生一样不知道感恩”。 他的手机响了，是贝浩图的短信，【到哪去了？】 好像只有贝浩图还关心他，才刚出门他就找他了。他没回短信，贝浩图电话打过来了，“喂，楚一吗？你在哪呢？孟思佳把一杯水洒在你的电脑上了。” 靠，是为这事找他。“你让她给我舔干净了。” 洗衣间的门开了，贝浩图顺着声音找过来了，他关上电话。“嗯……孟思佳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电脑打不开了。” “靠，”真他妈够倒霉的了，唐楚一的怒火有点压不住了，“非要招这些傻逼女生来干什么？” “别这么说，小点声，人家孟思佳也不是故意的，她说你那电脑挺贵的，要是修不好的话给你赔一台。”贝浩图走到唐楚一身边来，洗衣间没开灯，只有傍晚最后一丝光亮从窗户里透进来。 “说的比放屁还容易。那我那里面的那些东西呢？她赔得了吗？我用她赔钱？就她有钱是么？”唐楚一“哗啦”一声把自己的手机摔到对面的墙上，摔成了两半，电池也掉了出来。“就他妈知道傻笑。” 贝浩图没说话，看着唐楚一，他没想到唐楚一会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外头的孟思佳听到没有。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会太投唐楚一的喜好，不过他对唐楚一笑，是因为喜欢他，结果被说成是就他妈知道傻笑，他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恼火，可他就是不愿意跟唐楚一起冲突。 刚才孟思佳拿着杯水跟正在用电脑的李伟说话，然后居然能在平地上绊一下，把水泼在人家电脑上，贝浩图觉得这也是实在够傻的了，可是唐楚一也有点太过头了，哪有随口就骂女生是傻逼的。贝浩图没有再说话，捡起唐楚一的手机，放在他面前，转身走了。 唐楚一目送着他出门，拉开门的时候他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孟思佳，“他生气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贝浩图，怎么办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敢跟他道歉了，怎么办啊？”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孟思佳拉住了贝浩图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哀求，真是惹人怜爱啊。 “不用管他，他就是这样。他自己总是心情不好，跟你没关系。走吧，吃饭去，没事，别担心了。笑一笑，真没事。啊？不用叫他，他本来就不想参加，反正正好多他一个人。”贝浩图哄女生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地方隔音真不好。 唐楚一又趴在窗台上，他觉得眼睛有点涩。他听见自己的寝室门关上了，周围又一次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彻底黑了下来，路灯下开始飘雪，有一个女生在路灯底下原地跳了几下，然后抱着路灯不走了，撒娇得很搞笑，她男朋友大笑着给她戴上帽子，她才跟他一起走。唐楚一忍不住笑了，可是笑过以后又觉得自己空虚得有点悲哀。 他不想回寝室去取衣服，就那么穿着衬衣下了楼，外头很冷，不过走一会儿也就不觉得了，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可以回姐姐家吗？可是见了姐姐呢？除了说对不起，还有什么话说？他没那个脸见她。 第12章 这些女生一直待到了晚上九点才走，主要原因是吃了晚饭孟思佳提议大家一起玩杀人游戏，所以才玩到那个时候。贝浩图对这个游戏的兴趣实在是不足以持续一个晚上。他本来以为所谓的圣诞联谊到吃完饭就能结束呢，他本来也以为陪着美女玩应该是很高兴的，可实际上到了最后他才不得不承认，即使陪着美女，可如果是玩很无聊的东西，他也还是会觉得很疲倦。 他中间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去洗衣房找唐楚一，不在，他把整条走廊的四个厕所和四个洗衣房都找了一遍，也没找着唐楚一。这可怪了，他穿了个小衬衣还能跑哪去？贝浩图比他怕冷多了，在宿舍还穿着毛衣呢。他想给唐楚一打电话？不通，贝浩图想起来唐楚一自己把电话给摔了。 贝浩图多少有点惦记着他，结果整个晚上话都有点少，老是支着耳朵听走廊里的动静。好不容易这些女生走了，贝浩图赶紧打开电脑进入游戏，找了一下唐楚一也不在游戏里，贝浩图有点着急了，他本来以为唐楚一不能在寝室里玩游戏，就会像一般男生那样去网吧，可是他竟然也没在游戏里。贝浩图抓过来一件羽绒马夹穿上，又去走廊里又找了一遍，不见人影，他又拐到一条平时不大走人的僻静楼梯里，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一眼看见一个男生正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坐着，无聊地用脚跟踢着台阶，虽然只能看到后背的一点，可是也看得出来那就是唐楚一。 贝浩图松了口气，向下走去，楼里的供暖不是很足，楼道里很冷，到了二楼就更觉得冷了。唐楚一坐在楼梯扶手上没下来，抬起头看了贝浩图一眼，没有说话。他本来想去网吧打游戏结果发现口袋里一毛钱都没带，走了一圈没有地方去，所以最后就又回到了这里。 贝浩图摸了他的胳膊一把，摸到一手冰冷，贝浩图不知怎么的有点心疼，他贝浩图对人好那是不假的，可是他这人不长心，所以很少动情。他看着唐楚一细瘦的脸，有些替他难受，“冷不冷？你怎么在这儿？吃晚饭了吗？” 唐楚一没搭理他，眼睛转开了，也不看着他。 贝浩图打量了他一番，上身穿着格子衬衫，下头穿着在室内穿的布料柔软的裤子，看他这一身肯定是没带钱，才会哪也去不成。他是被自己变相赶出来的，今天还是平安夜呢！唐楚一半句埋怨的话讽刺的话都没有，贝浩图心里反而不是滋味，脱下羽绒马夹给唐楚一穿上，忍不住抱住了他，又赶紧掩饰地把他抱下楼梯扶手，就赶紧松开手，“你是没带钱吧？走吧，去宿舍楼对面的超市买点吃的。”贝浩图有点忐忑不安，他好像只要一走到离唐楚一特别近的时候，就有点冲动，动作总是比脑子快。 “你请我吗？穷人。”唐楚一懒洋洋地说，对他把自己抱下来的事权作没看见。 “我请你。”贝浩图赶紧点头，唐楚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可真漂亮，他的心脏又抽紧了一下，手又动的比脑子快了，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伸出手去拉住了唐楚一的手。他又连忙掩饰成拉唐楚一下楼的动作，“走吧走吧，你饿坏了吧？” 唐楚一没有说话，没反对贝浩图拉他下楼。贝浩图只恨从二楼下到一楼这条路太短了，唐楚一怎么就不坐在顶楼的楼梯扶手上呢。等走到了一楼，就要拐出楼梯间到一楼走廊了，贝浩图只得放开唐楚一的手。 他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唐楚一，唐楚一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他放心了，跟唐楚一并肩走到宿舍楼对面的超市，唐楚一又问了他一句，“吃多少你都请我吗？穷人。你带够钱了吗？” 贝浩图笑了，“嗯，多少我都请你。” 唐楚一拿了一只购物篮子，走进超市噼里啪啦地一阵拿，最贵的饼干，最贵的牛奶，最贵的巧克力，最贵的牛肉干……唐楚一不看口味只看价签，最后还在超市门口哈根达斯的小冰柜里掏了盒雪糕。贝浩图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篮子，“我倒是不心疼钱，不过你真的喝果醋吗？” 唐楚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拿错了，光看着价签了，贝浩图给他换成了最贵的啤酒，他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贝浩图结账。 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一个人都没有。唐楚一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把吃的东西倒了一桌子，先开了一罐啤酒，他的鼻子冻得通红，坐在椅子上整个身子都在往黑色的羽绒马夹里缩，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乌龟，贝浩图忍不住笑。唐楚一不知道他笑什么，也懒得问他，他看了看那两张床上，是空的，“他们呢？” “送女生回寝室了。”贝浩图回答，女生寝室那边离这里不近，他们一来一回没半个小时是回不来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女生楼下罗嗦一会儿。 “你怎么没去送呢？”唐楚一抬头看他，递给他一罐啤酒。 贝浩图接过来，走到唐楚一身边坐到他的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也怕黑。” 唐楚一忍不住笑了，这小子说话太不着边际。贝浩图没想到唐楚一这么容易就笑了，心里突然很有成就感，好像跟唐楚一又近了些似的，真想伸手去摸摸唐楚一的脸，他赶紧转开眼睛，忍住这个放肆的冲动。跟别的男生怎么疯闹都不为过，可是跟唐楚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敢太靠近，怕忍不住，那就不是去摸一下，而是会变成抚摸。 贝浩图拉开啤酒罐，跟唐楚一碰了碰，“平安夜快乐。”这是平安夜。那些女生带来的温暖和快乐只能维持一会儿功夫，它们很快就从这间寝室里散尽了，可是唐楚一看着他的安静眼神却能让他亢奋很长时间，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无法比拟的快乐。他希望唐楚一能一直看着自己，有时候他经常想要去做各种事，哪怕是制造噪音呢，只要能吸引唐楚一的注意力，让他看着自己就行，他就高兴得很。 唐楚一跟他碰了啤酒罐，也说了一句，“平安夜快乐。”他看着唐楚一喝酒，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大口，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在过平安夜，现在这个时候才是整个晚上的高潮。不过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话，就那么喝了半罐酒，可是贝浩图觉得挺高兴，也不觉得无聊，刘锐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去吃烧烤了，要他也去，他兴高采烈地拒绝了。终于可以放心地把屁股粘在唐楚一的桌子上了，刘锐他们这一吃没一两个钟头应该回不来。 他在唐楚一的桌子上拿起一袋奥利奥拆开，递给唐楚一，唐楚一连连摇头，那个饼干能把他的牙甜下来，贝浩图吃得很快乐，唐楚一问他是不是喜欢吃甜食，他说他什么都喜欢吃。唐楚一自己挑了一袋饼干，两个人终于开始闲聊，从游戏开始说起，渐渐说到其他的，唐楚一虽然还是话少，不过贝浩图已经很满意了。等到他想起来唐楚一还买了雪糕的时候，雪糕已经快化成水了，他只能嘀咕着好可惜啊。 唐楚一知道贝浩图的花钱习惯，今天晚上花的钱大概能够他活十几天了，他本想还钱给他，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本来以为他那样态度恶劣之后，贝浩图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理睬他了，可没想到他今晚上会来找自己，找到自己的时候贝浩图的眼神分明有些异样，那可真是太容易让他误会了。他又喝了点酒，回想着楼梯间的贝浩图，短暂的拥抱，短暂的牵手，那就够了，不管贝浩图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唐楚一都单方面的很满足，他不想跟贝浩图有更近的关系了。可是他现在还坐在这儿跟贝浩图喝酒呢，这可真奇怪，八成自己是疯了。 贝浩图拍了拍他的头，大嗓门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 唐楚一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贝浩图的手机就响了，又是那个孟思佳打来的，唐楚一沉默地喝着啤酒，贝浩图的手机听筒音量可真大，自己坐在他身边，孟思佳说什么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唐楚一忽然想到贝浩图的耳朵，他的耳音一定不是特别好，恐怕他自己从没意识到自己手机的听筒音量调得过大了。 孟思佳的声音真不错，不是很嗲，却足够温柔，恰到好处地勾着人心，“唐楚一还生气么？他没再冲你发火吧？” 什么啊，这种口吻就好像她跟贝浩图是自己人似的。唐楚一继续喝着酒，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贝浩图大概以为他没听见，所以含糊地跟孟思佳说，“没有没有，没事。” 他听见孟思佳继续说，“我刚才给一个电脑维修打了电话，他们说那个牌子的笔记本都特别难修，洒了那么多水基本上肯定是修不好了。我想上街去给唐楚一买一款一模一样的，那个型号我都抄下来了，嗯，图图，明天你能不能陪我上街呢？我一个女生买电子产品，总怕买错了。” 图图，叫得可真亲切啊。唐楚一喝干了一罐啤酒，听贝浩图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明天没事，我陪你去买。”是啊，在这个女生越来越强的时代，男生还能在几件事上显示自己的雄性地位呢？陪着女生买笔记本，这绝对是最好的一件事。再说谁又能拒绝得了那么可爱又弱势的女生呢？这个约会的借口想得可真好。跟男生在电子城约会，这可要比邀请男生去游乐场聪明得多。 “太好了。为了感谢你，明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啊，我都问你一晚上了，也没问出来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听筒里的声音越来越可爱，带着点顽皮的抱怨，“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啊？” “哈哈，我什么都喜欢吃。”贝浩图笑了起来，挠了挠脑袋，好像对这么关心自己的人有点无力抗拒，“不用那么客气。还是我请你吃饭吧，哪有让女生请客吃饭的道理？” 唐楚一又开了一罐啤酒，靠，自己今晚就是手软了，就应该买两盒哈根达斯，干脆把贝浩图钱包里的钱都压榨光。唐楚一不想再听孟思佳说什么了，可是又偏偏听得见，一句不落地进了耳朵里。 第13章 这一天晚上后来的时候唐楚一又开始变得沉默起来，贝浩图有种感觉，觉得唐楚一好像就在他面前慢慢滑进了水里，他想拉住他，可是最后唐楚一还是完全淹没在了水里，他们声气不通，他只能冲他眨眼睛。贝浩图自己也时不时地有点走神，老想着明天要跟孟思佳出门的事，总感觉有点期待。 到最后唐楚一突然就站了起来，说要睡觉了，随后他就去洗漱然后就爬上床了。贝浩图被晾在他的床底下，思索着唐楚一这个大男人怎么有这么反复无常的性格？ 刘锐和老大也就回来了，刘锐不停地提起魏惜，不过他也公平地说，“孟思佳确实是大美女。” 老大不以为然，“我喜欢单纯一点的。” “孟思佳就很单纯啊，单纯的淑女。”贝浩图为她争辩着，她看起来基本上就是纯真无邪，而且温柔体贴。 老大摇了摇他那酷似孔子的大脑袋，“不是的，真正单纯的女生不是那样的。她太懂事了。” “老大老大。”刘锐傻笑着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种。”他打了好几个手势，似乎是希望能帮助他们理解，可是两人都不解其意，最后他只好直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幼齿。喜欢老牛吃嫩草。” “靠。”老大笑骂了他一句，蒲扇似的大手打了过去，把刘锐打得摇晃了一下。贝浩图哈哈大笑，其实平心而论，老大是长得有点老，笑的时候额头上还有不少皱纹。 贝浩图跟他们开了一会玩笑就爬上床，上去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看唐楚一，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贝浩图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想起了孟思佳，她甩头发的样子可真漂亮，就是笑得太多了，她要是不那么多笑就好，人不一定要一直傻笑才好看啊，难道一直傻笑就会很有亲和力吗？像唐楚一，他虽然不笑，可也还是很好看，很耐看，特别安静，特别忧伤，就像……就像平安夜飘雪一样，（贝浩图满意地叹了口气，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感觉来形容唐楚一），特别让人心疼…… 贝浩图在床上翻来翻去，脑子里越来越乱，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一定至少有两个南瓜那么大了。老大和刘锐也睡觉了，不一会儿寝室里就响起了他们的鼾声。贝浩图强迫自己去想明天跟孟思佳出门的事，他要在这个美女面前好好表现，以后经常能带着一年级最漂亮的女生走来走去，那他一定会大出风头的。学生会里所有的部长都有漂亮女朋友，他当然也不能例外……不过他自己真的对笔记本很了解吗？没关系，反正买个跟唐楚一电脑型号相同的就行了。唐楚一那台电脑要两万多吧？至少。低配置的笔记本打网游的时候不会那么流畅，而且会发疯地扇风扇。唐楚一怎么天天打游戏，那个午夜荣光……可真讨厌……贱名配贱货。 今天是平安夜，过十二点了吧，圣诞节。以前唐楚一圣诞节的时候都会邮给他礼物，小时候，他每年都盼着这一天，唐楚一送给他的玩具和书都很好，他一直想跟他玩，贝浩图的脑子里越来越杂乱无章，小时候的记忆不断闪回在现在的思维里，他希望唐楚一能再去他家做客，他一直把唐楚一当做朋友，可是成年的唐楚一变化可真大，让他在见面之后几乎就想不起来小时候那个唐楚一了。现在的唐楚一，对他仍旧有种可怕的吸引力，他每次一接近唐楚一就……开始不正常……他想抱抱他，想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贝浩图的脑子里乱了，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坐了起来，刚好看到唐楚一也坐了起来，一只手扶着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唐楚一你怎么了？他知道老大和刘锐都睡着了，不会有人看见，他从床上爬了过去，到唐楚一的身边，也不知道唐楚一是做恶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了。月光照进来，他看见唐楚一在看着他，看着他，他一直都觉得唐楚一的眼睛很性感，然后他就失控了，他搂住了唐楚一，亲吻了他的嘴唇，他没有推开他，甚至还加深了这个吻。他的心跳的几乎要爆炸了，他亲吻着唐楚一的嘴唇，亲吻着，亲吻着，他的手渐渐插进了唐楚一的睡衣里面，唐楚一的身上好柔软，还毛绒绒的……月光好刺眼啊，唐楚一怎么毛绒绒的？ 贝浩图猛然张开眼睛，刺目的阳光就照在他的眼睛上，害的他差点要瞎了，“靠，谁最后睡觉没拉窗帘？”他坐了起来，好一阵子才看清楚东西，老大跟刘锐这一对贱人双双失踪，唐楚一还在睡觉呢，天已经亮了，自己并没在唐楚一的床上，他看了看手上抓着的乌龟玩偶，那是米非给他的迎新晚会谢礼，说给他当抱枕用。他看了看自己的睡裤中间，一大早上的，他就这么对着一只乌龟发情了……怪不得摸起来毛绒绒。他冲绿乌龟比了比中指。 贝浩图跳下床，用冷水洗了脸，恼火地想着，就算做春梦，主角就不能用孟思佳吗？这一定是故障。他刷牙的时候发了会呆，想起梦里跟唐楚一的亲吻，触摸……靠，又要有感觉了，贝浩图赶紧刷牙洗脸，看看手表就快要到跟孟思佳出门的时间了。手机响了，孟思佳发短信过来，婉转地提醒他不要忘记时间。 他哼着歌，换了新的T恤，再穿上外套，唐楚一怎么还不起床，已经九点半了，他踩着唐楚一的椅子站在他的床边看看他怎么了，一面还哼着歌，顺口就唱了一句，“好想亲亲”。 贝浩图伸手过去摸了摸唐楚一的脸，看起来很红，摸起来也……“唐楚一，你发烧了。” 唐楚一张开眼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贝浩图从醒来就在唱歌，他都听见了，不就是跟女生约会吗，至于高兴成这样？“跟你什么关系，快滚。” 贝浩图跳下椅子，过一会儿又在唐楚一的面前冒出头来，把唐楚一吓了一跳，贝浩图朝他笑一笑，“给你温度计。”他没等唐楚一说话，拉开他的胳膊就给他夹进去了。 贝浩图等了五分钟，又过来取出温度计，“啊，38.7°，真能烧啊。”他跳下椅子，“唐楚一你也太能发烧了吧，简直是一个月烧一次啊。” 贝浩图在他的保温杯里倒上热水，放到唐楚一的床边靠铁栏杆的地方，“别碰洒了啊，等会再喝，太烫了。”他笑了笑，又跳下去，在唐楚一的抽屉里找东西，一边还在唱歌，用的是幼儿园学的《卖报歌》的曲调，“我是高烧的小行家，今天烧完了明天烧，烧完了初一烧十五，今天的温度实在高，三十八度就过了零点七。” 唱的唐楚一心烦意乱，随手抓过一个东西就砸了下去，“你他妈的能不能闭嘴？” 贝浩图“哎哟”了一声，再就没了动静。唐楚一也清醒了，坐了起来，模糊觉得自己刚才丢下去的是个保温杯。贝浩图是放了个杯子在他床边，没拧盖子，是想要让它凉一凉，现在一杯温度不低的水全泼在了自己头上。贝浩图站在地上，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唐楚一坐在床上看着他，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贝浩图咬了咬牙，这水不是开水，但是淋在脸上也挺疼，而且这么劈头盖脸地泼下来……他贝浩图也不是真的没有脾气的人。他抬起头，唐楚一也在看着他，唐楚一满脸通红——那是烧的，他没有任何道歉的话。贝浩图瞪着他，东北的粗野汉子口气一下子就从这个特别俊朗阳光的男生口里出来了，“cao，我就特别爱拿热脸贴你冷屁股是不是？”贝浩图就像突然变了个人。 唐楚一没有搭腔，他咬住了嘴唇。 贝浩图低头捡起唐楚一的杯子，唐楚一不知道他要干嘛，就一直看着他。贝浩图重新在杯子里面倒满水，就站在地上等着水变凉，他把从唐楚一抽屉里找出来的退烧药拍在唐楚一面前的床上，水杯也放了上去，“看他妈什么看，赶紧把药吃了。” 唐楚一没有动，他看着贝浩图的眼睛，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僵持住了，贝浩图的身上还是湿的，他连擦都没擦，也没换衣服，“唐楚一，我看你没什么病，就是惯出来的毛病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是咱们把话说明白了，我欠着你去世的爷爷奶奶的情呢，要是你他妈的烧死在我的寝室里我都没管，那我贝浩图就一畜生了吧？”他冷冰冰地瞪着唐楚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药吃了！就现在！你吃完了，我好走，外边还有女生等着我呢！” 唐楚一的胸口有了显而易见的起伏，他似乎气坏了，那双眼睛张得很大，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在他的眼睛里满溢开来，给他那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带来一层水汽，他把药放进嘴里，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贝浩图转过脸去，衣服领子还湿着，被烫的脸还有点红，可他就那么走了，多一句话都不再说。 唐楚一躺回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第14章 唐楚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从湿漉漉的被窝里钻出来，感觉自己在睡梦中出了很多汗。寝室里静悄悄的，贝浩图一定是跟那个女生约会去了。他坐了起来，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他的头不疼了，看来高烧已经退了。他伸手揉了揉脑袋，又看到手腕上那道刺目的伤疤。 他靠在床头坐着发呆，太阳已经离开了窗口，现在大约是中午了吧？今天是圣诞节？是什么节都跟他没关系。 他现在觉得很饿，早上他还想吐，一想到贝浩图为了跟女生出去玩就乐成那个德行，他就想吐，可是现在退烧之后他就觉得特别饿。可是他还是在发呆，懒得不想动，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总觉得寝室里有人在说英语，用很小的声音在讲英语，一个男人，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唐楚一终于忍不住趴在床栏杆上，把脑袋探出去向下看，他不觉得饿了，好像有个泡泡从他的肚子里升腾起来，在他的胸口膨胀爆炸了，他差一点就笑了一下。不过幸好他管住了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傻表情。贝浩图刚好抬起头来，刚才正在用他那台备用笔记本看电影，“你睡醒了？退烧了吗？温度计在你枕头底下。” 唐楚一没有回答，他从床上爬下来，站在贝浩图身边，他果然是在看电影，而且一个电影都快看完了，“你没跟孟思佳去约会吗？” “没有啊。”贝浩图已经不跟他生气了，还拉过一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坐下，“你发烧呢，寝室没人，我也不能出去玩啊，万一你烧大发了怎么办。”他的口音也变回来了，标准的普通话，听不出一点东北口音，声音还像平常那样，带着很明快的高兴味道。 唐楚一没有说话，转身出门去了厕所，回来发现贝浩图从保温盒里给他盛出来一碗粥，他在贝浩图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贝浩图把勺子也放在他的饭碗里了，他看了看粥，“我不喜欢瘦肉皮蛋粥。” 贝浩图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那你喜欢什么粥？” “白粥。”唐楚一盯着粥碗说了一句。 “那好办，你把里面的瘦肉和皮蛋挑出去不就是白粥了吗？” “那不一样。”唐楚一低声说。“而且这还是食堂的破烂粥。” “你爱吃不吃。”贝浩图提高了音量，伸手按了一下笔记本的空格键，暂停的电影又开始播放了。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谁让你动我电脑的。” “别那么幼稚。” “你怎么知道开机密码？” “有一种特别幼稚的人，喜欢拿自己名字的缩写当密码。”贝浩图插进耳机，外放电影的声音，“我只试了一下就把电脑打开了。” 唐楚一看着贝浩图的眼睛，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又各自转开。唐楚一不再抱怨那碗粥，贝浩图看了一会儿电影，回过神儿来，发现唐楚一已经把一碗粥给吃光了，他昨天晚上就没吃饭，早上又没吃，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贝浩图又给唐楚一盛了一碗，唐楚一没抬头道谢，他只是低着头，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 贝浩图的心里有点疼，那是一种麻酥酥的疼痛，隐隐约约的。侧面看唐楚一的眼睫毛很长，眼神干净，看起来很漂亮。军训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唐楚一的皮肤又变得很白。虽然孟思佳的眼睫毛也很长，而且眼睛更大，但是贝浩图觉得纤细的唐楚一更加白皙脆弱，唐楚一是个男生，却有种剔透的漂亮感觉。孟思佳和米非以及魏惜都算得上美女，孟思佳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米非是个土匪，魏惜像糖娃娃一样可爱，她们像是一堆粉红或者橙黄色，可唐楚一就像是……透明色。贝浩图又有些晕乎乎的，他鬼使神差的凑近了唐楚一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唐楚一放下勺子，惊异地看着贝浩图，贝浩图连忙解释，“嗯……嗯……你果然不烧了嘛。” 唐楚一没说话，他低下头又继续吃粥。可是贝浩图看到他的耳朵红了，他连忙转开眼睛，继续看电影。 ~~~~~~~~~~~~~~~~~~~~~~~~~~~~~~~~~ 米非这个时候正在她自己的寝室里，她终于选定了要穿哪件衣服去跟她的男朋友过圣诞节。她拎起自己的包，刚要开门的时候，孟思佳从外边猛然推开了门走进来，门差点打到米非。米非向后退开一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干嘛这么用力开门？” 孟思佳在门口站住，米非才看到她的脸色不大好，她看着米非，“贝浩图突然说有事就不跟我出门了，你现在高兴了吧？” 米非把门关上，不想让人听见寝室里的吵架声，“你有病吗？他跟不跟你出门，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惦记着贝浩图？”孟思佳的脸有点红，她极度厌恶地瞪着米非，就好像她让她觉得很恶心，“昨天晚上你跟我说，让我不要跟贝浩图走得太近，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跟他发短信说什么了？说我的坏话？” “哈。”米非也气坏了，她似乎从住进这寝室的第一天开始就跟孟思佳相处不好，她总觉得自己跟她完全是两种人，“我不知道贝浩图为什么爽约了。我也没跟他说你什么，信不信由你。你问我为什么让你离他远点？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觉得你这副公主病德行压根就配不上他，谁找了你做女朋友就算他倒霉！圣诞节去男生寝室煮饺子？你可真是积极啊。你是故意在唐楚一电脑上泼水的吧。哈，你最好别惹唐楚一，他虽然看着不大受人欢迎，可是他是个好人，不会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还有，你别找我的麻烦，你是不是在起点女频上看宫斗文看多了，就特别喜欢勾心斗角？离我远点。” 米非不给孟思佳反击的机会，说完话立刻拉开门走了，她走出宿舍楼大门的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声，“哈，不给你机会骂我，憋死你。” 她男朋友正在台阶下头等她，“怎么了？跟谁生这么大的气。” 米非摇摇头，“厕所马桶。”她不愿意把女生吵架的事抱怨给男生听，尤其是自己男朋友，她不喜欢女生之间的事掺和进男生。不过她倒是真想告诉贝浩图离孟思佳远一点，可是想想也知道贝浩图根本就不会听信她说的话，孟思佳那人讨厌得很，可是又不大露形。米非是那种人——有些人会很讨厌她，然而有些人却会很喜欢她。不过孟思佳却正好是相反的一种人，不会有人真的讨厌她，可是也不见得会有人特别喜欢她。她跟米非就像是天敌，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争吵不休，所以孟思佳也只在米非的面前格外的烦人，米非想一想就知道她在贝浩图面前会做出多懂事体贴的模样，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谁比她更虚伪。 第15章 贝浩图挠了一会儿脑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解释一下那个吻，“你确实不烧了，我在家发烧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测的温度，嘿嘿，比温度计快的多。” “是嘛。”唐楚一吃完了粥，他的耳朵还有点红，不过他对贝浩图的解释完全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贝浩图的吻。贝浩图又挠了挠脑袋，有时候唐楚一不经意间就会让人觉得他特别成熟，不过显然大多数时候他应该是没有那么成熟的，那么……贝浩图的脑子有点糊涂，他想把唐楚一琢磨明白，不过那肯定有点难，因为唐楚一话太少了。 贝浩图的手机响了，又是孟思佳的短信，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随意聊聊，他简单回了句话。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闲聊似的说道，“孟思佳长得很漂亮。你喜欢她吗？” 贝浩图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唐楚一的眼睛，今天他没有出门，有一个原因是唐楚一发烧了需要他照顾，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他觉得唐楚一有点喜欢他，或者说，唐楚一对他有意思，他说不上来从哪觉出来的，总之就是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不过他不确定，他觉得非常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对唐楚一有意思，所以才会特别在意他的眼神举止等等等等，结果就产生了误会。比如说现在，唐楚一在谈论一个非常有可能成为贝浩图女朋友的人，可是唐楚一很沉稳，眼神也有一种毫不关心的味道，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在闲聊，贝浩图多少有点失望。 然后贝浩图就想起了漂亮的孟思佳，他是挺喜欢唐楚一的，不过当然孟思佳更合适他，首先，孟思佳是个女人，而如果他选择一个男人的话，后面会有许多麻烦事，他并不大愿意惹麻烦。“她是挺漂亮的。”他傻笑了两声，没有看到唐楚一微微皱起的眉头，“她昨天把你的笔记本弄坏了，今天就要去给你买一台新的，做事也算讲究。” “谢了。”唐楚一站起身，开始把睡衣往下脱，从柜子里面拿出衣服来穿上，“我并不需要她赔我，再说她怎么知道我的笔记本修不好了？” “你要去哪？”贝浩图连忙说，唐楚一才刚退烧啊，可是他一回头看到唐楚一赤裸的上身，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只觉得嗓子有点紧。 “去把我的笔记本丢到售后服务那里，它还没过保呢。”唐楚一回答道，他都快走到衣柜里面去了，柜门挡住了贝浩图的视线。贝浩图本能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绕过衣柜门看过去，唐楚一脱下了睡裤，他腰部优美的线条延伸进了白色内裤，被遮挡的看不见了，真遗憾，不过臀部翘得很性感，大腿……贝浩图用手撑住了自己的下巴，扫兴地看到唐楚一穿上了裤子，虽然唐楚一的脸总是那么冰冷，可贝浩图还是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腿——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这种想法把贝浩图吓了一大跳，他是怎么了？他应该冲着孟思佳发情，而不是唐楚一。 可是很明显唐楚一更让他有感觉。贝浩图开始发呆，他早就怀疑自己是个同性恋了。只不过他也愿意看着漂亮女人，做春梦的时候呢？大约还是女生是主角的时候多吧。 他突然回过神儿来，意识到唐楚一正在皱着眉头看他，唐楚一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一副痴呆表情。” 贝浩图又吓了一跳，“没……没什么。” 唐楚一没吭声，转身就出门了。贝浩图反应过来，连忙拎起自己的外套跟了上去，“等等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刚出门口，又跑了回去，从自己的柜子里又拎出来一件外套，丢给唐楚一，“穿我的吧，你的送洗了还没取回来呢。” 一路上贝浩图都在胡思乱想，偶尔看看唐楚一，他正穿着他的外套。唐楚一比自己矮了一点点，又比自己瘦不少，所以他穿着那件外套有点大，肩线在肩头以下，袖子又盖住了手掌，只露出手指头，这让他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酷，有点可爱。 最后唐楚一实在忍受不了了，回头对贝浩图怒目而视，“你老是看着我笑什么？我看起来很蠢吗？” 贝浩图终于把嘴闭上了。唐楚一的怒气却没消，打车找到笔记本的售后之后，他立即去附近的商场给自己买了一件新外套。贝浩图多余地说了一句，“用得着这么敏感吗？你又不是女生？”把唐楚一气得彻底不跟他说话了。 他们两个最后出商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唐楚一伸手去裤子口袋里掏零钱，只掏出来二十块钱，他的现金都花光了。他又伸手去衣服口袋里掏钱包，他的卡都是插在钱包里的。可等他摸到空空的口袋，才想起来钱包还在桌子上呢。“喂，钱。”他不客气地向贝浩图说到。 贝浩图立刻伸手去口袋里掏钱包，他的口袋也是空的，“忘带钱包了。” “谁让你忘带钱包的？”唐楚一立刻恼怒地说，“你出门的时候脑子忘在寝室了吗？就知道看着我傻笑，简直跟孟思佳一个德行。” “说我？”贝浩图立刻回击，“你自己还不是忘带了。而且你要是不买这件破衣服，就有打车的现金了。算了，不能打车就坐地铁好了。” “这附近没有地铁。”唐楚一瞪着他，“再说我也饿得走不动了，我要吃饭。” “吃饭就更没钱坐车了。” “那就走回去。”唐楚一回答得毫不在意。 “不行，太冷了。”贝浩图一口拒绝。 “总是这么怕冷，你到底是不是东北来的？你们家那里现在不应该是大雪封山了吗？”唐楚一烦躁地踢了踢地上的稀泥，这里的下雪天特别脏，雪落了就化了，满地的稀泥。他看过贝浩图跟他弟弟滑雪时的照片，到处都是雪，干净得很。 “下雪根本就不冷。”贝浩图拽紧了外套说道，“而且室内供暖有二十五度以上，热的可以穿短袖，不像这里，冬天走到哪里都是冷冰冰的，冷冰冰的房子，冷冰冰的街道，还有冷冰冰的小狗崽，总是那么不识好歹。” 唐楚一瞪了他一眼，走回到商场里面，在门口找了张休息的长椅坐下，他好像又有点发烧，站着很累。贝浩图看了看唐楚一，知道他不舒服。其实贝浩图也饿了，唐楚一还吃了午饭呢，贝浩图根本就没吃饭，他看了看唐楚一，从他手里一把抓过那二十块钱，“行了行了，我去给你买吃的，你吃什么？” “汉堡。” 贝浩图拿着钱跑了。唐楚一等了好长时间，贝浩图才回来，把汉堡递给唐楚一，他的手里拿着两只馒头。 唐楚一看着他，“真诡异，肯德基还卖馒头。” “不是都给你汉堡了吗？你还啰嗦什么？”贝浩图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一点低烧，“快点，吃完了咱们坐公交车回去，剩下的钱还够咱们转一次车的，能到学校门口，不用走路了。” “我吃汉堡你吃馒头？馒头多少钱一个？”唐楚一没吃，还是盯着他手里的馒头，贝浩图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下口了。 “一块钱，两个。” “你为什么不买两个面包呢？”唐楚一看着贝浩图。 “那不是你要吃汉堡的吗？”贝浩图觉得唐楚一真是难伺候，这还怎么都不对了。 唐楚一皱起眉头，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样，“你在我旁边吃馒头，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他抬头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们，就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瑞士军刀，把那个汉堡切成了两块，快速递给了贝浩图一块，说话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嘟囔，“靠，真他妈的丢人，两个大男生分一个汉堡。” 贝浩图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好像根本不觉得丢人，而且还觉得挺好玩的，笑得很大声。“那我再分你一个馒头吧。”唐楚一的脸红了，不过很难得地没发脾气。 那天回去的路上，唐楚一在公车上睡着了，贝浩图又有点想吻他。可是孟思佳的短信不断地发过来，等于是提醒了他，他可以有另一个同样也还不错的选择，而且更轻松，更让其他人羡慕。 后来有一段时间车里特别黑，唐楚一被短信声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时候他看着是那么容易亲近，不那么冷，也不那么忧郁，贝浩图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吻唐楚一，他就是想吻他。后面没有人坐着，没有人会看到的。 可是他却迟疑了，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如果他真的吻了唐楚一了，不管接下来要怎样，他都不能再跟孟思佳约会，也不能再跟其他美女玩什么，如果唐楚一接受了他，那么他就要负起责任，他真的想要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身上吗？跟米非开玩笑是一回事，真的做什么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是玩笑，所以他跟米非可以随便怎么说，可如果是真的，他就只能遮遮掩掩地藏着了，弄不好还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还有……他想起了唐楚一手腕上的伤疤，他想亲吻唐楚一的冲动终于消散了。 贝浩图回到宿舍楼的路上很沉默，唐楚一也感觉到了，结果就是他比贝浩图更沉默。 第16章 圣诞节之后就是万分痛苦的元旦，因为这个时候学校开始考试了。最先开始的是公共课的考试，不过接下来很快就会开始专业课的考试，米非被计算机考试折磨的有点神经兮兮的。就连唐楚一也越发地瘦了，他的下巴好像比圣诞节之前还尖了，不过他去上自习的次数还是很少。 至少米非在图书馆碰巧遇见唐楚一和贝浩图的时候，米非想起来好久都没见着唐楚一了，他最近似乎不怎么上课也不怎么上自习，上课的时候她总是看见那个讨厌的孟思佳坐在贝浩图的旁边或者前桌，已经有好多女生在八卦他们俩是不是有故事。有不少女生都很嫉妒孟思佳，毕竟贝浩图是那么一个大帅哥，学习很好，社会活动也很积极，还有性格也好。 米非眯着眼睛坐在贝浩图和唐楚一的对面，图书馆的桌子很大，桌面上铺满了他们两个的书本，不过米非不大在意，她好像压根就不打算在这儿坐长了，她就是过来跟贝浩图说话的。 她趴在桌子上，以保证她用很小的声音说话，贝浩图也能听见。“我跟你说过了，孟思佳是个讨厌的家伙，你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合适。” “比如说呢？”贝浩图一副根本就不在乎米非说什么的架势。 米非看了看唐楚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好像根本就听不见他们俩在说什么。米非继续说道，“我说过了，我比你更了解她的为人，她绝对是故意在唐楚一的电脑上倒水的。这样无论是修电脑还是买电脑，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跟你一起约会，我告诉你吧，她对自己出奇地自信，她一定相信只要你多跟她接触，就肯定会爱上她。” “米非。”贝浩图无奈地打断她，“你非要把她说成这样吗？我知道你们不和，可是她在我面前一次都没说过你不好。唐楚一那电脑可不便宜，她就为了跟我逛街，就往上倒水？我有那么好吗？再说，有心思那么复杂的女生吗？” “她就是个电脑白痴，依我看她倒水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唐楚一的电脑那么值钱。大概以为是人手一本的东西呢。”米非无所谓地说，“再说你知道她的一条牛仔裤值多少钱吗？” “米非。”贝浩图皱起了眉头，明显不想再跟米非谈下去了。唐楚一抬起头看了米非一眼，米非恼火地把火气撒到唐楚一身上去了，“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男生都是狗屎。” 贝浩图抬起头，他看到孟思佳过来了，孟思佳笑着向他招招手，图书馆里没法儿大声说话，贝浩图站起来，笑着向她走过去。米非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门口，“大概是去一楼的温室花圃里聊天去了，傻瓜。”米非低声说了一句。 唐楚一放下了手里书，“米非，不管那件事她到底是不是有意的，都过去了，你不应该一提再提。” 米非奇怪地看着唐楚一，想说一句，你是圣母吗，那可是你的电脑，不过她不敢跟唐楚一说话那么随便，他们还没有那么熟，不过也幸亏她没说。 唐楚一又接着说，“你的朋友很多，个性又不受人欺负，可是孟思佳看起来不像有你那么多朋友的人，而且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温柔得体，所以在贝浩图看起来，明摆着就是你在欺负她。所以贝浩图反而会觉得她处于弱势，就会更多地跟她说话，关心她。你再多说下去，只会让贝浩图对你产生反感，不要因为说多了话，到最后真正的朋友间反而疏远了。” 米非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么多。唐楚一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强势的女生，比如你，可男人也不喜欢太烂的，比如那边扎马尾辫穿运动鞋脸像在墙上撞过的那几个女生。所以孟思佳的确很吸引男生，她有那么多长处，却知道守弱，所以男生很难能拒绝得了她，很容易就会神魂颠倒。尤其是……贝浩图他这个人大概是在家做哥哥做惯了，谁需要帮助，谁看起来比较弱，他就会去帮助谁。”米非抬起眼睛看着唐楚一，他还是面无表情，可是声音听起来突然变得很消沉，“贝浩图是个好人。”又隔了一会儿，他才又说了一句，声音又变得很冷漠，“看起来孟思佳在琢磨人这方面，比你聪明多了。” 米非被唐楚一说的有点情绪低落，不过唐楚一看见她攥着拳头趴在桌子上，又听见她嘀咕了一句，“好吧，我再也不会逼着贝浩图看清她是什么人了。”她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可如果贝浩图真的成了她的男朋友，我就跟他绝交。” 唐楚一没有说话，他看了看门口，贝浩图还没回来，估计两个小时以内是不会回来的。米非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去找他的男朋友帮她解决她的计算机考试。 唐楚一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可是却发现自己十分钟都在看同一个句子，他抬起了头，知道自己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收拾起书包，没有坐电梯，走下台阶的时候，他从二楼的楼梯上看到贝浩图正在跟孟思佳说话，不知道孟思佳说了什么笑话，贝浩图大笑得直不起腰来，唐楚一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呆呆地看着贝浩图，一直到后面下楼的女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才醒悟过来，匆匆忙忙地下楼去。只是走的时候感觉到脑子里空空落落的，心口也不大舒服。 贝浩图是一个小时以后才上楼的，瞪了自己空空的桌子一会儿，他开始四处溜达，在另一个地方知道到了正在看书的米非，她的男朋友不在，贝浩图猜测大概是被打发出去买咖啡了，米非烦躁的时候就会喝很多咖啡，然后越来越烦躁。他有点忍不住笑，“米非，一见计算机就死是吧？” 米非瞪了他一眼。 “你看见唐楚一了吗？他回去了？怎么不说一声？”贝浩图问她。 “我怎么知道？”米非没好气儿地说，顺便附赠他一个白眼。 贝浩图只好走开，一面还用米非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女土匪。” 米非更加生气了，“我诅咒你将来被你真正爱着的人甩掉。” 贝浩图回过头来，他现在心情好的很，他冲米非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米非差一点就控制不住飞过去一本书。 第17章 贝浩图的这个期末过得……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考试压力是一个原因，不过还好吧，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考试那都是小事。而且到了期末，学生会里的活动也少了，他不用为了个毽球比赛或者英语角活动就被人支使得跑来跑去，他有了不少自由时间。而且，呵呵，他一想到这个就很得意，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来跟他说，“贝浩图，行啊，把系花给霸占了！”他总是谦虚地说，没没，还没到那步呢，现在就是比雪花还纯洁的友情。不过他自我感觉不错。 要说男人一辈子可能就这么点追求了，金钱、权力、美女（贝浩图还记得他爸喝多了酒说这话的时候，挨了他妈一闷棍，用的还是擀面杖。东北的擀面杖啊，快赶上一个棒球棍了）。金钱和权力都还不是贝浩图现阶段能追求的事，不过美女嘛…… 美女嘛，贝浩图站在窗前打了个寒战，没想到女生这么能缠人，他现在几乎所有的休闲时光都挂在孟思佳的身上了，他有点烦闷。他知道他应该为女生奉献时间，可他有时候真是很想在屋里打游戏，早上九点以前真是不想起床，还有，在女生楼下等着的时间，真是不想超过十分钟。所以他迟迟没有跟孟思佳表白，尽管他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孟思佳一定会同意做他的女朋友。可他就是在犹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女生天生的不能完成同性共存，米非最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冒火，贝浩图觉得她都快能把栗子烤熟了，而如果孟思佳在他身边，米非就走了另一个极致，脸上只剩一丝冷笑了。不过米非还不算什么，跟米非比起来，唐楚一的冰冷就更让他难受了。就像现在，他在寝室里，唐楚一也在寝室里，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搞出多大动静，唐楚一都不搭理他。最后他心不在焉地用了一个高瓦数的热水壶，同时又用孟思佳送给他的一只锅煮了碗方便面，把屋里的保险丝烧断了。 屋里瞬间黑起来的时候，唐楚一还在对着面前的课本发呆。他今天晚上实在是对贝浩图忍无可忍了，明天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可是贝浩图从两个小时以前就在屋里走来走去，冲他扔过来各种废话，嗓门那么大，然后又在屋里跟那个白痴女人打电话，讨论明天会考什么，靠，足足打了三十分钟！再然后就是乒乒乓乓地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他都懒得抬头看，然后又是废话，然后是煮了满寝室廉价的味道，然后就是现在，屋里一片漆黑。唐楚一满腔怒火地想要收拾书包出去，可又想到这个时间自习室根本不会有座位。 贝浩图跑了过来，在黑暗里撞在一把椅子上，“哎哟”了一声，推开椅子，走到唐楚一身边来，“对不起啊，楚一。”他的一只手搭在唐楚一的肩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靠近唐楚一，他就管不住自己的手，总想放在他身上，哪怕只是挨个小边儿，那也行。可这一次他的手刚一放到唐楚一的肩头，唐楚一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立刻躲开，而且就在这片黑暗里，他猛地伸出手来给了贝浩图一拳。 “哎哟。”贝浩图叫了一声，同时慌忙后退，又撞在椅子上，差点摔了个跟头。 唐楚一没吭声，他刚才太生气了，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他感觉自己那一拳好像打在贝浩图的脸上了。他的眼睛现在已经能适应这片黑暗了，他看到贝浩图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他有些害怕，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生怕上面带了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他走到贝浩图身边去，可是不敢伸手去碰贝浩图，他想问他，可是也说不出话来。他有点希望贝浩图打回来，可是贝浩图虽然比他高大，却好像从来也不动手打架。 “你他妈有病啊！”贝浩图突然吼了出来，震得唐楚一哆嗦了一下，现在他看到了，贝浩图在捂着眼睛。他更害怕了，记不清自己刚才用了多大力气。贝浩图还在吼他，“不就是弄没电了吗？你他妈就出手这么狠。屁大点事你就想打架是不是？靠，我他妈现在真想揍你。” 寝室门被“呯”地一声打开了，老大和刘锐回来了，好像都听到屋里贝浩图单方面的吵架声，不过两个都没想到屋里是一团漆黑。老大先反应过来了，“我去推闸，扫帚间旁边有个配电室，那个门上虽然有锁，不过能撬开。” 唐楚一和贝浩图都没有回答，刘锐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站在门口，老大跑出去不到两分钟，屋里的灯就亮了。贝浩图骂了一句人，然后嘀咕了一句，“原来这么容易就来电了。” 刘锐刚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就惊呼了一声，“二哥，你眼睛被谁打的？”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屋里还有谁啊。他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揪起唐楚一，“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想打一架是不是？我看你也是欠揍，老大你把门关上，咱们寝室整顿一下纪律。” 唐楚一推开了他，刘锐打了一拳过去，不过贝浩图早就看出来这个乖宝宝出身的刘锐压根就不会打架，那一拳毫无章法，唐楚一躲开了。刘锐还要上去，贝浩图连忙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抓住刘锐的手腕，“行了行了，他不是故意的，别在寝室里闹的太僵。” “什么不是故意的？”刘锐还在恶狠狠地瞪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唐楚一，“不是故意的能把你打成乌眼青？他算什么东西，就是欠揍。” 唐楚一抬头看了贝浩图一眼，他的一只眼睛肿了，眼睛周围青肿起来，眼睛看着却像是突然变小了，不停地流着眼泪。唐楚一咳嗽了一声才说出话来，声音很低，克制的声音里还是不带什么感情，“我带你去医院……” 刘锐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带他去医院，你掏掏医药费就完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就到处装性格摆架子？我告诉你，你他妈就是垃圾一个。狗屎一坨还以为自己是黄金呢，天下就是有这样的傻叉。” 贝浩图虽然眼睛疼得闹心，可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只不过刘锐是在替他骂人，他不能说什么，只能拉着刘锐不让他真的冲上去。他看了看唐楚一，也不知道自己是视力在下降还是怎么的，唐楚一的脸变得比平时还要苍白。他知道唐楚一八成不是故意的，不然现在也不会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听刘锐骂他。贝浩图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心疼唐楚一。 幸好老大出面干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刘锐你再使点劲儿，我看对面楼好像还有个人没听见贝浩图被打了个乌眼青的事呢。”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一下，老大的冷幽默有时候很投合他。刘锐不吭声了，半晌又说了一句，“明天考试的时候全系都能看见他的眼睛，还用我说？靠，被揍成那样，丢人现眼。” “我就说我摔倒了。”贝浩图不想让他再难为唐楚一了，至于谁怎么看他倒不重要，明天他可以编造出关于眼睛的十五个版本的惊险故事给那些八卦的女生听。 刘锐夸张地大喘气，瞪着他，“二哥，你摔哪了？拖布杆上？” 贝浩图笑了，可是老大没笑，他那张老脸上没有怒气，不过严肃得像是基层领导干部，他看着唐楚一，“唐楚一，你要是想在这个寝室待下去，就约束你自己一点。” 寝室里一阵安静，贝浩图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不是时候。唐楚一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心跳陡然跳快了两下，虽然眼睛真的疼的要死，可是他却犯贱地想去安慰唐楚一。只是，不能说，也不能动。唐楚一拎起了笔记本，把几本书放进包里，又抓起了外套，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屋里的人都沉默着。贝浩图心脏有点疼，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唐楚一要去哪，可是感觉到好像自己再也不能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了，他就想过去拦住唐楚一。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的手和脚，一直到唐楚一走出寝室门，他都一动不动。 “靠，连声对不起都不会说！”刘锐先喊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用的音量很高，估计刚走进走廊的唐楚一也能听见。然后他就重重地关上了寝室的门，震得门上的玻璃窗嗡嗡作响。 老大也走过来问贝浩图用不用去医院，谁都不会在乎唐楚一，他在这个寝室里素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只有贝浩图心里不舒服，好像他们都帮着自己了，他反倒在心底有些恼火似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用毛巾敷一下，过几天就好了。”勉强陪着老大和刘锐说了一会儿话，到睡觉的时候贝浩图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老是忍不住往唐楚一的床上看。 第18章 第二天贝浩图就带着一只熊猫眼去考试，他进考场的时候神情是少有的严肃，惹得许多人干巴巴地看着他，后来他忍不住笑，结果半个考场都笑了，老师还没来呢，不少人过来问他是怎么了，用不用帮他把两只眼睛弄对称了。唐楚一直到考试的铃声响了才进来。贝浩图打定主意等考试结束了人少的时候要去跟唐楚一说话，至少得问他去哪了，不过他估计唐楚一肯定是回家了，毕竟他是本市的。 可是唐楚一交卷离开的时候，贝浩图还差三道大题没答呢，也不知道唐楚一为什么这么快，他还琢磨唐楚一是不是交白卷了。不过那天晚上七门考试就出来了四门成绩——唐楚一在有些科目上不是第一名。贝浩图初步估计了一下，唐楚一大概总分会排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按照贝浩图的理论，二分之一人数以上——那是好的名次，不过如果考了第一，那绝对是很变态的行为。可是那事要是放在唐楚一身上就显得不怎么过分了，唐楚一平时看起来就已经够酷了，好像干出什么事都不过分，包括把他打成熊猫眼。 贝浩图不知道该跟唐楚一说什么，他希望唐楚一打个电话来道歉把他打成半个熊猫，不过那好事始终也没发生，而且最后一门考试都结束了，现在学生已经可以离校，再看见唐楚一的机会等于没有。 贝浩图觉得自己有点郁闷，确切地说其实他就是心烦意乱，他不怎么生气唐楚一揍他，至少他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借口，孟思佳来约他出去的时候，他都以自己的熊猫眼为理由拒绝了。他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要跟孟思佳怎么样，所以不想让关系发展得太快。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老大跟刘锐上街去买SD卡，贝浩图无事可做，就在寝室里发呆，到了晚上才想到自己从早到晚其实都是在等着电话，他的心情低落得很，到了晚上更是开始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好像就是希望在寒假之前能再见到唐楚一。 到了晚上六点半，贝浩图终于坐不住了，他在班级的QQ群里发信息，明天要庆祝一下……随便庆祝什么都行，就算庆祝考试结束吧。班级里半数以下的人积极响应，他又群发了短信，终于有半数以上的人响应他，晚上大家都回寝之后就在群里研究明天玩什么。玩什么贝浩图倒是不上心，就把这事让给班长去管了，他只是想骚扰唐楚一，现在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给唐楚一发短信了，可惜唐楚一虽然开着机，却没回他短信。 第二天聚餐的时候，唐楚一仍旧没到。倒是孟思佳挺高兴的，一直待在贝浩图的身边，贝浩图不知怎么的看见孟思佳那么高兴之后他的兴致更加低落，孟思佳以为是他的熊猫眼的缘故，说了几句唐楚一的不好，贝浩图知道她是好意，可是他还是心里不大舒服，有点不大痛快地告诉孟思佳，唐楚一那是误伤，不是不知道轻重。饭店包间里吵闹得很，几个人在抢着话筒唱歌，吵得贝浩图头昏脑胀，他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贝浩图听见电话接通的时候，心脏猛跳了两下，他没说出话来，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唐楚一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贝浩图么？” “嗯。”贝浩图一下子笑了，他把电话在耳朵上贴得更紧，“你在哪呢？同学都来了，你怎么还不来呢？” 唐楚一没有回答，他正在窗边坐着，笔记本打开着，博客里的音乐安静地流淌着。他低下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的眼睛好点了吗？” “啊，好多了。”贝浩图的嗓门压过嘈杂的背景音，唐楚一笑了一下。 “真的不要紧吗？肿得那么厉害。” “没事。”贝浩图赶紧说，“不要紧，你来吧，不用因为打了我一拳就不好意思来了，哈哈，没事的，你在家吗？” 唐楚一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酒店的小房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来这里也不太远，来吧，大家都在这里呢，要不我去接你？”贝浩图的声音总是这么热情洋溢，听起来让人心里既温暖又愉快。有人过来叫贝浩图，吵吵嚷嚷的，还夹着好几个女生的笑声，像是在跟贝浩图疯闹。贝浩图笑着打发了她们，又对着手机说，“来吧，好吗？” 唐楚一笑了，可是他捂住了眼睛，仰起头，“我不去了，你玩得高兴点吧。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贝浩图说，又不死心地劝他，“别在家闷着了，来玩吧。你出来的话，晚上我再请你吃一顿饭好不好？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一个寒假看不到你呢。” 眼泪是按不住的，唐楚一擦掉眼角的一点泪水，“呵呵，不用了，年后再见吧。”挂了电话，他听不见贝浩图的声音了，也听不见他身后的热闹，他又捂了一会儿眼睛，确保眼泪不会再流出来。他知道贝浩图说的话和做的事都太暧昧了，再这样招惹他，他就受不了了。唐楚一实在是太厌恶有希望的感觉了，他拉下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伤疤，丑陋的像只手铐一样的伤疤，那就是绝望的意思，提醒他不要有希望。他一个人站在酒店的窗前，渐渐的呼吸急促，他没有流泪，可是胸口刺痛，全身都经历着流泪的感觉。 电话没有再响起，他慢慢平静了下来，要是他不认识贝浩图就好了，他知道他招惹不起贝浩图这样的人，他说不定会把自己害死而他还不知道…… 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行了，偶尔看几眼就够了，那不是他的东西，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他玩不起，现在他只想活着，活下去。 他想到自己之所以还留有幻想，大概是因为他以前没想到会有一个贝浩图出现，他看见他就移不开视线，听见他跟别人说话就心跳的厉害……要是他以前就认识他就好了，那是不是有些事就……可是随即唐楚一就想到，他的确以前就认识他，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绝望地笑了笑，人生真搞笑是么？ 再说他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是他自己的事，就连姐都没能救得了他，他还指望别人在那时候能帮他么？他在酒店的床上躺下，慢慢地闭上眼睛希望自己能睡着，他不想回家，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在快过年的时候惹得家里人都不高兴。 第19章 我们自己是不是最了解我们的人？答案是，那可不一定。 不过贝浩图是不会想到这个问题的，这种问题不适合他。而他之所以一个寒假都在想着唐楚一，主要是因为他放假回家，老妈问他眼睛是被谁揍的，他随口说，唐楚一。老妈就火了，骂贝浩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忘了你的耳朵是怎么能听见东西的，你忘了你小学是怎么念上的？你居然跟唐楚一打架！要不是贝浩图跑得快，一定躲不开老妈的老拳。可是后来，两天之后，他又没记性地开始念叨唐楚一的这事那事，无意中说唐楚一最后几天搬出寝室住了。他老妈就更愤怒了，认定了唐楚一是被贝浩图给撵出寝室的，她自己的儿子她自认是最了解的，从小就调皮捣蛋缺心眼粗枝大叶。结果贝浩图被老妈数落了整整一个寒假，他窝火得很，不过他发短信给唐楚一，始终都没收到回信，渐渐地他是真的上火了。 过年的时候他也提不起兴致，他弟弟贝浩宁在外头没完没了地放鞭炮震得他心烦，他用压过鞭炮的嗓门喊他，“贝浩宁，你都多大了还玩鞭炮，你再炸院子就要出坑了！小心我揍你！” 就听见他妈妈在厨房里喝道，“贝浩图你再乱管他我就揍你！你这不长心的东西！我让你给唐家打电话你打了吗？你不跟唐楚一道歉，当心我告诉你爸让他捶你。” “打了打了。”贝浩图皱着眉头连忙嚷嚷着回答他娘。 “唐楚一说什么了？”他妈妈在厨房里大着嗓门问他。 他没吭声，迅速溜回自己的卧室。无聊地坐在椅子上，一脚踢开了台式机的按钮，一边进游戏的时候，一边还在想，进了游戏也是白进，唐楚一总不能大过年的还在游戏里吧，他家里头还有妈妈和姐姐，这个时候应该在一起过年。可是他还没琢磨完呢，就看见“无家可归”那几个字在游戏里亮着，他连忙在私聊频道里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不确定唐楚一会不会跟他说话。唐楚一的性子太难捉摸了，又不像是在跟自己生气，可是却不怎么跟自己说话，到底想要什么，想要怎么样又从来都不说，好像不在乎他，却又好像不是。 贝浩图发起了呆来，窗外又开始飘雪，今年的雪真大，看到下雪，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唐楚一的模样来，那么纤细漂亮，沉默安静却不阴暗，通常就那么在角落里静默着，连呼吸都很轻而缓慢，就好像如果你一直不理他，一直不理他，最后他可能就会轻轻地安安静静地停止呼吸，所以他总想招惹唐楚一，招他动气，他有点反应，贝浩图才觉得放心。又或者他就像他小时候堆的雪人，一冬天都待在院子的角落，就在他身边，可是总是会有那么一个阳光灿烂的暖和日子，他跑出去疯玩了一天，晚上回来，院子里就只有半堆雪。倒不是多伤感，因为来年还会下雪，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他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简短的句子。 【春节快乐】 贝浩图笑了一下，手指头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终于跟我说话了。吃饭了没有？】【还没有】 【我记得你姐姐说过你是大年初一的生日，明天就是生日了。提前说生日快乐！】对方沉默了好一阵子，贝浩图猜唐楚一是在砍怪，没有时间回他的话，果然等了一会儿之后，唐楚一回话了，【谢谢你。你是夏天生的是吗？】【嗯，对，哈哈。】贝浩图笑了，跟唐楚一聊天他总觉得挺有趣。 【等等，我想起来了，你原来的名字，是叫贝小满吧。】贝浩图有点不好意思，【这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我是小满那天生的，所以小名叫小满。】就不能记点好的东西吗？非得记着他的小名？ 【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小满是什么意思？】【是一个节气。】 【废话】这一次唐楚一回的很快。 贝浩图嘿嘿笑了，随手打开一罐饮料喝了一口，【稻谷的壳之类的东西还没有完全长满的意思，所以叫小满，到了那一天，庄稼已经有了成熟的意思，但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不过已经可以看到收获的希望了。】唐楚一又沉默了半天，【名实相副】 贝浩图没去想那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小时候什么事啊？】【记的你家的院子特别大。我记得地理课上好像学过，东北以平原居多，土地肥沃，人口密度不大，人均耕地面积很大，好像那儿的农民不能算穷，比方说你，现在还有电脑用呢，那你干嘛还跟我借学费？】贝浩图一口饮料差点喷在屏幕上，贝浩宁跑进门来，“哥，出来打麻将啊？” 贝浩图没好气儿地回过头去，“过年你就知道玩是不是？你还有半年就中考了，还打麻将？”他又提高嗓门，朝外头喊，“妈你就惯着小宁吧！” 贝浩宁悻悻地跑了，在外头跟他妈说，“我哥肯定是被女朋友甩了，大过年的火气大得吓人。” 屋里头贝浩图打了一行字，【我会还你钱的，不用调查我的家庭财务。】一面朝门外喊，“贝浩宁我听见你说话了，你屁股欠踹了是不是？”他不放心那小子，怕他再告自己的状，起身出去看他跟妈叨咕什么呢，顺便从厨房拿了点吃的，回来看到唐楚一回了几句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生气了吗？】 【贝浩图？】 【你是要下了吗？】 贝浩图笑出了声，扯过桌子上的面巾纸来随便地擦了擦手，笑着打了几个字，【心里不大舒服】【对不起】 【过年让你不高兴了，真对不起。我下了。】 【别走别走】贝浩图连忙打了几个字，发出去又补充了一句，【我开玩笑呢，又不是个娘们儿，我生什么气啊？你有事吗？没有的话就在这里聊天吧。】【我没有什么事。】 贝浩图还以为唐楚一必走无疑了，没想到他竟然能说没什么事，贝浩图一下子就变得特别高兴，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了，开始跟唐楚一闲扯。从学校的老师到游戏再到最新的影讯后来越扯越离谱，唐楚一就这么一直跟他聊，贝浩图还从不记得唐楚一话这么多过。这么一直说到贝浩图要吃晚饭了。 【我去吃饭了，楚一，你还玩一会儿吗？】 【嗯。】 【我下了哦。】 贝浩图关了机，心满意足地去吃了团圆饭，吃完饭被老娘抓了壮丁，一家四口整好凑一桌打麻将，到了垃圾春晚开始的时候，贝浩图的娘终于肯放过他了。贝浩图伸了个懒腰，一边陪老娘看电视，一边又登入游戏。唐楚一还在，贝浩图有点高兴，【你吃饭了吗？还在游戏里啊，我以为你早就下了。】等了一会儿唐楚一才回了一句话，【在等你。】 贝浩图的心脏像是被打了一拳，他笑了，不过不像平时笑得那么张狂，他舔了舔下唇，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生怕被家里人看到他现在心底深处的这种偷偷摸摸的高兴。【你发个短信给我，我就早点回来了。】唐楚一没说话，贝浩图挠挠脑袋，决定换个话题，【今天我家这里又下雪了，下得很大，雪片像蝴蝶一样往下飞。来年寒假你到我家来住两天吧，就是冷一点，不过挺好玩的，冬天就要去冷的地方，那样才叫冬天嘛。】【你跟我来。】唐楚一忽然发过一条信息来。贝浩图在后头跟着他，路过形形色色的怪，最后一直走到冬泉谷，那里到处都是冰天雪地，高大的松树上挂满积雪，【你家是这样的吗？】【有点像。】贝浩图刚玩游戏不久，还没到过这里，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寂寞。 【我喜欢这里。】【将来，说不定我真会去你家那里看看。】一轮明月从群山之后升起，月光下的积雪变成了冰蓝色，贝浩图让游戏里的角色坐了下来，【来啊，坐下来，看风景。】唐楚一很配合他。于是两个怪里怪气的傻瓜坐在巨大的月亮前面，看着月亮越升越高。 可是真实的唐楚一在电脑后面流泪了。 今天过年了，可他还是只有自己。他不是没有家，只是觉得自己回不去了。幸好还有贝浩图，今天他想对自己宽容一点，不想让贝浩图离开，哪怕是在游戏里陪着他也行。 【楚一，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在游戏里还比较真实，比在现实里更真实。】唐楚一擦掉了眼泪，他在安静的房间里不停地打字，因为他害怕一旦没了话，贝浩图就要走了，去跟家里人过年。好在贝浩图一直也没有要从游戏里离开的意思，他们就在游戏里不停地聊天，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直到十二点的时候，贝浩图抓准了时间发过来，【新年快乐，楚一，生日快乐！】唐楚一的手有点发抖，【谢谢你】。他知道差不多到时间了，贝浩图也该睡觉了，不过他现在很满足。手机里还有姐姐发过来的生日快乐，还有很多年前一些已经不怎么见面的老朋友的问候。【新年快乐，贝浩图】唐楚一在游戏里截了几张图，是他跟贝浩图在游戏里坐在雪地上摆出闲聊姿势时的图片，像合影一样，时间是新年开始的时候，图片上还有楚一，生日快乐。 就在农历新的一年开始的那个凌晨，唐楚一开着电脑睡着了，电脑桌面是游戏里的唐楚一和贝浩图的合影，他睡的很不安稳，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怕失去所以不敢得到。千里之外真实的冰雪世界里，贝浩图也刚睡着，他是兴高采烈地入睡的，睡着了还笑出了声。他是个傻瓜，总是做梦得到了好东西。 第20章 过了年，开学的日子就不远了，贝浩图越来越兴奋，不过这种兴奋之情在开学的时候折扣掉了一半，在开学的第二天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下课的时候堵到了唐楚一，“你为什么不回寝室住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没回学校呢？你搬回家住了吗？那走来走去的上下学多不方便啊？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唐楚一把桌子上的课本装进书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住。” “啊？”贝浩图后面的话被堵住了，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唐楚一已经走开了。 贝浩图想了想，又追了上去，跟他并肩走着，“为什么不回寝呢？就因为那么点事，你就不住寝室了？那天老大和刘锐态度是不大好，不过他们那也是对事不是对人。” 唐楚一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 贝浩图无话可说了，心里一阵烦躁。贝浩图知道劝说唐楚一改变主意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他也有点生气，突然想跟唐楚一发脾气，可是想到这火气好没道理，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唐楚一等了他一会儿，他都傻呆呆地站着，唐楚一也就走了。贝浩图想了想，有点憋气，也转身就走了。 可是一天过去了，然后又是一天，再然后还是一天，贝浩图发现自己老想着唐楚一，在寝室里他提不起精神来，不再老跟人疯闹玩笑，离开寝室也还是没有精神，孟思佳约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心情跟她出去，就连学生会他也不大愿意去。他什么事都不想干，一天到晚都觉得无聊。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周以后的一次课上，他忽然发觉自己每隔五到十分钟就会不由自主地瞥一眼墙角的唐楚一，虽然那孙子一眼都没看过来过。可是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脊背有点发凉，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啊？贝浩图又有点憋气，气着气着就觉得牙疼，托着腮帮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纸上潦草地画了一副唐楚一的肖像。他看了看左右，刘锐和老大一边一个正在睡觉。他松了口气，赶紧撕下那页纸揉成纸团。 下课和放学的时候，贝浩图经常找机会跟唐楚一说两句话，有时候找不到机会，他不想做得太明显被其他同学看到他老是找一个冷冰冰的同性黏黏糊糊，有时候找到机会了可唐楚一又不怎么跟他说话。只有晚上回到游戏里，唐楚一话才比较多，话说的多了，自然而然的亲切感也就更深，砍砍怪聊聊天看看虚拟风景，贝浩图一次也没有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即使他有时候吃了晚饭就在游戏里，一待就待到十二点，然后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偶尔还会做个春梦，内分泌有时候远比人心更直接而准确。 孟思佳在贝浩图的生活里……倒不是说越来越不重要，而是贝浩图经常顾不上她，想不起来她，虽然饭偶尔还是会一起吃，偶尔也还是会陪她买个东西，可是贝浩图想起个什么事第一个就想告诉唐楚一，想起句什么话也想立刻跟他说说，只是很多时候都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到晚上。很偶尔地，有一些琐碎话，他也会发短信跟唐楚一说，【今天降温你穿太少了】，【咳嗽的好厉害啊】【你不是又发烧了吧？】【你觉得老师的裤子拉链是不是没拉上？】唐楚一多半不回，或者只是简单地一两个字。 一直到一个月以后的一个晚上，十二点唐楚一准时从游戏里下线去睡觉了，贝浩图打着呵欠也要去睡觉，却一眼看到午夜荣光刚好上来。贝浩图看见这几个字就不舒服，本来不想跟他说话，没想到他却先跟他打招呼了。 【贝浩图是你的真名吗？】 【没看过一千零一夜吗？】贝浩图随手打上去，他那个叫唐楚一的宝宝正在他身边，也难怪午夜荣光会觉得贝浩图是真名。 【呵呵，小孩子的东西。贝浩图是那里面的人物？楚一怎么没在游戏里？】楚一？贝浩图不爽，暧昧却实话实说地打了一句，【睡了。】【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楚一了，他还好吗？】 【他很好。】 【呵呵，你很爱楚一吗？】 【当然】贝浩图不假思索地就打了两个字，随后就瞪着午夜荣光那几个字。 【楚一爱你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大哥，你不觉得你以前男友的身份在这里跟我说话有点无聊吗？】【对不起，请别介意。我只是以为楚一会一直等我。】 【等你？你干嘛去了？】 【楚一没跟你说过我们过去的事吗？】 这个“我们”可真碍眼，【过去的意思就是过去了。】 【我结婚了。】对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那你还来找他干嘛？老大，我知道你怎么回事了？跟老婆嘿咻不大舒服是吧？想起他来了？你是不是想一边跟老婆过日子，一边搂着情人干那事？】【我不是那种人。我是想要离婚。】 【你想回来找他？还是想骗他？】贝浩图厌恶地写着，这个人让他从内到外不舒服。【大哥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觉得楚一很爱你吗？你对他的过去了解多少？】 贝浩图突然很生气，想都没想就写到，【过去不重要，我要的是现在的唐楚一！】【可是楚一很爱我，你觉得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割腕自杀的程度，那能说明什么？他还会再爱其他人吗？】“操，”贝浩图在刘锐的床底下骂了一句，【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傻逼。怎么着，你现在想回来找唐楚一是吧？唐楚一是你养的狗吗？不想要的时候你把他踹走了，现在说想要了就叫回去？】【不要那样说楚一！】 操，贝浩图又骂了一句，觉得这人确实有点傻逼，【对不起唐楚一的人是你。】【是，我知道。这一年多，我每一天都在后悔离开他。】对方好像突然情绪崩溃了，开始大长篇的发泄，【我本来并没有下决心要离开他跟女人结婚。可是你知道吗，当你一直爱着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发现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的时候，那种失望有多难以接受。从前楚一在我的眼里一直是完美的，所以当我发现他那么堕落的时候，我就很愤怒，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怒之下离开了他，跟女人结婚了，就连楚一求我不要离开的时候我都没有停下来，没有留下来。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自杀，一直到半年以前我才知道他为了我自杀过。我真的很后悔，我想重新开始，重新爱他，接受他。】贝浩图的嗓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只煮鸡蛋。【你在写小说？】【我希望你把他还给我。他现在还不肯接受我，但我想我总会让他原谅我的，我愿意用后半生来补偿他。如果你爱他，就把他还给我。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你知道他过去的事吗？他没有告诉你吧？他不会告诉你的，他并不真正爱你。】贝浩图难受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相信唐楚一会求过什么人，唐楚一看起来比谁都骄傲，也比谁都要酷。可是他手腕上的伤痕是不争的事实，贝浩图想到了，所以更加难受，也更憎恶那个他看不见的人。【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希望我怀疑唐楚一的过去？】【既然唐楚一没有告诉你，那就是他并不信任你。那么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事情。】贝浩图简直是有些痛恨这个人了，如果自己真的是唐楚一的男朋友，现在会怎么看唐楚一？就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缺少很多实际内容的话。那个人是希望自己把他的话补全吗？补得越猥琐越好？他的手指打在键盘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得键盘噼里啪啦地响，【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样的话，让别人随便猜想我的爱人。另外你也不要跟我说他原来是什么样的。唐楚一怎么会有你这么猥琐的男朋友？】贝浩图没等他回答，就下了线，关上电脑。话是这样说的，可他还是气得半宿没睡着觉。最可气的是，他还并不是唐楚一的男朋友，却已经被气了个半死。贝浩图觉得那人说的唐楚一以前的旧事多半是撒谎，可是他气就气在唐楚一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差劲的傻逼割腕自杀？还求他不要离开？ 贝浩图气的快天亮才睡着，第二天又缺了一上午课在寝室补觉，下午没课。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怒气冲冲的，几个朋友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男生嘛，谁都有这种气急败坏的时候，朋友们多半在这时候也不多问，只是拉着他打球。晚上贝浩图也没有再上游戏，第二天没进游戏，第三天也没进……他逃课出去短途旅游了四天。再上学的时候终于好了一点，在教学楼拐弯的时候风风火火地路过厕所，撞到一个刚从厕所里出来的男生，把他撞到了墙上，贝浩图连声对不起都没说，“操，看点道儿！” 唐楚一惊讶地抬起头来，贝浩图愣了一下，才看清自己撞的是谁。唐楚一的眼圈有点黑，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贝浩图总觉得唐楚一比上一次仔细看他的时候更瘦了。贝浩图心里疼了一下，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酸疼。低下了头，“对不起，没看到是你。” “没事。”唐楚一摸了摸自己的脊背，贝浩图可真有力气，简直是野驴一样。 两个人沉默着一起往教室里走，贝浩图挠了挠脑袋，“我出去玩了几天，这几天你玩游戏了吗？” “没有。”唐楚一转开眼睛，他撒谎了，这些天他每天都等到十二点，然后再失眠几个小时猜测贝浩图为什么不再出现，可是撒谎的时候他不敢直看着人眼睛，“这几天又有点感冒，休息了。还以为你在继续玩游戏。你跟孟思佳一起去玩的吗？” “嗯，还……还有四个人，一帮人一起去的。”贝浩图说得不太情愿，忘了自己走的时候是多痛快了。 教室的门到了，唐楚一向一边走去，贝浩图走向另一边走，刘锐和老大已经给他占了座位。贝浩图坐下又向唐楚一那边看过去，唐楚一低着头，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书。 第21章 夜晚又一次降临了，唐楚一坐在地板上，他没有再打开游戏，只是坐在地板上，看着日光一点一点地从玻璃窗上消失。即使没有了任何人，他还是能活得好好的，只是有点空虚和无所谓。可是……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住在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没有贝浩图在他床底下看电影打游戏的小声音，没有贝浩图笨手笨脚碰掉东西的声音，他就总是会做恶梦，梦见那些逃不出去的往事，他在梦里把手伸出去，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可是又会梦到鞋底踩到他的手上，又屈辱又愤怒的情绪重新充塞了他的胸口，他一拳打出去，打在床头柜上，有了疼痛他才会醒过来。 唐楚一可能根本就想不到贝浩图会去哪，贝浩图正在他家的餐厅里坐着，吃着他姐姐拿过来的点心，“姐，说实在的我都不好意思来见你，更别说还吃你的点心。” 唐糖笑了，她很喜欢这个贝浩图，比起唐楚一那个亲弟弟来，这个才见过几次的贝浩图好像还对她更亲近些。她给贝浩图倒了杯饮料，“图图，楚一搬出去住不会是你的错。我本来就想他肯定在寝室里住不习惯，用不了多久就会搬走。他出去住的时候跟我说过了，我也同意了的。” 唐糖是个大美女，唐楚一眉眼间跟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相像，她现在三十多了，不过看着依然年轻漂亮，只是气质比小女孩更沉稳优雅一些。贝浩图挺喜欢唐楚一的这个姐姐的，她看着很温柔，实际上……实际上挺“狠”的，说到做到，从不拖泥带水。贝浩图第一天到这个家里来就看到墙上挂着她靠在赛车上的照片——不是作为车模，她穿着赛车服呢。 贝浩图坐在唐家的餐桌边，皱起了眉头，“不是那么说，姐，你让我照顾他的，可是你看，我给弄了个乱七八糟。楚一就像你说的，身体不好，经常感冒，一感冒就发烧，没一次流行感冒他落下过，到了天气有点变化的时候，他还会自己酝酿一点感冒出来。他自己住没人照顾他那怎么行呢？我看他这两天脸色又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病了，问他他也不说，简直憋死我了。” 唐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大概能想出贝浩图跟唐楚一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什么样子，贝浩图暖得像个坐在火上的炒勺，唐楚一又冷得像块冰箱里的雪糕。 贝浩图吃完了一块点心，“姐，你不能命令他回寝室住吗？”唐糖没有回答他，他又出了个损招，“要不你把他的零花钱都扣光算了，他没房钱就不能出去住了。” 唐糖有点无奈，“楚一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以前爷爷活着的时候，他跟爷爷借钱买下了一个倒闭的破酒吧，装修之后又租出去一年，之后那地方就被拆迁了重建成商业街，他把那房子卖了平地就赚了三十万。他把本钱还给了家里，再后来就没跟家里要钱过。再说，楚一是成年人了，他有那个自由。” 贝浩图更无奈，“那他怎么不回家呢，非要自己住？” 贝浩图是无心问的，唐糖却有些尴尬，“楚一……楚一过年的时候也没回来。” 贝浩图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去，“为什么？他也太不是……”贝浩图刚要随口说一句，那也太不是人了，连忙忍住。 “你知道我妈妈不是唐楚一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跟我爸爸在他三岁的时候就都去世了。楚一其实是爷爷奶奶养大的，现在爷爷奶奶也去世了，所以就……” “那也还是太过分了。”贝浩图低下头，这几天一直窝在他心里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可是你照顾了他这么多年，长姐如母。那唐楚一连过年都不回家算怎么回事。”可是他又想起来，过年的时候他和唐楚一都在游戏里，这么说唐楚一就一直在游戏里待着，他去吃团圆饭的时候，唐楚一真的是在等他，等着跟他说话，新年钟声响的时候，他全家都在笑哈哈地互相说祝福的话，可是唐楚一那一边的电脑外边，并没有家人。他的心很少能体会到不愉快和痛苦，可是现在他很不舒服。但是又生气，他想不明白唐楚一，他又不是真的无家可归，他有一个这么关心他的姐姐，那还……那还矫情地扯什么犊子？ “不是的，楚一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你可别误会他。”唐糖连忙说，贝浩图看得出来，弟弟是她的宝贝，因为是弟弟，她可能会比亲生母亲更溺爱唐楚一。她叹了口气，“楚一大概是生我的气，我也能理解。奶奶去世以后，爷爷的身体也很不好，没精力管楚一，我那时候……”贝浩图留意到她的视线在那张赛车的照片上掠了一下，“我那时候只想着自己的事，只顾着自己，也没多关心楚一。呵呵，我不说你也知道，你看见过他手腕上的伤是不是？”贝浩图点了点头，唐糖低下了头，嘴唇紧紧地抿了一阵子，“我没照顾好他。关心太少。我太自私了，那个时候我太自私了。楚一生我的气，我也能理解，呵呵，我现在自责也晚了。楚一好像一下子就成年了，考上大学，也就离开家了。幸好你跟他同班，我还放心一点。” 贝浩图没有问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听唐糖那轻描淡写的话好像就是唐楚一在青春期遇到了一点问题，可那毕竟是不想活了的问题。难道唐楚一因为家里不关心他，他又是同性恋，压力太大，少年时候还不大能承受压力，分手就自杀了？ 唐糖低了一会头，像是止住了某些痛苦的回忆，她抬起头，她看人的眼神很像唐楚一，只是更暖一些，更温柔一些，而且也没有绝望的影子，“谢谢你关心楚一。嗯……你觉得楚一怎么样？” “他考了全系第一。”贝浩图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唐楚一，就决定用数据说话了。 唐糖笑了“是，他很聪明，从小如此，我从来不担心他考大学啊考试啊之类的事。”贝浩图猜测她自己就是如此聪明，所以不觉得考试是个事。她又继续说，“楚一有点内向，常会让人误会他，觉得他太自负啊什么的，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心地很好，也很重感情。就是看着不大讨好，不大招人喜欢。” 贝浩图舔了舔嘴唇，“我觉得他挺招人喜欢的。”说完贝浩图就有点紧张，自己不知怎么的就顺着唐糖的话说了下去。他姐姐应该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而且也肯定会反对自己的弟弟跟男人搞在一起的，要是她是有意在引他说什么，在防备什么，那他就太傻了。他紧张地看着唐糖，好在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很温柔，眼睛里的神采依然是明快的。 贝浩图觉得自己应该告辞了，他站起来的时候透过一扇开着的门看到了里头挂着的唐楚一的照片，看起来大概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大笑着的唐楚一，神采飞扬，洒脱不羁，贝浩图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唐楚一是这样的，或者说他原本该是这样的。 出门的时候他答应了唐糖会经常来玩，有事会给她打电话。可是回学校的路上，他的胸口很沉重，唐楚一的那张照片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很少恨什么人，可是他现在对唐楚一的那个前男友厌恶透顶。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个神采飞扬的唐楚一和现在这个冰冷戒备的唐楚一还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烦躁得睡不着觉。 凌晨一点的时候，他跳下床，一阵冲动让他走到楼梯间里给唐楚一打了个电话，出乎意料地是唐楚一几乎立刻就接电话了，唐楚一的声音很清楚，听起来他也没睡觉。 “唐楚一……” “干嘛？说话啊。” “我……明天想请你吃饭。” 唐楚一沉默了半天，“为什么？” “我……我……我想跟你借点钱。”贝浩图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借钱干什么？跟女生活动基金？让我借钱给你泡妞吗？”唐楚一那挖苦人的声音真有点惹人烦。 贝浩图有点恼了，开始借题发挥，“不借就算了。” 可是对方没放电话，他听见唐楚一叹了一口气，他的心口抽痛了一下，唐楚一的声音缓和了，再没有挖苦的意思，可是听着很无力，“好，我借给你，借多少？” “嗯……嗯……两百。” “给你一千吧。孟思佳看着家里应该很有钱，你刚跟她在一起，别太丢面子了。” “我还没跟她在一起呢。”贝浩图不知怎么的就冲口而出，然后就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那明天下课以后等等我，我请你去吃饭。” “不用了，给你省点钱吧。下课以后我给你钱就行了。” 唐楚一要挂掉电话了，贝浩图有点着急了，“等等等等，你要当着同学的面借我钱么？想帮我省钱的话，你请我吃饭不就得了？” 唐楚一被气笑了，“你怎么脸皮这么厚？”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请你吃饭，饭钱要算在借款里，等你毕业赚钱以后，你要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行。”贝浩图笑了，“我卖身还给你都行。” 第22章 贝浩图早上睡过了头，没吃成早饭，这一天不幸又是满满一上午的课。他先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节半课，后两节课晕晕乎乎地趴起来也没听老师说什么，光顾着时不时地偷瞄唐楚一几眼，生怕他突然反悔了提前走掉。唐楚一也一直没有抬头，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坐着睡着了，总之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贝浩图不断地回头看他，越看越觉得想看，最后小腿被后面的人狠狠踢了一脚。 贝浩图一个大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正后头的，“丫头，你蹄子痒了？是不是该钉掌了？” 米非在后头低声说，“你睡落枕了吗？脖子干嘛老往一边儿歪？别晃来晃去挡我视线。” 贝浩图只好转过身去坐正了，勉强忍住不回头去看唐楚一，第四节老师刚说下课，他就蹿了起来，那模样活像蛰伏了半天的狼——或者狼狗。他站起来向后看唐楚一，刚好唐楚一也抬起头来向他这边看，四目相对，贝浩图忍不住笑得灿烂，心里头高兴的很。唐楚一低下头，把书往书包里装。贝浩图也连忙转过身去，抓起书来一把塞进书包里，欢快地吹了声口哨。 “贝浩图，”孟思佳走了过来，刚好挡在了贝浩图的去路上，“下午没课出去玩啊。” “好啊。”贝浩图随口就说了一句，不拒绝朋友的邀请那几乎成了贝浩图的本能，不过这一次贝浩图刚说完就恨不得把舌头吐出去。孟思佳已经贴近了他，一只手拍在他的胳膊上，笑着跟他说，“正好一起去吃个饭吧，校门口不远新开了一家小饭店，很有特色呢！那天打赌你输了，还欠我一顿饭呢。” 米非在他身边响亮地哼了一声，拎着包走了，也没跟他打招呼，可这其实还好说。最要命的是唐楚一刚好就走到了米非身边，像是来找自己的，贝浩图心胆俱裂地看到米非跟唐楚一互相打了个招呼，那个多话的丫头随口就说了一句，“等贝浩图吃饭？别等了，人家有约了——佳人在旁，朋友退散。” 贝浩图眼看着唐楚一就变了脸色，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坏了，贝浩图有点闹心，唐楚一不爽了，以为他是要爽约。贝浩图连忙对孟思佳说，“我中午有点事，不能请你吃饭了，下午我给你打电话。”贝浩图急急忙忙地说完就要往外走，孟思佳愣住了，她已经习惯贝浩图的好脾气了，还没见过贝浩图这么让她没面子的时候。 孟思佳一时说不出话来，旁边还都是同学呢，或多或少都听见他们说话了，她下意识地拉住了贝浩图的袖子，可还是微笑出来了，“你要去哪啊，这么急急忙忙的，有什么要紧事吗？” 贝浩图已经把单肩包背了起来，回过头来双手合十，“抱歉抱歉，回头我打电话给你。”说完回头就跑，米非看到孟思佳向她横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到底贝浩图在忙什么，可也不想当炮灰，孟思佳保证是以为贝浩图又看上自己了，她赶紧走开，不想给自己再惹麻烦了。 贝浩图从阶梯教室里出来，一次三个台阶地跑下主楼梯，飞速穿过一楼大厅，跑出门去跳下大门口的台阶，举目四望，压根没有唐楚一的影子。贝浩图挠了挠头，唐楚一这也跑太快了吧？他掏出手机来给唐楚一打了个电话，唐楚一的铃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他惊讶地回过头来，唐楚一拿着手机就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你怎么跑这么快？” “追……追你啊！”贝浩图说了实话，“跑……是跑的太快了。” 唐楚一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事还真没法说，他刚才走到大厅里的时候一个人飞速从他身边跑过去，直冲出门，他看到是贝浩图，还惊讶他这是要干什么，买止泻药用那个速度都嫌快了点。“你追我？你从我身边跑过去的。” 贝浩图笑了起来，挠了挠脑袋，脸也有点红，“傻了点哈。” 唐楚一的眼睛里闪过笑意，他转开了头，“要去吃饭吗？我以为你临时决定要跟女朋友约会。” “那不是我女朋友。”贝浩图连忙澄清，“走吧，出去吃饭，课上到快十二点我都饿坏了。你喜欢吃什么？饿不饿？” 唐楚一没回答他，不过贝浩图看到他的脸上是微笑着的，贝浩图就觉得自己很受鼓励，好像能让唐楚一心情好他就觉得格外满足。他跟唐楚一并肩往校门外走，肩头自然地贴在一起，唐楚一也没让他滚开，他就有点瞎亢奋。跟唐楚一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不用去哪玩或者做什么事，只要挨着唐楚一的胳膊一起走一段路，他就很高兴，非常高兴，全身上下都说不出来的舒服——以前天天跟唐楚一住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没觉得自己居然这么贱。不过说实话他还觉得自己贱得挺开心的。 贝浩图难得地沉默了一阵子，脸上表情很严肃是因为他多少有点怕唐楚一，不得不低调一点，可心里头正在暗爽。唐楚一不知道贝浩图为什么沉默，难免联想到自己身上，以为他嫌自己太闷了，唐楚一却是对今天多少有点期待，不管以后怎么样，能跟贝浩图偶尔单独相处，那都是很好的。有时候他也有点后悔搬出寝室，可是也不想回去，如果以后贝浩图还是要有女朋友的，那他还是早些离远点比较好，眼不见心不烦，时间长了或许就能忘记了贝浩图这个人。可是他还是希望今天能过的好一点，所以他就主动找了点话。贝浩图就兴高采烈地跟他说，后来唐楚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话，竟然跟贝浩图一直说到饭店里。 第23章 贝浩图点菜的速度很快，毫不犹豫，回过头来跟唐楚一说，“还是我来请你吃饭吧，你还喜欢吃什么？” 唐楚一没什么可吃的，贝浩图点的可够多了，而且口味跟他还有点像，“就这样吧。喝酒吗？” 正巧服务员在点菜器上下完了单子，也抬起头来，“两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酒水饮料？” 贝浩图把菜单随手合上了，抬起头跟服务员说，“先开十瓶啤酒，不够再上。”接着脑袋刷地转过来，“楚一，你来选牌子吧。”又转过头去跟服务员上，“再来一瓶红酒，一瓶低度白酒，楚一你都喜欢什么牌的酒？” 唐楚一好像被吓了一跳，没说出话来，服务员职业素养良好，保持着微笑，唐楚一看了贝浩图一眼，“无所谓。”贝浩图就不问他了，三下五除二做了选择，服务员的笑容更灿烂了，客人酒点的多她的奖金也就高，这个客人真是豪气，连劝都不用劝。 服务员走开了，唐楚一才狐疑地看着贝浩图，“这些酒就值一千了，你真打算跟我借两百吗？” 贝浩图笑嘻嘻地看着他，“昨天晚上我没说要找你喝酒吗？说了吧？” “没说。”唐楚一想说我可没那么好的酒量，可是贝浩图偷偷把手机关掉了，唐楚一看见了，心里踏实了一点，他本来以为贝浩图可能会速战速决地吃完饭。他的心情忽然高涨了很多，没拒绝喝酒，不想让贝浩图扫兴。 不过贝浩图的确太能喝酒，跟唐楚一谈谈讲讲，说的挺投机，四瓶啤酒下去就像喝水一样，唐楚一那边才喝了三瓶已经有点晕了，再被贝浩图灌了一点兑了白酒的红酒，他的话也变得多的吓人了，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虽然挺高兴，有点飘飘的。“贝浩图你喜欢孟思佳吗？” 贝浩图摇摇头，他也干了一杯对了白酒的红酒，唐楚一无奈地看着他一气喝干，“红酒是那样喝的吗？你想醉死？”说道醉死，他又想起醉生梦死那个词儿了，“醉生梦死”。他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糊涂了，开始说一些于主题无关的废词了。他回到主题上来，“孟思佳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性格很好。”后面就是一堆夸奖孟思佳的话，临了总结了一下，“你应该跟她好好相处。” 贝浩图喝酒之后跟正常的模式相反，话开始少，听得很认真，最后也总结了一句，“你又不是我爹，这么惦记给我娶媳妇儿！” “你是我养大的嘛，我当然操心。”唐楚一脑子里的齿轮自由结合了一下，变得跟平常不大一样，顺口就很大声地接下来一句。旁边桌的一个女孩特别惊讶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看着不像年龄差很大啊，难不成是在骂人？可另一个男生竟然没表示抗议。 唐楚一跟贝浩图这顿酒喝的时间很长，从中午十二点半一直连喝带聊就到了下午四点，周围来来回回的几桌都走光了。唐楚一觉得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贝浩图，你……他妈怎么这么能喝？” “是啊，你也不看看我是哪来的。”贝浩图还坐的很稳当，不过也醉了五分了，一直侧头看着唐楚一，看他胳膊撑在桌子上那有些撑不住自己的醉态，看着他面色绯红，醉眼朦胧，他的心就跟着醉大发了，思维却没乱，看着唐楚一微笑，“你那么惦记孟思佳干嘛，难不成你喜欢她？” “我？”唐楚一惊愕地问道，随即慌里慌张地摇摇头，顺口就说了出来，“我是GAY，当然不喜欢她。”他停了停，还没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由自主地伸过一只胳膊来软弱无力地揽住了贝浩图的脖子，“你讨厌我吗？我是GAY，你讨厌我吗？” 贝浩图笑了，唐楚一离他太近了，他看着唐楚一那张精致的脸，他就那么绯红着脸微笑，贴近他的时候，他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脸上散发出来的热，酒真是好东西，不仅让唐楚一笑眯眯的，还能让唐楚一热的把衣服扣子都扯开了两颗，不过贝浩图还是好心地给他系好了——可别再感冒了，这两天的天气，乍暖还寒的。 唐楚一又喝了半杯贝浩图兑的没品位的酒，他悟出来点东北人的饮酒之道来，酒有多好不重要，酒也不是用来品的，要旨其实在于“醉”！醉了的感觉是不错，他以前也醉过，不过这次醉的不一样，“你对我真好。我奶奶，我爷爷……都去世了。除了我姐，就是你对我最好。为什么？”他不笑了，皱起了眉头，放在贝浩图脖子上的胳膊也撤了回去，“你们东北人，不少都很仗义，你觉得我在你困难的时候帮过你，你就一定要报答我吗……其实真的不用，我也是个爷们，能照顾好我自己。我不是说你多事。我是说，你知道我……你总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我要是误会了……那可怎么办？”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又端起酒杯，他觉得唐楚一再喝肯定就要失去意识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个机会，最好的机会，等唐楚一醉过去了，这机会可能就不再有了。他突然放下酒杯，“楚一，想不想跟我在一起试试？我是说跟我恋爱一次试试看。” 唐楚一一口酒吐回了酒杯里，他瞪着自己的酒杯，贝浩图也瞪着他的酒杯。唐楚一放下了酒杯，回头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的脸也红了，“我给你换个杯子。” 唐楚一推开了自己的杯子，突然站起身来，“我要回家了。”接着腿一软就摔到椅子下头去了，贝浩图连忙把他抱起来，叫服务员过来，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信用卡交给服务员让她快点去结账，自己拿过唐楚一的外衣把他裹进衣服里搂进怀里。 贝浩图扶着唐楚一出了饭店，趁着唐楚一还有最后的一点意识的时候，问清了他住在哪里。唐楚一歪歪斜斜的已经走不了路了，贝浩图把他背回了住的地方。从他家的电梯里出来，贝浩图在他全身的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唐楚一不停地笑，“痒……不要乱摸……” 贝浩图还没见唐楚一笑这么多的时候，他也笑了，把唐楚一扶进门，刚松开一只手去关门，唐楚一就摇摇晃晃地躺到了地上，贝浩图被弄的手忙脚乱，连忙又俯身过去抱他起来，唐楚一个子不矮，可是抱起来却比想的轻得多。 屋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贝浩图帮唐楚一脱掉外衣，想了想又顺便把他外头的裤子也脱了下去，拉过被子来给他盖好了。唐楚一喝多了很可爱，看起来一点也不酷，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心里有些遗憾，他说想跟唐楚一恋爱时并不是说着玩的，他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试试。不过当时唐楚一站起来就要走的样子，应该是把他拒绝了吧。 他在唐楚一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该走了，又回过头来看看唐楚一的睡脸，没舍得站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了唐楚一的脸，唐楚一细看起来瘦弱得很，很让人心疼，贝浩图不知道爱不爱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意去想什么是爱情，他就是觉得挺心疼唐楚一的，就算他总是弄个挺酷的小样，他也还是很心疼他。 贝浩图慢慢地抚摸着唐楚一的脸，手指间感觉到的是柔软和温热，他侧躺在唐楚一的身边，想仔细看看他，唐楚一常让他觉得异常亲近，就好像他们很多年就认识，一直未曾远离过，他想碰一碰唐楚一，更亲近地碰一碰唐楚一。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嘴唇轻轻碰在了唐楚一的唇上，那是一个柔软甜腻的吻，偷吻。可是贝浩图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让他呼吸急促，他再一次吻了下去，亲吻唐楚一的感觉是那么好，他什么都忘记了，纯粹只是觉得高兴，好像他已经不再是他了，而且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好像自己被某种神秘而又甜蜜的力量给支配了，贝浩图决定顺从这个力量——不过就算找再多的借口也没用，我们一般都把这种情况称之为昏了头了。 贝浩图大胆地解开了唐楚一的衣服，窗外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了，他触摸着唐楚一的身体，任凭自己呼吸急促，焦躁得莫名其妙，他只想亲吻唐楚一，从脖颈到性感的锁骨，再到身上。唐楚一的上衣被完全扯开了，他有一点意识，不过醉得太沉了，没有动的力气，只是勉强抬起胳膊，用细瘦的手指抓住贝浩图的袖子，“啊，你……” 贝浩图抬起头来亲吻了唐楚一的耳朵，“可以吗？”他的手向下抚摸了，唐楚一喘息了起来抬起膝盖来本来地要顶开他的手，摇着头躲开贝浩图对他耳朵的骚扰。贝浩图吻了他的嘴唇，他本能地回应了他，这是一个热吻，贝浩图终于尝到了唐楚一货真价实的亲吻。 “楚一。”贝浩图诱惑似地在唐楚一的耳边低语，唐楚一迷蒙地张开眼，喘息着看着贝浩图，仿佛想把他看清楚，贝浩图停了一会儿，唐楚一突然扯开了贝浩图的衣服，拉开他的腰带，扯掉他的裤子。贝浩图有点享受唐楚一的这种疯狂，可是当他的身体毫无隔阂地紧紧贴着唐楚一的身体的时候，唐楚一突然哽咽了一声，贝浩图连忙停住了手。 “你……不要招惹我……”唐楚一含糊地说了半句，可是突然抱住贝浩图用力推了他一把，想翻身把他压到下头，无奈喝得烂醉没有力气，没推动。只能退而求其次，伸出一只胳膊搂着贝浩图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唐楚一吻了上去，热烈地亲吻着他。贝浩图几乎适应不了冷冰冰的唐楚一现在的这种激烈的热度，何况唐楚一搂着的人是他，亲吻的是他，似乎连眼里都只有他，他不再顾及其他的事，他亲吻着唐楚一，一只手伸到了唐楚一的身下摸索，另一只手停留在唐楚一的大腿间。唐楚一在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下配合着他，偶尔特别清醒的时候还想推倒贝浩图，可事实是始终都被贝浩图紧紧按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摆出了不由自主的姿势，他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感觉到贝浩图正在碰他本来没想到会被碰的地方，而且还被碰的很严重，好像那本来是他曾经一度幻想要对贝浩图做的事。 唐楚一后来只是模糊地记得自己似乎流了不少汗，差点被折腾得吐出来，而且也不喜欢那个被摆弄操纵的姿势，要反抗的时候不但没力气而且大腿中间还夹着贝浩图，可是贝浩图很性感，他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半醉半醒之间疯狂地跟贝浩图纠缠在一起，一直到彻底睡着。 他蜷缩进贝浩图的怀里，紧紧抱着贝浩图，贝浩图还是清醒的，他轻轻抚摸着唐楚一的头发，疼惜地亲吻着他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唐楚一的身体还是很紧绷着，紧紧地抱着自己。贝浩图拉过被子来裹好了唐楚一，他的心跳的仍旧很厉害，他抱紧了怀里的男人，又吻了吻他，他没有觉出什么不正常，只是觉得好像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好像本来就是如此的，好像早该如此。贝浩图渐渐的也困了，他抱着唐楚一睡着了，睡梦里模糊意识到这几个月以来追着他的焦躁终于放过了他。 第24章 贝浩图一觉睡得心满意足，怀里抱着的人始终紧紧搂着自己，早晨半睡半醒的时候，贝浩图还在抚摸着他温热的身体，想着这兴许只是一个乌龟，他八成又在抱着乌龟玩偶发春梦了。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张开眼睛，看到一个裸露的肩头，和一头蓬松的短发，“啊——”原来不是梦啊，贝浩图还不大清醒，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唐楚一猛地抬起头，被吓醒了，他错愕地瞪了贝浩图十秒钟，把贝浩图的惊慌失措看在眼里，他的声音很沉稳，冷酷的一如既往——“靠，喊什么？”他从贝浩图身上翻身起来，靠在一边的枕头上，冷着脸不耐烦地说，“后悔了就给我滚！”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从贝浩图身上扯过被子来完全盖在自己的身上，蒙上头继续睡觉。 其实他睡不着，头疼的厉害，身上也不舒服，他听见贝浩图真的起床了，隔着被子也听得见他穿衣服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唐楚一咬紧了牙，忍着没发出声音来，他本来以为贝浩图会躺回到他身边来，可是他居然二话没说就要走了，昨晚的一切在他看来大概只不过是酒后乱性。酒后乱性！现在唐楚一忽然窝囊得有要哭的冲动。 贝浩图拉开了卧室的门，隔了一会儿又拉开了大门。唐楚一缓缓地送出一口气来，慢慢地呼吸着，就像在缓解心口的剧痛，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地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时间过得很混乱，他再张开眼睛的时候看看窗外阳光的灿烂程度就知道大概已经过了十点。 唐楚一慢慢地站起来，去洗了个澡，想洗掉昨晚的痕迹，可是心底里居然下贱地觉得有点舍不得，他自己跟自己生气，气得不轻。头还是很疼，宿醉的感觉很难受，他穿了件浴袍走出浴室，贝浩图的手机还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唐楚一把手机捡了起来，拉开卧室的门，就惊呆在门口。 跟这个小客厅相连的是个开放式的厨房，贝浩图正站在一个多出来的电饭锅旁边，回过头来挺开心地看着他，“楚一，起床了啊。我出去买早饭，在附近没买到白粥，看到有个超市，就过去买了个便宜的电饭锅，小了点，不过你用来煮个粥什么的还算实用。饿不饿？” 唐楚一呆愣了一会，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贝浩图就走了过来，把他抱住了，“身体不舒服吗？”唐楚一靠着贝浩图，突然觉得又有些全身没力气，好像硬撑着的什么东西折断了下去。贝浩图抱着他，小心翼翼地，没听到他的回答，又低声说，“你生气了吗？早上你的火气可真大啊。” 唐楚一无话可说，贝浩图谨慎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似乎是在试探一下怎么做才能不招来雷劈，唐楚一没功夫搭理他，就随便他了。贝浩图搂紧了唐楚一，“跟我说句话啊，我想了一早上都不知道该跟你先说什么。我就说实话了吧。我刚才还在想我是不是该说我会一直对你好之类的，可是觉得说了挨揍的可能性特别大。你会把我撵出去吗？” 唐楚一推开了贝浩图，他是生气，他想听的只是三五个字而已，不是这么罗嗦的废话，说的好像他是个娘们似的，可是比起刚才来，现在已经几乎不能算是生气了。他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下，感觉到有点疼，贝浩图大概是误会了他的脸色。贝浩图看起来有些不安，“你要我说……你要我说对不起吗？” 唐楚一抬起头看着贝浩图，眼睛里都要闪出火来，贝浩图还就真敢把那句话说了下去，“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大概误会了，以为你同意跟我发生关系，我才会动手的。你能原谅我吗？”唐楚一被这话刺得心口发疼，可是转眼又发现贝浩图好像根本不是要道歉，他刚一本正经地说完话，就拿了个饭碗去盛粥，没皮没脸地说，“我还买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吃点饭吧。昨天酒喝多了，今天要吃点好消化的胃才舒服。对了，我上午帮你把脏衣服都洗完了。”唐楚一有些发呆。 贝浩图看着他笑了，“后悔吗？”唐楚一愣了一下，贝浩图居然就这么把问题推回给了他，他丧失了主动权，完全被贝浩图牵着走了。他不想说不后悔，说不出口，接过贝浩图递到手里的勺子，吃了一口粥，“你吃饭了吗？” 贝浩图笑的很灿烂，吹了声口哨，自己动手给自己盛了碗粥，坐到唐楚一身边去，“嘿嘿，给我一把钥匙吧。我还能经常来帮你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原来不就是这样说好的嘛。”唐楚一想起借他钱时说的让他给他洗衣服叠被的话，心头又有些灰蒙蒙的。转头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的脸色明显是在下某种决心，唐楚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间他伸过一只爪子来抓住了唐楚一空着的手，唐楚一很顺从地让他握着手，贝浩图一下子就满脸喜色。唐楚一的心情平复了下去，不再生气了，其实已经开始高兴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到贝浩图手指上有处烫出来的水泡，他用拇指轻轻碰了碰，“怎么弄的？” “用勺子搅粥的时候烫的。”贝浩图说，心情更升高了十层楼，拉起了唐楚一的手，“跟我在一起吧！” “好啊。”唐楚一说的不痛不痒。贝浩图有点猜不出唐楚一到底什么意思，不过他天生就比较乐观，虽然还有点不放心，可总之觉得这肯定就是有戏的意思。 第25章 唐楚一自己感觉……他这几天过的太戏剧性了。他没想过贝浩图会主动跟他发生关系。他本来也不想跟贝浩图发生关系，那不是说他不渴望，理智上他觉得不应该就这样上了床，可是实际上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可他真是不知道贝浩图到底是在想什么，上床之后的第二天他本以为贝浩图会留下来过夜，刚刚确定关系的爱人如果有条件的话都是舍不得分开的吧。可是到了晚上贝浩图就走了，回寝室去了，而且表现得自然而然，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唐楚一止不住地想自己这里到底成了什么地方，可是贝浩图吻他的时候，他还是软弱得可以，还贡献出了自己房子的钥匙。 看起来贝浩图就像是在应付了事，连多跟他在一起待一会儿的意思都没有——可是找个念头一出来，唐楚一就有点自我嫌憎，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简直就像是一个矫情的小女人。贝浩图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不想太在乎贝浩图，对他也就没任何要求。 可是贝浩图走了，他自己却是无精打采地过了一晚上，贝浩图连短信都没发过来一个，也算是差劲至极，也不知道贝浩图在忙什么。唐楚一进了游戏里，也没等到贝浩图，反而是那个午夜荣光磨磨唧唧跟他说话，他无聊地关了游戏，等一个小时再上去，还是没有那个叫贝浩图的猎人带着他那个叫唐楚一的宠物上来。唐楚一彻底觉得无聊了。 然后就到了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时间过的不算快可也一点不慢，早上唐楚一进教室的时候比较晚，贝浩图的身边照样还是有不少人，孟思佳就在他旁边，正在高兴地说着什么，不过跟她搭话的是班级里的其他男生，美女是不缺男生捧的，贝浩图没说话，他的嘴正在忙着吃面包，右手还不停地写着什么，大概是在抄作业或者笔记。唐楚一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找了个空座位，这个地方总是坐着几种人，要补觉的人、人缘不好的人、人缘特别好而学习特别不好的人。唐楚一在座位上坐下来，在阶梯教室的最高点上看着贝浩图的后脑勺。 大概是某一个男生跟孟思佳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孟思佳笑得快要站不住了，贝浩图也抬起头来拿着面包哈哈大笑。 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唐楚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他把iPod的耳机塞进耳朵里，音乐响起，他又开始发呆，像是想要从这个世界隐遁起来。这很容易做到，他前面两排和左右的所有同学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就像坐在死尸遍地的战场上。 下课的时候唐楚一离开了教室，在走廊里溜达了一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那里有一扇阳光明媚的窗户。唐楚一决定下节课不回去上了，就在这里坐一节课，反正在哪都是发呆。他想到自己大概是这所大学里最闲的人。 他要给贝浩图发个短信，说他后悔了，要跟贝浩图分手。可是他太饿了，懒得伸手去口袋里掏手机。 他闭上眼睛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一个东西就落在他的腿上，他的心紧张地抖动了一下，他张开眼睛，是一包面包。贝浩图站在他旁边，正从口袋里往外掏牛奶，“早上什么时候来的？没吃早饭吧。” 唐楚一摘下耳机，拆开面包的口袋就开始吃，贝浩图挨着他坐在窗台上，帮他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然后递给他，他喝了一口。上课铃响了，贝浩图没动弹，“大学教学楼里还装铃声，真傻！” “是啊。”唐楚一随口应和了一句，周围安静了下来，一个人都没有。贝浩图回头看窗外，看着看着就在唐楚一的脸上吻了一下，唐楚一的脸微微泛红，可能是被太阳晒的。 “不吃早饭饿了吧？”贝浩图问他，肩头挨在他的肩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废话，“明天早上想吃面包还是包子？” “在教室里吃包子？”唐楚一看着他。 “那你早上早点过来，一起去吃早饭？”贝浩图在口袋里掏来掏去，最后掏出一把牛肉干来放进唐楚一的口袋里，“以后上课的时候跟我坐一起吧。午饭也一起吃，行不行？” “你是女生吗？随身还带零食？”唐楚一避重就轻地问他。 贝浩图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就喜欢吃东西。”手放下的时候握住了唐楚一的一只手，“跟我在一起吃饭上课吧，行不行？人家情侣都在一起。”他懒洋洋地说着，唐楚一搞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就没有回答，贝浩图用空着的手玩着他的iPod，很随意似的说，“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晒太阳都挺有意思。” 唐楚一的脸有点热，“我不是在晒太阳……” “不是吗？”贝浩图惊讶地抬起头来，“我找过来的时候，一楼的窗户那儿，门卫大爷也在晒太阳呢。” 唐楚一拉起贝浩图的手，上去咬了一口。 贝浩图大笑起来，“老婆你牙挺尖啊”，周围没人，他抓紧机会，吻了唐楚一，唐楚一把他按在玻璃上，加深了这个吻，喘息间低声说道，“再管我叫老婆我就阉了你！让我上一次！” “干什么？”贝浩图的眼睛里闪着笑意，不过却警醒的很，“你打算一人一次扯平然后把我踢下床？不行，我就要欠着你。不叫老婆可以，别的不成。可叫什么呢？楚一别人也会叫的。宝？”贝浩图的儿化音贱得很讨人厌。 唐楚一眼睛很亮地瞪着他，“那你不如叫干爹。” 贝浩图一本正经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我最讨厌乱伦。”他翻出iPod里头一张乐队的照片，“你看我剪这个头型好不好看？” “好看，真像《哈利波特》里的斯内普。”唐楚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肉干，剥了小包装袋，把牛肉干塞进嘴里。 贝浩图哈哈笑，“那你说我剪个甲壳虫的复古头型怎么样？” “好啊，那你骑摩托车的时候交警都不会拦你，远看你丫的就是戴着头盔呢。” 贝浩图一只手攥着唐楚一的手，被损的心旷神怡，唐楚一说他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就喜欢看唐楚一这么有生气儿的时候，“我听你姐说，你有个哈雷摩托。” “想借吗？开出去很拉风。” “哈，行吗？” “行啊，让我上一次。” “我决定去游乐场里开卡丁车。”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贝浩图小心地问他，“你后面还疼吗？” 唐楚一面色没变，不过两颊都泛了些微的红色，“你以前有男朋友？” 贝浩图这次反应很敏捷，“哈，你是夸我技术很好吧。” “靠。”唐楚一骂了一句，停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问了出来，“你昨晚回去之后干嘛了？” “我啊，在网上找找技术支持什么的。”贝浩图又伸了个懒腰，“做做功课，免得你嫌弃我技术不好再把我甩了之类的。不过网上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参考价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搞得跟动作片似的，还不如你告诉你喜欢什么样的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唐楚一低了半天头，终于抬起头来，“靠，你是回寝室看黄片去了！贝浩图你……” “怎么了？”贝浩图理直气壮地问他，然后又憋着笑在他的脸上又亲了亲。 唐楚一抬起头看着贝浩图，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精神层面的事考虑得过多了，把贝浩图想得太复杂了，在贝浩图那里，事情其实要简单直接的多……上床，床上的技术，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上课，在一起玩……贝浩图真是有种，就算是男人跟男人的恋爱，在他那里似乎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他照样能把最抽象的东西实体化……贝浩图活的可真叫轻松自在啊。 第26章 贝浩图星期六的一大早就起床了，今天是第一个周末！趁着同舍的人都在睡觉，贝浩图偷偷摸摸地打理了自己一番，照了半天镜子。柜门上镶的镜子太低了，他个子太高，低着头照了半天镜子，照得脖子都酸了。贝浩图轻手轻脚出了门，估计这个时候宿舍大门才刚开锁，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贝浩图心里很轻松，路过高达的房间的时候还故意吹了一声口哨，高达屋里偷养了一只狗，听见口哨那只狗就会狂吠。 贝浩图吹着口哨到了一楼，“大爷，早上好。”门卫的大爷那儿正站了一个男人，贝浩图也没仔细看，他急着要到唐楚一那里去。 “哎，贝浩图，你过来，你过来。”门卫大爷看见了他挺高兴，“你看看，这个人是找你们寝室的那个……那个叫唐楚一的，唐楚一在寝室吧？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下来，咱们这儿不是有规矩么，外人是不能进寝室里头的。” “哦，好。”贝浩图嘴里痛快地答应着，他看了那男人一眼，没有问他是谁。 那男人倒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贝浩图，“你叫……对不起你叫贝浩图？你是贝浩图？” “我是叫贝浩图，真名，你不用说对不起。”贝浩图笑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挺高兴的，他的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唐楚一还没起来呢，到外边说会儿话吧，等会儿我叫他下来。” 那个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贝浩图，“不，不，我现在想跟你认识一下，不用急着找唐楚一。” “那好，”贝浩图推开了寝室大门，“外头来说吧。” 那个男人跟着他走出去，“我没想到你的真名就是贝浩图，我……我在游戏里跟你说过话。” 贝浩图笑了笑，“我猜出来了。”他们走到了宿舍楼外，贝浩图礼貌地微笑着，又看了看那个男人，他跟唐楚一身高差不多，年龄大概三十岁上下，跟自己就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戴着时尚的黑框眼镜，很有书卷味，相貌还不错，最让贝浩图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穿着打扮虽然并不特别潮，可是却没有一个地方处理得不细致——这是个把自己包裹得极精致的三十岁男人，也许还是个成功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贝浩图看到他的时候就会想到蔡康永，不过这个人显然比蔡康永更好看一些。 “你好，贝先生，我叫袁伟杰。”他客气地向贝浩图伸出一只手，“既然你猜出了我是谁，那我就不用过多的自我介绍了吧。” 贝浩图跟他握了握手，“不用这么抬举我，我才上大一，贝先生这三个字我还真听不习惯，叫我名字就行了。” 袁伟杰笑了笑，“你很风趣，怪不得楚一会选择你。不过你可不像是个大一学生啊，你看起来很成熟。” 贝浩图的眼睛里都透着笑意，似乎也想客套一下，“哪里哪里，你也……”贝浩图稍微停顿了一下，想不出来他到低哪里值得自己夸一夸，“你挺像蒋匪的。” 袁伟杰愣了一下，没明白贝浩图的话，不过一笑也就过去了，把那当做了小孩子的话。“我想跟你谈一谈，希望你不要拒绝，虽然……这样或许有些尴尬。” “没有问题，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不，不。”袁伟杰斯文地微笑了一下，“我希望能跟你长谈一次，最好在好一点的环境里。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咖啡店，环境好一些，能够保证咱们不被打扰的长谈。” “袁先生跟我来吧，我知道一家咖啡店不错。”贝浩图走向一边为袁伟杰引路，“我没听楚一谈起过您，所以对您还不太了解，不知道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大学老师。”袁伟杰说完就无奈似的笑了笑，“我本来希望楚一能考我们学校的，可他大概不想见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今天又来找他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也没接你的电话吧？”贝浩图走的很慢，说话的语气很平常，似乎是在说与他不相干的人，纯粹是旁观者猜测的语气态度。袁伟杰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贝浩图一番。 “我想你大概并不太喜欢楚一吧。”袁伟杰古怪似的笑了笑，“在同性恋的圈里，有很多你这种情况，只是需要一个伴发泄炮友。你大概觉得楚一是个不错人选。他长得很美，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如此。也很性感。可是像他这样的人有的是，你完全可以再选一个，尤其你还这么年轻帅气，他的心不在你身上——抱着一副肉体却不曾拥有他的灵魂，那不是一种完美的感觉。相信我的话吧，我毕竟比你年长，你应该考虑我说的话。”后头的话越来越想老师在开导哄骗学生了，可是这话毕竟是以性开头的，听起来就有那么点怪异。 贝浩图笑了起来，“听到别的男人说我老婆身体各个部分都很美，很性感，感觉真不是太舒服。” “你老婆？”袁伟杰没掩饰住惊讶的神情，他又打量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很高大，身材比例也很好，虽然不是特别强壮，可是看来应该也很结实，这副身体确实不大像零号。“你已经跟楚一上过床了？楚一肯被你抱？呵呵，从前他年纪小的时候一直很骄傲的……” “他年纪小的时候是有多小？未成年？你跟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做爱？”贝浩图说话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看不出来情绪，不过袁伟杰有些警惕了，这个孩子的思维不想他看起来的那么松散，他口齿清晰，思维上似乎也是一环扣一环。 他勉强笑了笑，“我忘了你跟唐楚一同寝，你们都是要做律师的？我可不是犯人。” “是啊，一个大学教授，引诱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上床，的确不是犯罪。”贝浩图又大笑了起来，好像听了句笑话，“然后还跟我说，那是爱情。”袁伟杰的脸有些发红，他的眼神里有了愤怒，可是更多的是尴尬。贝浩图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了下去，“然后有一天你觉得那孩子不乖了，就把他给甩了。你就没多替那孩子想想吗？那小孩子知道什么啊，听人说一就信是一，说二就信是二，估计听人说爱情最大，他就挺傻逼的信了，可是最后发现自己陷在同性恋的生活里并不是那么好受的，本来就没亲爹妈疼的，有对爷爷奶奶，可估计那爷爷奶奶也够可怜的了，本来儿子就死了，指望着靠他抱重孙子呢，丫的居然跟男人搞一起去了，跟着爷爷奶奶就都死了，那傻逼孩子不定心里负罪感多深呢，他倒是还有个最亲的姐姐，不过我估计以他那姐姐的个性肯定瞧不起娘娘腔男人，再疼他再爱屋及乌也不一定能相中你。他自己呢，舍弃了这些人，你又把他给甩了，他还有什么啊？你说你爱他？你爱他那你怎么忍心干得出来这些事呢？你那心叫狗吃了吧。你敢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在那种情况下可能会自杀？放在你身上，估计你也活不下去——可你不会那么想的，你八成最喜欢自己吧？” 袁伟杰停住了脚步，他喘息的有些急，连鼻孔都有些放大了，他瞪着贝浩图，似乎忘了对方比自己小了快十岁，脸红脖子粗地斥责他，“你是外人，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当时我……” “你知道当时我的压力有多大吗——”贝浩图笑了，语气还是不慌不忙的，没什么激烈的语气，“——是不是要说这句话？谁做畜生不给自己找几个理由呢？你有压力？那时候你快三十了吧？楚一多大？十七？十六？你也好意思说？差一点把楚一给逼死，你又来找他了？他现在那样也就刚刚恢复过来，你还想招惹他？你也真有脸来找他，用我们东北话说，你这是把一边脸皮撕下来贴在另一边儿上了，结果一边没脸，一边二皮脸？你这外套是七匹狼的吧？男人不止一面？” “你，你……”袁伟杰似乎不会损人，他这人书生气很浓，大约平素交往的人也都跟他类似，所以很少遇到像贝浩图这么能挖苦人的，他的面孔由红转了白，“是他先来引诱我的！一年多以前的楚一跟现在完全不同，你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如果他给他的家庭带来压力，那我的因素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是他那个时候自己太堕落了。我是端端正正的人，就算我是同性恋我也是端端正正的。”袁伟杰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不像刚才那样慌乱，“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楚一那个人，一定会把过去埋得很深的。” 贝浩图深吸了一口气，“老天爷啊，我可真讨厌跟一个操着台湾腔的嗲男人说话，你能不能说点口语，不要都是书面语，语气转折能不能少点？” “我会让楚一回到我的身边的，我希望你不要在我们之间制造障碍。”袁伟杰没理会贝浩图的挖苦，“他是爱我的，他有多爱我你不明白，如果你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你就不会明白唐楚一他有多爱我。我希望你走开，不要扰乱他。” 贝浩图看着他，没有说话。 袁伟杰无奈地摇摇头，“我可以告诉你楚一过去是什么样的。过去就是一个人的根，就算他现在不是那个样子了，可是根仍旧是有的，所以我决心回来，就是决心要好好守护着楚一，不让他堕落回原来的样子。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楚一的过去，楚一从高一那年开始就……” 他的话没机会说完了，贝浩图抬起拳头，一拳打在袁伟杰的脸上，袁伟杰痛号一声向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了一下绊在石头上摔倒在地上，“你……啊……啊……”他惊慌地看着贝浩图，又惊慌地看着四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贝浩图领到了他们学校正在施工的一块工地边上，这里偏僻的很，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靠，你叫什么啊？到底是不是爷们？”贝浩图站在原地皱着眉头，“鼻梁骨折了而已！我的拳头很有准头，爷儿我也是从小打群架出身的。这是给你个教训，你他娘的要是再骚扰我老婆，就别怪我打断你的腿！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越说废话越多，谁他妈还打算一直站这儿跟你讲理啊。唐楚一现在是我的人，你再矫情一个给我看见了，我就饶不了你。你骚扰我老婆还有理了？他过去什么样都过去了，根不根的听了就让我生气，气死我了！过去的事他要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拉倒，你跑这儿欠什么嘴。真他妈欠揍！哭丧什么？没人听得见！谁叫你来的这么早？大学老师是吧？这职业好啊，不敢告我吧？跟一个学生为抢男人大打出手可不好听。”贝浩图摇摇头，转身走了，“傻逼。什么傻逼都有，世界真他妈奇妙！不过终于揍着你了，操，你不来我还惦记你呢。” 贝浩图直接出了校门，搭公车坐了三站，跑到唐楚一家，掏出钥匙开了唐楚一的门，溜进去，顺手把唐楚一乱丢在客厅里的衣服简单归拢了一下，就进了唐楚一的卧室。唐楚一还在床上呼呼睡着，他脱了外衣，掀起楚一的被子从他身后贴了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楚一睡的迷迷糊糊，伸手抚摸着贝浩图的手，贝浩图昨天都没说周末要做什么，他也没问，没想到他一大早就跑来了，“贝浩图，几点了？” “还早呢，再睡一会吧。”贝浩图用下巴蹭蹭唐楚一的脑袋，“睡吧，楚一。” 第27章 贝浩图搂着唐楚一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唐楚一还睡呢，呼吸均匀地倚在他的怀里，他抬起头看了看唐楚一的侧脸，忍不住偷笑，伸手撩开唐楚一的睡衣，在唐楚一的身上慢慢抚摸着。唐楚一还在安睡，他又在唐楚一的额角吻了几下，深深呼吸着他头发身上那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忍不住碰触着唐楚一胸前敏感的地方，自己的呼吸跟着渐渐急促。 唐楚一突然说话了，“贝浩图，你顶着爷儿了，拿开些。” 贝浩图突然听到他说话被吓了一跳，但是随即就咬着嘴唇笑了，“这么近如果还没反应，那我不是会被你踢下床么？”他在唐楚一耳朵上咬了一下，“你醒了啊，太好了。”说着就大胆地把手伸进唐楚一的裤子，唐楚一回手一拳把他打开。 贝浩图连忙缩回手去，躺到一边去，唐楚一平躺在床上，他就侧躺在一边，手撑着头，随随便便地聊天，“我今天早上跟人打架了。” “又被揍了？”唐楚一张开眼睛看贝浩图，他一直觉得贝浩图打架很不在行，不然也不会被他一不小心就打了那么多次。 “没有。”贝浩图笑了，“打了别人。” 唐楚一闭上眼睛，“那还说它干什么？”贝浩图拉住了他的手，他没反对。 贝浩图享受地看着他的脸，捏起他的下巴，“长的真不错，爷真喜欢你。” “滚。” “爷你长的真不错，图图最喜欢你，让图图来伺候爷你吧。” “……” “你这儿有那个……安全……套么？”贝浩图的手又伸进了他的衣服。 “你要干嘛？”唐楚一恼火地张开眼睛，贝浩图调情的时候也非得嬉皮笑脸吗？ “不干什么，就是想吹个气球玩。大爷您想多了。”贝浩图回答的一本正经，还一脸天真表情，唐楚一忍不住笑了起来，贝浩图见他笑了就蹬鼻子上脸，解开了唐楚一的睡衣，一手托起他唐楚一的小腰，一手已经把他的裤子扒下来了。 唐楚一的脸红了起来，贝浩图也太快了，不过贝浩图微笑的脸很好看，眼神也温柔性感，再说他自己也是太丢人现眼了，贝浩图只是抚摸他一会儿，他就快要把持不住了。他浑身都在发热，不知不觉拥抱回吻着贝浩图，同样亲吻着他的身体，急不可待地想要做点什么，贝浩图又比他下手快，他还在昏头昏脑地拥吻，突然间人就被按趴在床上了。 真他妈的丢人！“让我起来！”唐楚一抓着床单下了命令，贝浩图没理他，手指还故意在后头调戏他，他气得要挣扎起来，腰上立刻被死死按住，人又趴回床上了。 “呵呵，不成啊，糖刺猬，你没我力气大。”贝浩图从后面压着抱住他。在他的肩头和耳朵上不住地亲吻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十足的诱惑，“放松点，交给我，我就是你的。想要我吗？楚一，想要我吗？” 唐楚一的手指抓紧了床单，被贝浩图折磨的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的“想要”说出口，他当然想要贝浩图，当然想，这混蛋竟然就这么诱惑着折磨他，他大口喘息了起来，“少……少他妈废话，想干什么就快一点……” 贝浩图终于动了起来，唐楚一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中间还夹杂着，“慢……慢一点”“快点”“啊，慢点”“快快……啊不对，慢一点，混蛋”乱七八糟的，有时候太刺激了结果自己都喊反了，贝浩图被他支使的再也忍不住了，把他抱了起来，“宝贝，你当我是你一块五俩买回来的黄瓜吗？快慢还带自己调的。” 唐楚一虽然全身大汗淋漓，脸上绯红一团，可是没忍住大笑，“你……贝浩图……” 贝浩图笑着把他抱进怀里亲吻，换了个姿势，自己躺在床上，让他跨在自己身上，双手抬起他的腰臀。唐楚一喜欢这个姿势，他不大喜欢被压在床上，可是现在看得见贝浩图的脸，还有贝浩图看着他的眼神，他又有点紧张，全身更加敏感，他的两只手扶着贝浩图的肩头，撑住了身子又想要慢一点，不过这次贝浩图没理他，托着他腰臀的两只手半点也没放松速度…… 唐楚一自己都觉得自己叫得太大声了，丢人！然后还完全控制不住地那个了。比贝浩图早了不少时间，丢人！完事之后他就趴在贝浩图的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声不吭，贝浩图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搂着他抚摸了好一会儿，也不太敢问他。 半天之后唐楚一咳嗽了一声，嗓子好像不大舒服，那大概也是可以想见的，以一个平时一周都没有几句话的人的标准来看，他今天绝对是喊伤着了。“贝浩图。” “怎么了？”贝浩图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只手扯过被子来盖住了他的腰。 “不好意思。弄到你的肚子上了，脏兮兮的。”唐楚一的脸还埋在他的颈项边。 “哎哟。”贝浩图喘了一口大气，“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那算是个事吗？别瞎说了。”他抚摸着唐楚一的头发，把唐楚一抱紧了，自己又叹了口气，上床这件事的附带效果怎么会变成越弄越心疼了？“楚一，我喜欢你。”他在唐楚一的额头上又吻了吻。他不太好意思说喜欢啊爱啊什么的，就说了一句还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好像生怕唐楚一给听见了似的。唐楚一没吭声，好像真没听见。 其实这一天贝浩图本来是想约唐楚一出门去玩，他觉得唐楚一在屋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可是后来他也没出屋，一直跟唐楚一在家里腻歪。这回两个虽然在一个屋了，可谁也没上游戏里砍怪，一天都待在一起说废话，说废话——斗嘴——被唐楚一揍——接吻——做爱，基本上就是这样的一个流程。贝浩图虽然无数次被人从沙发上踹下去，脑袋磕在地板上或者更惨——茶桌角上，可还是过的很欢乐。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贝浩图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宝，我回去了。” 唐楚一哆嗦一下，“再叫一些乱七八糟的，我就阉了你。” 贝浩图伸了个懒腰去开门，不在乎地说，“别扯淡了，舍得么？”唐楚一的脸有些发红了，跳起来跟到贝浩图身后。 “送我么？”贝浩图转过身来小心地在唐楚一的脸上吻了一下，拿不准这个时候亲吻，唐楚一会不会揍他。 结果唐楚一没理他，“等你出门了，我好把门反锁上。” 贝浩图猜测唐楚一很有可能说到做到，明天早上他再来的时候……他的思维忽然转了个弯，哎呀老天爷啊，他觉得眼前好像亮了一盏明灯——他干嘛非得回寝室去啊？早怎么没想到？他挠挠脑袋，“那什么……楚一，明天是周日，也没有课，我能睡在你这儿吗？” 唐楚一皱着眉头，又是半天没吭声，贝浩图搂住了他，低声下气地哄着，“让我住在你这儿吧，大爷，三更半夜的图图自己回家，被劫了财还不要紧，可万一被劫了色怎么办？” 唐楚一被贝浩图搂着，下巴搭在贝浩图的肩头上，贝浩图看不见唐楚一咬着下唇笑了，“那你早上给我买早饭吗？” “当然买了。” “让我上一次！” “你要上哪儿去啊，唐楚一？我让你骑大马可以，别的不行。” “……扯什么淡？你儿子才想骑大马！” 第28章 接下来一段日子比较无聊，唐楚一的性子不算活泼，贝浩图挺活泼，但是怕活泼过份了招惹唐楚一生气，所以一直有所收敛。贝浩图在唐楚一那里连续度过了六个周末假日，周一周五住宿舍，唐楚一上课的时候都坐在贝浩图旁边，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人多的时候唐楚一还是话少，基本上就是看着贝浩图跟别人说话，孟思佳还是照样经常找贝浩图说话，唐楚一只是面无表情地待在一边，不特别关注，可也从不跟她说话。 贝浩图喜欢照顾人，为人也仗义，所以总是很招人，他身边人很多，所以孟思佳总贴在这里也不会特别显眼，而且她是个说话稍微有点嗲的美女，又总能嗲的恰到好处嗲得不少人心旷神怡，所以常能成为周围人众星捧月的亮点，她很享受这样。 米非实在是挺烦她的，唐楚一记得自己有次正在写作业的时候，她忽然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你喜欢贝浩图吗？” 唐楚一被吓得心跳加快了三秒，他没回答，只是看了米非一眼。米非也不是逼问他什么，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声说，“贝浩图跟我说了，他跟你在一起呢。我说老大，你是不是并没特别喜欢贝浩图啊，你丫的要是真喜欢他，能不能管管他！我宁可看他跟你在一起，也不愿意看他跟孟思佳在一起，烦都烦死了。我不知道同性恋到底算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只要是情侣都差不多。我男朋友要是敢这样，我就废了他！不是，你看着孟思佳就这么跟他黏黏呼呼的你不闹心啊？” “GAY情侣跟正常情侣的差别就是我们都是男的。”唐楚一神态自若地说，“没那么多废话，也不能像女人似的干涉那么多。” “真的？不信！”米非撇撇嘴，“我的朋友算多的，我男朋友不吃醋是真的。可是如果某一个男生天天黏着我，我还不拒绝，我男朋友要不气炸肺才怪呢。切，你真喜欢贝浩图吗？”米非站起身走了。 唐楚一继续写他的作业，继续维持着脸上不变的表情，可是本来就已经难受得很的心被米非又戳了两个窟窿。这个说话直来直去的女生！说他不喜欢贝浩图？他有多喜欢贝浩图谁会知道？兴许贝浩图这个混蛋自己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最好。可每一次贝浩图跟她或者跟谁说话哈哈大笑的时候，他的心都跳得特别快。那种滋味说不出来，说不清楚，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不能让他那么开心。贝浩图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高兴，唐楚一是说不清楚的，他能肯定的大概只有上床的时候，可问题是……就这么说吧，人活一辈子总是不上床的时候多。唐楚一知道自己喜欢贝浩图，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也拥有了贝浩图，不过拥有他到什么程度唐楚一是不知道的。他倒是有点后悔的，上床上的有点早，结果现在有点搞不清楚了。 唐楚一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想完全拥有贝浩图，可他只有周末。周一和周五他只能偶尔跟贝浩图亲吻，机会不是特别多，每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上课和看贝浩图跟别人说话。贝浩图是对他很好的，可是贝浩图似乎天性对人就如此，尤其是看起来比贝浩图气势弱一些的人。比方说贝浩图也是一样地照顾那个高达，高达看起来就是被家里人娇宠长大的孩子，丢三落四，稀里糊涂，可是性格很好很随和。唐楚一知道自己不应该计较太多，完全不应该，他觉得自己再想太多就要成怨妇了，那可太吓人了，可是贝浩图连给他唐楚一买牛奶都会记着给高达也带一份，吃早饭的时候要么贝浩图他能凑出十五个人一起来，要么至少也会是贝浩图唐楚一高达。唐楚一有点憋气，他起大早来学校吃饭，是为了想跟他贝浩图独处一会儿，也不图别的，就是想跟他说一会儿话。可是他又不能不来，也不能表示反对，贝浩图总是跟人说唐楚一非常好，性格很好，就是有些内向，其实人很随和……所以唐楚一竟然发现自己有点害怕贝浩图发觉他其实很不随和，不讨人喜欢。讨不讨人喜欢唐楚一不在意，可是他在意贝浩图的看法，何况贝浩图就喜欢人多，他也不想让贝浩图因为要跟他在一起，而觉得生活得不痛快。贝浩图如果不高兴，不痛快，那么无疑是肯定会离开他的。贝浩图在生活中追逐的东西，从来就是快乐。 可是这些也都还好，唐楚一受不了的是孟思佳，他相信贝浩图不是纯粹的GAY，他从贝浩图看女人的眼神里就看的出来，贝浩图对漂亮女人和漂亮男人一样感兴趣。孟思佳对自己又太有自信，语言眼神肢体无一不是在诱惑贝浩图，她甚至都不大担心被人看出来。 这样一周一周地过下来，唐楚一最喜欢的就是周末，只要没事贝浩图都会在周六的早上出现在他的被窝里。唐楚一发泄地跟贝浩图疯狂做爱，然后消火跟贝浩图一起度过整个周末，在屋里说废话，出去吃饭，跟贝浩图在附近打台球，回来打游戏说废话，上床。每个周末唐楚一都很满足，周一开始空虚，他觉得自己好像得了星期一综合症。 周末他常会觉得贝浩图很爱他，可是从周一开始，生活中挤满了人，唐楚一清楚地看到贝浩图对所有人，或者说，大部分人，都很好。你能清楚地看到贝浩图对什么感兴趣，为什么高兴，可是却看不出贝浩图到底在意什么，要是按照唐楚一来看，贝浩图什么都不在意。他对什么都不下功夫，他很聪明不怎么努力学习成绩倒不错；不是要故意要讨好人，可是那种性格天生就能跟大部分人都相处的不错，愿意承担责任，所以相应的也就很有号召力；不是有心要巴结人，可是他喜欢成功也很上进，所以他对掌握话语权的人总是本能地敏感；还有……他也不怎么想要自己，贝浩图并不是非谁不可，可是自己又贴他很紧。唐楚一不是要抱怨，他开始喜欢贝浩图的时候吸引他的就是贝浩图的自然和温暖，可是…… 唐楚一有时候会突然想要离开贝浩图，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走不开，他喜欢从背后看着贝浩图，移不开视线。所以他有点想念原来坐在后面的时候，他可以一直看着贝浩图，现在坐在贝浩图身边，却心中难受，反而没法转头去看贝浩图。 不过在第七个星期六的早上，唐楚一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贝浩图，不知怎么的唐楚一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发生，这一天终于出现的时候他反而舒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等着第二只靴子落下的那个老头，终于听见了靴子声，叹一口气，可唐楚一却不能像那老头一样安睡。他起来打游戏打到了十点四十，就快十一点了，睡懒觉也该起来了。可贝浩图没有电话，就像他来之前不会打电话说一声一样，他不来也没有电话取消。唐楚一顺理成章地去想，他们分手的时候也会很自然，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尾——不过那只是想象中的事情，事实是唐楚一不想随便就失去贝浩图。唐楚一终于忍不住给贝浩图打电话了，想随便聊聊，问问他在哪，在做什么呢，虽然有点丢人，可是唐楚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大约还算是贝浩图的男朋友的，打一个电话应该不算过分。 可是电话没通，贝浩图关机了。 第29章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唐楚一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不再玩游戏，推开电脑趴在了茶几上，脸贴在桌面上就不想再起来。也不知道趴了多久，大门被“呯”地一声推开了，贝浩图跑了进来，嗓门还是那么大，中气十足，“宝，吃饭了没？” 唐楚一随手抓起无线鼠标砸了过去，“靠，不许叫宝。” 贝浩图正高兴呢，没躲开，被鼠标打中了额头。他倒也没生气，低头捡起鼠标，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好了，我错了，我忘了行不行？下次不叫了，小王八蛋，打得还挺准的。” 唐楚一没吭声，他不知道要拿出什么情绪来跟贝浩图说话。生气么？贝浩图正在笑呢，根本就是什么都不当回事。 贝浩图走进厨房兼餐厅去，叮叮当当地一阵盘子碗响，“小王八蛋，过来吃饭了，我给你买的外卖，你还没吃饭呢吧。” 唐楚一站起身，走进厨房，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倚在门框上，“你吃完了吗？” “嗯。”贝浩图连饭都给唐楚一盛好了，“来吃饭。”他抬头看着唐楚一，目光相对，唐楚一又移开了视线，贝浩图伸手摸了他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好像又有点低烧了。这时候天也不冷不热的，你怎么又发烧了呢？怎么吃也胖不了一点，用不用去医院检查看看？” 唐楚一摇了摇头，他的面颊开始发热，他低下了头，向前一步，额头抵在贝浩图的肩头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胸口嗓子都在酸疼，就像在哭泣时一样，他知道自己真的很爱这个男人，他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想要求，他就是希望贝浩图抱他一会儿。贝浩图就真的伸出胳膊来把他搂住了，在他的脸上吻了吻，“吃点饭，再量量体温吃点退烧药吧，下午陪你在家睡觉，到晚上就会好了。” 唐楚一疲倦地点点头，忍住要哭的感觉，这可真是窝囊。他从贝浩图身上起来坐到厨房的椅子上，贝浩图坐在他身边陪他说话，“上午我去看姐了，本来想赶在午饭前回来，她留我吃饭，我就晚会儿回来了。饿坏了吧，多吃点，把这个都吃了吧。”贝浩图拿了双筷子帮唐楚一把菜夹到碗里。 “你有姐姐在这儿？你以前怎么没说呢？”唐楚一的憋屈烟消云散了，贝浩图的右手握着唐楚一的左手，贝浩图其实是个左撇子，两只手都能写字，也都能拿筷子。唐楚一的心头像搬走座山一样的轻松，“你什么亲戚家的姐姐？” 贝浩图挺疑惑地看着唐楚一，“我什么家的姐姐？”他皱了皱眉头，“就是你姐姐啊，咱姐姐。” 唐楚一咳嗽了起来，呛住了。 贝浩图连忙帮他捶背，“你激动什么？” “你去哪了？你在哪吃的饭？”唐楚一抬起头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贝浩图，他有点晕。 “你家啊。”贝浩图说的很随意，好像那是理所当然的。 唐楚一瞪着贝浩图，彻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的样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是去看看你姐姐。” “你跟我姐说什么了？”唐楚一的筷子差点从手里掉出去，“你跟我姐瞎说什么了？你……你不会跟她说我跟你……” 贝浩图不笑了，有点尴尬似的，他的视线也转开了，看着一会儿厨房的窗子，然后忽然转回头来，“我什么也没说，你不用着急。”他咬了咬嘴唇，“你不想让你姐知道？可我觉得姐不一定不理解，她那人那么好，很聪明，也容得了事。她不知道你是个gay吗？” “她知道。”唐楚一转开了视线，“可是我……做了不少错事，让她太失望了。不想还继续让她再失望下去。” 贝浩图伸了个懒腰，有点懒洋洋的，嗤笑一声，“那你是打算跟男人偷偷摸摸鬼混够了，再给唐糖姐找个弟媳妇生侄子啊？” 唐楚一的脸上火辣辣地，好像刚挨了贝浩图一记耳光似的，“我没说！”他低下头，“我不想结婚，也不会结婚。我只不过觉得不结婚的弟弟总比跟男人混在一起还大张旗鼓，以为自己很对的弟弟要好。” 贝浩图看着窗外，窗外其实没什么风景，今天刮大风，窗外刚好飞过一只黑色垃圾袋。他有点烦躁，推了推唐楚一的盘子，“行了，你说怎么就怎么，快吃饭吧，可别再发烧了。吃饭！” 唐楚一勉强又拿起筷子，贝浩图烦躁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叹了口气，“其实呢，我是想跟你姐说说我跟你在一起的事。我的今天毕竟是唐家给的，想一想那也都是缘分，小时候你偏偏去了我们村子玩，那么多小孩你又偏偏找了我玩。要是……要是小时候你不跟我玩，你爷爷奶奶就不会发现我不是智障，只是耳朵有问题。所以说要是没有唐家，我现在可能就真是个傻子了。学会说话之前就耳聋，也就学不会说话，念不了书，狗屁不懂，现在可能只能在野地里放牲口，被所有人瞧不起，八成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更别说你这么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妇！”贝浩图闲扯了一句，唐楚一低头吃饭，没打断他，他自己笑了笑又接着说，“所以我本来是想找机会问问你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不希望当个白眼狼，对不起唐家。” “什么意思？”唐楚一盯着盘子边上的花纹，好像那花纹特别吸引人似的。 “要是你家里——也就是你姐姐——反对的话，那我就马上离开。我总不能受了唐家那么大的恩惠，还拐了唐家唯一的孙子，让唐家断子绝孙吧？那也忒不仗义了。”贝浩图左手玩着一只水果刀，让刀尖顶在桌子上转来转去，“其实我觉得你姐姐根本不会反对，她那么心疼你，又那么年轻，根本没那么古板，再说我觉得她挺喜欢我的，所以只要你选择我，她肯定会同意的。” “那要是她不同意，你就立刻离开我吗？说的好仗义啊。”唐楚一笑了。 “那当然，我真是这么想的，肯定也会这么做。”贝浩图拍拍胸膛，“如果你姐姐不同意，我肯定不会再跟你上床的。不过我不会离开你，我这么贱，就喜欢伺候你照顾你。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狗屁。”唐楚一轻轻地一句话结束了贝浩图慷慨激昂的陈词，声音对撞的很戏剧性，贝浩图哈哈大笑。唐楚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那你跟我姐说了吗？” 贝浩图挠挠脑袋，又舔了舔下唇，隔了三十秒才说，“没说。本来想说来着，咱姐他未婚夫来了，然后就没说。” 唐楚一垂下眼睛，三十秒之后突然爆发似的大叫了一声，“什么？什么未婚夫？我姐都有未婚夫了？” “下半年结婚，哦，听咱姐姐说男朋友都相处了五六年了，那我估计你也见过他，不错的人，以我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不错。”贝浩图点点头，“你炸毛什么啊？难不成你就是那种恋姐小男生吗？姐姐一结婚你就要捣乱？” “不是。”唐楚一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可是我觉得那男朋友就是个傻帽，配不上我姐姐。” “我觉得很好啊，也不是傻，就是低调了一点，履历也不错，那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吧。”贝浩图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别跟这儿唧唧歪歪了，你要不放心，怎么不回家多跟他相处一下，了解了解他，亲自审核呢？” 贝浩图走回到客厅里，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什么？”唐楚一的脑袋跟着贝浩图转过去，“他还住我们家了？跟我姐住一块了？他什么人啊？到底行不行？” 贝浩图心不在焉地转着电视频道，“姐说我跟你关系好，又那么照顾你，在寝室住着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到你这里来住。现在是五月份，快六月了，马上就快要停课了，我决定了，等停课不用天天学校，我就搬到你这里来住。明天没事一起去买厨房用具怎么样？我给你做饭吧，我手艺不错的。” “滚。我说过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了吗？你还要把锅碗瓢盆搬进来？” “咱姐说可以就是可以。”贝浩图终于找到了一个想看的频道，“你不服气可以跟她去说。” 唐楚一吃了个瘪，贝浩图真是自来熟，竟敢自己跑到他家里去了，之前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讨得姐姐的欢心了，现在还搬出他姐来压他，张口就是咱姐咱姐，叫的比他这个亲弟弟还亲。“我姐那个男朋友住在我们家了吗？” “不告诉你。”贝浩图给他一个后脑勺看，根本没回头，正看着朝廷十二频道呢。 “贝——小——满！”唐楚一怒不可遏地喊了他的小名儿，他无动于衷。“贝小满，你可真幼稚。” “想知道就自己回家去看啊。”贝浩图从茶桌底下掏出唐楚一放在那儿的一包开心果吃了起来，他就知道哪有唐楚一的电脑，哪的附近一定就有吃的。“快点把饭吃完了。” “别吃我的东西！”唐楚一在厨房喊他，“以后你不要随便去我家。” “是是。”贝浩图无所谓地说，“我可以请咱姐来玩，我走的时候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答应了。”他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唐楚一，你快点把饭吃完了，然后乖乖地过来让我亲亲，不然我就会很偶然地说漏嘴，把你跟我上床的事说出去。就像这样说——‘昨天我跟楚一上床的时候，我觉得他体力不支啊，姐，你说我用不用领他去医院检查身体。不知道是吃饭太少还是肾虚？’。你看行不行？” 唐楚一的脸热了起来，“贝小满，你这个王八蛋！”他又是憋气，又是心慌意乱，无意中问了半句，“你觉得我……”好在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蠢话，赶紧憋回去，低头吃饭。电视频道被转到一个地方台，里头正在大喊“看男科，就到肛肠医院……” 贝浩图却听明白了，难得他那么敏捷，回头冲唐楚一说，“我随口说的，我没觉得你体力不支，那什么功能不强，再说你体力不支也没关系啊，你完全可以选择完全不用运动的体位，我@#￥……” 唐楚一又呛住了，推开饭碗趴在饭桌上咳嗽。 第30章 六月份早晨的阳光和空气都很舒服，唐楚一坐在落地窗旁看着专业书，如果你能把贝浩图那只嗡嗡嗡的苍蝇忽略掉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清晨。 “你知道考前一个月学校的自习室资源紧张到什么样吗？”贝浩图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只笔，但还在含混不清地说着，“现在想抢个自习室座位比抢个媳妇儿还费劲。” 唐楚一冷冰冰地说，“贝小满，闭嘴，要不然你现在就只能去自习室抢媳妇儿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平时要记住书本上的东西一般只需要看三遍，通看一遍理解一下，再看完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背下来了，第三遍只是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记错的东西。可是现在有贝浩图在一边……贝浩图就好像特别不习惯安静似的，似乎重要屋里有十分钟没有声音，他就特别不舒服。 “我不是说去自习室找媳妇儿。”贝浩图低声嘀咕了一声，可是不敢再烦唐楚一了，他一边看书一边在一张废纸上写写画画，他要记住东西那可费劲了，关键是唐楚一在那儿坐着呢，他专心不起来，总想看看唐楚一现在在干嘛呢，十分钟以后在干嘛呢，再十分钟又在干嘛呢。 唐楚一看完了一本书，正看着窗外发呆，一只纸飞机忽忽悠悠地飞了过来，落在他的书上，他拿起来看看，飞机翅膀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我能不能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考试复习没自习室的时候才想到他这里来住？狗屎东西！唐楚把那行字划掉，在空白处些上，“滚蛋”。然后把飞机揉成纸团砸在贝浩图的后脑勺上。 贝浩图捡起来，打开看了看，就丢进废纸篓了。唐楚一又换了本书，一直看到中午，贝浩图又飞过来一个飞机，唐楚一抬起头看着他从沙发上起来，伸着懒腰进厨房做饭去了。 就算是这样，其实他也想跟贝浩图在一起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开手里的飞机，这不是字条，是一张铅笔画的肖像画，画得非常像。 唐楚一看着废纸上的自己，忍不住微笑，贝浩图居然很会画画。废纸的右下角还签着贝浩图的名字，贝浩图如果想好好写字的话，他的字很漂亮：爱你的贝浩图唐楚一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把那张一面还带着许多涂鸦的废纸展平，夹进书里压好。他放下书，走进厨房，“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贝浩图正在看着冰箱里的东西，顺手搂过唐楚一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唐楚一靠在他的身上，很舒服，“你到这里来住，怎么跟寝室的人说？” “我就说来这里复习啊。反正他们也都知道咱们关系很好，我到这里来复习也是情理之中的。”贝浩图说，“下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可以说我想在你这里通宵打游戏——我下学期还能在这里住吧？”贝浩图赶紧补上一句，他有时候觉得唐楚一挺烦他的，有时候也觉得最佳的相处之道应该是不要一直都缠着唐楚一，隔几天来烦他一次，保持点距离感比较好。可是实际上他一来就不想走。 还有那个该死的午夜荣光，贝浩图至少已经撞见两次他给唐楚一打电话了，每次唐楚一都是神色异常地拿起电话去一边接。不过至少这两次唐楚一的表现，他都很放心——唐楚一虽然听对方说话了，可每次回答都一个字“滚”。可是啊，问题是，隐患总是有啊。贝浩图一想起他就烦心，就想赶紧来把唐楚一旁边的位置卡死了。 唐楚一根本不知道贝浩图已经见过了袁伟杰，也根本不知道袁伟杰跟贝浩图说过话。他不希望贝浩图知道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要是那些没自尊的事都让贝浩图知道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贝浩图相处。 可不管怎么说，这个期末是他这几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他希望过去的事就像死人一样该死就死了吧，不要再变成鬼魂阴魂不散地抓着现在的自己，而现在看起一切也都像他希望的那样。他有一个不错的开始，贝浩图让人很轻松，他确信自己已经开始遗忘了，遗忘过去。 贝浩图每天都跟他在一起，他不再有任何抱怨，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占着贝浩图这么多的时间，贝浩图的学生会工作因为期末而没任何事要做，贝浩图的哥们朋友都在考试，孟思佳得去自习室，唐楚一觉得这段日子简直就叫完美。 一直到考试结束十天之后，有一天贝浩图突然说要回家去了，唐楚一才想起来贝浩图放假是要回家的。 只不过贝浩图说的太突然了，唐楚一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陪贝浩图买了车票，他什么都没说，贝浩图买完车票好像立刻就忘了回家的事了，该怎么跟他玩还是怎么玩，上街、打球、说废话，上床、打架、说废话。贝浩图的人生理念似乎就是要高兴，怎么高兴怎么来。唐楚一真有点担心要是有一天，他让贝浩图不高兴的话，贝浩图会怎么做。贝浩图的人生没一点负担，贝浩图的办事方式是会把所有的负担都处理掉，不去想也不去招惹，那是个一帆风顺的家伙，人好运气也好。 唐楚一却心里没底，他总怕自己会成为贝浩图的负担，有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孩子谈恋爱要的是欢乐，要是欢乐没了，十之八九会抽身退步。唐楚一觉得贝浩图在某些方面很成熟，可在感情上并不怎么成熟，贝小满这名是没叫错的。有时候唐楚一觉得自己很了解贝浩图，就像了解十五岁以前的那个自己，他们向世界索要的都是欢乐和幸福，那没什么不对。 贝浩图的人生哲学又是……他自己说过——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果你有两个理论，他们都可以解释所有事实，你应当选择最简单的一个理论，除非有更多的事实出现。 唐楚一不能说贝浩图不对，有时候他也想相信这条生活道理。所以当贝浩图一觉醒来，看看车票确实是回家的那天了，他爬起来装上包，又给唐楚一做了一顿饭，交代了几件唐楚一自己住要注意的事情，然后接了个吻就拍拍屁股走了的时候，唐楚一控制自己什么都不去想。贝浩图他天性如此，只要不发生什么状况，只要过去没有被牵扯到现在，只要时间堆砌起来，他说不定能跟贝浩图一起生活到老。能吗？唐楚一不去想问题的答案，他一个人吃着贝浩图给他做的饭，答案是什么没有意义，反正他不想离开贝浩图。 唐楚一喜欢用勺子吃饭，他独自叼着勺子，抬起手腕又看到了那道伤疤。他告诉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来找他了，那些痛苦和屈辱都已经过去了。他的生活已经大不相同了，他考上了好大学，虽然不是最好的，可他做的还不错，他是个gay，这点变不了，可他有贝浩图。再过一段时间，等他把自己弄好了，弄得像人样了，就可以去见见姐姐了，希望她能原谅自己。 不过，他不希望贝浩图再去他家里，他在那里的衣橱里有具骷髅他不想贝浩图知道，可是，好吧，想得简单些吧，除了姐姐，没人会跟贝浩图说话，姐姐不会告诉他那些事，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唐楚一又往嘴里塞了几口饭，急急忙忙地吃完了饭。贝浩图走的时候，又说了一次他开学会直接到这里来住，不会再回寝室了，唐楚一想起这个就很高兴。他吃完了饭就去上街了，跑到家具店里头兴高采烈地挑这个挑那个，虽然说是一站式购物，可等他把一切都折腾满意了，也整整忙了三天。之后他又去找房东把合同改了，他一口气就租下了这里三年，一直租到大学毕业。 就这么忙了一个星期，没有贝浩图的第一个星期过的很快。贝浩图白天会跟他发手机短信，偶尔打几个电话，晚上贝浩图一般会在游戏里，偶尔贝浩图登陆游戏特别晚，一上来就能听得出来他喝多了，话特别少，一说话就很色情。可就是这样贝浩图也每天晚上必到游戏里报个道，很稳定，唐楚一有时候觉得贝浩图很喜欢自己，这样想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屋里也忍不住微笑。 可是等到唐楚一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他就太想贝浩图了。他出去跟两个以前的朋友吃了次饭，哥们几个倒是埋怨唐楚一总也不找他们，他们找他也找不出来。可唐楚一总觉得有点抬不起头，虽然知道哥几个其实感情是够深的。大家彼此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结果唐楚一很早就回家了，还发了一晚上烧。给贝浩图发了不少短信，最后贝浩图打电话过来，背景音里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和男生们吆五喝六的声音，贝浩图哈哈傻笑着问他，“宝，是不是想我了？” 唐楚一发着烧也觉得脸红，“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捂住了眼睛。 “票都买完了，后天晚上的车，天亮就到家了。”贝浩图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跟唐楚一说了半天话。唐楚一的心里头渐渐舒服了，贝浩图是盆仙人球，有吸收甲醛和辐射的功效，有他在，唐楚一觉得心里好受不少。他想说，贝小满那你快点回来吧，可没说出来，很多话都不像十五岁那年了，想说就说的出来。可少年时候说什么那都是有口无心，现在却是有心无口。 到了二十岁，唐楚一已经明白，说出的话，未必就会被相信了。语言不一定无力，可也不一定很有力。那不重要。 天亮的时候唐楚一的烧完全退了，他想到明天晚上贝浩图就上火车了，后天早上他可以去接贝浩图。他的心情就好的很。可有时候唐楚一觉得自己就不能心情太好，他下楼去买早饭的时候竟然被人拉住了手。 唐楚一本能地甩开那人的手，恼火地回头，随即就愣住了。袁伟杰就站在自己身边，神情忧伤地看着自己，“我……”唐楚一想说的是，我他妈怎么就出来买早饭了呢？ 可是没说出来，“袁老师，你鼻子怎么了？你整形了吗？越老越臭美。” 那天早上下着小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袁伟杰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些水汽，“楚一，我整个暑假都在这附近走来走去，希望能遇见你。呵呵，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小区的建筑风格。” 唐楚一没说话，他沉默了。袁伟杰看着他的眼睛，“我一直都在想你。” 第31章 唐楚一转身就走，买的早饭也没拎。袁伟杰愣了一下，追了上去。唐楚一没有停下来，没有说话，袁伟杰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 唐楚一在自己住的楼下头突然站住脚，猛地回过身来，低吼了一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重新开始。” 唐楚一有点烦躁，真想打他一拳，可是抬起头却对上他的眼睛，唐楚一更烦躁了，转开视线，“我不想。” “楚一，我们需要谈谈。”袁伟杰拉住了唐楚一的胳膊，“楚一，我爱你，一直都爱你。你相信我吗？” 唐楚一咬住了嘴唇，袁伟杰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滑下去，握住了他的手，“我错了。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这句话捅在了唐楚一的软肋上了，他的心里一酸，想起了不少事，他拉开袁伟杰的手，回过头来看着他，“你需要我？你老婆死了吗？还是你饥渴了？” 袁伟杰闭上了嘴，迎着唐楚一的瞪视，唐楚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蒙上水汽，眼泪！眼泪，眼泪，又他妈是眼泪！唐楚一可以随便揍贝浩图却从没打过袁伟杰的差别就在这里，袁伟杰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丝毫不介意在一个小男生面前示弱，唐楚一有时候怀疑他就是早就看透了自己，看透了自己装强势上瘾，心肠又特别软的缺点。 “楚一，我能去你家里说话吗？”袁伟杰说。 唐楚一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能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前男友吵架，还不知道等会儿会吵出什么来……反正贝浩图后天才能回来。他没回答，打开了楼门，袁伟杰也跟了进去，一直进了唐楚一的家门。 袁伟杰的眼里很痛苦，这种痛苦看得唐楚一很难受自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结果袁伟杰说，“相信我一次，好吗？我真的爱你，我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相信你？”唐楚一忽然愤怒了起来，“你他妈相信过我吗？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垃圾？废物？” 袁伟杰没有移开视线，他跟愤怒的唐楚一对视着，“我错了。那个时候我就错了，我该死，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求你原谅。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错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是错了。可我不信你现在那个男朋友，那个小男生，如果当时是他在你的身边，他就会相信你吗？他就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吗？”他看着唐楚一，他了解唐楚一，人是会变的，可有些根本的东西不会变，念大学的唐楚一跟从前那个少年唐楚一在某些地方是相通的。 果然唐楚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犹豫，他并不是那么信任他现在的男友，那就是说感情也不会有那么深。“回到我身边来吧，我吗？我正在离婚，我不会再愚蠢地去结婚了。” 唐楚一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天，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爱你。” 袁伟杰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这是什么？楚一，我很痛苦，我发誓我当时不知道。” 唐楚一猛地张开眼睛抽回自己的手腕，“别碰那儿。”他看着袁伟杰，“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个跟你无关。” 袁伟杰松开了他，“我应该跟你在一起，如果我从没离开过你，如果我一直陪着你……” “那也不一定是好事。”唐楚一把他的话补足了，“我本来不想见你，不过你来了就来了吧。我想把一些东西还给你，过去就是过去了。”唐楚一走进卧室去拿东西，袁伟杰跟了过去。 “楚一，你恨我吗？”袁伟杰的眼里有些忧伤，唐楚一移开了视线，有些东西唐楚一就没忍心说出来，不过他不恨袁伟杰倒是实话，谈不上恨不恨的。 “我不恨你。”唐楚一从柜子里拉出一个箱子，又伸手在箱子底划拉出一个戒指来，“那之后我搬了很多次家，结果很多东西找不到了，就剩这个了，还你吧。” 袁伟杰沉默着接过了戒指，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只戒指，一模一样的，唐楚一转开头，袁伟杰这样让他特别不舒服。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了。谁来了？房东？不可能。千万别是贝浩图回来了。不可能，他昨天晚上还在打麻将呢，他家到这里的火车要十多个小时，就算他那时候上火车，现在他也到不了这里。 可其实……贝浩图就在门口，拖拖拉拉地拽着一个大背包，打了个呵欠，他头半宿还在一哥们儿那打麻将。他在家就待了不到一周，之后就去两个城市看了几个哥们儿，各住了一天半最后一个城市距离这儿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他玩了半宿麻将凌晨就上了车往回赶，楚一八成是想他了，他得赶在早上突然出现给唐楚一个惊喜，没想到刚拉开门，他自己就被惊着了。 稀里糊涂地贝浩图连忙退出去，屋里他完全不认识了，他看了看门牌，就是唐楚一租的房子，没走错啊，就是走错了钥匙也开不错啊。妈的，唐楚一把房子退了吗？怎么也不说一声。他又把脑袋伸进来，房子还是对的，门口的新鞋柜上还放着唐楚一的一个棒球帽，就是家具全换了。唐楚一这小王八蛋在家没轻折腾啊，弄成这样累坏了吧。 “宝，你还睡呢吗？”贝浩图笑了起来，把包丢进屋里，沙发换成了巧克力色不错，底下还铺了块品质上乘的圆形羊毛地毯，看来这下可以随便疯闹了，茶桌也换成了跟沙发配套的软料，这回疯成什么样都不怕磕着脑袋了。卧室出来一个人，贝浩图抬起头张大嘴刚要说“我宝……”，结果变成了，“哎哟，我操，这谁啊？” 贝浩图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好像受到了剧烈的震荡，导致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激动地飚鼻血了，“唐楚一，你这王八蛋也在卧室吗？” 唐楚一推开卧室门口的袁伟杰走了出来，脸色通红，贝浩图白着脸看着他，“操，你脸红什么？你他妈跟他在里头搞什么呢？” 袁伟杰向贝浩图走过去，“贝浩图你嘴里干净点。” 贝浩图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我他妈跟他说话呢，你插什么嘴？我说没说再让我看见你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唐楚一愣住了，他还是第一回看贝浩图真正生气，更是头一回看贝浩图打人。贝浩图平时总是笑，总是无所谓，可没成想贝浩图生气的时候气势这么吓人，完全看不出他平时的影子，流氓气也是十足。袁伟杰已经被打倒了，客厅就那么大，他差点倒在唐楚一的身上。唐楚一伸手去扶他，看到他白净的脸上已经青肿了，鼻血也流了下来。 “贝浩图，你……你胡闹什么？”唐楚一把袁伟杰推到身后去，贝浩图太吓人了，出手也够重的。还有贝浩图怎么好像认识袁伟杰？唐楚一的心在胸口里剧烈地跳着，眼睛看着盛怒的贝浩图，“你也太混账了吧。”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因为底气不足，他不知道贝浩图都知道什么，他肯定是见过袁伟杰，袁伟杰会跟他说什么他一点都拿不准。 可是贝浩图正在看着他的脸，“你想隐瞒什么？他不就是你前男友吗？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在床上勾引小男孩的恋童癖，一个甩了你的王八蛋！你把他弄到家里来干什么？你想跟他在一起，直接让我滚蛋不就得了吗？用得着在这儿支支吾吾地吗？我胡闹什么了？我怎么就混账了？怪不得这里什么都不一样了，你又在跟他同居？重装爱巢了？操，那你怎么不在电话里说明白了呢？非让我回到这儿来，看着你们俩一起跟我说明白。我纠缠你了吗？你要甩掉我用这么费劲？”唐楚一被问得说不出来话来，他看着贝浩图的眼睛，贝浩图往日那温柔可爱的模样半点都没有了，不但咄咄逼人，而且气势吓人，唐楚一没想到有什么事会让贝浩图发这么大的火，他有点委屈，而且袁伟杰还在这里，贝浩图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吵得这么难听。一点情面都不留。 贝浩图大概是气极了，看着唐楚一还挡在袁伟杰面前就想都没想地甩了一句，“操，天底下男人有的是，你要选也不选个人样的？你就非得贱兮兮地吃回头草……”他话没说完，唐楚一终于翻脸了，一拳打在贝浩图的肚子上。 贝浩图没躲，唐楚一的眼睛酸涩地要流泪了，他抬起手还想揍贝浩图，胳膊却被袁伟杰抓住了，“行了，楚一。你这个小朋友简直不可理喻，不成熟到了极点，你不要跟他一样。贝浩图我警告你，再动手我就报警了。” 贝浩图冷冰冰地看了袁伟杰一眼，袁伟杰的鼻子还在流鼻血，贝浩图第二拳就招呼上去了，“操，你他妈在搞笑呢？” 唐楚一没想到贝浩图打拳的速度那么快，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连挡一下都来不及，袁伟杰就又被撂倒了。 “贝浩图，你有完没完，给我滚开。”唐楚一吼了一声，把贝浩图推开，“你再打人就给我滚。”他低下头扶起袁伟杰，他自己心里头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贝浩图已经气成这样，十有八九他们是完了。他不想去跟贝浩图费力解释，再说袁伟杰被贝浩图的第二拳揍得很严重，他得把他拖到医院里去。这该死的贝浩图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说的那些都是什么，气得他浑身发抖。 唐楚一扶着袁伟杰往门口走，贝浩图一言不发地让到一边，却伸出脚把捂着鼻子的袁伟杰又绊了个跟头。 “贝浩图！”唐楚一忍无可忍地又吼了一声。 贝浩图冷冰冰地盯着唐楚一，唐楚一没有继续说他什么，只是扶起了袁伟杰，“我送他去医院。” 就这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有。没说要不要贝浩图走，也没说要不要贝浩图等着。他希望贝浩图别走，他等了这么多天，是等贝浩图回来的，不是等他走。可是他刚走到门口，贝浩图就拎起背包，也走出门，“哐当”一声摔上门。唐楚一走进电梯的时候心口疼得要死，他回头看了一眼，贝浩图正站在外头没好气儿地按电梯的下行按钮，摆明了是要走，而且还不跟他们乘一台电梯。真是又可恶又幼稚，唐楚一气得想哭，又想揍他，揍十拳都不会解恨。 电梯的门关上了，唐楚一还在看着合上的门发呆。“楚一。”袁伟杰叫他，他也不吭声。 第32章 “楚一，你应该离他远一点，我觉得那个贝浩图有暴力倾向。”袁伟杰说，他的鼻子简单处理过，还是疼的要死，说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医院的椅子上坐着等大夫。 唐楚一正在低头给贝浩图发短信，他现在才醒过腔来，想到贝浩图最愤怒的是哪点，【我没跟他同居，没跟他上　床，你妈的。】可贝浩图的手机是关机的，妈的。唐楚一咬了咬嘴唇，“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贝浩图这个人一时看着和和气气的，一时又变得特别暴力，这种人一定是有潜在暴力倾向的。”袁伟杰说，鼻子刚刚被处理过，他说话的声音特别不清楚。 “你鼻子不疼吗？”唐楚一看了他一眼。 “我听说东北人都是这样，据说在东北的城市里，女生都不敢单独上街。” 唐楚一低下头，“你是在日军占领的伪满洲时期到东北去的吧？” “可那地方民风彪悍也是真的，你想想东北人的祖辈都是什么人，被流放的犯人，山贼，强盗，不要命的拓荒者，还有粗野的满族人，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点都不为过。只有他们东北人会在文明社会里把自己搞的像个野人，东北是不是都不用警察的？”袁伟杰还是很愤慨，那也可以解释，他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动手打架这一块，他擅长的是讲理。讲理——而不是贝浩图那样稀里哗啦地动嘴皮子损人。他捂了捂自己的鼻子，“早晚贝浩图跟你吵架的时候也会打你，你看他那身材结实的很，东北人又都高大，他都快一米八五了吧？楚一，他打过你没有？” “你说东北都是什么人？”唐楚一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知道我奶奶就是后入关的满族人。” 袁伟杰愣了一下，很尴尬，他一时急着说话就忘记了唐楚一的奶奶出身显贵，正经算是满清皇族后裔，唐楚一很爱奶奶，一向都拿跟他奶奶有关的东西很当一回事。 唐楚一把手机收了起来，他厌烦袁伟杰的那种口气，“你既然被贝浩图给揍了，就应该去揍贝浩图，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想告他吗？我可没看见贝浩图打你。” 袁伟杰有些不舒服，“我不会告他的。今天谢谢你。可是你也该理智一点看待他，太不成熟了，也不信任你，把自己搞得就像《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里的变态一样。我只不过站在你的家里和你说句话，他用的着这样吗，打了我，还侮辱你。爱人最重要的是尊重和信任，他能做到吗？” 唐楚一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没办法，你也不用谢我。我从来没见过贝浩图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不知道他会把你打到什么程度，他今天太吓人了，我怕他不听我解释，跟你闹出事来。其实说白了要是你跟他一样强，我压根就不会管你——你干嘛纠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你这不是自己找揍吗？” “你说这话可真绝情。”袁伟杰低声说。 “你以前见过贝浩图？你为什么见他？跟他说什么了？”唐楚一看着墙脚的一棵盆栽出神。 “我在游戏里跟他说过话，有一天早上我去你寝室找你，遇到了他。”袁伟杰停了停，“他没跟你说吧？” “他没跟我说那也不是他的错。”唐楚一抬起头，“如果是我见到他的前男友女友来找他，我也不会跟他说。你跟他说什么了？” “说我还爱你。”袁伟杰慢慢地说，“说我以前离开你是不对的，说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 “你没说别的？其他的事？没说你跟我为什么分手？”唐楚一等待着。 “我说我结婚了，就分手了。那些事……都没有说。”袁伟杰转开了视线。 唐楚一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袁伟杰又转过头来看着唐楚一的脸，唐楚一很美，和十五岁初见他的时候没有差别，他依然很美。唐楚一疲惫地张开眼睛，“我一直都不想说的太直接，毕竟那些事都过去了。是你非想听是吧？我想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爱你。我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十五岁，能知道什么啊？ 你知道我……没爸爸，你年龄比我大十几岁，很成熟，所以我那时候喜欢你，依赖你。十五六岁的孩子又喜欢装成熟，装成年人，装强势，你却很温柔，看起来也很弱势，所以就算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大喜欢你某些方面的为人和性格，但也仍觉得跟你很合拍。毕竟那个时候我更看重的是刺激和欢乐，而不是……而不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不过你也应该明白，一个小孩子口口声声说爱啊爱的，那是有口无心，要是放在今天，爱那个字就不大容易出口了，因为生活比那时候沉重也现实了。可我想如果你没有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抛弃我，我会慢慢地爱你爱得更深，或许真的会离不开你……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把我推出门，怎么警告我别再骚扰你的？呵，不过也没关系，我那时候就是没自尊嘛，吸毒的人能有什么自尊？” 袁伟杰无话可说。 唐楚一叹了一口气，像是很多沉重的东西，第一次被倾诉出来，“我说我不是故意吸毒的，你不信；我说我肯定会戒掉，你也不信。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世界上从来没有几个人能成功戒毒，而我又是个自甘堕落到社会最底层的烂货？是吧？太多了，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呵呵。那时候我只是不想让我爷爷知道我吸毒了，而且我也……特别害怕，我的生活一直都那么顺利，突然出了那样的事，突然就……被人从一个备受关爱的好学生的档次里拉到了社会垃圾的堆里。我受不了。我想戒毒，我知道早晚那事瞒不住，可我真……真他妈的不想去戒毒所，我不想我爷爷知道，我希望你帮帮我，救救我。你是我的爱人啊，我……”唐楚一的嘴唇哆嗦了一阵子，他咬住嘴唇，压抑下自己的情绪，“我不找你救我，还能找谁？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再去找你了。” 沉默。 唐楚一咳嗽了一声，“咱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都只是为了快乐，为了高兴。你喜欢我年轻健康，我喜欢你成熟温柔可以依赖。可是……”唐楚一忽然干巴巴地笑了起来，“可是后来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一场大难各自飞’啊。袁老师，你觉得那是爱情吗？” 袁伟杰看着唐楚一的眼睛，“如果那些事发生在今天，你吸毒弄的不人不鬼的，不像现在看起来这么美，这么有魅力，贝浩图还会跟你在一起吗？他就不会被你拖累的苦不堪言，他就不会去寻求解脱吗？” 唐楚一沉默了，袁伟杰的话剜在他的心上，周围没有人，袁伟杰拉住了他的手，“对不起，我那时候那么软弱。可毕竟我是经过的人，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让你相信我是可以依赖的。” 唐楚一笑了，抽回自己的手，“可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的爷们了，你觉得我还需要依赖人吗？”他摇摇头，又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对我的印象，是不是始终都停留在我被毒品控制的时候，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天生就是个贱货？所以离不开你？……我忽然琢磨着，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特别爱你？爱你爱到了可以为你自杀的地步？” “楚一。”袁伟杰着急地打断了唐楚一的话。 唐楚一伸出一只手来，示意他暂停，“等等，”他露出一种让袁伟杰特别恼火的微笑，“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为什么来找我？你不是发现了你爱我有多深。而是你忽然听说我似乎爱你爱的特别深，爱到连命都不要了，有人这样爱你，你的自我感觉非常好——有一个为了你而自杀的人，让你对自己的爱更加深了。” 唐楚一不笑了，他的脸色变得冰冷，袁伟杰忽然不敢说话，唐楚一的眼神是那么锐利，站在他面前的唐楚一真的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可是却更加有魅力，只是……唐楚一皱起眉，“我对贝浩图没有特别高的要求。只要在我真的陷入困境去求他帮助的时候，他不要让我在他门口站一宿都不给我开门就行了，只要他拒绝我的时候，说的委婉一点，顾及一点旧日情分，给我留一点做人的尊严，那就行了。而要是他分手的时候肯留给我哪怕一点点精神安慰和支持，我都会感激他一辈子。” 袁伟杰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唐楚一站了起来，他要走了，多年以前的恋爱终于让他觉得有些恶心，“你跟我就是那么回事，而且已经结束了。别再找我，尤其是别再去找贝浩图了。”唐楚一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住脚，回过头来，抬起手腕，忽然猛地拉下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疤，“这个跟你没关系。我会因为跟你分手就自杀？你真敢想啊！别再诋毁我了！”他拉上袖子盖住伤疤，“再顺便劝你一句，你最好别离婚。你这种只爱你自己的人，哪个好人会要你？我今天送你到医院来，就算是看在过去那点情份上，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你再去找我的话……啊，我会报警的。”唐楚一的最后一句分明模仿的是袁伟杰的口气，袁伟杰的脸上一片烧热，唐楚一瞧不起他，他看得出来。 唐楚一转身走了，出了医院，他拿出手机给贝浩图打电话，可是贝浩图还是没开机。他放下了手机，想去找贝浩图，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找到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知道贝浩图为什么发这么吓人的脾气，生那样大的气，袁伟杰一定告诉过他，唐楚一是为了他袁伟杰自杀的。可唐楚一不能说自己不是，那会扯出以前吸毒的那些破烂事，否则说了贝浩图也不会相信。不能否认，却要去跟贝浩图解释自己并不爱袁伟杰，他会信吗？ 唐楚一有些疲惫，袁伟杰的话又像刺一样梗在他心里，换了贝浩图是袁伟杰，他就一定能撑过那个时候吗？贝浩图有那么爱他吗？怎么想都不像。不过袁伟杰没有义务救他，贝浩图也没有，自己也不会再那样少不知事地惹麻烦。 可是那些旧事又涌上了心头，他想起来他自杀苏醒后的第二天爷爷来看他时的样子，他跟自己说没事的孙子，什么都会过去的，不要紧，可是那天晚上爷爷就脑出血去世了。那不是……不是真的不要紧。 他在路边忽然止不住开始哭，就像压抑了很久的痛苦突然苏醒了。 第33章 贝浩图没进电梯。 他被气了个半死地看着唐楚一拎着那个垃圾进了电梯去医院，他就纳闷了自己到底是哪点不如那个垃圾了？不过他想到今天自己蠢就蠢在不该当着唐楚一的面揍他，下回再遇见他，唐楚一不在的时候，真该打断他的狗腿。他是气过头了，现在想想，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就走。 贝浩图还没想清楚呢，已经拿出钥匙开门进了唐楚一的房子，在门口踢开鞋，门口放的还是自己跟唐楚一的拖鞋，靠，不要虐待他的拖鞋好不好！他把自己的包重新扔在屋里的地板上，靠，地板擦的真干净。贝浩图饿得要死，想到厨房里找点吃的，发觉厨房收拾得特别干净，连冰箱都换了新的，他撇着嘴拉开冰箱，吓了一跳，满满当当的冰箱啊！唐楚一自己住的时候冰箱里基本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唐楚一那小王八犊子也不大会买东西，平时都是他买的。）可是现在，仔细看看吧，雪糕，饼干，啤酒，可口可乐，冰红茶，鸡蛋，蛋糕，各种水果，熟食……应有尽有，最可气的是还摆放的整整齐齐…… “靠！”贝浩图被气得七窍生烟，比刚看见那垃圾赫然伫立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还生气。他什么也没吃，“呯”地一声重重关上冰箱门。抬头看看厨房里，擦的一尘不染，厨房里连抹布都换新的了。怎的？嫌弃他贝浩图用过的抹布都不干净吗？想把他彻底抹除干净吗？ 冰箱旁边的小架子上有个做工精巧的小箱子，打开看看，里头放着满满的零食，啊，三分之一都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牛肉干，真可恶！他随便发泄地踢了一脚，结果脚趾头撞在木头桌子腿上，这桌子腿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硬，他弯腰哀悼了半天自己的脚趾头才站直了腰，回头去看那张桌子。 原来厨房的那个破餐桌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换成了一张很有原生态感的纯木头方桌，搭配着两把木头椅子，桌子中央还放着个两瓶红酒，桌边的一只小杯子里盛了半杯饮料——冰红茶，一只椅子是歪的，唐楚一保证在这里坐过。桌子上头吊了一只大泡沫似的灯，贝浩图忍不住打开开关，灯光颜色不错，还可以调节，能变出几种有趣的灯光效果。贝浩图很喜欢，心里头酸溜溜地想着唐楚一对那个傻　逼可真用心——真想把灯泡打碎。不过他还是止住了那个幼稚的想法，随手打开厨房的一个壁橱，里头放着咖啡，还有成套的咖啡机，靠，真能惯着那贱货，他那张脸看起来喝一块钱一包的雀巢都是奢侈。 贝浩图检阅了一圈，餐具都换了，那是肯定的，他们总不会用他舔过的筷子勺子——不过餐具也不用买这么好的吧，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陶瓷。贝浩图满肚子火气一低头忽然发现下头还多了一只烤箱。嗯？那傻　逼会烤蛋糕？这个自己倒是不会？唐楚一就为了这个离开他，去拥抱那个傻　逼的吗？真是目光短浅啊！想要什么，想要怎么样，都跟他说啊！难道烤个蛋糕，他贝浩图就学不会吗？？？ 贝浩图调侃地想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转过身出了厨房，客厅里弄得更漂亮，巧克力色的沙发坐着也很舒服，仔细看才发现沙发前头那不是茶桌，是一只颜色很深的仿古大皮箱，一边还带着铜锁，这可真能花心思，也不知道是打哪淘出来的——看来是想好好在一起了吗？贝浩图心里有些酸，好像自己闯到了别人家里到处乱翻乱看似的。抬头看到房东的破电视也被换成新的了，立在个挺像样的电视柜上头。墙上挂着几幅著名的电影海报和唱片招贴画，窗帘是新的，地上的羊毛毯很温暖漂亮也很舒服，沙发一边立着一个立式灯柱，倾斜的弧线连接着一盏灯，一直伸到沙发上头。另一边是一个形状古怪的ＣＤ架。 贝浩图最后走进了卧室，心里头很难受。再看见床上乱七八糟的，看了就心难受，床单被罩也都是新的，靠，新婚吗？还是复婚？ 可最重要的是整个卧室完全都变了，原来这里只是个普通的只有床和柜子的地方，可是现在，整个墙面都被贴上了有着温暖色泽的麻质墙壁纸，新买来的舒服的大床占据了卧室的大部分空间，床底下又铺着一块舒服的羊绒地毯，一架竹书架上放了半架的书，整个卧室都是原木和竹子的颜色，散发着自然又温暖的色调。他站在这里，就有些像是站在个树洞里。他随手打开门边的开关，床头的墙壁上有五六盏灯，他不断地开关着，那些灯跟着投射出不同角度的光，变幻出不同强度的光亮，大概晚上的视觉效果会非常好。他回头看着窗口，落地窗前放着一张躺椅一张小桌，他忽然想着如果自己能在那里搂着唐楚一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那是什么感觉。可是，唐楚一很少让自己搂着，唐楚一通常都是那么冰冷骄傲地独立着。 贝浩图从卧室里退出来，关上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现在不再那样控制不住怒火，也没有特别愤慨，也没心思在心里贬损或者调侃那个男人了，他只是觉得压抑和难受，平时那些总是用不完的活力也没了，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他的肚子里，把他这个大气球给坠在了地上。他靠在沙发上，无奈地想着自己是在别人的家里，等着人家的爱人回来赶自己走。 贝浩图拿起手机重新看着这段时间唐楚一发的短信，不明白唐楚一是怎么了，怎么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却连说都不跟自己说一声。可是回头看看这些短信，都是生活中的话，说白了都是废话，还有很多斗嘴的话，确实没有一条短信像是恋人间的短信。自己发给他楚一我想你了，楚一我爱你之类的话的时候唐楚一多半都不会回他。他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吗？难道自己就不是认真的？难道自己这个大男人就愿意总像个小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说我爱你？靠，他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说的好不好？ 还是说唐楚一其实不在乎他说什么，也不想陷的太深，因为他本来就还在等着那个傻　逼，他不是在拒绝他，而是在等着一个恰当的时候回到从前？ 可他没说他们又在一起了，那又是什么意思呢？想问清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当面跟他把分手的话说清楚吗？贝浩图把手机丢到对面的墙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肠子都掉出来了。 贝浩图就坐在沙发上等，等着唐楚一回来。可是中午很快过去了，贝浩图等的睡了一觉，醒来还不见唐楚一回来，他还是等着，等到下午都快过去了。贝浩图就快饿死了，他突然失去了耐性。 他想自己该离开了，懒得看那个傻　逼跟唐楚一一起回来的画面，八成是唐楚一本来就喜欢按着个娘娘腔嗯嗯啊啊，唐楚一那气质本来看起来也像个１，所以这里头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可以解释。那他还等个屁啊？ 他揍了那个娘娘腔，可能只会让唐楚一更心疼，怪不得当时那个娘娘腔明知道自己会忍不住揍他，还走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自己还以为他就单纯是个在搞笑的傻　逼呢。 太傻了，贝浩图想着自己这可真是太傻了，居然想了一天才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 贝浩图越想越憋气，可还只能憋着，这些都是说不出来的东西。他拎起了自己的包，走到门口，门从外头被拉开了，靠，贝浩图想起来了，自己忘锁门了。 唐楚一出现在门口，看到他好像还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觉得他应该赶紧自己消失吗？他赶紧向唐楚一身后看看，没看着那个娘娘腔，唐楚一是自己回来的？贝浩图看到唐楚一的眼神有些不对，确切地说是眼睛有点不对，他松开了包，伸手去抬起唐楚一的脸，借着傍晚窗外的光线看看他的眼睛，“怎么了？哭了？怎么哭这么厉害？眼睛都肿了。” 唐楚一轻轻推开他的手，贝浩图心疼了，自己先叹了口气，“怎么了？他跟你生气了？因为我来这儿了？因为我揍他了？你别这么难受啊。”贝浩图有点慌了，他没想过唐楚一会哭，难道是跟那傻　逼吵架了？被欺负了？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后来的，应该收敛点，那个娘娘腔虽然是个傻　逼，可要是唐楚一非他不可，那他贝浩图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真是唐楚一就是脑袋抽筋看上那傻　逼了，爱他爱到死都可以，现在好容易在一起了，又被自己给搅和没了，那可真是……贝浩图不是能把自己的情人往外让的主，他本来是争强好胜，连块糖都愿意抢一抢的，可是……可是挡不住唐楚一连死都死过……那……那自己总不想把唐楚一再逼死吧。 唐楚一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进门来，顺手把门关上锁上了。贝浩图居然有点心惊肉跳，完了，看来那傻　逼真是没回来，靠，居然折腾一遍又不要唐楚一了。他现在看着唐楚一的样子就心疼，也不管唐楚一生不生气就把他给抱住了，心里头又痛又急，他觉得自己也要哭了，“别难受了啊，都是我不好。他又跟你分手了？我去替你找他回来行不行？我替你跟他说明白了，好不好？我让他回来。” 唐楚一抬起头来，看不懂似的瞪着贝浩图，“你要去找他说什么？”唐楚一的眼泪差一点又下来了，他推开贝浩图，直接去了卫生间。贝浩图在说什么啊，唐楚一忍不住又哭了，他没想到贝浩图还在这里，更想不到贝浩图会有这样的话，帮他去把前男友找回来？贝浩图是他唐楚一的大哥吗？他自己也没真把自己当做男朋友吧？说明白什么？到底什么是明白的？贝浩图当他在这儿是干嘛的？照顾自己的保姆吗？那他早上还挥拳头干嘛？玩呢？还是他这么快就决定不要他了？无所谓了。分手要做个朋友，好哥们了？ 唐楚一洗了把脸，重新出来，贝浩图还傻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间担忧地看着他，有点不敢走近他。 唐楚一自己走到了贝浩图的身边去，贝浩图松了一口气，搂住了他，“别难受了。那傻　逼有什么好的？跟我在一起吧，行吗？我保证好好的，你说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唐楚一抱着贝浩图，哽咽了一声，“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啊，不生气。”贝浩图说的咬牙切齿，他差点没气死，可还能说什么，他怕唐楚一再受不了一次。 “我没跟他在一起。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才碰见他，我把他带回来，是想把以前的戒指还给他。”唐楚一细瘦的手指攥紧了贝浩图的衣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说……” 贝浩图把唐楚一抱起来，他胸口高兴得像是要窜了火，可是还有点不信，他想看看唐楚一的眼睛，可是唐楚一侧着头，那神情又像是很难受，“楚一，真的吗？你没跟他在一起？他没在这里？那这里……”他迷惑了，可是唐楚一看起来更难受了，他也没法把话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不少事，可问题就是错还不知道错在哪了，这可真要急死他了。 不过贝浩图决定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他觉得唐楚一这么难受一定是因为跟那个山炮彻底分手造成的。他更觉得自己得哄哄唐楚一，他把唐楚一又给搂住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楚一，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你喜欢我吗？”唐楚一又在拽他的衣服领子，好像想把他勒死似的。 贝浩图连忙说实话，“我喜欢啊。”他把唐楚一抱住了，终于仗着胆子恼火地说了一句，“那你也不能，也不能……我一不在家你就弄一山炮在家稀罕啊。” 唐楚一愣了一下，贝浩图说话的方式语气都让他有点想笑，他才露出一点笑意，贝浩图就抓住机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楚一，我真想你。”唐楚一终究还是笑了，贝浩图趁着他高兴点了，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是跟那山炮复合了所以才装修的房子吗？还弄的这么细致？” 唐楚一想了一下才明白贝浩图想到哪里去了，他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家闲得无聊弄的，住的……舒服点。” 贝浩图笑了，唐楚一就眼看着他的整个人在他面前复活了，整张脸都恢复了生气，那变化实在太惊人了。贝浩图咧开嘴大笑，“哎呀，宝，你实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决定要那个傻　逼不要我了呢。”他一把把唐楚一死死搂紧怀里，头在唐楚一的脖颈上乱蹭，“楚一，今天是我不好，不应该生那么大气跟你吵架。” 唐楚一被弄痒了，“你不生气了？” “怎么不生气？我他妈都快气死了，还以为你跟他有奸　情。是我不好，脾气太坏，太缺心眼。生起气来就什么都不顾了。”贝浩图搂着唐楚一，一连吻了几下，又不放心地跟他商量，“宝，以后那山炮再来找，咱不跟他说话好吗？什么戒指的不是都还他了吗？” 唐楚一有点不好意思，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又想着贝浩图怎么能接受的这么快呢？毫不犹豫。不过那倒也符合贝浩图那力求让生活更简单的生活哲理。贝浩图在看着他发笑，他也微微笑了，毕竟那些他犹豫的害怕的事都没发生，最重要的是贝浩图根本就没走，而且贝浩图相信他，很轻易地相信，虽然也可能是不在乎他，竟然还要替他去把袁伟杰给找回来，可是……唐楚一也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感觉，他吻了贝浩图的嘴唇，他真的想贝浩图了，再说贝浩图总是很好，那是别人比不了的。 贝浩图又摸了摸唐楚一的眼睛，他就知道唐楚一最重感情，虽然是分手了，可还哭成这样，要是以后唐楚一能喜欢自己这么深就好了。他叹口气，又吻了唐楚一。 “那我可以去吃点东西吗？都饿死了。”贝浩图吻够了，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为什么不可以吃？”唐楚一有点糊涂，虽然考试门门功课他都比贝浩图分高，但是他经常跟不上贝浩图的思路，可能越是复杂的头脑越是不会理解白痴脑袋里的回路。 贝浩图高高兴兴去拿牛肉干，又顺手给唐楚一翻了点他喜欢吃的东西，拉着他坐到厨房里吃东西，“你也没吃饭呢吧？等会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这张饭桌真漂亮，灯的颜色也真好，卧室窗边那张躺椅我能躺躺么？”贝浩图问的很谨慎。唐楚一刚一点头，他就兴高采烈，“宝，你是为咱们同居才买东西，不是为那个山炮，是吧是吧？哈哈。” 唐楚一真是挺不好意思的，贝浩图现在高兴的可真简单，唐楚一几乎都能看出他脑子里的思考回路了：宝——>我的； 宝买的吃的——>给我的； 宝买的东西——>还是我的。 “别叫宝，找揍啊。”唐楚一嘟囔了一句，贝浩图一边满嘴的食物一边点头含糊地说好好好之类的话，一边摸唐楚一的手。 “楚一，那个山炮……严重吗？”贝浩图没头没尾地说。 “两次都打在同一个地方，你说严重不严重？”唐楚一皱起眉头。 “你心疼的哭了？”贝浩图小心地问了一句。 唐楚一忍不住笑了，什么叫心疼的哭了，真够嗲的，“没有，跟他没关系。” 贝浩图噎着了，“那……哈……哈……水，你是被我气哭的？”唐楚一给他倒了水，他喝了一口，“我太对不起你了，我不是有心骂你的，我是有口无心，你千万别生气啊，我也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就发脾气。”贝浩图心疼唐楚一了，唐楚一在他这儿一直是被他哄着宠着的，他今天怎么就不好好跟唐楚一说话了？一定是错乱了。 唐楚一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事赖在贝浩图头上，不过他不好意思了，又笑着抓了抓头发，“我……我……” 可这副又高兴又可爱又温暖又羞涩的模样，让贝浩图看着，哪里还受得了，他都快乐的像坐在炉子上冒泡的水壶了，拉着唐楚一的手，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苦于不能一张嘴同时说两百句话，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是亢奋地在唐楚一的腿上拍了一下，好像这个动作顶多少句话似的。 唐楚一笑了。他站起来骑在贝浩图的大腿上，胳膊环着贝浩图的脖子，他本来很想说，千万别离开我，不管有什么事，别人说什么，都别离开我，也不要去听别人说我的事，只看着我，只听我说行不行？可是他说不出来，也是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微笑。 可是，再复杂的感情和思维都抵不过贴近贝浩图的时候感觉到的诱惑，他搂紧了贝浩图，就觉得身心都跟着放松，他紧紧抱着贝浩图，开始说着这些天的无聊，问贝浩图怎么回来这么早，干嘛骗他，享受着贝浩图的亲吻和抚摸，甚至享受着贝浩图没完没了的废话。餐桌边的灯光很暖，这才是他想要的样子，就这样在这里温存地贴近，交谈，然后……唐楚一的心情很好，他一直都在笑，眼角温柔，神态慵懒，贝浩图已经快要坐不住了，然后唐楚一开始真正地开始诱惑贝浩图，贝浩图也很给面子，用快要流鼻血的诚意来接受了诱惑…… 第34章 夜深了，贝浩图坐在躺椅上，卧室的灯光调得很暗，他呆呆地看着唐楚一。 唐楚一就坐在地板上，脊背靠着窗户，微微弯腰抱着他的吉他，修长的手指夹着拨片随意地拨弄琴弦，那样子是酷酷的。可也仍旧是孤单的，贝浩图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想要他是在自己怀里，可他总是坐在跟自己有距离的地方，除了上床，他总是跟所有人都保留着一点空隙，他很不喜欢有人随意碰他，那个所有人，也包括他贝浩图。曲调渐渐熟悉了，不再是随意弹奏，那是首张震岳的老歌，他就那么轻声地唱起来，眼睛凝望着无人的一角，唐楚一的嗓子很好。 可贝浩图的心里却隐约地尝到了苦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唐楚一能看着他。 唐楚一没看见贝浩图的眼神，他的情绪像是融进了唱的歌里，渐渐认真起来，“我不敢想的太多，因为我一个人…… 爱我别走。 如果你说，你不爱我 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贝浩图转开了头，他完全躺进了躺椅里，闭上眼睛。 音乐停了，唐楚一不再唱了，贝浩图没张开眼睛，他听见唐楚一轻轻凑了过来，自己的手被他拉住了，他贴近了自己，然后，一个吻落在了自己的唇上。贝浩图笑出了声，唐楚一也笑起来，他伸手把唐楚一拉到自己的身上趴着，轻轻地抚摸着唐楚一的头发，轻轻地亲吻唐楚一。他又解开了唐楚一的衣服…… 暑假最后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开学的那天早上，贝浩图还看见唐楚一一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做了个总结，“堕落放荡的暑假。”不过，贝浩图自认为经过这个暑假，至少自己做饭的水准越来越高超。唐楚一嘴里还吃着早饭呢，就已经问他晚饭吃什么了。 “今天晚上得在学校吃，楚一，来不及回家做饭了。咖啡？” 唐楚一摇摇头。他还没睡醒，他已经习惯了暑假里懒散的生活，真有些不想开学，“晚上有课？课表已经出来了？” “晚上班长选举，原来的班长今年出国，忘了？”贝浩图也打了个呵欠，今年他也不怎么想要开学，不过好在开学了，人多热闹。“高达要竞选班长。” 唐楚一喝到嘴里的一口牛奶差一点喷出来，贝浩图哈哈大笑，他狐疑地看了看贝浩图，“是你怂恿他的吗？”那就是个等着人照顾的小孩，他会想要当班长吗？ “不是，他跟我说是他妈要求的。你也知道他太……太腼腆了，他说他妈想让竞选班长锻炼一下，哈哈，我听他打电话的声音好像他闹心得要发疯了。” 唐楚一没说话。 开学第一天就是那么回事吧，贝浩图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当然孟思佳也来跟他打招呼，聊了会儿，可是孟思佳也没机会跟他单独相处，因为他的身边也一直都跟那个戴着耳机的唐楚一，面无表情，虽然不多话，可他就那么待在贝浩图身边，他看起来太酷了，孟思佳也不敢随便把他赶开，她也知道唐楚一跟一般男生不一样，他不大买她的帐。 其实一般人也不大跟唐楚一说话，不是讨厌他，而是他太冷了——唯独米非不怕死地从后头给了他重重一巴掌，“Hi,开学快乐啊！”惹的贝浩图瞪了她一眼，他都听见那一巴掌打上去的声音了，她没看见贝浩图的脸色，又跑开去跟别人打招呼了。 所以，那就是唐楚一新学期的开始，被打了一巴掌的开学快乐。 第35章 “我发现孟思佳不怎么化妆啊。” “美女嘛，不用化妆也漂亮。” 一个班的人都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等着清理出一间小教室来开班会，两个男生正在奉承孟思佳，贝浩图也在那堆人里。 唐楚一在不远的窗台上坐着，耳朵里塞着耳机，米非在摆弄他的ipod，顺手给他关了，唐楚一的耳机里突然安静了，他平静地看着她，她皱了皱眉头，“你将来一定会聋得很早的，你不能跟我说句话吗？” “乌鸦嘴女生。”唐楚一平静地说。 米非真想揍他，不过倒是她自己找虐让他跟她说句话的，所以还是算了。孟思佳正在那边说话，“比起眼影的颜色，我更喜欢眼神的明亮。”唐楚一和米非同时转过头去看她们那边。米非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了一句，“嗲死了。死鱼眼睛有什么可亮的？” 唐楚一微微笑了出来，孟思佳的眼睛确实很大，也确实有点呆。可贝浩图正听她说话呢，所以她的神情特别像样，优雅地甩了甩头发，给了贝浩图一丝微笑。米非也往那边看，她哼了一声，“你老婆真放荡。” 唐楚一从窗台上跳下来，把耳机摘下来，连ipod一起交给米非，“听吗？这儿太无聊了。” “好吧。”米非把耳朵堵住了，看着唐楚一走过去，一直走到贝浩图身边，她没听见唐楚一跟贝浩图说什么了，不过也可能什么都没说，就是舔了舔嘴唇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立马就丢开这里的人，跟唐楚一走了。米非很佩服，怪不得唐楚一能不动声色，果然厉害。米非的朋友们也终于吃完饭过来了，米非走进那帮人中间。贝浩图跟着唐楚一走了，没有什么人留心他们离开，大学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大家还有的是活力。 唐楚一跟贝浩图一路都没有说话，这栋建筑的大门是在二层，所以一楼的一段楼梯利用率不高，楼梯后头更是个死角，唐楚一一直朝那里走去，贝浩图有点惊喜，连忙跟了过去，能被人叫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无非是挨揍或者挨吻。他审慎地想了一下今天有没有干会挨揍的事，好像没有。唐楚一在前头忽然站住了脚，贝浩图还有一点迟疑，唐楚一已经回过头来搂住了他，贝浩图没想到唐楚一会在学校拥抱他，他的心脏呯呯呯地跳起来，他忍不住微笑，又惊又喜。 唐楚一也笑了，他吻了贝浩图的嘴唇，贝浩图回吻了他。亲吻渐渐火热，两人偷偷摸摸地笑起来，慢慢地向角落里移动了过去。 等到两个人赶回班级的时候刚好赶上了高达发表竞选演说，贝浩图开门用了很大的劲，把台上那个本来就紧张的要死的小孩吓得一哆嗦，贝浩图是故意的，他跑进门的时候看起来情绪高涨得很，高达苦着一张脸，他特别害怕贝浩图情绪高涨。 二十九个人把教室里差不多坐满了，只剩了第一排正对讲台的桌子，贝浩图就大摇大摆地走到那里坐下了，不一会儿唐楚一也进来了，他慢吞吞地走进门，环视了教室一圈，最后坐在了贝浩图身边，不过没像贝浩图那样，他没抬头看高达。贝浩图正一副黑帮老大的坐姿仰坐在椅子上，双目“炯炯”地盯着高达，高达的嘴唇都哆嗦了，手扶着桌沿，桌子都在跟着他一起发抖。 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了，唐楚一咬着嘴唇忍住笑，用膝盖在下头顶了贝浩图一下，贝浩图才咳嗽一声，“班会继续啊，导员怎么没来呢？” “导员老师……老师等投票的时候再来。”高达结巴着说。 “继续吧。”唐楚一轻声说，“别看贝浩图。” 高达吞一下口水，点了点头，“同……同学们，老……老师们……” “老……老师不是没来吗？”贝浩图故意模仿他结巴，又环视了周围一圈，高达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决定不理睬贝浩图，继续说他背下来的竞选稿，可是被贝浩图打岔之后背诵就变得格外困难了，“很荣幸……很荣幸走上……走上讲桌……啊不是，讲台。” 有人笑了起来，贝浩图没笑，还是大爷样地仰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看着高达。高达继续说，“很荣幸走上讲台，发……发言。”他已经把写好的稿子彻底忘记了，他紧张地又咽了一下口水，“我……我很愿意被同学们服务……” 下头笑声大了起来，高达的脸色简直就是招人可怜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我很愿意为同学们服务，我……我虽然有一定的优点，缺点也很多，不是，我是说，我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但优点也很多……” 贝浩图突然用一种极快速的语速大声说，“不愿意做厨子的士兵不是好裁缝。你应该多练练嘴皮子！” 这一下本来能憋住笑的人也哈哈大笑起来，唐楚一也没忍住笑，他用手挡住了笑容，不过他没忍住瞥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被唐楚一看了一眼立刻变得得意洋洋，在椅子上拧来拧去的坐不下他了似的，“别笑了，你们都笑什么？这是严肃的基层领导干部选举，作为群众，你们要有群众的素质！要像我学习，你们看我笑了吗？”他始终也没笑，就好像这屋里的哄堂大笑不是他弄出来的似的，结果搞得屋里的人又笑了一会儿，等都笑的差不多了，贝浩图转过头来看高达，“同学，你还是照着发言稿念吧。” 高达满脸通红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开始哆哆嗦嗦地读，他的声音太低了，所以等他好容易读完的时候，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没人鼓掌，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贝浩图，小声说，“我接着要说什么？” “说GodblessyouandGodbless二年五班。”贝浩图深情而又庄严地说，那模样还真有点像美国总统选举演说的时候。贝浩图一向很有戏剧天分，弄得神乎其神的，高达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唐楚一笑得低下头，贝浩图终于笑了。他站起身来，回过头面对着班级里的同学，“亲爱的童鞋们，请允许我来做一下总结性发言，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大家还赶着上自习哈，我就一句话——想一想吧，这么好欺负好使唤的一个班长，你真不想要吗？” 最后选举的结果超乎高达的意料，他本来就只想参加一下选举的，可结果他以压倒多数票成了班长，他自己都懵了。贝浩图一边用力拍手祝贺他，一边小声给唐楚一解释，“我就知道他会是班长，你想想吧，女生多数都宠着他，男生都想使唤他，他这种没断奶的小猫样，人人都觉得他没威胁，他还能当不上班长？靠，政治人物上位有时候不需要你多能干，要的是平衡。” 唐楚一又咬住了嘴唇，低声说，“你为什么不帮孟思佳呢？她也想当班长的吧？”贝浩图没吭声。 一直等到班会结束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才说，“孟思佳虽然挺温柔的，但是其实太要强了，我不是说喜欢竞争不好，可是如果什么事无论大小都要争一争的话，就不适合做个领导了。她做个普通学生很好，可如果当班长的话，那就会凭空多出不少事的，我不希望以后这个班级里的人分出太多的派系，不停地内讧。” 唐楚一的舌尖从嘴里伸了出来，勾了勾嘴唇，贝浩图发觉唐楚一最近下意识的动作很多，好像整个人精神状态开始放松了，不过要命的是，唐楚一越随意，他的心就动的越随意。他挠了挠脑袋，贴近了唐楚一，天已经黑了，没人注意两个正在学校门口往外走的男生。唐楚一也没躲他，还随口用口哨吹着歌。 “楚一，楚一。”贝浩图歪过头去，头贴在唐楚一的头上，“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嗯。”唐楚一哼了一声，低声说，“我现在等不及要回家跟你上床。” “什么？”贝浩图震惊地大声叫了一声，唐楚一笑了，贝浩图知道他不是在说反话，不是要收拾他，顿时就心花怒放了。开学也很好嘛，唐楚一很有精神啊，SB似乎已经被清扫干净，唐楚一胖了一点，心情也在变好，这是他贝浩图的功劳吧，哈哈哈。贝浩图高兴了，哈哈地傻笑着，进电梯的时候没有外人，他还得意忘形地牵起了唐楚一的手，很稀罕地看着唐楚一的脸。唐楚一虽然侧着脸不看他，可手却让他握着。你知道，在与性无关的时候，还能握着爱人的手，那是一种……那是一种贝浩图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反正很好很好。 第36章 每一个学期开始的两个月大多数人都能过的轻松自在，这一次唐楚一也没能例外。他的生活变得很稳定，当他开始丢三落四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最近生活的甚至很放松，这么想的时候他真有点害怕，回头看看贝浩图，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读一本书。 不过这样的生活时间长了也会变得很无聊，唐楚一给自己找了点事做。他在学校的辩论赛上表现不错，哲学院的一个老师相中了他想拉他进学校辩论队，系里那傻里吧唧的模拟法庭他甚至也去插了一脚。其实这些事做不做他都无所谓，不过贝浩图似乎很看重这些东西，贝浩图喜欢积极的人，他知道，所以他就不知不觉地去做了。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他一旦去做了就想赢，一旦想赢就在那些事上耗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而贝浩图似乎是为了避免跟他竞争，凡是他参加的事情贝浩图都不参加，再说贝浩图更喜欢与学术无关的东西，他大概更喜欢拉帮结伙的事，唐楚一觉得贝浩图将来兴许就会离开专业变成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 可总之事实是，事实就是他经常有很长时间不在贝浩图身边，贝浩图自己本身很忙，学生会的事，跟各种样人的聚会，新班长给他找的麻烦等等。高达总要去跟贝浩图商量这个事怎么做那个事怎么做，孟思佳总要找机会跟贝浩图吃饭……唐楚一终于决定从学校辩论队里退出去了。可那该死的贝浩图竟然找了份兼职工作，两个人都是男人，唐楚一不能说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可贝浩图竟然跑去给孟思佳的表妹去当家教。 唐楚一问过贝浩图，孟思佳为什么自己不能去给她表妹讲题，贝浩图还挺乐的，说孟思佳是文科生考上来的，而那个表妹和贝浩图一样都是理工科生。唐楚一无话可说，他自己也是文科生，但他确实知道贝浩图的物理化学分数高的惊人，不然他一个理科生也很难考进这个学校的法学系。贝浩图很得意，唐楚一就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可他顺口又说了那家的父母有多喜欢他，每个小时给他一百薪水，女孩成绩提高还给他很高的奖金，又说了那女孩有多乖顺，给他当干妹妹了。 唐楚一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看了一眼身材高大外形英俊头脑也不错又是名校出身的贝浩图，“如果我现在财产过千万，有一个傻呵呵的独生女儿，我也一样会喜欢你。”他正抱着吉他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拿起地上的啤酒罐喝了点啤酒，把脾气硬压了下去，他不希望自己的声音里露出气急败坏的意思，“等她父母知道你是个gay的时候还会喜欢你？” 贝浩图摸着唐楚一的头发，“你干嘛老想着这个问题啊？gay不gay的有什么关系？” 唐楚一没回答他，他知道自己在说火星话，贝浩图说的是水星话，丫的根本说不到一个频道上，“你知道哪卖同声传译吗？” “嗯？”贝浩图不明白唐楚一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楚一站了起来，开电脑打游戏去了，“贝浩图，我认你当干儿子，你看怎么样？” “嗯？” 唐楚一穷极无聊，跟风去报了个托福，反正贝浩图每周四天都要很晚才能回来，他就连剩余那三天都不大搭理贝浩图了，贝浩图想跟他说话，可看他不是忙着看英语就是忙着打游戏，也不好去跟他罗嗦。连带着他们两个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那个那个，贝浩图很憋气。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两周以后，他觉得贝浩图也生气了。他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他已经烦得要死，如果贝浩图再继续朝他笑嘻嘻的，他大概就要揍贝浩图了。 矛盾激化的那个时候是贝浩图每个周末都要去给他那“干妹妹”补课的时候，唐楚一气得要死。 这就像是，活火山总有爆发的那一天，就看那块地皮儿比较薄了。十月份的最后一天晚上十一点钟，唐楚一正好走出楼来的时候，看到贝浩图从一辆奥迪Q7里走下来，又笑着回头跟里头的老男人说了几句话，唐楚一基本上立刻怒火中烧。 车开走了，贝浩图看见唐楚一的时候，还有点不想搭理他，可是没想到还没等从他面前走过呢，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贝浩图的好脾气终于用尽了，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来呢，唐楚一就问他，“你缺钱就跟我说，用得着出去卖身吗？” 贝浩图就像又被煽了一耳光似的。他抿了抿嘴唇，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定力把脾气压了下去，“唐楚一，如果等一会儿你跟我道歉的话，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现在跟你解释，那个人就是雇了我的人，我给他的女儿当家教，他顺路捎我回来。我相信你唐楚一，你也应该相信我，是不是？” “他当然是雇了你的人。”唐楚一冷冰冰地看着贝浩图的眼睛，“那个老男人我刚好也认识，我一个发小的爸爸的朋友，专喜欢包养大学生。要我说，一个小时一百，你这个价钱要的还真是低了，你这么好看的男人，我可以一次给你一千。” 贝浩图愣住了，他有一阵冲动想揍唐楚一，可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个老男人对他喜欢的有点过分了，给的奖金也多了点，他有些羞愧，本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受到欣赏是因为自己很有才干，现在他觉得羞耻的难受。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他看着唐楚一，不屑、嘲讽……都在唐楚一眼睛里，而他现在除了能跟唐楚一说“我没有”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知道那些事，我也没跟他上过床，我说我是去当家教了就是在当家教。” “是吗？怪不得咱们一个月都没有上床过，你看起来很忙，原来实际上也真是很忙，身体力行地赚钱不容易吧？”唐楚一很生气，说话尖刻得自己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他希望贝浩图朝他发脾气，最好打一架，那样他就能清楚自己是做错了，是在侮辱自己的爱人，挨揍是活该的。 可是贝浩图就算被气死也是下不了手打唐楚一的，他也确实快被气死了，站在那儿听自己的爱人侮辱自己，那还真不如……他没话可说，看了唐楚一最后一眼，转身就走了。唐楚一想伸手拉贝浩图，他看到贝浩图的眼圈红了，他心里头就疼得要死了，可是贝浩图动作太快，“刷”地一下就出门了还用尽全力把门摔回来，唐楚一没拉住贝浩图，门打在了他的手上，钻心地疼。 第37章 贝浩图没回来，那是理所当然的，唐楚一知道自己说过了界，就这么分手了也是有可能的。他在沙发上坐了一宿，却不想跟贝浩图打电话，可是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贝浩图不可能再回来，也不可能再给他打电话了。第二天唐楚一没有上课，第三天，唐楚一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继续不去上课的借口，他的慢性阑尾炎犯了，跑到医院打针去了。唐楚一磨磨蹭蹭地拖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拖什么。他糊里糊涂地过日子，这中间他的托福考试成绩也出来了，高得吓人，他自己就是无聊考的，看了一眼成绩就忘了，倒是班级里那一拨一起考托福的人羡慕他羡慕得要死。 吵架第十五天之后，唐楚一开始回学校，不过不是去上课，而是跟乐队混在一起，他扔掉了很久的音乐又回来了，音乐之于唐楚一，永远都像是精神鸦片……还有志同道合的并不知道他从前的乐队朋友，唐楚一又开始喝酒，不知道是第几次他醒在自己都记不得的地方之后，他开始害怕，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先是音乐，然后就会是毒品，最后音乐没了，只剩下毒品…… 他也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回去上课，他直觉自己跟贝浩图根本就还没有分手，只是吵架而已。可他害怕事实不是这样的，或者贝浩图不是这样觉得的，他害怕回去上课看到的是一个还是欢天喜地的贝浩图，而且身边已经有了别人，高达？孟思佳？或者其他一长串名字中的一个。唐楚一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很多替补，贝浩图随便就可以换一个人，谁跟贝浩图在一起都是一样的，都会让贝浩图很高兴。 唐楚一就像是在挨日子，一天又一天，等着哪一天能跟贝浩图偶然遇到，如果他身边没有其他人，或许他就会跟他说对不起，他想跟他说他那天是气糊涂了，他并不相信贝浩图会做那样的事。可是……没有那么多巧合，如果他不去上课，他就遇不到贝浩图。 可就在这样的等待里，十二月份都已经来了，唐楚一猜测自己大概创造了一项全班缺课的最高纪录，整整一个月不上课不交作业不交报告不交论文，他估计了一下剩下的课他也不用去上了，就算他这学期还能考得很好，老师也可以依靠出席率取消他的考试资格。他成了这个大学最逍遥的白痴。 十二月二十号，唐楚一终于被人叫去谈话了，找他的人高达。 唐楚一无可奈何地跟这个兔宝宝似的男生到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咖啡店，他没什么脾气，那兔宝宝是他的班长，当初他还投了他的票的。高达脸很红，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唐……唐。”高达说。 唐楚一有点走神，从自己的手边的盒子里拿过两块方糖递给他。 高达紧张地都开始咬嘴唇了，“不是。唐……唐楚一，你为什么不来上课呢？” “导员让你跟我谈话吗？”唐楚一面无表情。 高达连忙飞快地摇头，柔软的头发都飞了起来，“不是不是。导员不知道你不上课。”他看到唐楚一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精神，正疑惑地望着自己，他连忙说，“老师一般不点名，偶尔点名贝浩图都帮你签到了，你的作业贝浩图也都替你写了。” 唐楚一咬住嘴唇低下了头，手里拿着吸管下意识地在杯子里搅合，越搅越快。 高达正在打量他，“唐楚一，你……为什么不上课啊？我我我我的意思是，总不上课好像也也也不太太太好。我我我是说，偶尔你也该来一次。” 唐楚一还是沉默，高达有些尴尬，“唐楚一，你是要出国了吗？你要去哪个国家啊？” “我？”唐楚一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小高达，“谁说我要出国了？” “不出国？”高达也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很圆，娃娃脸上的惊愕表情看起来很可爱，低呼了一声，“不出国啊！” “什么？”唐楚一看着他，这个小崽子当班长还真挺操心的，“怎么了？” “不出国你干嘛要准备托福考试啊？最近我总听他们说你考了那么高分，都被说成神话了！连别的系都知道了！”高达嘟嘟嘟地说着，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要出国了呢！” “所有人……”唐楚一有点不知所措，“我考着玩的，要不也没事干。出国？”他没想过。 “是啊。”高达耸耸小肩膀，“贝浩图那时候就总念叨，说你不知道怎么的开始准备托福考试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往国外转学。我就总想问你，可是你那时候好像总心情不好，我也不敢跟你说话，再后来你连课都不来上了，我还以为你真要走呢！我问贝浩图，他也不知道，我觉得你要是连说都不说就要走，那也太不够哥们儿了。” 哥们儿？唐楚一还没那么想过。不过仔细想想也对，都快一年了，天天一起吃早饭，上课坐位也离得不远，一起说废话。 还有……唐楚一的心里头酸酸涩涩的，“我开始准备考托福的时候，贝浩图就以为我要出国了？” “是啊，我也那么以为的。”高达喝光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杯，“你跟贝浩图吵架了吗？” “没有。”唐楚一低下头。 “贝浩图最近也不怎么高兴，脾气够不好的了，吓人。你知道他怎么了吗？”高达又喝了一杯，脸上红扑扑的，喝多了似的，唐楚一还没见过喝咖啡有喝醉的，不过高达看起来确实有点亢奋，拍了拍唐楚一的肩头，“唐楚一，你是不是最近也有什么事了？是家里有事吗？真的，有什么事，就该跟大家说啊，尤其不能不上课。呃，不过你成绩那么好，确实上不上课都一样。可是，上课说闲话也挺有意思的啊。” 被一个兔宝宝教训，那感觉就像……唐楚一觉得脸都渐渐地热了，“贝浩图在寝室住吗？他最近忙什么呢？”唐楚一低下了头，心口里来来回回的像是钝刀子在磨。他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傻B了吧？心疼了吧？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做错的事，现在止不住了，才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心疼？后悔？那时候自己干嘛不再忍着点呢，突然就那么爆发了，说了一些注定立刻就会后悔的话。 “在忙着当家教呢。”高达不在意地说，唐楚一转开了头，看着小咖啡馆里窗口上装饰的那些廉价灯泡，又快到圣诞节了。 第38章 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唐楚一想去跟贝浩图说一次话，道谦，顺便介绍考托福是在扯淡。可是三天了，唐楚一还是走不出家门，高达给他的信心就快要被生活淹没了。他就像是缩进了自己的壳里，可是这个壳他待着并不舒服，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贝浩图的痕迹。 早上唐楚一在对着桌子发呆的时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自从唐楚一上大学以后，他们的电话就很少了，所以唐楚一接了电话之后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姐姐先问了问他最近的身体如何，聊了几句天，姐姐很偶然似的地说起了小时候一起过平安夜的事，唐楚一的精神放松了，唐糖就忽然在电话里问他，“你跟贝浩图做室友，相处的怎么样？” 唐楚一紧张起来，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还可以。” “图图那孩子真不错，性格很好，你要好好跟人家相处。我看他是很厚道的孩子，你没有欺负他吧？” “没……没有。”唐楚一低下了头，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从前跟我说过好几次了，要请我吃饭，他说他做饭手艺很不错？是那样吗？” “唔，是的。”唐楚一缩在沙发里，贝浩图做的饭确实很好吃。 “你是不是总欺负人家给你做饭吃啊？你那大少爷的脾气还没收敛吧？虽然他会做饭，你不会，可是你也要跟人家学着做做，做室友还是轮换着做饭比较好吧？你不会连洗衣服什么的都压迫人家去做了吧？” “没有。”唐楚一快把自己缩成团了，听着姐姐数落自己，他低着头，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可是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受了不少。 “我知道你没做过家务，可你现在是成年人了，要学着照顾自己，也要懂得照顾别人，要有责任感。以后别什么事都让人家贝浩图一个人做，你也要成熟一点，学会与人相处，善待别人，可千万别像在家时候那样了，你都被爷爷奶奶宠坏了。” “嗯。”唐楚一捂住了眼睛，“我是不太好。” “哈哈，你很好，别说那样的话了。你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唐楚一实事求是地说，接电话之前他已经穿上了外套，可是并不知道走出门后，能不能跟他一起回来。 “那正好，我今天也没事，你没忘记咱们的传统吧——每个平安夜都要一起吃个饭。这样五点钟我去你们那里吧，哦对了，不知道图图是不是方便，我给他打个电话吧？那样礼貌些。” “不用不用。”唐楚一惊慌失措，说的太急了，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他……”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会是你欺负他了，怕我见到他，他跟我说什么吧？我上次好像还听他说你借他钱了。你是不是拿钱要挟他了？要是那样，那你可太不像话了。” “没有，不是。”唐楚一紧张地坐直了，只觉得额头都要冒汗了，“我跟他说就行了，他现在上课呢，我……我迟到了。姐，不说了，我现在也要去上课了，那那晚上见。” 第39章 唐楚一恰好在第一节大课中间的休息时间走到阶梯教室门口，走近门口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贝浩图来没来上课，是不是出去了，如果那样的话他到哪里去找他，是打个电话还是去寝室……他脑子里的齿轮还在转着，眼睛却一下子就看到贝浩图正坐在第二排的边上，正在看书。 贝浩图在沉默，不是被围在人群里，唐楚一得到了一些鼓励，他不知道贝浩图消气了没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贝浩图跟自己出去谈谈——可是他想多了。他才站到贝浩图面前，还没等开口说话，贝浩图就抬起头看到他了。唐楚一触到贝浩图的视线就说不出话来，贝浩图虽然脸色很冷，眼神也冰冷的陌生。但是他没有难为唐楚一。他没用唐楚一说话，自己就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书，向门外走，唐楚一连忙跟上去。 他们一直走，穿过站着三三两两人群的走廊，慢慢地往前走，已经快两个月没这样走在一起，唐楚一忽然开始紧张，心跳得厉害。他们走到了一条僻静一点的走廊里，贝浩图转过身来看着唐楚一，唐楚一低下了眼睛。贝浩图开口说话了，口气不算强硬，声音也很低，“找我干什么？” 唐楚一低着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豁出去了，“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行啊，先道歉。”贝浩图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盯着唐楚一，“不然就免谈。” “对不起。”唐楚一咬了咬牙，说了出来。“那天我说的过份了。” 沉默，三十秒，唐楚一的压力加大了。 贝浩图轻轻松松地说，“不原谅你。” 唐楚一愣住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贝浩图，贝浩图的脸色确实不好，是在生气。老实说，他真不习惯贝浩图不笑，虽然不笑的时候贝浩图看起来相当帅气相当有味道。唐楚一分了神儿了，他忽然想到贝浩图三十岁的样子，当一些东西在他身上沉淀之后，他一定是个高大性感风度翩翩的男人。 可眼下贝浩图的表现很没品，“就是不原谅你。” 唐楚一无话可说，不知道对着一个在说着这么幼稚话的男人，他该说什么，可他看着贝浩图，被气到内伤，又心难受得要死。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靠卖身赚钱的穷鬼烂货是不是？”贝浩图看着唐楚一，毫不避讳地直说进了要点，“你那也叫道歉？” 唐楚一的心头被刺了一刀，他听见有人这么直接地把那么鄙夷的词往贝浩图身上安，就算是贝浩图自己说的他也受不了。他不是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说贝浩图的了，只是这些天，所有这些日子，他都在强迫自己忘记曾对贝浩图说了什么了，他不是敢做不敢认，他就是想把那些话吞回去吃下去。更可怕的是现在，贝浩图这么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袁伟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袁伟杰，那可真恶心，他有点反胃。 贝浩图硬闭上了嘴，没把话说下去。唐楚一的神色很痛苦，没人照顾那小脸也瘦得可怜了，他说不下去了，也低下头，两个人沉默着。 贝浩图终于还是失去了耐性，“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昨天我给姐打电话了，顺口说我搬回寝室了，因为跟你吵架。” 唐楚一惊慌地抬起头看着贝浩图，他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本能地觉得没希望了。 贝浩图还在说，“姐怎么跟你说的？她骂你了？让你来道歉了？” 唐楚一所有的聪明劲儿都没了，再说他也不想对贝浩图撒谎，他隐瞒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说你以前邀请过她，所以……所以她晚上要来吃饭。” 贝浩图倒是够聪明，他夸张地“啊”了一声，戏剧性地弄出一副顿悟了的样子，“所以你来找我给你姐做饭去是不是？我要是不回去的话，你姐肯定以为你不是乖宝宝，是不是？” 唐楚一紧紧咬着嘴唇，他就快哭了。贝浩图在他面前点了点头，“行，那我就帮你个忙。忙完了，咱们散伙，各干各的。”他转开了视线，不再看唐楚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老大，帮我把书包收拾了，嗯，嗯，我要出去，后头的课不上了，嗯，晚上不回去。” 关了电话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才发现唐楚一站在原地没动，他回头看了唐楚一一眼，伸手拉起他的手腕，“走啊！超市！你可别说你买好了，你认得菜下油锅前都什么样吗？” 唐楚一快要哭了，他跟在贝浩图身边，手腕被他拉着，感受得到他掌心的温度，可是唐楚一偷偷用另一只手按了按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把眼泪按回去。 他跟着贝浩图去超市，看着贝浩图坦然地从货架上拿这个拿那个，他自己紧张得却要哭了。 贝浩图买了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机械地跟在贝浩图身边。贝浩图还拿起一包开心果问他，“吃不吃这个？”唐楚一没说出话来，贝浩图坦然地就像他们还在一起，只是一起出来买菜买零食似的。差别只是贝浩图不笑了。他硬邦邦地点了点头，贝浩图拿了几包坚果扔进购物车，“还想吃什么？”他看着唐楚一的脸，唐楚一始终都低着眼睛，听到他的问话也只是摇摇头。他也沉默了。 一路沉默着买东西，沉默地到了收银台，唐楚一掏钱包……忘带了。贝浩图已经拿出钱包来付完钱了，唐楚一转开脸不开他，现在这种事变得极其敏感，唐楚一突然特别希望贝浩图是个小女孩，不过当然，一米八十多公分人高马大的小女孩是吓人了点，所以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打车回到家，唐楚一紧张地看了一眼满屋的杂乱，贝浩图什么都没说，现在还是上午，做饭还早得很，他放下东西挽起袖子就开始给唐楚一收拾屋子。唐楚一没帮忙，就站在门口，看着贝浩图忙碌，贝浩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低下头，盯着地板，“我说了对不起。”贝浩图还是没搭理他，他吞咽了一下，忍住了眼泪可口气还是很硬的，“反正话我都已经说出口了，除了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要不你打我一个耳光，打回来。”他弯腰拎起买回来的东西进了厨房，洗菜他总是会的，他打开水龙头，偷偷抹了一下眼睛。 贝浩图没理他，差不多把屋子又收拾出原样来了，就也走进厨房，“我来洗吧。”他把唐楚一挤走了，唐楚一又去切菜，两人距离不足半米，可是却沉默着各忙各的。 唐楚一低着头切菜，头发不时地挡住眼睛，他很安静，从心里往外的安静。他不敢抬头，不敢动作太快，以免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可是脑子里不断地还是在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吗？等吃完了晚饭，他就再也没有贝浩图了？ 贝浩图的菜还没洗完，却叹了口气，唐楚一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随便擦了擦手，从口袋里往外掏什么东西，唐楚一又低下头切菜，贝浩图就把那东西放在了桌边，推了一下，一个小盒子滑到了唐楚一的面前。是下一个版本的iPod，唐楚一把它拿了起来。他的胸口好像融化了，他知道这是和解的意思，他想拥抱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动，他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努力控制着情绪，他也是个男人，不想失态，不想抱着爱人痛哭失声像个窝囊废似的。 “圣诞礼物。”贝浩图看着他，他的头低得更深，头发挡住了他的脸，贝浩图看不到他的表情。“你过生日的时候，是过年的时候，那时候我肯定不在这儿，能送你礼物的时候只有圣诞。我看来看去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当然了便宜东西也配不上你，我又想要自己赚钱送你礼物，所以……不过那个老东西的钱我都还他了，唉，你没见我把钱给他老婆的时候，他老婆是什么眼色，我猜她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给我那么多钱。我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气死我了，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去教那个笨得要死的丫头。不过后来我自己又联系了两个高中生，一个小时三十元……唉，废话就不说了。收下吧。另外……和好吧。我逗你玩呢，你都跟我说对不起了，我还有什么气可生？” 唐楚一打开了iPod小巧的包装盒，贝浩图看到他的耳朵红了，猜测他的脸大概也红的厉害，“你不用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其实也不算贵。”贝浩图挠了挠脑袋，稍有点紧张，“我希望我宝天天都不离身的东西是我送的。当然我也可以买七条小四，哈哈，不过太贫贱了的东西也配不上你。” “是吗？”唐楚一还是没抬头，手指抚摸着他的圣诞礼物，他的声音很低，贝浩图几乎要立起耳朵才听得见他说什么，“其实我觉得一毛钱硬币还比较能配得上我这个混蛋。” 贝浩图笑了，他紧张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低头在唐楚一的脸上吻了一下。唐楚一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贝浩图也抱住了他。亲吻，等待了快六十天的亲吻。接吻的间隙里唐楚一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他还是要哭了，贝浩图抚摸着自己的爱人，低声安慰着他，“嘘——嘘——别说了，宝，不用说这么多次。”他连连亲吻着唐楚一，他太想唐楚一了，不过，也心酸，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过宝也拖得时间太长了，我都以为你真的认为我是出去卖身了呢？”“我那天疯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想你。”“你干嘛不揍我？你打架好像挺在行的，装什么懂事孩子？”“什么？打宝？我怎么能干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说不准叫宝……”“好，那你阉了我吧！” 唐楚一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变了，刚才，就在刚才他还伤心欲绝地想着贝浩图可能真的跟他分手了，可是现在就变成两个人在厨房里依偎在一起低声地拌嘴，贝浩图还是那么滑稽，他都忍不住笑出来了，就好像之前那熬命一样的一个半月都不曾存在似的——当然唐楚一还是太不专业了，贝浩图很清楚地知道按照东北的说法他们这是在打情骂俏。 “宝瘦了不少，到过年的时候能养胖么？”“到过年的时候？过年你打算就吃我了吗？” 吃？有点暧昧了，唐楚一希望贝浩图没留心听。“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吗？”“那是我做人的四项基本原则之一，不跟宝打架，照顾宝，不跟宝生气，压着宝。”唐楚一窝在他怀里笑的抬不起头来，“你要酸倒我的牙吗？”“快两个月没人给我机会说这样的话，我都憋坏了，你就让我发泄一下吧。”“我没有要出国的意思，考托福是因为我太无聊了，看别人都去考我就也去考了。”“我听小高达说了，嘿嘿，我真丢人。”“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想，你为什么没问过我。”“扯淡，唐楚一，我问过你，你没搭理我。”唐楚一抬起头看着贝浩图，“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你天天不给我好脸色看的时候。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睬。”唐楚一心虚了，吻了吻贝浩图，“记不清了，可能我从来就没想过出国。你突然问我是不是要出国，我以为你在说废话。”“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搭理我，天天，不搭理我。”唐楚一没说出来真话，说吃醋那种事太丢人了，“你太忙，我欲求不满，行不行？” 贝浩图微笑了，满眼疼爱地看着他怀里的唐楚一，唐楚一挤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地他都已经靠在了湿漉漉的洗碗池上了，感觉到衣服后面都湿了，他吻着唐楚一，“宝，那你说是咱们两个现在就进卧室去呢，还是像老港片那样，等这个水龙头把咱们两个的衣服都弄得湿透的时候就在这做呢？” 唐楚一咬着嘴唇笑了，被贝浩图那份直截了当弄的有点不好意思，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想要给他一拳，还是要吻他一下。最后他还是抱紧了贝浩图，多多少少觉得自己傻得出奇，弄不清楚自己这几个月到低都在做什么。 第40章 唐楚一跟贝浩图算是摒弃前嫌了，挤在一个枕头上睡了个午觉，一直睡到了下午。贝浩图先醒了，揉了揉头发从地上捞起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三点了。他回过身搂住唐楚一，在他睡得暖烘烘的脸上吻了一下。 唐楚一身边的床垫弹起来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心就跟着一晃。他也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住了贝浩图的手腕，“干嘛去？” 贝浩图坐了回来，俯身吻了唐楚一，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哄小孩似的拍拍，“我去做饭，你接着睡吧，四点钟的时候我叫你。” 唐楚一踏实了，不再拽着贝浩图，他感觉到被子被贝浩图盖紧了，挡在额前的头发也被贝浩图轻轻抚开，他感觉得到他掌心的温暖，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贝浩图去做饭了，他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陷入了安心的睡眠。他感觉得到，感觉得到贝浩图是爱他的，那些点滴细微之处都是如此，至少是喜欢他的，他的梦也跟着欢愉，可是渐渐地，噩梦又缠上来了。他害怕失去，他梦到了从前曾体会过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手里握着一切，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缺少，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可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知道没有了的意思就是不再回来时的感觉，永不再回来，任凭你怎么哭喊后悔哀求，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醒了。 电视的声音嘈杂地传过来，一定是贝浩图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做饭，那个傻瓜不喜欢太安静。唐楚一松了口气，他快速地冲了个澡，收拾了卧室，跑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了贝浩图。 “宝，醒了。”贝浩图嘻嘻笑着，用手拿了块吃的塞进唐楚一的嘴里，“饿醒了吧？先吃点东西。” 贝浩图心情很好，笑嘻嘻的。他在厨房里干活，移动来移动去的，唐楚一就在身后像树袋熊一样地抱着他跟着他来回移动，这样他怎么能心情不好呢？“楚一，我可真喜欢你啊。” 唐楚一没吭声，手伸进了贝浩图的衣服里，贝浩图回头吻了他，“宝，打扫现场了吗？” “嗯。”唐楚一懒洋洋地说，“卧室整理好了，可要是我姐进卧室看到只有一张床怎么办？” “她会随便进你卧室吗？不会的。放心吧。看见了的话……我就跟姐说你欺负我，让我给你洗衣服做饭还睡沙发。” 唐楚一笑了，他在贝浩图背上趴了一会儿，嗅着贝浩图捣鼓出来的香味，“我好久没见到姐了，有点紧张。” “哦，她现在还揍你吗？”贝浩图想起小时候唐楚一被他姐姐踹屁股的情景了，他赶紧忍住笑。 “念完小学她就不揍我了，不是那个问题。”唐楚一嘀咕了一句。 “是啊，不过后遗症总是有的。”贝浩图把话题扯得发散了，“我现在一看见我妈抄起擀面杖啊，我就觉得屁股疼。”唐楚一在头头拿脑袋砸了他一下，他笑了起来，“宝，我那天看见乐队的人了，他说你加入乐队了，可就待了几天，后来突然又不去了。怎么了？跟谁合不来吗？” 唐楚一没有回答，贝浩图把锅盖上了，现在剩下的活儿就是等着了，他转过身把唐楚一搂过来，唐楚一的耳朵上插着耳机——“靠，我说你怎么不吭声，你是来跟我说话来了吗？” “嗯？”唐楚一迷惑地问他。 “给我一只耳机。”贝浩图从他的口袋里扯出他的ipod，是自己送的那只，贝浩图忍不住笑了，“在听什么呢？” “你说什么？”唐楚一半真半假地问他，好像真听不到似的。 贝浩图冲他笑笑，把他的耳机插孔拔下去了。 唐楚一摘下耳机给了贝浩图一脚，贝浩图哈哈笑着，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段两孔的耳机转接头，唐楚一笑出了声，看来贝浩图早就准备好了。 贝浩图去客厅的沙发上拿来唐楚一的一副封闭式耳机，连好了插头，给唐楚一戴上，唐楚一站在厨房里不动，还是那副挺酷的表情，不过却很享受地等待着贝浩图给他服务，贝浩图为他戴好了耳机，可是那双手却没拿下来，手掌触着唐楚一的脸，唐楚一闭上眼睛，轻轻地在贝浩图的手上蹭蹭，跟他听着同一首歌，“听过他们的歌吗？” “Greenday。”贝浩图低下头轻声呢喃着，吻在唐楚一的唇上。“很多年以前，你就曾经把他们的CD邮给我……我一直想你，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爱你。我爱你，楚一。” 唐楚一在倾听着音乐，他张开眼睛，伸出手来搂住了贝浩图，封闭式耳机里朋克音乐的喧嚣弥漫着，唐楚一没听见贝浩图说的话，他像是在自言自语，“greenday，吸食大麻的一天，音乐对我来说就是如此。我不想要那些日子了，我只想要你。” “嗯？”贝浩图从耳朵里扯出耳机来，“你说什么？”唐楚一没回答，他把贝浩图推到墙角，热烈地吻了上去，音乐震荡着耳膜，这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贝浩图搂住了他，身体紧紧相贴着，亲吻，没完没了随心所欲的亲吻…… 突然，贝浩图摘下了唐楚一的耳机，“宝，姐在敲门。” 唐楚一愣了一下，被打回了现实，贝浩图跟他同时都往下看了一眼……唐楚一又踹了贝浩图一脚，“都是你的错。” 贝浩图也不跟他计较，哈哈大笑着，“行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哈哈。没事，我跟姐说咱们在一起看AV。” “我姐姐知道我是gay。”唐楚一皱着眉头说，可是看了贝浩图一眼，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捂着额头，“我要平静平静。你离我远一点，你分泌的雄性激素太刺激。” “鬼扯，我又不是移动伟哥。” “哈哈，那你快点去开门。”唐楚一把贝浩图踹出了厨房，“我要去洗手间平静平静，你就跟姐说我在厕所。” “ok,ok,我去开门，姐肯定以为我是变态，一看见美女就有反应。” 唐楚一突然拉了他一把，他回过头来，看到唐楚一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冷冰冰的，把他吓了一跳。 “宝，怎么了？”贝浩图有点担心，自己说错话了？没有啊。唐楚一想起什么了？自己也没干什么啊，他怎么突然间这么冰冷。 唐楚一转开头，又是那一副又酷又冷淡的扑克脸，“我真受不了你了！咱们还是分手吧，我觉得你特别差劲，真受不了你这么幼稚的人。” “啊？”贝浩图愣住了，这是哪跟哪啊，他干什么幼稚的事了，“为什么？你在开玩笑吗？” 唐楚一的脸又在一瞬间回暖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贝浩图的裤子，“你看你看，看不出来了吧！男人就是情绪控制的动物，比女人还敏感，你垂头丧气它就垂头丧气。我要去洗手间了。”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贝浩图反应过来，恨得直想去把唐楚一揪出来，可是外头唐糖还在敲门呢，唐楚一已经跑进洗手间把门关上了。 第41章 贝浩图打开门，唐糖就站在门口，黑色皮质的夹克，里头灰色的长衣，搭着朋克风的骷髅头的围巾，牛仔裤，超高跟的脚踝鞋，鳄鱼皮的机车包，看得出唐糖今天确实是不上班了，那一副又酷又时尚的劲头跟唐楚一有说不出来的契合，怪不得是亲姐弟，一进门就把一大袋坚果直接丢进贝浩图的怀里，“拿着，重死了。唐大松鼠就喜欢吃这东西，哦，这两条围巾是圣诞礼物，同款不同色，你们两个自己分吧。他呢？” “厕所里呢，我刚才在炒菜没听见敲门声。哈哈。姐没带未婚夫来吗？唐楚一肯定想见见他。”贝浩图把唐糖让了进来。 唐糖走进门看了四周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口型问贝浩图，“和好了？” 贝浩图无声地笑，合十双掌，一副拜谢的样儿，压低声音，“谢谢姐了。” 唐糖随意地摆摆手。她跟贝浩图聊了一会儿天，唐楚一才磨磨蹭蹭地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贝浩图看出他确实很紧张，紧张得贝浩图都要笑了，唐楚一看起来一点也不酷了，挪到唐糖附近来，看样子还有点说不出话来。唐糖摸了摸他的头发，完全像是对小孩子的样子，虽然他已经比她高出一头来了，可唐糖看着弟弟的眼神还是宠溺非常。 贝浩图笑着去厨房里盛菜，耳朵里听着唐糖问唐楚一话，唐楚一基本都是磕磕巴巴地回答，他在厨房里磨蹭了一会儿，等唐楚一的尴尬劲头儿基本过去了才出来。 唐楚一的厨房太小了，所以饭是在客厅里吃的，贝浩图还是话多，跟唐糖也不见外，一顿饭反倒是这两个人说的话比较多，唐楚一话少，更惨的是还成了两个人的话题中心，唐糖说了不少唐楚一小时候的事，还泄露了唐楚一小时候的外号“唐大松鼠”。唐楚一顿饭都没吃多少，咬着嘴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敢怒不敢言，贝浩图偶尔瞥他一眼就憋不住大笑。不过，唐楚一这天其实是很高兴的，姐姐损他他早就习惯了，自从他出院以后，这很长的一段时间姐姐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连话都很少对他说，那时候他心里更难受。 唐糖一直待到晚上九点才回去，唐楚一没有喝酒，他开姐姐的车送她回去，临出门之前，贝浩图还趁着他回卧室换外套的机会给了他一个吻。 所以一路上唐糖跟他说笑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笑了，唐糖的巴掌打在他的头上，“你就该这样多笑笑嘛。我都多久没看见你笑了？” 唐楚一咬着嘴唇，姐姐打他都打顺手了，他也挨揍挨习惯了。他原来是无所谓的，记得一直到有一天他真的错了之后，才知道真的该说对不起了，可是他知道说了对不起也无济于事，所以就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今天是平安夜，或许因此一切都不同了。停车的时候，唐楚一突然忍不住了，“姐，对不起。” 唐糖没有看着他，她沉默了几秒钟，唐楚一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值得原谅。唐糖突然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抱住了他，“楚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出事的时候我竟然不在这里，你是我带大的，你是我的，我应该保护你，可是我竟然由着他们把你随便送到那种地方……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在医院了，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是因为你心里怪我，我也太恨我是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你不想见我，我也太自责不敢见你……见了你也根本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我真是太蠢了。如果不是贝浩图跟我说，你一直都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而不敢见我，那我到现在还不大敢跟你说话。楚一，你也太傻了，你怎么能那么想呢？我以前不是骂你就是打你，那并不是我觉得你不够好，不是我希望你该如何如何了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太顽皮或者太无所谓了，被爷爷奶奶宠坏了，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你是我的弟弟啊。可是，楚一，你真的很好，好孩子，现在是很好的男人，你没有多大的错，只是出了那么一点小问题，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唐楚一的眼睛酸得很，他没哭出来，因为姐姐已经先哭出来了，抱着他哭的一塌糊涂，就像他在医院里见到姐姐时的那个样子。他这辈子总共也没见姐姐哭过几次。 那天晚上他们在车里聊了很久，唐糖一直在揉着弟弟的头发，扯着弟弟的脸，就像小时候宠爱他时的样子，她说了很多话，也听楚一说了不少话，最重要的是，她一直都在跟他说，那一切都不要紧。虽然唐楚一知道，那不是不要紧，至少爷爷去世了，说得远一些，因为他唐楚一的存在，姐姐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可是他还是轻松了很多，好受了很多。恍惚像是回到了跟在姐姐身后的小时候，天大的事只要姐姐说这事不要紧，那就真的不要紧。 最后唐糖留他在家里住一宿，他想起贝浩图来，摇了摇头，他要回他身边去了。唐糖也不再留他，最后嘱咐了他一句，“图图是个好孩子，性格又那么好，你要跟他好好相处，要向他学习怎么能生活的那么轻松快乐，那也是需要技巧和心胸的。” 唐楚一点头，又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句，“姐，你以后也别在冬天穿这么少了，眼看丈夫都要有了，还打扮什么呢？也没什么用了。”结果挨了唐糖一拳，回家的时候他还在揉脑袋，姐揍他的时候，大多数都不手软。 唐楚一下了出租车之后几乎是小跑着进楼上电梯跑回家的。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他跑进卧室，贝浩图正躺在床上看书，床头的光线被他调节得温暖而柔和，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两条长腿交叠着。唐楚一跳上床扑进贝浩图的怀里，贝浩图腾出一只胳膊来自然地搂住他，扯掉耳机，“回来了，又堵车了吗？冷不冷？” 唐楚一抬起头来，看着贝浩图那张帅气的脸，他的注意力还在书上，唐楚一想说谢谢你，可是觉得谢谢这个词真是词不达意，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想说，贝浩图我爱你，他深吸了口气，刚要说出口，贝浩图把书丢到了门口，“宝，这些破烂书，你怎么就能读一遍就背下来呢？你那脑子是怎么长的？” 唐楚一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我怎么知道。” “嗯，我宝就是天生聪明。”贝浩图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话，一本正经地狗腿，一本正经地拍马屁。 没有人被爱人夸奖的时候会不高兴，唐楚一给了贝浩图一个吻。贝浩图享受了他宝给的亲吻，看着唐楚一自己脱掉了上衣和长裤，贝浩图惊喜地看着，微笑得有点痴呆。唐楚一把耳机戴在了贝浩图的耳朵上，他戴上了另一副耳机。GreenDay依然在唱着，他触摸着贝浩图，亲吻着他，跨坐在他的身上，紧紧地拥吻。 “summerhascomeandpassed Theinnocentcanneverlast 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Herecomestherainagain Fallingfromthestars Drenchedinmypainagain Becomingwhoweare Asmymemoryrests ButneverforgetswhatIlost 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 亲吻渐渐升温，宁静的世界里耳边却在喧嚣着，接吻的间隙里，唐楚一梦呓一般地说，“贝浩图，我爱你。永远都不要走，好吗？我爱你。” 贝浩图在喘息着，他能听见的只有 “Ringoutthebellsagain Likewedidwhenspringbegan 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 “楚一。”他抚摸着唐楚一的脸，这样的灯光下，唐楚一的眼睛很美，只是眼眸里也含着惶恐焦急痛苦和……某一些贝浩图说不清的东西，他不知道唐楚一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唯恐自己给不出，唯恐他想要的不是自己。可是他搂紧了唐楚一，他这么做一定是对的，因为唐楚一也搂紧了他，贴得如此紧密地亲吻。 “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 为什么摇滚的专辑里会有这样一首歌，贝浩图紧紧搂着唐楚一，他现在只想要沉醉下去，并不想要谁来叫醒他。如此温柔如此深情的声音却又如此无奈，就像他如此爱却总觉得会有一天不得不离开。错觉？预感？这两样东西都不适合他贝浩图。那么，问问唐楚一呢？你会离开我吗？你爱我吗？还是爱着别人更多些？原本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爱得越多了，越是想知道答案？问吗？男人问男人那些问题不嫌愚蠢吗？那还是做吧，索要、满足，如此契合，那么这就是答案吗？不过也不要紧，贝浩图总觉得这样拥抱着，就能一直拥抱下去。他推开了耳机，也摘下唐楚一的耳机，他更喜欢听唐楚一的声音，哪怕只是喘息的声音。 第42章 “你终于来上学了？”米非走过去跟唐楚一聊天，她谈不上喜欢唐楚一，不过也谈不上讨厌他，唐楚一这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很神秘，米非知道像唐楚一这样的人即使站在角落里也会吸引不少人眼球。何况第一个学年过去了，唐楚一那吓人的成绩在那摆着呢，对他感兴趣的人更多了，虽然这部分人多少是被功利心驱动着的。不过，差不多所有人都觉得，唐楚一是深藏不露，有一天一定会一鸣惊人。 只是关注得多了，负面的因素也就出来了，很多人都在四处打听跟唐楚一有关系的一切事，包括他大半个学期不上课的事。只是没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就连米非也只知道个一知半解，贝浩图虽然话多，可是很少真正去说自己的事，也很少说重要的事，而如果某件事跟他自己有关又被他看得很重，那他的嘴就严得吓人了。好在米非也不愿意多猜别人的事。 “我是来考试的。”唐楚一说，他的眼睛向走廊的另一边看过去。米非扫了一眼，他在看贝浩图，贝浩图正在跟几个三年级的人说话，大概是学生会里有什么事，不过孟思佳也在他们那伙人里，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去的。 米非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翻了半天，“你有硬币吗？没有。十块钱的纸币呢？我用十张一块钱跟你换张十元的。” “我请你吧。”唐楚一可不想揣着米非那皱巴巴的一把一块钱。 “好，考完试我请你吃冰激凌。”米非答应了，跟唐楚一一同往走廊的尽头走，在那里又拐了个弯找到一台自动贩卖机旁边，唐楚一递给米非一张崭新的十块钱。 米非把它塞进自动贩卖机里，十秒钟后又被吐了出来，“怎么搞的？”她又试了几次，还是如此。唐楚一看着她，突然一把抢回那十块钱来，在手里揉成一团，然后再展开，重新塞进贩卖机里，这回上头的数字显示为十了。 米非皱了皱眉头，“这贱货竟然不喜欢新钱。”她挑了一罐汽水，唐楚一又按了两罐。 米非敏感地看着他的动作，“给贝浩图买的？” 唐楚一愣了一下，他想都没想就要买两罐，忘记了米非在这儿看着呢，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他没回答。 “你跟贝浩图将来会结婚吗？”米非问，问完了才觉得这是个有点尴尬的问题，“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她紧张地看了看唐楚一，好在唐楚一也没有生气，她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们是那种几天就完事的吗？还是打算长长远远？” 唐楚一没回答她，拉开饮料罐喝了一点。 “你跟贝浩图都是认真的吗？”米非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男生认不认真，可真不容易看出来。男生好像就不会像女生那样天生爱表达情感。”米非是无意中说的，完全是在品评男生和女生的差别，结果两个人拐了个弯，刚好看见那伙人散了，贝浩图跟孟思佳站在走廊的一扇窗边贴得很近地说着什么。米非恼火地捏得易拉罐咔吧咔吧地响，“贝浩图这个傻瓜！” 唐楚一只是扫了一眼，眼神就转到了窗外，继续喝他的饮料。 米非更恼火，“唐楚一，你像点样子好不好。你至少要比我生十倍的气，才像是一个人的男朋友。要是我男朋友明知道哪个女生对他有意思，还敢跟她说句话，看我不打死他。” 唐楚一只是摇摇头，没什么火气，“贝浩图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交朋友，不伤害所有人，喜欢玩乐，喜欢高兴——要么接受他是这样的，要么就选择去跟他分手。” “你要跟他分手？”米非本能地说出来，惊讶地抬头看唐楚一，“你就这么不在乎他？至少也得……”可是至少要怎么样，米非也说不出来。 唐楚一回答她的声音很轻，神态自然，“我没打算跟他分手。我知道他很喜欢我。” 米非张大了嘴。女生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会带很浓烈的感情色彩，犹豫不决地说我觉得他喜欢我，然后傻笑，或者很得意地说那傻男生喜欢我，之类的。可是男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其是唐楚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淡，用的又是平常的句子，仿佛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就好像他在说，“我看见外边下雨了”，之类的。 米非说不上自己更喜欢哪种感觉，唐楚一这种淡淡的神情很吸引人，她把嘴闭上了。她早就知道唐楚一这个人，虽然很冷，可是你跟他说话跟他一起做事的时候，却绝不会觉得不舒服。有一种人的冷淡沉默意味着神经质和自我保护过剩，而唐楚一的冷，大多数时候似乎只是不主动说话而已，而当你真正跟他交往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很随和——至少米非是这样觉得的。 米非也沉默了，跟唐楚一站在一起的好处是，即使你找不到话说，你也不会觉得尴尬，米非难得地享受了一会儿安静带来的舒服感觉。 不过贝浩图跟孟思佳却渐渐往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最后他们停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窗边，只隔着一个转角了，可是贝浩图和孟思佳都没看见他们。所以米非听到孟思佳说，“你知道唐楚一为什么好久都不上课吗？” 唐楚一皱起眉头，想要走开，米非却是好事的，一把抓住了唐楚一的袖子，她低声说，“干什么？又不是你要偷听的，是他们自己走过来的，你干嘛不听？” 贝浩图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知道。” “感觉你们最近关系好像不是很好了。你没看到他的女朋友吗？” 贝浩图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看？看什么？” “女生这边都知道了，听说是从男生那边传过来的。” “什么？” 米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贝浩图有点紧张了，不过孟思佳能知道什么呢？她会知道唐楚一和贝浩图的事？米非看了看唐楚一，他也不急着走开了，微微低着头，仔细听着孟思佳和贝浩图压低的说话声。 孟思佳迟疑了一会儿，米非估计她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听说唐楚一不住校，而且看起来比较有钱，是因为他被一个富二代包养了。” “噗”地一声，米非猜测是贝浩图原来在喝水，这会儿喷了出去。 “什么玩意儿？这谁说的啊？”贝浩图的嗓门忽然大了，然后他又自行压了下去，“谁说的？” “小点声，反正他们都是那样说的啊。”孟思佳的声音细细小小地传了过来，语气很可爱，仿佛她只是在描述一件跟外星人才有关系的事情，“据说包他的人是咱们学校法学专业已经毕业的一个学姐，在法院工作，还不到三十岁，富二代一个，不过出身不算高贵，是个山西煤老板的女儿。反正也不能算包养吧，只不过那女朋友给他钱花，送他名牌东西之类的，前段时间他不来上课，好像是他女朋友带他出国旅游了。听说连期末考试题，他女朋友都先给他买好了。你一点都不知道？是真的吗？” 米非瞪大了眼镜，惊恐地看着唐楚一，唐楚一正抬头看她，她吓得连忙指指自己，“没听说。” “这都他妈谁说的啊？”贝浩图的声音传过来了，语气特别大爷，还加了点东北腔。 “啊，不要带脏字，更别说东北腔，好像赵本山似的，特别农民。”孟思佳笑了一下，不过笑的有点假，米非猜测这个时候贝浩图一定是把脸黑下来了，孟思佳有点没面子。 “不是，我一东北人，你还想让我说出台北口音来吗？怎么东北人就都农民吗？不过你还别说，我家还真是农村的。”贝浩图笑了笑，好像在开玩笑，可是声音里却不怎么高兴。 孟思佳有点窘迫，“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女生不要到处传瞎话，扯那些个没影的事。”这一次贝浩图的不悦在声音里就明显得很了，“谁这么能毁唐楚一，把没有的事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真他妈欠揍……我不是说你，不过根本没那事，唐楚一本身就是绝对优秀，没一点掺假的成分！靠，竟然有人把这事跟他扯到一起。”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贝浩图低声说了一句，“别跟着人听风就是雨。” 米非愣住了，她还头一回听见贝浩图这么口气不善地跟女生说话，孟思佳一定是误会了贝浩图的好脾气，把自己的地位也估计得过高了。米非忽然想再把气氛炒高一点，再说她也实在忍不住笑了，这事怎么这么搞笑，她很大声地问唐楚一，“你真有女朋友吗？哈哈哈哈。” 贝浩图三步就走了过来，看到唐楚一的时候他就愣住了，孟思佳更尴尬，犹豫了好半天才走过来，想跟唐楚一解释一句，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打破尴尬的是考试的铃声。米非先跑了，孟思佳也尴尬地转身走了。 贝浩图急急忙忙地走在唐楚一身边，跟着他走，“楚一，别理他们瞎胡说，准是你上两次考得太好了。”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贝浩图的脸色很不好看，臭得很，他就忍不住一笑，“无所谓，没关系。”他们是走廊里最后的两个人，唐楚一攥住了贝浩图的手，三十秒分开，走到门口了。贝浩图低头笑了，进门之前跟唐楚一对视了三秒，足够了，他转开头，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他就喜欢唐楚一看着他，三秒也行一秒也行，反正挺高兴。 第43章 “你还在生气吗？” 沉默了快一个晚上的小客厅里终于有人说句话了。唐楚一坐在沙发上翻杂志，踢了踢坐在地毯上看《南方公园》的贝浩图，“你居然气了这么长时间，太少见了。你是内分泌失调？还是到更年期了？” “用我站起来向你证明一下我是男人吗？”贝浩图无精打采地说，右手下意识地摸着唐楚一的脚腕。 “不用。”唐楚一故意把杂志掉在贝浩图的脑袋上，贝浩图最近头发留长了不少，被他自己揉搓了一晚上，现在看起来蓬得很。 贝浩图被砸笑了，抬头看了看唐楚一，唐楚一就像真不是故意的，他的注意力还在下一本杂志上，神态认真严肃。贝浩图跟唐楚一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他挺好玩的，唐楚一总是不笑，可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冷，唐楚一也不常说话，可是却从不无聊。唐楚一总是在不被觉察的时候观察人，他敏感，说话聪明，幽默感跟自己也很投合——总之，贝浩图觉得唐楚一跟自己在一起非常合适，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个就该在一起——就是不知道唐楚一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总想提醒唐楚一注意一下这一点。所以，贝浩图最近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有句话不知不觉就要溜出嘴边了。 他顺手伸进唐楚一的裤子，抚摸着他的小腿，唐楚一就像毫无知觉，贝浩图在这个放松的时刻从精神到脑子都很放松，那句话没经过大脑，自己就溜了出来，“宝，结婚算了。” “好。”唐楚一随口答道，眼睛都没离开杂志。 贝浩图挠了挠脑袋，又抬头瞅着看都没看他的唐楚一，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条傻狗。他又挠了挠脑袋，突然伸手，拉着唐楚一的脚腕，把他从沙发上拽了下来。唐楚一终于笑了，丢开杂志，跟他疯闹在一起。 闹到最后，唐楚一趴在了贝浩图身上，两个都有点心跳脸热，唐楚一转开头稳定了一下呼吸，贝浩图望着他，心里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挺喜欢他。很喜欢。有多喜欢？贝浩图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喜欢他。唐楚一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他的心狂跳起来，他也转开了眼睛，要不然他就会忍不住去脱衣服那个了。 唐楚一又吻了他，他忽然问唐楚一，“我有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傻逼？” 唐楚一趴在他身上近距离地看着他，似乎还真是仔细看了看他，认真评估了一下，“有一点二吧。” 贝浩图笑出了声，他看着唐楚一，“那我惹人烦吗？” 唐楚一摇了摇头。 贝浩图想问，那你喜欢我吗？爱我吗？没问出口，他有点不好意思。 唐楚一没留心，“你今天怎么了？生这么长时间的气？女生扯闲话什么都说得出来，犯得上气一晚上吗？” 贝浩图也把自己刚才的话题忘了，“说起这个我就有气。爱扯闲话就扯别人去，干嘛说你？妈的，还说的那么不堪，说的那么详细跟真事似的，气死我了。我天天跟你在一起才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别人听见了怎么看？你又没招惹谁，优秀一点也是错了？” “我有那么好吗？要是我真的不怎么样呢？”唐楚一笑了。贝浩图正在看的那部满是脏话和讽刺的动漫正在尖声怪叫，“son-of-a-bitch”，唐楚一低下了眼睛，贝浩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给了笔记本键盘一爪子，《南方公园》被暂停了。 他坐了起来，搂着唐楚一，“扯淡，不是我拍马屁，你这样的男生简直就是完美——反正我觉得挺完美。楚一，我真是稀罕你，不是开玩笑。” 唐楚一没说话，他靠在贝浩图的肩头，贝浩图看不到他的脸，有点焦急，却又不大想表现出来，他咬了咬嘴唇，“楚一，你不是特别喜欢我，是吗？” “我特别喜欢你。”唐楚一说，可是他说的毫无感情，他的语气永远是那么淡，淡到贝浩图觉得他又是在敷衍自己。 贝浩图想说一百遍我真的是喜欢你，以加深强调的效果，让唐楚一重视他的话，让唐楚一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喜欢自己，可是……他们都沉默了很久，最后贝浩图意识到唐楚一太安静了，安静可能意味着不开心，他不敢再烦他，他也不想让唐楚一不高兴，他就想找点话说，“宝，一起看《南方公园》吧。” “好啊。”唐楚一又是这样，说话都不带什么情绪的。 可他毕竟还靠在他的胸口呢，贝浩图低头吻了他的额头，这样抱着他亲吻可真舒服，低头就可以看见他漂亮的额头，还有挺长的睫毛，贝浩图突然觉得胸口酸酸胀胀的，这种喜欢的滋味……可真难过。 在他以前的人生经验里，如果喜欢了什么东西，那都是可以努力去得到，得到就会很高兴，得不到就会继续努力，而他贝浩图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喜欢唐楚一，那就真是……又紧张又难受，还有心疼，他能感觉到唐楚一的不高兴不痛快或者说……悲伤，他心疼，想把唐楚一心里的悲伤难过挖出来丢掉，可就是不知道唐楚一把那些东西到底藏在哪里了。他能拥抱唐楚一，能拥抱得更紧密，可是这么久了唐楚一还是那么独立，他清楚唐楚一不是他的，唐楚一是……唐楚一属于某个神秘的影子，他看不清楚。 第44章 “是嘛？我还真不知道。” 唐楚一睡醒觉走出卧室的时候，贝浩图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正在打电话，厨房里的粥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唐楚一路过贝浩图的时候，弯腰在他的头顶上亲吻了一下。 贝浩图笑着挠了挠脑袋，回头看唐楚一，他身上穿着长袖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靠在许多格子的柜子上发短信。唐楚一醒了，他就不想继续打电话了，孟思佳的长篇电话发言稿还没完，他抓住她的几个停顿，长话短说地暗示她，他要挂电话了。 唐楚一其实没发短信，他在无聊地“啪啪啪”地按着手机日历，贝浩图今天就要回家了，车票都买完了。他可真厌恶过年。还有那个孟思佳，明明是女生，怎么贝浩图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没面子，她还不当一回事，还能照样打电话过来，完全当做那天的事没发生一样？ “宝，宝——”贝浩图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张牙舞爪地让唐楚一快点到他身边来。 唐楚一的心情恶劣得可以，他没过去，手机丢了过去，砸在贝浩图那蓬松的脑袋上。 “知道知道，不叫宝行了吧。”贝浩图捡起唐楚一的手机，“楚一，你说养条狗怎么样？” “不行，房子太小。”唐楚一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习惯性地等着贝浩图给他盛早饭。 贝浩图走过去，伸手放在唐楚一的肩头，走过路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亲吻一下唐楚一的，不管唐楚一是什么臭脸。“宝，宝，你说如果拿狗做比方的话，我是哪种狗？” 唐楚一看了他一眼，“真幼稚。” “德国狼犬？”贝浩图傻哈哈地笑着。 “看起来像ChowChow吧。”唐楚一又看了他一眼，说得还比较隐晦。贝浩图一时没领悟到唐楚一说的是什么狗。 “宝，”他把唐楚一的饭碗盛满了，“跟你商量个事？” 唐楚一没有什么表情，他开始吃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也没催着问贝浩图是什么事，压根就一不感兴趣的脸。 贝浩图犹犹豫豫地拿筷子搅合着粥，半天也没说什么事。唐楚一看了看他，“不就是想养个狗吗？你想养什么？” “萨摩耶。”贝浩图正在卖力地出神想事情，被唐楚一问了一句，就条件反射地说了出来，说完才愣了一下，“啊？不是这事。我不是要跟你说养狗的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居然被唐楚一给引导走了，他又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唐楚一，“楚一，我今天下午就回家了，那你怎么办？自己在这里住着？那多寂寞无聊啊。两个人住了这么长时间，再变成一个人肯定觉得特别没劲。” 唐楚一抬头看着贝浩图，他舔了舔嘴唇，心里头有点紧张，贝浩图在说什么呢？要邀请他跟他一起去他家过年吗？唐楚一这几天因为贝浩图要回家了而不断积累起来的恼火突然消失了，他的心口肚子里都轻松起来。那可太好了，他马上就想说好我去你家玩吧。可是春运火车票那么难买，贝浩图只买了一张票而已……不过如果去订飞机票的话，应该有可能买到。 “姐姐早上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劝你回家去过年。宝，你为什么过年都不回家呢？你自己在这空房子里过年我想想就难受，回家去吧。” 唐楚一好像听见头顶隐约有“咔吧”一声，那是什么想法断裂的声音吧，大概，美梦断裂？“靠。”他听见自己说，八成是恼羞成怒，他的脸拉了下来，“我在哪过年关你鸟事。” “唐楚一你屌什么？难不成你还有理了？你姐姐对你还不够好？你总也不回家，过年都不去见她算怎么回事？你也忒不知道好歹了！你就这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我也就罢了，你姐姐是你什么人？你这样她能不寒心吗？你那心里难不成就只有你自己，你就不能为她着想吗？你至少有一半得算是被你姐姐养大的吧？她也能算是你半个娘吧？她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了，她过年想让你回家，你都不答应？” 唐楚一的嘴唇抿紧了，他的筷子放下了，看着桌子对面噼里啪啦说话的贝浩图。贝浩图停了下来，他张开嘴，想回敬一句，但是嗓子失声了，他只好沉默下来，等到能说出话来，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你不如直接说我是个畜生，还能简洁点。” 唐楚一站起来了，他想走开，贝浩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偏偏就握在了他手腕的伤口上，唐楚一条件反射地摔开他的手。唐楚一的动作太剧烈，脸色也冰冷阴沉的太可怕了，贝浩图愣了一下，都这么长时间了，碰一下那里还是反应这么大。 贝浩图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也是从早上醒过来就心情不好，好心情是可以装出来让别人看着高兴的，可是却不一定能一直装得住。所以唐楚一摔开了他，他就恶作剧似的地非要去拽唐楚一有伤疤的那只手腕，唐楚一终于发脾气了，另一只手抬起来就给了他一巴掌——那该只能算一巴掌不能算一耳光，因为唐楚一是用手背打的，落点也不在贝浩图的脸上而是鼻子上。 贝浩图被打哭了。确切说应该是鼻子被打得酸得厉害，导致眼泪不由自主往外淌。 可是贝浩图就是执着于唐楚一的那只手，被打归被打，丫就是不松手。“靠，唐楚一，你这孙子！我也是好心才问你的。” “少废话，用不着你滥好心。”唐楚一狠狠甩开了他，贝浩图还要开口，唐楚一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说我不回家就是不回家。你以为我姐姐的妈就那么愿意看见她那个禽兽丈夫跟别的女人的孩子吗？她熬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愿意抚养这个野种的公公婆婆去世了，她好容易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你觉得她还会欢迎这个崽子再回她的家吗？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少用你那套是是非非黑白分明的理论往别人身上套！我不回家是为我姐姐好，我不想让她妈妈在过年的时候还跟她闹！尤其是现在，我更不想让她的男朋友看见我们家这些烂事！” 唐楚一摔开贝浩图，去卧室拿了外套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贝浩图还坐在餐桌上眼泪汪汪，唐楚一都走了十分钟了，他才反应过来，“操。”这下坏了。 他想去追唐楚一，可是直觉唐楚一说了这种没面子的事，根本不会再搭理他，果然，他试着打了个电话，被唐楚一拒接，接着就关机了。 贝浩图在家里等着唐楚一回来，一直等到实在是该去火车站的时候，他又想去火车站碰碰运气，昨天唐楚一含含糊糊地好像是说要到车站送他。可是他在车站溜达了二十分钟，最后不得不上了火车，一直到火车轮子都开始转了，他也没看到唐楚一的影儿。贝浩图坐在热闹拥挤得春运火车上开始上火了，他在发呆，或者说，他彻底蔫了。 第45章 贝浩图一直就那么发着呆，一直到火车第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他下了车，一路差不多是小跑着出了站台。离开火车站找到个汽车站又搭了往回返的汽车，到唐楚一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上楼掏钥匙，钥匙忘带了，真傻，敲门，唐楚一又不在家。 贝浩图有点担心，也不知道唐楚一去哪了，也不知道唐楚一现在跟谁在一起呢。他靠在门上打算等他回来，刚把背包丢在地上，第二台电梯也停在了这一层。 贝浩图直觉就是唐楚一回来了，他伸头望过去，电梯门一开，他就听见唐楚一低低的声音，“老实点，再舔我就不要你了。” 贝浩图无声地笑起来，看着唐楚一低着头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崽走过来，还没发现他。他忍着笑，吼了一声，“唐楚一，我刚一走你就把小情人接过来了？满月了没啊？恋童癖。” 唐楚一突然被吼了一声，吓了一跳，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贝浩图，贝浩图脸上都是笑，唐楚一咬着嘴唇愣了一会儿缓过神儿来也忍不住笑了，低头看看自己怀里还抱着个狗崽子，他的脸涨红了。 贝浩图走过来把唐楚一连狗崽一起搂住了，抱得还挺紧的，小狗崽呜咽了一声。 唐楚一不吭声，沉默地跟他在家门口拥抱着，一直到突然松了一口气笑出声来。贝浩图也彻底放松起来，搂着唐楚一吻了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忘记带钥匙了。”就想把自己回家又折回来的事掩饰过去。 唐楚一开了门，“这个时间你不是该在火车上吗？” 贝浩图挠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吭吭哧哧地说，“坐了一站，始终……不……不放心，就搭汽车回来了。反正是十多个小时的路程，也不算特别远，再说北上的人从来不是特别多，过几天再说吧。” 唐楚一笑了，没说话，他进门放下那只小狗崽，贝浩图想把那只狗崽拽过来玩玩，不过那只小萨摩耶到了新的地方有点害怕，它已经跟唐楚一混熟了，就紧紧缩在唐楚一的脚边，唐楚一在沙发上坐下来，它就缩在唐楚一的脚和沙发的空隙间，死活不让贝浩图把自己拽出去。 “宝，你买的是狗还是猫啊？”他抬头看着唐楚一的侧脸，看见他才能放下心来。再看看那只狗崽，贝浩图挠了挠脑袋，又碰了碰耳朵，最后又摸了摸鼻子，终于心怦怦跳着憋出一句问话来，“楚一，楚一，你干嘛买狗啊？”唐楚一咬了咬嘴唇，他看都没看贝浩图，只不过脸皮慢慢地比刚才红得还厉害。贝浩图也笑红了脸，又是紧张又是尴尬，“是送给我的吧！我就说嘛，你一定最喜欢我。” 唐楚一微笑了。没有反驳，没有开口说话。贝浩图傻笑着暖烘烘地凑过去，在唐楚一的脸上吻了一下，唐楚一低下了头。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了，贝浩图慢慢搂住了他，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搂紧了唐楚一，他挺心疼唐楚一，可是也知道什么都不能说，唐楚一说过的那些事，他提都不能提，最好要装作忘记了。他突然觉得心里头挺疼的，特别想安慰唐楚一几句，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肯定已经不是唐楚一最艰难的时候了，现在的唐楚一已经不需要安慰，所以贝浩图只是……只是干觉得心里疼。 他轻轻地抚摸了唐楚一的脸，唐楚一突然向他微微倾斜了一些，自自然然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楚一……”他说不出话来了，憋了半天，“小狗叫什么名呢？” “你不是有个废弃不用的名吗？给它吧。”唐楚一低头看着地上的小狗崽，“贝小满尿在地毯上了。” 贝浩图难得地可以搂着唐楚一，现在不管唐楚一说什么他都很HAPPY，顺从地把自己的小名贡献了出去。可问题是，唐楚一早就习惯生气的时候大喊贝浩图的小名了，所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每当唐楚一突然愤怒地大吼“贝！小！满！”的时候，就会有一人一狗同时哆嗦一下。再后来叫贝小满的那条萨摩耶长大以后就成了一条徒有其表的窝囊废狗，经常被楼下大娘的一只小土狗追的满院子乱跑。贝浩图一直觉得它是小时候被唐楚一给吓破了狗胆。 贝浩图不知不觉就搂紧了唐楚一，唐楚一也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贝浩图会特意回来看看他，他想着的是这到底算不算吵架，贝浩图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畜生，他做不到的事有很多，可是他不希望贝浩图离开他。吵架之前最后谈论的话题还是狗，他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就走到宠物店里买了只萨摩耶，买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买完才想到，自己是在下意识地讨好着贝浩图。讨好就讨好吧，谁会不想讨好自己爱的人呢？唐楚一抬起头来吻贝浩图，贝浩图看着他，眼睛里有温暖干净的笑意，他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种最亲近的亲昵，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出去也搂住了贝浩图的腰，想要抱紧他。 “宝，”贝浩图深深呼吸了一口，他的额头抵着楚一的额头，“不要紧吧？”他听见唐楚一轻笑了声，不过更像是一声叹息。“楚一，我……”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父母，我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过去了的事，我希望他们能真的过去。我念了大学了，终于能独立，除了我姐姐我不会放弃，我希望我所有的过去都能过去。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不知道我过去的朋友，还有新的……新的一切。” 贝浩图低着头，认真地听着，唐楚一无意中看了贝浩图一眼突然大笑了起来，把贝浩图弄得一愣。其实是唐楚一很少见贝浩图这么认真的模样，那跟平常比起来，反差不亚于张飞绣花。 “笑什么？我的脸不适合做出思考的表情吗？”贝浩图的一只手抓住了唐楚一的手，也笑着看着唐楚一的笑脸。他们丢过了这件事不再谈论，贝浩图这种不提不细问的态度让唐楚一很放松，他都开始说起他今天在宠物店的见闻了。贝浩图本来废话就多，两个人这一天只不过几个小时没见，严格来讲还不能算别后重逢，可是两个的话却特别多。贝浩图本来就是不管唐楚一说什么都觉得有趣好笑，今天唐楚一的话多，说得有一点眉飞色舞，贝浩图更是压根连视线都舍不得转不开一秒钟。 一直到门铃响了，唐楚一皱起了眉头，贝浩图被打扰得也很不悦，懒得站起来，“水费交了，电费交了，有线电视费交了，房租也交了——宝，不用理他。” 唐楚一站了起来，那只白色的小狗崽立刻贴着唐楚一的脚腕，跟他一起跑过去。唐楚一也有点疑惑，都已经放假了，谁还会敲他们的房门，他在门口的可视画面上看了一眼，“米非？她怎么来了？” “啊，那个土匪来了。别给他开门！” “闹什么？她一个小女生都这么晚了还跑到男生的家里来，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了。”唐楚一按开了楼下的门锁。 贝浩图不敢叫嚣了，可还是嘀咕了一句，“靠，那她至少也应该提前打个电话啊。这个时间万一我在XXOO呢？真是讨厌小女孩啊！” 第46章 “说吧丫头，你跑这来干嘛啊？别踩那儿，我家狗刚在那撒过尿。”贝浩图坐在唐楚一旁边的沙发扶手，顺手拽了拽唐楚一的头发。 “啊。”米非吓得赶紧抬起脚。不过她的视线从贝浩图的脸上划过，直接投到了唐楚一那里，女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本能地就能感觉到说了算的人是唐楚一，“嗯……我能……在这过夜吗？” 唐楚一没说话，贝浩图抢先扯了一嗓子，“啥？”他差点从椅子沙发扶手上闪下去，“你怎么不在寝室住呢？” “跟孟思佳吵架了。”米非没好气儿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打了一小架。” “哈，女生打架是什么样的？”贝浩图跑题了，被唐楚一看了一眼，又赶紧转回话题来，“那你怎么不回家呢？” “跟我妈吵架了，不想回家。”米非的脸色难看的很了。 “那你男朋友呢？他不是还活着呢吗？你一有男朋友的小女生，跑两个男生宿舍来干什么啊？”贝浩图觉得今天米非的脑子一定是错乱了。 “分手了，行了吧，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米非吼了贝浩图一嗓子，贝浩图向后缩了缩，女生恼火也挺吓人的。米非停了一阵子，似乎要哭了，可是又忍住了，她不跟贝浩图说话了，眼睛看着唐楚一，声音低了下去，“我跟我男朋友完了，又跟我妈吵了架，还煽了孟思佳三个耳光，她回家去了，我不敢自己待在寝室了，我觉得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寝室里没有其他人，我也怕事情闹大了，被学校知道，咱们学校里，女生打架八成是独我一份儿，要是闹大了可够丢人现眼的。我的同性朋友没有在本地的，都已经放假回家了，我怕黑不敢自己住酒店，所以我……只好到这里来了。我想反正你们是同性恋，我在这里住一宿也没有什么关系。” “嗨，嗨，”贝浩图又打岔了，“什么叫反正我们是同性恋，好不尊重的口气。当心我强奸你哦。” 唐楚一终于忍不住了，给了他一胳膊肘，把他推到地上去了。米非瞪大眼睛看着贝浩图揉着脑袋爬起来，他刚才好像磕在电视柜上了，男生疯闹可真够下得去手了。不过贝浩图倒不生气，这回坐到唐楚一身边去了，“你住这儿我没意见，不过我要先跟你男朋友报备一下。顺便问问他，你怎么混这么惨，全天下都被你得罪光了？” “我跟你说，我已经跟那个白痴分手了!”米非都快要尖叫了，“你要敢打电话给他，我就跟你绝交！” 贝浩图的一只手自然地放在唐楚一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堵上一只耳朵，“别摧残我，我就离你近的这只耳朵灵敏度高一点。” “啊？你那只耳朵呢？聋了？”米非知道贝浩图一天到晚没有正经话，也没当回事，随口一说。唐楚一却微微皱起眉头，米非察言观色，吓得赶紧熄了气焰，贝浩图却没发觉。幸好新任贝小满打破了这个尴尬，它抓着唐楚一的裤脚子叫，唐楚一要是不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让它睡觉，它似乎就打定主意要一直叫下去。 唐楚一伸出一只手粗鲁地把小萨摩耶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它立刻安分地趴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贝浩图伸手捅了它一下，“真色。”小狗憨头憨脑的，也不跟贝浩图计较。 “米非你住在这里是可以，可是你得告诉我，明天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回家？”唐楚一很严肃。贝浩图笑了，“喂，你又不是她大哥。倒是你，丫头，你搞什么啊，先说你为什么分手？” “因为那个白痴相信了别人的诽谤，相信我脚踩两只船，他妈的。”米非的脸红了，她忍住了更多的话，自己摇了摇头，“谢谢你，唐楚一，我妈大概明天就会消气了，我明天会回家的。” “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干嘛还跟他在一起啊？男生满地都是，没了这个还有的是好的。别伤心了啊，丫头，就你这天生的美女，哥明天给你介绍几个高品质男生。”贝浩图挥挥手，把事说得轻而易举，“就这点事还哭了？眼睛竟然红成那样？” “你们高中就在一起了吧？”唐楚一插了一句，“他为什么不相信你？你做什么让他怀疑的事了？公平一点，要是你确实做了，就别端着女孩子的架子，去跟他解释清楚吧。” “从高中就在一起了，就这样他还能听信别人的话？”贝浩图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山炮。” “贝小……贝浩图我饿了，去给我买吃的。”唐楚一粗鲁地打断了贝浩图的话，米非看着贝浩图，那小子挺高兴地站起来，好像唐楚一使唤他，他就特别爽似的。 “OK，宝……保——证很快就回来，米非你吃什么？”贝浩图抓起了外套，一只手还流连地在唐楚一的肩头摩挲最后一下，唐楚一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来，又不着痕迹地忍住了。 他看着贝浩图走出去关上门，才回过头来看着情绪低落得不能再低落的米非，“因为孟思佳跟你男朋友说了什么，导致他跟你反目，你才跟孟思佳吵架然后打架的？” “我这是感觉是她说的，什么证据都没有。”米非勉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除了同寝的人，谁会把我的时间和行动掌握的那么准呢？只不过……就算我们讨厌谁，一般也只是不帮他做事，离他远一些也就够了，我真没想到会有人行动起来……我是说，毕竟我们还是学生。我真不愿意说这些事，大家也都是那么想的，不相信孟思佳会是做那种事的人，恐怕大家反而都会觉得我的确就是脚踩两只船的人。就因为孟思佳平时都是个乖乖女，我却是个喜欢跟男生疯闹的傻大姐，既轻浮又白痴。” “我不觉得你轻浮。”唐楚一把那只小白狗推到旁边的沙发上睡觉去了。 米非抬头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所有人都觉得唐楚一不讨人喜欢，可是贝浩图却拿他当宝贝一样稀罕，当祖宗一样供着。他平静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起来，一旦你觉得他这人有点可爱之后，就会觉得他那削瘦的肩头也很招人怜爱。可是唐楚一刚抬起视线，四目相对，米非就赶紧转开，这清冷的视线还真是让人没法继续“怜爱”，还是贝浩图厉害。 “我不觉得你轻浮，贝浩图也没觉得你轻浮过。你的男朋友，既然会爱你，也不会觉得你轻浮。那么你就应该跟他解释清楚，他未必不信。” “不要！”米非任性地一口否决，“他凭什么那时候不相信我？还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她又低下了头，或许是突然想到自己正朝一个不是自己男朋友也不是朋友的男生尖叫，她有点尴尬。“就像贝浩图说的，谁也不是谁的唯一，大不了把他忘记算了。我又没做错任何事。就算他没有错，可错的人也不是我。” 唐楚一沉默了一分钟，“你的意思是，你甚至都没有试图挽回一下。你拿感情当什么啊？” “如果你很认真地爱他，他就不会因为别人的有心挑拨就怀疑你吧？如果对方是认真的，被爱的人总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就看你是怎么对待爱情这个问题的了。两个人的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出了错？那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经历了相爱、磨合、认同、离别等等等等最后依然能够相互支持，相互给予的认真的恋爱，才是最好的。要么就只上床别恋爱，要么就认真一点。稀里糊涂算怎么回事呢？”唐楚一的语气很淡，可是却足够像锤子一样敲在别人心上了。 “喂，我需要的是安慰，你就不能同情我吗？我可是被人摆了一道的受害者。”米非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没什么气势。唐楚一真是让人不舒服，不是讨厌他，而是有点……有点敬畏，大多数人活着都……都不大可能那么认真。所以遇到认真的人，就会觉得压力特别大，特别害怕认真…… 唐楚一不置可否。 “那是你的爱情观吗？”米非问他。 “不是。”唐楚一摇摇头。 米非低了头，呆呆地看着那只前爪搭在唐楚一的腿上，还晃着尾巴的萨摩耶，天生就拥有微笑小脸的生物，可真是讨人喜欢。 两个并不特别熟悉的人陷入了沉默，一直到贝浩图回来，生龙活虎嘻嘻哈哈，再沉闷的空气也能被他扰乱。他跟米非打个招呼就去厨房里做饭，唐楚一跟他到厨房里帮忙，小狗崽跟在他的脚边跑前跑后。 第47章 “我不要睡床，我跑到你们这里来，还把你们挤到客厅里睡，我不要。我可以睡沙发。”米非皱着眉头鼓着腮帮子瞪着两个男人。 “Noway!”贝浩图立刻大爷样地回绝了她，“我可不想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你睡在我去厕所的路上，万一你这女土匪睡觉时比醒着时还豪放，弄个衣衫不整什么的，让我看见就太闹心。我敢保证，你只要在我面前走光一次，我再看见你的时候，脑子里都只有那个走光的印象。” “白痴！”米非的脸红了，转身冲进唐楚一和贝浩图的卧室，呯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贝浩图转头跟唐楚一相视而笑。他张开双臂搂住唐楚一，无声地偷吻着，“你坐在沙发上，我来铺被子。” 唐楚一笑得很柔软，“你早就想换个地方睡觉了吧？超龄儿童。” “你看，多有意思。小满二号，你过来，说你呢傻狗。你看你看，宝，躺下就可以跟狗脸对脸。” “贝小满一号，在你眼里压根就没有没意思的事儿吧？”唐楚一哼了一声，不过掀开被子躺在了贝浩图身边，肩头挨着贝浩图的肩头，其实也觉得很舒服。 “宝。”贝浩图侧过身来看着唐楚一。唐楚一询问地看着他，他“嗯”了很长一个音，“睡不着。” “再试试。”唐楚一转开头，“多试几次总会睡着的。” “我好想做……啊，宝。”贝浩图一副百无聊赖样地撑着自己的头，声音也压得低，带着许多无赖腔的多余转折，“宝~” 唐楚一终于笑出了声，贝浩图满意地拉着他的手玩，玩来玩去最后变成十指交握，“哪天咱们去宿营吧，楚一。” “冬天？也好。冬天就应该去寒冷的地方才叫冬天。去东北滑雪温泉？我看到广告了，滑雪我倒可以理解，可是真有温泉吗？又不是多火山地带。” 贝浩图挠挠脑袋，“滑雪场是有很多的，不过温泉我也没见过。骗人的吧？柴火温泉水吧？东北还是要比北方一般的地方冷的，尤其是一月份，宝受得了吗，太遭罪了。” 唐楚一没吭声，妈的，他就差没直接说，我寒假不想离开你，去你家行不行？可是男人能那么粘人吗？直说的话还不如直接去死更直截了当。 贝浩图的眼睛却还是那么亮，没一丝倦意，手指抚摸着唐楚一的头发，“不如夏天的时候找个便宜的海岛露营？我要开始存钱了，存半年钱——也不能全部由你负担费用嘛，然后去海边住一个暑假。” 唐楚一高兴了起来，他都忘记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高兴的情绪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涌了起来，亢奋从心口一直填满到嗓子眼，想叫都叫不出来，心跳得都快要撑破胸口了。那么就算了吧，反正贝浩图过年在家待得也不会太久，过不了初八一定就会回来了，他还有暑假可以指望。 贝浩图没看见唐楚一那不出声的亢奋，他正在用他那惯于策划活动的外联部的骨干的思维对着天花板全神贯注地构思，“咱们可以游泳，也可以租船去钓鱼，好好计划其实好像也用不了太多钱，应该很可行。我知道那种便宜海岛或者半岛，晴天咱们可以住帐篷，间或可以住酒店——或者旅馆，那样穿插着来……想想就很高兴。反正度假的主旨大概就在于，待在某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关键是那地方的人又都不认识你，所以你就可以尽情地不受打扰地生活，是吧，宝？” 唐楚一转过头在贝浩图的肩头咬了一口，贝浩图是个喜欢裸睡的人，今天也只穿了条睡裤。 贝浩图夸张地低声尖叫，被唐楚一踢了一脚。他也是要报复的，扯上被子，开始跟唐楚一你来我往地在被子底下斗殴。一直到唐楚一无声地笑得透不过气来，从被子里钻出来，甩了甩头发，月光下他的笑脸有点迷迷糊糊的，贝浩图觉得他那甩头发的模样就像洗澡之后的萨摩耶。 “你又要去打工了吗？浪费时间。出去玩AA制可以，你那份可以算在借账里。咱们去好地方也没关系。”唐楚一挺高兴地算着账，“再过几年，我后半辈子就可以靠收利息过日子了。” 贝浩图笑了，他搂着唐楚一的腰，“楚一，你的钱如果花光了，你会跟你家里要吗？”唐楚一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他转开了头。 贝浩图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儿的，他不知道唐楚一在这件事上的底线在哪，所以下意识地把唐楚一抱紧了，“宝，宝……”他结巴了一下，就好像叫几声宝就能把唐楚一拽紧似的，“姐以前说过你的钱是你自己赚的，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爸爸很有钱，不过……虽然你是个男孩，可是你也……得不到遗产，是吗？那么，虽然我知道你毕业以后肯定不会少赚钱，你有那个头脑，可是如果你有突然需要用钱的事呢？那个时候你也不会回家去要钱，而且，也不大可能跟姐说，是吧？” “有什么关系，大多数刚毕业的男生都是一分钱也没有。”唐楚一轻微地恼火起来，然后又意识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好像是在撒娇，他真觉得自己活回去了，这德行有点像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的那个他。幼稚。他板起了脸，绷紧了神经表情。 贝浩图轻轻笑了，“那倒也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说啊。”唐楚一笑了一下，不算温暖。贝浩图发觉自己的视线跟唐楚一对上了，逃不了了，以他的经验，在这种时候，撒谎肯定不如说实话。 他吞咽了一下，干脆讲了出来，“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宝好像无依无靠似的。” 唐楚一低下了眼睛，贝浩图紧张地等待着，就跟等着被判刑似的，他都开始后悔，自己多什么嘴，就不能憋着点吗？他就是想到了小时候唐楚一的乖戾，那时候人人都会把那当做富贵小孩的小毛病，可是今天忽然想到，那其实只是个小孤儿在闹叛逆，所以贝浩图有点心疼。他试着想把唐楚一搂进怀里，没想到唐楚一真的靠近了他，贴在他身上，呼出了一口闷气，“说得那么可怜。我可是男人！” 贝浩图搂紧了他，傻笑了两声，“不说这个了，宝，我二十九再回家好吗？陪你到那个时候。” 陪到不能再陪的时候？唐楚一笑了，在他的锁骨上吻了一下。 “农村特别拿过年当回事，亲戚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只要能沾点亲戚的都要在一起过年，所以我得多待几天，不然我那些姑姑能掐死我。唉，真是的，非得是一年的这么几天你得自己待着，想想我就不舒服。我尽量初五回来，要不……宝你跟我回家得了，就是冷点，人多吵点。” 唐楚一的心脏呯呯地跳了起来，发觉自己事到临头突然没了胆量，他才想到农村过年的时候是超大的一大家子人都在一起，贝浩图突然带回个朋友一起过年，他们怎么可能没兴趣，那样的话，他就要跟他的每个亲戚都说话。 唐楚一有点焦虑了，面对一群在过年的时候肯定会豪饮的东北人……贝浩图也说过，在他家那地方，喝酒不喝到躺下，就不算有诚意。可他要是喝多了，还不一定拉着贝浩图干什么呢，那要是在亲戚面前露馅了，贝浩图还活不活了。他舔了舔嘴唇，“我……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 贝浩图笑了起来，他怎么那么喜欢唐楚一说“等”他呢。突然他就觉得他要回的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不再像是家了，他要去过年的话必须得快点回来才行，因为他的家在这里。他不再坚持让唐楚一跟他走了，他家那的风俗跟现在的都市比起来算是朴实得可以了，人跟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远，也没有那么多戒备。过年喜欢聚在一起，就算彼此都住的不远，可是却喜欢聚在一家里，从正月初一开始一连几天都会玩到凌晨再睡觉，睡觉都要自己去找地方挤挤。虽然唐楚一也是个爷们，可怎么说呢，那也是他的爱人，所以他可不喜欢看到唐楚一喝得东倒西歪地随便瘫倒在哪个屋里跟他的三叔二大爷挤在一起睡着了，拿感觉怪得很。再说东北人那种热情太粗犷了，精致到这份儿上的唐楚一也不一定受得了。 “我都忘记了你家在东北农村了。”唐楚一嘀咕了一句，“可是你平时那样也不容易让人想到吧。”贝浩图偷偷摸摸地笑了，搂着唐楚一的脑袋，稀罕地东摸摸西摸摸，唐楚一拉过他的手来吻了吻。贝浩图简直就是有种抑制不住得狂喜，虽然没有XXOO，可是却高兴地睡不着觉。 天亮的时候米非起了个大早，走出卧室的时候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贝浩图和唐楚一还在睡着懒觉，两个枕在同一个枕头上，肩头紧挨着，头也靠在一起，就像两只大狗崽，看着就觉得温暖得很。她走过去，拿起桌边唐楚一的手机，顺手把两个男生的睡相拍了下来，还设成了唐楚一的桌面。唐楚一醒过来看到的时候还很满意，不过偷偷揣起了手机，没给贝浩图看见。 第48章 米非步子轻快地走出卧室来，拽着手机上拴的小猴子把手机甩来甩去的，她刚打完电话，心情轻松了不少。厨房里贝浩图正拿着铲子做菜一边还在不住口地噼里啪啦说废话，唐楚一在切菜听废话，脸上还带着微笑。米非笑了，有点不好意思，虽然贝浩图跟唐楚一都是一脸坦然，可是她总觉得好像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在他们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我今天晚上就回家，短途比较好买票的。我妈妈刚给我打电话来，哄我回家。” 贝浩图看了她一眼，“眼睛都肿成那样，昨天晚上偷着哭了一宿吧？硬撑什么啊，赶紧去找你那挺二的男朋友，跟他解释清楚吧。跟男朋友低低头能怎么样啊？能少块肉吗？我最爱承认错误，是吧，楚一，是吧？还是我好吧？” 唐楚一无奈地笑了，没回答他。米非撇撇嘴，“你小心啊，道谦多了就不值钱了，没诚意的东西。” “我怎么没诚意呢？我最爱承认错误自我检讨。”贝浩图笑着说，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你妈哄你回家？哈哈，算了吧。楚一楚一，你离家出走过吧？一定是，你小时候那么任性。一般家长都是怎么对付离家出走的小孩的？说给这丫头听听。她这放假不回家就跟离家出走差不多。” 唐楚一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头，随手拨弄了一下滑到额前的头发，“那当然先是对小孩道谦，然后把他哄回家，等到他前脚一踏进家门，家门就会立即落锁。再然后当然是一顿揍，疼到你下次不敢离家出走——反正我姐姐就是这样管我。” 贝浩图大笑起来，“就是这样，我也一样。米非你会例外吗？” “我是女生。”米非说了一句，不过明显有点不自信。 贝浩图不搭理她了，把脑袋伸到唐楚一的面前，“楚一楚一，我给你做全套年夜饭然后放冰箱里，写个单子想吃什么。”唐楚一无声地笑了，低下眼睛。贝浩图还在讨好地卖力逗他笑，好像让唐楚一高兴就是贝浩图的头等大事似的，也不管现在旁边是不是有人。 可唐楚一就是那么沉静，仿佛根本不为所动，米非突然觉得唐楚一还真是符合那句话，他的这种低调简直就是最牛逼的炫耀啊。贝浩图可真像个贱货！ 突然传来了门铃声，米非站了起来，唐楚一和贝浩图的手上都在忙着，她想去帮忙开门，可是这里又不是她的家，她询问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贝浩图粗枝大叶地挥挥手，“丫头，去开门，我约的人来了，直接按开门的按钮就行。” 米非照做了，不一会儿就有人敲他们的房门，米非立刻开了门，门才开一个缝她又狠狠把门往回摔。不过门还是没关上的，外头那人伸手把门给挡住了。 贝浩图从厨房探出头来叫好，“嘿嘿，使劲，夹断他胳膊。” 米非回头瞪了他一眼，唐楚一把他完全推到厨房里头去。米非的男朋友走了进来，唐楚一回头看了看，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跟米非看起来完全不搭调。可是那个男生看起来气质清爽，倒是在某种程度上跟米非又很契合，所以说恋爱这种东西还真是……他摇摇头，回过头来发觉贝浩图正在偷偷打量他。 “楚一楚一，你刚才的表情真好玩。好像老头子看年轻人恋爱那样的感觉。”贝浩图笑嘻嘻地低声说，唐楚一没来得及说话。 “你给我滚蛋！”米非在客厅里吼了一嗓子，原来溜达到客厅看热闹的那只狗崽玩命地跑进了厨房缩在唐楚一的脚边。 唐楚一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沟通，谁知那男生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像是完全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我是来看贝浩图的，你让我滚蛋我就滚给你看吗？”米非吃了瘪，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楚一惊讶地抬起头看贝浩图，这腔调这说话方式还真像贝浩图，怪不得贝浩图大一才开学就被这位当时的外联部长看中了想默认为接班人，根本就一丘之貉。贝浩图没留心听，他正在打鸡蛋，小声说，“宝，宝，你看，我会单手打鸡蛋了！” 米非的男朋友走了过来，“贝浩图，嗨，你是唐楚一吧，贝浩图说过你是他室友。” 唐楚一也跟他打了个招呼。米非气鼓鼓地跟在那男生后面，“贝浩图你找他来干什么？” “我……”贝浩图脸上的神情又变得诙谐了，正经话被他自动过滤掉了，剩下的是……“我想他了啊！一起吃个饭？” “我们不在你这里吃。”米非气得说不出来别的，拽起那男生的手就向外拖，那男生也就跟她走了。 唐楚一看了门口半天，“你说他们会和好吗？” “和好不和好不要紧，可是话总得说清楚啊？不清不楚的那多遗憾？说清楚了能和好就和好，要是说清楚了但是不能和好，那也挺好啊，彼此也就死心了，痛痛快快继续各自往前走嘛！” 唐楚一不愿意听这样的话，“痛痛快快继续各自往前走？为什么要往前走？那么轻易就能分手各奔东西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贝浩图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了看唐楚一，唐楚一低着头，头发挡住了眼睛，那神情似乎是有些落寞的，贝浩图突然就想起了袁伟杰，心里十二分地不舒服。他是从来不顶着唐楚一说话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合适的爱情有的是，该分手的时候就要分手。非要抓着一段爱情不撒手，错过后头精彩的，那多可惜。人活一辈子不就为了活得精彩，淋漓尽致一点吗？反正好男人就跟公共汽车一样五分钟出现一次，干什么非要执着？” 唐楚一笑了，“五分钟刷出一次的都是小怪，哪有那么多好人？” 唐楚一的手机响了，他走出厨房去看短信，短信是米非发的，【我看见孟思佳在学校门口吻一个男生了（撒谎我是小狗）】他是相信米非说话的，放下手机，他走回厨房里。贝浩图还有些郁闷，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唐楚一心里还想着那个傻逼吗？可是唐楚一似乎心情很好，走进厨房从身头搂住了贝浩图，在贝浩图的耳朵上吻了一下。 贝浩图心花怒放，哪还有空怀疑唐楚一心里想着的是谁，抚摸着唐楚一的手，“楚一，我给姐姐也打电话了，跟她说你不想回家的理由了，她说她三十会来看看你再回家去。” “好贱的嘴啊，谁让你说的？”换在其他时候唐楚一可能会生气，不过今天他心情很好，手都伸进了贝浩图的衬衣里，“我托人帮你买到飞机票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淘换来的。所以……让我上一次吧。” “买都买了，现在要挟不是太晚了。”贝浩图笑了，他擦干净了手，回头拥抱着亲吻了他的爱人。他哪里受得了唐楚一这么下力气地勾引他啊，一般只要唐楚一碰一碰他给他个好脸色，他就乱了。 第49章 唐楚一后来想起那一年的农历新年，虽然没能跟贝浩图一起过，可是他也没觉得太孤独。 米非跟男朋友出门吵架的那天晚上是哭着回来的，开始唐楚一看见她的时候还有点跟着难受，不过接着就看见她的男朋友红着眼睛跟在她身后，所以唐楚一估计他们是在哪个地方丢人现眼地抱头痛哭了一场。唐楚一装作没看出来的模样，可是贝浩图就跳了出来把这一对傻帽情侣尽情地嘲笑了一通，唐楚一虽然对贝浩图的幼稚行为不以为然，可是却忍不住觉得很有趣，可能是他不自觉地眼神鼓励了贝浩图，这家伙一鼓作气，搞的米非他们俩基本上是拎了米非的包就落荒而逃了。 贝浩图跟他在一起住到了农历二十九，孟思佳那没完没了的短信和电话都少了很多，贝浩图依然很高兴，丝毫也没有被影响。唐楚一也在那些天里难得地安心。贝浩图的电话声音大的像是免提，所以唐楚一从大一开始就听了贝浩图妈妈不知道多少次地询问儿子有女朋友了没有。唐楚一没问过贝浩图到底怎么想，如果他现在问贝浩图以后的事，那一定是太早了，以贝浩图那三分钟热度的性格和五分钟一改主意的变通能力，也没有什么是一定的。而且唐楚一也知道他跟贝浩图还没有到那种……那种变相的谈婚论嫁的程度。所以，他也就不能不在意孟思佳，追着贝浩图的女孩子实在不算少，可是没有哪一个像孟思佳那样难缠，也没有哪一个像孟思佳一样有心机，贝浩图那粗枝大叶的感情总是有被细细密密的女孩心网去的危机，何况……贝浩图本来就是个双性恋，只要看他见到漂亮女孩时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二十九那天贝浩图出门的时候，终于不再笑嘻嘻的了。唐楚一站在门口送他，不由自主地想象他这个蠢货是不是也在舍不得离开，小狗跟着贝浩图走出了门，大概以为贝浩图又要带他遛弯。贝浩图踢着贝小满的屁股把它推进门来，“照顾好他。” “知道。” 贝浩图一本正经地看着唐楚一，“我跟他说话呢，你答什么？” 唐楚一忍不住笑了，贝浩图又嬉皮笑脸起来，伸出胳膊把唐楚一抱住，开始假装大哭，“楚一，我好舍不得你啊，你跟我回家去见你老婆婆……你老丈母娘得了！” 唐楚一把这个树袋熊一样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一脚踢了出去。贝浩图哈哈笑着走了，一面还回头冲贝小满说，“你出息点，做点饭给我宝吃。”唐楚一看着他走进电梯，还伸出头来，冲自己做了一个飞吻。 所以那天唐楚一的心里沉甸甸地满是种说不出的快乐。只不过唐楚一总觉得快乐是不真实的，他想要想起一两件能把他拉回现实的事，可是想不到，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贝浩图那张嬉皮笑脸的脸，想起来的都是贝浩图的搞笑事。虽然，快乐大概应该是不可能长久的，贝浩图总会在心理上成年，然后变得现实，或许会结婚，可是……唐楚一实在是懒得去想那些事，那要多久之后才会发生啊？现在比什么都重要，比过去，比未来都重要。 可是唐楚一也真是高估了自己了，当大年三十中午袁伟杰出现在他的门口，他真是不得不承认……过去，好像还是很重要的。 唐楚一本来想开门叫袁伟杰赶紧滚蛋，可是他就站在他门口，不走开也不说话，眼神寂寥，脸色苍白，形如枯槁。唐楚一狠不下心来，这个人他毕竟拥抱过。他冷漠地让开了门口，袁伟杰走了进来，可是在他坐在他的沙发上的时候，唐楚一又特别得不舒服，他已经习惯了跟贝浩图在那里闲坐或者疯闹，单是袁伟杰坐在这里，他就觉得好像玷污了贝浩图似的。 “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然后赶紧走，我不希望贝浩图知道你来过。”唐楚一冰冷地说，连语速都变得很快。 “他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吧，”袁伟杰勉强笑了笑，他看着唐楚一的眼睛，“你要自己过年吗？” “我一会儿就要回我姐姐家了。”唐楚一撒了个谎。 “哦。”袁伟杰低下了头，长了些的发丝挡住了眼睛，他抬起细瘦的手揉了揉眼睛，那双手也瘦得白得让人觉得不舒服。 “你病了？”唐楚一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袁伟杰放下了手，看着唐楚一的眼睛。唐楚一不喜欢他这样看着他，这个人不是他的知己却很熟悉他了解他，他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就能猜出他的想法。唐楚一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被他看透的感觉，“不是艾滋病吧？你总不能闲到跟女人上床还能嗨的起来吧，所以就在外头闲逛出毛病来了？” 袁伟杰轻声笑了起来，“楚一，这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我一点好话吗？我没生病，就是离婚闹的。”他又看了唐楚一的眼睛，“你还是关心我的，是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他的举止还是优雅的，可是……唐楚一忽然想起来衣冠禽兽这个词了，可能过了点，可是反正也想不到其他适合他的词。 “跟你说话真压抑。”唐楚一本来是站着的，这一会儿已经靠在墙上了，“你就为了离婚分财产那点破事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你还活着干嘛？” “楚一，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成年人总有成年人的麻烦。”袁伟杰好脾气地说，语调仍然是算得上高雅的。 “操，我也是成年人。”唐楚一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厌倦了。 “所以你已经决定一辈子不跟女人结婚了吗？”袁伟杰移开了视线，他靠在了沙发背上，满脸疲态地看着唐楚一的窗外，“结婚的确也不适合你，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做的对了就好了。贝浩图……他会结婚吧？东北人的婚姻家庭观念是很强的，他家里肯定也很希望抱孙子。” 唐楚一的心头沉了起来，他想掩饰自己的烦躁都掩饰不住，也没必要掩饰，袁伟杰很了解他，“他结婚又能怎么样呢？”这话一说完唐楚一就觉得自己上套了，根本不该往这上头说，他跟贝浩图的事根本不该跟别人说，尤其对方是袁伟杰。 “我会等你的。”袁伟杰低声说，“这次我会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就在那儿等你。等到我四十岁的时候你回来也行，五十岁的时候也行……不过再大恐怕就不行了，你肯定看不上老东西。” 唐楚一转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门才拉开唐楚一就愣住了，唐糖就在门外两步远的地方，惊讶得愣在了那里。 唐楚一的胃都抽筋了，他都忘记了贝浩图告诉过他，姐姐今天会来了。可是说了这句话其实还不算最差的事，最恐怖的是唐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袁伟杰。她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在唐楚一的脸上，什么情面，什么疼爱的弟弟，全都要往后放放了。唐楚一没有动，他僵在门口，面颊上火烧一样，他低头看着门口地板的花纹，几乎都没有抬起头的能力了。那只小狗缩在唐楚一身后不停地狂吠着。 袁伟杰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楚一？” “你在跟我说话吗？”唐糖几步就走到了袁伟杰的面前，“我警告你，再骚扰唐楚一一次，我就让你丢掉工作，身败名裂。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不快给我滚！” 袁伟杰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低着头走出了门，可是刚出了门，他又鼓足勇气回过头来对唐楚一说，“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希望你能记住。”唐楚一在心底呻吟了一声，他真希望袁伟杰是夹着尾巴逃走的什么都没说。 唐糖一把就把门摔上了，“唐楚一你怎么回事？你就连个人跟畜生都分不出来是不是？你十几岁的时候白痴，现在还那个德行吗？” 唐楚一咬住了嘴唇，被骂得难受，想说什么也想不出来。 “你那些罪都白受了吗？你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唐楚一？”唐糖突然开始哭了起来，唐楚一的心里头像被啃噬了的一样难受，他不是想让他姐姐哭的。唐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却不住地流下来，“你这个混蛋，你还想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里吗？跟那个混账不负责任的男人在一起，活的乱七八糟……” “姐，你别哭了。”唐楚一喃喃地说着，他的心里都空了。 这一年除夕的晚上，贝浩图又接了个电话，孟思佳打来的，贝浩图嘻嘻哈哈地跟她拜了年，可是孟思佳却格外沉默，欲说还休的，贝浩图很有耐性地等了半天，就在孟思佳刚要说什么的时候，贝浩图突然发现他老娘正在对着电话里笑，“啊，啊，楚一你也过年好！” 贝浩图愣住了，孟思佳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好半天回过神儿来，“喂，喂，孟思佳，我这儿鞭炮声太吵了，等会消停了我给你回电话。”说完话他刷地就挂了电话，冲过去跑到老娘身边抢电话，“给我，给我，你跟他说什么嘛，你又不认识他。” 贝浩图抢过来电话喜出望外地嚷嚷，“楚一楚一，你怎么打固定电话呢？” “给你父母拜年啊，你不是也给我姐姐打电话了吗？”唐楚一说，后来又加了一句，“我姐姐让我打的。” 贝浩图笑着猛抓自己的头发，“嗯，嗯，楚一，你在哪呢？” 唐楚一沉默了，贝浩图开始着急，“怎么了？楚一，怎么了？你在哪呢？在哪呢？自己在家呢吗？怎么了？” “我把我姐给气哭了。” “怎么气的？”贝浩图愣了一下，“姐肯定误会你了，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我给姐打电话，你别难受。” 唐楚一忽然笑了，“我在我姐家呢，没事了。我……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贝浩图听到他在唐糖那里就放了心，“很快很快，@#￥%……&&*”后面全是屁话加废话。 唐楚一有时候觉得贝浩图的那些屁话废话……确实是有治疗功效的。他是被唐糖拎回家的，现在被塞回了自己房间的里，他知道外头姐正在跟妈妈吵架，还有那个因为婚礼延期现在没有正式上岗的姐夫，正满脸愕然地在一边不知道该帮着哪一边。 唐楚一压低了声音，“对不起。你快点回来吧。” 没想到贝浩图还偏偏就听到了，“哈哈，想我了吧。” 唐楚一吓得心脏都要裂开了。 第50章 成年人过春节的感受，大概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吧，很无聊，和很无聊，和很无聊这三类。 唐楚一是这么觉得的。 已经是大年初三了，可是唐糖还是不让他离开这里，他没敢跟姐姐抱怨或者不服从管理之类的，所谓的酷是要在唐糖允许或者默许的范围里的。毕竟……那些过去伤害的不是他唐楚一一个人。他总不能大过年的，再惹哭他亲姐姐第二次了。 不过他没有出去吃早饭，妈妈跟唐糖还在生闷气，唐楚一不想出去招惹她们再吵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人似乎正在更年期，骂唐糖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唐楚一就那么躺在床上，耳朵里塞了耳机，胳膊挡在眼前，手里还捏着手机，等着贝浩图跟他发短信说废话，贝浩图已经一天没动静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呢。突然他听见自己的房门好像开了，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了吗？谁啊？屋角正在瞌睡的贝小满开始狂吠，唐楚一还没来得及把挡在脸上的胳膊放下去，一双手就伸到他的身子下头把他一把抱了起来。 唐楚一当时就傻了，他就是相信不了抱着他的人是贝浩图，贝浩图已经在他的唇上吻了两下了，他向后仰了仰头，呆愣地盯着贝浩图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你……你回你家了吗？”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电话都打到我家了吗？我刚回来。”贝浩图又把他搂住了，他紧张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安下心来，搂住了贝浩图的腰，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贝浩图在他的头发上又亲吻了几下，“我家也没什么事了，你说你把姐给气哭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所以就赶回来看看。我刚才跟姐说话了，不过你妈说话可真难听啊。”贝浩图忍不住又大笑了，像也根本没往心里去的样子，风风火火地把唐楚一从床上抱下来。 “走啊，宝，回家啦。” 唐楚一的心脏在胸膛里“呯呯”地跳着，可能是他这几天没吃几口饭，贝浩图的动作又太快，他觉得眼前有点晕，不由自主地伸手拉着贝浩图的袖子，模模糊糊觉得不像是现实。可是贝浩图脸上的傻笑看起来又那么真实，唐楚一就傻兮兮恍恍惚惚地跟着贝浩图出了房门。看到了唐糖，唐楚一突然开始觉得害怕，退后一步想跟贝浩图拉开距离，可刚退后一步又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一千两，他都已经要跟一个“室友”走了。他多少有点惊惧地看着他姐姐，生怕姐姐看出什么猫腻来。 谢天谢地的是，唐糖好像心情好了很多，“你回来太好了，楚一在家里住不习惯，可是我前几天把他打哭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呢。” 打哭了？唐楚一有点尴尬，姐还真敢说。贝浩图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都是笑，伸出一只胳膊来硬把他搂了过去，真像搂哥们似的。贝浩图的动作很正直，只不过唐楚一突然有点僵硬。“哈哈，唐楚一还哭了？真不像他的作风。” 唐楚一尴尬地听着唐糖跟贝浩图聊天，他真不知道姐姐怎么就对贝浩图这么放心，她看到袁伟杰的时候简直愤怒得吓人，可是却放心让自己跟贝浩图混在一起，而且多余的话半句都不多问。他不由自主地也去看贝浩图，大气、简单、热情，眼神明亮，气质温暖，的确是…… 唐楚一就这么一直到出了门还恍恍惚惚地，脑子里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地想着杂七杂八的事，贝浩图搂了他的肩头一把，他才看到要上出租车了。 贝浩图在出租车上安静了一会儿，时不时地侧头去看唐楚一，唐楚一终于忍不住笑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阿姨……生气了吧？你竟然过了年就跑了。”唐楚一停顿了一下，“太不像样了，居然初二就出了家门，你没跟阿姨说要来我家吧？初二就出门跑到我家，阿姨肯定觉得我特别事，总麻烦人……”他忽然转开了头，好像窗子外头有什么吸引了他注意力似的。 贝浩图低着头咬着嘴唇笑了，只是觉得这话还真像是情人说的。他要回话，结果有点呛到了，咳嗽了一声甩了甩头发把那高兴劲勉强忍住才说出话来，说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灿烂的笑容，“那没关系，明年在家多待几天。我给你带了长白山的木耳和蘑菇，回去做给你吃，在这边不容易买到正宗的，到处都是什么辽宁省哈尔滨市产的。”唐楚一笑了，他更加得意“哦，还有核桃、榛子和松子，我跟我老娘说你最喜欢吃坚果，结果她闲着没事剥了那么一大包核桃仁，我看怎么也够你吃两个月的了吧……” 唐楚一在踏进自己房门的第一脚时就觉得心安。何况贝浩图回来了，哪怕就是他不跟贝浩图说话，贝浩图也有本事把这里弄的闹哄哄的，唐楚一就算拿出全副精力来还不一定能应付得了贝浩图，哪里还有机会想乱七八糟的事。 唐楚一后来知道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大年初三，贝浩图走进他房门跟他说的话——接他回家。也忘不了他那个时候的受宠若惊，后来他真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活在那几天里，要是时间能够不断地循环啊循环啊，那该……多好。 那个大年初三唐楚一进自己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衣服，拉着贝浩图上床睡觉，纯粹就是睡觉，把贝浩图当做抱枕的那种睡觉。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在床上贴到贝浩图的身上，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 不过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的抱枕还在呼呼大睡，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大男生英俊的睡脸，偷偷地吻了上去，忽然就奢望着能这么看一辈子，就在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唐楚一自己被自己吓着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贝浩图似乎感觉到他在动，立刻在睡梦中收紧了搂着他的胳膊，唐楚一低着头笑了，自己又趴回了贝浩图的胸前。 他只是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喜欢贝浩图，从第一天上大学在大雨中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那种心跳和随之而来的莫名其妙的自卑，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其实也或者，在他自己和贝浩图都已经遗忘了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他了，不然那么多小孩里他干嘛非要找这个耳朵聋的小孩一起玩呢？他那时候就送过他巧克力吗？还是小孩子好啊。他现在敢在马上要到的情人节送他巧克力吗？不敢的。 有贝浩图在的日子就快得像是超光速，寒假似乎一眨眼间就结束了。然后就是开学，这一学期唐楚一干脆地跟在贝浩图身边，也不管同时待在贝浩图身边的还有多少人。贝浩图也挺高兴的，有唐楚一在他旁边看着他，他干什么事都暴兴奋，一天到晚积极得要死。 不过开学第二周第一天的晚课之前，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贝浩图终于忍不住问了唐楚一一个问题，“我招惹女生了吗？怎么我跟孟思佳打招呼她都没理我呢？” 唐楚一对着饭碗笑了，“我不知道。米非那一帮儿不是还对你满好的嘛，应该不是你得罪女生了吧。”贝浩图模糊觉得唐楚一高兴的挺诡异，不过唐楚一站起来去给他买饮料了，他没机会继续研究唐楚一的表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召唤评论~ 第51章 这一年的春天唐楚一虽然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分别，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基本上过的兴高采烈。孟思佳有了个正式的男朋友，虽然一看就是个样子货，不过唐楚一倒是真心希望他们天长地久的。 至于情人节那天，唐楚一什么都没说，贝浩图也没说什么，不过一起在外边吃了饭，一起逛街说废话，一起KTV……唐楚一一头扎进商场里就像个购物狂的女生一样扫货，从头到脚地送了贝浩图一堆衣服鞋子，基本上是只要看上眼的就买了，在KTV里贝浩图给他嚎了好几首GREENDAY的歌，唐楚一唱的唯一一首中文歌还是张震岳的《爱我别走》，不过中间被贝浩图按倒在KTV的沙发上疯闹中断了一次，他推开贝浩图的时候踢了他的屁股，唱最后一句“爱我，别走”那么哀伤的句子时，又笑岔了气。 唱完了KTV之后的路上，唐楚一基本就high上了天，整个人跟平时完全两样，贝浩图一直笑着看他，唐楚一这个状态简直就是他跟乐队一起在台上唱歌时的样子。贝浩图反倒不吵闹了，这个时候的唐楚一让他移不开视线，贝浩图笑得迷迷糊糊地，他就像是……说的俚俗一点，他就像是对这样的唐楚一着了迷。 路过电子城的时候唐楚一又拉着贝浩图冲了进去，买了一台任天堂Wii,拿着往出走的时候，贝浩图担忧地看着游戏机，“这下子咱们放假的时候可更宅了。” “我就喜欢跟……宅。”唐楚一正在high，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就喜欢跟你宅在家里。大概是因为刚才跟贝浩图疯闹得太多了，头发在贝浩图的身上蹭起了静电，现在头发蓬蓬的，平常那副酷样子消失殆尽，为了分散贝浩图的主意力，他还指着游戏盘不假思索地跟他说，“我最喜欢超级马里奥，一直想再玩一次，你看这个还是银河系版本。” 贝浩图笑出了声，连忙转开头。 “你笑什么？”唐楚一瞪着他，“你觉得我特别幼稚是不是？” “我有那胆子吗？”贝浩图故意皱起了眉头，还是用吼的，不看语言内容还真挺有气势。 唐楚一压了压脑袋顶上的毛，“我又饿了。你那么能吃，不饿吗？” “我也饿了。”贝浩图舔了舔下唇，瞄了唐楚一一眼。那个眼神太明显了，唐楚一读出了他的意思，脸比刚才疯闹的时候还红，贝浩图做那些多余的动作的时候也过于性感了，唐楚一还不记得自己跟谁在一起的时候，有过这么多控制不住啊手足无措啊亢奋得要死啊……的时候。所以唐楚一晚饭也没在外头吃，很积极地跟着贝浩图回家了。 那之后贝浩图就很高兴地把所有的节日——除了三八妇女节之外——都找理由跟唐楚一一起过了。还有夏初他自己的生日，一大早他就关了机，还顺手把唐楚一的手机也给关了，免得有人找不到他就打给唐楚一。就这么兴高采烈地出门短途旅行。可是好的一面是，唐楚一给了他一整天无比好看的笑脸，他使了浑身解数搞笑把唐楚一乐得都快疯了，坏的一面是……贝浩图决定以后再也不跟唐楚一在外头疯玩一整天了，唐楚一身体没他那么结实，晚上住在酒店的时候，他还想那个那个呢，唐楚一却抱住他就睡着了，第二天还发了个烧给他看。 贝浩图不太放心唐楚一的身体，悻悻地回到家，还在嘀咕，“怎么动不动就发烧呢？稍微累着，着急之类的就发烧？真不去医院吗？我跟姐说说吧。” “只是……身体素质不太好。”唐楚一有点紧张，他自己知道这是怎么造成的，他吸毒那会儿比这个时候还严重，吸毒是一方面，心理压力是另一方面，最后被家人发现他吸毒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垮了，“可是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那当然。”贝浩图摸了摸唐楚一的头，“那是我饲养的好，看毛色比刚上大学的时候都鲜亮多少倍了啊？这要是只狐狸，正经能卖上好价钱。” 唐楚一侧着头笑了出来，贝浩图要去学校一趟，不过也就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他就在家里睡觉，睡醒的时候出了一身汗，热度已经退了下去。 贝浩图却在学校里遇到了孟思佳，她男朋友没在身边，虽然她从这学期开学就不大搭理他，不过他还是大大方方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孟思佳也笑了笑，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有时候觉得女生的心思还真是难猜，搞不清楚她们有时候做出的事都是为了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原因，单纯就是任性似的。 孟思佳跟贝浩图顺路，就一起走了一会，随口提起，“我昨天给你发了生日短信，可是你今天才收到。” “啊，我昨天跟唐楚一出去玩了，手机忘在家里了。”贝浩图哈哈笑着，顺口就撒谎。 “你真是个好男生啊，哥们比女生还重要。”孟思佳随口说道。 贝浩图心里有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边下意识地想起来，哥们倒不一定比女生还重要，关键也得看……是哪个哥们。孟思佳低了头，贝浩图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沉默的气氛倒让他不由自主地往一边闪了一点，跟孟思佳拉开更大的一点距离。 “贝浩图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孟思佳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啊，啊？”贝浩图被吓着了，脸登时就红了，“你……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孟思佳转开了眼睛，似乎都要哭了，可是贝浩图因为太紧张了却神经质地发现自己突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隐形眼镜来了。 “我还是最喜欢你。” “啊？”贝浩图被吓着了，“我，我，我……”贝浩图没说出来我到底什么，高达从办公楼里蹦出来，居高临下地从台阶上空降到贝浩图身上，“嘿，图哥！” 贝浩图差点被突然窜上身的猴子吓死，“妈啊，小高达，你从哪出来的？” 孟思佳转身走了，贝浩图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孟思佳，孟思佳……”可是高达还在他身边呢，哪有女生还能在这种时候回来继续跟他说话。 “图哥，我能去你家玩吗？” “今天不行。” 贝浩图办完事跟高达闲扯了几句就急着回家看唐楚一了，唐楚一已经退烧，正在床上无聊地看贝浩图的漫画。 “楚一楚一，你不烧了啊？楚一，你说女生为什么喜欢把那种黑眼镜片塞在眼睛里呢？看起来像两只黑纽扣似的，好吓人呐！” 唐楚一笑了出来，想了想又有点不爽，“你趴在哪个女生脸上看了？” 第52章 就像所有人所遇到过的情形一样，欢乐的日子总是跑的飞快，后来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时候，唐楚一总是觉得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暑假的时候米非终于跟孟思佳又吵了一架然后在他们旁边租了个房子，自从她来了，贝浩图所有忘记买东西的时候都直接去隔壁拿，女生总是更心细些，从针线到冰块一应俱全。还有高达找了个女朋友，不管高达自己是怎么说的，他看起来都肯定不到一米七，他的女朋友大概一米五五，而且比高达还可爱，所以他们一起牵手来找贝浩图和唐楚一玩的第一天，贝浩图就差点笑昏过去，还说你们是小学生谈恋爱吗，结果挨了唐楚一一脚。后来他们才知道高达他女友才上高一，而且还是个六岁上学的娃——贝浩图后来才恍然大悟说怪不得那么清纯可爱。 在贝浩图的所有朋友里，高达是最喜欢唐楚一的，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太不酷了，所以就喜欢最酷的。高达的女朋友也最喜欢唐楚一，大概是因为唐楚一是唯一一个没在眼神里对高达的幼齿女朋友说三道四的。那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格外纤细敏感，早在第二次见到唐楚一的时候就问他是不是贝浩图的男朋友。唐楚一很安静地面对了这个问题没有否认，他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跟一个孩子撒谎。他还记得高达当时惊讶得看起来像是要翻白眼晕过去了，贝浩图在旁边很想揍他，他还没对他找幼齿女朋友的事晕一下呢。这样高达和他的小女友就成了唐楚一家最常来的访客。 有一天那女孩告诉唐楚一她小时候在一片海边住过，不出名的海，格外的美丽安静，她给唐楚一看了一张照片，是夏末傍晚时候的寂静海边。唐楚一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海，和一望无际的云霞发了很久的呆，贝浩图察言观色马上投其所好地问了那孩子这片海的地址。 只不过，暑假按时来临了，没来的却是那个贝浩图曾经计划过的海边夏日。 贝浩图的妈妈在暑假开始的那几天突然手术了，贝浩图终止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唐楚一帮他办了缓考。唐楚一很担心，不过贝浩图很快就告诉他什么事都没有，总共十天就出院了，只是把他妈吓了一大跳，他要在家多陪她。这是应该的，可是……在那之后贝浩图的电话和短信就都变少了，再也没有从前假期那样动不动就在电话里哀嚎说想他的话，也没有那么多垃圾短信骚扰他——其实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唐楚一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模糊地惶恐。 大多数同学都回家了，也包括米非和高达，唐楚一的生活变得安静而无聊，每天牵着狗出去被散步，弹弹吉他，看看书，玩玩游戏，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去看看贝浩图，然而又不止一次地压抑下了这个冒失的想法。高达的小女友偶尔会来问问唐楚一练习题，在唐楚一的家里做一小时功课，唐楚一对她很温和而且有耐心，梳马尾辫的小女孩怎么看都是个小妹妹。还有大概就是这小孩也不喜欢交很多朋友，悠悠逛逛地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像是个生活的旁观者，唐楚一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很奇特。 有一天唐楚一不知不觉地叹气的次数多了，那个吃着唐楚一冰激凌的小女孩突然跟他说，“恋爱就是没有安全感。看不到他的时候，就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人们才结婚，就是为了能够天天看到他的脸。如果是那种明知道终点肯定不是长久婚姻的那种恋爱，那就更难受了。因为你会想到，原本亲密的可以互相亲亲，可以同床共枕的人，有一天说不定就会变成陌生人。要是这个人又结了婚，那么就更痛苦了。因为他明明是你的爱人，是你心头的第一位，可他却有了合法的妻子，如果你再摸摸他的手，你的行为就是不道德的了。” 唐楚一被冰红茶呛到，咳嗽了半天，“你说什么呢？你才几岁啊？” “我已经高一了，不是小孩。再说，这话是我妈说的，”小孩在贝浩图的椅子上扭来扭去，功课本子铺在厨房的小桌上，手里的勺子在冰激凌上挖了一个大洞，“我爸后来没有跟我妈结婚，他娶了领导的女儿。” 唐楚一沉默了，他眼睛不大舒服，转开头看着无聊地趴在旁边地上打瞌睡的大狗，半年时间它已经长得很魁梧了。他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你爸对你好吗？” 小女孩点点头，“还好吧，不过偷偷摸摸的，没劲！虽然我是先出生的，可我却不是合法的女儿，他一年大概会见我两三次吧。小哥，你那是什么脸啊，我可不恨他，我的生活有他没他都一样，再说……他还得心脏病了，活的太累了吧，挺可怜的。我妈也很可怜，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新的男朋友，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唉，我就是想不明白，人为什么非得爱着什么东西？小哥，你为什么爱贝浩图？他就是一个傻帽。到底什么是爱情？” “你问我？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夏日的午后很安静，开着的窗子外头连孩童的奔跑嬉闹声都没有，这个年代的城市里，似乎连孩童都不再像孩童。“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跟高达在一起？” 小女孩低头挖冰激凌，长长的略卷起的睫毛垂了下去，“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找一个又像大人又像小孩的人跟我一起玩。我跟同龄人合不来，他们都太幼稚了，可是人又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啊。再说，如果我总是没有朋友，我妈妈就要犯愁了，她就会觉得单亲家庭给我带来了某种伤害，就会觉得对不起我。现在我有了一个男朋友，就能跟你们这些人说话，我妈妈就能看到我经常打电话，而且放假我还能到你这里来，不至于总在家宅着玩电脑，我妈妈就会放心一些。我妈妈很爱我的。” 唐楚一沉默着没有回答她，有一种寂寞的味道，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口里说出来，就格外寂寞。而且像是能传染人，唐楚一终于回想起了很久以来被他硬生生遗忘了的东西，他说不出话来，像是一说话，心里盛着的那些酿坏了的酸酒就要满溢出去了。 “你真好，别人都觉得高达有幼稚病，觉得我是傻帽，只有你什么都不说。而且你很聪明，总是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跟那些白痴一点都不一样。我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朋友，那种一辈子的朋友，可是我知道朋友总会渐渐疏远，也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等我不跟高达在一起的时候，或者你们毕业的时候，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了。我真希望你是我哥，可那也不行，血缘也不一定靠得住，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会遗弃子女，所以说……所以说活着是难的。” 唐楚一的眼睛酸涩，可是却又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听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活着很难，其他人真是不用活了。”小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圈已经红了，他微笑了，“不是那样的。” 小孩没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那样的，真的。” “骗小孩么？”小女孩用小勺搅合着盒子里的冰激凌，剩下的部分已经融化了，渐渐地不见了。 “不是骗你。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成熟，觉得什么都看得明白，可是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现在觉得是怎么样的？” “现在我反而糊涂了，什么都看不明白。”唐楚一淡淡地说，心里却酸痛。 小女孩大概是没讨到她想要的人生答案，就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和卷子塞进自己的小包里，要告辞了，“我明天就开学了，就不来啦。高达也要返校了，就能看见他了。这个暑假谢谢你没有厌烦我的打扰，就算将来我跟高达分手了，你毕业了，我也会记着你的，一辈子的朋友就是说我一辈子都在心里当你是朋友——我是说真的，女孩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认真的！不过这种事对你来说肯定是一点都不重要，切，我走了，你也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如果你只有贝浩图，他也会觉得不舒服的。” 唐楚一没说出什么话来，感觉是自己临了被一个小孩子教训了一顿。他带着狗出去散步，顺便送送她。可是她真的走了之后，他却觉得格外的难受，小孩的话虽然幼稚，可是他听了却伤心，什么是“一辈子都在心里当你是朋友”？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孩子是刚刚明白成年人的事情——刚刚明白了宴席总会散场的道理——这个时候谁都会有一点伤感的，可是他已经成年很久了，却被这样的伤感再次传染，那就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如今的这只“贝小满”已经长得很壮了，唐楚一猝不及防被带了个跟头，狗从他手里挣脱了链子，自己跑了。他抬起头，贝浩图就站在前面不远的大门口，笑着抚摸那只不停地舔他的大狗。贝浩图终于回来了，他的心呯呯地跳了起来。可是贝浩图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发现他那张脸上的笑容有一点淡……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就是不像一个月以前那样的灿烂那样让人跟着高兴。他跑过来拉起他来，口里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大惊小怪了，突然的稳重倒像是疏远，“被它带倒了啊，太不小心了。” 唐楚一看向贝浩图的眼睛，他却不由自主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去教训那只萨摩耶，唐楚一的心口凉了，原来要说的话没说出来，他也去看那只狗，“是啊，它长得太大了，不想养了，送人算了。” 贝浩图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楚一，不喜欢它了？养这么久了怎么还能舍得送人啊？”他抬起头去看贝浩图的眼睛，他又躲开了，唐楚一相信这不可能是错觉，如果连贝浩图这种人都开始躲人的视线了，那……他的心头忽然窝火，莫名其妙地生气，跟着就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就是不想养了！小时候看着还挺可爱的，谁知道这个品种的东西能长这么大！” 贝浩图吓了一跳，“哎，楚一，你怎么这么大的脾气，你刚才跟人生气了吗？” 唐楚一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他。 第53章 “阿姨” 发呆的贝浩图被唤了回来，他从沙发上回过头去，说话的唐楚一正在厨房里煮咖啡，贝浩图没听清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想问，可是又呆了，侧面看着唐楚一那线条略显凌厉的削瘦面庞，垂下的凌乱发丝，在厨房的暗淡光线下依然明亮的眼睛。贝浩图说不出话来，唐楚一那细瘦的肩头在黑色的衬衣包裹下显得是那么……他站了起来，沉默着走到了唐楚一的身后，伸出手臂来搂住了他。如果把唐楚一抱在怀里，就会觉得他比看起来还要更加纤细瘦弱，所以闭上眼睛，嗅着唐楚一身上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就会觉得……心跳“阿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昨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很有精神。”唐楚一低着头，咖啡的香醇包裹了傍晚时候的厨房，这个时候的阳光每一天跟每一天都不同，每一天每一天唐楚一的一扇玻璃窗上的色泽都有些光怪陆离。 “嗯，好的很，昨天还跟一帮老娘们儿打了一下午麻将。”贝浩图咧了咧嘴，摇了摇头，又笑了。 唐楚一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动作细微地贴向了环抱着他的贝浩图，他低笑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他的呼吸就跟着微微地停滞了，他闭上眼睛回过头去，贝浩图也就在这个时候闭着眼睛低下头来，纯黑和褐色的发丝交融在了一起，他的额头触在他的面颊上。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厨房里的光线在渐渐黯淡，咖啡的香醇却渐渐浓烈。 贝浩图忽然笑了一下，打破了氛围，“我突然想起《浓情巧克力》。” “你是女生吗？”唐楚一也笑了，心头忽然莫名其妙地轻松，思维跳荡想的就是嘴里说的，那样的人才是贝浩图，至少是在他面前的贝浩图。 贝浩图咬着嘴唇嘻嘻地笑起来，“我没看完过那部电影，就是每一次闻到那种……那种香味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名字，楚一，你觉不觉得咖啡、杏仁、巧克力、牛奶都是同一种香味？” “你说的都是一般能往巧克力里添加的配料吧。”唐楚一绕开一条腿，踢了他一脚。 “也对。”贝浩图哈哈笑着，“楚一就是聪明，怪不得我觉得他们是一种味道。” “你在说废话吗？”唐楚一真的放松了，笑着吐槽一句，却想要抓住贝浩图的手，他想说他想他了，就要说出口了。 贝浩图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那是贝浩图家里来电话的铃声，唐楚一感觉到身后的人身子僵了一下，环抱着他的温暖手臂也倏地拿开了。唐楚一回过头去，看着贝浩图皱着眉头，大步跨到客厅的窗前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妈，你还有什么事？” 贝浩图背朝着唐楚一站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却看得懂他的身体语言，他的头微微侧着，左手拿手机放在右耳边听着，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贝浩图这副烦心的样子可是不常见的，尤其是对家人的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按你说的办，你还啰嗦什么呢？妈你这绝对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喂？爸我不是跟我妈没好气儿……不是，我知道……是是，下不为例……是是是是，我知道，行，我保证完成任务行不行？你说你们这到底是急什么？” 贝浩图烦躁地把手机又塞回裤子口袋里，回头看了唐楚一一眼，唐楚一正在看着他，他立刻紧张地躲开了唐楚一的视线。唐楚一笑了，向他走过来，“怎么了？你接什么任务了？我可以跟你组队做任务？” 贝浩图低着头，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摆弄着手机，唐楚一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稍微有点乱蓬蓬的褐色头发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暖，带着点单纯的味道，贝浩图总是给你一种错觉，仿佛他是这世界上最单纯快乐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会在你的面前考虑着要不要离开你，而这个时候，他甚至还会……拥抱你…… 唐楚一想要说的话是——我们分手吧。可是话哽在喉头，并不想他所以为的那么容易说出口，他想要说出来，却发现喉咙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忠于自己的内心，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贝浩图的肩头，他想拉住他的肩，他想说——我们分手吧，这是最应该说的，可是他的心想说的却是——别离开我。 贝浩图犹犹豫豫地后退了一步，做贼心虚似的躲开了他的触碰。“我……啊，我去看看米非，她说她也是今天回来。” 唐楚一点点头，贝浩图立马回头逃跑了，跑到隔壁米非的房子里避难。 米非正在房间中间的小桌上玩电脑，“贝—浩—图，”她笑眯眯地拖长声音跟他打着招呼，“我把备用钥匙放在你那里，是为了防备我丢钥匙的，不是让你自己来去自由的，如果我的男朋友在这里，他会误会的。” 贝浩图没在乎，在她的椅子上坐下，拉开她的抽屉开始撕开她的零食口袋，“我都快要烦死了。” “刚看到小情人，正应该高兴呢，你烦什么？你居然还皱眉头，真是不顺眼。” “我……我正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米非笑岔气了，“你的人生不就是玩的高兴吗？” “可是问题是人生不是一个人的，人生也不是一时的，那是……许多个人参与的，必须要抓住持续时间相对长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让其他人的人生也满意，尤其是其他人的人生如果比你短，你就更应该对这些人承担义务。” 米非认真地看着贝浩图，思索了几分钟，最后开口了，“你他妈的能不能说的直接点，你云里雾里地绕什么呢？我看你还是跟唐楚一谈吧，你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能跟他谈。”贝浩图放下了手里的薯片，再也吃不下去了，“我是决定不了，可是他肯定会简洁利落地给我做决定的，他会跟我说——滚蛋。唉，我一想就知道结局是什么，我连他的表情都想象的到，那个家伙一看脸就是有情感洁癖，再说我在他那里……又不值太多。” “你要跟他分手？”米非突然明白了，而且不是从语言上得出来的结论，是从贝浩图那死气沉沉的脸上看出来的，女生总是更喜欢从感性的方面依靠潜意识来获得真相。“你是怎么回事啊？你明明那么喜欢他！喜欢他的时候喜欢的要死，结果说分手的也是你！你们男生怎么那么差劲！” “我只是犹豫而已，反正他也不爱我，最多有点喜欢我，可是我……因为某些事突然意识到了我的人生……” “你爱他吗？”米非打断了他的话，那些话在她听起来都是自私的借口，她还从没想过这些话会从贝浩图的嘴里出来，她本以为他的事故圆滑只是一种处世方式，跟他的心无关，跟他这个人本身无关。 贝浩图沉默了，他想了很多，可是却无法回答。 “那你就分手好了，连爱都没确定就在一起了，真是速战速‘决’啊。” “如果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要说拿给唐楚一参与，哪怕就算拿给他随便去毁也没关系。”贝浩图转开了眼睛。“不过唐楚一也不爱我，他只是太孤独了，轻易不容人走近，所以需要人陪伴，而且他也需要人照顾，特别……需要人照顾，我仔细想过，这些事，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可以继续做到，如果我能让他满意，让我的家人也满意，那我……” “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孩子每天都要你陪他，有一天唐楚一又给你打电话，说他需要你，你也会立刻到他身边去吗？” 米非看着那个年轻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她一直在键盘上跳动的手指终于停下来了——“撒谎。” 贝浩图愣了一下，米非跟他对视着，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她想了半天只是说，“所有年轻的男人都会这样许愿的。我八岁的时候，追我的那个男生说会一直爱我到十六岁，可是三年以后他就忘记我了，十五岁的时候追我的男生死来活去地说爱我，就算我有男朋友，他也会等我到三十岁，可他压根就没闲着，总在跟又一个女朋友分手的时候跑来骚扰我，十七岁的时候追我的男生的承诺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不是他们不好，他们都没有问题，只是……小孩子总爱赌口不应心的咒——他们赌咒的时候是真心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做不到。” “啊，这话题太沉重了。”贝浩图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女孩子怎么就喜欢说这么不可爱的话。” 米非张开了口，可是又闭上了，贝浩图转身往回走，米非叫住了他，“唐楚一可能确实不怎么爱你，那分手也好。可他如果真的爱你，他肯定会看出来你在想什么的。如果是这样，如果他伤心了，你还会离开他吗？？” 贝浩图咬住了干涩的嘴唇，唐楚一会伤心？因为他贝浩图伤心？他的心口抽了一下，他没回答，因为他听见了自己心里的回答。那太过隐私，太难为情，也太让他觉得惶恐。他会到隔壁自己的家里，唐楚一的家里，推开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满室淡淡咖啡香，墙上光影斑驳，唐楚一关掉了所有的灯，坐在沙发旁边的地上打着游戏。 “楚一。”他走了过去，“你饿不饿？我做饭吗？想吃什么？” 唐楚一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笑容，“我想想啊，我想吃……”他报了一堆菜名，贝浩图挠着脑袋，“真要吃这么多吗？” “我都吃了一个月小区里的外卖了，贝小满吃狗粮吃得也腻味了。所以，做给我吃！”唐楚一下命令了，说完又笑了，“我姐姐的婚礼也快了，我是伴郎，我姐也邀请你做伴郎了吧？我猜至少会有四个伴郎。这几天我们去买婚礼要穿的衣服吧，小礼服怎么样？” “好。”贝浩图点头，唐楚一游戏里的人物被打死了，他对着屏幕呆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干掉。 “切，什么啊，不玩了。”唐楚一站起身来，向沙发上的贝浩图靠了过去，“还是先跟我上床吧。一个月了，比起吃来，我更想做。” 贝浩图的呼吸紧了，脸上的热度迅速升了起来，他抱住了唐楚一，昏暗的客厅里，唐楚一的眼睛依然明亮，他笑的那么开心，亢奋的有点癫狂，贝浩图也终于笑了，虽然心底不安，可是没人能拒绝得了唐楚一，他总是这么觉得的。 第54章 早上贝浩图醒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个噩梦，可是至于那个噩梦到底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有害怕的感觉仍然停在他的胸口。这不正常，贝浩图知道自己很少害怕，他总是相信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到，即使从A路线没有做到，他也从B路线做到，就算路径不同，可是他也绝不会得不到。 不过今天他已经从梦中醒了，而且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感觉得到梦中的心慌和恐惧。 被子从他的身上滑下去，他回头看看熟睡的唐楚一，他正紧挨着自己，白皙的肌肤温暖而美丽，苍白的面色因为酣睡而微微泛了些红润。唐楚一昨晚累着了，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会睡一个上午的。贝浩图抓着胸口的手放下了，俯下身在唐楚一的脸上吻了一下，轻轻抚摸了他那柔软的头发，最后又忍不住在他的唇上热乎乎地亲了一下。 贝浩图下了床，光脚站在地毯上，站了片刻，又回过头来看唐楚一，他还在酣睡，细瘦的手臂放在被子外边，手腕上整齐的疤痕触目惊心。贝浩图吞咽了一下，肩头和脊背掠过一层冷意，夏末秋初的清晨，还是有一点冷的。贝浩图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看着唐楚一睡觉，一直到他静音的手机开始来电闪烁。他咬了一会儿嘴唇，看着手机发呆，手机第三次闪烁的时候，他才离开卧室。 贝浩图穿衣服的时候很快，离开大门的时候却很慢，他先跟狗玩了一会儿，然后又在唐楚一放在门口的飞镖靶子上磨蹭了半天，把飞镖拔出来，再插回去，最后又烦躁地像按图钉一样把所有的六只飞镖全按在正中心的红心里。唐楚一的卧室里仍然没有声音，他也终于出了门。 唐楚一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贝浩图不在，他也没有打电话问他去哪里了。他洗了澡，然后无所事事似的在不大的屋里闲逛，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堆贝浩图用旺旺果冻摆出来的金字塔，他早上似乎很有闲心。 然后高达的小女友来电话，跟他说开学第一天只有半天课，现在已经下课了，高达的生日是大大大大后天，不过他想那时候就开学了没心情过生日，所以想要串一下生日，改在今天，所以想请唐楚一跟贝浩图一起玩，又怕唐楚一不参加，想来想去觉得女朋友面子比他大一点，所以…… 唐楚一苦笑了一下，生日都是可以随便改的吗，想在哪天过就在哪天过？这事大概只有高达和他的小女友干得出来。 唐楚一答应了，二十分钟以后小女孩就来了，解散了头发，松松垮垮的上衣，短裤，背着一只熊猫双肩包。 唐楚一看了她一眼，“以后出门裤子不要短过膝盖以上十厘米。” 小女孩有点挑衅地抬起头，“我还以为你挺酷呢。” 唐楚一面无表情，“那样比较搭配熊猫包。” 她的叛逆被化解了，腼腆地笑了一下，拽了一下头发，她也还不习惯头发披散着，“我妈妈说我应该习惯自主独立，所以就不管我了，再说她也没时间管我，她要赚钱养活我，忙的很。”她早熟地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唐楚一跟她在街上转，一面问她，“你想好给高达买什么了吗？”唐楚一自己总是不知道该给贝浩图买什么礼物，一到这种时候就很烦恼，不过小女孩却毫不犹豫—— “买L级变形金刚。” 唐楚一愣了一下，多少觉得有点囧，可是转念一想，“嗯……也对，给高达买这个……的确很适合。” “小哥，你看过那个笑话吗？现代夫妻分手协议，第一款就是‘所有变形金刚都归我’。” 唐楚一微微笑了笑，分手啊，分手协议，如果有机会写分手协议的话，他会想要写什么呢？贝浩图画的所有……他的画像吧。可是说不定贝浩图会在搬走的时候，把那些画在废纸上的画都丢进垃圾桶。 “小哥，贝浩图在跟女生吃饭呐。” 唐楚一愣了一下，小女孩正在吃冰激凌，看到唐楚一的诡异目光，她向商场一楼的烤肉店指了指，落地的玻璃窗里坐着贝浩图跟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唐楚一微微地深吸了一口气，转开了头，“去买东西吧。” 小女孩没挪地方。 唐楚一也没有动，他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他低着头，呼吸渐渐急促，小女孩绕到了唐楚一的外边，尽力把唐楚一挡住了，没有多少路人向这边奇怪地张望，她看着唐楚一慢慢平静下来，“你想去吃烤肉吗？” 唐楚一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好的。我刚才……很抱歉……” “抱歉什么啊？我能理解你的感觉。”小女孩露出了成年人的微笑，不过的确很能宽慰人。唐楚一又想起来她说的能理解他的感觉是什么意思，他大概就像她被人抛弃的妈妈……他自嘲地笑了笑，终于露出真正的微笑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了，他不能像个女人一样承受不住，也不能装作自己不知道贝浩图真的去见了他妈妈想让他见的女孩。 “走吧。”唐楚一深吸了一口气，向烤肉店里走去，这地方环境很好，很适合情侣约会，而且……就像有某种心电感应一样，他才走进门，贝浩图就回过头来。贝浩图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紧张万分，甚至还有某种程度的羞愧，唐楚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报复似的快感，这种感觉倒是让他彻底平静了下来。 贝浩图对面的女生疑惑地抬起头来，唐楚一如同成熟的普通朋友一样彬彬有礼地向贝浩图点点头，打了招呼。唐楚一身后的小女孩倒是跑了出来，像动漫女孩一样抬起手可爱至极地向贝浩图打了个招呼，“嗨，图哥！” 贝浩图咬住了嘴唇，连一句能圆滑过场面的谎话都说不出来，他看向唐楚一的眼神慌乱，心头愧疚，可是唐楚一的眼神却是那么安静，安静、温柔，他站在他面前，又让他觉得……那么美，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背冲着那个女生，无声地说，“我们现在回去，我跟你解释。” 唐楚一笑着摇摇头，“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今天小高达要过生日，晚上，别忘了。” 那个陌生而又漂亮的女生说话来，“贝浩图，你的朋友吗？一起吃饭好了，人多热闹。” 唐楚一和贝浩图都沉默着，小女孩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到那个女生旁边坐下了，回头看着唐楚一。唐楚一没有再看贝浩图，他多站了十秒钟，然后坐在了贝浩图的身边。 第55章 “所以，唐楚一跟贝浩图是同学吗？” 唐楚一点了点头。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笑起来十分灿烂的女生，名字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她说了一遍，但是唐楚一没记住。 “卢然，你要吃什么？”唐楚一把菜单递给了高达的小女友。 小女孩接过了菜单，嘟着嘴不知道选哪个好，“我能多点几样吗？吃不完行吗？” “没关系，尽量点。”唐楚一微笑着说，十分好脾气。贝浩图沉默着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他也始终不回头。 卢然磨蹭了很久才点出菜来，唐楚一从她手里接过菜单，看到那女生一直在微笑着看自己，只好跟她也说几句话，“今年也是大三？跟我们同年？” “嗯，我是贝浩图舅舅家的隔壁的女生，在这个城市里住到第三年才知道有他这个老乡，他舅舅说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嘛，毕竟很有缘分，所以命令他请我吃饭，嘻嘻。”女孩子嘟嘟嘟地说，临了甜甜一笑，虽然比卢然大了几岁，可是可爱的程度毫不逊色。贝浩图的视线被她吸引了过去，然后视线又掉到了烤锅上。 唐楚一微微一笑，其实也不能算缘分吧，毕竟这个城市的几所大学里汇集了众多城市的高材生。“……这家店的烤肉不错，很有名气。点这个，”他看了服务员一眼，服务员点点头在点菜器上匆忙按了下去，唐楚一又对那女生推荐，“很有特色，我帮你也多点一份吧。” “楚一，我们已经快吃完了。”贝浩图黑着脸插了一句。 女生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谢谢你。” 唐楚一瞥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的气场弱到快要看不见了，唐楚一继续翻菜谱，“你们没喝酒？”他笑了笑，又看着那个女生，“能喝酒吗？” 女生的脸有点红，唐楚一明白了，笑得很温柔，“女生喝酒没有关系，不用不好意思，或者忌讳男生在场。没谁规定只有男生能如何如何，”他低头扫了一眼菜谱上的酒水目录，“有特定喜欢的酒吗？” 女生摇了摇头，唐楚一就干脆利落地点了酒，服务员走了，他向着那女生微笑，“我自作主张了，没有冒犯吧？” 女生那张可爱的面颊有些绯红，咬着下唇飞快地摇了摇头，看着唐楚一的眼睛，然后又略微转开了视线。 唐楚一为她倒了酒，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却自然地不露一点做作的痕迹，酒也选的很好，酒精含量不高，前味清爽，后味甘甜，就连卢然也能跟着蹭一点，喝得小脸微红。 唐楚一的话仍旧是不多，可是倾听的姿态很认真，偶尔女生在说起什么略微停顿的时候，他又能巧妙地把话题接下去，就好像他对她所有的话都极其感兴趣似的。贝浩图的脸越来越黑。唐楚一很体贴地不断地帮她们换上热的烤肉，小的那个纯粹是吃的高兴，大的那个却连视线都快要转不开了，还跟唐楚一换了电话号码。 唐楚一记电话号码的时候，贝浩图的脸拉到了最长的程度，也黑成了锅底。卢然吃的高兴，忽然撞撞那女生的胳膊，“我们这样坐着吃饭，好像四人约会啊。” 贝浩图终于说了一句话，“你有男朋友的吧，丫头。” 卢然的嘴张成了O型，小声嘀咕了一声，“哦~是啊，原来我有男朋友，我忘记了。”贝浩图愣了一下，向椅子后头靠了靠。女生回头很疼爱地拍了拍卢然的头，“哇，你好可爱啊。”卢然笑得更可爱，“我男朋友也很可爱，下次我带给你看，很‘受’呐，完全是诱受。” 唐楚一差一点又一口酒吐在杯子里，不过那女生完全没听出来小女孩说的是什么，理解成了代沟，两个女孩傻笑了一阵。贝浩图的脸上酸得快要能滴出苦水来了，唐楚一起身去了洗手间。女孩问贝浩图，“你跟他是同一个寝室的吗？你室友好帅啊，好帅好帅。” 卢然叼着一块烤肉，含含糊糊地问她，“难道图图哥不帅吗？他比小哥长得好看，个子也更高呢。” “当然贝浩图是大帅哥啦。”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可是可是可是唐楚一完全是王子的感觉啊。” 卢然点点头，“那倒是，”她也来了精神头，女孩子跟女孩子谈论美美男生的时候素来都是肆无忌惮的，而且高兴得很，“眼神忧郁，举止高贵，谈吐优雅，还有种淡淡的高傲，对女生的态度又好像女生是公主一样，嘻嘻嘻。” “就是的呢。” “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对女生彬彬有礼，乌鸦嘴的时候有的是，再说他也有女朋友。”贝浩图一句话脱口而出。 女生的失望神色顿时显了出来，掩都掩不住，贝浩图突然莫名其妙地心里头受用得很。可哪知道唐楚一刚从洗手间回来，女孩子就轻轻巧巧地把那句话问了出来，“唐楚一，你有女朋友吗？” 贝浩图把饭店提供的湿巾捏得快要出水了，怎么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活泼呢，想追男生的意图竟然一点都不遮掩，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怎么这样？贝浩图有点走神，脑子里全是对于世风日下淑女不再的问号。 唐楚一微微愣了一下，扫了眼神涣散的贝浩图一眼，“没有。” 女孩笑得很高兴，小小地松了口气。试探地又跟唐楚一要了QQ号，贝浩图咬着牙干脆直接盯着唐楚一，唐楚一不为所动地交出了QQ号，贝浩图就此就没转开过脑袋，直盯着唐楚一。卢然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图图哥，你昨天睡落枕了吗？” 贝浩图无话可说，看着唐楚一帮女生倒酒，看着唐楚一帮女生烤肉，再看着女生看向唐楚一的脉脉眼神。渐渐地如芒在背，满腹怨气。终于熬到吃完饭，女生去了洗手间，贝浩图的恼火也压到了份儿了，“喂，你干嘛对女生那么好？”他压低了声音，恼怒地说了一句。 卢然向后缩了缩，贝浩图发火的时候很吓人，不在于他多大声，而是气势眼神，一瞬间就从平时那个笑呵呵的好脾气大男生变成头狮子。 唐楚一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像是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半天他才抬起头来，似乎想笑一下，可那笑只能算是歪歪嘴角。他的声音很低，轻微得像是耳语，“贝小满，是你出来相亲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角色忘了？” 贝浩图闭上了嘴，他刚才火大的那一瞬间是把别的忘了，光顾着看唐楚一跟那女生登对的样子生气了，光顾着想唐楚一都很少那么优待自己了……就像小孩子争风吃醋一样愚蠢…… “我……”贝浩图吞咽了一下，“楚一，我……” 唐楚一又低下了头，“别解释，贝浩图，别撒谎。撒谎是男人对女人干的事，因为女人太脆弱。至于男人跟男人之间……没必要。” 卢然闭紧了嘴，又向后缩了缩，贝浩图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唐楚一也沉默着，卢然的手机响了，她嘟囔了一句，“啊，高达找我呢。” “我跟你一起过去。”唐楚一终于抬起了头。 “马上姐就结婚了，不是说还要买衣服吗？而且姐结婚，要送礼物的吧，不去买吗？今天刚好有空，小高达不是晚上才请客的吗？”贝浩图也低着头，像是对自己面前的碟子说话。 唐楚一沉重地喘息了一声，站起身，贝浩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伸手在桌边按了一下。服务员走了过来，贝浩图把自己的信用卡丢了过去，没好气儿地对服务员说，“看什么啊，没密码，拿回来我签字。” “好酷。”卢然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贝浩图一眼，她刚想说什么，被贝浩图看了一眼，贝浩图的脸色难看得很，把她要说的话都憋了回去。 第56章 贝浩图无精打采地按照唐楚一的要求试着西装小礼服，售货小姐不住口地称赞他的身材堪比模特，他却连镜子都没看一眼，一直到唐楚一说“行了”，他马上脱下衣服等在一边。唐楚一也随便试了一套衣服，从头至尾沉默安静冰冷压抑，再加上贝浩图又黑着脸杵在一边，不一会儿售货小姐也不敢多说话了，有点窘迫地打量着这两个人。 “楚一，晚上能不去高达那里了吗？”贝浩图盯着唐楚一发呆。 “不行。” “不能回家吗？”贝浩图叹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唐楚一没有搭理他，拽着衣领对着镜子整了一下衣服。贝浩图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面无表情地向他靠近，唐楚一刚要躲开，贝浩图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唐楚一怔住了，就在那一瞬间贝浩图就吻了上去。 唐楚一听见售货小姐抽了一口气，他猛地推开贝浩图，抬手就是一拳打了上去。贝浩图被揍得后退了一步。 唐楚一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的手背触在刚被吻过的唇上，拼命想要掩饰住痛苦，可是掩盖着的冰冷面具已经碎裂，再也无力遮掩，贝浩图看到他的眼神慌乱，呼吸急促，连肩头都在微微发抖。贝浩图捂在脸上的手放下了，随便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就伸手去拉唐楚一，唐楚一打开了他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大口呼吸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贝浩图真正地紧张了，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比他以为的要严重得多，他试探地伸手去扶唐楚一的肩头，声音都软了，“楚一？” “你当我是你泡的妞吗？”唐楚一耳语一般地说，不过贝浩图看着他的嘴唇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唐楚一环视四周，只有惊呆了的售货小姐，这个时候商场的男装部没有多少人，他随便脱下衣服丢到一边的衣架上，“不买了，明天用订的，参加完姐的婚礼……”他深吸了一口气，抓起自己的头发又放下，“然后你就滚蛋！” 贝浩图没有听他说话，只是伸手去抓他的手，被他又一次打开了手。 唐楚一回过头看了一眼尴尬的售货小姐，低声道了歉“对不起，耽误你半天时间，还让你看见恶心东西。” “楚一。”贝浩图在叫他，可是他没回头，转身向扶梯快步走了过去，真希望能够把贝浩图远远甩在这里。 贝浩图缓过神儿来就紧紧跟了上去，不管唐楚一对他怎么表示厌恶透顶恶心至极，他都非要搂着唐楚一的肩，唐楚一已经没力气，也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在商场里拉拉扯扯，最后没有甩开他，靠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贝浩图打车跟唐楚一直接回了家，唐楚一进了家门就好像再也没力气站着，踢掉鞋子倒在了沙发上，只说了一句，“贝浩图，你这个王八蛋……” 贝浩图进了门，就在门口呆呆地站着，看着唐楚一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抬起的手臂挡在眼睛上，看着他呼吸地痛苦而又沉重。看了很久，直到屋里光线昏暗了下去……贝浩图慢慢走过去，坐在唐楚一身边的地毯上，低着头，压着喉咙说“宝，对不起。” 唐楚一没有说话。 贝浩图拂开他额头上的碎发，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宝，我还能道歉吗？” “不能。” 贝浩图咬住了嘴唇，夏末的最后一抹阳光消失了，墨蓝色的天空下，街灯渐渐亮了起来。人工照明产生的亮光代替了日光从窗口隐隐透进来，照在沙发上的两人身上。贝浩图搂住了唐楚一，“我不知道我到低该怎么说，我妈……手术的结果的确是最好的结果，手术很顺利，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她毕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就感觉像是死过一次了似的，她……开始对生活特别在意。我今年大三，可是她希望我……赶紧有个女朋友，毕业就结婚，生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像也没法说。我……我只是去见见她，然后我……” “问题根本不在阿姨那里。”唐楚一吞咽了一下，他拿开了手，在昏暗的小房间里，他看着贝浩图的眼睛，“你……”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你当然可以结婚，为了阿姨，生孩子，那都是很好的事情，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唐楚一坐了起来，他的身子又开始发抖，他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楚一。”贝浩图害怕了，他抓住了唐楚一颤抖着的双肩，“楚一……” “你还下不了决心，你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你在比较……你在拿我……跟别人比较。你并不是……并不是那种……爱……我……然后为了阿姨而离开我……你是在拿我和别人比较，不知道选哪一个做……爱……人。”唐楚一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可是没有眼泪滴落，他只是颤抖得更厉害，呼吸得更加急促，他总是想要避免说“爱”那个字，现在这样说出来也还是觉得羞愧恶心。 贝浩图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唐楚一突然笑了一下，他的嗓子哑了，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话变得支离破碎，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我是……破烂垃圾……吗？你居然拿我……跟人比较……你不知道哪个是更好的，所以你去见她……不是见了……就走……敷衍……而是陪她……想了解她……因为……因为……因为……后面总会有更好的……失去也……”唐楚一喘息得说不出话来。 “别说了。”贝浩图慌乱地打断了他，心慌意乱和羞耻的感觉同时在心口里迸发了，他的胸口发热，一直烧到脸上，烧得眼睛发涩，他希望唐楚一不要再说了，他已经明白自己是什么了，唐楚一的情绪失控也让他害怕。他搂紧了唐楚一，拼命抚摸着他，想让他镇静下来，“没有人比你好，我是蠢货，好吗，楚一，别说了。别这样，你是怎么了？楚一……” “我我只是个……只是个……”唐楚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别说……别说我好……”唐楚一喘息得太急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快速的呼吸让他的眼前只剩了眩晕的金花。 贝浩图的心脏在呯呯地剧烈跳动着，像是要在他的胸前炸开了，他抱起了唐楚一，“楚一，我抱你到床上去躺一下，你平静一下。楚一，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混蛋……你怎么了？用不用去医院？” 唐楚一说不出话来，但是摆了摆手，贝浩图把他抱进了卧室的大床上，摸到他的手指冰冷，又扯过被子来给他盖住。贝浩图狠狠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抚摸着唐楚一的头发，抚摸着唐楚一的面颊，忍不住急促地低声重复着，“宝，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我就是个蠢货……”他低下头，额头贴在唐楚一的额头上，皱紧了眉头，痛苦地呼吸着，痛苦地亲吻着，“别难受，行吗，别这么难受。” “我的缺点是不是……都在你的比较列表里……我算是……什么……我只……”唐楚一咬紧了下唇，像是忍着剧痛似的呼吸着，他的手指攥着贝浩图的衣服，像是快要把他的衣服扯碎了，“你知道我……”他喘息着，眼睛酸痛，心口酸疼，可是他知道他说不出来，就像被诅咒了一样说不出来，“……贝浩图……你这个王八蛋……”他用力地扯住了贝浩图让他更加贴近自己，让他连自己的耳语都听得清，“你刚从我的床上下去就到女人的桌边……你要滚就该早说清楚……你耍我吗？” 贝浩图压在了唐楚一的身上，他就在害怕唐楚一会说出这句话，那就像把刀子一样捅进了他心里，疼得快要了他的命，“不要说了……楚一，你不能乱说……我怎么可能会有那个意思。我做了蠢事，蠢到家了，宝，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这么难受。” 唐楚一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狠狠揪住了他的头发，唐楚一的眼睛很吓人，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贝浩图，“再叫我一次‘宝’，我就宰了你，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到。” 贝浩图的眼泪流了下来，落在唐楚一的胸口。唐楚一在一惊之下松开了手，呆呆地看着贝浩图。似乎是终于安静下来了，也或者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躺回了床上。 贝浩图搂住了他，“楚一，我不会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再惦记着别人，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不解释，不撒谎，我自己都没想过我居然这么幼稚。可是从今天到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再也不会让你难受，再也不会让你像今天这么难受。” 唐楚一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就像是陷进了床垫和被子里去了，贝浩图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呼吸渐渐缓慢下来，贝浩图在他的唇上小心地吻了一下，“好一点了吗？你吓死我了……”他咬住了嘴唇，“再也不会了。” 唐楚一很疲倦，贝浩图在抚摸他，很慢地，不涉情欲的抚摸，就像是……单纯的喜爱。他的情绪渐渐放松了，贝浩图躺在他身边，缓缓地亲吻着他，他睡着了。半夜醒来几次，贝浩图都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搂着他，每次他醒过来贝浩图都在看着他。天亮的时候，他彻底醒过来，看到贝浩图嘴唇上的伤口，和有些肿的面颊。怪不得亲吻里都有一点血腥味。在天亮的时候看起来他脸上的痕迹，很……明显。 贝浩图看到他在看什么，笑了一下，“是我自找的。你不多睡一会儿了吗？想吃早饭吗？” 唐楚一摇了摇头，推开了贝浩图，自己起身下了床，走到厨房去喝水。贝浩图跟了过去，“你原谅我了吗？” 唐楚一没有回答。 第57章 “不能原谅我？”贝浩图的声音很低沉。 唐楚一没有回头，他没法回头，害怕看见贝浩图的眼睛。他就背对着贝浩图穿上了衣服，“我……出去一下。” “就是说你还没决定要不要原谅我？”贝浩图走到他身后，他一回头额头就触在了贝浩图的面颊上，贝浩图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没有能耐推开安静温柔的贝浩图。贝浩图帮他整了整衣服，低声问他，“去哪里？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你要是烦我，我保证不说话就是了，保证不出声，就像不存在一样。” 唐楚一摇了摇头，“我想静一静。” 静一静？贝浩图低下了头，唐楚一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摸了贝浩图微微有点肿的面颊，他生气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了自己打人，而且下手总是不轻。贝浩图笑了，露出点大男生的羞涩，“没关系的。”唐楚一收回了手。 他出门，贝浩图也不勉强要跟着，不过跟到门口，“那中午回来吃午饭吗？不回来？那晚饭回来吃吧。” 唐楚一没回答，隔壁米非刚好也出门，听见贝浩图说的话忍不住笑了，唐楚一急忙先走了，米非看着他进了电梯才大笑起来，“贝浩图你可真媳妇样，你……”米非愣住了，“喂，你们怎么又打架了，又是你被扁？你缺心眼啊？” 贝浩图靠在了门口，眼睛还望着关上的电梯门，“我活该的，要是打一顿就能过去，那就好了，就怕过不去。” 米非顿时就晕了，“whata贱货！贝浩图你这孙子。” 贝浩图没说话，米非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贝浩图，你……突然变得太深沉了吧？吃错药了？找到人生意义了？不能啊。还是被老婆甩了吧——这个最可能。” 贝浩图叹了口气，“人生什么的太远了，不适合我去探讨，还是最实际的最重要。” 米非看着贝浩图皱紧的眉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忽然又悟出一点来，“贝浩图，你不笑不吵闹的时候，可真没意思。” 贝浩图没听见她说什么，他一动不动地靠在门框上，看着电梯的门发呆。 唐楚一并没去哪，他只是想静一静，他知道待在家里，贝浩图就会没完没了地制造噪音，就算他不说话，贝浩图也会拼命引起他的注意力，而他最后也肯定会被他吸引住。那不是不好……只是他现在心里太难受了，想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其实离开贝浩图是好的，对贝浩图也是好的，那小子见到漂亮女生就跟见到漂亮男生一样兴奋，所以…… 可是出门前他嘴唇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额头上，提醒他，选择分手是简单的，鼓起勇气爱他，要比分手难得多。那就像选择死亡一样，就像那部电影里的喃喃低语，“Deathispeaceful,easy.Lifeisharder.” 他选择过死亡，知道死亡临近时的感受，所以他并不喜欢。 他离开家门，可是走得越远，就越想念贝浩图，夏末初秋的街头，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就快步穿行在这些树木的影子中间。树木散发着远远近近的香气，那温暖的气味就像是夏末最后的纪念。 他想着，自己啊，大概是已经离不开贝浩图的了，不是离不开他这个人，而是，或许无法再停止爱他，即使有一天他们不能再相见，他也没有办法不爱他。贝浩图给他的，不仅仅是爱着时候的欢乐…… 所以……如此软弱。 唐楚一在外边闲逛了一天，最后在一条窄窄的街道里停了下来，他在一张陈年的木头长椅上坐下，闭上眼，仰起了头，夕阳最后的光亮从树木的缝隙里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脸上。这个夏天就要这样结束了。 唐楚一喜欢这条长满了高大树木的僻静街道，坐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可以享受安静，然后心里头的疼痛和坏掉的东西就像是能慢慢地消失…… “楚一。”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唐楚一愣了一下，独享的宁谧时光被中断了，他回过头去，“你怎么在……” 袁伟杰走了过来，在夏天里，他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苍白、削瘦，神情黯淡。“我记得你只有最难过的时候，才会在这里。” “我能选择不认识你吗？” 袁伟杰忽略了他的话，他在唐楚一的身边坐了下来，“就当作是普通朋友的关心吧——你的脸色不太好。” “走开。” 袁伟杰看着唐楚一，突然抬起了手，又尴尬地停在半路。他勉强笑了笑，“心情不好？有烦心事？我记得……你说过在这种时候，我不该走开的，当然，我已经过期了，不过……楚一，做个朋友吧，好吗？偶尔见个面，谈谈天……没有别的。我只是……想要补救我的过错。我不希求你什么，只希望你原谅我，给我一个关心你的机会——像朋友那样的关心。” 唐楚一沉默了，袁伟杰似乎认为到了说话的时机，“楚一……” “原谅你也无所谓，可是那是让贝浩图不高兴的事。让他不高兴的事我一件都不想干。”唐楚一打断了他的话，他站了起来，明白无误地表示这场谈话也好邂逅也好，该结束了。 袁伟杰愣了一下，眼神里带了一点愠怒，“楚一，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那么爱那个幼稚的白痴。” “可能因为我也是个幼稚的白痴吧。”唐楚一没反驳，接受得很自然，袁伟杰反而无话可说。夕阳被楼群遮蔽，阳光不再照耀在这条狭窄的街道上，袁伟杰看到唐楚一逆着光亮站着，削瘦而线条冷冽精致的面孔上带着一点无所谓的挑衅神情——这个挑衅的不听话的不可爱的孩子。 “我要回家了，以后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袁伟杰张开口，可是却没能发出声音。唐楚一的手机响了，是贝浩图的铃声。唐楚一向一边走去，压低了声音接电话，心里面有些奇怪的忐忑不安，就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被抓住了一样，“贝浩图？” “楚一，回家吃晚饭了，你在哪呢？”贝浩图的声音很温柔，让唐楚一不知不觉地安心，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袁伟杰，他还坐在椅子上，像是有些失魂落魄，唐楚一转过身去背朝着他。 “我……我在我姐家。”他撒了谎，只是觉得跟袁伟杰沾边的事情最好摘得干净一点，贝浩图只要沾到袁伟杰的边，就像TNT上溅了火星一样。可是电话那头却沉默着，唐楚一以为贝浩图的耳朵不是太灵便，没有听清，就错误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在姐家，一会儿就回去，”而且这一次还说得很确定。 “楚一，在姐家的人是我。你在哪呢？” 唐楚一傻了。 “告诉我你在哪呢？我去接你。”贝浩图的声音明显地不悦了，“听着，我不放心，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不告诉我你在哪，我就告诉姐说咱们吵架了，你离家出走，让她给你打电话。” “那你就在那里等着，我现在去接你。”唐楚一快速地嚷了出来，“我现在打车回我家。” “我的车在前面停着，你要回家吗？我开车送你回去。”袁伟杰突然走了过来在唐楚一的身后说了这句让唐楚一脊背骤然发凉的话。 唐楚一猛地捂住了手机，转回头对袁伟杰怒目而视，袁伟杰微微笑了笑，带着一丝报复的狡黠意味，对唐楚一的愤怒视而不见。唐楚一恼怒地向街口快步走去，心里还带着一线希望，希望贝浩图听不清楚袁伟杰的话，可是贝浩图的听力不好也只是比他唐楚一的尖耳朵差一点，袁伟杰那分明是故意提高的声音，贝浩图不可能听不见。 唐楚一的手机里爆发出一声粗话，“操，这谁啊？谁要送你回家？” 唐楚一咬着嘴唇憋不出句话来。 “你跟我生气就跑去找那个瘪三？”贝浩图吼了一句，跟着就挂断了电话。 唐楚一站在街口，手里还拿着手机。憋闷得不知所措。 第58章 唐楚一径直回家了，没有回姐姐的家，他在家里等了一个小时，贝浩图没有来电话，他打电话给唐糖，问了一下，贝浩图早就走了。 他关掉了所有的灯，蜷缩在沙发上，只开着笔记本，一部电影在不停地循环播放，狗类贝小满也娇宠地上了沙发，在沙发上趴着，把脑袋搭在他的大腿上。他慢慢地抚摸着它的毛，它的身上可真暖和。 唐楚一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起先似乎是贝浩图的错，可是现在全乱了，贝浩图会认为他是个没有自制力的白痴，贝浩图或许会重新开始权衡选择……唐楚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不想离开贝浩图，不希望他选择别人，哪怕他……在选择。他开始觉得浑身发冷，从沙发的那边扯过一件外套，随便裹在自己的身上，他只是觉得……恨自己。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唐楚一开始担心贝浩图了，开始坐立不安地担心贝浩图是遇到其他的事，不好的事。就在他忍不住要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听见电梯停在了这一楼层，他的狗开始叫了起来，从唐楚一身边走开，烦躁地挠着门。唐楚一松了一口气，把手机从笔记本上碰落到地上。门开了，他们的狗立刻欢乐地扑了上去，唐楚一低下头，等着贝浩图暴出哪句难听的话，然后他们开始吵架。 贝浩图走了进来，在经过唐楚一身后的时候，在他的肩头上捏了一把，“在看《暮光之城》？那不是女孩的东西吗？” “只是想看阴暗又不恶心的电影。”唐楚一不知不觉地就回答了他。 他抬起头看着贝浩图去冰箱里拿了瓶饮料，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瓶。唐楚一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他想了很多个关于贝浩图回家之后的场景，或许他们会吵架，彼此说许多难听的话，他会痛苦欲绝，或许会伤透了心，然后他或许会动手打架，然后一切都会更加混乱可是……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贝浩图走了回来，弯腰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唐楚一咬住了嘴唇。“你去哪了？” 贝浩图迈开长腿从沙发背上跨过来，坐到了唐楚一身边，贝小满二号蜷缩在他们的脚边，悠闲地拿脚踹着自己脑袋挠痒痒。“我……”他舔了舔嘴唇，回过头来看着唐楚一，“先告诉我你的决定好吗？你选择离开我，去跟袁伟杰在一起了吗？” “没有。”唐楚一吞咽了一下，“我只是遇见他。” “巧合。”贝浩图点点头，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地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到那个地方去。” “啊。”贝浩图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泄气了，“那家伙很了解你……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你很少评论什么事情是吗？不喜欢说是非，更不喜欢说话。”贝浩图抬起头靠在沙发上背上，“我不是在推卸……”贝浩图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拍了唐楚一的肩头一把，“不说了。” “我……”唐楚一吸了一口气，可是贝浩图没让他说下去。 “说点别的吧，比如说……你坐过火车吗?”贝浩图摸了摸他的头发，随便扯了一句。 “小时候去你家的时候坐过。你晚上去哪儿了？”唐楚一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撒谎。” 贝浩图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去了卧室，开了卧室的灯。唐楚一勉强平静下来，站起身也走进卧室，贝浩图已经从柜子里拽出他的双肩包，正在往包里装东西。 唐楚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旁看着，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什么对错，只是要……结束了。贝浩图回过头来，向他招了招手，他没有动，贝浩图就随便扯出来几件唐楚一的衣服也装进了包里。 唐楚一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大口气，不知道贝浩图在折腾什么，但看起来肯定不是要搬走，唐楚一随手把卧室的灯光调暗，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脸，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傻得出奇。他走近了贝浩图，等到他觉得自己能够平稳地说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出去待几天，我觉得待在这里没法解决问题。尤其不能待在一个，你随时都能找到那瘪三的地方，楚一，你跟我生气出去找MB都比找他强，那家伙毁你还不够吗？想起他我就憋气。”唐楚一忍不住笑了一下。贝浩图拎着包走出卧室，匆匆忙忙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功夫一只旅行包就装满了，唐楚一还站在卧室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无声地看着他。贝浩图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买到火车票，走吧，别说不去，在姐的婚礼前肯定能赶回来，反正你也说过在姐结婚以前你不甩了我，是吧？所以我们出去度个小假，散散心。把外套穿好了，半夜三更的外边有点冷。” 唐楚一被贝浩图推到门口，又被贝浩图快手快脚地穿上了他的外套。 “可能我有忘记拿的东西，不过不要紧，我带着信用卡和现金，缺少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路上买。嗯……你有什么一定要带的东西吗？” 唐楚一还没有回答，就已经被贝浩图推出了门，“门钥匙米非有一把，我已经跟她说让她照顾几天小狗，她不害怕狗，交给她完全没问题。”贝浩图外套的袖子有点长，唐楚一穿着只能露出手指，他的手被贝浩图抓着，人就被拖着走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深夜的街头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远远近近的树木芬芳，楼下一个人都没有，温暖又清爽的夜风迎面吹过来，贝浩图回头向他微笑了一下，似乎有一些腼腆，但是低头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走吧，好吗？” 唐楚一回握住他的手，那些恐惧啊、挫败感啊、痛苦、羞耻好像都被夜风抛在脑后了，贝浩图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向小区外边走，那些烦恼就好像都被丢在这里，他不知道要去哪，未知带给他的却只有亢奋和……一点对喜悦的期待。 唐楚一对火车站不熟悉，干脆也什么都不问，就那么一路被贝浩图从出租车下来一直拖到火车上。 到了卧铺席位的时候，贝浩图多少有点紧张，低声问他，“空间很小，很乱，会觉得有点脏，是吧？你没坐过几次火车，很不习惯吧？能受得了吗？” 唐楚一咬着嘴唇摇摇头，在下铺上坐下，挠了挠头发，他知道贝浩图正在观察他的表情，他本来想装作面无表情，可是想想都跟他上车了，再没表情也是……他就没忍住笑了一下，贝浩图松了一口气。唐楚一有点不好意思，转开头打量四周，“第一次坐卧铺车，很……新奇。”其实他心里想着的是这一次他可真喜欢这种慢腾腾的旅行方式。他好奇地站起来走到门外通道的地方向周围看，那边还有大嗓门的老女人在跟人笑哈哈地聊天，还有一个老头在跟陌生的年轻人闲扯，一个商务模样的拎着笔记本脸像扑克牌一样地走过来，火车下头有人抱头痛哭，那边又上来一对情侣，男的弱不禁风，女的脸很模糊。 唐楚一又往外头走了几步，好奇地四处看看，那对情侣从他身边挤过去，走到他们那处地方，原来是对面铺位的。唐楚一又往外走走，下边有三个女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傻乎乎的，有个老头拎着几只旅行包费劲地上车来，唐楚一还搭了把手。再溜达几步就听见贝浩图喊他，他回头一看，贝浩图正探出头来向他招手，那张帅脸在人堆里简直就像能发光一样地吸引人，可是开口说话就会有点傻里吧唧了，“楚一楚一，你快点回来，别跑丢了。” 他走回贝浩图身边，贝浩图正在粗枝大叶地把背包的肚肠拽出来，零食掏了一床，“来吃点东西，你今天吃过饭吗？” 唐楚一没回答他，盘膝坐在铺位上饶有兴趣地挑选零食，贝浩图忍不住微笑着看他，楚一看起来果然好多了，虽然也没特别地笑，可是贝浩图多少也知道，楚一没意识到自己在做既幼稚又可爱的事的时候，自顾自地做事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的时候，都是他心情暴好的时候，自己跑东跑西地折腾了这一晚上去弄票果然很值得，昨天把楚一弄得那么难受，他想了一天一宿怎么才能让他舒服一点，想来想去都没辙，到了晚上才终于想出点眉目来，看来是做对了。 唐楚一先喝了一袋果冻，对面的男生正在帮女生铺床，不过那女生盯着唐楚一和贝浩图看了好几次，尤其是正在吃零食的唐楚一。唐楚一没发觉，还随手拿了个薯片抬高了手，贝浩图心脏虽然扑通扑通地跳着，可还是自然而然地吃了那个薯片，尽管全程唐楚一的动作神态都安然地像是在跟贝小满二号一起吃零食的时候。 “这车是往哪开的？”唐楚一突然想起了个话题，“咱们这是去哪啊？” 对面的男生也开始颇惊悚地看着唐楚一，大概是第一次看到五岁以上的人在火车上发出这样的问题。贝浩图给了唐楚一一张地图，随手在地图上画给他看，他探过身子来看，火车突然启动了一下，唐楚一实在是对火车不了解，被吓了一跳，再加上本来身体姿势就不是很平衡，结果一下子趴在贝浩图身上，不但手里的薯片按碎在贝浩图的T恤上，而且那只撕口过大的薯片口袋也翻在贝浩图身上，乱糟糟的渣滓蹭了贝浩图一身，唐楚一狼狈地爬起来说sorry，一面后退离脏兮兮的犯罪现场远一点。 旁边那两个人彻底被吸引了注意力，女生还低声地“啊”了一声，再惊愕地看着那个被弄了一身薯片渣的高个男生无所谓地站起来，就那么当着人面把T恤随便脱下去，动作利落地往上铺一丢，随手从包里拽出另一件T恤穿上，面不改色地坐下接着把床铺上下收拾干净，一边还琐碎地问旁边的男生想吃什么喝什么累不累困不困。她回头地看看她的男朋友，那男生一副鄙夷的神色，撇了撇嘴。 唐楚一还在吃东西，一边看贝浩图给他带的一本书，车上的灯就突然灭了，他呆了半天。贝浩图在他身边哈哈大笑，“我都忘记告诉你，晚上火车上是熄灯的。”一面顺手在他身上摸了一下，可见让他高兴的不仅仅是他唐楚一被火车变黑弄愣这一件事。唐楚一四处看看，果然只有标示通道的灯是亮的，唐楚一听见对面那个相貌平凡到让他觉得模糊的女生小声“切”了一声。 “睡觉吧，楚一。”贝浩图快速地把床铺上的零食笼进包里，丢到上铺去，“你睡在下边吧，更舒服一点。如果你觉得公共的东西不干净，我带了床单……” 唐楚一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伸手把他的嘴捂上了，“别啰嗦了，又不是在……里，你快点滚上去睡觉吧。” 贝浩图嘻嘻傻笑着，爬了上去。唐楚一在床铺上躺了一个小时，实在适应不了，总觉得自己要被火车颠下去了，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可是火车晃动得让他觉得自己正在海里说不定一会儿就要被冲走了，况且是他早已经习惯挨着贝浩图睡觉。贝浩图也没睡着，唐楚一能听出来他应该是伸头看了他好几次，后来贝浩图干脆小声问，“你睡不着，是不是？本来就认床，而且还不习惯火车。” 唐楚一没搭理他，装作睡着了，贝浩图笑了一声，从上铺下来，把他搂了起来，拽开他的枕头，挨着火车窗户坐了下来，让唐楚一枕在他的腿上，拿了唐楚一的PSP开始打游戏，“睡不着我陪你。” 唐楚一没有吭声，转身向里，在黑暗中伸手搂住了贝浩图的腰，额头挨着他的腹部，闻着贝浩图身上他所喜欢的熟悉的味道，他就开始困了。贝浩图每隔一会儿就会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或者是用手背在他的脸上轻轻触摸，或者是明显表示了喜爱的轻轻蹭蹭。唐楚一的心头慢慢地放松了，言语、逻辑或许都无法彻底解决感情的问题……无法消除伤痕之类的东西，可是另外一些东西又始终弥漫着，填充了所有的空隙。 第59章 唐楚一醒来的时候天刚亮，贝浩图靠在车窗边坐着睡着了，唐楚一给他盖了件外套，就躺在他腿上继续打贝浩图没打完的游戏。对面的情侣也起来了，那个男生似乎恢复了精力，一直在说话。 唐楚一很少特别厌烦什么人，不过这个早上他真觉得有点烦那人。那人话忒多，比贝浩图的话还多，而且有本质差别。贝浩图非常幽默，就算废话三句也会有一句特别搞笑，就好像他从来都是以把听者逗笑为原则所以才开口说话的，可是对面那小爷们就像纯粹的话唠一样，说得唐楚一头疼。从女生在包里找零食要吃早饭开始，他就跟着开始说起来了，话题又永远只有一个！ 女生拿出果冻，他开始说，“这个果冻是不能吃的哦，里面含有胶质，如果你读过食品工程的书，你肯定就不敢吃了，这里面……”他列举了许多有害成分，并且详细说明了每一种成分。女生一边听他说一边吃了一个果冻，又拿出一个卤蛋，他大笑了起来，“这个更不能吃，我跟你说这里面酱油太多了，酱油是不能吃的，我们家那里做菜只喜欢非常非常清淡的口味，酱油从来都不用，像你这样的北方女孩就摄入盐分太多了，你们的菜口味都太重，这不好，用不了几年你就会得高血压的，皮肤黑也是这个原因。” “我一点都不黑，你觉得我黑？”那女生惊讶地说，有点小愤怒。唐楚一从游戏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那女孩一眼，她的确没有白种人白……而已。 男生讨了个大尴尬，连忙调整话题，“不过酱油是真的不能吃的呀，酱油里含有%……&*”他继续列举成分，唐楚一打了个呵欠，勉强调整精神继续打游戏。女生拿出了香肠，男生赶紧提醒她，“香肠更不好，里面有很多人工添加剂，我记得有%……*”女生一路点头，一直微笑着听着，又拿出了一袋奶，男生大惊小怪地说你怎么还喝牛奶啊，女生有点迷惑，“那你推荐我该吃什么吧，你说什么东西比较健康。” “我哥哥家那边，有好多孩子喝奶都喝成了大头娃娃。大头娃娃，你知道是什么吗？……*&￥%”“喝咖啡更不好哦，喝了真的会皮肤变黑呢！就不漂亮了哦。” 唐楚一烦躁地打了个呵欠，真不知道这个男生是缺心眼还是非要故意踩那女生的雷点，果然女生大声嚷了一句，“我根本就不黑，你干嘛非得觉得我黑啊？那你说女生什么最重要。” “皮肤啊。” 唐楚一打了个冷战，觉得鸡皮疙瘩似乎都起来了。贝浩图的手放在了唐楚一的肩头，非常认真地说，“楚一，我想干掉他，你看可以吗？” 唐楚一笑出了声，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贝浩图的黑眼圈又忍不住笑了，“别睡了，想走走吗？你那么大个儿，在这儿窝得难受吧。” 贝浩图无奈地摇摇头，没好气儿地看了那个纤腰细脸皮肤泛黄的男生一眼，那男生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不跟他对视，不接受他的挑衅。 贝浩图憋着气垮着脸被唐楚一领走了，站在车厢连接的地方看着外边飞逝而过的村庄打呵欠，“真想揍丫的，一个酱油成分就唠叨了四十七分钟，说话可以，就不能说点有意思的话吗？再说酱油的成分里有氯化氢？放屁啊。那女生是不是精神自虐狂？妈的，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找着伴儿。” “大概因为她也很无聊吧，所以觉得有意思，人跟人的想法本来就是都不一样的。”唐楚一随口说，贝浩图点点头跟着说，“我妈总说破锅自有烂盖配。楚一楚一，你觉得女生什么地方最重要？” “大概是……”唐楚一低声说，“那肯定是没有‘那个’这点最重要吧。” 贝浩图大笑出了声。唐楚一脸色如常，回头看了贝浩图一眼，“你觉得我有趣吗？跟你比起来，我这个人很无聊吧？” 贝浩图笑着摇头，“幽默感是自然而然的，你自己肯定意识不到，如果你意识到了，那就是耍宝，压根没意思。” 唐楚一仔细想了想，“你这个……叫狗腿吧。再说你不就总耍宝……” 他们回去的时候，男生没敢对贝浩图怎么样，不过厌恶地瞪了唐楚一一眼，唐楚一终于知道虽然大家都是陌生人，可是厌恶感确实是彼此都有的。唐楚一很纳闷，他距离贝浩图不是特别近，也没有特别地暧昧，可他是怎么看出来他们两个男生之间有猫腻的？他们一回去，那男生还就带着女朋友走了，而且是带着一副快要作呕的表情走的。唐楚一目送他们离开，大概也是到火车上别的地方去溜达了，可能还会花上至少七八个小时讲同性恋的恬不知耻吧。同性恋对人类造成的危害大概大过酱油和果冻？不过……不知道学校里是不是也有人能看出来，如果有的话……唐楚一知道自己一般不屌别人，只跟朋友在一起，所以感觉不到什么也是正常，可贝浩图这种上蹿下跳人面广的，就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对待过，也不知道他…… “楚一。”贝浩图把他唤了回来，他回头看见贝浩图正在拆面包口袋，另一只手还在往牛奶盒里插吸管，“你搭理他们干嘛？我还觉得他们挺恶心呢，没劲透顶的两个白痴，压根没人会愿意多看他们一眼。丫得还看不上这个那个的呢！把自己活得像个白痴似的。甭跟白痴较劲，吃早饭吧，中午就能到了。你要奶酪吗？” 唐楚一坐到他身边来，“有人说过你……”他没说下去，不过他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也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听不见，记不住。”贝浩图给唐楚一的面包涂上了奶酪，顺便还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喜欢我的人又不是没有，谁在乎少数人的变态想法。你说我总不能强迫所有人都看我顺眼吧。再说了这世界上让人看着不顺眼的人多了，各式各样的碍眼，同性恋在碍眼榜上还排不进前几名。” 唐楚一咬了一口面包，贝浩图说听不见记不住，他真是相信的，什么时候见到贝浩图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根本没有那个时候。反倒是因为贝浩图总是一副做什么都天经地义的样儿，甭管他干什么缺德事儿了，别人也都不以为怪了，就像自己…… 贝浩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很稀罕地，看着他发笑，见他出了神，赶紧抓紧机会在他的脸上又亲了一下，唐楚一的脸有点热，这毕竟是在外边，他微红着脸甩了甩头发，转开头看着窗外。 火车开进了一片刚刚下过雨的田野，坐在他们的位置上，刚好能看见正在转弯的火车头，红色的车头喷着烟雾隐没在雨后鲜亮的碧绿和金黄色中，色泽明快的就像是点彩画派的杰作。唐楚一忍不住微笑了，这种缓慢的旅行方式，奢华地就像是进入后童话时代。 贝浩图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微笑，看着他看向窗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发亮，跟昨天前天那双失望透顶痛苦透顶的眼睛一点都不同了。贝浩图缓缓地偷偷地舒了一口气，他憋闷了两天的胸口终于缓过来了，他在底下握住了唐楚一的手腕，他很想揉一揉唐楚一的伤疤。 其实所谓爱情，没有几个人真正地明白。但是这句话，也可以换一个方式来讲，所谓爱情，并没有固定的答案，因为每个人所认知的爱情都是不同的。 所以前天的时候贝浩图也许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但是他却努力去想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想的，感情这种东西对于贝浩图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思考的，那东西对他从来都只是本能而已。他或许什么都不明白，或许犹豫过，但是结果却是如此轻易地得到了——他绝没想过自己会让唐楚一那么痛苦，而让唐楚一因为他而痛苦，那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这辈子还没有让人因为自己而痛苦过。 唐楚一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突然变得安静得太多了。不过，当你心里安定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安静而有趣的。所以就算对面的情侣回来了，也不算特别惹人心烦，唐楚一跟贝浩图带着耳机听着同一首歌，对面坐在下铺上打扑克牌，所以这个时候唯一让贝浩图烦躁的事就是——“唐楚一，你赢几次了？能不能输给我一次？”“唐楚一，你手怎么那么快！你小时候不应该是打电子游戏的吗？你怎么这么擅长扑克牌？”“唐楚一，哈，你出老千被我抓住了，你在哪学的这种坑蒙拐骗偷的打扑克牌的方式？监狱里？”可唐楚一一直笑着不吭声，笑得脸都红了，等到下车的时候他已经赢光了贝浩图身上所有的钱。 第60章 海边的小城市，游客也是少的，贝浩图预订的小旅馆里总共也没有几个客人，唐楚一洗掉一身雨水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能听见的声音就只有贝浩图摇窗户的声音，“贝小满你干什么呢？” “楚一，楚一，你看啊，跑这么远来，你看啊！” 唐楚一忍不住微笑，“你跟我说也没有用，又不是我让这里下暴雨的。” 贝浩图满腹怨气地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大海。 “贝浩图。”唐楚一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去，唐楚一已经躺在床上了，“你过来。” 贝浩图笑了，在窗口稍微磨蹭了一会儿就走到唐楚一的身边去。唐楚一在床上挪了挪，给他让出地方来，“躺平。”贝浩图笑出了声，很装乖地安静躺在唐楚一身边，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的唐楚一。 “你听。”唐楚一又低声说。 贝浩图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窗户上，屋顶上，只有近在咫尺的雨声。他微笑了，挪了挪位置，握住了唐楚一的手，闭着眼，额头碰着唐楚一的额头，深深地轻轻地呼吸着唐楚一发丝间好闻的味道。雨声就变得那么舒缓安然，“楚一……”他低声地呢喃着，“楚一。”困倦在雨声中渐渐袭来，他睡着了，睡梦模糊，可是梦里肯定全是楚一。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唐楚一正趴在他身边，看见他醒了还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这是个难得的大奖励，贝浩图笑了，心满意足，又莫名其妙地略略觉得伤痛。唐楚一微笑着向窗外偏了偏头，贝浩图迷惑地看了过去，被夕阳的光彩柔柔地刺痛了眼睛。天晴了，漫天红霞。 这里，夏末的这片海，因为无名而格外寂静，雨过天晴之后漫天云霞的大海，又瑰丽得动人心魄。唐楚一跟在贝浩图的身后在沙滩上散步，海风轻抚，他安静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美丽。可是在无人的海滩，拉着贝浩图的手，他的紧张，还要胜过在人群里。 前边的贝浩图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唐楚一的心跳加快了，有点小呆小傻地看着贝浩图。贝浩图低头笑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又抬起了头，眼睛里都是笑意，“楚一，我爱你。” 唐楚一咬住了下唇，表情机能的设定突然乱了。笑？哭？大笑？微笑？皱眉？好像都不对。最后他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贝浩图不好意思地低头了，“不喜欢我？其实有点喜欢我吧？”他自己笑了，脸很红，也可能是被晚霞照的，反正他搂住了唐楚一，“我爱你，只有你，我是说真的。” 贝浩图用力抱紧了他，温暖地紧紧拥抱着，因为动情而不停地说着孩子气的傻话，那些动人的矫情的甜腻的傻里傻气的话突然就停不下来了似的从贝浩图的嘴里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唐楚一后来回想起来，那天他的脸一定红透了，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抱着说许多腻腻歪歪的话……那幕场景就像那天半夜开始的旅程本身一样，虚幻得不真实。 在无人的海边亲吻，并肩坐在沙滩上发呆，夜晚的相拥……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唐楚一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贝浩图这种粗枝大叶的男生偶然的错误完全可以谅解，而且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贝浩图之前做过什么了。 他们就这么在海边一直住到不能再住的时候才回家。大海，沙滩，小旅馆的木楼梯，楼梯边老板女儿早已不学了的旧钢琴……雨天的时候，有时唐楚一细长的手指就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轻轻地跃动，老板和老板娘偶尔也过来听一会儿，小声地感叹一会儿他们那总也不喜欢钢琴的女儿……贝浩图也忘不了，忘不了他这个大男生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柔软的时刻，窗外的雨声，唐楚一细长性感的手指，德彪西的月光，楼下老板夫妻俩轻轻的聊天声，唐楚一微微低垂的柔软发丝……这一幕轻轻浅浅地印在他心里，却似乎永远也无法抹去，而且似乎比那个没下雨的夜晚，他们在海边沙滩上偷偷摸摸做的事更让他难以忘记。 唐糖结婚当天的一大早，他们才下火车。两个人慌里慌张地往家赶，贝浩图托米非给他们两个买了婚礼上要穿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两个跑到姐家的时候，唐糖正在像小女孩一样哭鼻子，她还以为唐楚一不打算参加她婚礼了，唐楚一刚大喘气地跑进她房里就挨了她一巴掌。唐糖又重新化了妆，唐楚一吓得一直等在她姐旁边都没敢四处溜达，还战战兢兢地帮她姐从四套婚纱里选了一套，把看热闹的贝浩图笑到不行。 婚礼的早上出了不少纰漏，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贝浩图被支使着跑东跑西，顾不上跟唐楚一多说句话。唐家的本家亲戚不是太多，可是富贵人家乱七八糟的亲戚还是不少，再加上唐糖是第二代生意人，来她婚礼的人也是千奇百怪哪路都有，黑的白的灰的，形形色色。贝浩图帮着忙了一上午，实在又累又饿，唐楚一还跟在唐糖身边不能走开太远，贝浩图就觉得无聊了，看看婚礼的酒会已经到了尾声，就自己走到酒店的休息大厅去想吃些点心歇一阵子。 他才出门来唐楚一的电话就来了，他笑着听了电话，跟唐楚一说了他在外头等他，不会先走，唐楚一这两天在外头玩得迷迷糊糊的，大概是太放松了就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三分孩气，贝浩图感觉实在是很稀罕，也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不过讲电话的时候，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一直在打量他，他挂了电话也看了看那人。好像对他有点印象，唐糖的……表弟？ 贝浩图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就想走过去，那男生却拦住了他，“你是唐楚一的男朋友？” 贝浩图愣了一下，一瞬间有些生气，可也就是一瞬间，他笑了笑，“嗯。你是楚一的表哥？” 那男生歪了歪嘴，也算是个笑，“我可跟他没什么关系。我是新娘的表弟。” 贝浩图没搭理他，转身想走，一家族的人就算全都有血缘关系那还有个亲疏呢，喜欢哪家的亲戚，厌恶哪家的亲戚那都是正常，贝浩图在家时候早就习惯了一大家子人都住在左近的情形，早不把这些家族小矛盾当回事。再说，唐楚一跟唐糖是亲姐弟，可是跟唐糖的表弟没血缘关系，隔着唐家正牌太太在里头，那个小表哥看不上情妇生的唐楚一也正常。 可是那男生实在有些太有闲心，他走出来跟贝浩图搭茬本来就是有话要说，看贝浩图没意思跟他多说话，他就挡在贝浩图前面，直接说了要点。“我看你也是一挺不错的爷们儿，就算非GAY不可的话，也犯不上找他吧？哈，找一个强奸犯生出来的变态，而且还是个嗑药的？也不知道有病没病。你不会就是玩他吧？” “你说什么？”贝浩图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理解怎么有人这么说话。其实他是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唐楚一，受的震动太大，一时甚至都没理解得了那句话里头的正常意思是什么，“你脑袋被福尔马林泡过吗？我看在婚礼没结束的份儿上，你挑事儿我就当没见，赶紧给爷儿滚开。” 男生嗤笑一声，放贝浩图从他身边过去，他懒洋洋地就跟在贝浩图的身后回到婚礼上去。 贝浩图进屋就开始搜索唐楚一，没见人影，唐糖和她的丈夫还在敬酒，看起来有点喝醉了。贝浩图绕了一圈，还是没见唐楚一。他又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想给唐楚一拨个电话。唐糖的表弟还站在门口，正在跟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女人聊天，他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贝浩图，又嗤出一丝冷笑，跟那女人说，“妈，你说唐楚一他亲妈当年要是不自杀，也未必就会被判杀人罪吧，死了多不值当！我觉得她杀了那个畜生顶多也就算是正当防卫。” 那女人的手搭在儿子的肩头，宠爱地抚摸着儿子，她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露出尖刻高傲的微笑，“儿子，那可不能算是在正当防卫，要是那男人第一次强奸她的时候她就杀了他，那才是正当防卫。等她都收了他妈的钱，闭了嘴，把人家孩子也生下来了，还说什么啊？再被那男人纠缠强迫，那也是活该。被那畜生弄得她书都念不了了，男朋友也把她甩了，才想起要杀那畜生，那是仇杀！还什么正当防卫啊！再说，往前二十年，法律可没现在这么公平，怎么判她还不一定呢，那还是死了省心，她到最后倒是终于明白了一回。”她摇了摇头，不屑得很，“被强奸了怀上的孩子，也好意思生下来，那丫头也是白生了漂亮脸蛋！死了也是蠢死的。” 贝浩图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呆愣地直瞪着那个老女人，只觉得从她泛着油光的皮肤到她那尖刻不屑的神情无一不让他厌恶透顶，可是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他自己都忘了，他的手里还捏着手机，却不知道拿手机是要干什么了。 一边的另一个老女人听见了这些话，惊叹地张着嘴，好像下巴掉了下去似的，“哎呀，原来唐家的小儿子是这么个出身啊！我们原来知道他不是大姐生的，还以为他是外头情妇生了抱回来的呢！哎哟，真是……恶心，怪不得每次看见唐家小儿子都是副死不吭声的样儿！看着就没唐糖贵气！哎哟，那没福的样儿，可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可不是吗！”唐糖的阿姨笑了，回头向那女人说，“他哪能跟唐糖比，你还不知道他中学的时候就吸毒吧？还在外头跟人乱搞！你说这不是什么畜生下什么种儿？亏我姐还教养他一回，临了还是像他那死爹死娘！唉，我们唐糖啊，就不是男孩，要是男孩的话，她奶奶压根就不能让这孽种生下来。她奶奶是什么人物啊，自从知道儿子是那种畜生，老人家这几十年再见人说话都没抬起过头来！造孽啊。老人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做善事，又捐钱又建学校的，你说为什么？还不是想替儿子积点阴德？可她爷爷就糊涂多了，那时候还想把这家业给唐楚一呢，你说可不是人老糊涂了？” “就是说啊，那怎么能行呢！真糊涂，这样的孩子那说是孙子就是孙子，说不是孙子，其实也不能算孙子嘛。” “是啊。”这话投了唐糖阿姨的喜欢，聊得更起劲儿了，“万幸的是后来她爷爷知道那败家子儿又是乱搞又是吸毒的，所以也就醒过腔儿来了，知道把家业给了他也得让他败了。所以啊，才把我们唐糖叫回来接班！你看这才几年？我们家唐糖做的多好啊，虽说是守业，可比她不争气的爹创的局面大得多了！” 唐糖的表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像唐家这事也够戏剧性的了，怎么就没上中央十二频道呢？我看那法制频道的什么‘天网’节目啊，什么‘第一线’啊，那里面的节目都跟这差不多，基本都是这样的事。而且这事要是就被做成节目了，肯定还得配上这种节目标准的公式结尾‘我们在这里希望所有遇到侵害的女性朋友们，都能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是……’” 他的笑脸在贝浩图的眼前晃，贝浩图被一股愤怒冲击着真想一拳打上去，他的手都攥成了拳头，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僵硬得一动都动不了。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过来了一只拳头，就在贝浩图的面前一拳打在那男生的脸上。贝浩图近距离目睹了人脸被打扁的情景，顿时从心里向外一阵解气。可是等他看到打人的人是面色惨白的唐楚一的时候，他的惶恐比刚才更甚。 尖叫声不知道是从哪些女人喉咙里出来的，刺得贝浩图耳膜发疼，有许多人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贝浩图终于反应过来是这些人都拉不住唐楚一。他缓过神儿来拽开了两个正在拉唐楚一的人，扑过去把唐楚一抱住了，硬把他抱起来往后退，退开的时候他看到唐糖的表弟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妈妈第一个冲上去号啕大哭，形象全无地尖叫着，没人能听见她在叫什么。 贝浩图紧紧地抱着还在不断挣扎的唐楚一，把他连抱带拖地弄走。唐糖的婚礼成功地被她的弟弟给毁了，贝浩图看着逼近的唐糖妈妈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好像看见了母老虎，他松了一点手，让唐楚一站直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有点压抑的歇斯底里，“你这个白脸狼，养不熟的败类东西，你这个狗崽子，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也别踏进唐家的大门一步。” 穿着礼服的唐糖正在着急地穿过会场往这边走，唐楚一咬着嘴唇，推开贝浩图的手转身走了。贝浩图左右为难，还是先过去拦住唐糖，这毕竟是她的婚礼，又跟她保证了什么事都没有，肯定把唐楚一带回家去，让她别担心，该进行什么就进行什么。可等他说完那几句话再出门，唐楚一都已经没影儿了。 第61章 唐楚一走了很远的路，没坐车，一口气走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跌坐在一栋大厦门外的台阶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像是连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城市都不再认得。贝浩图打来了七个电话了，他都拒接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贝浩图，确切地说，他再也不想看见贝浩图了。 他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每一天都害怕的事就这么轻易地发生了，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他本来以为只要不跟以前的人来往，不管是朋友还是什么人都统统抛弃了，他就能开始新生活。他本来以为贝浩图根本没机会知道……他皱紧了眉头，头痛欲绝。 他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肩头又开始颤抖。他都已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吗？他是个GAY，他的男朋友在他们的眼里一钱不值，所以他以为他们会放过他一回…… 贝浩图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所以他以为他们不会搭理他，不会在意，不会跟他说话。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吗？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贝浩图而已，为什么非要毁了他不可……可是他心头的愤怒突然又冰冷了，变得阴森森的，他终于想起来是他自己把自己给毁了，不是吗？那些烦人的，恶心的，屈辱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那些耻辱，没法活下去的耻辱又回到了他的记忆里，又开始折磨他，他捂住了耳朵癫狂地大叫了起来。 没有路人停下来，所有的人都躲远了，在这个世界上，善意……或许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唐楚一渐渐冷静了下来，阳光还是如此温暖地照耀着这条街道，温暖得好像对他这个怪物毫不在意似的。他渐渐地想到自己应该躲起来，躲到贝浩图找不到的地方，他应该跟贝浩图分手，他不希望有一天贝浩图找到理由跟他分手。不管是什么理由。如果贝浩图找到了不再……爱……他的理由，那么他就真的只剩了痛苦。 这个想法渐渐地开始强烈起来，他想要跟贝浩图分手，他宁可再也不见贝浩图，他可以出国，他可以躲开他……就是不能再待在贝浩图的身边，等着事情慢慢变糟。他猛地站了起来，炫目的阳光让他一时间晕了起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耳朵里有一个人在尖叫，“婊子生下来的”，“吸毒”，“乱搞”，唐楚一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有一天他们不再相爱了，有一天他们吵架了，贝浩图会不会用这样的字眼来说他？他扶住了自己的头，他知道自己是快要崩溃了，会这样说的人是袁伟杰，贝浩图连说别人都没有这样刺心剖骨过，他又怎么会来说他呢？可是……贝浩图心里会这么想吗？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那么好的时候，当性格无法相处的时候，他会想起这些来吗？当他想要结婚的时候，当他衡量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当他开始犹豫不决地比较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一辈子最恨的这几句话会被列在他心中的比较栏里吗？而且……贝浩图甚至一次都不会说出口，贝浩图从不出口伤人，他总是哄着他，就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的时候，贝浩图仍然哄着他捧着他，就算贝浩图的心里已经在拿他跟女生比较，就算贝浩图的心里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分手了…… 就算……就算这些都没有发生，他还敢看贝浩图的眼睛吗？无论什么时候，贝浩图的眼睛里会没有一点鄙视吗？他迷迷糊糊地忽然想起了贝浩图的家庭，就算没有钱，可就算是贝浩图被所有人当傻子的时候，他依然是他父母的宝；就算是偏僻的农村，他爸爸依旧疼爱他的妈妈，哪怕就是别人都说她生了个傻儿子瞧她不起的时候……可他唐楚一呢？他的妈妈是被人……才会生出他来的，没人期待他的出生，他的出生是以一个年轻女人生活的终点为代价的。他一直在拼命忘记这件事，可是……他其实心里可怜她，为她难过、痛苦，他想照顾她想安慰她，他想着如果她还活着他要怎么做，要做什么，可她却残忍地自杀了，没给他一点机会。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可还有呢，未成年就上了男人的床，吸毒……说得好听是酷，说得不好听……他疯了。他站在路边，摇摇晃晃。他已经为那段发疯的日子埋单了，他付出了代价，代价已经够多了。他以为一切会重新开始，可是过去就像阴魂一样，从来不曾散去。 他……真希望贝浩图没听到那些话，他真希望自己没让贝浩图去参加婚礼。 他的电话又响了，不是贝浩图来电的铃声，他忽然想起来贝浩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了，至于是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了。来电话的是米非，唐楚一等到电话重复打过来三遍的时候才接，他以为或许是跟米非借了电话的贝浩图，如果是贝浩图的话，他心里想着如果是贝浩图的话就立刻挂掉。可对方真的是米非。 “喂，唐楚一，你在哪呢？”米非的声音急得像是要哭了，唐楚一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冰霜，他隐约地感觉到了害怕，可要了他的命的痛苦。 米非真的哭了，“唐楚一，你快点回来，贝浩图在家门口被摩托车撞了……这该死的飙车的……”米非语无伦次地带着哭腔说，“我……还在抢救……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吓死我……” 唐楚一的身体失去了知觉，他站在阳光底下，却像是走在坟场里，米非还在哭着说不知道怎么办，他就像是在用别人的声音飘忽地问她，“在哪个医院。” “最……最近的……学校的校医院……急诊室……你快点来吧……还有带钱，我不知道我身上的钱够不够……” 唐楚一挂了电话，他是真的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贝浩图被车撞了。因为在外头跑来跑去地找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他开始往路边跑，拦了出租车去医院。可是他已经开始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老天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走，先是父母，然后是爷爷奶奶，那么这次呢？他绝望了，他在出租车里发着抖，他无声地开始诅咒，诅咒那个莫名其妙地让他降生的意志，想要他的命就拿回去好了，别拿贝浩图的，他情愿跟他毫无关系，情愿替他死了，只要让他继续高高兴兴地活着，那样行不行？ 唐楚一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往医院的门里跑，他不知道急诊室在哪，跑了两步就抓住一个导诊护士，语无伦次地问她。可能他把那护士抓疼了，那女孩一时没回答上来，唐楚一急的抓得更用力，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嗨——” 唐楚一松手了，他都不敢回头。 那个白痴搂住了他的胳膊，“嗨——嘿嘿，抓住你的。走跟我回家吃饭去。” 唐楚一转过头去，贝浩图灿烂的笑脸让他几乎眩晕了，“贝浩图你……你没事？被撞伤得不重？你没检查吗？你体检了吗？”他挣扎着抓住贝浩图的胳膊，还没明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只想着肯定是贝浩图什么都不当回事，被撞了不耐烦检查。可是如果真的有一时看不出来的损伤，不立刻检查那就晚了，“换一家大医院，我们……” 他愣住了，贝浩图笑得太贱了，不像是……“贝浩图你……”他的手拉着贝浩图的手开始发抖，“你怎么敢……” “别生气，楚一，不让米非撒这个谎，我上哪找你去啊？你看，我要是找你，再过十二个小时也不一定能找到你，这城市这么大。所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你来找我，哇哈哈。” “说自己被车撞了……这样的谎你也撒得出来？”唐楚一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了，一股愤怒烧上了他的眼睛，他差点就当场哭了出来。他揪起贝浩图，连踢带打，搞得门口的保安当成是医患纠纷，赶紧跑了过来。 走出医院大门，唐楚一还是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你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是是是。”贝浩图揉着肚子，一面还拉着他的手腕。唐楚一的一只手无力地被他拉着，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他的所有思考能力几乎都没有了，只是想哭，想打人，想喊叫，想…… 贝浩图偷瞄着他的脸，“米非还真演得挺像的，她那脸蛋这演技不考北影真亏了。不过楚一你可别怪她，是我求她那么跟你说的。” 唐楚一低下了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可是……“贝小满，你这个混蛋王八蛋臭狗屎！你他妈的！” 贝浩图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搂着他往家走，“回家再骂，回家给你做饭吃。你今天气可真大，你姐结婚，你说打人就把人打稀烂！真帅！可是你说就那傻逼跟他妈那傻老娘们儿，编你几句瞎话，你至于生那么大气吗？吓死我了。我一般认为你只有打我的时候才下黑手，搞得我真怀疑你跟你那小表哥有奸情。” 唐楚一的脚底下软了，他整个人都虚浮起来了似的，“你说什……” “谁能相信他们两个山炮说的话啊，就他们自己在那儿瞎掰，谁不知道他们那是造谣诽谤兼放屁。我操，还你爸强奸了你妈，你妈杀了你爸，这都我们小时候村里头小孩骂人时候互相说的话，还说你吸毒，操，吸毒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天天在我眼皮底下，吃的东西是我做的，喝的水是我倒的，我这么伺候这小犊子，还能不知道他吃什么喝什么？可别说是以前吸毒，吸毒哪有能戒掉的，扯他妈蛋，这无事生非的俩儿山炮。可是楚一你也不能那时候就揍人啊，姐多没面子。楚一我告诉你，下次这种事情，就应该在门口等着打一闷棍。” 唐楚一吞咽了一下，像是人又走在了实地上。 “回家要是看见米非别跟她生气，等会儿给姐再打个电话说你回家了，让她放心去蜜月，不然姐夫就怨念了。你说你生气的时候喜欢去哪散心啊？给我写个单子吧，这我不知道哪儿找你去，实在太着急了。那个袁山炮都知道在哪找你，我还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唐楚一的大脑空了，彻底丧失了思维能力，木然地跟着贝浩图回家，听着贝浩图说各种最平常不过的废话。 走进家门的时候唐楚一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贝浩图笑嘻嘻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别生气了，回家了就别生气了，好吗？去泡个澡，出来饭就做好了。然后咱们睡一觉，昨晚到今天，累坏了吧？” 唐楚一伸出手搂住了贝浩图。 贝浩图笑了，把他抱进了浴室，唐楚一的脸色白的像是吸血鬼了，那副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的模样，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真相到低是什么。可是贝浩图知道唐楚一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他帮唐楚一脱掉衣服，把他放进了浴缸的温水里。 唐楚一的手，唐楚一的身上，全都冰冷的吓人。贝浩图摸到了，但是却微笑着，把温热的水淋到他的肩头，“楚一，用不用我帮你洗澡，就学校浴池搓澡工的价格就可以给你洗一次全身哦。” 唐楚一没忍住一丝微笑，贝浩图笑得更大了，在唐楚一的身上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身体回暖得太慢了，都已经放在这么温暖的洗澡水里了，这是怎么了。他碰到了唐楚一敏感的位置，唐楚一笑了，“喂，我要自己洗澡，你不要趁机乱碰。”他是笑了，可是精神却是强打起来的，“出去出去。” “好，哈哈，我去做饭。”贝浩图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站住脚回头看唐楚一，“洗完了叫我，楚一。” 唐楚一点了点头。贝浩图丢下一个飞吻走了出去，脚步轻松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菜来放在水池里。可是他没有继续下去，他就站在水池边上，看着水龙头里的水不断地流出来流出来，他的胸口烦闷，眼睛灼热的难受，像是要流泪了。他不由自主地碰了碰自己的胸口，这里的这种疼痛是从未有过的。他从来没这么疼过，他也从来不知道人的一辈子能有唐楚一那么多的痛苦……不知道，所以从前不理解，现在却…… 他其实特别想跟唐楚一说那些都不重要，我喜欢我看见的你，重要的是对你而言过去也远没有现在重要，可是这些话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的。唐楚一最无法忍受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只要说一次，他就会永远失去唐楚一。 贝浩图知道最该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可是代价是，他看着唐楚一痛苦，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胸口有一股快要窒息的憋闷。他呆呆地看着水流，想着他所不知道的人生沉重，还有一种真切的无能为力的虚弱感。他忽然想着他真希望唐楚一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只知道依靠别人的小女孩，可是他跟着又想到了，那么那股吸引他的冷冽独立的气质又从何而来？ 女孩的温软缠绵就像流转的阳光转瞬即逝，而触碰唐楚一时所感受到的痛苦却疼到了……深处。 第62章 温暖的水让唐楚一全身都放松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开始不是很相信贝浩图会是这样看的，可是渐渐地他又想起来，换一个角度，如果有人在他唐楚一面前说贝浩图的不好，他也很难相信的，哪怕那人是贝浩图的亲姨妈他都不可能轻易相信。他又松了一口气，把肩头也缩进了水里，水面漂过来一只贝浩图的魔兽世界手办，真幼稚，把这东西也带进浴室来，唐楚一坐了起来，可是抓起那只小模型的时候心底又针扎似的疼。贝浩图的生活是这么简单明快，他爱着他，是爱着他的人，也是爱着他的生活，那么他真的要把贝浩图的人生拖累得跟他一样复杂一样疲惫不堪吗？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可是贝浩图走进浴室来抱他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贴在贝浩图身上，贝浩图笑着吻他，他还是一样地接受，只是更加不敢看着贝浩图的眼睛，他的眼睛太亮了，像是能一直看到他里头坏掉了的部分。 贝浩图还是一样，快快乐乐地围着唐楚一忙活，一个人就把唐楚一的身边搞得鸡飞狗跳，可是晚上唐楚一已经在他身边睡着了的时候，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他侧躺在唐楚一的身边，被子底下唐楚一的身体毫无阻隔地紧紧贴着他，他看着他紧紧合着睫毛，看着他还泛着潮红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唐楚一离他如此地近，近得没有一点距离，他却还是觉得他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消失，从他的生活里抽离开，再也无法触摸。 “楚一。”他轻唤了一声，看了看唐楚一的反应，没有反应，他又在他的脸上吻了吻，然后就大胆地伸手握住了唐楚一的左手腕，偷偷地抚摸着唐楚一手腕上那道整齐的伤疤，放到唇边轻轻地亲吻。 唐楚一的梦渐渐不再安稳，贝浩图连忙关掉卧室的床头灯，唐楚一就在这时候猛地抓住了贝浩图的手，“滚，滚，杀了你…我要回家……我……啊——啊——”唐楚一突然在梦中惨叫起来，手上突然使力角度奇怪地猛然扭了贝浩图的手腕一下，下手之重让贝浩图跟着惨叫了一声，幸好他反应还算快，本能地顺着唐楚一的角度转了一下身体。 唐楚一从梦中惊醒了，躺在枕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一阵子才转过视线来呆愣地看着贝浩图，贝浩图连忙放下正在揉的手腕，“楚一，你梦见什么了？大灰狼？你想把我的手腕折断啊？” 唐楚一惊慌地坐了起来，去拉他的手腕，“我……你没事吗？” 这可够恐怖的了，半夜三更被床上人差点扭断手腕，唐楚一看起来似乎都要哭了，贝浩图笑了，伸手在他面前转了转手腕，没什么事。贝浩图把他一把搂住了，“你梦见什么了？气成那样？” “我……说什么了吗？”唐楚一在他怀里低下了头，抱紧了他。 “没说什么，就是尖叫了两声。”贝浩图咬住了嘴唇，唐楚一下手真狠，上来就是要把人的手腕扭断。所以说那些经历细节……他无从知晓。只是他听见了唐楚一在他肩头的呼吸声，就知道他在哭。贝浩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唐楚一向后挪了挪靠在床头，搂紧了他，在他的额头上浅浅地亲吻，“楚一，你爱我吗？” 唐楚一没说话，偷偷地抹掉自己的眼泪，贝浩图自问自答了，“你爱我，我也爱你。”唐楚一忍不住笑了，在贝浩图的锁骨上亲吻了一下，翻身在贝浩图身边躺下。贝浩图也躺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开始说一些其他的事，他不想让唐楚一一直想着噩梦，“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我记得你七岁时的样子。很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姐。” 唐楚一笑了，“不太记得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吗？因为小时候你就总是给我和我姐写信，我奶奶曾经跟我爷爷说过，能不能收养你。其实也不是收养，是想在学年开始的时候接你来跟我一起上学，然后假期再送你回父母家，就像上寄宿学校那样。毕竟……城里的教育质量好一点。” “是吗？我没听我父母说过，大概他们没同意吧。”贝浩图侧过头来，疼爱地看着唐楚一，看他沉闷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得很奇怪，在枕头上摇了摇头。 “不是。是因为我那时候很讨厌叫贝浩图的那个家伙，我姐姐规定我必须自己赚钱寄给你读书，所以我就必须给她打工，小时候大家都贪玩，我上了学习班音乐教室，剩下玩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得每天给我姐那个资本家干活，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对你很抵触。当我爷爷和奶奶跟我说了他们的决定后，我很生气，我以为他们是要领养小孩，我那时候真自私，我是说，我觉得我姐姐有妈妈，你也有父母，而我只有爷爷奶奶，为什么还要来挤占我的爷爷奶奶，我爷爷奶奶也好姐姐也好都很喜欢那么小就那么懂事那么聪明的你，所以我想，如果这个小孩来了，我或许就不会再被宠爱了。正好那个时候我姐姐不在家，我就大闹了整整一周，不许他们把你接到家里来。呵呵。”唐楚一苦笑了起来，转开头，“我姐姐说我被爷爷和奶奶娇宠坏了，个性太跋扈，她说娇宠之下的孩子，所谓的自信只是自负，即便看起来比别人更勇敢更无所畏惧，可是也只是一把过于锋利的刀子，可能一次就折断了。我姐姐说得很对，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不理解她那一大堆话，现在明白了，要是我那时候就明白就好了。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那么自私，让他们把你接来，我今天也不会这个样子吧。” “你现在很好，哪里不好了？”贝浩图轻轻地说，在黑暗中听着唐楚一略有些沉重的呼吸。 唐楚一把自己的左手腕放进了贝浩图的手里，伤疤碰触在贝浩图的掌心，“起码这个就不会有了。”贝浩图攥紧了他的手，捏紧了他的手腕，心酸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唐楚一说。 “人生真是不能倒过去想。如果我们七岁见面，就没有再分开，我现在该有多爱你啊，你该有多爱我啊。如果是那样，我一定有信心你会很爱我的。” “我现在也很爱你。”贝浩图忍着胸口难忍的钝痛，把唐楚一抱了起来，“你要跟我分手吗？不行！我拒绝分手。” 唐楚一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有一些话快得没有经过思索就自己跑了出来，“我想跟你好好地恋爱。就是那种，比方说男女之间的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虽然我们不可能结婚，但是我想认真地恋爱，跟你……可以吗？” 贝浩图咬着下唇笑了，有点羞涩，又忍不住笑得更灿烂，“嗯。”唐楚一低下头，额头顶在贝浩图的肩上，可是紧张不安地抓紧了贝浩图的胳膊。 “也不一定……”贝浩图咬了咬嘴唇，笑着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就不会结婚啊，楚一。说不定呢。关键是你怎么想我怎么想，我们都想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想在一起，就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真的，相信我的话吧。我可能很幼稚，幼齿人也不怎么靠谱，但是……相信我吧。” 唐楚一终于笑了。贝浩图打开了卧室的灯，调成了昏暗温暖的色调，跟唐楚一相拥着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做着噩梦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打开灯就会发现自己仍旧在最熟悉的卧室里，身边是最亲爱的人，有温暖的拥抱和最温柔的抚慰，然后……只要这样就足够了。看着贝浩图慵懒地坐在床上，听着他偶尔故意拖长声的懒洋洋的腔调，唐楚一不知不觉地开始放松。偶尔被贝浩图的哪句话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笑似的咬着嘴唇掩饰着笑容，贝浩图看在眼里，他在懒洋洋的然而又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唐楚一，看到他一点一点地放松，他伸头过去，笑着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暖意融融，贴着他的面颊在他耳边呢喃着一些废话情话色情的话。绵绵长长的爱情，黏黏糊糊的爱情，不知不觉的爱情，有多爱他，他不会知道，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 第63章 又是一年开学，其实唐楚一喜欢上学，要是能一念五十年就好了，就这么在秋天灿烂的阳光里跟贝浩图一起走在学校长满高树的路上，他更喜欢跟贝浩图一起走进教室的感觉。趁着一切都在，一切都没开始，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候，他想要好好地恋爱，他没想过未来，两个人的未来总是有各式各样分手的可能，不过他倒也不觉得伤感，那就像所有人都是要死一样，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包括生命，当然也包括恋爱的日子。只不过爱情未必会结束，唐楚一不知道到底是贝浩图的哪里让他如此深爱，并不是他好得不得了，也并不是他们有过什么山崩地裂的经历比如跟变形金刚一起作战之类的，但是，他的那个人就是贝浩图，他心里知道，从开学时候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而且越来越肯定。但是他也没有什么非要如何如何不可的执念，在他一生最好的日子里他是跟贝浩图一起过的，贝浩图一辈子最年轻漂亮有力的时候也是跟他一起过的，这段过往没有任何人任何女人能够改变，那就足够了。有一天，或许是五十年后，他如果还活着，他还会到这里来，大学的好处在于它绝不会轻易发生变化，五十年后这个城市也许已经天翻地覆找不到当年的模样，可是在这座大学里，这条路或许还是这条路，教室里面或许已经发生了变化然而从外边看它仍旧是它。所以那个时候他会清晰地回想起今天的日子，回想起他曾经的年轻漂亮的情人——唐楚一自己笑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头子，心态，大概有五十岁吧。 贝浩图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看到他笑了也就很高兴，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进食堂，高达、米非、米非寝室的假小子，刘锐、老大，还有班上另外两个男生都跟贝浩图唐楚一凑在一起吃饭，食堂的桌子被他们推了过来并在一起。 隔了一个假期不见，有的是聊天的内容，贝浩图今天的话不多，听得倒是很愉快，不知不觉倚在唐楚一身上。高达饿坏了，一直在狼吞虎咽地吃，搞得米非盯了他半天，“小高达你不是怀孕了吧？” 高达差点吐在碗里，贝浩图笑着拍他，“别搭理米非，你继续吃，可能你又要长个儿了。” 唐楚一也在笑，没留心一个走过来跟米非打招呼的女生。米非拍了拍手，“HI,BOYS。这是我们文艺部的美女刘潇，认识一下吧。唐楚一，知道你吉他弹得好，想跟你学吉他。” 唐楚一不由自主地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那脸瞬间就黑得吓人，贝浩图有时候……那表现就像狗一样，对于某些东西反应灵敏的惊人——比如说谁踏进他领地了之类的事，哪怕只是意图，他都不顾及当面甩脸子。唐楚一尽力维持着脸上没有表情，“好久不玩，手生了。” 女生有点下不来台，转向米非，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就走开了。米非大大咧咧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被贝浩图瞪了三四眼。贝浩图咳嗽了一声，米非抬头看他，一副你要干嘛的样子。贝浩图就直接问她，“哎，米非，最近追唐楚一的女生怎么突然增多了？最近不少女生跟你打听唐楚一，是吧？”唐楚一盯着贝浩图，贝浩图把他的视线也给忽略了，唐楚一的脸有点热。 “大三了呗。大三了你就不受欢迎了，唐楚一就升值了。”米非无所谓地吃着一份水果沙拉。 “为啥？大三怎么了？”贝浩图更加疑惑，连高达都被吸引住了放下饭碗等着米非解释。 米非抬起头，看见这一桌的男生都在看着她，她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这么在意啊。哈哈。好吧，那我就不妨解释给你们听，在高中，大一，以及大二，贝浩图绝对是受欢迎的。身高，体型，相貌，性格，基本符合所有女生梦幻中的男友形象，那是因为这个阶段的女生还处于寻找白马王子阶段。但是到了大三，一切就不同了，不明白？这个时候，爱情不再是女生的烦心事了，工作是第一烦恼，包括考研那也是为了工作，女孩子们在思考迫在眉睫的工作生活，第一道门槛就是找工作。不要看咱们学校名头响亮，说出来吓人一跳，也别看咱们专业听起来多能唬人，其实咱们专业，尤其是女生，想要找份好工作，那实在是太难了。考公务员？几个考得上？保研？研究生总是要毕业的，只不过把问题推后几年，可问题还是问题。司考？过了你还能怎样？进公司？折腾几年就老了，还是个小白丁。 所以问题就来了，如果选择嫁给贝浩图，那这是长线，我今天在这里说，贝浩图十年以后，肯定出人头地，可是呢，没有用了。十年，对女生就像慢性毒药，在这十年里，房贷是一座大山、婴儿呢会出生，女孩的美丽也将不再，而十年以后，女孩们老了的时候，出人头地的贝浩图有名利有地位，下贱的新的年轻漂亮的女生们对他趋之若鹜，不是吗？如今包二奶就跟买可乐一样自然，就说你们这里的男孩们，有几个对二奶上位反感呢？当然没有。那么到了那一天，苦熬这十年的女孩们到底为了什么啊？我不能说男生们就没心没肺，我只能说社会给了男人太多可以成功的机会，给了他们比女人更多的东西，却又对他们宽容至极，根本没让他们承担太多的责任。所以呢，到了眼下这个年纪，女孩们的童话梦醒了，看到了社会的残酷和丑陋，那么为什么要选贝浩图呢？干嘛不选一看就家底丰厚的唐楚一呢？嫁给唐楚一，至少房子他买的起，车买的起，只这两样就能让女孩子们松口气了。” 贝浩图听得简直是呲牙咧嘴，“米非……你真不可爱。” 米非哼了一声，“Welcometotherealworld.” 刘锐听住了，愣了会神儿，“女生都这么想吗？真是肤浅。不喜欢这种没有真心的女生，太浅薄了。” “嘿，小子，我男朋友可跟贝浩图差不多，我只是说这种状况。”米非的脸沉了下来，刘锐张口结舌，米非看了他一眼，“再说，也别说女生如何如何。前几天国防生那头儿我的一个闺蜜跟我说，无意中听说他们班男生在一起谈论的女生，不是说哪个女生性感哪个可爱，而是千方百计地打听谁的三叔二大爷是部队里头的大员，如果说这样的女孩不多，可在咱们这样的学校里，找个跟封疆大吏沾亲带故的姑娘还是容易，我听说男生们正在拼命总结经验，互相讨教如何能靠肉眼看出这样的姑娘们来。要知道官宦人家的女儿通常教养严格，穿衣服很低调，只有煤老板的女儿才在本科里就全身C和无穷大。”米非扫了一眼正好从不远处走过的孟思佳，做了个鬼脸，继续说，“那么为什么不优先选择富贵人家的女儿呢？因为男人们还是有事业心的。光有钱有什么用？再说富贵人家的倒插门女婿是那么好做的？搞不好被戴了绿帽子被扫地出门还一分钱拿不到。还是找个有权的泰山才好，一辈子顺风顺水，起码少奋斗十年。”米非白了这群男人们一眼，“还敢指责女生？说实在的，女生们把家园交给这些吃软饭的人来防守，应该做恶梦才对。” 贝浩图挠了挠头，看到被刘锐被米非教育得很尴尬，“所以……这就是唐楚一最近女人缘爆好的原因？” 唐楚一真想咬他一口，怎么话题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可是贝浩图吃这没影的醋倒是也挺好玩的。吃完饭去下午课的路上，贝浩图走得拖拖拉拉，大部队向前他拉着唐楚一掉了队，“楚一楚一，你想生小孩吗？” 唐楚一笑了，“你能生的话那敢情好了，正好晚上咱们换过来试试吧。” 贝浩图咬着嘴唇看着唐楚一发笑，拉着他的手腕扯他到阴凉的地方走路。唐楚一有时候会感觉到，贝浩图这个大男生那些琐琐碎碎的体贴是真的会让人觉得自己真是他的宝的。 这个秋天跟记忆中的任何一个秋天没什么差别，只是格外得清晰，无论是秋天里火热毒辣的太阳，还是太阳底下微凉的风。 那天下午的课贝浩图靠着唐楚一睡着了，被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弄醒的时候，发现唐楚一不见了。 “唐楚一呢？”他爬起来就问旁边的米非。 “嘘。”米非瞪了他一眼，他刚睡醒，还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搞得老师都瞪了他一眼。 他又趴到桌子上，唐楚一的书本书包还在，“嘿，米非，唐楚一呢？” “你睡着他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米非小声说。贝浩图有点坐立不安，给唐楚一发了个短信，结果唐楚一的手机在他自己的兜里震动了，他有点蔫。米非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没见你这样的，看这么紧？你最近怎么了？怪怪的？” “我？”贝浩图很惊讶，“我怎么了？” “话少。太吓人了。”米非停下正在记笔记的手，“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压力太大？病了？生理期到了？……” “STOP” “唐楚一在的时候，你还只是话很少而已，还算有精神，可唐楚一不在，你就蔫得像十月份的茄子。” “霜打的茄子？说那么费劲干嘛？” “你怎么了？” “我……”贝浩图没觉出自己怎么了，“没怎么啊？对了，唐楚一走的时候脸什么样？不高兴了？还是难受？” “我看别人男朋友的脸那么认真干嘛？没注意。”米非打了个呵欠，“你醒了，那你接着抄笔记吧，我也困了。” 贝浩图也没抄笔记，坐在椅子上不住地看着门口，实在烦心，拿起唐楚一放他口袋里的IPOD，唐楚一又听到了“summerhascomeandpassed/theinnocentcanneverlast/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ringoutthebellsagain/likewedidwhenspringbegan/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 Summerhascomeandpassed,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贝浩图突然觉得心里头不舒服，秋风吹得他凉飕飕，这个九月份他心里没底儿的事太多，歌放完了他又转回去，再放完了又转回去，不知不觉地想唐楚一听着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他的心脏抽了一下，赶紧转头过去，唐楚一大概是从后门进来的，坐在了他身边。 “干嘛去了？”贝浩图赶紧问他。 唐楚一看着他微笑，脸有些泛红，不过也可能是在外头晒的，他真想摸一下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唐楚一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贝浩图的心狂跳起来，唐楚一低下了头，他感觉到自己右手的小指被套上了一个圈，心头狂喜，低头去看，唐楚一的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在唐楚一的左手小指上，同样套着一只指环。 其实指环不是完全一样的，贝浩图理解，同学朋友这么多大家又都是天天在一起，俩爷们戴完全一样的指环，又是小指上的指环，那诏告天下的意味太浓。可就算不一样又能怎么样，贝浩图可不管那么多，他觉得这会儿就是傻子也知道唐楚一的意思了，所以他的心脏呯呯跳着，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就只能傻笑着看唐楚一。 第64章 Septemberends，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贝浩图总觉得唐楚一并不是很开心，只不过手指上的指环始终被珍视着，他看着指环也就觉得肯定没什么事，有什么事也肯定能过去。他想送给唐楚一一件礼物，他不想看到唐楚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长袖衣服，总是把自己完整地遮掩起来。所以当有一天他看到了一款皮带型的手环，觉得这只手环酷得很配唐楚一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买了，可是买了之后又觉得没办法送给唐楚一，只好趁唐楚一不注意的时候丢进了柜子深处。 唐楚一最近在忙着办他姐姐交给他的事，唐糖要拓展一项生意却陷入了僵局，关键的一枚棋子是唐楚一一个发小的老爹。唐楚一不愿意掺和家里的事，但是唐糖请他去把这事给她办了，他也就没有推。唐楚一虽然有一两年都缩在壳里，谁都不见，可是发小毕竟是发小，彼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知根知底，隔几年再见还是老友。 只是这事要运作起来还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等到唐楚一差不多把这事办下来的时候，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他跟他那发小在酒吧喝了点酒算是庆贺一下。唐楚一有些微醉，贝浩图知道他去酒吧，不放心他的酒量，打电话来让他结束的时候在酒吧门口等着，他会去接他。唐楚一的发小勾上了一个美女，一时半会走不了，唐楚一也就先走了，站在酒吧门口等贝浩图，酒喝得有点热，被晚风一吹就觉得很舒服，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唐楚一？是你吗？” 唐楚一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胖子刚从酒吧里出来，圆脸小眼睛，憨厚的脸上有点惊喜，“唐楚一！还真是你。” 唐楚一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胖子。好久不见。” 胖子那大拳头在他后背上使劲砸了一下，“唐楚一，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好久不见！早忘了哥们儿几个了吧！真操蛋！” “哈哈。”唐楚一笑着拉他，“走吧，既然见着了，再喝一顿去。” “那你以为哥我能放你走啊，走走走。”胖子跟他又进了酒吧，先把他介绍给酒吧里头那小乐队，胖子现在的乐队，他刚说，“这孙子就唐楚一。”乐队里那几个人眼神就变了，唐楚一有点不好意思，胖子笑着揶揄他，“面皮儿就是薄。你虽然说不玩了，可是你那手吉他当年多有名气，就算是今天说唐楚一这三字儿，那在圈里的地皮上还是能砸出响儿来。” 寒暄几句，胖子就把唐楚一拉到角落里聊天，唐楚一看着那只小乐队就有些恍惚，稀里糊涂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音乐、毒品……其实除此以外还有好的东西，兄弟，音乐，音乐，兄弟。一杯酒下肚，他的心里有些空，“他们也不错。” “切。”胖子跟着干了一杯酒，“比不了你们。你就不用说了，这一带的传说，还有小勾的吉他，FOX的贝斯，加上我的鼓，咱们……”他笑了，没说下去，又干了一杯酒。 “还有sunny的嗓子。”唐楚一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心头一阵苦涩。 “你是我们的主心骨，灵魂，你没了，我们也就没了。小勾去南边混了，FOX出国了去研究……艾滋病，切，说起来像笑话，是吧？” 唐楚一也忍不住笑了，“他竟然选那个专业了？” “是啊，哈哈。” “那你呢？” “我，就留在这儿，混了几个乐队，只是都不如你们。我自己也就像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了，感觉有点力不从心，未老先衰。” 沉默了一阵，唐楚一再也忍不住这句话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怪你。都是sunny那个婊子，操，当初就不该带她玩，起个英文名又怎么样，王筱玉这个土到骨子里的名才适合她。操，如果不是她把你带到那伙傻逼的PARTY上，你也不会吸毒，也不会有后来那些破事。” “她吸毒了身不由己，也不能怪她，吸毒的时候……人都不是人。”唐楚一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着嗓子，他想起来他还没告诉贝浩图晚一点来接他呢，他给贝浩图发了个短信，贝浩图很快就回了，让他保持开机随便玩到几点都好。 抬头看胖子，他那双小眼睛里的神色犹犹豫豫的，唐楚一挺了解他，“胖子，你有话就跟我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只要我能帮你，我绝不说二话。” 胖子古怪地笑了笑，“我说想回到从前，你能吗？” 唐楚一咬住了嘴唇。他们几个人，其实个性迥异，当初打架干仗家常便饭，可是他也知道在音乐的契合度上，他们这几个人可遇不可求，他有时候也动心……只是唐楚一的今天，已经不再想要音乐了，音乐和毒品都被他一起戒掉了，他只想要贝浩图，只想要正常的安定的生活。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低的似乎只剩了嘴唇翕合的动作。 胖子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能要求你回到过去，说起来，我还记得，你写的最好的一首歌是在你吸毒的时候，我不知道音乐是不是必须要癫狂才能……” “可是结果是音乐没了，只剩下毒品。”唐楚一轻声说。 “我和小勾说，我们当年最大的错儿就是不该纵容你吸毒。我们几次都研究了强迫你戒掉的方法，可你是最小的，我们都没下去手……操他妈的，后来我们都他妈后悔了，还不如自家哥们帮你戒掉的好，至少我们再怎么着也不会把你逼到自杀。”胖子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别说那些事了。”唐楚一深吸了一口气，酒吧里的空气总是这么浑浊，“倒是sunny，还吸毒呢？” “快死了。”胖子恨恨地说了一句，突然又转开头，“其实也不全怪sunny，那背后的事我后来知道了，可是我一直没跟你说，你经历的事够多了，你又总躲我们。可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你应该没事了，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跟你说。” “什么？”唐楚一没听明白，“胖子，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憨的一个，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 “楚一，我给你讲个黄色笑话吧。”胖子突然下定决心似的。 “啊？” “说有一个妓院，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小孩，进屋就拍在柜台上一千元钱，说‘给我找个有病的’，这妓院就给他找了个有病的妓女，小孩完事之后出来说，‘现在我是不是就有病了’？妓院的人说，‘对啊，你为啥这么做呢？’；小孩说，‘我回家再跟我家保姆做这事，我家保姆是不是也就有病了？’妓院的人说，‘对啊’；小孩又说，‘我爸跟我家保姆上床，那他是不是也有病了？’妓院的人说，‘对啊’；小孩又说了，‘那我妈跟我爸上床，她是不是也有病了？’妓院的人说，‘对啊’；小孩说，‘那我妈跟我家的司机上床，他是不是也得有病？’妓院的人说，‘对啊’；这时候小孩拍着桌子大骂了一句，‘操你妈的，让你压死我的小青蛙’。” 唐楚一没笑，他心里头隐约有些不安。那些事，就算遭罪的人是他，也已经过去了，他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就完了。责备自己的感觉要比……好得多。 胖子也没笑，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愤慨看起来很恐怖，“楚一，你是聪明人，我还没见过谁比你更聪明。Sunny那时候的男朋友就是你家那个不成人的表哥，sunny是被他带着吸毒的，那小子跟她一起吸——其实是他妈的骗她，我后来去打听了，人说他根本就不吸毒，他只是把她介绍到了吸毒的圈子里，带她到各个吸毒PARTY,还免费给她毒品用，然后……sunny就把你带进去了。操他妈的，很快的你吸毒的事就被发现被送进戒毒所。你被家里发现的第一天，你那表哥就把sunny给甩了，再之后连面都不见她。操，我就不信怎么他妈的就能那么巧！你知道FOX,他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你自杀那事出来之后，他气得要死，就是他最先察觉事情不对，就去逼问sunny到底是怎么回事，操，结果她报警说FOX要强奸她。所以……FOX只能出国去念硕士了，他走的很急，那时候你大概还在医院里没出院呢。” 唐楚一的手微微地发抖，胖子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是聪明人。我能想到的，你也能想到，而且你们家的事你比我清楚。我就是生气，操他妈的，就为了……”胖子把唐楚一杯子拿过来，也喝干了，“FOX还让我去查了你住的那家戒毒所，可你姐姐比我动手快，我好容易找到那地方，听说你自杀以后那地方就关了，被查出来无证经营很多年了，被罚得倾家荡产，那地方也拆巴干净。老板倒没被人起诉，因为他被人打断了腿，后半生一直坐轮椅了。我猜……是唐糖让人干的吧，她好像……发小都是……按她那脾气，大事好像她都不愿意走司法程序。”胖子摇了摇头，“本来我想，反正听你说，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你也不会再回家了，就想算了，不说这事了。FOX也跟我说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你。可是前几天你男朋友到这里来找我，问了你在戒毒所的事还有你那时候自杀的事，挺关心你的，我就告诉他了，我想这事他知道也好。但是我又想，既然他都知道了，我就更应该告诉你……” 胖子吞下了后头的话，呆愣愣地看着唐楚一，唐楚一的眼睛太吓人了，“我……我是不是说错了，我说多了？我……唐楚一，你没事吧？” “贝浩图找到你了？他怎么找到你的？他……不应该认识你啊。”唐楚一的肩头开始发抖，手攥成了拳头，手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贝什么图？”胖子呆了一下，“你那男朋友不是姓袁吗？那个……哦对，我记得是大学老师，是吧？看着挺稳重的。” 唐楚一猛地站了起来，“袁伟杰去找你了？不是贝浩图？是……是一个身高一米七，非常瘦，皮肤非常白，有点台湾腔的男人？” “啊，对啊，就是他啊。原来我还看见过你跟他在一起。”胖子有点慌乱，隐约觉得自己给唐楚一闯祸了。 “是他啊。”唐楚一又坐下了，不是贝浩图，当然不是贝浩图，贝浩图怎么可能那么猥琐地去偷偷摸摸打探他的事。可是袁伟杰……还有胖子说的……那些事……他站了起身，呆愣愣地跟胖子道别，转身就走了，胖子喊都没喊住他。 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孤独惶恐来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厉害。 这家酒吧藏在深深的小巷里，凌晨时候这条巷子里的人很少，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吹得他就要蹲下来开始没出息地大哭了。他一直都觉得，那人是姐姐的妈妈，虽然她对待他和姐姐是不同的，可是……他也当她是妈妈。毕竟……在很小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姐姐的妈妈也是他的妈妈。 他后来知道她恨他，他曾经那么手足无措。他从会说话就在叫她妈妈，一直叫到今天，就算……再怎样，他的潜意识里都当她是妈妈……就算她不像别人的妈妈那么爱儿子，他也不怪她，他也可怜她，就像可怜自己的亲生妈妈……可她怎么会……他曾经想过，他宁愿好好地对待她，等她更老的时候，等她能够释怀一些的时候，他会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她，毕竟他没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因为，人人都想要母亲，不是吗？ 所以他不相信哪个母亲会把儿子……她……毕竟养他一场，当他还小的时候，她也曾抱过他，也曾教过他读书写字，他……他一直觉得错的人是他，是他出生了让她那么痛苦，所以她恨他也是应该的，他……她…… “楚一，你怎么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搂住了他，声音很急切，“楚一，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唐楚一的脑子很清楚，他看得见那个人不是贝浩图，可是他全身都僵住了，想推开他，却抬不起胳膊来，“走开，走开。”他急切地低声说，就像被梦魇困住了一样，可是袁伟杰就是没松手，他急了，“滚开，袁伟杰。”抱着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可是接着就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了他，“楚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爱你，我最爱你，我知道的太晚了，我爱……” “唐楚一！”另一个声音吼得小巷深处都有了回音，唐楚一就像被人从梦魇里叫了回来一样，挣扎的幅度更大了。那个人走近了，比他更有力，一把就把袁伟杰拽开了，上去就是一拳。 “贝浩图。”唐楚一喊了一声，他向那人身边走，心里难受得快要碎裂了，贝浩图粗鲁地拽住了他的衣领，一把就把他拖到了他跟前，他差点被摔在地上，贝浩图又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了，唐楚一听的见他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还看得见他的眼神，气恼、难以置信、怀疑还有痛苦的眼神，他以为贝浩图会一拳打上来，但是他的手松开了，搂住他，拖拖拽拽地带着他往外走，小巷的外头一辆出租车正在等着。 上了车，贝浩图一句话都没说，回到家，贝浩图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唐楚一混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是贝浩图的压抑比别的东西更可怕，“我没跟他怎么样，是遇到的。他突然就上来抱我……” 贝浩图再也忍无可忍了，“又是遇到！怎么就那么多巧合，你要上哪儿去他都知道，天天在道儿上等着抱你是不是？黑灯瞎火的小胡同里抱在一起，你还想说什么？他硬抱你的？你自己看看你那拳头，那手劲儿，他还能袭击得了你？你怎么打我的时候反应那么灵敏呢？他抱你你就没辙了？舍不得推开他吧！吻他了吗？触感好吗？还是原来那种味道吗？” “闭嘴，别放屁了！”唐楚一被气得要死，贝浩图跟他吵架，那只贝小满大概是见到热闹了也要凑一凑，就跟着旺旺地叫，吵得两个人更加心烦意乱，“把你那破狗给我扔出去，烦死人了。吵得要死，就跟你一样吵。” “哈，我是有点吵，就知道会让你看不上。所以还是那个娘娘腔的死变态好，是不是？又安静又温柔，操。”贝浩图的东北腔又出来了，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抱你干嘛？要跟你复合？你能不能当匹好马，有点骨气，别吃回头草。” “靠，贝小满，你他妈说什么呢？”唐楚一站在沙发后面，气得动也动不了了。 “爷儿我还能说什么，一回两回就那么着了，你没完没了是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想什么？那变态搂起来就那么舒服吗？操。还不如搂我的狗。” “你……”唐楚一转开头，他要被气哭了，贝浩图不再看着他，仰在沙发上，那就是一大爷儿，谁都不看，什么话也不听，好像压根也不生气了，干气得他心肝肺都疼。谁知道贝浩图还没完呢，向后丢给唐楚一一个东西，他接住了，跟着就呆了，那是他挑了很多天才订下来的戒指，他本来想要…… “还给你，我又不是你养的狗，拿个铁圈就能套上吗？你套着我还想搂着别人，操。” “贝小满，你操个头啊，操操操的。”唐楚一颤抖着手，把自己的那枚戒指也脱了下来，两枚戒指碰在他的手掌心里，他扬起手，把戒指摔了出去，“不要算了。少他妈再骂我，小心我揍你——我就喜欢揍你，不舍得揍他，那又怎么样？” 戒指摔了，贝浩图的火气也上来了，“不怎么样，那就是说我是个贱货呗，爷儿我当贱货也当够了，懒得伺候你。” 唐楚一哭了，“那你就带着你的狗一起滚。”他再也吵不动了，转身进了卧室，回手关了门，在浴室里洗掉眼泪。 外头贝浩图在沙发上坐着，坐了半个小时，终于站起身来，到电视后头去找戒指，记得唐楚一是把戒指甩在那里了，他蹲在那儿摸了半天才摸到，又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另一只。拿着戒指到卧室去，唐楚一在窗口坐着，他走过去，粗鲁地拽过唐楚一的手，硬把戒指给他戴上，自己也戴上了自己的那枚戒指。 唐楚一又要哭了，憋着气，贝浩图也不动，沉默了很久。最后贝浩图憋不住了，长叹一声，搂住了他。 “楚一，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呢？还不让我生气一会儿吗？” “我说不是我干的。”唐楚一忍住了眼泪，可是却忍不住疲惫和痛苦。 “是，是，我相信。”贝浩图叹了口气，“我爱你，楚一。”他挤在唐楚一身边坐了下来，唐楚一回头看着他。 “你根本就不相信。” 贝浩图沉默了一会儿，“我相信你没什么。只不过……如果我们也分手了，有一天我再缠着你，想抱你的时候，你让我抱了，那我还真他妈挺幸福——可我觉得根本不可能，如果我离开了你，再回来，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你不能拿自己跟他比。”唐楚一缓慢地呼吸了一口心头的酸疼。 “对，呵呵，我是不能跟他比……”贝浩图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比不了他，我是说……操，算了，没法说明白了。”唐楚一转开了头，“可你不信我也要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今天是个事故。要我道歉也行，你想怎么样都行……”唐楚一吞咽了一下，转头看着贝浩图，带了泪光的眼睛特别地亮，“原谅我！” “吻我一下。”贝浩图说。 唐楚一回过头来，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亲吻了一下，“行了吧？” 贝浩图紧紧抱住了他，唐楚一也伸出双臂搂住他，他真是太难受了，只想抱紧贝浩图，他只有贝浩图而已，只想爱他而已，可是他自己……就像个白痴，被所有人耍的白痴，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贝浩图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哭得贝浩图心疼难受，又憋屈得胸口快要爆炸了。 第65章 从这个时候开始，唐楚一开始做恶梦。他想打电话问问袁伟杰，问问他能不能滚远点，问问他干嘛要调查他以前的事。可是他不想再跟袁伟杰有任何形式的瓜葛，为了贝浩图。 可是他的噩梦开始了，他不断地梦到所有曾经爱他的喜欢他的人都消失了，他被关在黑暗的地方，像条狗一样被锁着……他不再是备受宠爱的孩子，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恶言相向，拳打脚踢……他又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卡擦声，他又开始害怕，他害怕的是贝浩图看到他……有时候他在梦里想到这个时候贝浩图还没有出现，他还不认识他，就会觉得得到了些许安慰，他又想到了自杀，想要结束……可是这种想法只要在梦中闪过，他就又会梦到爷爷的葬礼。要了爷爷性命的不是孙子吸毒的事，而是孙子被打断了骨头，躺在医院里自杀……所以爷爷死了，他看到爷爷安静地躺在从未有过生命的纸花中间……他就会从梦中尖叫醒来…… 贝浩图手忙脚乱地搂着他，安慰他，他浑身是汗，搂着贝浩图，听他安慰自己，听他含混着声音说各种话，有时候甚至用他好听的嗓子哼了歌，像对小孩子一样，感觉到他掌心爱怜的抚摸，他就会再次睡着，梦见自己又回到那间廉价的戒毒所，粗鲁的辱骂声，被打翻的狗食盘一样的午餐，毒瘾发作时得到的殴打……形形色色的吸毒者粗鲁地嘲笑着，问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混到他们的世界里，混在最底层，这里只有人不人鬼不鬼的形体，他跟所有人都不同，他不属于这里，所以理应受到孤立，而毒打总是发生在半夜，没有医生怜悯他，因为这个破落廉价的地方并没有真正的医生。所以比囚犯更不如，窗户总是有铁栏杆，门总是上锁，他想回家，他想给姐姐打电话……不能……于是他渐渐地想不起来求救了。只想结束。当那天事情终于无法控制，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趴在地上起不来，有时候他会听见贝浩图哼歌的声音，他抬起头，于是总是时空错位，总是看到了衣着时尚光鲜的贝浩图，干净、漂亮，可那张快乐的脸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变得惊骇不已……他总是清晰地在梦中听见贝浩图惊叫着问他，“宝，你这是怎么了？” 他愿意拿出一切交换，只要别让贝浩图看见他的样子。他又会在梦里痛苦地叫喊，叫贝浩图走开，一直到贝浩图又一次把他唤醒。 有些时候，猝不及防地，他会在梦里记起妈妈在半夜的哭诉，“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吗？他是你的孙子，唐糖就不是你的孙女吗？唐糖是我的女儿，她才是合法的孩子。可是你告诉我说她得不到家里的生意，凭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我？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你们家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和我女儿？有你那个畜生儿子有他作践我你还觉得不够……唐楚一他算是个什么？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唐楚一在隔壁的房间里呆呆地站着，是啊，凭什么？他算什么？姐姐比他聪明，比他能干……却因为他受尽了亲戚朋友的冷嘲热讽，姐姐只是个女孩……也就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就……他不想夺走姐姐的东西……他在枕上翻来覆去，贝浩图把他搂紧了…… 可是他总是睡得着，只有贝浩图被他不断地折腾醒来，嗜睡的人睡眠不好，黑眼圈出来得特别明显，他觉得很抱歉，想说对不起，可又觉得……真要觉得对不起的话……不跟他睡在一起不就得了，不跟他在一起不就得了。胖子的话已经把他推回了那些记忆的深渊里，他知道自己或许很久都没法再出来，如果他总是不快乐……他会让贝浩图痛苦。 我们恋爱是为了欢乐，当我们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我们心跳加快，我们嘴角在不自觉地上翘，而当那人同样眼神愉快地回望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恋爱了。我们恋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除此以外，他不知道爱情还能是什么？义务地承担别人的痛苦吗？义务地陪伴一个内心黑暗的人吗？凭什么？ 他已经看出来贝浩图的情绪在不断低落了，他越来越惶恐以前那个快乐的贝浩图会因为他而消失，他曾经那么厌恶贝浩图只贪图欢乐，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自私。唐楚一知道自己并不适合贝浩图，他本来也不曾期望过什么，现在，他只希望当他们分手以后，贝浩图偶尔想起他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些温柔，他……不希望听到有一天贝浩图说——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性格不合或者其他什么不合…… 贝浩图好像觉得应该跟他谈一谈了，十一月的时候，贝浩图告诉他，自从那天晚上跟袁伟杰见过面后，他就不大正常了，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每个晚上至少也要尖叫一次。所以……为什么？ 唐楚一答不上来，连视线都不敢对上贝浩图的。 他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总是想要静一静，冷静一下。他偶尔，十分偶然地也想要跟贝浩图说他的过去，完整的、全部的过去，既然袁伟杰都知道了，他也应该跟贝浩图说。可是……他立刻就会想起爷爷……那些事，不是说了不介意就能不介意的。更何况，他害怕贝浩图太……太善良，心太软，如果他告诉了贝浩图那些事，他会可怜他，会难受，那么……他只要对贝浩图好，百分之百地好，他就会明白自己很爱他，深爱他，他就不会离开自己，只要他百分之百地依赖贝浩图，贝浩图就绝不会……绝不会离开他，哪怕最后他已经不爱他，他只是一个总是不高兴的矫情的怪物、负担而已。只是，在那所有的一切之上，他最不想要贝浩图可怜他。 他不想跟贝浩图说太多的话，想静一静，又不想太明显，就只好疯狂地投入在自己的事上，学习，帮姐姐做事，其他的一切事。贝浩图的话开始变少了，不单是在他面前，有一次他听到了米非问贝浩图，为什么突然变的话少，这么怪。唐楚一的心，被碾了一样的疼。他就会想要跟贝浩图上床，就会想要补给他点什么，可是贝浩图并不是每次都会对他的引诱报以回应，他发现自己很想知道贝浩图在想什么，他问了，贝浩图只是笑笑。 在学校里，孟思佳又开始跟贝浩图说话了，说很多话，唐楚一只当做看不见。 不过圣诞节到了，对于唐楚一来说一直都觉得是个特别的日子，比新年，比春节都重要，于宗教无关。第一个圣诞节，他第一次能跟贝浩图单独在一起，第二个圣诞节，他们吵架和好。 平安夜的早上，贝浩图去学校办事，走之前在他的身边腻歪了很久，跟他说中午之前就会回来，跟他建议说或许考完试到过年之前，他们可以再出去旅行，这样说不定唐楚一总是做恶梦的毛病就能好一点。 可是，那天上午按响他门铃的人是sunny，唐楚一看到她的时候，突然有种奇怪的解脱感，从那天起，他就知道她会出现，朋克造型的女人，大烟熏，凌乱的头发，皮包骨的身材……也曾经有唐楚一最赞赏的嗓音。 “我是sunny,不记得我了？” “王筱玉，呵呵，我怎么忘得了你。我们出去谈吧。” “怕被你的男朋友看到我？”女人鬼魅地一笑，贪婪地看着唐楚一，“怕他知道？” 唐楚一冷笑了一下，拿了外套跟她出门。 “你想怎么样？还在吸毒？” “我想为我当年对你下药的事道歉，不过也没什么好道歉的，那时候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不用道歉，只要滚蛋。” “可我听说你自杀了一次。”咖啡店里，女人又笑了一下，打量着唐楚一，“你现在活得很好，比我好得多。” “你怎么找到我的？袁伟杰去找了你？” “我听说你妈妈把他送到一个廉价的小戒毒所去了，听说他们戒毒的方法不太正规，基本就是靠饿饭……什么的。我还听说……你被戒毒所里的人渣欺负，被他们毒打虐待，他们还……鸡奸了你？” 最后一句话让唐楚一差一点吐出来，她前面说的差不多，他没什么可惊讶的，可是他并没有被谁鸡奸，戒毒所是有人渣，可是并不是同性恋人渣，那里也不是监狱。她的语气很怪，她是故意的，因为……他会最在意……“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说给谁听吗？” “当然是说给你男朋友听了。我听说你特别在乎他，爱他爱得不得了，可你心气儿那么高，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事儿吧。你怎么说你自杀的伤疤的？被男人甩了自杀的？你怎么说你腿上骨头不正常的那里的？我想一定是说小时候踢球摔的吧？当然了，就算我说了这些，他可能会以为我在造谣，不过我只是说一说，信不信在他，我又不少什么。其实想想你也挺可怜，一个富贵小孩，聪明绝顶，人见人爱，突然之间……” 唐楚一一动不动地坐着，王筱玉不耐烦了，她本来也不适合做老猫玩弄耗子的游戏，袁伟杰教她来这里这样说，说这样来做就能拿到钱，她自然很乐于接受他的建议，别的她并不关心，“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我是穷人，买不起那个东西，可是我呢，特别离不开它。你那么有钱，给我点钱，买我个闭嘴，不是太难吧。要不然，我跟贝浩图把这些事有鼻子有眼儿地说一说，他就算不信，也未必不在心里想一想，说不定就会觉得你……” “是袁伟杰找你的，还是你找他的？” 王筱玉又笑了，什么也没有说。 “我没有继承太多东西，我没有钱。”唐楚一干脆利落地说。 “可是……五万块钱，你还是有吧。”王筱玉做了个大惊小怪的表情，还向他翻了个白眼，她已经呵欠连天了，不耐烦得很，“你可别说你五万块钱都没有，打发要饭花子呢？给我钱，我就闭嘴，不然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找到当年虐待你的那些毒友呢，想见见吗？还是说，你想让贝浩图看看你以前的这些朋友？” “婊子。”唐楚一低声说，“就好像我给你五万块钱，你就能滚蛋似的。” 王筱玉举起手来，赌誓发愿地说她绝对只要五万块钱就消失。唐楚一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相信一个吸毒的人渣说的话。” “你也吸毒的，你说谁啊？”王筱玉嗤笑了一声，细长的小眼睛看起来像是耗子脸上才有的器官，“你到底给不给我钱啊，我可没闲工夫跟你喝咖啡。” “我给你钱。”唐楚一知道自己在犯一个错误，“你最好赶紧把自己吸死。” “随便。啊，这顿咖啡你埋单，我可没有钱请你喝咖啡。” 贝浩图把学校的事处理完就直奔超市，在超市里一阵乱拿，想到什么唐楚一会喜欢吃的就都拿着了，然后又急急忙忙地往家跑。谁知道刚回到家就接到唐楚一的短信——有点事，晚上才回家。他突然之间就很恼火，或者说终于积蓄到顶点了。他以为唐楚一一样跟他觉得圣诞节很重要呢。每对爱人都会有自己最重要的日子，那天可能是情人节也可能不是情人节，贝浩图以为他跟唐楚一之间最重要的日子一定是圣诞节，可是很明显那是他自己单方面的感觉，他最近构思了很多今天应该如何说话，如何让唐楚一把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他，他想跟唐楚一说的话有很多。可是现在……他直接打电话给唐楚一，唐楚一没接电话。 贝浩图把所有吃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冰箱里，站在屋里开始发呆。 所以唐楚一晚上回家的时候，贝浩图不在。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他知道自己愚蠢地躲避了一天，却不知道在躲避什么。躲避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他们的狗凑了过来，靠在他身边，又把嘴搭在了他的膝头，它被憋久了，嗓子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唐楚一搂住了它的大脑袋，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似的。 第66章 平安夜，贝浩图是十二点以后回来的，不知道在哪里喝的醉醺醺的，在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出门连卧室在哪个方向都找不到，唐楚一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弄到床上去，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贝浩图到底是怎么找到家的，大概是跟狗一样的本能。 第二天是圣诞节，贝浩图醒了酒已经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了，唐楚一早醒了可是没起床，他醒的时候发现唐楚一正赖在他怀里，他那些怨气也就想不起来了。贝浩图总是喜欢盯着今天的高兴事看，昨天的事他记不住，明天的事没来呢谁去考虑谁是傻逼，所以他醒来就搂着唐楚一亲吻。他想跟唐楚一谈谈，但是上午在床上忙着，下午又出去吃饭，该谈的话就这么一直拖着，贝浩图其实也是看着唐楚一好像心情不错，所以不想说勾出什么话题来惹他不痛快，哪想到过了圣诞节就出幺蛾子了，他更没机会说…… 事情很简单，学校的BBS上，要么女生板块要么就恋爱板块出现了贝浩图亲吻孟思佳的照片。背景是酒桌。其实这样的帖子发上去一般也没多少人注意，又不是明星照片。可是问题是……一是那张相片碰巧拍得还真不错，男生的帅气和女生的美丽都表现的不错；二是那照片被系里的几个事儿妈看见了，转到BBS的法学院板块，这下子看见的人更多了。没过几天，就连没看到照片的唐楚一也听到了贝浩图跟孟思佳是男女朋友，吻照还上了BBS。 可问题是当事人贝浩图根本就不记得有这码事。他气得要死，而且是真想赖账，可是那张照片上的背景人物太多，一看就是平安夜出去玩的那伙人，人都在，估计也就是都看到他跟孟思佳接吻了，他就算想赖也赖不掉。可拍照片的人总该是当晚在场的人之一吧，问了一下是一个女生拍的，可人家拍完了就把所有照片都共享在班级QQ群里了，根本没往BBS上发，贝浩图也没法继续问是谁他妈的这么手贱把照片转到BBS上了。 孟思佳似乎也很生气，她告诉贝浩图她男朋友跟她分手了，贝浩图告诉她，自己会跟她男朋友解释清楚他们没什么。他去找了孟思佳的男朋友，可结果只不过是他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而已，孟思佳跟他男朋友该分还是分了。 贝浩图觉得自己很无聊，而且欠揍。 在学校里唐楚一什么都没说，贝浩图很不舒服，他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想不出来。 回家之后唐楚一也没说什么，进屋就打开笔记本，找到贝浩图那张照片，什么也没说，就坐在沙发上看照片，足足看了一分钟。贝浩图受不了了，“楚一，咱不看了，行么？” 唐楚一打开他的手，视线都没从那张照片上转开，声音冷静得可怕“你说这种事……你要干也行。至少得先跟我分手吧？你弄这么恶心，还想让我怎么吻你？你想让我间接吻你那婊子吗？” 贝浩图无话可说，站在唐楚一身边。 “没话说？呵呵。”唐楚一低下了头，“分手吧。” “干嘛分手？没到那程度吧？”贝浩图低头看着唐楚一的头顶，“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没法解释。那天我喝得太多了，干了什么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酒后乱性？听起来真耳熟。好像我跟你也是酒后乱性开始的吧？这是你的个人习惯？”唐楚一干巴巴地说着，眼睛还看着那张照片，贝浩图脸上的笑容真是可恶，亲吻，碰触陌生的…… “少胡扯。我跟你可不是从酒后乱性开始的。第一次上床那天我根本就没喝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想跟你上床，所以才找你喝酒的。”贝浩图伸手一把合上了唐楚一的笔记本，他也很生气，就是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大概是在跟自己生气，“别看了！事我就是干了，我也抹不掉，我后悔也没辙。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跟我分手，我就原谅你。”唐楚一慢慢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贝浩图心里疼的难受，脾气也没了，看唐楚一那样不舒服，就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他说的什么分手什么的话他也听不见，唐楚一也没有打开他的手。没有力气。他想骂贝浩图是个混蛋，可是也没有力气，像上次那样生气的力气他都已经没有了。 唐楚一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贝浩图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看着唐楚一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没事。” “是谁啊？”贝浩图总觉得唐楚一的表情有点怪。 “米非。打电话过来说，你吻了孟思佳是个事故。酒桌上打赌你跟孟思佳都输了，同学起哄，惩罚就是让你们两个当众接吻。你喝多了，就真的亲了上去。” 贝浩图松了一口气，“听起来很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我是有点白痴，可我是喝多了，要不然我怎么也不能……”他看到了唐楚一的眼睛，他愣了一下，“你不相信米非说的话？” “是啊，你跟米非都不会撒谎。”唐楚一冷笑了一下，“就好像你们两个撒谎都很慢似的。” “操。”贝浩图发现他自己都说不出别的来了，他忽然想起来他妈揍他时说的话了——小聪明总有用完的时候，我看到那时候谁能救得了你？ “那你说还能有什么原因？难道还能是我想吻她所以吻她的吗？”贝浩图吼了一声。 “你不想吻一个美女，我能理解。”唐楚一的声音还是很低。 贝浩图气炸了肺，突然说了傻话，“好。我还想问你呢，平安夜你又跑哪去了？不是说要一起过的吗？给你打电话你干嘛不接？” “所以你就吻了女人？”唐楚一的思维仍然清晰。 贝浩图再否认已经晚了。 “你一直都拿她当战略储备？要不然为什么她那么多次对你暗示来暗示去的，你都暧昧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我……”贝浩图被噎住了，无话可说，“上一次我就说过了，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别人再好我都绝不多看一眼……” “所以你就亲了一口。”唐楚一铁青着脸。 贝浩图真有点想要一头撞死了，“我……那什么都不是……” “我们分手吧。” “唐楚一，我跟你说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喝醉了酒玩疯了也就是那样。再说这多大个事啊，你生气要把我怎么样都行也就得了，还至于分手吗？多大的事能到分手那程度？”贝浩图焦躁了起来，他听到唐楚一说分手他就闹心。 唐楚一站起来抬手就给了他一拳，贝浩图躲都没躲。唐楚一也没再揍他，低下了头抓着他的肩，那样子像是要吻他。贝浩图心疼，唐楚一推他，他就由着他推，结果吻没得到，唐楚一动作利落地把房门打开了，他一愣神儿已经被推到了大门外，回过神儿来唐楚一已经落锁了。 扫地出门，大概就是他现在这个意思。贝浩图灰头土脸地站在楼道里敲门，唐楚一没有动静，却把隔壁的米非给敲出来了，丢人现眼。 米非无可奈何，“你又被揍了！你是不检点了点，可是那不就是闹着玩吗？至于这样吗？你男朋友太小心眼了。” “嘘，嘘。”贝浩图瞪了她一眼，“别那么说唐楚一。”他又敲了两下门，“楚一，楚一，楚一你不能……”他说不下去了，突然就泄了气，两手撑着门，深深地低了头。 “你没事吧？”米非翻了个白眼，“你们这样累不累？三天两头就能听见你们吵架，我就不明白男人怎么还这么能吵？” “我也不知道。”贝浩图低声说，他揉了揉脸，脸上真的挺疼的。 “那你知道怎么重新回到这扇门里吗？” 贝浩图摇了摇头，又重新站直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反正唐楚一也舍不得让我在门口站到天亮。” “哈，你还真是有自信啊。”米非笑了，“我可以借你一把椅子。” “不用，站着他比较容易心软。”贝浩图的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提高了声音，“楚一，是我不对。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如果我跪下来求你的话，你能原谅吗？” “嗨，”米非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看看你这轻佻的口气德行！你这样会把关系弄得更僵吧？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想在一起还是想分手？你应该很了解唐楚一吧？那为什么你们还总是吵架闹分手？” “我不知道。”贝浩图低声说，“有的时候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可是有的时候我不了解他，或者说……我了解他的一些，另一些不了解。” 米非叹了口气，“你有点……太过执着了……像白痴一样。”她想说点什么，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回去了，你跟你那小心眼的男朋友慢慢耗吧。” “唐楚一不是小心眼！”贝浩图恼火地两步跨过去，替米非把她的房门关上，不客气用门把她撞了回去。 楼道里又安静下来，他靠在自己的门上，等唐楚一开门。他拿出手机来，写了几句话【在干嘛呢？】他等待着，手机响了，【看电影。】 【什么电影？】 【圣诞快乐】 【家庭剧？】 【战争片】 【那还能快乐吗？】 【没有快乐】 【我想知道怎么能让你快乐，不过实际上我却总让你生气。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想要分手。】唐楚一没回短信，贝浩图等待着，终于听到身后门锁打开的声音，他微笑了。门开了，屋里的电影里女高音正在歌唱，仿佛在风中翱翔一般的曼妙声音。贝浩图抱紧了唐楚一，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亲吻，“她在唱什么？”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欣然往赴黄泉，长眠故土……” 第67章 战壕上，苏格兰士兵为他们的敌人吹起了风笛，悠扬的《友谊地久天长》。唐楚一靠在贝浩图怀里，跟他一起看那部电影。贝浩图听着唐楚一的呼吸声微微有些重，听他低声说，“只有友谊才能地久天长，爱情……太狂暴太激烈，所以不适合人类……如果结束后还能做为朋友，那我还能……平静地……偶尔跟你见面……” “我才不会选你这种人当哥们儿。”贝浩图笑了，“如果爱情完了，我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你原来说就算结束了，你还会照顾我呢！” “吼吼，我决定失言了。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不知道人生疾苦……”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战争片，可是这个片子太沉闷了。” “《圣诞快乐》，烂片，谁会在战场上跟敌人握手言欢呢？如果有人杀了我，你会坐下来跟他喝香槟吗？” “这是真实历史的回放，傻瓜，这是存在的。不过据说当时确实有一个二等兵对这种事提出抗议！” “阿道夫希特勒？” “天才。”唐楚一笑了，接受了贝浩图的亲吻，“我觉得喜欢战争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勇敢者，一种是逃避者，逃避生活，所以选择战场……我也喜欢战争……” “你肯定不是勇敢者。” “对，”唐楚一点点头，“我正好是第三种，我喜欢男人……能到一个纯粹男人的世界去……” 贝浩图被他逗笑了，“我真爱你。” 唐楚一也笑了，“如果我能一直逗笑你就好了。” “楚一，”贝浩图有些不安，他抱紧了唐楚一，“你怎么了？” “我……”唐楚一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差一点就掉出来了，“哈哈，我突然被这个片子弄得有点伤感，我觉得这个片子其实拍得非常好，比那个傻逼的拯救大兵瑞恩强多了。” “这是一战？” “当然了，窝囊废法国人几乎不拍二战片，有哪个懦夫会想要再看一遍自己是如何失败的呢？” 贝浩图心里越发地不安，他的胳膊放松了一些，微微离开唐楚一，仔细地看着他的脸，那张清瘦的面孔在夜晚的微光中看起来更美，也更遥不可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摸着唐楚一的面颊，温暖，柔软，他看起来那么美，又那么忧伤难过，贝浩图转不开视线，他有时候会觉得看着唐楚一，他就喘不过气来，他就会心疼……他有一阵恍惚，唐楚一是他的情人，这个认知从最初的模糊开始，一天比一天清晰……爱情这个词他很少能想起来，可是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那种感情清晰地存在着，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可以触摸，“楚一，我爱你。” 唐楚一贴近了他的肩头，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我一无所有……” 这一年贝浩图又是过年的前一天才回家去，他邀请了唐楚一跟他一起走，唐楚一微笑了半天，最后却摇摇头。贝浩图离开的时候很不放心，他是真想带着唐楚一走，出门的时候他在门口停了半天，犹豫着怎么能让唐楚一跟他一起走，可他想不出该说什么，他出门的时候回头冲唐楚一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很快就回来。” 唐楚一站在窗口，看着楼下的贝浩图走出视线，忍不住微笑，没有什么爱情能撑过一辈子，可是只要有几个瞬间，也就够了。 唐楚一知道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王筱玉果然没完没了，那是一定的；他跟贝浩图却不会没完没了，这也是一定的。没有什么人会跟什么人永远在一起。 唐楚一转过了身，背靠着窗户坐了下来.爱情或许只是情绪而已，快乐的、撕肝裂肺的、冲动的、茫然的……种种情绪,所以爱情通常只发生在年轻的时候，只发生在一生中的那么几年里，因为在那几年里，我们既有成年人的力量来承载这些情绪，又有足够的幼稚度来相信这些东西……可实际上呢，如果你能够活到八十岁，即使你能够活到八十岁，你也至多只有五年可以拥有爱情。人人如此，在那么漫长的人生里，只有短暂的，短得或许会被后来的彼此怨恨埋没掉的时光是充满了爱意的。 他掏出手机来，给袁伟杰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袁伟杰很沉稳，早就料到了似的，是的，楚一，我们是应该谈谈，是的，面谈。 所以，“你想谈他妈什么？” “楚一，别说脏话。”袁伟杰看着唐楚一，桌子对面的唐楚一年轻，美丽，性感，更加性感。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这样。”唐楚一点点头，唇边带了一抹微笑，“操，谁管你爱不爱听，傻逼。” 袁伟杰收紧了下唇，就好像他要吐似的。 他沉默了半天，唐楚一也没有兴致替他说话，他转着小指上的指环，感觉就像……拉着贝浩图的手，他突然一阵心疼，皱起了眉。 “楚一，贝浩图不适合你。” “你为什么去找王筱玉，你想得到什么？” 袁伟杰向后靠在椅子上，转开头看到一只熊一样的大白狗呜呜地叫着把卧室的门一点点蹭开，走了出来，他在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卧室里的照片，唐楚一跟贝浩图头靠着头从照片里向外大笑，他转过头来，“我只是想帮你看清楚，贝浩图不适合你，而我爱你，我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也是最适合你的人。” 萨摩耶在卧室里被关了半天了，好容易自己把门锁蹭开，跑到唐楚一身边呜呜地撒娇，唐楚一搂住了它的大脑袋，轻轻抚摸着，语气柔和，“操，适不适合关你鸟事？你的爱还不如我的狗对我的爱深，再说我对我的狗的好感都胜过你，你最好搞清楚这点再说话。” “楚一……”袁伟杰尴尬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话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可他还想按照预订的腹稿说下去，“楚一，事到如今，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我们毕竟有过曾经，我相信你曾经是爱过我的，我……”他说得冲动起来，猛然伸手拉住了唐楚一的手。 就在那瞬间萨摩耶突然爆发性地叫了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把袁伟杰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那只大狗在嗓子眼里粗重地咆哮着，身子僵硬，已经是马上要窜上去的准备动作了，唐楚一连忙抓着它脖子上的项圈把它往后拖，“坐下。”它挣扎了半天才勉强坐下唐楚一拍了拍它的头，在恼恨不已的这些天里他第一次忍不住笑，看一眼尴尬的袁伟杰，“你没养过狗。这种纯种狗是很聪明的，你不应该在他面前有太突然的动作，他会以为你在攻击我。” 袁伟杰不太舒服，那只狗还在盯着他，时不时地在嗓子里发出低沉的恐吓声，它的体型也实在太大了，细看那身白毛其实很粗，并不像初看那么漂亮，冬天没开加湿器的屋里有点干燥，唐楚一伸手摸它那厚得烦人的毛时，偶尔甚至还有电火花打出来——从体格到毛色都像野生的。高贵的只是表象，细看之下就暴露了粗鲁下贱的本质。 “楚一，你怎么在这么小的屋里养这么大一只狗，臭烘烘的。” 那只狗又“旺”了一声，就像能听懂他说话似的，袁伟杰烦躁地瞪了它一眼，它呲了呲牙，这可真像是那个贝浩图会搞出来的东西。 唐楚一笑了，“他会看人的表情，知道你不喜欢他。他太聪明，所以你对他态度不好，他会记住很长时间。” “楚一，你这么说……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忘不了我的那些错事吗？” 唐楚一心中突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你其实一直都拿我当孩子，想控制我？想管教我？操！我还曾经以为一直说了算的人是我……不过也对，我确实……你了解我，我服你。可你觉得我跟贝浩图分手之后，就会跟你在一起？” “我很珍惜机会，哪怕只有一点机会。” 唐楚一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袁伟杰没听清。 “我说——滚——出——去。” 第68章 对身在东北的贝浩图来说，这个冬天很暖和。对他这个在中国最北地区出生的男生来说，其实是有些暖得过分了，他反而有点不习惯，在大年三十感冒了，还十分少见地发了烧。 贝浩图发烧的经验不多，这种脑子都肿胀的感觉很让他难受，而且高烧的时候，他的耳朵更难受，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听力下降，当然听力突然下降得这么明显跟他挨了他爹一个耳光也有关系。 他回家那天他妈开始跟他唠叨他还没有女朋友的事，贝妈啰嗦了很多遍她夏天手术时候的感受，总结起来就是人生无常，万一她哪天过去了还没看到大儿子的孙子，那她该多难受，眼睛都闭不上，用了不少夸张修辞方式，惹得贝浩图更加闹心。贝浩图孝顺，开始勉强还忍着，后来他妈妈见他始终不吭声，就替他做了决定——不管怎么说，大学本科一毕业必须结婚，生孩子！要是贝浩图自己决定不了跟谁结婚，那她就要给他安排一个。硕士研究生念不念也无所谓，再说反正贝浩图当时因为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已经缓考了一门，缓考过的学生是没有保研资格的。 最后说得贝浩图实在忍不住了，回了一句，“你说你到底折腾什么？我看你哪有病？你精神得都要替我娶媳妇儿了。你要病了，我就伺候你，该怎么孝顺你我就怎么孝顺你也就行了，你说你非让我整出一孙子来除了吃就是拉尿的你要他有什么用啊。什么事但凡我能做到我都顺从你的意思，可你也不能没完没了胡搅蛮缠，你弄一我看不上眼的媳妇儿让我瞅她一辈子，你想烦死我吗？神神叨叨的，想一出就是一出……” 贝浩图这人多少有点粗，心里本来就够烦了说话声也大，贝浩图他爸过来就给了他一耳光，“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你就是欠抽，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贝浩图他爸素来信奉中国最原始的教育方法，深信孔子肯定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动不动就揍贝浩图兄弟两个，下手还不轻。贝浩图他妈本来倒是生气的，贝浩图在家极少出言顶撞他们。可是看着老头子动大气了又怕贝浩图挨揍，赶紧上去拦着，一面让贝浩图滚出去别在他爸面前惹他生气。 贝浩图只好出门溜达，东北的冬天，再暖也还是冷，贝浩图穿着毛衣在附近溜达一圈，给三叔二大爷家的小孩买了一堆鞭炮，回家就觉得鼻塞，跟着就感冒了，大年三十发烧，他爸也就饶了他了。他妈也没再提他结婚生孩子的事。可他还是别扭，十二点给唐楚一打电话，唐楚一那孙子居然没接，气得他七窍生烟，他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唐楚一在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年初一的凌晨不接他的电话。 贝家二儿子贝浩宁跟贝浩图外形相似，性格却不大一样，可能是因为有那么一个活龙一样有精神的哥，贝浩宁就安静很多，用东北话讲算是“蔫淘”，（估计是像发蔫的植物一样没生气却又很淘气的意思）。嘀咕了一个初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惹着他哥了，害的他从三十到初一都被他那明显心情不好的混账哥哥使唤来使唤去的。初二他偷听到他哥的一个电话，贝浩图大声豪气地在房间里说，“你说啥？你睡着了？你骗傻子呢？一直睡到初二？你到底怎么了？病了？心情不好？你……喂？喂？操！” 贝浩图一回头，贝浩宁立刻撒腿跑了，到他妈那里奉献消息，“我哥跟女朋友吵架呢！他肯定有女朋友，就是不告诉你。你别跟他急了，我哥那人就那样，肯定是臊了，不好意思说他有女朋友的事。可能他女朋友有点丑……妈，你不信他有女朋友？你看我哥，这两年放假都不急着回家，而且一过完年就往学校跑，他要不是有女朋友要陪那就怪了。你看着吧，明天他就得回学校。” 贝浩图听着他的话了，半真半假地修理了弟弟一顿，学校却是没回的，不但没回去，而且在家一直待过了正月十五。贝浩图希望唐楚一能给他打几个电话，至少说几句让他心里透亮的话……可是什么也没有，好的一面只是他的感冒终于好了，听力跟着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程度。 过了十五，贝浩图在家再也憋不住了，担心唐楚一是真有了什么事，再说他也还没放着唐楚一让他自己过元宵节，就这么一次他就心里不好过了，觉得自己有点没事找事，有点过分。贝浩图这人就是这样，感情也好爱情也好他考虑的不多，与一般人相处他是凭借友善待人的这种习惯和一点聪明，跟唐楚一相处大多却是凭直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几乎都不怎么思索就已经做完了。 何况贝浩图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经验了，如果他跟唐楚一有点别扭出点矛盾，不管那事到底怪谁，可结果都是让唐楚一难受了，所以事后他总会格外地觉得心疼，他可不想总尝那心疼的滋味，再说他也不想跟唐楚一弄出个谁对谁错来，他总觉得没那必要。 可是这次他千里迢迢跑回家，结果一进家门就看见唐楚一在打游戏，看样子打得废寝忘食，投入得都没对刚回家的他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就那么打了个招呼就完了，还真像是室友。 贝浩图有点尴尬，有点凉。他尴尬了一会儿还是过去搂着唐楚一亲吻，心口是有点凉，可毕竟更想他，隔了这么些天没见，不亲近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吻唐楚一的时候，唐楚一回吻了，还搂住了他的腰。等他站起身的时候，唐楚一抽了抽鼻子，哭了似的，吓得贝浩图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还好是干的。 只不过唐楚一在那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一直没什么精神，贝浩图能够感觉到唐楚一有很大的精神压力，所以闷闷不乐，所以没法摆脱噩梦……他想跟唐楚一谈谈，可是说了几次都没谈出什么来，反而让唐楚一用了更多的时间去玩游戏，就好像坐在笔记本的后面就能躲开他似的。精神压力能够传染，你不可能守着不高兴的爱人自己还笑得出来，贝浩图有时候很恼火，可是唐楚一不为所动，就像没了知觉，贝浩图耐着性子压下脾气，干脆陪他玩游戏，就这样，daybyday。 在一段貌似穷极无聊的日子之后的一天，贝浩图突然从电脑后头跟他说，“你把袁伟杰那大傻逼弄到咱们家来了？干什么了？” 唐楚一的手指在打游戏，心思却正迷迷茫茫地漂浮在不知道多少万光年之外，努力跟身体游离开，所以一时间没有理解耳朵里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嗯？”他顿了一下，又本能地说，“没有。” “操，没有？没有他怎么知道卧室里放着你跟我的照片？”贝浩图一下子就火大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怒火，和许多有理有据的怒火，烧在了一起。贝浩图不能说全无城府，可那看是对谁，对唐楚一，他就想要清清楚楚地，他这一肚子恼火刚要往外烧，唐楚一就趴在桌子上了。 贝浩图气得要死，“唐楚一，你这孙子，你还要进入假死状态了吗？”唐楚一没搭理他，他真不是装的。贝浩图突然冷静了下来，站起身两大步就跨到唐楚一身边，嗓门也小了，“是不是肚子疼了？慢性阑尾炎又犯了？”唐楚一确实是疼，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贝浩图知道唐楚一那死性格，在他难受到极点之前你是看不出他不舒服的，换句话说他要是都让你看到他难受了，那肯定就不一般了。 贝浩图没功夫生气了，扶唐楚一起来，带着他去打针，顾不上窝在心里的那一团闷火。在医院里挂点滴时，唐楚一突然轻声细气地说了一句，“那就分手吧。” 贝浩图想都没想，“不行，你说分就分啊？操。” 第69章 贝浩图拒绝了唐楚一分手的提议，唐楚一也就没有再提，之后的生活就变得很诡异了。唐楚一不再提分手的事，贝浩图也不再追问他把男人领回家或许还进了卧室的事。 但是，没有sex，甚至交谈都很少.唐楚一真是从没想到，贝浩图想要不说话的时候竟然这么能忍，没事就一句话都没有，但是如果你问他——几点了？明天交作业吗？——他还是会回答你。饭也还是照常做好，衣服也照常帮你洗，可是…… 唐楚一家庭生活不健全，爷爷奶奶是恩爱一辈子的夫妻，爸爸是从没出现过的，在家的时候姐姐还没结婚，所以这就搞得他很久以后才明白，这种情况通常是结婚三年以后才会出现的传说中的冷战。唐楚一很不自在，甚至精神紧张，他想跟贝浩图谈谈，可是实在是谈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谈。所以搞到最后，他就把自己弄得更安静，连基本的话都很少说了，说话的功能似乎都丧失了。其实这种说不出来话的情形原来也发生过，就是他自杀之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是几乎从不说话的。只是现在，睡着后他肯定会滚进贝浩图怀里，贝浩图也肯定会好好地搂着他。 这种冷战让唐楚一很惶恐，不过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不久之后，贝浩图就高高兴兴地了，跟唐楚一的话又变多了，唐楚一总是沉默，他就干脆自己出去玩，而且既不会邀请唐楚一跟他一起走，也不会告诉唐楚一他去哪了，唐楚一不干涉他，可渐渐地却发觉想抓到他人影的机会都不多了。清明节假期贝浩图说了句我过几天回来，然后人就没影了，倒是sunny假期来找过他，又是要钱，开口的数量一次比一次大，唐楚一知道自己就快空了，他还能买到的时间不多了。比这个更痛快的一件事是，假期结束后的那天上课时间，唐楚一从走廊的窗户里看到贝浩图跟孟思佳在楼后一个角落里接吻，那个地方他们本来是常去的…… 唐楚一打电话给贝浩图让他回家，贝浩图说好，可是到了晚上都没回家。高达来找唐楚一一起去KTV的时候，唐楚一才知道贝浩图在跟他们玩。唐楚一被高达也拉了去，正被一群人围着兴高采烈的贝浩图就像没事人一样拉他过去喝酒。唐楚一强忍着，强忍着一切。 高达的小女友和米非一起正在帮大家点歌，告诉大家快到贝浩图点的歌了。贝浩图从唐楚一身边走开，去拿麦克，“哈哈哈，这是我一个朋友最喜欢的歌手的，张震岳的歌。” 唐楚一心头动了一下，张震岳，是他听得最多的，不过他不是喜欢张震岳，他是只喜欢那一首《爱我别走》而已。他没想到贝浩图会唱这首歌，可是贝浩图居然真的吻了那个女生，就算他再怎样道谦，他也不会原谅……前奏响了，唐楚一愣住了。 那根本就不是爱我别走，是张震岳的另一首歌…… “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了你的心 你知道男生嘛 总会有小小的出槌 我每次出去玩都会打电话给你 只有这次一时忘记 舞池里面的空气一向如此难闻 发现你在人群也发现我 旁边的女生是她喝醉跑来认识我 暂时叫她干妹妹 只是干妹妹刚认识的干妹妹 你以前还不是我的干妹妹……” 唐楚一的愤怒把伤心难过全都压倒了，贝浩图在那儿还唱得痞子气十足，“你以前还不是我的干妹妹……”唐楚一猛地站起身，出了KTV的门，关上那一室嘈杂的歌声笑声尖叫声。 他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贝浩图就出现了，“嗨，宝，生气了？闹着玩……”贝浩图已经很久没叫过他“宝”了，这次叫得声音如此轻浮…… 唐楚一回头就是一拳，贝浩图被打出了鼻血。唐楚一被气得发抖，贝浩图只是看了他一眼，回身就走了，唐楚一跟了出去，看着贝浩图走回KTV包房，女生立刻围了过去。怎么回事？跟唐楚一吵架动手了。不止一个女生飞白眼给唐楚一，不知道嘀咕着低声说什么，只有米非算好一点的，直接说了不用他猜，“你有病啊！你总揍贝浩图干嘛？他不打回去完全是让着你，你却老是出手打他！” 唐楚一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回家，唐楚一又给了贝浩图一拳，被他挡住了，贝浩图其实反应很快，至少不比唐楚一慢，作为一个东北男生，只要不是太娘的，不可能小时候不打架，大了没打过群架，实战素质还是有。 贝浩图摔开他的手腕，“你是我的男朋友，其他的都是玩玩，你别太介意。我当然最喜欢你，不过海茄子吃够了，偶尔也想换换海带，当然还是你好吃。都是男人，你也知道玩和感情男人都是能分清，偶尔并行一下——别像个娘们似的动不动就认真了。”说完就笑了笑坐下来，唐楚一愣住了，突然觉得不认识这个贝浩图，以为他是开玩笑，可是贝浩图坐在沙发上，脸色自然，眼神直视，虽然痞得很，却比从前任何一个在他面前的贝浩图都更自然，大说大笑，大开大合，无所顾忌，他看过去，都没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 唐楚一愣是没说出话来。贝浩图站起来，微笑着走近他，“别生气了，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他搂住了唐楚一，吻了上来。很久没有的接吻。亲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还是贝浩图，亲吻的方式，呼吸，舒服的味道……他想躲开，可是贝浩图搂紧了他，把他按倒在沙发上，不管他是不是生气了，就那么扯开他的衣服，唐楚一抬手重重地打在贝浩图的脸上，贝浩图松手了，唐楚一怒不可遏地踹开他，“你他妈干什么？” 贝浩图揉了揉脸，“操，你他妈干什么？” 唐楚一说不出话来，贝浩图的手机响了，贝浩图伸手去拿，唐楚一比他还快，抓起手机看一眼是孟思佳电话，顺着窗户就把手机丢出去了。 贝浩图愣了一下，“好，算你爷们儿。”他站起身，转身就向外走。唐楚一的心口拧起来了，一脚踢在贝浩图腿上，差点把贝浩图踢跪下，“你没那女人就活不了？你这贱货从一开始就她暧昧个没完没了，现在还接吻？操，你放假去哪了？跟她上床了？“贝浩图回手就把他抓住了，一脚把他绊倒摔在沙发上，唐楚一被贝浩图当个宝一样哄惯了，还没想到贝浩图有跟他翻脸的那一天，差一点就气得哭出来，拼命挣扎，可是贝浩图比他高也壮得多，以前跟他疯闹那都是疯闹，让着他的时候多，根本不跟他用力，这个时候不想给他面子，他就被按倒在沙发上起都起不来，而且还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让他的脸都转不开。 贝浩图看着他，“你这王八蛋还知道不满意？我怎么跟个女人暧昧就贱货了？那你呢？你自杀跟袁伟杰到底有没有关系？多少还是有一点关系吧？那种贱货来找你几次了？你就跟他没完没了是不是？唐楚一我告诉你，你不喜欢我，跟我分手，可以。你要是有个好人要选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跟你分手。可是你不能跟那个贱货再搞到一起去！那种自私自利的东西还会毁了你的，你他妈知不知道？” “滚出去。”唐楚一低声说。 贝浩图松开他，站起身就走了。 第70章 贝浩图第二天早上还是回来了，该做饭做饭，该收拾屋子收拾屋子，早饭给唐楚一摆在桌子上，他就出去遛狗了，小区里碰到正在跑步的米非。米非看他一眼就觉得挺好笑的，脸上有点伤，懒洋洋地说是在遛狗呢，其实那狗在前面使劲地拽他他才挪步，简直就是在被狗溜。 米非跑到他身边来，“早啊，欠揍男。” “早啊，丫头。”贝浩图打了个呵欠。 米非摸了摸他的狗,“你这是在干嘛？无精打采的，后来又打架了？” “没事……”贝浩图不走了，赖在小区里的秋千上坐着，把那只狗急的直挠他，他松开了绳子让它自己傻跑几圈，“丫头，你那什么脸啊，你是不觉得我挺傻逼的？” “嗯。”米非笑着跑了，剩下贝浩图自己消沉。 贝浩图在秋千上睡了一觉，醒来有一过路小孩盯着他看，他想了想，原来是睡得口水流出来了，他擦干了，那小孩还瞅着他，一副很不爽的样子。贝浩图终于想明白了，站起身把秋千让给他，小孩上去荡秋千，还附赠他几个白眼。 他回家去，唐楚一起来了，正在打游戏。贝浩图没看他的脸，看了眼饭桌，什么都没吃。唐楚一也没抬头看贝浩图，无话可说，因为已经走到了边缘。 贝浩图突然转过身来，“楚一，你说到底有没有爱情？” “谁相信谁傻逼。”唐楚一低声说，手指还在键盘上动着。 “那就先假设咱俩都是傻逼，那你说爱情会一直存在吗？”贝浩图问他。 “你他妈又不是女生。” “我是的确心存疑问才跟你探讨。”贝浩图走近了唐楚一，“是我不好吗？对你还不够好？我简直比伺候亲爹还上心地对你了，可是连个笑脸都换不来？” “我根本不需要你关心，滚远点，挡光。” 贝浩图被气笑了，“电脑屏幕是自发光。” 唐楚一没回答，贝浩图叹了口气，“说几句实话吧，跟你在一起可真累。” 唐楚一微微咬住了嘴唇的内侧，咬出了血。 “可是楚一，你就跟我谈谈吧，你到底为什么非得他不可？他就肯定比我好吗？” “没为什么，床上抱着舒服。”唐楚一的脸上一片淡漠，眼睛看着游戏，反射着游戏里的光影。 “操。”贝浩图咒骂了一句扭开头，“别他妈扯淡了。”他转回头来，“不过那倒是也对，我也觉得孟思佳抱起来更柔软舒服，咱们两个兴奋不在一个点上，是吧？” 唐楚一没有出声。贝浩图甩甩头就把刚才的恼火散开了，又是嬉皮笑脸的，“我以前的恋爱经验确实少了点，从前追女生都被人家女生的老爹发现，结果我只牵到手，就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然后就是你……挺可爱挺帅的……男生……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抱着女生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女生脸上会有淡淡的香，还真是跟男生的味道不同，那是……那就是胭脂气吧。而且抱着女生的时候，女生不是有胸部吗？所以抱着的时候就会刚好柔柔地触在你的胸膛上，那种感觉很神奇，我觉得我简直都要被软化了，头脑软化了，下边却极端相反……” 唐楚一的脸色变得惨白，手在发抖，贝浩图住了口，看着他，伸手摸了他的耳朵，“怎么了？受不了了？你不是决定跟我分手吗？” 唐楚一冷笑了一下，“你要滚就快滚，别在这儿恶心我。你就一王八蛋，还是个不干不净的王八蛋，我还拿你当好人，真耽误我功夫。本来我还觉得说不出口，现在既然这样了，你就赶紧滚，我已经跟袁伟杰在一起了，正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呢，现在你有主了就赶紧滚，滚到那婊子脚底下。” 贝浩图一动不动地看着唐楚一，足足三分钟，贝浩图说话了，“别他妈撒谎了。” 唐楚一一下子就没了气势。 “就袁伟杰那贱德行，他要是跟你在一起了，早就来赶我走了。”贝浩图看着窗外，又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今年这是要干旱吧？“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想着赶我走？准备给他腾地方？你都想好了？” “是，想好了，你滚吧。如果对方根本不想领你的情，你照顾太多只是给人找麻烦，想照顾人也得有资格。”唐楚一也看着窗外，就好像那里真有什么。 贝浩图皱起眉头，转过身来，拖长了声音，“爷还就不给他腾地方了！扯他妈什么蛋啊？操，你现在是我的，他算个狗屁，还想来就来！唐楚一，你赶紧自己叫他滚蛋，不然我就亲自去让他滚蛋。唐楚一，我还告诉你，你最好少干傻逼事！你让我滚，我是会滚。不过爷再给你几天时间，你自己给爷想清楚了，爷滚了就不会再滚回来！我看以后谁照顾你心疼你，谁他妈的还能管你死活！你就作吧，我看你他娘的也是不知好歹，欠老爹揍。” “贝浩图，你……”唐楚一以前还是太少看到贝浩图这副面目。 贝浩图挥挥手，“操，我困了，要睡觉。还有废话等我醒了再说。”说完就进了卧室。 唐楚一僵在小客厅里，眼泪憋在眼角，贝浩图这副土匪像太可恨，还有那句刺心的话，“欠老爹揍”，唐楚一把眼泪忍了回去，他知道贝浩图不是有意说的，他也知道贝浩图小时候没少挨老爸揍，所以才会有这么句话。可是“缺爹少娘没人教育”，“有爹生没娘养”……这样的话……他从小就听得够多了，实在怕听。 第71章 接下来的日子混乱的很，贝浩图坚决不肯分手，一面却在明目张胆地失踪，一面文不对题地告诉唐楚一他在探索人生和爱情的真谛，把唐楚一气了个半死，这期间琐琐碎碎的口角多的两个人都记不清，打架——贝浩图算是信守诺言，坚决不还手，被打就被打了，无所谓。可是憋气还是有的，贝浩图的口齿其实相当犀利，而且口语的使用十分纯熟，以前宠着唐楚一的时候，一点不显形，现在难免有忍不住露出一点锋芒的时候，唐楚一被刺了之后偶尔也会还回来，而言语总是比拳头伤人更多，这样一个月下来，唐楚一连为什么要分手都记不起来了，完全混乱了，贝浩图还是一如常态，该失踪失踪，像是摆明了告诉唐楚一，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从前那日子百依百顺是因为我爱你，现在你不稀罕了，我也不再拿你当回事。 “幼稚，白痴，不是东西。”唐楚一的指责已经简单到了单词和口语相结合的程度，累坏了就懒得说更多，可是却记得自己摔了贝浩图的手机，迷迷糊糊地去买了跟自己同款不同色的手机还给他。 跟贝浩图的争吵打架让唐楚一很疲惫，疲惫得连原先那些痛苦啊回忆啊之类的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乱糟糟地被贝浩图的各种混账事给塞满了，想起来就气得发抖，气到顶点就去把他打一顿。 有一天他们吵得正凶，已经演化为打架斗殴的时候，刚好sunny来了，这个夫妻打架闹离婚的现场秀做的无比真实。事后唐楚一告诉sunny，贝浩图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他们才吵成这样，所以他一分钱都不会再给她。不过他给sunny指了条明路。他用他最后的一点钱加上变卖了其他所有值钱东西，最后终于买来了sunny前男友他的表哥招妓的全程录像，大方地送给了sunny，并且告诉她，他的这位表哥刚刚中了进士，要入朝为官了。 这是枝节。主干部分还是吵架。不过他们吵架打架还是有一个度的，那个界限就是……就是米非给强行划定的。如果他们激烈到一定程度，米非就会打电话来，把他们两个都大骂一顿，原因是影响了她休息。而往往这个电话就是让他们两个都停止互相伤害的一条界限——哪怕是暂时的沉默也会带来内疚，至少唐楚一觉得很内疚。 贝浩图不肯搬走，虽然已经是三两天才回来一次，但还睡在他的床上，不过不再碰唐楚一。唐楚一有时候半夜醒来，会把手伸过去贴着贝浩图的被子，他现在已经知道分手是必然的，不管原因是什么。有时候唐楚一也会想贝浩图不在的时候，是不是跟女生上床了，这种想法让他的心脏疼，比以前的任何事都更让他疼痛，而且痛苦，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就算他想挽回也来不及了。所以他跟贝浩图说，“爱情就是个狗屁，风一吹就散了，我不稀罕。哪个在床上抱着最舒服就要哪一个。”把贝浩图气个半死了。 唐楚一这段时间吵架打仗都很累，可贝浩图却很精神，他这人大概就适合上蹿下跳，气人得很。 一直到有一天唐楚一看到贝浩图在看一段视频，他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后来才看清楚里面那人确实是他。其实倒也没什么，不是什么黄色视频，是以前有一次他过生日的时候，袁伟杰录下来。他在玩在说话，袁伟杰在拍摄，类似家庭录像的东西。他一时没想到贝浩图怎么有这东西，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电脑里留着那没意思的玩意儿；他也没想到这段录像有什么意思。只不过贝浩图看得很沉默。 “袁伟杰说我跟你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我是被你包养的，赖着不走是因为钱。” 唐楚一愣住了，“你怎么跟他联系了？” “你是那样跟他说的？”贝浩图低着头问他，没有特别大的火气，这本身就挺恐怖的。 “我……”唐楚一突然就想放弃解释了，这些天什么事都能吵起来，就算解释了，贝浩图也未必信，可是袁伟杰也实在是差劲到了顶点，反正他也就是那种人，蹲在阴沟里琢磨人琢的败类，有他盯着他们两个，想琢磨出某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并不难。唐楚一最近想起他来就会想起干宝的《搜神记》里记载的那段，“其名曰蜮，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操！——这么想着肯定是贝浩图想跟他“沟通”，结果反而先泄露了信息，他顺水推舟诈了贝浩图一下，贝浩图就认了。唐楚一本来想骂一句你他妈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可临到嘴边没了力气，变成了一句实话，“我怎么可能那么说你。” 到了尽头了，这句再平时不过的话突然就变得力逾千斤，贝浩图也没话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掌心。这是许久没有的了。唐楚一突然想要反悔了。可是反悔什么呢？反悔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可那根本就不可能再说得清楚了，提出分手是有原因的，可以解释，可是跟贝浩图打架说出种种伤人的话的人是他自己，根本没什么原因可解释，他还能往哪退？早就过了头了。 “你……”贝浩图的声音很沉稳，一反最近的嚣张态度，有点像平时、从前的那个贝浩图，“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唐楚一没回答。贝浩图等了一会，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靠在椅子上，突然就显了疲态，声音也低沉、疲惫，“那就分手吧。” 唐楚一的脑子里轰了一声，他有点听不清贝浩图后头的话，但是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笑得多开心。”贝浩图咬住了嘴唇，手指了指那段视频，唐楚一真不愿意看他自己，在视频里向拿着DV的袁伟杰放肆地笑着，眼神也很白痴，嘴里说着调情的话……贝浩图转开头，眼睛红了，唐楚一没想到。 贝浩图勉强笑了，“我还以为我……你……”他说不出来，所以摇摇头，忍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我能让你……其实从来也没有过。”嫉妒吃醋，说实在的，这是第一次，从前还真没瞧起过那个山炮。 贝浩图松开他的手，唐楚一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用了不少的力气，“谁让你他妈的跟他说话的，别去烦他。知道就赶紧滚蛋，别那么多废话。” 唐楚一转身跑了，在外头游荡了很久，回家的时候贝浩图已经不在。他也没有以前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他在贝浩图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重看了一遍高中时候的自己。 真是傻逼啊，贝浩图真是傻逼，居然会拿那个时候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相比。虽然，身高没有变，脸没有变，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自己，可是在这个视频录下之后的不久，就出事了，在经历那些事之后的自己怎么可能还笑的那么开心，怎么还能有那种看人的眼神？贝浩图不能理解，贝浩图想象不到，那是当然的，那么快乐那么一路顺风顺水的家伙，根本就理解不了有些事会怎样地改变一个人。 就算你能亲眼看到别人的伤口在流血溃烂，可是你也看不出那疼痛到底如何，你也想不出那个伤口会怎样地让人行动迟缓。 唐楚一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看着电脑里循环播放的自己，仿佛已经不认识了，大概有一部分的自己的确是已经永远地死了。 所以，分手。所以，贝浩图打过电话来，他下午会来取东西。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第72章 分手，第三天。 贝浩图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懒洋洋地独自坐在闹哄哄的食堂里，安静地像是个茄子。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狼吞虎咽，他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口没动的饭菜。他已经回寝室住三天了，有点住不惯集体宿舍了，所以现在还有些困。 电话响了，贝浩图看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来，他还不太习惯触摸屏，“嗯，换号了。不去了，最近有点忙，不去了，嗯，有点事，闹心。哥几个乐吧，我要闭关。参禅。嗯，哈哈，白日飞升。老婆不让？没那事。我现在没老婆了……最近玩累了，过几天给你电话……”他挂了电话。隔了一会儿又有电话过来，他一一谢绝了。 有人走到他身边来了，他懒洋洋地抬起头，是孟思佳。 “坐，真巧。” 孟思佳把自己的餐盘放在桌上，“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最后甚至换了号，根本就没告诉我新号码。” “我忘了。”贝浩图笑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笑起来温暖阳光，而且是真的很俊美，贝浩图有时候会让人有点不知所措，很容易轻易原谅他——那就看你是不是贪恋他的…… 孟思佳坐了下来，低声说，“我们KISS，所以我以为你决定做我的男朋友，可是为什么那以后我连找都找不到你？” 贝浩图被逼得有一丝不耐，他咬了咬嘴唇，思索了一下，“当时是你问我可不可以吻你，我说可以，而且吻了。那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你脑子落在东北了啊？”孟思佳突然尖叫着说了一句，把贝浩图吓了一跳，女生想要大声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可是真尖。这时候已经过了餐时，食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撤退了，但是孟思佳还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她低下了头。 贝浩图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就是觉得全身上下都很懒，懒得说话，半天他才说，“那天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女朋友吗？我以为我都说清楚了。” “我根本不在乎你有女朋友还是你有老婆。”孟思佳低声说，看起来很生气，但是说的很坚决。 贝浩图看了她一眼，有点明白不过来她到底什么意思，“大姐，我的意思是我在乎我有女朋友——而且你也应该在乎吧？女生不是都特别不喜欢拥挤的恋爱关系吗？” “我更喜欢竞争来的恋爱关系。如果我看中的男生根本没别人在意他，那还有什么意思，我从来都只喜欢最好的东西。何况抢来的爱情更有意义。”孟思佳说。 贝浩图终于从梦游的状态醒过来了，瞪大了那双本来也不小的眼睛，看着孟思佳，这个小女生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女生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我问你可不可以吻我，是让你选择。你吻我了，我以为你决定把你的女朋友甩了，选择了我……你干嘛吻我？” “等等，当时我是拒绝了你，然后你说吻一下，所以我以为是留个纪念……我想那好吧，你是美女我是帅哥，咱们接吻一下互不吃亏……”贝浩图犹豫了一下，“而且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我吻你了，是因为我知道我女朋友在楼上看着呢。” “你在跟她吵架？故意惹她生气？”孟思佳皱紧了眉头，面颊微微涨红了。 “你要是想给我一个耳光，现在就打好了，不过别打这边，这边刚被我女朋友打过。”贝浩图指着指自己的脸。 “你可真气人。” “是啊，我女朋友也很生气，所以我根本做不了别人男朋友。”贝浩图转过了头，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餐盘。 “你女朋友到底什么样？咱们院的？不像啊，我从来没见你跟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孟思佳的口气不善，带了一些尖刻，“她长的很漂亮吗？” 贝浩图没有回答她，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评价楚一，“现在分手了还说他干什么。” 孟思佳停顿了一下，口气变得和缓了许多，“为什么？你不喜欢她了？” “他不喜欢我。”贝浩图心里一阵烦躁，不想细说，“我总是惹他生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跟别人在一起更高兴一点。”他的情绪落进了谷底，为什么跟自己在一起就总是不高兴呢？是自己少点什么？还是爱情这东西不论你本人好坏，只要看对了眼，就算是山炮也能看成…… “不喜欢你那是她的错。”孟思佳的声音很低，口气温柔了很多。“我第一次碰到分手之后没有指责前女友的男生，这就足够证明你没有错了。” “你是这么觉得的？”贝浩图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觉得女生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判断下得如此容易，而且……如此温和。 “我觉得是这样。你爱她吗？肯定很爱。从来没有男生拒绝过我，你是唯一的一个，所以我想你肯定很爱你女朋友。不过她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你们还开始了？” 贝浩图摇摇头，“我都把他气哭了，他都没……呵呵，软着来也哄不出个因为所以，硬着来也逼不出句真心话，可能真实情况就是……所以说——你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情啊？到底什么才是爱情？我觉得我好像这辈子都……”他叹了口气，没说下去，那话太窝囊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爱情，我从大一开始就很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他三年，他都无动于衷。然后我喜欢了三年的人在这里说他失恋的事，还问我相不相信爱情，我要是不相信，为什么喜欢他这么久呢？说真的，贝浩图，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就是别这副落寞的样子，我看着心里头……有点疼。” 贝浩图有些尴尬，“对不起，我……” “这种事也没有对错，我不用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 “你就那么爱她吗？就算她把你甩了，你都还是喜欢她？” 贝浩图沉默了下去，突然又笑了起来，“其实也无所谓，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多喜欢他。所以，孟思佳，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孟思佳看了他一会儿，贝浩图变化得太快了，“我……我不愿意。所有人都看出来我喜欢你，追了你三年，可是现在你跟我在一起了，却是因为你失恋了，那我太没面子了。” “我会对你很好。”贝浩图看着她，“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 “对我好的男生有的是。男生最不值钱的就是对人好，这点谁都可以做到。” “那你说怎么办？” “换你追我好了。” “OK.” 第73章 我们总是遇到那样一些人，他们爱着的时候说“你是我的唯一”，“我非你不嫁/娶”，“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在爱情结束，受了伤的时候他们也痛彻心扉，可是一个月以后，或者六天以后，他们又生龙活虎地投入下一场恋爱，照样爱的轰轰烈烈万分投入。这是一种奇怪的恋爱动物，因为你既不能说他们冷血，不能说他们漠视感情，但你也没法说他们重感情。如果连行动都是毫无价值的，那么语言又有个屁用呢？ 不过贝浩图肯定不属于这种类型，因为他从来没说过那些恋爱中的豪言壮语，他脑子里可能都没有那些话。 ~~~~~~~~~~~~~~~~~ ~~~~~~~~~~~ ~~~~~~ 分手，唐楚一断断续续发烧到了第三天，终于完全退烧了。他不知道送水的电话在哪里，不知道退烧药在哪里，饿了也不知道外卖电话在哪里——这些事对于一个早就习惯独立的人来说很不可思议，他知道在贝浩图出现的这几年里，自己几乎就快要退化成了离开贝浩图就要活不下去的废物。过于依赖人的，都是废物。 爱情结束了，生活却还得继续。最直接的事情就是，政治公共课已经是最后一节课，老师要他们交作业，算做四分之一平时成绩，他非得去学校不可。再见贝浩图应该艰难而且痛楚，可实际却是唐楚一发现自己已经急不可待。在高烧里他确实已经痛苦过了，哭也哭过——这种不想面对的窝囊情景还是发生在半夜的被窝里了。只是人心是很奇怪的，前几天吵架、动手打架的时候气得要死脑子里还全都贝浩图那张混蛋脸，可真正分手之后，夜梦里头见的全是贝浩图旧日里贴心的模样，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这些年所有跟他有关的快乐回忆，可是发着烧伸手去旁边搂他，却又落空惊醒……他发现自己突然没以前那么坚强了，他甚至觉得贝浩图爱怎么看他就怎么看他也可以，将来要分手要有剖心刺骨的伤害那都是将来的，他可以强迫自己现在不去想……大概所谓坚强，是人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选择的余地，谁会稀罕坚强。 走进教室的时候，唐楚一心里想着的是贝浩图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如果贝浩图很难受的话，如果贝浩图跟他说话了，他要怎么做？他想起了贝浩图红了的眼圈……所以要是今天看见贝浩图非常难受，那他会更难受，他可能会受不了，可能会去跟贝浩图说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他可能甚至都会不计较贝浩图这段时间的混帐模样，因为从技术上来讲是他先提出分手贝浩图才变成那副狗德行的，如果他让贝浩图很难受了，他甚至可以去求贝浩图原谅自己…… 快到教室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他看了一眼号码就知道是什么事，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这边还有点事……”他疑惑地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今天的教室里气氛很混乱，有人在尖叫，挺快乐的尖叫，还有男生在吹口哨，米非却一脸嫌憎地从教室里慢腾腾地走出来，就像屋里有大粪爆炸了似的，到这里唐楚一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米非在看见他的那瞬间脸色就变了，匆匆忙忙地低下了眼睛，连招呼都没打就赶紧贴着墙根跑了。唐楚一毕竟跟米非住了许多年邻居了，他很了解这个女生，所以他的心沉了下来，“我先挂了，回头给你电话。” 走进门，贝浩图正在教室前面呢，手里捧着巨大的一大把蓝色玫瑰花，大的……唐楚一真觉得可以再大点，就够花圈的尺寸了。贝浩图真是很帅，脸上带着适度的微笑，不是平时大笑时那种温柔，但是性感却是倍加的，他面向着面颊绯红的孟思佳，手里拿着上千块钱买的一把植物生殖器，给足了孟思佳的面子——那真的是贝浩图吗？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低语的性感，“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围传来男生的笑声，不少女生紧张地捂住了嘴，唐楚一的心脏呯呯地跳着，就像刚被人煽了一耳光，绝望，羞辱，却又惊慌失措，膝盖发软。所有人都在看着教室中间那俗烂的戏码，没人注意他，他缓缓地挪动双腿，无声地退出门去，在走廊里走了一会，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最后在一条僻静的走廊尽头停下来，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他的胸口在不停地擂鼓，想哭又不哭不出来，想坐下，又怕窝囊样被人看见…… ~~~~~~~~~~~~~~~~~~~~~~~~~~ ~~~~~~~~~~~~ 孟思佳说是想要面子，可是却没有真的当众拒绝贝浩图，虽然说想要矜持一点，可是贝浩图实在很给面子，何况，她也很知道，花痴一样迷恋贝浩图的女生很多，机会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再说她也实在忍不住笑容，那根本就是已经答应了。贝浩图把花轻轻放在她的桌上，她两边的女生都给贝浩图留了位置，避得远远的。贝浩图笑着坐在她身边，一帮兄弟跟他祝贺，他笑着敷衍几句。 手机就响了，【贝浩图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是米非。 【我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爱唐楚一吗？你妈的，哪有这么亵渎爱情的？刚才他看见了！你太差劲了！】【爷我决定不喜欢他了，这就要开始新生活了，看不看见都随便他。再说他也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也已经分手了，我找女朋友有错吗？】【就算他不对，那你就不能有点恋爱礼仪吗？你才分手几天？】【分都分了，弄那虚的有屁用？还得为爱情守孝三年吗？】【好，你牛叉，那你就不能找个好人吗？】 【人好当饭吃吗？女朋友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乖巧、漂亮、性感——就像她那样】【山炮】 【死丫头】 贝浩图收起手机。“是谁啊？”孟思佳轻声问他。 “呃……那帮小子开玩笑的短信。” 手机又响了，是高达，【你怎么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晕了的表情。 没头没脑的，我还能怎么了？贝浩图没回，把手机放进了口袋。唐楚一来了？他本来以为唐楚一会晚一点来呢，唐楚一一般都习惯在需要跟老师抢着进门的那个时间才来上学。他想回头看看唐楚一坐哪了，想一想又算了，可还是想回头，脖子有点控制不住了，回头快速地看了一圈，没看到，还想看——实在不能看了——还是想看，他皱起了眉头，最后硬趴在桌子上。 孟思佳碰了碰他，“你怎么了？” 他没吭声，装作睡着了。 第74章 孟思佳的电话很多，想到一点事情就打电话过来说说，短信也多。睡觉之前，【要多吃水果哦】……【睡了吗？】……【晚安】，贝浩图有点全身软绵绵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 【一定要梦到我哦，你可不许梦到别人】贝浩图不知道怎么回答，回了晚安，睡着，梦到唐楚一在噩梦里尖叫，他被吓醒，立刻习惯性地去身边搂他……什么都没有，才知道是梦。 他坐了起来，拿着手机发呆，心里也知道唐楚一不会再跟他联系了。他看了看寝室里的其他两个人，都在挑灯夜战地备考，他叹了口气，靠在墙上，心里头空落落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孟思佳的短信，【吵醒你了？嘻嘻，我只是看看你睡着了没有？】贝浩图的心又一次变得温软，却有点说不出的苦涩，【没事，刚好做恶梦醒了】【男生也做恶梦啊，哈哈。没事的，我也准备睡觉了，陪你一起睡哦，别做恶梦了。】于是天亮的时候，第一条短信也是孟思佳的，【早安，起床了吗?懒猪？】但是第二条短信是米非的，【重色轻友的败类！！！】,这丫头真精神，一大早的就起来骂人。 贝浩图在床上挠了会头，回了米非的短信，【……？】 米非回了他一个图片，贝浩图一气之下差点从床上掉下去——他忘记了自己睡在桌子的上铺。图片是一个优雅的手势，中指向上。 米非那会儿正在牵着狗晨跑——被狗牵着晨跑，那狗不大听她的，后来她又在院子里看了会书，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她站在走廊中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敲唐楚一的门。轻柔地敲了一下，“唐楚一，你起床了吗？”没有反应。她又敲了一下，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还是没动静。她失去耐性了，叮叮咣咣地砸门，砸了一分钟，门锁开了，米非后退一步，唐楚一的脸色很冷，眼神茫然，可也不像是刚睡醒，只是……一晚上能让人有多少变化呢？米非以前没有这个概念。现在看来，皮肤会突然地粗糙，脸色会忽然地变得……米非没多少人生经验形容不出那个颜色，但是那就像是……植物缺水的颜色吧……可你要真说他特别凄惨，又没到那程度，米非本身也不是十分了解唐楚一平时到底什么样，也不好自己八卦。 唐楚一看着米非，也没有什么表示，没问她要干什么，好像她要干什么都无所谓。 “啊……”米非啊了半天终于想起句话来，“我男朋友刚才买早饭给我送来了，你要吗？他买了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个是常有的事，她常把买多的东西，或者男朋友家乡的小食分到唐楚一和贝浩图那里去，也常到他们那里拿零食吃。 唐楚一木然地又站了三十秒，才反应过来米非的话，他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关门了。 米非连忙把胳膊伸进去，“给你吧，早餐。” 唐楚一也不能夹女生的胳膊，又那么木然地接了过去。米非就凑在了他门口，“你……你……啊……你有男朋友在屋里吗？” 唐楚一不舒服地看了她一眼，米非讪讪地笑了起来，“我太八卦了哈，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的。我是说……我是说你看起来……嗯，我其实是想跟你道歉，我以前有时候对你态度不好……是因为我我一直觉得你对贝浩图太不好，我看着不顺眼……”米非吭哧到这儿觉得更别扭了，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敲开这个门，后头的话她说的超快，“但是这几天我发现贝浩图更完蛋所以以前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看不顺眼就愿意说请你不要生气我要是不道歉就觉得有点不安我其实本心觉得你很好现在想想不该被我骂来骂去的谢谢你那么好脾气都没跟我发火过……嗯，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啊我是说我要是你的话，可能会……有点生气那个饭桶……嗯，当然你不一定……嗯，你……没事吗？” 唐楚一抬起头来，看着米非沉默了，米非尴尬地攥着狗链子，那只狗不停地想挤进唐楚一的房子里，在唐楚一的身上拍了许多爪印子，唐楚一也没理睬它，它再一使劲，就把链子从米非手里挣脱出去，撒着欢后腿直立，站起来上去舔唐楚一的脸，米非怎么拉它也拉不下来。唐楚一伸手在它的脖颈上抓了两下它就安静了不少，四腿着地了，换成用尾巴在唐楚一的腿上鞭子似地抽一下，那是狗类打招呼的方法，然后它就悠然地踱步绕过唐楚一，跑到沙发旁边躺下。米非看着它那闲庭信步的德行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看着唐楚一她就有点尴尬，狗是贝浩图那个完蛋货送给她的，可是这会儿却像是她偷的。本来嘛，狗崽满月以后是谁养的就是谁的，像这种好血统的狗，只怕就算离开四年五年六年七年，它也还能记得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哈，”米非尴尬地笑了一声，“它好像还喜欢你这里，还给你吧。” 唐楚一摇摇头，“贝浩图不是把它给你了吗？喜欢你就养着吧。” 米非笑了，干脆地摆摆手，“得了，让它陪你玩吧，我可以替你遛狗就行了。”米非转头要跑回自己家，唐楚一走了出来，“米非。” 米非回头看他，“怎么啦？” “我……”唐楚一停顿了一下，“我以前对贝浩图很不好吗？” 米非有点想咬自己的舌头，“这个……怎么说呢，那时候我是那么觉得的，你对他冷冰冰的，也不太理他……但是其实反过来想，每一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外人哪能看懂，哈哈哈哈，我太多事了，你别理我说什么。”她看了看唐楚一的脸色，自己安静下来，“那个……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 “我只是想知道个为什么，有个理由能解释的话……比较好。”唐楚一像是喃喃自语似的，转开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就向米非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米非想了一会儿，把唐楚一那半截话补充了几个版本，最后觉得自己还是别再生事了，这还不够乱吗？她别再理解错了，给别人找事，唐楚一这种性格的人肯定不喜欢她浑说乱传话。 第75章 贝浩图发现这样也很好，这样也……他陪孟思佳去自习，陪她吃晚饭，送她回寝室，听她说话，她说什么他都点头，但是他自己话很少，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还好有些女生的交谈方式是——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而孟思佳又恰好是这类女生，所以她倒也不会觉得气氛不好。 这几天就进入考试阶段了，前两门考试，他都没跟唐楚一同考场。其实他也很不想看见唐楚一，唐楚一跟那傻逼在一起过的不好，他肯定不想看见，唐楚一看起来过的太好，他更怕看见。 考完第二门课的时候，他拿着罐装咖啡，跟唐楚一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唐楚一看着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脸色好像稍微有点差，但是他也没能盯着唐楚一细看，只在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扫了一眼。唐楚一也只是点了个头，眼睛里仍旧是好像没有他，像是回到了大一，这就仿佛中间那段被马赛克了，还消了音。 就在这档儿上孟思佳刚好急匆匆地走过来，急着要去附近的洗手间，“帮我拿下包——老公！” 贝浩图接包的时候听到最后两个字，一口咖啡吐在了孟思佳的包上，狂咳嗽。唐楚一安静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孟思佳尖叫一声，把他们两个的视线都抓了过去，“啊——你干嘛啊，我的包啊——” 贝浩图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帮她擦，“sorry,sorry。”这是一个布包，那还算有点名气的LOGO上带了一大块咖啡印，而且还是贝浩图吐的。唐楚一走远了。贝浩图很尴尬，他身边的男生都哄笑起来，“贝浩图你装什么纯情啊？” 孟思佳本来也是要发怒的，可是想了一下也笑了，“算啦，没关系的，我拿到店里清洗一下就好了。” 贝浩图身边的人散开了，孟思佳看着他笑，“你干嘛那么意外？” 贝浩图笑了笑，说的半真半假，“受宠若惊。头一次有人叫我这个称呼，没受过这种优待。” “那你前女友叫你什么？” “嗯……”贝浩图手插进了口袋，心头烦乱得很，“……贝浩图。” “没了？”孟思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王八犊子、混蛋、狗屎。”贝浩图微笑，有一点坏的感觉，话又说的半真半假。 孟思佳被逗笑了，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贝浩图有些不自然，这是一只柔软的小手，很热，简直烫手，跟从前那双总是冰冷，要被他放进怀里暖着的手……完全不一样。他去扔咖啡罐，自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再伸手搂着孟思佳的肩。不知不觉又想起，搂着唐楚一的肩头，一路走一路低头凑在他脸边跟他说各种废话的时候—可是他们已经结束了，他实在不应该再想着他，他应该喜欢身边的美女，他微微地向孟思佳侧过头接近她的头发……结果——太香了。或者说按照贝浩图的分类方式，这不能算是香味，只是种刺鼻子的化学合成剂味道，他又直起了腰。 孟思佳抬起头来看着他笑，“我喜欢你。” 贝浩图笑了笑，表情多少有点酷，其实却是心不在焉，不过孟思佳没怎么感觉到，女生没有心不细的，只是要看她细在什么方面，剩下的半个晚上孟思佳一直在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地提醒他，她要过生日了。然后聊天的话题就转到了寝室几个女生，包括米非过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什么礼物，尤其米非的男朋友宠爱米非是出名的，曾经买过哈根达斯的冰激凌蛋糕还有施华洛世奇的一只手环——虽然不算什么昂贵的牌子，可是在大学里普通大学女生收到这样礼物并不多，那毕竟要用去普通男生一个月的伙食费。 贝浩图听得快要睡着了，生日礼物又能怎么样呢？哈根达斯又能怎么样呢？施华洛世奇又能算什么呢？孟思佳自己本身就是暴发户的女儿，她想要什么老爹都给，她从来都不缺少什么东西……贝浩图其实只是懒怠听，心里早就知道该怎么做。可孟思佳很害怕自己追了三年的男生没给自己足够面子，所以贝浩图这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让她很心烦，大概以为贝浩图打算混过去，所以回寝室的时候很不开心，第二天也没去找贝浩图上自习。哪知道，生日那天贝浩图不但如她所愿地买了冰激凌蛋糕，而且比她所有朋友的男朋友做的都到位，那天她寝室的女生和隔壁的女生……确切地说是班上所有的女生都收到了一小份哈根达斯冰激凌，是贝浩图订的，由她来送出。 孟思佳又惊又喜，就连贝浩图没来得及给她买生日礼物的事她都没气，对她来说，是什么东西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贝浩图的心意，她感觉得出来贝浩图确实很宠爱她。事实上是她生日那天所有她们班的和她们系里的女生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男朋友真好啊，真羡慕你，他好宠你哦！她快幸福的飘起来了，自己也觉得如此，她以前的历任男朋友送的礼物或许更好，但都没贝浩图拿捏的这样好。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最近几天因为贝浩图对她生日的事只字不提，她都不怎么打电话找他了。 当然不出两天，贝浩图的大手笔就全班皆知了，也包括唐楚一。高达知道了之后，立刻颠颠地跑去告诉唐楚一，高达大概一向都认为知情权是所有法律权益里最重要的。 唐楚一听了沉默了半天，只评价了一句话，“傻逼。”就没了。高达其实……其实倒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贝浩图平日里积威太甚，他不敢说出声来。自从唐楚一跟贝浩图分手，他觉得贝浩图就变得有点怪，他总觉得贝浩图不是太高兴，闷闷不乐和安静的时候特别多，多的出奇，但你要说他变安静了吧，他咋呼起来比以前更厉害了，有时候自己一不小心在贝浩图的亢奋期被逮住……就被蹂躏得很惨。 高达离开唐楚一的时候恋恋不舍，他觉得唐楚一太没精神了，就问了唐楚一他可不可以搬来陪他住，结果被否了。 高达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往贝浩图的寝室里伸了伸脖子，看到贝浩图正在浏览施华洛世奇的官网，他有点烦，“你干嘛还要买那么贵的东西给那个女生啊。那个蛋糕是普通蛋糕的四倍价钱呢，还不够吗？你还要买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那个女生好烦人啊，她也配得上水晶吗？她总是欺负我，总是挑唆女生来跟我找麻烦，说我这里不公平那里处理的不好，还到导员那里嚼舌头……” “滚。”贝浩图打了个呵欠。 高达生气了，往屋里走了几步，站在贝浩图身后，“你不是说你爸爸卖掉家里的牲口换钱供养你们兄弟上学吗？你家里还有弟弟在读书呢，你怎么可以这样乱花钱。你真是不负责任。” 贝浩图没有反应，手指还在施华洛世奇的官网上滚动，他选了个手链，又想起米非肯定也会生气，真烦心，那就再给米非买个东西——也不行，随便送米非东西，米非的男朋友可能会吃味，高达还在这里啰嗦，就像个老头子。 施华洛世奇的东西可真难看，女生干嘛喜欢假水晶？就算仿得再像也是假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真变态。这个施华洛世奇到底又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个职业割玻璃的吗？烦死了，而高达还在他耳边啰嗦不能买那么贵的东西。 他的视线停在一只猫头上，Cheshirecat，这只咧嘴笑的猫让他忍不住微笑，要是能笑成这样多好，他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微笑了，决定把这只猫也买下来。高达提高了嗓门，“你还买，你这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听别人说话呢？” “说个屁啊——”贝浩图终于回头看了高达一眼，今天高达穿了件黄色的连帽衫，很黄的颜色，“——海绵宝宝。赶紧从我眼前滚开。” 这句话的后果很严重。高达不是唐楚一，能跟他对着吵架，或者过来揍他，高达……高达直接就哭给他看了。把他吓坏了，“哎呀哎呀哎呀，你一老爷们怎么还哭了？”贝浩图吓得站了起来，感觉自己是欺负他了，可是要怎么哄也不知道，这毕竟是个男人，而且还不是他男朋友。后来他郑重道歉，又说给高达买果冻，高达才算了。 可是贝浩图给他买完果冻，他临回寝又说了一句，“对了，唐楚一说你是傻逼，哼。” 第76章 “唐楚一说你‘傻-逼’。”高达没从贝浩图那里收到反应，于是就又说了一遍，把那两个字加重了语气，而且中间还间隔了一下。 贝浩图抬起头来，“操，那还用他说？”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转回头来，“你看见他了？他在……干嘛呢？” “没干嘛啊？在跟我说话呗，说你是傻逼。”高达吸起果冻来，脑袋上被贝浩图重重打了一巴掌，一口果冻卡住嗓子了，差点吸进鼻子里。 “你这混蛋，你不就是想借他的口骂我几句吗？”贝浩图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帮他顺过这口气。 高达顺了气就赶紧跑了，贝浩图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可不想一会儿再被他欺负。 贝浩图想问问高达唐楚一还说什么了，但是想了一下就知道，唐楚一也不可能多说什么，估计就是骂了一句“傻逼”，连他说话时候的脸色神情他都想得出来。反正唐楚一永远也不可能再多跟他说句话了，唐楚一感情洁癖有多严重啊，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贝浩图碰过的东西都喷一遍杀虫剂，恶心的巴不得贝浩图从没出现过。 可是，无所谓。反正不管他干了什么，没干什么，唐楚一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他爱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干什么都无所谓。贝浩图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拿起本书。明天他再折腾几下，就全系出名了，爽得很。 明天还有一科考试，书却读不进去，不知不觉想起来以前考试之前，唐楚一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点拨他一下考点，唐楚一对考试这种事简直是驾轻就熟，从书本内容到出题人的心理他都一清二楚。他看过唐楚一做英语卷子，在压根没听的基础上，唐楚一随手写上去的听力答案准确率就到了八成，把他看得目瞪口呆，唐楚一却认为理所当然——当然是这么出题的啊，不然还能怎样？ 唐楚一读书的速度也超快，他跟唐楚一看同一本小说，他才读完两段，唐楚一就已经翻页了，结果他们所有一同看过的书，贝浩图都是一知半解的。以为唐楚一跑马观花吗？唐楚一只读一遍就能把感兴趣的小说对白原样不差地背下来。真牛逼。 贝浩图慢慢地发着呆，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正在用铅笔画唐楚一的素描。 孟思佳的短信过来了，【老公，陪我上自习啊，我想让你帮我复习。】贝浩图看了一眼短信就删除了，才刚在一起而已，怎么就叫上老公了，这才哪到哪，说了要在一起，可那不也得有个过程吗？我跟你本不熟。 自己跟唐楚一，那是有点例外的情况。其他正常恋爱，不就是我看你还算顺眼，你也看我还算顺眼，于是确定恋爱关系，彼此适应一段时间，看看到底能不能相处吗？你有要求，我能满足你的就尽量满足；我有性格脾气，你能适应就尽量适应。都能顺利下去，那就继续，不能相容，那就散伙。 半分钟。【老公，你在哪儿呢？】 为什么总是要问这样的无聊问题，为什么要汇报地点？贝浩图无聊得有点困，懒得回短信，关了手机扯过被子来蒙上脑袋，烦得要死，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该给唐楚一做晚饭了，现在睡着了是不是做饭就晚了，唐楚一说要吃什么来着？模模糊糊地他问唐楚一晚上吃什么，场景就换了。寝室消失，唐楚一在唐家他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边，看起来又瘦了。 他在梦里忘了这段日子，以为自己还是他的恋人，想都没想就走过去，问他怎么回这儿来了呢？跟他一起回家吧，晚上做好吃的。唐楚一抬起头来看他，眼神冰冷，又似乎有什么含义。贝浩图一时没明白过来，但是却觉得冷飕飕的，“你不是……”他话没说完，就看见血滴在唐楚一的裤子上，他吓呆了，看着唐楚一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手腕上细细的一条红线，血正从那道细细的伤口里不断的往外流，滴在地板上，殷红一片，红的刺激。他的手都僵硬了，抓着唐楚一的肩头，“你怎么能……”他想把唐楚一拉起来，去医院，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去医院了，他抓起唐楚一强迫他跟自己一起向外走，可是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也走不出几步路去，急的痛哭了起来，问楚一疼不疼，又想到这都什么时候了，疼不疼都不是事了，可唐楚一还真回答他了，说有点疼，贝浩图就问他为什么，是怎么了，袁伟杰又跟他分手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了？唐楚一说跟他没关系，不用他管。他急坏了，拼命想办法，结果倒让自己真清醒了，他想起自己是在寝室里，这是做梦，可是想醒过来又做不到，被梦魇缠住了。直到刘锐“哐当”一声推开门跑进来，他才彻底被惊醒，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啊，二哥，你在睡觉啊。”刘锐笑嘻嘻地说，一边开电脑，“我刚下自习，吵醒你了？” “没事。”贝浩图掀开被子，从床上直接跳了下去，匆匆忙忙地扯出件T恤换上，穿上鞋就往外跑。 刘锐叫他，“你去哪儿啊？这都几点了，快封寝了。” 贝浩图没回答，一路跑下楼去，直奔校外，一直跑到唐楚一楼底下。他停了下来，拼命喘气，最后舒了一大口气，一屁股坐在喷水池边儿上。他看见唐楚一了，正好好地在窗口打电话，旁边还有一只大狗的影子，安静地趴在他的脚上晃尾巴。 贝浩图看了一会儿，低头咳嗽了一下，手里抓着门钥匙捏来捏去，捏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着，唐楚一还在讲电话，身后卧室里柔和的橙黄色灯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在他脚下的高头大狗身上，那只萨摩耶正在用后脚挠头，懒洋洋的，突然在唐楚一的脚上打了个滚——它小时候唐楚一经常把它推倒，它就在唐楚一的脚上打滚，现在它长了半人高了，快赶上头少年驴的大小了，却还保留了这个可怕的习惯，每次打滚都弄的周围一片狼藉，要是在外头那就尘土飞扬——果然唐楚一给了它一脚。它又误会了，不知道唐楚一是管教它，以为是要跟它疯闹的信号，立刻活泼起来，照样给了唐楚一的小腿上一爪子。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笑过心里头彻底又空又酸，他就像是在自己家门口偷窥，看得见，却进不去。他低下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唐楚一已经不见了。再等一会儿，灯全都关了，贝浩图又坐了一会儿，想着唐楚一大概是睡觉了。 大半夜的，他晃荡回学校，楼下的大爷跟他很熟，放他进去了，回到寝室，其他人也睡了。他爬上床，开了床头的小灯，继续看他没看完的书，走了一会儿神，又继续画起了那幅没画完的肖像，画画总是很愉悦的，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也是他除了睡觉以外唯一安静的时候。画画的时候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心里的浮躁终于平静下来，心里头只有右手的铅笔，在白纸上走出各种线条，唐楚一的轮廓渐渐清晰，他的手指更加小心。只是描摹眼睛的时候他的心跳开始忽急忽缓，他咬住嘴唇，屏住呼吸慢慢地画下去。可还是画不好，他能记住唐楚一的全部细节，却记不住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他试着想许多场景，唐楚一生气骂他时候的眼神，唐楚一跟朋友聊天时的眼睛……可是记得最多的都是唐楚一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半垂下去，盖住了那双眼，即使是对话的时候，他看的见的永远都是唐楚一那略长的遮挡眼睛的头发，和看下左下方的眼睛。他画了好几张，又在每张右下角都画了一只Cheshirecat的涂鸦，天就亮了，他发现自己开始困了，这下可废了，三个小时以后就要考试了。 第77章 有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有一天我梦见考试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真的在考试。” 贝浩图就给这件事来了个现场版，他上交了空白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卷子的时候，想起唐楚一以前说过一句话，“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能立志要把自己活成个笑话。” 他不能再假装说自己不沮丧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宿醉。 唐楚一看见他睡着了，这一门考试他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开始考试一个小时，唐楚一答完了绝大部分的考试题，抬起头向贝浩图的方向看，他一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唐楚一愣了几分钟才明白他是睡着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他贝浩图做不出来的。 唐楚一这一次没有先交卷子，他看着贝浩图的脑袋缓慢地从支着脑袋的手腕上滑下去，然后猛地抬起来——丫终于吓醒了，唐楚一看着贝浩图呆坐了三十秒，这很自然，这是他在辨别刚刚这半小时的操蛋人生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过程——然后贝浩图低头看卷子抬头望黑板，接着环顾四周……唐楚一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答满的卷子，隔了一分钟，再抬头，看到贝浩图正在奋笔疾书，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真牛逼。 考试结束的时候唐楚一才交卷子，那时候贝浩图还在抓紧最后一秒钟玩命地写，唐楚一看了他一眼，挡住了往他那里走的监考老师，问了老师几个问题。老师们多数认识唐楚一，就算不说他总是考第一，也不说他英语考试那惊人的分数，除了这些考试的天赋以外，许多时候唐楚一也都证明了自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老师们大多认为他本科毕业以后就会出国，不过那也不妨碍他们稍微争取一下这个学生。老师们偶尔也会结交学生，看准了他们将来的价值，早早地收入帐下——大学老师们在外头往往还有自己的社会职业，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地收取额外成功，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最有价值的社会资源就是人力资源。唐楚一随口提到了那位老师的几篇论文，触到痒处，老师忘了收卷子，本科生还知道看看论文，这真是不容易，何况看得又是自己平生的得意之作，唐楚一的马屁拍的婉转自然，老太太不收卷子了，跟他攀谈起来。等那头那个年轻老师满头大汗地从教室另一角收到贝浩图这里，贝浩图匆匆忙忙地画了最后一句话，字飞得十分写意。分高不敢奢求了，还是有六成希望能及格吧。 唐楚一结束了谈话，收起书包，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手机从手里滑脱了出去，一个人从后面过来，手脚伶俐地一把接住了他的手机，送回来。修长的指头上还有戒指的白色痕迹，唐楚一的鼻子酸了，接过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贝浩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真想跟上去。而后又是一股怒气，为什么就非要把自己赶走不可，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就算以前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可他不是都已经改了吗？至少正在改。结果还不是被甩了，那改不改还有屁意思！可见原因根本就不在自己那随随便便的个性上。恼怒一会儿，又想起唐楚一夜里不断噩梦的时候，恼怒就没了，心里冰凉，只剩了心疼难受。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还夜夜噩梦，自己尽了全力了，也不能让他从噩梦里摆脱出来，那就还是自己不好吧，至少也是不适合他。看着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眼看着他精神压力大的就快要崩溃了，自己还在他身边，却像看着他患了慢性病一样手足无措。自己屁用没有，他要分手，那也是应该的，他该给能抚慰他的人让出位置来。可能袁伟杰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操，那倒也未必，可能就是适合唐楚一。唐楚一那样的人会适合袁伟杰那个瘪三？想不通。可能这就是爱情！操蛋爱情！怪不得他贝浩图从来就觉得不懂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爱情本来就是这副操蛋模样。 贝浩图抬头看窗子，远远看见孟思佳从这栋半环形楼的另一条走廊上过来，他连忙拐个弯，顺个僻静的楼道下楼。他现在心里头难受的很，不想哄孟思佳，这女生简直是个傻子，跟看起来的安静模样完全不一样，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吵架，中心意思就是贝浩图昨天关机了，为什么关机？而且她打电话给刘锐，知道他半夜不在寝室，问他到底去哪里了？贝浩图很烦心，他受不了有人这么跟他吵，天生的随便脾气，更受不了有人看他这么紧，贝浩图懒得跟孟思佳吵架，一听就知道自己肯定吵不赢，顺手就把电话挂了，孟思佳再打来，他又关机了。 可是吃晚饭的时候还是要见面的，孟思佳在宿舍楼下把他好顿训，知道前段时间贝浩图经常跟一些哥们在外头玩，就怀疑昨晚、考试期间，贝浩图又出去玩了。贝浩图烦的要死，“不是，那多大点事啊！你能不能别弄这三娘教子的出。” 孟思佳气坏了，就直接问贝浩图是不是跟别的女生出去玩了，她知道不少女生都惦记贝浩图，贝浩图对谁的态度都很好，她怎么可能对他放心。开始贝浩图还道歉，可是后来她说的多了，贝浩图烦了，“我又没跟谁怎么样！你不是说你就喜欢竞争的恋爱关系吗？那别人竞争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孟思佳生气了，根本不跟他讲理，“我可以，别人就不可以。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然后她就哭了，气哭了。贝浩图叹了口气，觉得好像得心肌炎了。 孟思佳哭了，贝浩图只好自认错误，道歉，然后干等着她哭完。这期间去吃了晚饭，在饭店里孟思佳给他定了许多规定：不许随便关机，必须为她二十四小时开机； 被她列为怀疑对象的女生，他不能跟她们说话单次超过三句：外出离校必须向她汇报动向； 每天早晚必须给她打一个电话； 中午饭和晚饭必须跟她一起吃； 严禁他的朋友挤占他们独处时间，她必须拥有绝对优先权；如果他要跟他的朋友们集体活动，那也可以，前提是必须带着她……（后面还有，贝浩图没记住，他走神想着要是以前唐楚一跟他要求这些会怎么样，会烦？不会，他揣摩了一下心口的感觉，他会高兴坏的。他会高高兴兴地一条一条按照“标准规范”执行，被人那么在意，那样做就可以哄人开心，那可真好。不过如果天长日久，他可能偶尔也会忘记哪一条，或者忍不住做错了哪一条，可是那样他也就知道唐楚一到底在生什么气了，他可以补救，可以做点什么挽回错误……）贝浩图没有厌烦，甚至还微笑了，态度很好，孟思佳决定就此原谅贝浩图。 这时候米非偏偏笑嘻嘻的从旁边走过，孟思佳本来以为米非看到她在旁边就不会再跟贝浩图打招呼，没想到米非就是厚脸皮，比她想的更厚——米非压根看都没看孟思佳一眼，抓了一把贝浩图同学的头发揉乱，“你也在这儿吃饭啊，是不该剪头发了，毛都快比你家贝小满长了。”说完就走了，贝浩图也不在意，两下又把头发揉回来，孟思佳有点吃味。 “她好像比我跟你还熟呢。”孟思佳转过头来，“你跟我在一起就不要跟她说话。” “嗯？”贝浩图有点走神儿，“别跟米非说话？”他笑了，“为什么？” 孟思佳被问愣了，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有什么可解释的，“你知道她跟我吵架，还打过架吧！” 贝浩图想了半天，想起来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思索了片刻，直通通地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要跟她男朋友说那些话？” 孟思佳僵住了，她自己都忘了这一段了，不然她也不能引着贝浩图想起来那些事，只好不承认，“是她胡说的，你竟然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就不相信我？”说着就站了起来，赌气要走。 贝浩图想起了唐楚一，心里头一阵难受，伸手拉孟思佳，“好了，是我不好。” 孟思佳摔开他的手，出了门。贝浩图应该追上去，可是又觉得腿懒，无所谓什么别人看见不看见面子不面子的事。他就是没什么心情，从内到外懒洋洋的。结果，吵架得以在次日继续。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懒洋洋的？”孟思佳在贝浩图的寝室里跟他吵架。 贝浩图没搭理她，继续翻书。 “怪不得人人都说东北人懒。” 贝浩图抬起头，心气平和地说，“怪不得人人都说山西妹子小心眼儿。” “你说我小心眼儿？”孟思佳火冒三丈，她还没见过像贝浩图这样让人生气，又窝火的男生。 贝浩图放下了书，“你没听见吗？让我再说一遍吗？” “你怎么这么大声跟我讲话？”孟思佳要气死了，“你真是典型的讨人厌的东北人。” “东北人又他妈怎么你了？” 孟思佳恼羞成怒了，她还没有哪位前任男朋友这样不顺着她，她可是美女，可是娇生惯养的美女，骄纵的性子在别人面前能忍住，可对面的可是自己男朋友！“还怎么了？东北人骨子里就是没家教。生气就满口脏话，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那你平时干嘛装的那么礼貌？还有大嗓门！大嗓门就是没教养，你知道吗？你就不能小点声说话？哦对了，你耳朵又不聋，你就不能把电话的音量调小吗？打个电话就像用免提似的，我可不想让你那群狐朋狗友都听见我跟你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她吼完了，把正好进门来玩的高达都给震住了，贝浩图人好人缘也好，还没人这么跟他吵过架。他有点尴尬，在门口看了贝浩图一眼，不由得又有点佩服贝浩图，那脸上一点色都没变，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这这这就是城府？高达咬了咬手指头，怎么觉得自己再修炼十年都未必能到贝浩图那个级别，怎么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不是被气跳就是被气哭呢。 贝浩图看了高达一眼，孟思佳也回头瞪了高达一眼，她没想到会有男生走进来，觉得有点不给贝浩图面子，可是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就把怨气撒在高达身上。高达见势不好，转头就溜了。 贝浩图回头看了孟思佳一眼，“出去把门带上。好好个女生，怎么说翻脸就像个泼妇似的。” “贝浩图你混蛋。干脆分手好了。” 贝浩图叹了口气，“那就分手吧，你告诉你的朋友们说你把我甩了得了。” “贝浩图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就是个凤凰男罢了，穷山恶水出的刁民。”孟思佳没想到她要挟男生分手，男生就答应了。 “那可不就是嘛。”贝浩图平静地说，看着孟思佳，“说到这里，我也想起来了，我还真就是个地道的凤凰男，家里头三叔二大爷七大姑八大姨，亲戚多得很，各个都东北人大嗓门，有时候打电话还干脆就用免提，想你也受不了。” “恋爱就是恋爱，我又没想过要嫁给你，你说那么多干嘛？我要想结婚也不会考虑你，我难道会给自己找个东北农村老婆婆吗？天天往我家里跑，我找虐啊。就算我同意了，我爸爸都不会同意我受那委屈。” 贝浩图的下巴朝门的方向点了点，“那就走嘛。” 孟思佳回头就走，贝浩图松了口气，哪知道半个小时以后，她又来短信，【老公，对不起嘛，今天都是我不好，讲话太过分了。】贝浩图…… 第78章 施华洛世奇的手环拿到以后，贝浩图随手把它丢进了抽屉里，只把Cheshirecat从项链上拆了下来，换上一只勾做成了钥匙扣装进衣袋。孟思佳找了贝浩图几次，贝浩图压根就没住在宿舍里，问刘锐，不知道贝浩图去哪了，打了几个电话，贝浩图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分手，孟思佳要个理由，贝浩图倒是挺不明白她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意思，直接说了心里话——那不是明摆着不能相处吗？我也受不了你你也受不了我。孟思佳不接受这个理由，总觉得是有别的原因。他们总共成为男女朋友也没几天，动静不小，却连吻都没有接过，可是孟思佳就是不服气，非要找到分手的原因不可。可是她想找到贝浩图也不可能，贝浩图失踪了，考试的时候都没出现。问了人，说贝浩图办了缓考，什么原因？问导员去吧。导员支支吾吾没细说。孟思佳就明白了，学校的事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贝浩图或许是觉得没复习好，就给导员送了钱，想办法找了个合理原因办了缓考。她有一肚子的火，可是贝浩图就是没给她机会撒。 贝浩图没影了，一时之间也没人太在意，平时贝浩图就经常没影（跟唐楚一鬼混去了），大家也都习惯了，知道他在校外事多，他一般不说自己在干嘛，哥们也习惯不问他了。现在又是考试期间，大家都很精神紧张，无暇他顾，结果最先开始找贝浩图的人是唐楚一，第五门考试他们又同考场，开始考试了贝浩图还没来，他觉得不太对劲。没能耐继续装作不闻不问漠不关心，考完就去问了寝室老大贝浩图在哪为什么不考试，老大一脸憨厚，不知道啊，你都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呢。他不一直都跟你混吗？他都两门没考了。 唐楚一没有贝浩图的新电话号码，当时就让老大给他打电话，结果他没开机，唐楚一害怕了，他还要闹大发了吗？老大倒不紧张他不开机——他那是躲风流债呢，他不开机甭跟他着急。然后他又看了唐楚一一眼，惊讶了，唐楚一眼睛红了，脸色很不好，眼神有些慌，咬着嘴唇那样子似乎是急坏了，老大有点恍惚，唐楚一这是怎么了？孟思佳也来问过他贝浩图怎么失踪了，问的时候气急败坏，让他躲之不迭。跟唐楚一的样子一对比，老大恍惚觉得这才是媳妇儿来找人，主人在寻狗——这才是正主的样子。老大厚道，原先也觉得贝浩图对唐楚一那样子有点特别，但原来没多想，现在也不想多问。“甭担心他，老二上来混蛋劲特没正经事，特能作（二声），可你也知道他这人特孝顺，所以他都闹不到哪里去，大发不起来，过几天他自己HIGH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唐楚一点头回去。回家给贝浩图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自从她手术之后那会儿他们就开始联系了，他有时候会给她电话问候一声，聊几句闲话，这次顺口说几句考试的事，贝妈妈还问他跟贝浩图都考的怎么样，看起来贝浩图也不是家里有事提前回家了。唐楚一再想问其他人，他才发现贝浩图在校内校外的哥们虽然多，可他平时都没太留心过，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联系方式是什么。想一想三年竟然是这么过来的，也糊涂得够可以了，自己想的最多的不是贝浩图如何如何，想得最多的是怎么跟贝浩图分手……他们是拿三年时间谈恋爱呢啊还是闹笑话呢？拼在一起比一比看谁比谁更混蛋么？ 第六门考试的时候还是没人能找到贝浩图，唐楚一考完回家憋得大哭。 没有爱情是可以继续活着，贝浩图也确实有一天或许会跟别人在一起，哪怕就在转身之后他也可能会立即结婚，这些都是可能，可是……唐楚一现在知道至少爱意不会那么容易就消逝，只要这种感觉不消失，活着就剩下煎熬。 一直到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还是没人能找到贝浩图。唐楚一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发呆。委屈？只剩下疲惫痛苦，他什么也不想，就想知道贝浩图到底滚到哪里去了。贝浩图到底去哪了？出去玩了？出事了？考试期间出去玩？他敢吗？他还真敢。那为什么要关机？出去玩玩出事了？他也敢。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是那样，可是骨子里是一股子的东北匪气，出门惹事他未必不敢。 贝浩图说过，你让我滚我是可以滚，可是滚出去了我就不会再滚回来。唐楚一心里难受，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可是你也不能这个滚法。萨摩耶想出去散散步，可是唐楚一已经几天不挪窝了，它想也白想，守在唐楚一身边呜呜地撒娇，唐楚一把头放在膝盖上，紧紧抱着腿，萨摩耶还在旁边呜呜，听其来就像哭了，唐楚一心里难受，低着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滴，就像眼睛里的泪腺失控。他以前或许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为了快乐还是为了不孤单？快乐和孤单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都是很不实际的事，现在他却知道实际的事是什么了。相爱的人一般都会选择在一起，可能只是为了看着守着，尤其是对贝浩图那种不靠谱的混账王八蛋。 他哭得难受，高达来电话，唐楚一随手按了免提，高达的声音嘟嘟嘟地传过来，“楚一楚一，贝浩图给我打电话了，他回来了，你猜他去哪了？你肯定猜不出来！你能猜出来吗？他居然去青岛学冲浪了？他怎么这么白痴呢？我都不敢相信他这么白痴！”唐楚一捂住了眼睛，高达继续说，“哦，大家正在酒吧里玩，我请客，我拿到了免单金卡，不用白不用，贝浩图一会儿下车就直接过来，你也来嘛，刚考完试轻松轻松。”背景音很嘈杂，一个小女生在喊，“哥你快来啊，人家也想你了。” 唐楚一挂掉了电话。 第79章 “贝浩图……你这是山西挖煤刚回来？哈哈，你是被孟思佳的老爹抓去做苦工了吧？” “你看清楚了，人家矿工那是黑皮白瓤，贝浩图这是黑的剔透哇，拿水冲一下都不掉色的。” 贝浩图笑了，没理会大家七嘴八舌的揶揄，有人不知道他是去哪了，问他，他也懒洋洋地没怎么说，无精打采了一会儿就退到一边儿，安静地坐在那里喝酒，只是听着大家聊天，偶尔听了谁的话笑一笑，自己却没什么话。 高达凑过来要跟他说话，贝浩图看了高达一眼，就知道他是想安静说句话，站起来挪了个位置，离其他人稍微有了一点距离。高达刚说了一句，“唐楚一说不定也会来玩”就愣住了，他看见孟思佳了。贝浩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脸就黑了下去，高达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是谁请她来的。估计是哪个男生吧，总是会有男生邀请她的。” 贝浩图无所谓。好几个男生跟孟思佳打招呼的时候都很热情，孟思佳走了过来，坐在贝浩图身边，高达一看她的气势就赶紧跑了。贝浩图看到高达跑去跟他的小女友叽叽咕咕地说话，小女孩给了孟思佳一个白眼，要过来说话，被高达强行拖走了。 “你去哪儿了？”孟思佳问他，“你就为了躲着我吗？” 贝浩图一阵烦躁，酒吧里很嘈杂，他凑近孟思佳跟她说，“孟思佳，恋爱的结局肯定是有两种的，结婚和分手。你说你喜欢我，说了好几次了，别人看着咱们两个可能也是挺相配的，我想那咱们就在一起试试吧，看看能怎么样——这在开始那天我不是原话都跟你说了吗？可是现在我发现走近了看咱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也走不了一条道儿。” “那你觉得谁跟你是一条道儿上的？你前女友？”孟思佳很委屈，“我觉得咱们两个很合适，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好，我道歉还不行吗？——是不是你前女友又回来找你了？你不考试，是去陪她了吗？” 贝浩图看了她一眼，“他不会回来找我的，跟他没关系。” “我知道你刚失恋，心情不好，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对你要求太多。贝浩图，真的，咱们就不能再试试吗？” “孟思佳，说实话吧，我现在烦我自己都快烦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贝浩图又喝剩了半杯酒。 “反正我不会放手的，可以我甩了你，就是不能你甩了我。” “你爸爸可能过于宠爱你了……” “你什么意思?哈，那你以前的女朋友又是什么样的？她爸爸就不宠爱她？你就是说我不懂事，是吗？她就很懂事吗？她又懂事又爱你，那她干嘛甩你？” “他没有……”贝浩图想到了他没有爸爸宠爱，心口里一疼，喝了一口酒咽下痛感，“他很好，可是不爱我。又说起这个了，我觉得我真没意思。 我记得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我去见他家里……可是他从来也没表示过他在乎我，我不知道他以后怎么打算，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爱情。再后来，稀里糊涂地，我干了点操蛋事，他特别难受。那天看了他那么难受，我就像梦醒了一样，突然就知道我跟他算怎么回事了。我跟他说，我爱他……他居然原谅我了，我想他一定很爱我，很爱我才能原谅我做的蠢事，我……真的发誓再也不惹他难受了，然后一切都很好，一直到……突然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我都糊涂了，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开始我以为他压力太大，或者我又做了什么蠢事惹他生气了，我哄他求他，只要不分手，怎么都行……再后来我就惹他生气，故意晚上不回家，我想他如果爱我一定会吃醋吧，给我点反应吧，吵吵架把真心话说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呵呵，可后来吵架是吵架了，结果却只是把他气坏了而已，适得其反，我把事情越弄越糟，关系走到尽头了，我把他伤心透了，不滚蛋也不行了。可是离开他，我却突然变得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想干什么。所以我现在……”贝浩图摊开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副表情真混蛋。”孟思佳看着他，“你跟她同居过？”她抓住了她的要点。 “三年，我跟他上过床，上了三年。”贝浩图看着孟思佳。“我已经跟你坦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非要跟我在一起吗？” “真恶心。可我要说我不在乎呢？” “我跟他……我其实并不是跟唐楚一住在一起的，我实际上是跟我的女朋友同居三年……三年时间朝夕相处，给他做饭搂他睡觉，陪他玩逗他开心，那就像结过婚一样。我的确试过去接受你，可是我说句实话吧，跟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他对我而言就像我的老婆一样，就算他离开我了，可是心理上仍然如此，所以我以为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可实际是只要靠近你我都特别尴尬，那就像偷情怕被抓住一样。” “我以为你们男生都是乐于偷情的。” “……你这么说也行，你都不计较男生跟你偷情，那我应该也不计较……但是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我就算想偷情，也不想跟你偷情。” 孟思佳终于被激怒了，抬手就给了贝浩图一耳光，贝浩图甩了甩头发，“现在行了吧。”孟思佳却没有站起来，贝浩图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忽然在昏暗混乱的光影里发觉一个人的背影特别像唐楚一。他的心脏抽了一下，那就是唐楚一，正在跟高达的小女友说话。贝浩图低下了头，没想到唐楚一会来，以前他都很少到这种场合来，现在就更没想到他会来。可是……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呢？唐楚一根本就不可能看他一眼，也不可再能跟他说一句话。 他倒满了又一杯酒，一口气喝了。或许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贝浩图脸上的郁闷和痛苦，错误地引发了孟思佳的误会，她多少以为这个郁闷和痛苦跟自己的关系很大，她更不想走开，她知道男生都没有力量抗拒温柔，越是大男人的男生越是如此，“我知道你还在想她，还很难过，我能理解。别喝了……” 贝浩图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唐楚一评价得很对，他确实是个傻逼。身边的沙发凹陷了进去，有个人坐在了他的右边，他张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裤子熟悉的腿，心脏狠抽了一下。没敢抬头，不知不觉地抓紧了手里的酒杯，全身都紧张得僵硬了。 何况，左边还坐着孟思佳。 孟思佳不悦地看了唐楚一一眼，男生的规则应该是当朋友有女生陪的时候，就不应该掺和，唐楚一却直接坐了过来，什么意思呢？可是唐楚一只是扫了她一眼，根本没理会她的瞪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去……”贝浩图吭哧了一句，孟思佳不耐烦地转开头，故意哼了一声，以暗示唐楚一的不识相。贝浩图紧张的没听见，他挠了挠头，“我……去海边冲浪了。” “不考试去冲浪？”唐楚一看都不看孟思佳，只是低声问，夹在疯狂的DJ舞曲中间，可贝浩图还是听见了，唐楚一就在他耳朵不远处说的。 “嗯……嗯，反正缓考了一次，也不可能保研了，也……不耽误什么事。”贝浩图拨了一下前头的头发，抬起头来紧张地看了唐楚一一眼，忍不住笑了，“什么时候买的眼镜？黑边的？镜片还有点模糊。你换风格了？” 唐楚一没看他，低头沉默。 高达的小女友过来了，站在孟思佳面前，“姐姐，你不来玩吗？” “喝点什么吗？”贝浩图看着唐楚一，他不知道唐楚一还能跟他说话，更不知道唐楚一竟然还能坐到他身边来，他慌张地不知所措，忘了孟思佳还坐在一边，也没管孟思佳是怎么回答高达女友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孟思佳站起身走了，唐楚一转过头来，“你他妈的缺心眼啊？别人考试你去冲浪，你还有理了，还觉得不耽误事？” “嗯，是啊。”贝浩图不由自主地答应，心跳的快要炸了，唐楚一在看着他跟他说话——贝浩图有一种感觉，一直不知道如何描述，那大概就是，只要看到唐楚一，他胸口的某种东西就到了临界点，只要唐楚一给他一个眼神，跟他说某些话，挨一挨他碰一碰他，那种东西就要爆炸了还会喷出来。 “你干嘛去冲浪？从来也没听你说过想要学冲浪。” “就是……突然想到了冲浪好像挺好玩的，就去了……”贝浩图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唐楚一的腿挨着他的腿，他看到唐楚一微微低下头，距离他那么近，他还以为分手以后再也不可能被他看一眼呢，何况后来他又干了那些事。他拿起酒杯来喝了一点，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酒杯干了。 唐楚一伸手拿起酒瓶，给贝浩图的杯子里倒酒，贝浩图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左手也拿上来跟右手一起端着杯子，“楚一，我自己来就行了。”他胸口那点东西彻底爆炸了，喷涌而出，他不敢看唐楚一，从他手里接过酒瓶来，向空杯子里倒了酒，递给他。唐楚一接过去，轻轻跟他碰了杯，抬头喝了一口。贝浩图呆呆地看着他，移不开视线。 “冲浪好玩吗？”唐楚一问他。 他没有回答，“你过的好吗？” 唐楚一点点头， “楚一，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吗？” 唐楚一放下杯子，“嗯。” 贝浩图刚刚生出来的最后一点希望又灭了，涨在胸口的那种东西被按进了冰水里，他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唐楚一看着他。他被辣得皱眉，“那你是……要跟我做朋友么？” “不行的，是吧？你以前说过……”唐楚一说。 “行。”贝浩图突然下了决心似的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头看着唐楚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就是你哥们兄弟……” 高达跑了过来，喝醉了酒，到处跟人拼酒，过来要跟唐楚一和贝浩图干杯，他给贝浩图倒满了酒，然后先干为敬，贝浩图比他喝的还快，没等高达仰着脖子咕嘟完，贝浩图就拿走了唐楚一手里的杯子，换成了自己的空杯，又仰头把唐楚一的酒杯喝干了。 唐楚一始终看着贝浩图，高达喝光了他自己那杯酒，笑嘻嘻了一阵子，就倒在椅子上起不来了。孟思佳又走了过来，唐楚一放下了酒杯，“我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吧。” 贝浩图放下酒杯匆忙跟上去，拉住了唐楚一的胳膊，“楚一，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女人需要用人送，你还是送你女朋友去吧。”唐楚一笑了，笑的很柔和，口气也不露锋芒。 “我不是……不是说那种送——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吧，行不行？”贝浩图的脸热了，幸好唐楚一没有说什么。 贝浩图陪他一路走回去，想说点什么调节气氛的话，可是也说不出来，连个声儿都发出来。到了小区门口，贝浩图才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只猫，“对了，你看这个。” 唐楚一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丑了点，不过却跟你神似。柴郡的猫？” “啊，哈哈，”贝浩图也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像我吧？哈哈。给你的，别，别还给我了，就是个钥匙扣而已。”贝浩图转开了头，收敛了笑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多笑笑。” 唐楚一沉默地看着他。贝浩图侧着脸，像是在忍着什么憋着什么，最后转过头来，“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打电话叫我就成，我知道你的新手机号，回头我把我的号发给你。你……既然选了袁伟杰，那就好好相处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别因为过去那些他不好的事影响你们现在的……心情什么的，但是他要是还那么差劲就早点让他滚蛋，别将就着，自己难受。咱们……虽然分了，但还是朋友，是吧？有事一定要叫我，别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再有，别总半夜打游戏，早点睡觉……他会做饭吗？不会做的话……那你就记着叫外卖，三餐都要吃，早饭也要吃，别嫌麻烦。慢性阑尾炎也没什么根治的办法，看医生觉得什么时候合适，那就切除算了，要不然动不动就疼起来也挺闹心的……” 贝浩图啰嗦了一阵，看着唐楚一点头，他笑了一下，心里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一把把他抱住了，“总之好好照顾你自己，宝。记得要高兴点，总是不高兴一定会生病的，照顾好自己，对自己上点心。” 搂进怀里的时候他心里想着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却不敢搂的时间太长，他松开了唐楚一，没敢看他，转身就走了，走得太快，几乎就是落荒而逃。 第80章 给唐楚一发了自己的手机号，唐楚一很快就回了，【收到了】。贝浩图的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想再发条短信，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怕自己太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何况也没什么脸再给唐楚一发短信。他想睡一觉，可是睡不着。随手拿过放在枕上的一叠纸，抽出一支铅笔来，慢慢地画着唐楚一的肖像，画完一幅再抽出一张纸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 寝室门忽然被推开了，老大走了进来，抬头看他，“刚考完试，人人都在外头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睡觉了？” “嗯。”贝浩图含糊地说了一句，连忙擦掉脸上的泪水。 老大看见了，皱了皱眉头，那张老脸看起来更沧桑了，“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估计你也不知道吧？考试不考试，跑出去玩，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子哥儿呢？再说孟思佳那种女生你招惹她干什么？还花了那么多钱。你觉得她是真喜欢你吗？她要喜欢你，明知道你家庭条件可能不是太好，还让你花那么多钱给她买个面子？可别跟我说她不懂事，大三都念完了，也老大不小了。再说这些年她在外头那些事还少吗？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不知道？还好意思跑到咱们寝室来跟你吵架了？这还都没怎么样呢，就先话里话外地嫌弃农村老婆婆了！那叫什么事啊？还有，平时她就习惯做点歪事，看着是个小姑娘，是个美女，所以一般人不跟她计较，那也就算了。可是这些天你不见了，她也不说担心个一句半句的，到处赌气说你怎么怎么对不起她，怎么考试没复习好就找导员缓考——这还是女生呢，心也不知道歪到哪去了。怎么平时腻着你的时候那么得意，收着你的东西的时候那么高兴呢？不该她要的她全要，该付出的半点没有，她还想怎么的啊？她有虚荣心不干别人的事，可是你怎么就那么愿意捧那臭脚？喳喳轰轰地有意思吗？” 贝浩图坐在床上没吭声，平时就是这个样子，老大不怎么吭声，看着贝浩图呼呼啦啦的号召力好像很大，说得很算的样子，可是如果老大说话了，贝浩图就不敢嬉皮笑脸，贝浩图一般不把人往眼里放，可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独独怕他三分。更何况……今天又是这个时候。 老大说够了，决定暂时歇会儿，“唐楚一那几天来找你了，问你到底去哪儿了，连试也不考？” 贝浩图不知怎么一使劲把铅笔折断了，“他来找我了？他什么时候来找我的？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挺着急的，让我给你打个电话——他说他没有你电话？” 贝浩图的脸上烧热，心脏呯呯地跳了起来，是啊，没有他电话，他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把唐楚一送他的手机扔掉？楚一要找他还得来找别人，他的心口酸了起来。翻身从床上跳下去，他想起来有很多话应该跟唐楚一说得更清楚一点，再说，他也没好好看看唐楚一，今天晚上所有的地方灯光都不太亮，唐楚一还带了副眼镜，他是不是哭了？唐楚一是不是有些话没说出来，他也没给唐楚一机会说。 他跑到唐楚一的小区，跑到唐楚一的门口，急急忙忙地敲门，却还没想好看见唐楚一的时候要说什么，只是拼命敲门，门里只有狗叫。他自己开了门进去，唐楚一不在家。他给唐楚一打了个电话，他担心起来，生怕这个电话打不通，他明明是把唐楚一送回这里的。 然而，第六通电话接通了，唐楚一的声音很清晰，“嗯，我不在家。我现在有点事，不太方便说话。” 然而，“楚一，你想不想吃那家的东西？……”背景里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声音，贝浩图缓缓放下了手机，看来唐楚一没有撒谎，他确实跟袁伟杰在一起了。 可能贝浩图应该继续觉得气恼绝望满腹无名怒火，可其实，他只是觉得……失去了全部的感觉。他觉得有点害怕，因为太安静，太平静，他站在家门口，恐惧的感觉却渐渐地加深了，他开始害怕，或许以前在他自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结束——因为真正结束的时候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的，平静，窒息。他可能太愚蠢了，由着性子胡闹，自以为是在发泄，实际上却亲手把最后的机会给掐死了。 他以前想的最多的是——应该如何，应该……他应该照顾唐楚一，唐楚一应该选择他，袁伟杰应该毫无价值，他跟楚一在一起应该更好，楚一不应该选择袁伟杰……可是……他不知道楚一到底怎么想，他甚至也不知道感情到底是什么。感情是那么奇妙的东西，跟道理毫无关系，而他呢，只知道应该如何，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体会那种细微的毫无逻辑又纤细敏感的东西，或者他还应该感觉到无力，就像第一次听到楚一说要跟他分手的那天，他所感觉到的无力、混乱、还有内心深处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可是……今晚他只是觉得自己都消失了。如果他还有脸说应该的话，他就不应该离开他，或者是他把唐楚一推给袁伟杰的？他打了个冷战。凌晨的夜晚，只有静谧，以及远处马路上机械的声音。 隔壁的门开了，米非揉着眼睛站在门口，“你真是阴魂不散啊，都分手了，还半夜来砸门。”米非晃了晃头，“反正我也被吵醒了，你进来待会儿吧。” 贝浩图茫然地摇摇头，“我……是男生……” “得了吧，你一个同性恋，还能怎么着我？”米非打了个呵欠，一句话把贝浩图戳死了。 “来吧，来喝点……冰红茶雪碧或者我泡的茶，喝哪个？”米非回了房间，贝浩图跟了进去。“这段时间你死哪儿去了？搞得唐楚一好难受的样子。” 贝浩图没有答话，他在米非的桌子上看到一个色彩搭配非常柔和的插图本子，他无意识地看了半天，忽然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笔记本，而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带有插图的英文儿童读物，只是语句有很多缺失，像是一个什么故事的缩减版。贝浩图把那个本子翻了很多遍，又一次翻到封底了，贝浩图把它倒回来。封面上有一段话，[Toyou,Iamnothingmorethanafoxlikeahundredthousandotherfoxes.Butifyoutameme,thenweshallneedeachother.Tome,youwillbeuniqueinalltheworld.] “UNIQUE……这是什么？” 米非看了看颓然坐在她桌旁的大男生，“小王子，你一定读过吧？就是那个法国飞行员写的故事。”她觉得他看起来很冷，就给他倒了茶。 贝浩图有点印象了，“怪不得这个插图我觉得熟悉。小时候，唐楚一曾经邮过一本给我。” 米非听到唐楚一这三个字，不由自主地看向贝浩图的眼睛，她可不太想随便跟谁谈论他们的前男女友，谈不好的话实在有点尴尬，尤其今天晚上贝浩图看起来有些呆傻，翻书的时候手都有点僵硬。可是贝浩图却没有就此停下来，“小时候唐楚一会把他觉得有意思的书再买一份寄给我，可是那些书一多半我都觉得没意思，尤其是不知所云的小王子。” “你觉得只有奥特曼打小怪兽的书才有意思是吧？”米非鄙视地插了一句，贝浩图没有抬头看米非，没有回嘴，他的眼睛还在看小王子的插图，米非忽然觉得在这个大老爷们儿的眼睛里看出了种说不出的留恋。 “这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唐楚一一直都把他喜欢的书寄给你？” “嗯，还有他喜欢的音乐。其实还有他喜欢玩的东西，小时候我家还是经济欠发达地区，相对闭塞，哪怕有钱都未必能买到这里的玩具，唐楚一小时候买玩具都是一式两份，邮给我一份。” 米非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说了她想说的话，“真是奇怪的缘分，奇怪的长长的缘分。虽然隔着千里，却读同样的书，听同样的音乐，玩同样的游戏，然后结束童年，在成年的时候正式见面……其实如果想得浪漫一点的话——其实就是很浪漫。你应该很了解他才对。”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了解他。”贝浩图终于抬起眼睛，“我觉得我很了解他，我觉得我们的性格非常相合，我觉得我们两个就该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我……” 贝浩图的大手又一次翻开了那本尺寸很小的本子，不知不觉读起了这本书，很快就发现这是一本非常不可爱的书，真不知道许多年以前喜欢这本书的小男孩到底该有多不可爱。 于是，【“一点不错，”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有一种东西，无论它以什么形式出现，当它契合了，你无法用语言形容，贝浩图的眼睛有些湿润。贝浩图从小到大读过的童话是有限的，唐楚一送他的童话书大多被他拆了折成了纸飞机，小王子读没读过他已经不记得了。可是现在，他读了，不知道读明白没有。不过狐狸所说的驯服，他明白。他知道狐狸说的风吹麦浪是什么，他知道沉默的意思，他知道三点钟的幸福也知道四点钟的坐立不安……甚至即使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可当他听见“风吹麦浪”的声音的时候…… 他现在终于真正地开始觉得伤心。爱情的确不是必须的，没有爱情生活也会继续，可是，唯一也是存在的，没有了唐楚一，他的生活也同样只剩下“抓鸡”，如果他有一天甚至都忘了“风吹麦浪的声音”那他就真的……只知道“抓鸡”了。 米非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看到贝浩图眼圈红了，她看到贝浩图因为看童话看得要哭了，这真是太可怕了，她现在倒有点像是被狐狸吓傻的兔子。她决定陪他一会儿，失恋，确实是不算病的绝症，挺可怜的。 天快亮的时候，走廊里终于传来了唐楚一的脚步声，跟着还有萨摩耶的叫声。米非问他去不去跟唐楚一说话，他摇了摇头，等到那只萨摩耶安静下来，贝浩图知道唐楚一应该是休息了，他才离开。 第81章 袁伟杰，其实已经知道唐楚一跟贝浩图分手的事，贝浩图跟他说过一次话，很幼稚地说如果你再对不起楚一一次，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他在他们分手之后去找了唐楚一几次，以为唐楚一会大发脾气，可是唐楚一跟当年的那个少年大不相同了，如今的唐楚一眼底里波澜不兴的，无论他说什么，唐楚一都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这让他觉得有一点索然无味，让他在这场游戏较量里什么都没得着，他原想……哪怕是唐楚一的愤怒…… 可渐渐地，他又有点惊悚，仔细想想，大概是自己太多心了。 不管怎么说，唐楚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很吃惊，唐楚一半夜三更地给他打电话说心情不好，想在老地方见他，问他知不知道他的老地方是哪里。他当然知道，唐楚一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在一条老巷子里溜达。他赶紧出门，没走多远就又一次听见了某款摩托车熟悉的刺耳又巨大的引擎声，他最近总觉得自己的附近有很多人骑摩托，今晚他忽然想到，这引擎声是以前唐楚一最喜欢骑的那款摩托车特有的……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怕。可是想一想，唐楚一只是唐楚一而已，他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他在巷子口等到了唐楚一，唐楚一正在打电话，看着他似笑非笑，他笑着迎上去，问唐楚一想不想去附近吃点东西。 唐楚一挂断电话，引着他向巷子里走，他说了很多话，可是唐楚一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他继续努力。突然，唐楚一站住了，“你希望我怎么样表示你才能明白呢？我跟你从头到尾只有身体关系。我一直对你忍让，是因为我想毕竟咱们还是上过床的，而且……”唐楚一伸出手来，在袁伟杰的胳膊上轻轻地掠过，袁伟杰不知怎么打了个寒战，“你比贝浩图羸弱多了，我是有一点可怜你。我爱贝浩图，可那家伙皮糙肉厚，所以……很多事对他而言都是没关系的，可以让他忍一点，受点委屈他也不在乎，但是……你不能得寸进尺，那么欺负他，我也不应该那么欺负他……” “我根本就没做什么。你们两个本来就有矛盾，贝浩图本来就不适合你……” 唐楚一突然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个时候，巷子深处猛然响起摩托车引擎声，袁伟杰惊呆了，他惊恐地转过身，刺眼的摩托车灯直奔他过来，他的双腿发软，跑也跑不动。 摩托车在要撞到他的时候侧了一下，没有正面碰撞，只是把他刮了个跟头，可是已经不算轻，他倒在地上，头在墙上碰破了，他摸了摸，手上有血，他想大叫，可是这个破落的小巷不是什么高尚社区，连街灯都几乎等于没有。何况唐楚一还安静的可怕，他全身都在颤抖，“你……你要撞死我……是你……是你安排的……” 唐楚一蹲下身来，伸手捏起他的下巴，“你说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安排的。不过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车祸的事，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谈心吗？我今晚就是想跟你聊聊我的烦心事。我这辈子最爱贝浩图，你却逼得我不得不甩掉他，你知道我是用什么心甩掉他的？你说我会用什么心待你？” “你想杀人？？？”袁伟杰的眼睛这会儿在黑夜的破旧巷子里亮得像是田鼠眼，“你疯了！” 唐楚一没理会他的话，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贝浩图离开了我，立刻就找了个女朋友，他是想把我们之间的那道门彻底堵死再砌上墙……说他跟我赌气也好，说他自暴自弃也好，反正我是知道了，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不过，先错的人是我，所以我不埋怨他。只是我现在已经彻底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我……没有父母，没有爷爷奶奶，这个世界上，我没做过错事，可是恨我的人都多过喜欢我的人，而且有些人，可能恨不得我赶紧去死。在这个世界上，喜欢我在乎我的人就两个，我姐姐，还有贝浩图。我姐姐已经结婚了，很快就会有她自己的孩子，贝浩图也不要我了，你说……如果你是我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袁伟杰捂着脑袋上的伤口，浑身颤抖，他想逃走，离唐楚一越远越好，而且他真需要赶紧去医院，他觉得自己好像快挂了，可是他不敢动，而且唐楚一好像也不打算放他去医院，他还在那里继续说，越说越可怕。 “你说，如果你一直都活着，我还能活下去了吗？” 袁伟杰想说点什么，唐楚一捏住了他的嘴，“我可是守法公民啊，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伤口吧——放心，死不了。不过，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你身边骑摩托车的人特别多？你觉得骑摩托车肇事会被抓住吗？肯定不会！不然广州怎么会有那么多断手抢包的？” 袁伟杰颤抖着扶着墙想站起来，他的腿软得不听使唤，唐楚一用力把他扶起来，“得了，你看见胡同口那有个摩的了没？你自个儿去医院吧，我想回去睡觉了。” 胡同口有两个摩托车骑手的影子，袁伟杰毛骨悚然地看着唐楚一，仿佛再也不认识他了。唐楚一笑了笑，“你说吸毒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你非要跟我扯到一块儿来。胆小就别玩。行了，我回了，以后走路注意车。” 唐楚一走到巷子口，上了一辆摩托车，车主一笑，“管用吗？” “管用，他就是那种典型的蛇心兔子胆，他这辈子歪心思动多了，看别人都一个德行，而且特怕心理暗示。所以就麻烦哥几个再跟他几天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港台的老歌又开始弥漫起来，大概是纵贯线带回来的风潮吧，于是贝浩图发现他想躲开“爱我，别走”都有点困难。听得多了，贝浩图越来越觉得这首歌根本就不是唐楚一会喜欢的类型，可是现在贝浩图一听就觉得心脏抽筋。 就在贝浩图回学校的第二天，大家基本上还没有离校的时候，他又听到了这首歌，那个时候孟思佳正在校门口单方面地跟他吵架。贝浩图随便她说什么，基本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哪知道猛一抬头，一辆越野就以非常彪悍的轨迹运行过来在他面前急刹车，贝浩图心惊胆战，见车如见人，可又知道自己只能硬着头皮站在这儿等着。 孟思佳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是贝浩图招惹了黑社会，可是车里下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苗条纤细，举止优雅——优雅了半分钟，她迈开长腿一步跨到贝浩图面前，一把就揪住了贝浩图的衣服，“你给我过来，混小子。” 贝浩图赶紧跟着她过去，“姐，我……” 唐糖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姐什么姐？你还敢叫姐？当初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跑到我们家赌誓发愿的？我弟弟都什么样了，我要不是信着你，当初你招惹他，我打不死你！可是你干了什么？你说啊，你干什么了？你说会一直陪他照顾他，你那是放屁么？他今天怎么那种脸色跟我说你搬走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还是他又去找那个姓袁的了？？” “姐，是我的错。” 唐糖沉默了一分钟，孟思佳观察了一阵子跟了过来，“你是谁？你是贝浩图的前女友？贝浩图傍了个富婆？” 唐糖转过头去，一双眼虽然漂亮，可那是双看人的眼睛，眼神锐利得很，把孟思佳看的没了底气。唐糖转过头来，“她这是什么口气？是你女朋友？？” 贝浩图吞咽了一下，唐糖的眼神简直怒不可遏，贝浩图又一次理解了，为什么唐糖是这么个大美女，唐楚一还能怕她怕成那样。 孟思佳往前走了一步，不明智地把朝着唐糖撒火了，“你这个老女人干嘛到学校里找男人啊？还开着车来臭显，就你有钱吗？” “闭嘴。”贝浩图终于恼火了，“她是我姐姐，你不要太没礼貌。” 孟思佳明显不相信，但却有些馁了。 “你就为了这个白痴……”唐糖深呼吸了一口，看起来像是要被气得背过气去，“行，我就是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她压低了声音，“分就分了吧，也不一定全是你的错。不过分就给我分得彻底一点。”唐糖转身走了。 “姐，我……”贝浩图跟着唐糖一直走到车门，惶恐程度甚至超过跟在唐楚一屁股后面的时候，“姐，你不会让楚一出国吧？会吗？楚一他说他不太喜欢国外。” 唐糖盯了贝浩图三秒，贝浩图转开了视线，“贝浩图，想撒谎就得打定主意，不然就是这样。唐楚一什么时候说过他不喜欢国外，我说你脑子转的够快啊——你用在正地方行不行？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还觉得你人模人样！” “姐，我是混蛋了点，可是……可是……我……我……”贝浩图的嘴第一次笨得张不开，他只觉得心里急，可是却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了。唐糖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关上车窗把车开走了，贝浩图呆愣地站在原地。 第82章 分手到底意味着什么？ 唐糖问唐楚一，你到底怎么想的？ 唐楚一没有回答，坐在沙发上脸色却变了。唐糖说你别装了，我都看了你多少年了，你就算戴再多层面具，中国还有句老话叫“三岁看到老”呢，别人不知道你，你姐还不知道你？ 唐楚一窘迫起来，他在她姐面前从来就没有多少面子，他只是诧异他姐姐没有发怒，也不大敢问唐糖是怎么看出来贝浩图跟他的关系？其实他也意识到了，以前他只是自己骗自己，他们两个男生都住在一起了，姐姐知道他有同性恋的前科，怎么可能不留心呢？想从贝浩图那里观察出来点什么并不特别难。 可是唐糖接着说的话却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所有想象的能力，“你们大一的时候，他搬到你这里之前，就跑到家里去找我了，告诉我说他跟你在一起了，说了很多话，说了他是怎么喜欢跟你在一起，说了会怎么照顾你，希望我能同意他跟你在一起。我同意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为什么不同意？如果你非得跟男生恋爱不可，那就恋爱呗。可是恋爱对象也非得像点样，才能入我的眼啊——袁伟杰就绝对不行，如果你敢再跟他交往，我就叫人打掉他的牙。当然你能结婚更好，但你要不愿意的话……我不是想鼓励你同性恋，但我也不是说你不能跟男生交往，我的意思是你至少不能跟袁伟杰交往。贝浩图就很好，反正我看了他就觉得他是个好孩子，看起来又懂事又成熟，他说他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可是第二天他又打电话跟我说，让我不要告诉你他跟我谈的话。他说你反对他跟我说实话，我也是太宠着你了，听他这么说就同意顺着你的意思来了。唉，楚一，你说你是不是还是有点被家里给宠坏了？” 唐楚一脑子里晕了一阵子，恍惚没有听见唐糖说他贝惯坏的问题，时间哗啦啦地往回跑，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么久以前的那天，他闷骚地待在家里等贝浩图，等不来情人就开始吃醋，贝浩图回来的时候说的是，他去姐姐家了。原来他说他想跟姐姐说明他们的关系，不是“想”而已，而是他都已经说完了。是啊，他唐楚一怎么一见贝浩图就这么傻呢，居然相信贝浩图的每一句话，贝浩图那人的行动快得像条猎犬，他会去了姐姐家，什么都没说，回家来跟自己商量，然后再去跟姐姐谈吗？不可能的，他之所以会单独去姐姐家，当然是已经是预谋好了，知道自己要去说什么的。他也想起来，贝浩图当时拍着胸膛说，如果姐姐不同意，他就跟他分手的豪言壮语，现在想想的确是狗屁，贝浩图是因为已经得到认可了，才那么镇定自若。只是当时，那份说着分手的镇定自若让他痛苦不已。他真是……是不是太不了解贝浩图了？被他耍得团团转。贝浩图是不是很擅长堵塞道路，只留一条路让他走，而他还自以为是自己在做决定，是自己在义无反顾地独行…… “可是你们现在到底为什么分手？你看看你，气色才好了几天，这就又黯淡下去了。你这哪来的眼镜？眼睛肿了？哭的？”唐糖说的肆无忌惮，唐楚一低了头，她继续说了下去，“为什么分手？他反悔了？虽然说这是同性恋的常事，没种。可是楚一，这种事我也不能只说人家孩子不对。如果真是他没种那也就罢了，可是如果你也有问题，那你就得想想了。楚一，从小爷爷奶奶就娇惯你，你看你小时候那跋扈劲儿，小时候你就欺负人家贝浩图，还给人家起了这个破名，是，你现在肯定不跋扈了，可是你跟这个世界上本该跟你最亲密的人相处的时候，是不是也不那么……你小子不愿意听是不是？贝浩图家里有几口人你知道吗？知道？他爸爸妈妈都是干什么的？种地的？你是不是以为农村人就都种地啊？那不还有养猪的吗？——看你笑一下可真不容易。贝浩图很疼弟弟，他弟弟今年多大，喜欢什么，学习成绩怎么样？你知道吗？贝浩图在哪读的初中，在哪读的高中，你知道吗？贝浩图高中的时候都喜欢干什么事？你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他，就只喜欢他在你眼前的那么一点吗？你都不跟他聊天的吗？你不愿意了解他？你都跟他在一起三年了，如果你们是男女朋友，眼下大四，都要谈婚论嫁了吧？可是你连他家里什么样都不知道。人家怎么想你？肯定觉得你不把人家往心里放啊？这个时候，外头的小女生小男生往他身边贴一贴，做出个关心满满的样，跟你这冷冰冰的家伙对比起来，人家再喜欢你，是不是也要觉得心寒？人家也是人。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一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人，二是你不愿意跟人家多谈，怕人家知道你以前的事是不是？楚一，那些事都不怪你，而且也过去了。再说，你换个角度想想，哪一对夫妻没有共同的秘密？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这世界上又有谁是完美的？贝浩图他有一只耳朵听力很弱，到他年岁大些的时候，他可能比一般人耳背得要早，甚至耳聋——这你也不知道吧？或许你知道，但知道的不清楚？可是据我所知，贝浩图从来不刻意掩饰这件事，我问他，他就这样如实告诉我了，我看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个事——他大概觉得自己运气好，什么事都过得去，耳聋的事或许会很晚才发生。可是在有些人眼里，那或许也是拒绝他的理由。而你呢？你怎么看？你能不能接受五十岁的时候，贝浩图或许就听不见你说话了？你想说爱他都得写给他看？” 唐楚一咬紧了嘴唇，躲开了他姐姐的视线，他的白皙的面颊泛红了，眼睛有些水润，他吞咽了一下，“那我就五十岁的时候再去找他。 “哟，你怎么知道他老婆五十岁的时候会因为他耳聋就甩了他，如果人家老婆虽然没好脸给他，但还是凑合过了呢？我们爱人，所以结婚。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过日子吗？我们爱人，是为了好好守护着他，尽可能地让他快乐幸福——没这个底气，就别跟人家开始。” “我就是没那个底气。”唐楚一咬着牙说了一句。 “你这个没出息东西，你欠揍是不是？”唐糖终于憋不住火了，“那就分手！我也会告诫贝浩图离你远点，别再来招惹你伤心难受，你也给我收拾收拾准备换个地方念大学，别跟那个傻瓜凑在一起。” 第83章 分手到底是谁什么意思，贝浩图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 之前他虽然已经不回唐楚一那里去了，可是唐楚一的全部感觉还留在他身上，例如睡觉的时候总会以为唐楚一就在身边，有人倒不过来时差，贝浩图是倒不过床，半夜总去抚摸旁边的乌龟，要么就是一个大翻身差点从单人床上掉下去；例如吃饭的时候，他总觉得唐楚一等会儿就会来…… 唐楚一说了已经跟袁伟杰在一起了，贝浩图还是觉得恍惚一阵明白一阵，像是病入膏肓了，他知道他自己可能就是接受不了分手这件事。可是一见了唐糖，分手这件事就彻底实体化了。贝浩图立刻就想到了唐糖是要带走唐楚一了，这个带走要比唐楚一可能跟着袁伟杰走了还要走的彻底。他怎么想都痛苦万分，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小聪明用尽了，报应来了。 贝浩图在暑假开始的那天还是没回家，待在寝室里，跟家里打电话，说他要复习考研，其实是在外头游逛了一天，晚上不知不觉走到原来那个家的外头。他不知道袁伟杰是不是住在了这里，不过他也不是来找唐楚一的，所以即使唐楚一都不住在这里了也没有关系。他在水池边坐了下来，看着原来的那个窗户，里面还亮着灯，灯的颜色没有变化。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坐着，晚风吹着，他觉得很舒服。记不清多久之前，他也在一个晚上把唐楚一拉出家门，跟他一起出去旅行，匆匆忙忙像是在私奔，更多的晚上是跟唐楚一一起带着狗在这里散步，一个晚上唐楚一还曾经把他和狗都推进了喷水池。他想起那天又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肯定有点傻，实际上可能也确实有点傻，可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回忆总是让他疑惑，他觉得唐楚一是喜欢他的，可是他也知道每个被分手的人只要不死心就肯定会对对方心存希望，他大概也是这种情况。他曾经想过很多遍，唐楚一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选择那个男人，难道他能看到的问题，唐楚一看不见？他想不明白，所以他觉得他不了解唐楚一，可是…… 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人是唐楚一，他吓得站了起来，张皇失措地后退，可是身后是喷水池，他没路可退，想逃走，又怕动作太大，反而被唐楚一看到。他愣在了那里，可窗口的唐楚一没有动，一个人靠在窗上，动作很放松，他想明白了，今晚喷水池没有开，灯也关着，他站在暗处，唐楚一看不清这里。他放心了，重新坐下来，可是唐楚一就站在那儿，他又坐不住了，总觉得心如刀绞。 他觉得他了解唐楚一，了解到只要他这么远远地看着唐楚一的动作姿势就知道他很落寞，说不定还很难受。如果他还跟他在一起，他绝不会让他自己站在窗口难受。想到这儿，他又想走了，有点怕看到唐楚一身后走出一个人来搂住他。可是他坐了一个小时，唐楚一始终独自一个人站着，只是偶尔换个姿势。贝浩图又开始生气，想知道袁伟杰到底在哪，难道没跟唐楚一住在一起？难道是怕同性情人的事曝光影响前程，所以只是偶尔约会？那唐楚一会怎么想？他最近看起来脸色从来没好过，袁伟杰会照顾他吗？那种东西会知道照顾别人？贝浩图很生气，气到后来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想起唐楚一说过，爱情那种狗屁东西他根本不稀罕，只看跟谁上床舒坦一点而已；唐楚一也说过，他爱的是那个山炮；唐楚一还说过贝浩图是个一厢情愿又不干不净的王八蛋，不值得上心；唐楚一说过他谁都不喜欢，他只是觉得贝浩图太烦了，所谓的关心如果对方不需要那就是纠缠而已……唐楚一说了很多，每句话都曾经把他气炸肺，可是现在想想，全都是互相矛盾的话，好像只为了把他赶出去。唐楚一曾经因为他去见个女生就气得发抖，躺在沙发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唐楚一却选择了别人。这些贝浩图都想不明白，甚至气愤难平，可是当他已经彻底没有希望跟唐楚一在一起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没有在一起的希望了，所以，事情，感情，都变得很单纯。就像现在坐在楼下远远看着唐楚一，明明这样远了，他却有种仍旧亲近的错觉。因为遥远，因为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就单纯地只剩了爱。 这样反倒心情愉悦了，像是许久的压抑终于渐渐松懈。 贝浩图在那里一直坐到唐楚一离开窗户，关上了灯。唐楚一大概是睡了，贝浩图才猛然想起来看时间——宿舍早锁门了，他觉得自己这样可真有病，偷窥狂似的，还偷窥一个男生。 贝浩图走了，在夜晚的街头一个人转悠，转到往常去的酒吧，本想随便喝点什么，却碰见一个平素就很投合的哥们儿，人家瞧见他心情不好，也不问他什么，陪着就喝酒。喝酒这东西最怕有人助兴，两个人喝得很快，一个半小时后贝浩图就HAPPY了，人生观世界观至此发生了大逆转，看什么都欢欣——说白了就是喝糊涂了。不高兴的事都变得隐隐约约，思维开始跳，方向感丧失，记忆都开始有一段没一段，腿也有点软。 那哥们儿也喝糊涂了，送不了他，他就自个儿走，打车报的是唐楚一家，自自然然地上了楼到了门口就开始掏钥匙，掏出钥匙来也找不到锁孔。唐楚一这会儿没睡，睡不着，正在门口坐着在游戏里溜达，突然听见背后门上稀里哗啦的钥匙声，愣了一下，萨摩耶本来已经睡着了，这会儿也立起来了，叫了几嗓子。这倒挺像贝浩图那段时间晚上喝醉酒之后，不敢敲门只得自己开门但是又喝高了找不到锁孔的场景。 他愣了足足一分钟，才站起身来，刚好这时候贝浩图成功地打开了门，跌跌撞撞地进门来，甚至都没看见门后的唐楚一，自个儿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找到饮水机，牛饮，然后摇晃到沙发那里，跌倒，躺在沙发上，三十秒呼呼大睡。俨然就是他自己喝醉酒后回家怕挨揍不敢上床的全部流程。 唐楚一明白了，贝浩图就是喝多了，习惯性地又走回来了。他在贝浩图的身边蹲了半天观察他，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贝浩图也没反应，确实醉得很沉。唐楚一叹了口气，坐在贝浩图身边的地毯上陪他，忍了半天，终于低头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站起身，自己回了卧室，又把门关上。 第84章 贝浩图醒过来，觉得腰酸腿疼，是啊，窝在沙发上睡觉总是不舒服，脸上还湿漉漉的——他清醒了，“操，你再敢舔我的脸，我就……我的脸也是你……”他愣住了，跟那只巨大狐狸型狗脸对着脸，跟着他就觉得胃抽筋，心里后怕。 他尴尬地，慢慢地，坐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夏天早上的阳光都是懒散散的，贝小满二号乖巧地坐在他对面，热的大舌头伸出来老长，哈嗤哈嗤地喘着气，“你笑什么？”贝浩图冷着脸跟狗说话，萨摩耶讨好地晃着尾巴。行，至少这地方还有生物看见他的时候很欢乐。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轻手轻脚地活动了一圈。冰箱里只有十六只鸡蛋，整齐地摆在冰箱的正中间，围成一个圈。贝浩图对着鸡蛋看了半天，有点不知道该哭该笑，不知道是该心疼唐楚一吃不好饭还是心疼他日子过的太无聊。 他拿鸡蛋给唐楚一做了个早饭，想再煮点粥，扯开米袋突然飞出许多只飞虫，把贝浩图看得傻了一会儿，再看看附近，只有狗粮袋子看起来比较正常。他直起腰来，在厨房里站了半天，突然放弃了，忽然想明白多做一顿早饭也顶不了一辈子。鼻子就跟着酸起来。 他大步走到唐楚一的卧室，直走到床边，唐楚一张开眼睛，早上他的脸色太白了，眼睛下发青，贝浩图一阵酸疼，而且还有点想吐，所以他宁愿相信自己只是胃酸过多。他在唐楚一身边蹲下来，“楚一，你真的跟袁伟杰在一起了吗？没有，是不是？那为什么非赶我走？为什么还非要告诉我说你们在一起了？你就……你就那么看不上我吗？撒谎就为了把我赶走？”他说不下去了，咬着牙低下头皱起眉头，“我好像有点胃酸过多。” 唐楚一看着他，没有做声，只是那双眼睛大而眼神剔透，睫毛又长得足够在他的眼睛上投下阴影，面孔清瘦，皮肤苍白，所以他不出声，就那么看着贝浩图的时候显得是那么脆弱。所以贝浩图本来是要发一阵子驴脾气的，可是看着他，那脾气也就散了，驴不起来，渐渐的胸口里窝的那团火也熄了。贝浩图熄火了，看起来更像关机了，眼睛里没了神采，脸上没了表情，整个人都安静了，没有风扇的呼呼声，没有硬盘的卡擦卡擦，安静地像是断了电。 “我就那么……我就那么招人烦吗？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做多了？所以让你觉得太琐碎，太烦了？要是那样的话，你说明白了，让我走就行了，你还用撒那种谎吗？你还用费这么大劲赶我走吗？我……”贝浩图转开了头，硬忍住后头的话，委屈，憋闷，却也还是不敢随便发泄出来。他抬头看楚一一眼，楚一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睛剔透漂亮，睫毛不停地眨啊眨的，嘴唇微微分开地呼吸着，他没有办法了，他觉得自己憋屈的就像小时候，他总想跟楚一玩，可是楚一总是自己跑来跑去地玩，他一找他就被他揍，给他看小鸡仔就被他捏死——“楚一，我不喜欢你，行吗？你不用那么看不上我，我不要求什么。我就是愿意对你好，行吗？你别离开我太远。” 唐楚一沉默着，眼睛里弥漫起一层水雾，渐渐凝成泪水，贝浩图转开头，“我不说了。越说我越觉得自己好像袁伟杰，说的都是一些变态才会说的话。”却抬起手，把唐楚一的眼泪抹干，“我昨天晚上喝糊涂了，我……我走了。”他忍不住加了一句，“别忘了吃早饭。”说完又咬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是想着连上一句都是多余呢，还是站起身走了。唐楚一也没说话，连一句缓和他情绪的话都没说，他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绝望到这样的新深度。 贝浩图出了门，大早上的，附近只有正在吃豆浆油条的老头老太太，他穿过早餐摊，穿过闹哄哄的街道，走进校园，手机响了，又是孟思佳，贝浩图听着她说话，听完了，“不行。”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颓丧到了极点，回到寝室就爬上了床，把手机丢在了床底下的桌子上，扯过被子蒙上脑袋。酒是未全醒的，烦恼到了极点人也糊涂了，他迷迷糊糊地睡着，这回梦里清醒地知道自己没有唐楚一了，做了几个胃酸过多的梦，手机响了，响了几遍，他也没搭理，也不知道第几遍的时候他忽然清醒了，想起来这个铃声是谁的电话，跳下床接了起来，楚一在电话里低声说了句什么，“嗯？”他听不清，但估计是道歉的话。唐楚一又说了一句，他还是没听清，“嗯？”楚一到底想说说什么？可能只是善意地道个歉吧？他把手机的音量调大，一面有点走神，再加上唐楚一本人的嗓音也突然增大—— “我肚子疼——操！” 贝浩图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楚一？楚一，你阑尾炎转急性了吧？” “是吧。”唐楚一的声音又变得虚弱了。 “我马上过去送你去医院，你疼多长时间了？”贝浩图急急忙忙地抓起钱包塞进口袋。 “早上开始疼，几个小时了吧。” 贝浩图急坏了，他怎么那么缺心眼，早上不就是刚才几个小时以前吗，他怎么就面对面都没看出来。跑到唐楚一家，唐楚一已经换了衣服，疼的直不起腰来。贝浩图抱他走，一面安慰着，“没事，没事，就是阑尾炎嘛，一个小手术就好了。”一面自己急得满头大汗。 唐楚一也不吭声，确实是阑尾炎手术不算什么，贝浩图跑来跑去地交钱办手续，医生就在轻松地跟唐楚一开玩笑，可是唐楚一太厌恶医院，躺在病床上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出了手术室，贝浩图一脸难受地陪着他。真是的，吵架了也好，分手也了也好，彼此伤心透了也好，可是要进医院他还是想找贝浩图，他就知道贝浩图再生气难受也会来。唐楚一身上没力气，躺在不舒服的床上，还带着医院的破烂味，没有单间病房还要听旁边的小孩哭，他忽然就觉得委屈，他没哭，可是呼吸有些急，“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怎么就没完没了地遇到事，真累死了，不想活了。” 贝浩图吓了一跳，听了唐楚一说出这话来，他心里更难受，抚开唐楚一额前的头发，忍不住抚摸他的脸，“楚一，这是好事，要不然那慢性病总是疼总是疼的，你也难受啊，现在手术了就都完事了，以后你就很健康了，什么事都没了。”他低下头看着唐楚一的脸，真想亲吻安慰他，他缓缓地舒了口气，内脏疼似的，他低声说，“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真的？”唐楚一问他。 “嗯，”贝浩图的手指轻轻地磨蹭着唐楚一的面颊，“真的，我妈说人活着总会有个槛儿，你觉得最难受的时候就是碰着那个槛儿了，等跨过去了，后头就是平坦大路。” 唐楚一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贝浩图微笑了，“睡吧，我陪你一会儿。”唐楚一的眉头皱紧了，贝浩图连忙拿开手，坐在一边看着他，“难受吗？” 病房外走进一个人来，贝浩图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姐。” “我已经来了，你赶紧走，别在这碍眼。”唐糖进门就不客气地说，唐楚一张开眼睛，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他看了看贝浩图，贝浩图的脸红了，眼神也有些慌。 “我马上走。”贝浩图匆匆忙忙地回头看了唐楚一一眼，“好好休息。”就赶紧走了。 唐楚一愣了一会儿，“姐，你……”唐糖也瞪了他一眼，他没敢说下去。想了想，“姐，你今天就把贝浩图垫付给医院的钱还给他吧，他最近花钱挺多的，我怕他手里没钱了。” “你可真够心疼他的，就一天没钱他不会自己想办法啊？还能委屈死他？”唐糖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弟弟的头发，唐楚一的眼泪下来了，唐糖难受了，“唉呀，行了行了，唉呀，别哭了，唉呀你别丢人行不行，那小孩看你呢，这么大个人阑尾炎手术就哭了。” 第85章 每一天，寝室内的温度都随着太阳升起而升高，贝浩图坐在寝室里看着窗口发呆，一直到太阳西斜，一天终了，一直到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下去，汗水透了T恤，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蒸笼一样的寝室很不适合度过酷暑。 贝浩图就这么在寝室里度过了几天，他再去看唐楚一的时候，唐楚一正自己坐在病床上端着一只饭碗慢慢地吃粥。唐糖不在这里，她肯定不会有太多时间陪着唐楚一的。他没出声，站在旁边看着唐楚一吃饭，唐楚一的手不太好使，勺子忽然像杠杆一样把米粥弹了出去，落在被子上，唐楚一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可能是觉得恶心所以不太情愿去擦，贝浩图伸出手去直接给他擦干净了。 唐楚一抬起头来，贝浩图仔细地看了他的脸，这才几天，就又瘦下去一圈，“我来看看你。你姐姐不在。” 唐楚一足足过了一分钟才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能吃饭了？” 唐楚一低下头，很安静，贝浩图忍不住伸手摸了他的头发，碰到了唐楚一的耳朵，贝浩图不敢再摸下去，收回了手。“我来看看你。”他看了一眼周围，堆着各种果汁，还有一叠书和杂志，MP4，PSP……唐糖把他照顾的很好。 贝浩图沉默了下去，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唐楚一的头顶。良久之后，唐楚一咳嗽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他抬起头看了贝浩图一眼，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的话，都是贝浩图先说的，贝浩图问他什么，他回答什么。贝浩图微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停顿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接着吃饭吧。我走了。” 唐楚一抬起头来，看着贝浩图转身往外走，熟悉的背影，如今安静沉默得……他看着贝浩图走出他的病房，他以为贝浩图会返回来，故意找件事折回来，故意找句话来说说。可是贝浩图没回来，他在病床上呆坐了半个小时，才意识到贝浩图说走了，就是走了。 唐楚一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渐渐沮丧，渐渐难受，晚上唐糖来看他，他烦躁地装着睡觉，半夜里想着贝浩图再来的时候，他应该说什么，或者他可以邀请贝浩图一起打个游戏，这样就不用非说什么不可了。可是第二天，贝浩图没来看他。不关心了吧？ 一直到出院那天，唐楚一磨蹭了很久，他以为贝浩图肯定会来，可是贝浩图也没来。 米非已经放假回家了，所以他可以弹吉他，弹到多晚也不会有人来骂他。他也可以打游戏，游戏里没有贝浩图捣乱，他可以一直打到第二天早上。他抱着吉他一首接一首地弹着他的旧曲子，他抱着吉他躺在地上，他的狗趴在他的身边。他可以这样过日子，一直到年华老去，一直带着明天或许就有办法跟贝浩图永远在一起的错觉，一直等待，甚至都不知道贝浩图在何方。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吉他上弹一个旋律，那个旋律就仿佛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一直都在他的心里，而他只是把它记录下来，他轻轻地哼着，细长的手指拨着木吉他的弦。他在纸上记下了他的谱子，又折成飞机，投了出去，看着它在黎明的微光中划出一道弧线。他又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小房子，回忆充满了这里，贝浩图曾经在沙发上一口气折了二十五只纸飞机，全部投到正在复习考试的他的身上，把他气得跳起来，他也曾经把贝浩图绊倒在地上……他们在这里看了不知多少部电影，电视下头的格子里放着贝浩图收集来的电影周边，甚至还有WALL.E和马达加斯加的企鹅，贝浩图走的时候一个都没拿，所以他模糊地知道贝浩图早晚是会回来的，还有厨房里贝浩图费心列的菜谱，还有贝浩图每一天里琐碎的叮嘱……所以即使是他把贝浩图赶走的，他却模糊地以为贝浩图总有办法回来，总会回来的，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们或许就不会再分开了。 第86章 天亮了，太阳升起，太阳又落下，唐楚一躺在地上一整天。 天再次亮起来之后，唐楚一出了家门，在家门口吃了点早饭，然后慢慢地向学校里走，他其实不知道贝浩图在哪，也不知道贝浩图回家了没有，不过他打算去宿舍看看。从家门口到校门口三十分钟的路他走了一个小时，从校门口到宿舍门口二十分钟的路他走了一个小时，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他慢腾腾地上了楼，楼道里很安静，这个时候，学生要么就是回了家，要么就该在图书馆教学楼继续用功。他慢慢走到了自己寝室的门口，他伸出手推开门，微微地屏住了呼吸，开门的瞬间穿堂风从窗户进来，贝浩图那半长的头发微微地被撩了起来，可他没有回头，还是背对着门口坐着，长腿交叠着搭在书桌上，翘着椅子腿微微摇晃，手里拿着本书，头却是低着的，唐楚一走了过去，看到他的耳朵上戴着耳机，嘴里还叼了根笔，大概嫌热所以额头前的头发全都被他用夹子夹起来了，是真正的夹子，不是发夹，这样的贝浩图很可爱，粗鲁的可爱，唐楚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容易被粗线条的人吸引。 贝浩图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愣住了，他一把扯下了戴着的耳机，收回两条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还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唐楚一，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唐楚一的胳膊，“怎么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唐楚一两遍，唐楚一才明白，贝浩图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才来找他帮忙的，就像以前一样，只有他需要贝浩图的时候才会主动靠近。 “我没什么事。” “那你……”贝浩图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贝浩图厌倦疲惫地叹了口气，看都没看就伸手按掉了电话。 “啊我……我……”唐楚一的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叠钱，“还你这个，我姐姐一直没来还你。” 贝浩图没接，唐楚一的手里还拿着那叠钱，可是已经开始尴尬，有点不知是该放在桌上还是继续拿着，贝浩图笑了一下，伸手接过钱来，随手揣进裤子口袋，“呵呵，刚做完手术大热天走过来就为了……”他瞥到唐楚一的脸色更加尴尬，就把后头的话咽下去了，“在这儿待会儿再走吧，坐着歇会儿，喝点水。” 贝浩图拿了自己的杯子在饮水机里接了水，手机又响了，唐楚一看到贝浩图的脸黑得不能再黑，走过来抓起手机一把关掉丢到床上去，手机跟墙壁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唐楚一轻轻叹了口气，贝浩图背对着他，看着水落进杯子里，“我做过不少傻逼事，有时候脑子昏了，想一出是一出，没法说原谅我……就是希望那些事你别记着了，免得想起来生气。” 他转过身来把水放在唐楚一手边，看着唐楚一笑了，不过笑意淡得很，似乎想说点什么，又笑着自己摇摇头，转开了视线。唐楚一也说不出来什么，他看到贝浩图的桌上，一叠书底下压着一张画，他看不到画的是什么，但是露出的那角上画了一只柴郡的猫。 “喝点水。”贝浩图把杯子塞进了他的手上，他看到唐楚一的嘴唇干得太厉害了，一头大汗，衬衫都湿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寝室呢？如果不在，大热天的你还白跑一趟吗？你还住在那？姐有没有请人照顾你？不会由着你虐待自己吧？如果小手术弄出大后遗症来，那可怎么办？” 唐楚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的。” 贝浩图又沉默了。 唐楚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十一点了，你去不去吃饭？” “不着急，我还不饿……”贝浩图说，“再说假期食堂开饭时间很晚……” “我是说，你跟不跟我一起去吃饭？”唐楚一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半分，后面又降了一分，“就算……你也说还可以做朋友，是吧？” “啊。”贝浩图才明白过来，多少受了点惊吓，“啊……当然，好啊，那出去吃吧。”他看了唐楚一一眼，又皱起了眉头，说实在的现在距离唐楚一这么近是一种既甜腻又心酸的感觉，这滋味不好受，可是唐楚一就站在这里，要他主动远离，他也做不到。 唐楚一点点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站了起来。楼道里突然传来高跟鞋磕在地面的响亮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带着回音。唐楚一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的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就像心脏病犯了。 “贝浩图……”孟思佳出现在门口，见到唐楚一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贝浩图，我想跟你谈谈。你凭什么关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贝浩图一只手按在唐楚一的肩头，“你等我一会儿，等我一会儿。” 他走过去，“我们出去谈。”孟思佳跟着他出门了，他回手就关上门，掏出钥匙把门从外头锁上了。 孟思佳惊异地看着他的举动，“你把唐楚一锁在你的寝室里？” “等会儿我有话跟他说。”贝浩图把钥匙装进口袋。 “你是想跟他说，你跟他姐姐交往的事吗？”孟思佳尖刻地说。 “那又怎么样？”贝浩图低声说，拉起孟思佳的胳膊，把她拉到走廊的另一头，“就算没有他，我跟你也不可能，我们根本就合不来。” “你那头上是什么东西？”孟思佳厌恶地说。 贝浩图摸了一下头顶，神态自若地把夹着头发的夹子拿了下来。 “那个老女人为什么喜欢你？喜欢你这副随随便便的德行，喜欢你的大嗓门，喜欢你那奇快的吃饭速度吗？还是喜欢你那一大堆农村的亲戚？”孟思佳尖刻地说，“看看你那天在她面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你一定在她面前装的很好吧，所以她才给你那么多钱花。怪不得你穿着名牌，花钱大方——难道她能给得起你钱，我就给不起吗？” 贝浩图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赶紧走。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的朋友早就劝过我，不应该跟你在一起，农村人，就算看起来再好，骨子里也脱不了个贱字，趋炎附势，目光短浅，满身恶劣习惯。我真应该听他们的话，我还一直跟他们说你是个例外，结果被他们嘲笑我不是恋爱是搞东部扶贫，我都忍了，还忍了你那一堆坏习惯，最后还被你给甩了！我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能有什么像点样的人会喜欢你！你也太不知道珍惜，太不知道好歹了……” “唐楚一的姐姐并不是我的前女友。”贝浩图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我确实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好歹，不然我怎么也不应该惹我的爱人伤心生气。”贝浩图咬着嘴唇像是在忍着疼，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不要误会，我说的爱人不是你——我一直以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生，本质都是可爱的，不过你真不太像个女生。还有你所谓的那点喜欢……说实在的，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在你身上花钱大方？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女孩子会拿男生的钱来衡量爱，办事越漂亮的男生只是越成熟而已，跟爱不爱的没一分钱关系。或者你喜欢我的外形？看起来是挺好，我也觉得我挺帅。或者我看着会有个好将来？那我告诉你我的耳朵始终有个问题，尤其最近一年着急上火的时候，我的听力就会明显降下去，我可能会比我自己所以为的还聋的早，有可能就在我还功不成名不就的时候我就已经聋了，你受得了吗？所以我们分手，也是为了你好，你受不了我身后的一切。” “你最好明天就聋，那才活该。” 贝浩图愣了一下，随后就无所谓地笑了，点点头。 孟思佳看着他，还是觉得不解恨，“你的前女友是因为受不了你耳朵聋？嗓门大？还是受不了你是农村人？她又喜欢你什么？我看也不过就是喜欢你的外形，所以跟你玩一阵子吧？你也不过就像条好狗一样，牵出去溜溜能给主人长脸而已。” 贝浩图的笑容消失了，“真毒。现在你骂够了，能走了吗？如果我让你赶紧离开男生寝室，你会撒泼吗？” 唐楚一一直站在寝室里，渐渐的一阵恼火，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想想也觉得自己挺没味儿的，等了一会儿贝浩图也不见踪影，推门的时候发现门被锁上了，他扭了几下门锁才看出来门是被人从外头锁上的，他呆了一下，要从里面开门也行，但是必须有钥匙，他根本没带寝室钥匙，再说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贝浩图竟然把他锁在寝室了，他可……真干得出来。 唐楚一没有办法，只好走回贝浩图的椅子上坐下，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旁边放着的是专业书，缓考时间在下学期开学，贝浩图肯定不会这么早就复习考试，那他是要考研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没听贝浩图说过，没问过他以后的事。 唐楚一随手翻开书，书页的边角上画着精致的手绘LOGO，一看就是贝浩图喜欢做的事，可是这个LOGO中间的字母是T&T，难道是图图吗？不能那么嗲吧。唐楚一想了一下，脸忽然热了起来，他那大概是唐图吧，大概是吧，也只能这么写，他总不能写B&T。 唐楚一拿起贝浩图的耳机，里面放的是《爱我别走》，不是《干妹妹》了吗？他按了下一首，发现是单曲循环，没有下一首。 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唐楚一转过头，“你要跟你女朋友去吃饭吗？去吧，没关系。” 贝浩图笑了，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一丝滑稽，他现在又疲惫又狼狈，他不停地一时又一时地冲动，把自己弄的一团糟，把唐楚一弄得难受，他自己把自己推到了这一步——他甚至不能跟唐楚一说原谅我吧——他实在没什么可原谅的。他走到唐楚一身边，“我想你现在肯定也不想再跟我一起去吃饭了。” 唐楚一摘下耳机，“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楚一，你别生气。”贝浩图皱起眉头，忍了一下，可能还是胃酸过多吧，他觉得从胃到嗓子甚至到脸都酸得很，“总之你……别跟我生气，我说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这你肯定不会相信的，所以跟我生气实在不大值得。” 唐楚一沉默了，贝浩图也陪着他沉默，其实是他实在说不出话来，嗓子干了，还不断地有股酸涩涌上来。最后唐楚一站了起来，贝浩图的心脏跟着一抽，脱口而出“我送你……”他忍住了，把后头的话咽下去，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那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吃饭。”唐楚一说，他很憋气，又无从发泄，只好捡最表层的说了，“大老爷们到底吃不吃饭怎么还这么啰嗦？” “啊？”贝浩图转过头来，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唐楚一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没有选择别的答案的能力，只是本能地说，“啊，好。” 第87章 下楼的时候，贝浩图沉默地跟在唐楚一身后，唐楚一突然回头说，“一般人的阑尾不是应该长在右侧嘛？我住院的时候，旁边的那个小孩，阑尾长在左侧！” “啊，”贝浩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楚一说的是什么，“啊？” “大夫说有时候会有这样的事。”唐楚一说。走下了一层楼，“你的女朋友来找你，又被你打发走了，她不会生气吗？” 贝浩图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唐楚一竟然会碰到这么怪的事，跟着就被问到女朋友，他愣了一下才想到说的是孟思佳，“她不是。”贝浩图不愿意说女朋友那三个字，一阵尴尬难受。 “中午吃什么？”唐楚一没再问，态度也很平和，话题转的就像他并不关心自己刚才的问题。“校门口的饭店吗？” “能打到车的话，稍微走远一点也没关系，我知道一个汤馆，招牌汤不错，想去吗？” “你喜欢喝汤？”唐楚一回过头来惊讶地看了贝浩图一眼，贝浩图做了三年饭都没见做过什么汤。贝浩图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明白了，有点尴尬，“就去那吧。” 两人终于速度一致了，走出门口的时候唐楚一的肩头撞到了贝浩图，贝浩图又看了唐楚一一眼，唐楚一安静地走路，可是离他很近。 贝浩图的心里安静下来，问了唐楚一觉得怎么样，手术之后是不是很疲劳。难得的是唐楚一认真回答了他，以前问唐楚一饿不饿累不累难受不难受，唐楚一一般都像没听到一样。 今天唐楚一说的很多，大概是没话说，所以干脆就说了住院时旁边的小孩什么样，另一边的老头家人怎么样，说的很琐碎，可是贝浩图听得很认真，唐楚一的话多，他的话就很少了，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唐楚一说他手术时两个大夫聊天说被老婆搜走零花钱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混账大夫。”不过唐楚一很明智地说，大夫聊天可能只是怕他太紧张。 贝浩图挑的汤馆地点有些偏，人不算特别多，可是味道不错，贝浩图点的鱼汤和鸡汤都很投唐楚一的胃口，也不知道贝浩图是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他也从没说过。唐楚一喝汤的时候想起来，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的人，还有多少是他还不知道的，这是不是就是说，他们分手是最应该的结果。 “你……瘦了……”唐楚一犹豫地说了一句。 贝浩图手里的勺子放了下去，唐楚一看见他这顿饭都没怎么吃，他拨了一下前面的头发，像是在忍着什么，抬起头，却发觉自己躲不开唐楚一的眼睛。躲不过去了，唐楚一盯着他呢，就要问他现在要说的话，他只好说。 “我……没什么，只是很少听你这种口气说话——你……你怎么了？” 唐楚一咬住了下唇，贝浩图没有别的意思，他是认真地在问你怎么了，从眼神到面部表情全都单纯地只表达了这一个含义。唐楚一拿起勺子盛了鱼肉放在贝浩图的盘子里，再去盛的时候贝浩图赶紧自己拿起碟子去接，那一点惶恐的样子就如同那天酒吧里他给他倒酒时的样子。“楚一，你到底怎么了？”贝浩图低声问他，想了想，“我……你在特别生气吗？” 唐楚一把汤喝光了，“你怎么吃饭这么慢？” 贝浩图没吭声。 “说话声音也小，你发烧了？”唐楚一忽然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贝浩图一阵心猿意马，只是碰一下而已…… “楚一，你也觉得我吃饭速度特别快，是吧？是不是嗓门也大的很烦人？我是不是……你是不是看着我其实也不太顺眼，难以习惯……”贝浩图突然说。 唐楚一愣了一下，“说什么？”他疑惑地看了贝浩图一眼，“反正谁都比我吃饭快……声音洪亮不是男生的优点吗？小时候我姐总嫌我声音太小，她说不够大方。”唐楚一迷惑了一会儿，还是不太知道贝浩图说的是什么，“你怎么了？” 贝浩图笑了一下，左手拿着筷子吃饭，小指上戒指的痕迹已经不清晰了，晒没了。唐楚一已经吃饱了，陪他坐着，低头无意识地用筷子捅碗里的一块鸡肉，煮烂的鸡肉被他捅的碎尸万段的。 贝浩图看了他一眼，“毕业出国吗？” “不出。”唐楚一看着有些没精神了，可能是手术后还是很容易累。 “干嘛不出国？”贝浩图违心地问了一句，他也觉得唐楚一出国可能比较好。 “因为喜欢吃大米饭。”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国外的超市里连东北大米都买得到。” 唐楚一突然火大了，“我出不出国，关你丫的屁事？” 贝浩图沉默了，唐楚一有点后悔，有点烦，他知道自己可能就这死德性了，想改也改不了，他总听过别人暗地里讽刺他说性格决定命运，什么性格什么命就算考试分高点也不过就是……他觉得恼火，委屈就想找贝浩图，就好像贝浩图能证明他就算性格狗屁但一样能踩狗屎运一样。这饭吃的没效果，话又没法谈下去了。以前他能发脾气，那时候贝浩图脾气好，而且也没发生后来那些事，谁都没伤筋动骨，说什么话也就都轻飘飘的没关系，可是现在……或者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贝浩图放下筷子了，“这是什么啊？”他指了指唐楚一的衣兜，拽了一下，柴郡猫后头连的手机就出来了，贝浩图笑了笑，还是很温柔的模样，“你把它拴手机上了？” 唐楚一看着贝浩图，他还是温柔的，跟最开始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不再那么开心了，也是笑的，笑起来淡淡的，眼神安静。伤筋动骨了是什么意思，是从医院的手术台滚下来，躺在病床上起不来也说不出话来，贝浩图还最后折腾过几下，现在彻底安静了，大概是麻药过去了，后劲终于上来了。 唐楚一突然伸手摸了他的脸一下，贝浩图惊讶地抬起眼睛，唐楚一赶紧收回手。由于贝浩图拿他手机的缘故，他们距离很近，像是以一厘米为间距却彼此依偎。 “你打算考研的是吗？”唐楚一问他。 “想过一点。” “那你……那你买参考书了没有？回去的路上去顺便去买吧。”唐楚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说的其实有点艰难，一点也不像随口建议的模样。 不过贝浩图点点头，唐楚一说什么都行，这是根深蒂固的本能，三年，那也不算短。 书店很到，五层楼，唐楚一慢悠悠地一层一层走过去，把所有的书架都绕了一遍，包括养小鸡仔的那排。贝浩图开始想早点买完书，然后早点把唐楚一送回家去，他怕唐楚一刚做过手术还休息不好，可是过了一会儿也忘了，唐楚一今天话很多，就算在书店里也小声跟他说话，他始终待在唐楚一身边，这样才能低头听清他说什么。 “你怕蜘蛛吗？” “不怕。”他随口说，他知道唐楚一不大喜欢蜘蛛。 “那你看这个。”唐楚一突然翻开一本书。 贝浩图听话地看了过去，就觉得血一霎时都涌到脑袋里，寒毛都竖起来了，“我操，”他低骂了一句，猛地向后仰头，避开那张图，“看过恶心的蛇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他在空调底下汗都出来了，吓了个半死，唐楚一把那书合上塞了回去，贝浩图偷偷看了唐楚一的脸，唐楚一笑的挺开心，是真的。 “听说人分两种，怕蜘蛛的和怕蛇的，真是屡试不爽。” 贝浩图的心里轻松了起来，陪唐楚一溜达，在艺术那一层，唐楚一翻出一本油画册来，“你喜欢这种男生吗？” “不喜欢。”贝浩图说了实话。 “我喜欢。”唐楚一随口说，把书插了回去。 “袁伟杰可不是肌肉男。”贝浩图不知怎么冲口而出了一句话，说完有点后悔。 唐楚一抬起眼睛看着他，他发觉唐楚一的眼睛还真不是一般地亮，他的头有点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了唐楚一忌讳的话，可唐楚一笑了，小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他。” 虽然贝浩图也怀疑是这样，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时候，听到唐楚一说这句话那就不同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他干嘛一口咬定你爱他爱的要死？” “操，那我怎么知道？”唐楚一斜了他一眼，恼火地小声问，“孟思佳的胸部软到什么程度，你要爽死了吧？” “操，我怎么知道那种事，我又没抱过她。”贝浩图闹心地低嚷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丫的在吹牛逼，妈的，没出息。那你还不是吻过她的嘴，牵过她的手，送过一把植物生殖器！”唐楚一说得气起来，扯出一本画册来，哗啦啦地翻。 “你还跟袁伟杰上过床呢。”贝浩图低声说，不过贴近了唐楚一。“你不喜欢他干嘛跟他上床，你还说他在床上比我更让你舒坦。” 唐楚一盯着画册，脸红了，贝浩图几乎都贴在了他的背上，他翻开那本书，“你看过提香的画吗？我最喜欢他的画，你看他画的眼睛，非常动人。” “袁伟杰的眼睛倒确实也是水汪汪的。”贝浩图突然就开始吃醋得止不住。 “你这傻逼！”唐楚一突然没压住音量，其他几列书架后的人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唐楚一的脸更红了，他低下头，“操，你哪来那么多钱给孟思佳买那些破烂儿的？几顿没吃饭？你就那么给她脸？贝小满，贝小满……孟思佳也就算是个尿罐子，装那么点水，那你也只能算个猫食盆子，比她还浅，放一丁点水也能洒出来，操！” 贝浩图被唐楚一骂笑了，“那倒是有点。”停了一会儿，“你生气了？” “你就是想报复回来吗？操。”唐楚一的眼睛湿了。 贝浩图心里难受，“我不是想报复你，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以为你真的跟袁伟杰在一起了，所以我就……我也不是想做什么，我就……我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我……” “别解释，你就让我恨着点吧，我还能觉得平衡点，不然我就觉得对不起你。” 贝浩图慢慢地笑了，疼惜地看着唐楚一越发削瘦了的侧脸，“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了？没有那个时候。别瞎说。”他伸出手想放在唐楚一的肩上，还是放下了，想说你早点回去睡一觉吧，又舍不得说。 唐楚一还是憋气，赌气地低声问他，“你给她削过苹果皮？” 贝浩图笑了，“没有。” “那你们干嘛了？陪她逛街，你给她剥过冰激凌包装吗？插过吸管吧？给她拎包……然后吐她的包吗？老公叫的可真顺口。老公个头？操，上过男生的床抱过男生，然后去给女生当老公，你恶不恶心？”唐楚一低声而快速地说，声低一样有冲击力。 贝浩图一声不吭地听着他说，心口疼，唐楚一还没说够，一回头看到贝浩图的眼圈红了，就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转口说，“你那副德行干嘛？难道孟思佳把你强奸了吗？那你可废了，告都告不赢，按现行法律，只能算轻微伤害罪。” 贝浩图笑了，他说不出来话来，才知道唐楚一原来这么能说，贫的程度也不亚于自己。他忽然很想把唐楚一搂进怀里，堵一堵前胸那个缺口了一样的疼。 “我不喜欢袁伟杰。”唐楚一突然说，转开了眼睛，“我瞧不起他。”他停了一会儿，贝浩图看着唐楚一，期待他继续说下去。“至于抱着他舒服不舒服我都已经记不清了，那种感官刺激早就忘了。那事谁还能记多长时间吗？我又不是欲求不满。” 贝浩图咬住了下唇，抬起手想拉住唐楚一，可是唐楚一刚巧转了身，走开了。贝浩图站在原地，偷偷地深深呼吸了几口。他整个下午都跟唐楚一待在书店里，他买了考研要用的书，唐楚一买了一堆他感兴趣的书。吃了晚饭，再出饭店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 这个时候是最凉爽的时候，他们步行了很远的一段路，街灯渐渐明亮，唐楚一安静地在他身边，肩头贴着他的胳膊，他的心里也跟着一阵宁谧，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记得我小时候在乡下，这个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是不开灯的。” “你喜欢不开灯吗？”唐楚一问了一句，他今天的谈性好像超过前三年。贝浩图笑了，在过街的时候搂了一下唐楚一的肩头，“我喜欢那个时候，一天最闲的时候，我可以带着贝浩宁趁着大人刚吃饱正在放松，天色又昏暗的时候干点缺德事。” 唐楚一抬头看他那张帅脸，是不是以后无论他在说什么的时候这张脸都这么冰冷沉静了？那……“那你都干什么了？” “其实要是跟你小时候干的事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贝浩图低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了笑，“有天晚上就是这个时候，有个小孩出现在我家，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长得很漂亮，不过一脸土匪像，眼睛都不看人——就是你。” 唐楚一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被姐姐揍的事了，不过想着想着就笑了，贝浩图的声音很性感，可是想不到有一天语调会感性起来。 “你小时候可真漂亮，记得皮肤特别白，吹弹可破的，我总想咬一口。”贝浩图笑了笑，“大人让你跟我一起睡，我想拉你的手一起睡觉，你就拉着我的手了，我还挺高兴的，结果你拉起我的手就是一口，差点咬出血，咬完还问我，不告诉大人行不行？”唐楚一低下头笑得不行，贝浩图笑着看他，“然后我就答应了，你又不是小狗，咬一口也可以不必声张。可是接着你又嫌土炕太硬，硬是把我踢到一边，把我的褥子抢走叠在你自己的褥子上头，让我直接睡在炕上，我告诉我妈，我妈说你不习惯农村，让我包容你一点，第二天她又给了我一床褥子，我想这回总行了吧，可结果你又把我的褥子抢去了，总之后来就是我不睡在硬炕上，你就不让我睡觉。你可真能欺负人啊！我想我就忍忍，然后你跟我一起玩就行了，可是我记得你那时候就话很少，每天天亮就跑出去，在村里东奔西跑，我想跟你玩，可是你连话都不跟我说。我记得我还被我妈打了一顿，因为我给你吃了一块人参，害你流了鼻血。其实我只是想把好东西给你……可我就算到了今天还是……还是只能害你流鼻血而已，我觉得是好东西的东西，其实并不一定……” 贝浩图转开了头，已经到了唐楚一住的地方了，唐楚一低着头，心里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贝浩图哭了，可是看不清。他碰了贝浩图的手一下，“我……我明天找你……上自习……我也有几本书想看……可以吗？” 贝浩图笑了，点点头，“明天几点？” 第88章 贝浩图早上就去找了一间自习室，暑假里还上自习的人一般都集中在小教室，他挑了顶楼的一个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最右侧。一直发呆到九点半了才给唐楚一发短信，唐楚一没回，大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看着窗户上的瓢虫发呆，想着唐楚一大概是反悔了。面前却忽然多了一瓶水，回头看那个人，已经坐在他旁边了，穿着一件淡色的长袖衬衣，略有点修身的衬衫衬得他的腰线很漂亮，他就不知不觉伸手过去擦了他鼻尖上的汗，唐楚一微笑了，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唐楚一距离他这么近，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们过去三年也没这么近过，因为太近了，他不敢随便说话，不敢随便动作。唐楚一在手术之后就很放松，突然很放松，可他总觉得唐楚一有些姿态是故意做出来的，他感觉到唐楚一把自己扯得太长了，这么勉强坚持着，或许会因为突然触发了什么而像弹簧一样“啪”地一声缩回去。 可是唐楚一抬起眼睛看他，他一瞬间就忘了自己刚才所有的思维轨迹，唐楚一的眼睛真漂亮，而且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甚至都带了一点笑意，他的心跳就时快时慢地折磨着他，他转不开视线，着迷了似的看着唐楚一，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已经再没有什么成体系的思维。右手边的窗户吹进夏日的微风，吹的人醉醺醺懒洋洋的，唐楚一修长的手指攥着他的笔，在他的书背后画了许多横竖线，贝浩图看着，他画完了横竖，在中间打了个叉，贝浩图笑了，接过笔来。下五子棋么，就像回到了中学，如果中学都是这样跟唐楚一一起度过的，那…… 唐楚一很快就赢了，贝浩图的脑子想的东西太多了，而且都飘渺得很，所以输得很快。唐楚一脸上的笑容淡了，“你不喜欢跟我玩……很多东西，是吧？换句话说，我总让你不开心。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现在做朋友了，其实可以好好地聊聊……所以，你喜欢什么？” 贝浩图想说“你啊”，但是没说出口，他知道自己已经轻浮得够讨人厌了，唐楚一并不喜欢他这样的人。他低下头，除非对方是外人，否则他确实不习惯认真说话，他也不太善于总结自己，所以要想一想，“喜欢……开我爸的……破驴，还有涂涂鸦，还有……” “你在哪学的画画？你那可不是随便涂鸦的等级？”唐楚一打断了他的话。 贝浩图挠了挠头，“小学六年级开始学的，我是美术特长生，高考加过分。” 唐楚一闭上了嘴，他从来也不知道贝浩图是美术特长生，怪不得米非经常来找贝浩图帮忙做美工，看来米非肯定是知道的，那自己…… “怎么了？”贝浩图低头看着他，“是不是太累了？你还有黑眼圈呐，这几天都没睡好？” 唐楚一没敢抬头，这个距离，抬头就会撞在贝浩图的脸上。他甚至都能闻到贝浩图身上那种舒服的味道，那个味道曾经让他闻到就开始犯困，他现在也只能拼命克制自己，不然他就会忍不住……想要抱住贝浩图。 “你爸的驴是什么车？”他终于想出句话来，抬头看到贝浩图的脸色一瞬间有点怪，连忙开一句玩笑，“拖拉机？你的驾照是非农用车的吧？” 贝浩图笑了，“不是。”忍不住胡诌八扯，“真是驴车，我赶车的技术很好——又不用驾照。”他看着微笑的唐楚一，忍不住又说，“什么时候跟我去我家玩，虽然破山没有南方的山秀气，水也不媚——尤其冬天河上都能轰隆隆地跑拖拉机，但是要去北方就一定要在冬天去，天虽然冷，可是冰冷干燥的空气呼吸到肺里异常的舒服，外边冷得痛快，回到屋里一下子又热得冒汗，还是很痛快……”他的话停了下来，转开了视线，又看着窗外，“冬天里突然回暖的时候如果下雪就会有雾凇，于是天上、地下、远山、近水全都是白色，天地间突然广阔无垠。” “那种感觉很孤独吧？冰冷单调的世界。” “怎么会呢？那不是单调是广阔，那是很痛快的感觉，那种广阔会让人心跳加快，亢奋不已。只有一个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安静，下午四点的时候北方就到了傍晚，鸟群从头顶飞走，万籁俱静，天渐渐变黑，月亮又在这个时候升起，雪地变出一点银蓝色，远处炊烟升起，而你还在路上，还没赶回家……不过那也不是孤独，只是有点安静。”贝浩图说。 唐楚一想起了大一时的年三十，他在游戏里，跟贝浩图在一起，在冬天的山谷里坐着，月亮从松树后升起，银蓝色的雪谷。他的鼻子有点酸，他太不喜欢贝浩图说安静的感觉，他宁愿贝浩图又吵又烦人。他的腿微微地动了动，膝盖贴在贝浩图的腿上，贝浩图没有察觉，还在看着窗外，和窗外那个闷热的夏天。 唐楚一有点热，那是种隐约的烦躁，他捋起了袖子，贝浩图感觉到了他的这个动作，惊异地猛转回头来看着他……裸露出来的胳膊，唐楚一除非上床否则从不会露出来的胳膊……他就像强迫症一样地去看唐楚一的左手腕，只不过，那里没有露出来，一只从来也没过时现在又开始流行的带着铆钉的皮腕带遮住了伤疤。贝浩图愣住了，呆看着唐楚一的手腕，唐楚一笑出了声，“我在衣柜里发现的东西，是你的吗？”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只有咱们两个人用的衣柜，不是你的就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那可不一定，我发现的就是我的。”唐楚一笑了，说的很自然，贝浩图相信在他的记忆深处，七岁的唐楚一在乡下抢他东西的时候肯定也这么说过。 “本来就是特意买来想送给你的。”贝浩图看着他纤细的手腕，现在可以捋起袖子了么，这样大热天的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奇怪…… “特意买来想送给我的，所以就丢进柜子里了。你给孟思佳送礼物的时候怎么那么高调？”唐楚一平静地说，脸色无所谓不好也无所谓好，眼神安静。“她对你很好？还是虽然她很白痴，但却会让你很开心？” 贝浩图说不出来话，唐楚一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了，手伸向那只腕带，贝浩图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既然戴上了，那就别摘下去了。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大夏天的，这样就可以穿短袖了，再不然还可以当个膀爷儿到处逛游……” 唐楚一被逗笑了，贝浩图松开了手，唐楚一问他，“以后，你会结婚吗？你喜欢小孩吗？” “不太喜欢小孩，无所谓。”贝浩图说，“贝浩宁如果有小孩，我大概会很喜欢，偶尔借来玩玩，可我自己的就没意思了，太麻烦。结婚？结婚，结婚，我也不知道。等我妈问我，我就如实告诉她，我确实已经试过了，不是我不努力。” “真不负责任，对阿姨也不负责任，对孟思佳也不负责任，你自己还觉得问心无愧了。” 贝浩图被刺的难受，“也不是那样。我不是想为我自己辩解，但是就算我再烦躁再灰心丧气，我也不会随便追女生，如果某个女生像你那样自尊认真一往情深，就像女版唐楚一那样……那我……”他看进了唐楚一的眼睛，“那我绝对不会骚扰她的，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就像我根本配不上你。我…… 既然分手了，你就告诉我吧，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三年了，我花了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可是我就是做不好，你都不能让你高兴一点，反倒是袁伟杰能让你笑出来我……”贝浩图转开了头，没了声音，又像是熄火了，沉默了许久，“我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我确实做错过事。可是三年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就因为做错过一次，以前所有的好就都一笔购销了吗？你非要跟我分手不可？还拿出前男友来逼我跟你分手。我就是不明白，想不明白，我心里面太难受了，就想惹你生气，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可是后来你真生气了，我也气糊涂了，我确实混蛋，做过了头，刹不住车，除了分手，也没别的路可走了。然后……然后的事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你就开始作了是吧？你现在作够了？”唐楚一看着他，他低下了头，沉默着。唐楚一的膝盖还是挨着他的腿，他说，“我没想过，你还能这么近的坐在我旁边。我以为你恨死我了，甚至恶心死了。事情我都做了，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我一想到你的心里会怎么想我，就更难受，我这是临死不留好念想儿，是吧？呵呵，”他笑了，看着窗下的柳树枝条，“我就是觉得反正怎么做都是错了，做什么就都无所谓……” “你想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你？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唐楚一低声说，“你当然配不上我，不过我也配不上你。我知道你多少都知道些我的事，你又不傻，其实还相当聪明……所以……”唐楚一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我这辈子大概是从恶缘开始的，所以不得好也是应该的。” 唐楚一停了下来，因为贝浩图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他，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拉住了贝浩图的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如果我不是只想着自己，多对你好一点，我们还是能相处的不错的，是吗？呵呵，如果说我这辈子得到了什么好的东西，那就是一点好的缘分，是我爷爷奶奶帮我留下来的——就是跟你的那点缘分。不然的话，你是什么人，什么性格，如果你不是早就认识我唐楚一的话，就算三年前我仍旧走进了你的寝室，你也只会匆匆忙忙地看我一眼，根本不会花时间想要了解这么一个沉默阴郁的人，完全不了解，那就更无所谓喜欢了。你只喜欢高兴的事，所以你精于人情，通于事务……可是你不大懂人心，也不愿意花心思去了解，这是对的，人心太复杂了，花多了心思，不是自己太善感了，就是太软弱。所以如果我们没有年幼时候的交际，你会从大一就跟孟思佳在一起，你别反驳我，我只说一次，你听我把话说完。” 贝浩图闭上了嘴，吞咽了一下。 “你想说你还是会喜欢我？不会的。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你会跟孟思佳在一起，也不代表你就有多喜欢她，只不过因为，你没心，她也只爱自己而已，你们在一起，会一起干点正经事，更会一起找乐子，你会过的非常快乐。你并不是‘因为得不到自己爱的人就去找爱自己的人’，你没那么蠢，你说的很对，如果有一个好女孩爱你——其实学校里不是没有好女孩暗恋你——可你是不会在我们刚分手的时候就去找她们的。你会去找孟思佳，只是因为你也觉得你们很合适，就算你不给她真正的感情，她也不会怎么受伤害，因为她也没有多余的感情真正地爱别人，如果她像她看上去的那么聪明，你们可以相处，那么将来，可能你就会跟她结婚了。你们无所谓有爱情，也无所谓没爱情。” “说的真好，我就是这么又蠢又肤浅，都被你看透了。”贝浩图笑了，从唐楚一的手里轻轻撤回了自己的手，“那你为什么还坐在我旁边呢？为什么来找我？” 唐楚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说了自己要说的话，“可是从很长时间以前我就觉得你甚至多少都有点瞧不起她——不然你也不会又送花又买冰激凌，那虽然的确像是你会干的事，可是我知道你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不是这种风格。在你在乎的人面前，你会有点羞涩，你会不好意思当众做这种事的，你还会犹豫不决，不会那么大刀阔斧地做事。” 贝浩图转过头来看着唐楚一的眼睛，唐楚一要哭了，他心疼得厉害起来，想搂他，又没法搂，“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又是这句话，老生常谈了，没用，贝浩图没有办法，木头一样地坐在那里。 唐楚一摇摇头，慢慢地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对劲。”贝浩图受不了了，再也忍不住搂住他，“行了，别说了，楚一，没有那种事。” 唐楚一贴在了他的怀里，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我只是笑不出来。你不明白，我只是笑不出来，不是不高兴。”贝浩图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了，他捂住眼睛，唐楚一说，“就算以后再也不见面，我也不会忘记你给我的这三年时间。” 贝浩图转过身来把唐楚一搂紧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楚一，你说什么呢？我被分手就够惨了，怎么还再也不见你的面了呢？你打算要去哪儿啊？”他的眼泪掉在唐楚一的肩头，打湿了他的衬衫，最后哭出了声，最后哇哇大哭，无人的教学楼走廊里只有他的狼哭鬼嚎声。 第89章 下午，唐楚一在贝浩图的寝室睡着了。没有别的原因，外边太热，晒得他头晕眼花，他很缺觉，上午说了那些话，看着贝浩图哭成那样，这些事都让他筋疲力尽。 贝浩图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唐楚一在他的床上睡得很熟，脑袋把枕头挤到一边去，衬衣撩了起来，露出一小块肚子，贝浩图拉过自己的被角给他盖上，不知道唐楚一是不是睡的不舒服，不然他的睡相一般不会这么……这么可爱。贝浩图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偷偷地抚摸，心脏缓缓地开始疼痛，他低着头，慢慢地抚摸着，低下头吻了上去。 以后，会不见吗？唐楚一说得到做得到吧。这个冷冰冰的……可是贝浩图想起了唐楚一说的那话，“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就觉得眼睛酸了起来。算了，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跟他分手，他也可以不在乎。唐楚一说的那几句话，那个情景，他想要好好地记住，那就够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就像个孩子，喜欢唐楚一了，爱上了唐楚一了，他不管唐楚一怎么想，不管唐楚一有什么问题，他就是要唐楚一也爱他，对唐楚一不管不顾的好也罢，心甘情愿的照料也罢，发脾气也罢，他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想从唐楚一这里要来爱。求而不得，迷茫的时候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有，最后连暴躁和混乱都有了，然后……又都过去了，变得看不清听不清失去所有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现在唐楚一说了那些话，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唐楚一的话说到了这里，已经很委屈了，他不忍心再要更多。 唐楚一这一觉睡得很长，下午的寝室很热，老大那台老风扇嗡嗡地扇着，贝浩图握着他的手，他的梦很少，因为累极了。他一直睡到傍晚，窗外阴云密布，一个惊雷劈下来，唐楚一吓醒了，猛地张开眼睛，“什……什么啊？” 贝浩图笑了，“打雷。”唐楚一松了一口气，贝浩图就坐在他身边，真好。窗外大雨如注，唐楚一没起来，贝浩图趴在他身边，宿舍的单人床，窄的只能容下他们两个。贝浩图侧头看他，“睡得好吗？” “嗯。”唐楚一没动，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惊雷，唐楚一皱起了眉头。 “害怕打雷？”贝浩图温柔地拨弄开他额前的头发，开了句玩笑，“做亏心事了？” “嗯。”唐楚一说。 贝浩图不笑了，“楚一……” “我爷爷死的那天晚上，也打雷下雨。”唐楚一说，转开头朝着墙，“父母和祖父母的区别就是，如果父母是最亲近的人，他们会一直陪伴你到你成年很久以后才会离开，可如果祖父母是最亲近的人……我初中的时候奶奶去世了，我当时难以接受，我爷爷看我太难过了，就不大管束我，随便我去外面玩，希望我能散散心……可是我却没有一点自制力，我做了很多错事，最后把我爷爷气死了。”唐楚一停了很久，贝浩图一动不敢动，唐楚一接着说，“我希望我姐姐能骂我，狠狠骂我，就像小时候我做错事那样……或者她能打我，把我打死算了，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这件事……没有结尾，就像永远都过不去。” “楚一……” “如果这件事的当事人是你，你会怎么做？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样走出过去，也不知道如何补救，我总是不高兴，也会让别人压抑，我只适合独处，不适合任何人。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难道是我心胸太狭窄吗？可是有些事，我死也不愿意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会像看一个病人，或者像看一个残疾人一样地看我。” “所以我们做情人，你会觉得压力很大吗？”贝浩图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很低，窗外暴雨倾盆，他要说的话让他的心口很疼，他几乎要说不出来了，“你还记得咱们在海边的那次吗？天下雨的时候，你在屋里弹钢琴，旋律很慢，很悠闲……”唐楚一笑了，转过头来，贝浩图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很亮，又像是压抑着什么，局促地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楚一，我不想失去你，不想没有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如果我不是最大的问题，那别的都可以慢慢解决。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如果你只是觉得跟我太亲密就会压力太大，我可以不缠着你，我可以不像以前那样天天都在你眼前晃，只在你觉得放松的时候，我们才约会，一起吃个饭，或者干点什么事都可以，平时不见面……也可以，放假的时候，偶尔一起去没人的地方度个假，行吗？我保证，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去跟什么女生多说话，我会耐心地等，等你有时间的时候。至于那些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可以有秘密，谁都有权利选择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我就绝不去打听，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析，告诉你那都不是个事，都不要紧的。” “撒谎。”唐楚一轻声说，他看着贝浩图的眼睛，“有一天你会不再等的。谁愿意等啊？等来等去，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或许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或许再也没有了下一次，那也说不定。” 贝浩图重重地呼吸了一声，听起来像是鼻子堵塞了，“那你说怎么办呢？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是吗？那我再退一步，就当朋友，行吗？你也不能再不跟我见面啊。” “别说了。”唐楚一受不了贝浩图的那种可怜。 “你觉得我特别肤浅幼稚，所以不足以信任。”贝浩图说，“那你也不用躲开再不见面——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是吗？那就做朋友吧，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的时候心里是爱你的，知道你也爱我，这样也行。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能维持婚姻，却没法维持恋情，我们本来就不会有婚姻，所以我想那么将来肯定会分开的，我就想知道你离开我以后，我会怎么样，所以我去相亲了，是，我犹豫了，我混蛋了。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太在乎，可是我没想到那天你会那样难受。我才知道自己很蠢，那天晚上，我发誓我绝不离开你，绝不因为我而让你伤心难受。你原谅我了，然后又是袁伟杰，你说要跟他在一起，所以要跟我分手。我确实很迷惑，我想不明白，只能以为，你那天那么难受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袁伟杰曾经背叛过你，所以你不是爱我，只是不能容忍背叛这种事。” “你这种白痴，竟然还会想这么多。也对，你本来就是粗中有细，看着糙得很，做事却常常有出人意表的细致。我真是白认识你三年了，什么都不知道……” 贝浩图也笑了，“我们两个多不一样啊。我们两个看事情，差别大的就像两个星球的人。比如说，你觉得你气死了你爷爷，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觉得，我爷爷是心疼我心疼死的，他怎么可能跟我生气呢？那我以后，如果要虐待自己的话，就会想起来我爷爷在看着我呢，他还会心疼，我不能让他在天上还难受。那么，我就算是不想对自己好，也会好好对待自己。能笑的时候，我就会笑出来，为什么不敢笑呢，我开心不是在犯罪，是在安慰我爷爷。” 窗外的闪电没有停止，雷声隆隆，屋里贝浩图的声音温柔而缓慢，唐楚一的鼻音很重，渐渐止不住抽泣，贝浩图的一只胳膊搂着他。“真的吗？”他孩子气地问了一句，贝浩图点头，“真的，人人都是这么想的，你不这么想，你不痛快，不是你心胸狭窄，而是因为你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傻瓜，只要最开始认了一个理儿，你就不知道转弯了。你不相信？那就比方说玩吉他的小男生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你能玩的尽人皆知，因为你能一条道跑到黑啊，这股劲儿有几个人能赶上？” 唐楚一沉默了，贝浩图搂着他，轻轻抚摸，“人也不能想着，如果过去怎么怎么了，现在怎么怎么了。哪就太复杂了。我要是问你，如果过去我没遇到你，没人知道我耳朵有问题，我听不到就学不会说话，今天像个智障一样在农村放羊，遇见了你，你会多看我一眼吗？还有，你担心我会像看残疾人一样看你？如果再过十年，我逐渐耳聋，那个时候我就是货真价实的残疾人了，晚上你要跟我说句话都得开灯，你说那个时候你烦不烦？你琴弹那么好，身边却守了头牛，你说那你什么心情？” 唐楚一翻过身来，“再过几年医生肯定有办法的……”他停住了，“这就是我自私的地方，总觉得自己的事是个事，别人的事都不是个事。我们不能相处，其实都是我的错……” 一个大雷打下来，屋里屋外霎时一团漆黑，唐楚一和贝浩图面面相觑，停电了。雷声渐渐远了，可是大雨依旧，最后贝浩图说了一句，“太好了，总之今晚你肯定回不去了。” “我就没怎么想过，你会受不了我耳聋。我总是觉得，你那么好，本来就不太世俗，又重感情，如果我的耳朵聋了，你可能会很心疼我，对我会很好。”贝浩图笑着坐了起来，“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这个瞎乐观劲儿？” 唐楚一拉住了他的手，“你才不会聋呢。” “心疼我了？”贝浩图在黑暗里嘻嘻地笑了，才像以前的贝浩图，隔了一会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当朋友吧。你不要走了，你去哪我也会去哪的，折腾来折腾去太费事了，你就待在原地吧。” 唐楚一在黑暗中沉默着，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着贝浩图。 后来，雨停了，不知哪个假期留校的学生在停电的夜晚弹着木吉他，弹的不好，断断续续的。唐楚一和贝浩图坐在窗口，窗外的地上一片黑暗，天空晴朗的没有一丝云，电力暂时中断了一切，所以这里只有星空，虽然从未离开头顶却久违了的星空。 “认得星星吗？”贝浩图问他。 他摇摇头，“小时候记得，现在忘记了。” 贝浩图打开手机，触摸屏上也是一片星空，他伸出胳膊，指向头顶，屏幕上的星空也跟着变幻了，唐楚一笑了，他看出来手机中的星空就是真实的星空。“你看，这里有名字，这一颗是金星。”贝浩图轻声说，唐楚一抬头看了过去，顺着贝浩图手臂的方向，那颗星明亮得很。贝浩图又移动了手臂，朝着另一个方向，手机里的星空自动校正了位置，“你看，这次最亮的是……” 唐楚一回过头来，在贝浩图的脸上轻轻地亲吻。 贝浩图微笑了，转过头来，额头轻轻顶在他的额上，轻轻地蹭着，然后嘴唇轻轻地亲吻着他的面颊，声音软的像在撒娇，“爱我吧，求求你……” 第90章 唐楚一躺在床上，停电的夜晚万籁俱静，他拿着贝浩图的手机晃来晃去，GPS定位的星空跟着移动，人类果然只能看着虚拟的星空了，可还是很奇妙。 贝浩图躺在他身边，头贴着他的肩头，像头巨型犬，热烘烘地散发着热量。“楚一，你还没决定下来，是吧？” 唐楚一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了。贝浩图闭上眼睛，“没关系，你慢一点决定，再慢一点……停职留用，以观后效，你说这样处理行吗？”他含含糊糊地说，呼吸渐渐均匀。唐楚一放下手机，在他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的夜晚太热了，他摸了摸贝浩图的额头，全都是汗，贝浩图是特别怕热的。他睡不着，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用贝浩图的手机照着，想去他桌子上找一本能当扇子用的书，太厚的不行，他摸了一会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薄的，贝浩图的书架塞的太紧了，唐楚一用了力气，那本书抽出来了，跟着又稀里哗啦地掉出一堆纸片来。 唐楚一没搭理，这是习惯，在家的时候，从前的时候，他可以走到哪里就把榛子壳随手放在哪里，碰翻了东西哪怕是油瓶子呢，他都可以装作看不见，贝浩图看见了就会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可是今天他的脚刚踩到上床的梯子就停住了，想了想还是下来了，蹲下身把那堆纸一页一页捡回来，整齐地码好，放到书桌上，窗外的月光星光照进来，纸是画稿。唐楚一不想仔细看，又踩着梯子往上爬，两格，还是停住了，终究抵不住好奇心，从床架上下来，打开了贝浩图手机上的照明灯。 第一张是他唐楚一，第二张还是他，三张四张五张……唐楚一坐了下来，一张一张地往下翻看。一张一张地看，心里头坏掉的部分就像被一点一点地往外挖，那些总拼命压抑的委屈终于渐渐涌了上来，他坐在椅子上眼泪一点一点地往外掉，那些委屈也跟着一分一分地往外丢。他伸手去书柜那个空隙里摸，还有一叠没掉出来的，放在一起，厚厚的一叠，不是漫画，都是素描，也不知道贝浩图花了多大的功夫，画出了这么一大堆。 他放回了画，爬上床，贝浩图还在熟睡着，他躺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翻过身来，跟贝浩图一样侧躺着，他的额头碰在了贝浩图的额头上，“我……”他的声音很低，明知道贝浩图已经睡着了，可还是问不出来，“我是不是……”他咬住了嘴唇，“最重要的？” 贝浩图睡得很熟，唐楚一心酸起来，低声地抱怨他，“不是，无论是什么，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不是一样的重要，而是一样的不重要。”他突然抱紧了贝浩图，贝浩图有了点反应，睡得稀里糊涂地伸出胳膊让他枕着，顺便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了他的脊背几下，哄小孩似的，只是粗手笨脚，倒很像他家山里用来吓唬小孩的虎外婆。 大热天，没有空调的蒸笼斗室里，两个爷们抱在一起，汗很快就出透了，贝浩图不在乎，虽然不大安稳可还在呼呼大睡，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唐楚一从他怀里挣扎出去，把他的胳膊塞回去，又伸出自己的胳膊来搂着他，另一只手拿着那本杂志给贝浩图扇着凉风，贝浩图舒服起来睡得安静了，唐楚一就这么给他扇着风，一直到天微微地亮，清晨凉爽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唐楚一放下当做扇子的杂志，抬起头看着窗口，刘锐养的那株可怜兮兮的草，孱弱的枝条在微风里颤巍巍地抖着，天上是灰蒙蒙的蓝色。 唐楚一不知怎么的想起童话的画册上，穷孩子趴在阁楼的床上，守着窗户上营养不良的苗，看着巴掌大的天空。他小时候很羡慕那孩子。为什么？记不清了，大概那故事还有前言后语吧，可是他现在是真的穷了，如果读研的话，很快生计就会成为问题，可是他却奇怪地不着急，心情就像早晨的微风一样。 没有钱，并不要紧，少花一点就可以了，他从来没有缺过钱，所以还挺好玩的。不过他转过头来看着贝浩图的睡脸，又有些担忧了，他怎么跟贝浩图说呢？他不想说。 而且贝浩图……从贝浩图第一天来上学时的样子看，他应该是虽然家境不好，可是却备受宠爱的。唐楚一知道自己既不想说实话，又不想委屈贝浩图，这可真难办——可是他还是慢悠悠地想着，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不着急。前段时间心情太压抑了，每天都是煎熬，所以煎着煎着他很多事都没想到，现在突然放松了才想到，贝浩图到底是去哪赚的那么多钱，又还了他的本金和利息——为什么要把利息还他呢，把他又气又心疼的，几天都没吃进去饭——又是花了几千块钱买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贝浩图是去哪赚钱了，累坏了吧？干什么能赚钱那么快？唐楚一想不出来，可是也不想问他，他会尴尬吧。可是自己要去哪里赚钱呢？ 贝浩图醒过来的时候刚刚六点半，身边很凉爽，他还没睁开眼睛，心就吓得掉到悬崖下头了。他张开眼睛的同时就坐起来，风扇又在转，已经通电了，可是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探身去床下看，唐楚一也没在下边。贝浩图的心凉了，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在床边摸手机，没有摸到，下头的桌子上就响了起来，他也没走梯子，直接从床上跳下去了，是唐糖不是唐楚一。 贝浩图接起电话，唐糖劈头就问他唐楚一在没在他那里，他只好老实说昨天在，今天早上不在，唐糖生气了，给他一顿训斥加上挖苦讽刺，贝浩图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唐糖又问他唐楚一现在去哪了，他不知道，问他唐楚一几点走的，他也不知道，问他难道唐楚一是半夜离开他那里的吗，他还是不知道。唐糖大怒，听起来如果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会一刀杀了他也可能。他的额头上冒汗，眼泪也快出来了，他理解唐糖为什么气成这样。他居然又找唐楚一了，他跟唐楚一在一起结果自己就睡着了，而且睡的人事不省连唐楚一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如果唐楚一是半夜走的，那唐楚一去哪里了？唐楚一自杀过，唐楚一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他知道的，唐楚一来找他了，就是说唐楚一其实是喜欢他的，那就坏了，这一段日子他都干了什么啊，没干一件人事儿，唐楚一是怎么受着的？坏了。 唐糖挂断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桌边，拼命想着自己该去哪里找唐楚一，可是脑子凝固了，他拼命想，还是只有恐惧，汗从额头鼻尖滴下去。突然好像传开门锁转动的声音，贝浩图的耳朵不太好使了，听不太清，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对着门口，门开了，唐楚一拎着东西走进来，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你那什么眼神啊？” 唐楚一步子轻快地走进来，把他的钥匙丢回桌子上，唐楚一在他的寝室里到处活动着找东西，唐楚一衬衫的后头都被汗湿透了，唐楚一转过身来，还是那么好看，还是活生生的。贝浩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掩饰着微微发抖的双腿，他刚才，是真怕已经变得冰冷死寂了。 “刚才……”贝浩图咳嗽了一声，揉了揉耳朵，塞了东西的感觉轻了一些，“刚才姐打电话来找你了，吓坏她了，给她回个电话吧。” “啊，她骂你了吧。”唐楚一笑了，走过来，看来是找了一圈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她打电话给我，我没听见，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了，给她回了个电话，她都歇斯底里了吧？让我下午就去她那里住，不让我自己住了。”唐楚一有点不好意思，“她是不是被我折磨的更年期提前了？才那么一点年纪，好像真成了我妈了。” 贝浩图没有笑。 唐楚一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饭盒，打开是粥，香气四溢，他不好意思的更严重，“嗯……二十四小时的那个粥铺，还有包子，你是喜欢吃这个吧？” “你住的小区外头商业街的那个粥铺？”贝浩图看着唐楚一，“你一大早去给我买早饭？还跑那么远？” 唐楚一舔了一下嘴唇，有点紧张，把粥推给贝浩图。贝浩图从笔筒里抽出勺子，回头看到唐楚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姐说我对你……很不好。”唐楚一说，“我也觉得是。欠你很多，所以……” 贝浩图放下勺子，回身把唐楚一抱住了，脸贴着他的脖子，“用不着，用不着这样。你想烧死我吗？这些事你把我踹醒了，叫我去干就行了。费那么大劲给我买早饭？你想吓死我吗？你吓的我都不敢吃了。” 唐楚一忍不住笑了，又咬住嘴唇，贝浩图看不见，他皱起眉头，忍着心里头的酸涩，“我对你有那么不好吗？我确实只想着自己，是吧？” “嘘，嘘，”贝浩图打断了他的话，“别往下说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觉得我混蛋的不能活了，现在我就已经没脸看你了。” 第91章 “今天，我得去我姐姐那里，她让我过去，她打电话那样子真吓人。”吃完早饭的时候唐楚一说。 贝浩图点点头表示理解，唐糖发脾气是挺吓人的。贝浩图犹豫了一会儿，“我……送你过去吧，送到地方我就回去。” 唐楚一笑了，睫毛垂下去，脸上却带着一点顽皮，“多待一会也没什么，我姐说要在新家的院子里烤肉，一起玩一会吧。” 贝浩图想说他不敢，怕被唐糖碎尸然后烤掉。 所以陪唐楚一打车过去，下车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可是唐楚一在出租车外，那意思明显是在等着他。他只好下了车，一脸的忐忑明显到唐楚一都看出来了，唐楚一忍不住笑了，贝浩图看到了，绷紧的心口忽然放松了一点，他向唐楚一做了个鬼脸。 可是唐糖看到他的时候，那副厌恶的神情毫不遮掩，绷着脸站在门口，像是想看看贝浩图敢不敢真走进她的家。贝浩图尴尬地站在唐糖家的门口，唐楚一先走进去了，贝浩图走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还是唐糖的老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进去，他才下了这个台阶。 唐糖开口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分手了打算做朋友？你们两个爷们就不觉得腻歪吗？”贝浩图惴惴不安地站在沙发边上，唐糖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看他，看都懒得看了，眼睛是向着她的弟弟的，“唐楚一你怎么回事？你软骨头是不是？” 贝浩图心里不大舒服，他知道唐楚一是怕挨人说的，“是我……我硬要陪他过来的，他才手术完，外边那么热，所以……”唐糖转过头来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看了唐楚一一眼，没想到唐楚一看起来好像没太当回事，坐在沙发上，手正往沙发中间的榛子盘里伸。贝浩图的心里微微又松了一口气。 “唐楚一你……”唐糖更恼，气势汹汹地吼她弟弟，才吼了一半，她那个看起来安静书卷味极浓的老公在她的肩头拍了一下，她停住了，忍了忍，忍了下去，不过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贝浩图汗都要出来了，低下了头。 唐糖的老公笑呵呵的打破了僵局，“今天工人不在，只好自己动手了，贝浩图会做饭？太好了，来厨房帮我收拾肉吧。” 贝浩图赶紧站起来，跟着姐夫撤退，回头看看唐楚一，唐楚一没有抬头看他，从进了屋唐楚一就像是跟他没了关系似的，虽然那之前唐楚一也没说过要和好，可是现在贝浩图却惊惶失措，想说点什么，这是唐糖的家，根本不方便，何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贝浩图心神不宁地待在厨房里，姐夫跟他聊天，问他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地回答着，里屋却突然传出来钢琴声。 贝浩图手里的活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去看，流畅、忧伤、带着一点温暖的回忆色泽的钢琴旋律从唐楚一修长的手指下流泻而出，许多个午后独处时痛苦无奈的感觉不知怎的又从贝浩图的心头流过。唐楚一弹的这支曲子何其熟悉，可是他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流畅又安静的前奏结束了，唐糖那干净剔透的歌声响起，她站在钢琴边，伴着旋律唱起那支老歌，“loveofmylife 生命中的爱 you'vehurtme 你伤害了我 you'vebrokenmyheart 你伤了我的心 andnowyouleaveme 现在只剩下我一人” 这是一首情歌吧？浓浓的胜过巧克力，可是贝浩图却不记得他还有什么时候曾经体会过今天这样的忧伤，不是痛苦，没有那么剧烈，却更货真价实的，忧伤是你无法说出口的。他也从没想过唐糖的嗓音是这样的，安静，忧伤，干净，那样风风火火的外表……可如果歌声才联通灵魂的话她又跟唐楚一何其相似。他回头，姐夫在他身后倚在厨房门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微笑，沉醉？贝浩图忽然意识到一种感觉，有的人跟有的人是不需要语言也能直达彼此内心的，那种默契，那种了解……让他羡慕…… “QUEEN。”他身后的男人慵懒地说，“唐糖最喜欢的，这首歌也是唐糖最喜欢的。LOVEOFMYLIFE。FreddieMercury写给他女友的歌，不久以后他们就分手了，分手以后那女孩很快就结婚了，而且生了孩子，FreddieMercury也在十年以后早早地死于艾滋病——呵呵，所以我想她跟他分手还是对的。不过，这首歌里的爱情太重了，让所有人——哪怕根本不懂爱情的人都能听得出那里面浓浓的情谊，所以我想他们当年也是真的相爱过吧。” “youwillremember 谁又会记得 whenthisisblownover 当爱烟消云散 andeverything'sallbytheway一切都无所谓了 whenigrowolder 当我变得年老 iwillbethereatyoursidetoremindyou我还会在你身边不断地提醒你 howistillloveyou 我多么爱你 istillloveyou 我仍多么爱你…” 贝浩图转回头去，看着唐楚一，一曲终了，他低下了头，唐糖就伸出手宠溺地揉他的头，他走了过去，听见唐糖正在低声哄自己的弟弟，“好了，别难受了，你要是非他不可，又不好说，那我替你问问他到底打不打算跟你在一起？姐姐替你跟他说，行不行？” 贝浩图的脸跟胸口一起烧热，既惊慌又惭愧，他咳嗽了一声，唐糖抬起头，唐楚一也惊慌地抬起头来。 “糖糖，你来看这个是这样弄吗？”老公在厨房里叫她，她走了过去。 贝浩图低着头站在唐楚一面前，唐楚一也沉默着，尴尬了半天，唐楚一站起来，拉贝浩图跟他走，穿过了一道门，又走过一间书房，唐楚一推开了一道门，明明是在别墅的最中央，可是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贝浩图愣了一下。眼前是一条走廊连同着一个小小的室内庭院，三层高的楼房打通了，透过高高的透明的天花板，他们看得见天上的白云。 唐楚一笑了，贝浩图惊呆的模样太傻了。唐楚一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低下头，也许是抬头看着阳光的时间太长了，眼睛发酸，差点掉下泪来，“I'vehurtyou” 唐楚一没有回答。贝浩图笑了，“我要是你，说不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又不是我……”唐楚一说了半句。 贝浩图拉住了他的手，呼吸急促了起来，“楚一，你得告诉我怎么做，你得告诉我怎么做。” 唐楚一笑了，咬着嘴唇摇摇头，“没关系。我以前……总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们，我现在想，如果我对你好一些，可能……可能你就不会总是看别人；还可能我对你好一点，就把你的心口都占满了也说不定。”贝浩图摇头，他连忙抢着把话说完，“我只想着你将来一定会离开我，却没想过我也许也可以做点什么，让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那样。” 贝浩图的眼睛红了，“你离不开我？”他的眼泪掉下来了，又笑了，连忙把眼泪擦干了，“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真二……是吧？……是吧，楚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不知道该搂唐楚一，还是该暂时保持一个正常的谈话距离，唐楚一笑了，低下头，“这儿……有点晒，去外头吧，我姐说，我姐说，在外头的树下烧烤……” 贝浩图赶紧点头，他不敢拥抱亲吻唐楚一，因为有点害怕刚才不真实，唐楚一也不敢抱他，说真话的感觉太紧张，比撒谎的时候还忐忑。 唐糖和他老公正在院子里，看到贝浩图的时候她的态度很好，她看两个小男生一眼也就知道个大概了，贝浩图却更加紧张，生怕再有一点表现不好。不过下午的时光渐渐的却很惬意，烧烤、啤酒、笑话，唐糖的老公表里不一的程度就跟唐糖半斤八两，他看着斯文却极能喝酒，贝浩图棋逢对手，可是唐糖没让他多喝。 “贝浩图的听力神经始终不是特别好，怎么能多喝酒呢？酒精对耳朵不好的。”唐糖是这么说的，贝浩图恍惚有一种刚闯祸后又遭疼爱的后儿童心态，本来已经很不好意思，回头看见唐楚一听的很认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就更不好意思了，从前他或许会开个玩笑拿自己调侃一下，可是现在他已经紧张的说不出来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唐楚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唐糖也说回去要几个小时的车程，让贝浩图跟唐楚一都住在这里好了，不过唐糖又加了一句，唐楚一是有卧室的，可是贝浩图就没地方睡了，空闲的卧室是工人的房间，不好再让人随便睡，所以贝浩图只能睡沙发了。贝浩图知道唐糖有意调侃他，他的脸都烧起来了，看看唐楚一，正趴在桌子上装作没听见。 贝浩图没有异议，让他睡在哪都行，他本来很怕唐糖会要求唐楚一搬到她这里住，现在看她始终也没这么说，他放下心来，那还敢起异议？唐糖转过身的空隙，唐楚一朝他笑了一下，他也笑了，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情投意合？——这个古老的词儿可真矫情，不过……就是。 唐楚一早早就给贝浩图拿了一条薄薄的夏季被子，唐糖发笑，他就当做没看见，贝浩图却红了脸，他觉得唐楚一今天多少有点迷糊，可就是这点迷糊快要把他乐死了，他偷偷拉唐楚一手的时候，怀疑晚上自己做梦的时候大概都会笑出来。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现在明明这么高兴，却不笑不出来。他看着唐楚一，生怕他走开，或者不高兴，或者突然反悔今天说过的话。 然后……他来这之后手机就自动接通了唐糖房子里的无线路由，他收到了一条电子邮件。本来贝浩宁今天就可能要发给他一通邮件，所以他就打开了，不是贝浩宁，他随手打开，以为是垃圾邮件，打算看一下就删除，可这邮件挺长，他一边跟唐楚一说话，一边扫了一眼，才看了一个手机屏幕那么多的文字，他就呆了，想读下去，又强行忍住。 唐楚一的笑意收敛了，贝浩图的表情不对，“你怎么了？”他问他，心里隐约地害怕，他是在迷糊，因为迷糊才敢跟贝浩图说那些话，才能亲他吻他，他也打算迷迷糊糊地仗着胆子厚着脸皮掺和在贝浩图干净又明亮的生活里，他害怕有什么事非要把他拖回他自己那真实又痛苦的人生里。 第92章 “你怎么了？”唐楚一问他。 贝浩图低头捏着手机，犹豫不决，现在他有一个机会，他可以把这封邮件读完，可是……唐楚一在看着他，他自己亲口对唐楚一说过，唐楚一不想告诉他的话他绝不去听……可是他也可以看然后装作没看到不知道他可以撒谎可以装……可是……他已经分手一次了，如果他再错一次，唐楚一不会再给他机会……撒谎会更轻松，或者直接把邮件删掉！他可以把以前都删除掉，他可以把唐楚一的从前都删除掉，然后他们一起开始新生活，新的生活——可是他能吗？贝浩图皱紧了眉头，心口一阵疼痛，他不能，他知道自己没那么能耐。 “你怎么了？”唐楚一已经明显害怕了，他伸手摸了摸贝浩图的脸。 贝浩图深呼吸了一口，把手里捏着的手机抵到了唐楚一的手里，“我只看了这么多，现在你来看，你觉得可以就给我看，不可以的话……你自己决定。” 唐楚一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他接过手机。贝浩图看着他，看着他呼吸急促，看着他开始发抖，贝浩图突然火了，伸手抢回自己的手机，“你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应该把这封邮件看完。” “不，不……”唐楚一想抢回来，可是贝浩图已经把手机拿开了，唐楚一站起来，却恍恍惚惚，想抢回手机，也没多大力气。 贝浩图本来脾气大的快要爆炸了，可是回头看了唐楚一一眼，心一下子就软了。唐楚一恍恍惚惚地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让他太难受了，他把手机还给了唐楚一，“楚一，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SUNNY是谁？她怎么有我的邮箱地址？我曾经跟袁伟杰通过一次邮件，所以是袁伟杰告诉她的？” 唐楚一删掉了邮件，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手指发抖，贝浩图摸了一下，冰凉。这就像是……就像是唐楚一噩梦连连的时候。贝浩图胸口疼了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事。 “如果你这么受不了，就告诉我。”他轻声说，心却像死了，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将来，“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袁伟杰，或者这个什么狗屁SUNNY。你看我做什么？想再跟我分手？就算你跟我分手，你不再是我的恋人了，我也会去问袁伟杰。” 唐楚一站在那里，就像已经死了似的，半天，他点点头，轻轻说，“你……你等一会……”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转身上了楼，然后在沙发上颓然坐下，不管来的是什么事，他都不再有唐楚一了。 他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唐楚一没下来，来的是唐糖。 “唐楚一他自己说不出来，不过……”她叹了口气，“因为我什么都知道，所以由我来说比较好。不过我是他姐姐，我总会向着他说话的，所以……” “没关系。”贝浩图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我自己知道他是什么人。” 唐糖疲惫地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要我跟你说什么呢？从哪儿开始说呢？呵呵，太复杂了，好像都说不清楚了。可能楚一就是觉得他自己都说不清了，所以……”她看着客厅一角的钢琴发了会儿呆，“楚一是个好孩子，是一个被……被当做宝贝一样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太骄傲了就忍不了屈辱，太锋利了就容易折断。”她停了半天，实在不愿意说下去，她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像是喃喃自语，“他最怕人知道的部分是……他最怕你知道的部分是——他吸过毒，被关进一个无证经营的戒毒所……那些社会底层的人渣好像觉得欺负他能得到某种……心理优越感，所以……他们揍他，半夜打他，不给他饭吃……甚至还把大便弄到他床上……他……怎么说呢？没法儿说，呵呵。我没法儿怪他自杀。士可杀不可辱，是吧？打断他的骨头……骨头……能接上，可是……唉，生活突然天翻地覆，起码的人格尊严都没有了，谁都可能会自杀，越是自尊的人可能越是觉得活不下去……如果是你的话，因为性格的因素你或许能比他处理的好一些，但是……那些事不会对你毫无影响。所以唐楚一不是不够坚强，他现在这样也不是他矫情敏感，我……我还是希望你能体谅他，我真的……我可能对你要求太多了，你没义务……没有人有义务去包容一个内心存在黑暗角落的人，你又不是付费的心理咨询师。呵呵，所以现在就是例子，是吗？平时他只是有点郁闷，可是遇到什么人跟他的过去过不去，他就……就想躲起来。” 贝浩图没有说话，像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他才哑着嗓子皱着眉头说出一句话来，“你在……说什么啊？哈，我是想问你唐楚一的事，不是……你说的是谁啊？” “接受不了？不能相信？呵呵，”唐糖苦笑了一下，“唐楚一不敢跟你说，就是他觉得你接受不了。一个正常生活的人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事呢？惯于喝足的人，怎么可能体会得了干渴的人？惯于吃饱的人，怎么可能体会得了饥饿的人？” “我……” “好吧，既然我开始讲了，就得把唐楚一从头到尾跟你说完，从唐楚一出生的时候说起……”唐糖开始说，她看着贝浩图越来越安静，那些活力，贝浩图所特有的那些活力正慢慢地被这些话从他的身体里抽离走。贝浩图没有激动，没有愤慨，只是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唐糖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凉的意味，她本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贝浩图只是认真地听着，唐糖在心底叹息。 “……唐楚一他怕你知道那些事，人家跟他要钱，他就给钱，蠢到家了，还想着能瞒一天算一天。他不想激怒他们，不想过分招惹他们，还是怕你知道，所以他就忍了，所以他蠢到用谎言赶你走，他不知道你爱他也很多，他的那些谎言可能比其他所有的事情伤害你更多，他想跟你彻底分手，然后再去解决他们。可是……呵呵，事情从来也不会那么简单。Sunny狠不过我那个表弟，楚一也狠不过他，sunny吃了亏又想回头来报复楚一，袁伟杰大概也在背后给她支了一招，所以给你发了邮件。我想袁伟杰根本就不信你们彻底分手了，因为你不知道楚一爱你，他知道；楚一不知道你爱他多深，可是呢，袁伟杰却知道，因为你相信了唐楚一跟袁伟杰复合，给袁伟杰写过信是不是？ 其实，生活是一道永远也没有答案的谜题。唐楚一直接告诉你一切，看似是最佳的解决之道。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有原因，你也有原因，你们彼此并不信任对方，他有错，你也有错，你很喜欢对唐楚一撒谎，对吧，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用谎言开始了一切，唐楚一用隐瞒来报答你。你们两个可真行啊！”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怎么看唐楚一？可怜他？同情他？别这样，他会因为你同情他而崩溃。他最害怕的就是，在你知道那一切以后，会觉得他很病态，尤其是他控制不住一些事的时候，他会做恶梦，失眠是吧？还有一些时候情绪失控？当他这样的时候，他怕你会觉得……会觉得他有病！他自己当做奇耻大辱的过去，他无法跟你分享，你也不该知道，可是呢，就是有人揪着他不放，所以你现在也知道了，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你看着他的时候，你还能保证你的眼神里只有从前的爱慕爱恋吗？唉，这是无法说明白的。也许唐楚一应该胸怀宽广一点，包容他自己，也包容过去，包容你，但那需要时间，需要生活的继续锤炼。作为他的姐姐，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其实我很想求求你，好好爱他，我很想求你别离开他，可是，我又觉得你们实在是应该分手，那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所以我想，应该折中一下，你们暂时分手吧，等到再过几年，你们都大一些，楚一他坚强一点，你也成熟一点的时候，你们再见面，看那时候还有没有缘分。” 唐糖站了起来，贝浩图也站了起来，他意识到唐糖是在送他走，他的腿僵硬了，僵硬一直传到胸口，又把疼痛传到指尖，他也不知道唐糖是不是在赶他快点走，他紧迫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楼梯，“我……我能上去……看看他吗？”他怕唐糖会摇头，可是唐糖没有表示，他上楼了，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就看到了坐在窗上的唐楚一，他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抬起头看着他。 贝浩图呼吸着疼痛，他走进门，又关上了门。他想问，我该怎么做？可是他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好的答案；他想道歉，可是因为错的太深远，所以也没有什么道歉的必要了；他想说不在乎，可是不在乎那些过去，就是不在乎他的爱人的痛苦，他能不在乎吗？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到底该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他能装作没听到吗？他能装作不知道吗？如果能，那该有多好。他会用什么眼神看唐楚一他自己并不知道；唐楚一会怎么想，他也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唐楚一就会让唐楚一难受吗？怎么会有这么……的事？ 唐楚一笑了一下，就像在哭，他向他招手。贝浩图走了过去，唐楚一站了起来，解开了他的衣服，又脱掉他自己的衣服。他被唐楚一紧紧拥抱住了，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阻隔地拥抱，没有这样亲密地接吻了？自从他们开始吵架闹分手就没有过了。唐楚一拉着他到床上，贝浩图痛苦地拥抱抚摸着唐楚一，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从来也没有这样深地爱过唐楚一。 “对不起。”唐楚一喘息的时候说，“对不起，我爱你。” 他闭着眼，眼泪酸涩地留在眼中，“楚一，我们只能分手吗？” “我们现在分手是最好的。” 他不再问了，他知道结局，也知道了结局以前的部分，这是最好的。他不能说，我会给你什么什么，他也不能说我们会幸福，只要想一想在唐楚一痛苦的时候，他到底都干了什么，他就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些话，他给不了什么，也不会让他幸福。 天蒙蒙亮的时候，贝浩图要走了，唐楚一送他离开。 “我能帮你……” “不用，我姐姐已经开始处理这件事了。说实在的，你已经知道了那些事，他们也就没用了。你最好别见他们，就算……为了我吧。” 所以，什么都不能做。贝浩图看着唐楚一。 在微凉的路边，车来了，贝浩图回头跟他说，“等到有一天，你觉得不爱我的时候，发个短信告诉我。只要移动不破产，我永远都不会换电话号码。” “嗯。”唐楚一点点头，“我会的。” 贝浩图笑了，在他的额头上匆匆吻了一下。 车开走了，唐楚一望着空荡荡的郊外马路。他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可是回头看到了走出来找他的姐姐，她肯定也一宿没睡，天亮他们出门的时候，她一定也听见了，不放心自己。自己这一件又一件的，做的又是什么事啊？“姐，我什么事都没有。明天……我就好好生活，多余的，乱七八糟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再做了。出国也行，我就是舍不得离姐那么远……” “他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唐糖打断了他的话。 唐楚一一下子就哭了，“他说，‘等到有一天，你觉得不爱我的时候，发个短信告诉我。’” “他还挺幽默的，你不发短信说不爱他，他就可以当做你爱他？这小子到最后都这么乐观。” “是啊。”唐楚一哭着笑了起来，“他就是这么幽默。” 唐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唐楚一，“走吧，弟弟，跟姐回家了。” 第93章 贝浩图在车上发呆，一直坐到终点，回到学校，回到寝室。电扇还开着，他们走的时候，忘记了关它。那个时候，唐楚一还在这里，打算跟自己和好，可是现在……一切又都像是没发生过。 他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就像当初跟唐楚一在一起时心里很想为他做点什么让他展开愁眉轻松一点——他曾经从未怀疑过自己做不到，他觉得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现在，他连最后能做的事都不能做。唐楚一并不需要他做什么。所有他能做的，唐糖会做的比他更好，如果唐楚一需要他陪伴……唐楚一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伴，他只会让唐楚一精神压力更大，只能让唐楚一不停地做恶梦。 他在寝室里茫然地坐着，太阳不知不觉地落山，唐楚一说他不能去做什么，唐楚一说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用去做，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他的脑子有些发胀，他只能坐在书桌边，看着满天星斗，就像一个得了肌无力的壮汉。 他等着天亮。夜晚的斗室里无比闷热，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下去，他也懒得动一动，等到天亮了，他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到了下午，他终于困了，睡了一觉，晚上醒来，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想一想许多天前，他还有点不平，几天以前他还觉得无奈，两天以前，他还忐忑地看着唐楚一，可是现在，他已经…… 他甚至也不再画唐楚一，以前画是因为思念，现在，却是不敢面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 觉得唐楚一不爱自己的时候，还能有一点不平。现在，确实彻底的平静了。偶然会想起，这短短几天的蜜月，唐楚一看着他的眼神——现在想想唐楚一大概是豁出去了。也会想起唐楚一一大早跑去给他买早饭，他会觉得有点想笑，哪用的着顶着太阳去给他买早饭啊，朝他笑一下，他就能神魂颠倒了，还至于亲自动手吗，怪委屈的……跟着就会想到以前的很多事。 贝浩图偶尔也想到，应该去做点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进去，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好像都失去了起码的吸引力。不想见人，不想做事，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有时候会想到，自己算是终于能想象到唐楚一噩梦的时候到底梦到了什么。 那么，难以接受？应该是没法接受。他不能接受那些事，没有想象过那些事会发生在唐楚一身上，可唐糖的描述又太真实……真实到……他又痛苦又愤怒……可是那个愤怒的源头偏偏又早已经消散在过去了，他能真实地感觉到那些事存在过，可是却摸不到碰不到，连愤怒都找不到宣泄口，痛苦……你能痛过唐楚一吗？不能。他一直知道唐楚一的过去是不能碰的，唐楚一的痛苦是不能碰的，他不能安慰，不能哄劝，那样会适得其反让唐楚一缩回去……摸不得碰不得的伤口……现在终于知道了伤口在哪，又能如何？依然是摸不得碰不得。唐楚一跟他说，他们分手了，都怪唐楚一他自己。呵呵，他听了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真没用，既没用又幼稚。无地自容？自尊心崩溃？没脸在唐楚一面前再继续说什么大话了。 贝浩图想过要怎么办，想不出来，大概在屋里窝久了，结果快开学的时候他中暑了，烧了几天，他自觉很窝囊。大热天的发烧有点不爽，耳朵又跟着难受，听东西总像隔得很远，有时候耳鸣声很重，他妈打电话问他暑假都要结束了到底回不回家，他也没听清楚，结果他妈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无精打采的像个娘们，没一点精神头。他想跟她说自己耳朵难受的事，想想又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真聋了。 这学期他们的课少，第一周的周三才上第一节课。刘锐和老大在开学前也回来了，刘锐好像总想跟贝浩图说点什么，可总欲言又止。贝浩图也懒得问他有什么事，他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致，话都不爱多说。跟着他就发现寝室楼里遇见同学的时候，有几个人跟他打招呼的态度有点怪，有点幸灾乐祸洋洋自得的意思。贝浩图挺烦他们那德行的。高达还是乐颠颠的，估计就算出了什么情况，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周三上课前贝浩图忍不住问了刘锐，刘锐支支吾吾，过后还是米非给他打电话，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听起来挺不高兴的，就是说贝浩图你算是活该了，我发你一个邮件，你自己看吧，我看你这下要傻逼了。 邮件的正文里什么都没有，附件里有一张网页的快照，是他们学校BBS的一页，里面是一个女生控诉男朋友对自己三心二意阳奉阴违的帖子，里面有些话说的很严重，贝浩图开始都没意识到是在说自己，那好些事他压根就没干过。可是后面那女生对自己男朋友外形的描述，就跟他十分相似了，再加上提供了学生会的职务……那就是他了。他继续看了下去，在文章的后一半这女生详尽描述了此男三年期间一直与XX公司的BOSS一个唐姓女人有染，说的有模有样，包括带他出国游买名牌等等，就差没有床第间的描写了，另外有详尽的说明，揭露此男能在大一就窜上学生会的上层，是因为包养他的主子，那位极其富有的唐姓女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破费几个小钱贿赂了学校辅导员及院系某某领导，此处句句映射实名，说的极其详细貌若合理。并且笔锋直至此女的弟弟——本专业一名成绩不错的学生——为其姐姐保媒拉纤形同皮条客…… 贝浩图是在刘锐的电脑上读完的，读完之后一言不发，刘锐挺害怕，贝浩图他认识三年了，虽然乍看上去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可是贝浩图帮他办过几件事，他知道贝浩图可不是善人，这人不但脾气不像看着那么好，而且做事也不拘章法，骨子里全是宁古塔的匪气，孟思佳太跟他过不去，事做过了头，贝浩图会气到什么程度，他刘锐是估计不出来的。“二哥，没人能信这些东西的，一看就是那婊子被甩了，出来诋毁前男友。”他是昧着良心说的，这事可并不是没人信。贝浩图平时得罪人不算太多，可是他一向风头太健，外放型的人在这个社会或是学校里说不招人恨那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他们学校太大太有名气，这样除了一拨心怀叵测的群众之外还有很大一波不明真相的群众跟着起哄，帖子已经被炒到天涯上去了，这贝浩图还不知道呢，那要是知道了…… 贝浩图没理他，站起身就出了门直奔教室去，刘锐赶紧跟着。在教室门口遇到了脸色怪异的孟思佳，刘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贝浩图连看都没看她，直接走进门去一直走到唐楚一的面前，“你跟我来一下。” 刘锐松了一口气。可是贝浩图进门直接就来找唐楚一，传说中给姐姐介绍小男生的那个唐姓学生……教室里不少交头接耳，也不乏眼睛铮亮等着看热闹的。 唐楚一阴沉着脸站起身跟他出门了，跟他走到走廊里人少的地方，贝浩图回过头来，唐楚一再也忍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压低着声音骂他，“谁让你招惹那个婊子的？我姐姐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你知道有多少校友和朋友都有看这个学校BBS的习惯？如果你不去招惹那条疯母狗，会有这样的事？” 贝浩图的脸上火辣辣的，也不一定是被打的，可是他的耳鸣声嗡嗡地又响得大了，他点头，打得好！唐楚一打的好，打了他还能心里好受点。“我会处理这件事的，我会给姐姐一个满意的结果。” “不用了，那些帖子已经删除了，外站上的帖子也删除了。”唐楚一很恼火，怒不可遏，“我姐姐差点被气死。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姐姐生气了就会没完没了，今天早上她说……既然孟思佳是煤老板的女儿，有的是钱和没处放的胆量，那这个学位对她来说也就没什么用了。” 迅速，彻底。剩下给贝浩图去做的事，是零，他愣了一会儿，呆呆地站在唐楚一的面前，他只能受着，憋着。 唐楚一看了贝浩图一眼，怒气渐消，有点后悔，“算了，也跟你……没太大关系。是她自己把事闹大的，牵扯到了学校领导，而且又是毁谤，因为这事影响太坏，连主管学生工作的领导都已经接受调查了，所以事情清楚了之后她会被处分退学也是正常流程，但是……可能最近学校会找你去配合调查，大概会问话什么的，你……” 贝浩图的手在下边抓住的唐楚一的手腕，唐楚一有点紧张，扫了周围一眼，有几个人远远地往这边看呢，可是贝浩图抓的很紧，手也很烫，不管不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楚一，你说当初你家里是不是帮了一只白眼狼？结果今天祸害完弟弟又拖累姐姐？” “不是。”唐楚一馁了，口气软了，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你说什么呢？都不是什么大事，我……我刚才就是一时间太生气了而已，不是怪你。哈，这事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会这样，我……” 贝浩图勉强笑了，他听不清唐楚一说什么，耳鸣的厉害，他松开手，转身快步走开。唐楚一跟了上来，跟在他旁边又说了什么，像是在问他什么，他还是听不清，他的心跳加快了，现在大概已经上课了，他不记得铃声响过，可是周围很安静，没有对比的声音，他不知道唐楚一说话的声音有多大，但是他听不清……他笑了，爱恋地轻轻拍了拍唐楚一的肩头，唐楚一站住了脚，带点失望和眷恋地看着他，他心里一阵难受，赶紧快步走开。 走到教学楼的外边，他确信自己能听到东西，可是却像是隔着厚厚的壁障，让他觉得憋闷，他的心口里更憋闷，胸膛里一阵阵翻腾，正午的阳光暴晒着他的头顶，他头晕眼花，就连目测车距都不能。如果这个学校不是到处都立着限速15的牌子，他大概就会倒在车轮底下了，如果真要那样，他大概算是窝囊到极致了。可现在他什么事都没有，还被开车的老师发现正在高烧，顺路把他捎到了医院，他的运气一向都是很好。 看医生，打退热针，医生要求检查他的耳朵，他没有异议，医生告诉他需要再进行一次手术，他点头同意。医生碰巧是个难得的厚道之人，有点不习惯这种毫无异义的病人，看了他病历本上登记的地址还是大学，知道他虽然成年却没毕业，提醒他征求父母的意见。可是那男生看起来七分心不在焉，三分本性如此，“我父母又不是大夫，也不懂这个。再说，不就是个微创手术吗？” 医生不再说什么，这个病人难得的比大夫还坦然，做耳朵手术简直像穿个耳洞一样的无所谓。 第94章 从明天开始，好好地生活。唐楚一脊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家。他是那么跟姐姐说的，也是那么跟贝浩图说的，明天，明天就会好好地生活，而明天似乎永远也…… 他总是觉得这句话很熟悉，暮色低垂的时候，他想起了海子的那首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初读这首轻松活泼的诗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温暖，从未感觉过，因为明天永远都不会来。所有人都知道。 他抱起膝盖，回忆着那首诗，试探地想着后面的部分——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他笑了，多么绝望的一首诗，因为有大海，所以其实只有自己，因为通信，所以其实别离着，因为明天要告诉他们我的幸福，所以我……从未幸福…… 也许，有一天他失去了精神……才会获得幸福。 可是他从未真正坠入过地狱那也是因为，他把自己的精神游离开了肉体，高高地藏起来……这保护过他，可也隔绝了他，他或许也只能面朝大海，感受着春暖花开，远远地微笑，远远地，心满意足地走入自己的世界。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脱下手腕上的皮腕带，伤疤依然丑陋狰狞，明天开始好好地生活，他将得到许多，可是，生活是如此寂静，谁会为他而微笑呢？明天开始，好好地生活，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可是，死亡才是归宿，安静地，畅快地，闭上眼……面对大海，春暖花开…… 寂静中，突然“哗啦”一声，刺耳的响声把唐楚一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哗啦哗啦”跟着一阵呜呜声，萨摩耶睡醒了，饿了，正在发脾气，把狗食盆子在厨房的坚硬地面上摔来摔去。唐楚一要站起来，坐的久了四肢僵硬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走进厨房，打开灯，给小狗填食，萨摩耶欢快地围着他打转，时不时地用爪子拍他的腿，轻咬他的膝盖，他不知不觉笑了，拍了拍狗头，蹲下来看着他的狗欢嚣地吃晚餐。 这个夜晚，只有沙发边的一盏灯开着，昏暗的橙色灯光。贝小满睡着了，唐楚一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窗外的黑夜，看着曙色又一点一点地绽放，天一点一点地亮了，明天已经来了，他应该好好地生活了，躲不过去了，可他根本就不知道…… 电话响了，唐楚一哆嗦了一下，萨摩耶醒了，很精神地在他旁边走来走去。拿起手机，这个电话是……是贝浩图宿舍老大打过来的，他紧张地想站起来，可是腿一直压着，又麻了，他在沙发旁边摔了个跟头，手机也摔了出去，萨摩耶误会了，以为是唐楚一跟它玩抛掷游戏，跳起来就把唐楚一的手机叼住了，沙发桌和电视附近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许多小东西又被大狗落地的时候给压了个粉碎。唐楚一瞪着自己那得意的狗，它把他的手机叼回来了，丢在他腿上。 手机还在响，还没坏，唐楚一顾不得跟贝小满较劲，只能把手机上的狗口水擦掉，按了免提，老大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一时之间他放心了。 “唐楚一？吵醒你了吧？抱歉抱歉。” 唐楚一又有些狐疑，天才刚亮，没有事老大怎么可能打电话过来，“没事，我已经起来了。” “啊，哈哈，你起的挺早的。”老大没说什么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犹豫，“我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 唐楚一明白了，“是不是贝浩图怎么了？贝浩图在干嘛呢？他又作出什么事了吗？” 老大顿了一下，声音严肃了，“贝浩图没在你那里吗？” “没有。”唐楚一咬了咬嘴唇，隐约感觉到事情要坏了。 老大却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唐楚一开始害怕，“他……” “喂，唐楚一，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事，就是贝浩图今晚没回寝室，呵呵，贝浩图爱玩，本来不回寝室也不算什么。但是……他好像中暑了，高烧了几天，昨天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还在发烧，所以我跟刘锐有点担心他，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放心了。” 老大的话还没说完，唐楚一就头晕目眩了一下子，“他没跟我在一起。他……烧的严重吗？他什么时候不见的？”发烧？怪不得那时候觉得他身上那么热，他还以为贝浩图是气的才会脸那么红，他连他发烧都看不出来，真是没长心，他…… “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跟你一起出门了，再后来就没见到他。熄灯以前我已经问了其他同学，他们在那之后也没看见过他。你也知道，他可能心情不是太好，这样如果连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那我就更担心他了。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刘锐叫几个哥们都分头联系一下贝浩图在外头的那些朋友，看有没有人知道他在哪，然后我们再分头去找找，你也想想他可能去哪了，我觉得……你们做室友的时间那么长，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他。咱们有消息就互相通知一下，你看行不行？” 唐楚一咬着嘴唇有一阵恍惚，不知如何回答，老大等了三十秒，“唐楚一，你看行不行？” “啊，好，好的。”唐楚一恍惚着回答，放下手机，寂静，听得见心跳。 唐楚一出门，漫无目的。他不愿意跟贝浩图在家门外玩在一起，在外头的时候多数只是一起做做诸如买东西这类的日常杂事，所以他没陪贝浩图一起去过酒吧，也没跟贝浩图一起参加过他那些朋友的聚会，没介绍贝浩图认识过自己的朋友……他们互不进入对方原本的生活，也或者可以说他们在一起长达三年，可是交集甚少。唐楚一心慌的厉害。 他给贝浩图打电话，手机是开机的，只是他没有接听。一个小时以后贝浩图关机了，唐楚一又急又气，忽然想到未必是贝浩图自己关机的，很可能是不断有人打电话给他，导致他的手机电量耗尽。那样的话，唐楚一…… 唐楚一在清晨的街边站着，不知道该往哪走。他呆呆地站在街上，不记得昨天想过什么，不知道前天做过什么，所有精神层面的事情都突然变的一分钱不值，可是活生生的生活好像也同时崩裂。电话响得时候，他正看着对面广告牌上的时钟发呆，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是六点整的时候。手机铃声是贝浩图的，唐楚一抖着手笨拙地接起电话来，“贝浩图！你……” “喂？操，打错了。” 电话被挂了，唐楚一愣住了，瞪着手机，刚才那声音不是贝浩图的，可是……他着急了，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拨回去，“你是谁啊？” 对方那个粗嗓门的爷们嘀咕了一声，“没错啊，”然后又提高了音量，“这是你手机吗？这手机应该是个女的吧？叫她接电话。” 唐楚一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可抓着这个头儿死都不想放开，“你是谁？手机主人呢？” “喝高了，我是出租车司机，这客人喝的人事不省，兜里还没钱包，手机还没电，我得用他的电话卡找家人结账不是，再说他这样我也不能把他扔外头啊。你又谁啊？这电话号码写的是老婆啊！那女的在你旁边吧。赶紧找那女的，问她是来给她老公来算钱啊，还是再说个地方，我把这个醉鬼拉过去，我现在医院门口。” “哪哪哪……哪个医院？”唐楚一的手抖的厉害，眼泪鼻涕都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吓坏了，“他怎么了？出事了要送医院吗？师傅你先把他送进去，我马上给你送钱过去，我……” “啊？没事。他上车那会还清醒呢，说大夫让他上午早点到医院去，要做一个小手术的前期准备，我还劝他喝多了就另约时间吧，再说医院都是八点上班，他也不听我的，哪知道过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了神志不清。你让他媳妇儿赶紧过来看看吧，这怎么回事啊这是。” 唐楚一实在不明白到底贝浩图到底是要干什么，可是终于知道他在哪了，那家医院离学校不远，可是他到那家医院的时候，腿还在哆嗦，吓的。他找到那辆出租车，也不知道出租车司机都跟他说什么了，他也没听进去，拉开车门看一眼是贝浩图，唐楚一的眼泪几乎又要出来了。他憋着眼泪，伸手进去摸贝浩图，肯定没有发烧，司机跟唐楚一哇啦哇啦地说话，唐楚一没听见，从钱包里抽出几百块钱来给司机，“耽误师傅您赚钱了，这是我一点心意，别客气，谢谢您没把他丢出去。”唐楚一用手背按了一下鼻子，怎么说话都是哭腔了，丢人现眼。 他的手在抖，可是头脑却还敏捷，他把贝浩图的口袋翻过来，把贝浩图胡乱塞在里头的病历本拿出来翻，大夫的字不好认，可也能看出个七八分来，前头是感冒发烧还可以不必着急，后头还夹着各种单据和诊断单子，唐楚一都看了一遍，贝浩图做了不少耳朵检查，病历本的后头还写着建议手术治疗，气的唐楚一直哆嗦。 司机师傅问唐楚一，用不用帮着把人扶进医院里，唐楚一咬着牙说不用，上了车让司机往他家里开。 第95章 有一些梦，总会特别真实，不但会有影像还会有触感和温度。贝浩图就做了这么个梦，梦里头唐楚一对他又抱又吻，他挺幸福，知道是梦，所以安然承受。 他醒过来，床很舒服，宽大的被子有种熟悉又舒服的味道，胳膊腿也都伸的开，不像宿舍的单人床那么难受。坐起身，在唐楚一的房间里发了会呆，怎么又喝多了跑回来了？再来几次都成骚扰前妻了。 他起床向外走，随手捡起唐楚一掉在地上的书放到卧室的桌上，刚走出卧室的门，那只萨摩耶又扑过来狂舔他，他挺想它的，只不过心里很尴尬，唐楚一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站在厨房里，正在搅合一只锅。 餐桌上放着一锅粥，还温热，饭碗也摆好了，盘子里有包子馒头，还有几只咸鸭蛋——这是贝浩图的早餐习惯。 贝浩图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发呆，唐楚一也沉默着，隔了一会儿贝浩图想起来唐楚一未必是没说话，可能只是声音小他听不见，他猜测唐楚一会说什么，“我……我昨天喝多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跑来了，呵。你不会生气吧？” 唐楚一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他，贝浩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可还是硬着头皮装平静，“你在做早餐？我……不吃了，我得走了。” 唐楚一说了一句什么，贝浩图听不见，可是他看着唐楚一的口型，心脏就猛跳了一下，跟着又觉得自己好笑，这是什么时候啊，想入非非了吧。回过神来突然看到唐楚一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十分明显。他连忙走过去，不知道唐楚一是怎么了，可他嘴总是比脑子快，所以就说了最直接的也最无关的话，“你煮什么呢？是不是站锅边太近了，热得不舒服？”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唐楚一抬头大声问他。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这句他能听到，“能。” 唐楚一看了他半天，转身关火，贝浩图伸手帮他把锅拿起来，把锅里的绿豆汤倒进碗里，抬头看到唐楚一还在看着他的脸，他还不记得唐楚一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他有点慌，“怎么了？”唐楚一伸手摸了他的脸一下，嘀咕了一句什么，贝浩图听不见，心里头着急，跟着不由自主地烦躁，不是跟唐楚一烦躁，是烦死了自己。平生最怕窝囊，结果比谁都窝囊。他拉开了唐楚一的手，躲开他的眼睛，“楚一，我得走了。” 他觉得胸口难受，眼眶发酸，唐楚一又伸手来拉他，他低着头，没看见就不知道唐楚一又说话了没有，他妈的。他连忙转身去找自己的衣服，想赶紧走，“我的衣服……” “在洗衣机里泡着。”唐楚一说，他听见了，转身去卧室拉开衣柜，他没带走的衣服还挂在那里，随手拿了一件。 唐楚一跟了进去，“你要手术？就在那家破医院里？” “就是微创手术而已。”贝浩图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他想起来了，“看了我衣兜里的东西？你放哪了？” “微创手术？你当是剪指甲呢，说做一下就做一下？”唐楚一短促地笑了一下，“就这么随便地做手术？你跟我质气吗……都这时候了还喝酒？” 贝浩图笑了，“你说什么呢？不是跟你质气。反正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能耳聋也可能不耳聋，小心维持也可能会没听力，随随便便反而自己舒服一点。” “你在说耳聋，还是说我啊？” 贝浩图有点不安，“我……我怎么可能说你？哈，我说的话你还要多想吗？”贝浩图勉强笑了，穿上衣服，他在唐楚一这里待不住了。 他刚走出卧室，唐楚一又跟过来挡住他。 贝浩图实在没听清这次唐楚一又说了什么，他自己觉得闷到了顶点，苦笑了出来，不再掩饰。他看着唐楚一的眼睛，“楚一，我耳朵里都是嗡嗡声，你得跟我大点声说，我才能听见。” 唐楚一咬紧牙，半天不吭声，脸渐渐涨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的，突然吼了一声，“吃饭！” 贝浩图愣了一下，唐楚一转身走开，把绿豆汤也端上饭桌，“那个混账医院会看什么病？说不定就是上火了，所以听力下降。你先等几天，等中暑彻底好了以后再换个医院看看。医院本来就是那种德行，就算不需要做手术也会极力怂恿你手术，狗屁。” 贝浩图走过去，他就知道唐楚一难受了，过去看一眼，唐楚一的手都在发抖。他想说没事，想开句玩笑，可是心口压着一堆混凝土，各样烂事都混在里头，他想着自己该说什么？半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按着唐楚一的肩让他坐下，自己坐在旁边。 “就算分手，我也不应该让你那么委屈。”唐楚一说，“我早说明白是为了什么要分手就结了，结果绕了一大圈，就为了自己好受点……” 他砸开一只咸鸭蛋，顺手用筷子把蛋壳里面的部分取出来夹到唐楚一碗里，“跟那没关系，别瞎想。” “是我打你，所以……” “不是，”贝浩图又打断了他的话，唐楚一咬着嘴唇忍住了后头的话，贝浩图叹了口气，“别总觉得是你不好……那就像电脑用了四年，该坏的时候就是要坏，跟你踹没踹过它没关系。” 唐楚一低头，忍住了塞在嗓子里的难受，难受，生气，不知道跟谁生气，不知道该怪谁，他有点想哭，憋着，嗓子哑了。盯着饭碗，粥碗里堆的蛋黄足有一只鸭蛋的分量，他转过头去恼怒地看着贝浩图的筷子，怒火找到了发泄口，“我买了三十只咸鸭蛋呢，靠，你用不用把蛋黄都给我？” 贝浩图被骂愣了，他是无意识的。他看出来唐楚一很烦，他自己这会觉得很累，宿醉头疼，耳朵更难受，还有，他也觉得委屈，不是说觉得跟唐楚一委屈，是觉得……跟老天委屈，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特别想看唐楚一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也知道唐楚一心情不好是跟他有关系，可是他今天就是在他身边坐不住，想走，可是没站起来。就这么站起来走了，唐楚一肯定更难受。他憋了半天，笑了笑，拿勺子喝粥。 “你昨天跟谁喝酒的？”唐楚一后悔了，就是这种任性的脾气，他改不了，转了话题，“寝室人都在找你。” “跟一个哥们。” 唐楚一还等着，贝浩图已经没了下文了，粥已经喝进去了半碗，显然急着要走。唐楚一的眼眶热了，忍了一会儿，“真希望你早点结婚。最好找个像米非那样的厉害老婆，管得住你，管得你一分钱零花钱都没有，走到哪都得汇报位置……关心你。” 粥噎在嗓子里，差点吐出来，贝浩图觉得胸口里腾起一团怒火，没抬眼睛看唐楚一。都到这时候了，唐楚一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说那些话干什么？他刚要不过脑子就冲口而出，‘找老婆用你来选么？听话乖巧的备选我还有六个呢，干屁找人管我？’，想想又忍住了，唐楚一也不容易，他质什么气，就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一时痛快，唐楚一难受半天。随手拿起唐楚一煮的绿豆汤，一气喝掉，“吃完了。我走了。你晚上早点睡觉，是不又开始打游戏了？眼圈黑的跟熊猫他表哥似的。” 唐楚一又开始死咬嘴唇，贝浩图已经站起身了，他捏得筷子差点要断了，“再坐一会。”命令的口气。唐楚一下命令都习惯了，宠坏的小孩长再大也是这样……贝浩图心里乱七八糟地想，可还是坐下了。再坐一会就坐一会吧。 贝浩图的眼睛不看他，唐楚一心里不舒服，下了几次决心才问出口，“生……生气了吗？” 贝浩图笑了，消气了，看了看唐楚一，唐楚一的神情分明是在哄他……唐楚一眼睛真漂亮，脖子真可爱……他心里知道自己又要转不开头了，硬低下视线。想了想，又笑了，苦笑。唐楚一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摸他的耳朵，本来就敏感的地方被唐楚一轻轻抚摸，就好像有多疼爱他似的，他的心忽然软得像融化的糖稀，唐楚一第一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的头贴近了唐楚一，唐楚一微微缩了一下手，贝浩图的额头已经抵在他的面颊，“再摸一下。” 唐楚一搂住了他的脖子，抚摸他的两只耳朵，贝浩图闭上眼睛，感受着唐楚一手指轻柔的抚摸，心里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深深地疼爱、喜欢，眼泪不知怎么就流出来了，窝囊废一样地抱着唐楚一，“我说不定要给聋哑人协会当法律顾问了吧？” 唐楚一摇头，所以面颊轻轻地在贝浩图的额头上蹭来蹭去，“只是上火了，肯定只是上火的缘故……只要你别喝酒，别惹事，别作……”他搂紧了贝浩图的脖子，“你能做到吗？根本做不到！你只想怎么痛快怎么来，作死，你知道你不是自己回这儿来的吗？你……我不跟你说了，说了也没用。” 贝浩图含含糊糊地说，“不会的，你说什么我都会记住。” 唐楚一皱紧了眉头，手指攥紧了贝浩图的衣服，不知怎么的开始哆嗦，“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能记住什么？别扯瞎话了。”他的声音很激动，呼吸也急促，他推起贝浩图，“你……你这孙子，你……” 贝浩图的眼睛红着，看着唐楚一，“我会尽力去做，可是这里憋的难受，憋的我在哪里都待不住，我又不是个丫头，在被窝里哭一场就什么都好了，我……哈，我……”贝浩图看着唐楚一，“我总是想……”他咬住嘴唇笑了，摇了摇头，停了片刻，“如果我早几年，在这里读初中就好了，要么我晚几年，等我把自己活明白了再遇见你那也……”他伸手摸了唐楚一的头发一下，又触电一样地缩回手，“楚一，我只要见到你，就总是像强迫症一样地想跟你重复说同一句话，‘照顾好自己’——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局促地笑了一下，咬着舌头停了一会儿，站起身，“我真得走了。” 贝浩图走的速度很快，逃走一样，唐楚一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就在贝浩图伸手要开门锁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敏捷地跳开椅子跑到他前面，背靠着门挡住了他，却又一言不发。贝浩图跟他对视着。他知道唐楚一什么意思，他跟他一样，没有办法，却又……他们就像两个正在因为缺氧或者饥饿而逐步走向死亡的人，过程缓慢、痛苦、无望、又他娘的偏偏神志清醒。 唐楚一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你能不能回来住在这里，当当当成同租房子也行我要看着你才能放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受不了。我我我会会照顾你你病了不是吗？能不能能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就就是室友？” 贝浩图没有说话，那不是扯淡吗？“楚一，你勉强自己做事的时候都特别难受，我不想你压力那么大……” “我如果看着你不让你出去跟朋友喝酒不出去作死去把缓考的科目补完考研我看的住你吗？”唐楚一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唐楚一的呼吸还是不稳定，嘴唇还有点哆嗦，眼神慌乱，话说的很快，贝浩图没有完全听清楚，但是还是能知道他大概说的是什么。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楚一，你不能连那点信心都没有。” 唐楚一伸出手，抓住了贝浩图的小臂，“别走。” 贝浩图看到唐楚一的眼睛也红了，眼泪就在眼圈里转，他心里难受，怕唐楚一的眼泪掉下来。“要是我心里没法拿你当室友看，要是我总觉得你是我爱人呢？”他看着气息更加急促地从唐楚一的嘴唇间呼出吸进，看着唐楚一的嘴唇微微发颤，看着唐楚一的脸颊慢慢地涨红，他忽然觉得心疼，不能再盯着唐楚一看。唐楚一抓着他小臂的手无力地放松了一下，他的心口难受，他不想要别的，突然就想耍赖，就想要让唐楚一再拉着他一会儿，可他的胳膊不动，没有说话，他知道唐楚一就要松手了，可是唐楚一又突然紧紧捏住他的小臂。 “那也行，我想看着你，你太缺心眼，我想看住你，别让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唐楚一咬紧了牙似的，豁出去了。 贝浩图没有想到唐楚一会出这样的话，他愣住了，心脏呯呯地跳，他开始像唐楚一一样地紧张，“我……我可能还是做不对，你得告诉我我是哪里错了，我说不定还会让你受不了。” “我就是想要看着你。” “那以后，我怎么离开你？”贝浩图不由自主地贴近了唐楚一，“以后怎么办？” 唐楚一低下头，呼吸困难，强忍着眼泪，贝浩图听不清他说的前一半话，可是听到了末尾，“……就是想看着你，想不出别的。” 贝浩图搂住了他，像是突然没了力气，头靠在他的肩上，更像是瘫到他身上了。唐楚一搂住他的脖子，抚摸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眼泪掉下来了，在他的脸上吻一下。贝浩图紧紧抱着他，勒得他快没气了，闷着声音问他，“不跟我生气吗？” 唐楚一感觉到肩头湿了，咬牙说，“我还不知道你吗？……那些早就……算了。”这么想的时候很多，理智上分析的结果他早知道，只是仍旧难受，窝火，可是这么说出来了，胸口却真的松了一下。伸手捂住了贝浩图的耳朵，他的烦心事似乎从来不曾断过，他要想活着只能捡最严重的考虑，他想不起来别的，只是觉得如果不看住了贝浩图，他或许以后会烦的活不下去。爱情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得到了，什么时候会失去，自己会失去什么，他仍旧是不清楚，然而在那些事情之上的事，比那都实际的事是，他想看着贝浩图，他对他太不放心。 贝浩图留下来了，虽然觉得很没脸，可他本来……他自己说，他本来也不是特要脸的人。可是他没意识到他自己其实很拘谨，就像这里已经不可能是他的家一样，唐楚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听力下降，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犹如被封闭一样，所以才显得有些木讷和沉闷。唐楚一知道自己一直都希望贝浩图能够变得很成熟，不要那么轻浮，可是现在这种稳重却没让他好受一点，他甚至希望贝浩图继续混蛋。拿走贝浩图的快乐是残忍的，而且现在或许贝浩图失去的还不仅仅是快乐。 他在贝浩图身后沉重地叹气，他以为贝浩图听不到，可是贝浩图却感觉到了，回头来看他，向他伸出手来。唐楚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靠到他身上，贝浩图的眼神就像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他迷茫地看着贝浩图，想哄他，可是要说那样的话才知道自己的嘴有多笨，他不知道以前贝浩图是怎么说出那么多可笑的话。 贝浩图看着他皱着眉头，半张着口，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想伸手搂他，又有些顾忌，唐楚一却伸手揪住了他的胳膊，“贝浩图，我……爱你。”他就想出了这么一句能哄贝浩图的话。 贝浩图没有反应，唐楚一的脸涨红了，他知道贝浩图大概是没听见，想豁出去了喊出来，贝浩图却突然把他搂住了。贝浩图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他也不确定贝浩图到底听见了没有，可贝浩图一直搂着他，直到窗外暮色低垂。他有一点舒服，那是因为放心，比起早上，他现在毕竟放心多了，然后呢，然后他会看着贝浩图，会尽量让他高兴一点，然后他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他已经不愿意再想了，昨晚一宿没睡，现在他困了，模模糊糊地要睡着了，贝浩图本来一直很安静，可是现在以为他睡着了，他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偷吻，偷偷地抚摸他的手，偷偷地抚弄他的头发，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偷偷地闻他头发的味道再亲吻，偷偷地解开他的腕带摸他的伤口，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勒住贝浩图的脖子让他跟自己一起躺下来，贝浩图开始被吓了一跳跟着就笑了，唐楚一没有说话，没张开眼睛，听到他的笑声，他也笑了，搂紧了贝浩图，紧贴在他的身上，很快就像昏过去了似的进入熟睡。 还能怎么样呢？ 他醒来的时候，贝浩图在做早饭，他走进厨房，贝浩图看着他微笑，没有话。他想得到，听不清的人是不愿意说话的，听不见的人是不开口说话的。贝浩图最喜欢大说大笑，可是说不定那种乐趣很快就没有了，他曾厌恶过贝浩图的话唠吗，那他现在真是遭到报应了。他从身后搂住贝浩图，他慢慢地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要贝浩图健康、快乐，说起来别人可能会嘲笑，可是他却发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真实。人们在一起的原因有多种多样，有人可能是为了得到爱，像他以前，不过有人可能只是想要守着那个自己爱的人，他或许做得到，而且这样做显然要比希望得到爱更轻松高兴。 他趴在贝浩图的背上，“我爱你。”他感觉那个音量贝浩图听不见，却没看到贝浩图正在一边炒鸡蛋一边笑。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我都认真读过，谢谢大家的话 第96章 尾声 贝浩图看着唐楚一正在收拾买回来的各种菜，唐楚一刚从市场回来，额头上带着微微的汗。他很忙碌，不过贝浩图没过去帮忙，他看得出唐楚一忙起来挺高兴的。他觉得很奇怪，他小心翼翼地哄着唐楚一宠着唐楚一的时候，他并没看出唐楚一高兴来，现在他懒散散的，故意不干活，唐楚一反而兴致勃勃地接手了不少本来都是他干的活。 唐楚一把肉分成小块，再装回袋子里准备放进冰箱，跟着唐楚一的神情突然难得地变得贼兮兮的，贝浩图挺好奇，坐在餐桌边摆弄着茶杯一边偷看唐楚一，唐楚一聚精会神地看着那袋牛肉，突然飞快地伸出手抓起一根小白菜叶丢进牛肉口袋——贝浩图终于困惑了。 唐楚一抬头对上了贝浩图疑惑的视线，脸立刻有些泛红，不好意思地朝贝浩图笑了一下，“扔里一根白菜叶，证明它是牛肉。” 贝浩图忍不住笑出声，唐楚一分辨牛肉和猪肉的方法很科学。他的嗓子都有些哑。唐楚一看着他，贝浩图不笑了，突然觉得唐楚一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点懵懂，也不知道唐楚一是怎么了。贝浩图低下头，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好贸然上去开玩笑或者像以前那样突然化身猥琐形象，再说现在他也没有那么闹的心力，心力交瘁之后的人，多少有些像经历过大病抽丝。 贝浩图现在基本没有话，有时候能沉默一天不笑不说话，也不仅仅是跟唐楚一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是在学校里，他的话也很少，好笑的贝浩图突然就变得沉闷了。 唐楚一的电吉被他收了起来，他觉得会吵到贝浩图的耳朵，手痒的时候收藏了很久的木吉就被他又拿了出来。晚饭以后，他抱着吉他坐在窗上慢慢地弹，不知不觉，微微皱起眉，轻轻地哼一首以前的歌，晚霞满天的时候，他渐渐地放松，轻声地唱起初学吉他时练的曲子，几十年以前的美国民谣，跳荡的旋律轻松而愉快，却带着抹不去的淡淡忧伤，偶然抬起头，才看到贝浩图正看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进他的眼睛，眼神……唐楚一低下头，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热，他不好意思看着贝浩图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他仍旧不好意思看着贝浩图的眼睛。 贝浩图笑了，“突然弹木吉他了……好像老了。” 唐楚一也笑了，他们确实好像都好像老了，贝浩图不再说废话，不再搂着他宝长宝短地唠叨，贝浩图不再大笑不再得意忘形……他又低下了头，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琴弦上拨，他觉得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他就知道他肯定会让贝浩图变成这样，没有快乐，也没有方向，他知道是他的错，却没有改变自己的能力。 他咳嗽了一声，开始讲一个刚从网上看来的笑话。他讲完了，抬起头，贝浩图还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安宁，嘴角只有一丝微笑，贝浩图并没有觉得十分好笑。唐楚一有些窘迫，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一点都不好笑。他摇摇头，自己笑了笑，又开始弹琴。贝浩图伸过一只手来放在他的腿上，吉他声就断了，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贝浩图的手上。 两个人在一起却不能开心，这种情况是可耻的，唐楚一一直这么觉的。可是他也一而再而三地走不开。 现在贝浩图的耳朵没事了，那个时候几个大夫的最后的诊断只是说贝浩图是高烧引起的暂时听力下降，并不需要手术，所以……可是贝浩图还是会耳聋的，在并不大的年纪。总有那么一天。而他在他身边，却不能让他在那天来临之前过的高兴。唐楚一低头笑了笑，又抬起手继续弹他的吉他，好像如果吉他声停下来，他憋在鼻子里口里的酸涩就要变成眼泪流出来，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或者应该说，他知道自己很没用。贝浩图抬起手拉住了他的手。 “教我吧。”贝浩图说，“所有人都说你的吉他弹的有多好，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学。” 唐楚一愣了一下，点点头，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给贝浩图演示了一遍。他话少，讲解简略，吉他也并不好学，可是贝浩图悟性很好，天分很高，连手指都同样很长。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一会儿功夫，唐楚一已经能够看着贝浩图抱着他的吉他，弹出了连贯的调子。唐楚一不知不觉地微笑，总觉得……贝浩图很好很好……他们……也是那么的亲近……他也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放在贝浩图的膝盖上，轻轻地抚摸。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他能拿的出的，只有喜欢这种感情而已。唐楚一本想叹气，可是却不知不觉地微笑，离他这么近，却伤心地只能微笑。 贝浩图抬起头看着他笑了，“楚一，你怎么不表扬我？” 唐楚一笑了，“很好。” 贝浩图侧头过来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松开吉他搂住了他，唐楚一笑了，心突然松弛下来，伸手抱住贝浩图的腰，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他差一点就说“我们别分开”，后来他发现这句话他只能无声地说，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听见贝浩图轻笑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听见贝浩图说，“反正，最后你还是会想要分开是吧？”不是的——他只是在心里说，说出口是不敢的，也不能。 贝浩图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段时间……只是你给我的缓冲时间是不是？从悬崖上跳下来，如果有时间积攒轻羽毛的话就会缓慢地掉下去，虽然会摔掉一管血，可是死不了，在悬崖底下坐一会儿又是满格的绿。”他又笑了，“楚一，我爱你。你也爱我，是不是？” “我也爱你。”唐楚一舒了一口气，他喜欢贝浩图给他机会说出来，总也不说，他会憋死。可是，“可是那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相爱不在一起的人有很多。” “那些人关我毛事啊？”贝浩图急促地说，像是就要发脾气了，可是一瞬间又格外地安静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我不跟你吵架，楚一。我发现所有那些我说过的话，我一句也忘不了，不管那些话我是故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我有时候会想，后来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那些话，还难不难受？呵呵。”他转开头，“有时候我想……全都是我的错，如果一个时候我不这样， 如果另一个时候我不那样，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我确实应该走开，让你这么难受的爱情有什么意思呢？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是你，还是一个人。我怎么那么笨呢？从前，我总是想问你，我到底该怎么做。可是经过了那么多，到了现在，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还是想问你我该怎么做？我总想问你，在我这里，到底能不能找出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唐楚一捂住了鼻子，坐到一边儿去，抽出纸巾来擦了鼻子，“吵架的时候你说的话我都不在乎，真的，你不用因为吵过架就觉得伤害我到什么程度……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觉得伤害了我，就小心翼翼的，就觉得隔阂开始……我是说……”唐楚一闭上了嘴，他的眼泪流下来了，“我的意思是，我爱你。我……我其实很喜欢我们在寝室的时候，也很喜欢你刚来这里住的时候。 我喜欢那时候的你，我在开学的那天看见了你，就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早点来呢？为什么不早点来？你来的太晚了。我已经成了一个总是很痛苦总是很难受的窝囊废，我也给不了你什么，你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像我这么痛苦难受窝囊，所以你不理解我，才会跟我吵架。我很爱你，真的，我爱你，可是你可以爱别人， 你应该结婚，应该过快乐没有负担的日子，应该有个孩子在你老的时候照顾你，你忘记你会变得又老又聋了吗？我觉得我这种性格，一定会比你早死很久，你前半生跟我在一起，很痛苦，后半生又老又聋又孤独……或者你根本撑不到我死的时候，就会厌烦我。有一天你会忽然发现，原来唐楚一阴郁的像是一具早就死了的丧尸，那个时候你会有多讨厌我啊。” 贝浩图粗鲁地推开唐楚一挡住眼睛的额发，抹掉他的眼泪，“你是没出息。而且也瞧不起我，觉得我就算再过十年都不能让你开心一点，是吧？也不相信我，你总是觉得我随时都可能被别人招惹走是吧？” “所以说，我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唐楚一低声说。 “我跟你在一起，就算是不笑的时候都很高兴，你不知道吧？”贝浩图看着他，可是他坚决不肯抬起头，所以他只能看到他的额头，他就亲吻了上去，“你知道吗，医生说我的耳朵不用手术的时候，我本来想装作自暴自弃，让你不敢离开我，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再对你撒谎。我已经撒谎太多了，结果你都已经不相信我了。从一开始我就撒谎跟你借钱，因为你看起来太吸引人了，我还没发现我爱上你的时候，就想每天泡在你身边。我只要看见你就很高兴，然后就想逗笑你，所以我都没发觉你难受痛苦——我不太善于看出别人的心情，真的。我也真不知道有人会经历过那么多事，让他从此再也高兴不起来，我本来以为天下所有的人，只要能被逗得发笑就是开心高兴……” “我是……很高兴。”唐楚一低声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很高兴。” 贝浩图本来要哭了，可是听了唐楚一的话又忍不住笑出来，“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们重新开始，正正经经地在一起。我们很快就会念完书的，等到要工作要赚钱的时候，就没工夫记住从前的事了，我们肯定要遇到很多二B，生很多气，那时候我能陪着你，你能陪着我，那样多好？在外边又累又烦，回家咱们还可能相顾痛苦吗？那时候咱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爱没事找事的吵架的。 你事多以后又忙又烦，剩下一点精力，你不用来想着我，还能总想着过去那些事吗？以后我们要攒钱买房子，要攒钱假期旅游，然后过年的时候跟我回家过年……你去不去？我妈很喜欢你，她又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我就算总也不结婚找不到女朋友，她也不会往你身上想原因。我们那里过年总是要有长辈的，所以如果哪个孩子家里老人没的早，又没有什么老辈分的亲戚的，都是去死党的老人家里过年的。你去我家几年就会成习惯了，再有过年的时候你不去，我妈就会连年都过不好。” 唐楚一没有说话，心口却在不知不觉地缓缓地放松，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胸口畅通起来，没有那种习惯的疼痛。贝浩图不说话了，他在等着唐楚一，下意识地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唐楚一对声音太过敏感，就算他是在恍惚的状态下也注意到了，他猛地抬起头，“贝浩图，你……” 贝浩图愣了一下，手指一僵，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弹一个有点复杂的谱子。唐楚一瞪着他，“你撒谎成性啊？你还说你不会弹吉他，你还真能装着从基础学起啊……”唐楚一说不出话来了，贝浩图有些慌了，“我只是……看你心情不好，给你找点事干，逗你玩……而已。” 唐楚一站起身，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就冷着脸睡觉去了。贝浩图在外边叹了半个小时的气，还是去卧室躺在唐楚一身边，看着唐楚一的睡脸发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将来……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楚一，我爱你。”耳朵听见唐楚一低声说，“我也爱你。” 贝浩图紧紧地搂住了他，“楚一，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再幼稚混蛋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哪怕再给我一年也行。” 唐楚一咬住了嘴唇，他总觉得在夜晚似乎有很多话都会很容易说出口，比较少顾忌，比较多一点本性，不知道贝浩图是不是也是如此，所以才这样不断地哀求着他，低到不能再低，可怜到不能再可怜。他抱着贝浩图的腰，紧紧地贴着他的爱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说。”不过他没能松开手。 天亮的时候，他们要去学校，在门口唐楚一吻了贝浩图的嘴唇，贝浩图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吓了一跳，出门之后还笑的有点不太自然。在最后一门专业课上，贝浩图盯着手机发呆，忍不住发条短信给唐楚一，【我爱你】。他看着跟自己隔着高达坐的唐楚一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后啪啪啪地按了几下就放下了手机。贝浩图的手机就跟着震动了，他打开短信的时候眼睛还看着唐楚一，心里知道多半是随口骂他的话，可是低头看一眼他却忍不住笑出声，附近几座的同学都回头看他。他也没觉得尴尬，他一向如此随意。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里写着，【我也爱你】。 随后的几天，贝浩图经常在各种时候各种地方跟唐楚一口述，“我爱你。”唐楚一虽然显得很拘谨，可是也都低声回答他了，“我也爱你。”贝浩图看到唐楚一脸红，知道他不是心情不好说的气话，就渐渐地开始情绪高涨，在他一天第三十九次认真地跟唐楚一说我爱你之后，唐楚一终于被气笑了，“你……”可是唐楚一又骂不出来，他本来也不是很擅长骂人。 贝浩图咬着嘴唇傻笑，唐楚一也很紧张，他开始只是想回答他，毕竟贝浩图最近几个月都显得太难过太可怜了，能哄哄贝浩图的事，他一直都愿意做的。可是渐渐地，就像是给皮球打气一样，唐楚一看到了每说一次我也爱你，每亲吻他一次，他都像个正在充气的皮球一样在自己眼前膨胀起来，那双已经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又开始熠熠生辉。 所以这一年的圣诞，班级举行了最后的圣诞聚会，贝浩图抱着电吉他自弹自唱，在全班男女生的哈哈大笑中唱的嘹亮而气势充沛，“从来就没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萨尔血蹄 要创造部落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寒冰之地让自由照耀外域 快把那炉石彻底抛弃要决一死战才能胜利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永远 巫妖王的毁灭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後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永远 巫妖王的毁灭就一定要实现 最可恨那些恶魔领主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乾净鲜红的太阳照遍部落” 唐楚一强忍着笑坐在后面，贝浩图隔着人群看着他，眼神明亮温暖。贝浩图的吉他弹的不太好可是还算流畅，平安夜的夜晚在雄壮的国际歌和相伴四年的大笑声中到了高潮。而马上要来的就是农历新年，唐楚一就在部落的歌声里决定这一次的年终岁尾不再在艾泽拉斯度过，他要跟贝浩图一起去他那个冰天雪地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没细看，可能会有修改 正文完 第97章 番外1 短促的惊呼声打断了睡眠，贝浩图在一团黑暗中努力睁开眼睛，伸手去捞身边的人，唐楚一没什么力气地挣扎了一下还是被他搂进了怀里，黑暗中唐楚一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贝浩图在他身上摸到一片潮湿。 “又做恶梦了？吓出了一身汗？”贝浩图伸手打开了床头暖色的灯，唐楚一猛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贝浩图揉了揉眼睛努力清醒过来，没有仔细去看唐楚一的脸。唐楚一捂着眼睛转开头，一副不想跟贝浩图说话，不想被问做了什么梦的样子。 “我也做梦了。”贝浩图说，抬手把枕头垒高靠在上头，另一手把唐楚一紧搂回胸口，多事地帮他捂住了他的脸，“我梦见自己又在上小学，跟着就想起小学时候的青梅竹马。” 唐楚一急促的呼吸停了下来，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爽，“什么样的青梅竹马？好看吗？” 贝浩图想了想，“小时候挺好看的，不过好几年没见过了，她高中辍学去打工，后来就嫁在外地了。” 唐楚一又没了声气，贝浩图也就不再说话，唐楚一翻了个身自己躺回枕上，暖色的光一直照在窗帘上，贝浩图的衬衫就丢在窗帘下边的地上。谁扔的？想不起来了。“其实想一想，你很少说自己的事。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你，了解你和你家里，所以没必要再听你说，再说你说到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句正经话，我都懒得听了。” “你真要听啊，都是一些无聊事。” “我要是现在就睡着了，会接着做恶梦。” “也是。”贝浩图伸手拉住了唐楚一的手，“我记得，小时候我家隔壁的那家很无聊，三更半夜他家女人总是哭，吓得贝浩宁晚上不敢睡觉。他家的男人每天什么活也不干，就只干两件事，喝酒、打老婆。后来大点才听说，是因为那家的女人总怀不上孩子。” 唐楚一笑了，“你在骂我呢？生不了孩子，还总是半夜哭。” 贝浩图也笑了，“不敢不敢，我是老婆，我是老婆。”他慢慢地抚摸着唐楚一的手指，“再后来，他家就托人从城里要了个小女孩抚养。村里的每家都很喜欢她，她长得漂亮，又聪明懂事。说起来也是奇怪，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要来的孩子，可是她从来不撒娇，总是拼命讨好她那窝囊废不明事理的妈和喝酒打老婆的爹，拼命讨好所有人。小时候总听村里人背地里聊天说这女孩命真是不好，怎么偏偏被那种穷得要死的破烂人家收养了。” “你很喜欢她？”唐楚一又问了一次，贝浩图很少这么认真地说一件事。 “我最喜欢你。”贝浩图拉起唐楚一的手吻了吻，停了一会，他慢慢地说，“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上小学，同班，学校要交学杂费课本费，只有我们两个是交不起的。每次老师催交学费，她就偷偷地哭，然后我陪她去她姥姥家，她姥姥家本来是坚决不跟他家来往的，也不会借钱给她那不成器的爹，可是到了最后每次又都会因为可怜她而给她学费。我现在还记着她小小的，跪在她姥姥家的屋里……” “贝浩图。”唐楚一有点心疼，翻身贴近了他，“你……” “在那之前，上学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很穷，我每天只知道傻玩，根本没想那么多。就在那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了穷是什么意思，我很害怕我也得去跟谁跪着才能上学。”贝浩图转过头来看着唐楚一，忍不住笑得温柔，“八岁的时候我每天都害怕我得去跪着求人，然后突然间有一天就收到唐楚一小朋友寄给我的钱。” 唐楚一呆呆地看着他，他低头在唐楚一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我一直都忘不了，我那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我给你写信，画画，不停地做这样的事，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你在我心里，就跟天使差不多。你越是不给我回信，我越是觉得神秘的唐楚一是我的寄托。我把你当做天使一样喜欢，又不敢亲近，这种感情好像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再见面，你帅气，聪明，优秀，神秘——你还是天使，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看你好好的我就会很满足……可是我就算跟你上床，有时候好像还是不敢亲近你。越是不敢，越是远。我真是蠢啊。” “天使个……屁。”唐楚一的呼吸又缓缓地急促。 “我是想跟你说，我不跟你客气了。过年跟我回家吧，必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羽绒服都给你买好了，去一个零下二十度的地方，没有什么比羽绒服更实用。” “屁！不撒谎就开始学会拐弯抹角了，你直说不就得了。”唐楚一偷偷擦掉泪水，趴在贝浩图的身上，想说什么却没出口，最后变成了彼此凝视。 “心疼了吧？”贝浩图说着又笑了，抚摸着唐楚一的脸，“心里只想着我好不好？你烦恼也好，后悔也好，痛恨也好，怎样也好，那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陪着你要跟你一起生活的人是我，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只想着我，好不好？是不是我最重要？” 唐楚一沉默着，一直凝视着他的眼睛，最后点点头。 许久之后，唐楚一又说了那句话，“要是，从小学就跟你一起生活，我会少走许多辛苦的弯路啊。像我这样自私的人，是活该的。不过，要是从小就兄弟一样地被养在一起，那么熟悉的话，或许反而就不会在一起了吧？” 贝浩图挠挠脑袋，“你说，要是从八岁就在一起，咱们会不会小学六年级就上床了？我觉得最晚初中吧。” 唐楚一终于被逗笑了，他恼火地揪住贝浩图的头发，“你是不是把机票都买好了？你说你到底骗了我多少话？你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好，就算不是骗，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是宝自己不关心我，才不知道的，又不是我故意隐瞒。”贝浩图笑起来，“我一直不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如果宝自己想知道我的事，宝早就能打听出来，姐姐什么都知道，而且如果宝问我的话，我也会实话实说的。要是宝你想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宝早就会想要知道我的父母弟弟都是什么性格，能不能容下同性恋了。宝你啊，从来就没想要跟我一直在一起，总想给自己找条退路，只要有了后退的理由，宝就奋不顾身地逃跑。” 唐楚一不笑了，贝浩图的笑容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灿烂，贝浩图的眼里已经有了难以驱散的影子。 “对不起。”唐楚一说，他忽然觉得害怕，然后就条件反射地想要从贝浩图的身上下去……贝浩图说的没有错，他只要有了害怕的感觉，就会想离开贝浩图，原来他们彼此了解对方都已经超过了对方的想象，只是又固执地各自只执着于一点。他吞咽了一下，想克服这种离开的冲动，突然……贝浩图在他身后的那只手死死按住了他，他忽然才发现，贝浩图很少强迫他，哪怕只是一些动作，只要他有动摇的意思，贝浩图立刻顺从，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贝浩图说过，不敢接近他……也不敢要求吧，他们其实太生分了，即使上床，也不完全像情侣。 唐楚一的身体重新放松了，面颊贴着贝浩图的鼻翼，“下次你还按住我。” 贝浩图轻轻地吻他，抚摸着他的头发，唐楚一忽然一口咬在他的鼻子上，“你竟然敢说我奋不顾身地逃跑！真敢嘲笑人！” 不过，一周以后，当唐楚一跟着贝浩图下飞机，看到那个面容酷似贝浩图只是小了一圈的贝浩宁上蹿下跳地向他们挥手的时候，他看着贝浩宁身边的车才错愕地发觉自己到底有多不了解贝浩图。 贝浩图两步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脑袋上，当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面对贝浩宁大吼大叫，“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季节？你才会开车几天？冬天路况这么不好，你开车出来得瑟什么？你想掉进山沟让妈担心死吗？” 唐楚一张大了嘴，贝浩图那副凶悍的样子，他好像也根本就……没有见过…… 第98章 番外2 贝浩宁一边点头对他老哥的教训表示完全的服气，一边好奇地看着那个叫做唐楚一的男生——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根本就不是老哥从小到大玩的好的类型。老哥玩的好的男生……那线条得粗，性格得虎，智商不一定低但块头得大……可是这个唐楚一，基本上是一个介于帅和漂亮之间的类型。他穿着羽绒夹克，围着遮住了一点下巴的大围巾，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跟呱噪的老哥绝对分别来自于两个星系的不同种族。 “贝浩宁，你￥%&……*&%￥#@#*”贝浩图说个没完。 唐楚一忽然笑了，转过头看了贝浩图一眼，“好了，别骂他了。”贝浩图立刻就闭了嘴，虽然还瞪了他一眼，贝浩宁张大了嘴——我了个去的，这他娘的还是不是老哥了？ “唐楚一。”贝浩图简洁地指了指唐楚一，算做介绍。 贝浩宁连忙点头，“唐哥，上车吧。” 唐楚一往前迈了一步，哧溜一下坐在了地上，等到坐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摔倒的。茫然地低头看看，自己踩的原来根本就不是土地，不知道是雪还是冰的一层东西，人行道就被这些冰壳覆盖住了，高出马路本来的边缘足足四五厘米高。 贝浩图连忙放了手里的行李箱，弯腰去把他拽起来，“没摔着尾椎骨吧？东北这地方就这样，雪大的时候环卫根本清扫不过来，只能保证马路畅通，人行道就不扫了。” 唐楚一的脸红了，“这是雪地？” “哈哈，是雪，踩实了的雪跟冰面一样硬。”贝浩宁大笑着无所谓地说，唐楚一也看了他一眼，比贝浩图长得细致多了，可是从神态看起来性格依旧粗放。不过也可能在东北人里算是腼腆的，出了东北都算豪放了。” 上了车，贝浩宁像爱抚良马一样抚摸了方向盘一下，“这是我们老爹夏天才换的车，要不是说今天是来接唐哥你，老爹才不会让我开呢？他本来要自己来的，结果临时有事。唉哥，老爹听说唐哥要来，得瑟的不知道怎样好了，弄了头牲口在院子里，说到时候让人来现杀，弄鲜肉烤着吃，我说你别恶心着人家，还现杀……” 贝浩图哈哈一笑，并不在意，“他愿意杀就让他杀呗。” 唐楚一有点不安，回头看贝浩图，“不用那么麻烦，我……” “唐哥，你不用管。”贝浩宁已经倒了车，抢过了唐楚一的话头，“老爹那些年生意起步的时候，多亏了你们家，老爹不忘本，后来有钱了，年年过小年的时候，都要千里迢迢地去给你家老爷子拜年的。现在你家老人都不在了，就剩唐哥你一个小子，老爹稀罕你胜过我们两个。” 还没说完，贝浩图就一巴掌飞过去，“你哪来那么多话，安静开车。” 唐楚一愣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车窗外，外头晴空万里，天上一丝云都没有，可是到处白雪皑皑，远山、农田、农舍，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天地间只有这一片白色。 “都是雪？”唐楚一傻呵呵地指了指车窗外，“没下雪啊。” “哈哈，这么低的温度，当然整个冬天都不会化。”贝浩宁又忍不住抢了一句。 贝浩图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冷着脸，“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 车里一阵绝对的安静。唐楚一忍不住笑了，低下头。贝浩图低头看看他，“把羽绒服脱下来吧，出了汗再下车的时候会感冒的。”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地已经把他的围脖扯开了，唐楚一瞪了他一眼，他才没去拉他的羽绒服拉链。抬头看见后视镜里，贝浩宁诡异地投过来一眼。 在冰天雪地里开车其实很有意思，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的光线也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反射了太阳光的缘故，雪原变成了微微的蓝色，远山、松树、衰草就在这一片晶莹的冰蓝色中安静伫立……唐楚一偷偷碰了碰贝浩图的手，“你看——冬泉谷。” 贝浩图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确实，像极了艾泽拉斯的冬泉谷，只是他熟视无睹，所以并没在意过。他看着唐楚一脸上柔和的神情，微微笑了，“嗯。” 今年不用在艾泽拉斯的冬泉谷等着他，因为这一片冰天雪地要比那里温暖得多。 唐楚一不知道东北的城市有松散，可是看着车窗外的楼房密集程度总觉得自己并没进城，可是也没有离城多远，他没开口问贝浩图，总觉得自己不管看到什么都能承受，也绝不会恼羞成怒跟贝浩图发脾气。车拐进了一片住宅区，贝浩宁说，“老妈说唐哥肯定受不了农村，今年过年就不回乡下了，等过了年再去拜亲戚是一样的。” 眼前的高楼退开了，一堆极力模仿北欧风格的二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就夹杂在缓缓起伏的小山之间的一处谷地里。虽然那些楼盖的不是顶漂亮，可是那毕竟……那毕竟是独栋的房子…… 唐楚一听见贝浩图吞咽了一口，声音很大，他忍着没有回头看那个紧张起来了的王八蛋。 车才靠近小院子，唐楚一就听见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他透过车窗寻找着，果然院子里拴了七八条大狗，清一色的哈士奇，人说狗多成狼，看气势还真有点像。 车停了下来，唐楚一正对着墙根下了车，一头半多人高的动物跟他对上了眼，撒腿就跑。他愣了一下，终于知道那些狗为什么在自家院子里还要拴着。“那是……那是鹿……吗？” “啊。”贝浩图挠挠脑袋，“是啊，你没去过动物园？” 唐楚一回头再也忍不住对贝浩图怒目而视，贝浩图干笑了两声，“它不是大牲口吗？是挺大的啊。”他从车后头扯出来一个袋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来伸手。” 唐楚一伸出了手，一把乱糟糟的玉米粒谷子什么什么的东西落在他的手掌上，“啊？”他还没明白过来，那头鹿已经明白过来了，突然胆大包天起来，“呦呦”地轻叫着过来，凑到他身边，在他手上吃了起来。 唐楚一哆嗦了一下，“舔……舔我了。”那跟对着的狗的感觉不一样，它毕竟大，真要高昂起头来，都到唐楚一胸口了，唐楚一这辈子面对这么大的不是人的生物的机会也真是不多。他回头看到贝浩图那努力憋笑的样，有点灰头土脸，赶紧说一句，“还真是呦呦的叫，跟古诗里差不多。” 跟狗不一样，那头鹿吃完了立刻就跑了，胆子小到了一定程度，可是缩在了墙角还是弱弱地叫，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唐楚一，唐楚一吃惊地看着它，真难为它那么大的块头，竟然能叫得那么娇弱。贝浩图又给他一把玉米粒，那头鹿又像陡然被上天赐予了巨大的胆量一样跑了出来。唐楚一都看呆了。 贝浩图哈哈笑，“就是胆小，跟你挺想的。跟我爸说别宰了，留给你玩吧。” 房子的大门却在他们后面几十米的地方“哐当”一声推开了，唐楚一赶紧回头，一个五十多岁，微微有些丰满的女人笑容满面地跑了出来，还穿着拖鞋就跑到雪地里来了，“唐楚一！是不是？肯定是唐楚一，快快进屋，外边多冷啊，你受不惯的。” “我妈。”贝浩图笑了，又小声加了一句，“彪呼呼的，是不是？”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很温柔。 唐楚一还愣在那里，“阿……阿姨好。”贝妈已经拉住他的手了，“快进屋里来，屋里暖和。你们两个小子给他拿行李，快点！是不是路上饿了？飞机上那饭不是人吃的吧？渴不渴？” 唐楚一就那么进了屋，被忙乎的连自己是怎么换的拖鞋都没记住，完全招架不了贝浩图妈妈的热情，屋里并没有贝浩图其他的亲戚，他才放了点心，有点怀疑贝浩图所有的亲戚都是跟贝浩图差不多的性格。 他刚坐下就有点紧张地回头去找贝浩图，贝浩图却正拎着他的箱子往楼上走，贝妈去给他倒热水，贝浩宁倒是在他身边，忽然诡异地笑笑，唐楚一的心提了起来，贝浩宁凑近他耳朵边，“唐哥，过会儿我爸我哥要是他们俩都要揍我的话，你千万拦着点。” 唐楚一太紧张自己的事了，以为被贝浩宁看出了什么，结果贝浩宁说的是什么话他都没解过来。贝妈已经过来跟他聊天了，大说大笑的女人，虽然微微有些发胖了，可是眼睛却极大极美，跟贝浩图的眼睛有说不出的相似。两分钟贝浩图也就下来了，在唐楚一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满足地看着他笑，忽然挠挠脑袋，“回家的感觉真好。” 贝妈回过头去，对儿子可是毫不客气，“放屁呢你，你这一年回家过几次？你还有脸说？” 贝浩图讪笑着，唐楚一也惭愧起来，贝浩图不回家，还不全都是被他拖的。贝妈回头看唐楚一，还是目光温柔，“楚一啊，逢年过节，他回家你就跟着回来，他要是懒得回来，这回你也认门儿了，你就自己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唐楚一连连点头，贝浩图碰碰他，“别瞎答应哦，你答应了她就当真，你不回来她得打电话磨叽死你。” “这死小子。”贝妈抬手就给了贝浩图一巴掌，回头仔细看唐楚一，“跟小时候还是有点像，没怎么变模样，还是能认出来。哎哟，这么大了还是长得这么漂亮，像个姑娘似的那么秀气，这是怎么生出来的？” “妈——”贝浩图脸色一下子变了，唐楚一回头看着他笑了，并没在意，他才放了心，无意似的，手放在了唐楚一的大腿上，“他要是女孩就好了，娶回家你得乐坏了吧？” “你有那本事？”贝妈夸张地惊恐了一声，“要能结下那亲事，我做梦都得乐出声，烧得我嘴里都得起泡。” 贝浩图哈哈大笑，侧头看见唐楚一的脸都胀得绯红，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他连忙憋住笑。贝妈上下摸摸唐楚一，“这怎么看着瘦，一摸更瘦呢？等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过了正月保证你长十斤肉。正月都在阿姨这儿住啊，阿姨肯定不让你走。” 贝浩宁哈哈一笑，“唐哥，你听我妈这口气，当年也是生产队养猪的底子。” “你个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贝妈一巴掌又招呼过去了，说着就站起身，“小满啊，你陪着楚一玩会儿，今天干活的嫂子回家过年去了，我得去做饭。楚一你随意一点，到咱家就是到家了。” 唐楚一连连点头，贝妈一站起来，回头就吼贝浩宁，“至于你这个完蛋货，你跟我进厨房去帮忙，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还笑得出来？你爹回来先看见楚一还能高兴点，先看见你，你就等着腿打折吧。” 贝浩宁立刻站起来，灰溜溜地跟着他妈妈走了。 贝浩图幸灾乐祸，“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又干什么欠揍事了。”回头看看楚一，还是笑着的，就是脸红得要命，他捏捏，“热得烫手了。嘿嘿，‘到咱家就是到家了’。” 唐楚一的笑脸板了回去，他摸摸屁股底下沙发的皮料，故意地抬头看看四周，两层楼高的客厅天花板，富丽堂皇的家具……“这里装修的……” “嗯嗯，真像暴发户的家。”贝浩图插了一句。 唐楚一没忍住笑，“贝浩图你个……” “王八蛋。”贝浩图又抢了一句。唐楚一憋不住笑起来，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口，看着外头那八条大狗，还有那头胆子小的吓人的鹿……又觉得恼火，“你家到底是养什么牲口的？” “一点鹿什么的大畜生。”贝浩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大宝明鉴，我可没撒谎啊。另外包个山头养点林蛙什么的小畜生。” 唐楚一侧头看他，低声说，“觉得你才是小畜生。” 贝浩图大笑。 “那你家种什么？肯定不是玉米大豆。” “种点人参。”贝浩图说，他靠在了玻璃窗上，“老爹早年没种过什么地，本来我家世代参农，老爹不务正业，当年就不好好种地，不过却靠……找野山参赚了点钱——小时候我还给你吃过人参呢，你自己流鼻血都不记得？谁让你不记得我。” 唐楚一把额头碰在了窗子上，“我不记得你，是我错了行了吧。你这个小心眼的完蛋货。” 贝浩图哈哈大笑，唐楚一看着他，又高又帅，东北四点钟就是傍晚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和那一脑袋黄毛上，真是……他回过头，贝浩图的妈妈走过来，“楚一啊，来先吃点东西，等他们老爹回来都几点了，该把你饿坏了。” 唐楚一恍恍惚惚地，像是真回到了家里，奶奶唠叨着操心他这个那个……贝浩图已经搂住了他的肩头，推他过去吃东西，东北人是那么粗心大意，就算贝浩图拿着吃的喂进他嘴里，贝妈都毫不留意。唐楚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饭菜很香，贝浩图的手艺果然是家传的，就这么着，他终于感觉到，假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