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小美人带球跑 本书作者:金林玉 本书简介:推推预收《老实beta照顾四个alpha少爷后》,文案放在最下面~ 本文文案: “要钱可以,但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像打量一件商品,打量着他。 白荔紧张地紧捏衣角,将红润的指尖捏得泛白,随之阖下错乱的眼眸,窘迫地红了耳珠。 男人见状,忽然笑了一声,“过来。” 二十岁那年,家里遭遇重大变故,白荔还有一个需要靠着机器维持生命的奶奶。 他没有钱,却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阴差阳错之际,他和男人有了交集。 男人偶尔会来找他,有时候是在他租的小破房子里,有时候是在高级的酒店房间,男人给他很多钱,也给他很多关心。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以为一切都会变好时,医院却传来了奶奶的噩耗,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局促不安孤苦伶仃的他,想方设法找到男人的公司,远远的,他却看见男人和另一个人抱在一起, 他才知道,男人就要结婚了。 一瞬间的迷茫无措彻底击碎了他,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和男人之间从来没有正式关系,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值得任何人去留恋。 就跟他一样,已经没有人会再爱他了。 那年冬天,他瞒着男人离开江城,离开了这个二十年来他不曾被眷恋过的地方。 * 江城苏家的苏堂玉,向来以冷淡刻薄著称,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某年冬天,他们上层圈子里却爆出了一件事,苏堂玉的宠跑了,他找了那人一年的事儿让人唏嘘不已惊掉下巴。 四年后的冬天,苏堂玉去临市出差,一个穿着厚厚棉服的小奶团子一蹦一蹦朝他跑来,“叔叔,你的易拉罐可以给我吗?” 他低头看向奶团子手里已经撑开的小布袋,没来得及表态,忽见得不远处急急跑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抱歉,小朋友不懂事,”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抱起来小孩,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落荒而逃,“崽崽,不可以乱要别人的东西。” “可是爸爸,叔叔那个瓶子卖得贵。” 他找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背着他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小孩。 苏堂玉站在原地,紧攥的拳头却在颤抖。 * 苏堂玉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放下,可他明知道对方已然和别人在一起,借着酒劲他还是无可救药地抛去底线发了疯,“那个人让你带着孩子捡垃圾讨生活,你怎么就没想过找我?” “白荔,你既然能捡垃圾,怎么也不能捡捡我?” #拽攻怒求老婆回头文#没老婆可怎么活呀,呜呜 内容标签:生子都市豪门世家破镜重圆轻松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白荔互动苏堂玉 一句话简介:不语,只是一味雄竞追妻 立意:全力以赴地生活下去 第1章 名片借钱 江城六月淅沥潮湿的雨气,在凌晨两点的黑暗里变得尤为缠人。 随着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响起,医院的急诊台被随之而来的救护车打破宁静。 等待中的值班护士立刻起身去帮忙。 救护车上,一个脸色发白失去意识的老人被担架抬下,后面陪同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青年。 他穿着一件手洗太过而略微透肤的白色短袖,头发被雨或是被汗湿了,乱乱的湿发搭在额角,遮住了眉眼,单薄的身形有些不稳。 护士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眼前这位青年或许也该挂个号看看。 他看起来也像是要随时倒下的样子。 “家属请先去缴费。” 手术室的灯亮起。 白荔的脚步并不停歇地在医院里赶,缴费挂号,再回到手术室门口签同意书。 安静的医院,走廊落针可闻,空气里的噪音在耳边被无限放大。 在无尽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灯暗下来的时间里,他颓然滑坐在地,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口,却不敢闭上眼睛。 这是奶奶第二次因为病情恶化进医院了,离上次来医院已经过了一年。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毫无准备的白荔身心俱疲。 他将掉落在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双潮湿迷茫的双眸,双唇却依旧平直地紧抿着。 两年前,父亲赌博输光了家产,负债累累后,那天清晨,父亲站在二十楼楼顶一跃而下。 母亲承受不住,只好带着五岁的弟弟离开江城,留下了刚成年的白荔和接受不了打击而脑卒中的奶奶。 那年,一穷二白的父亲中了头彩,成了人们口中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靠着这笔资金做起了生意。 开公司,办工厂,赚了不少钱,开始风生水起。 白荔以为自己会这样幸福地过一生,没想到人生翻天覆地也只是在一瞬间。 他从过惯娇贵日子的小少爷,到后来辍学,上班,养活自己和奶奶,背了一身的债。 他并不憎恶任何人。 只是,好累。 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在一瞬间熄灭。 白荔的心头一跳,立刻从地上爬起。 “林奈荣患者家属。” “是!” 眩晕感铺天盖传来,白荔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他紧张地拽着衣角,手心里冒出的冷汗将衣摆汗湿。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由于患者年纪太大,还得暂时住院观察,防止病情恶化,我们的意见是……” 医院外面还在不停地下着小雨,滴滴答答的雨声细细碎碎的,透过外墙传了进来,斥进充满着消毒水的走道里。 白荔站在ICU门口,看着仿佛只是陷入昏睡中的奶奶,他咬着唇,眼底通红一片。 医生说,奶奶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康健,往后病情恶化会愈加频繁。 不一定能活多久。 去年能离开医院带回家照顾的奶奶,现在一动不能动。 此时正靠着呼吸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哪也不能去。 白荔不知道该怎么办。 整个人陷入一种失重眩晕的恶心感。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打起精神。 还得去缴纳押金,他不能倒下。 白荔走向缴费台,打开手机看着只剩下个位数的余额,他呼吸顿停,整颗心都被紧拽住。 没钱了。 父亲负债的巨额贷款落在他的头上,而上个月的工资也早就在凌晨缴费时花完。 网上正规的借贷他已经透支了个遍,再也无处可借。 白荔蹲坐在医院的小路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天亮。 看着时间差不多,他在心里预习了很多遍,才敢拨通酒店管理姐姐的电话。 “是白荔啊,怎么了?” 电话里的女声还有些疲倦,看样子才睡醒。 白荔一下紧张起来,“林姐,早上好,打扰你了……” “我也该醒了,有什么事情?” “我想跟您借点钱,”白荔的声音有些颤抖,“等这个月发工资了,我就马上还给您,可以吗?” “就这个啊,倒是没什么,要多少我等会儿打给你就是了,是出什么事情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闻言,白荔松了口气,“谢谢林姐,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行啦,今天要帮你请假吗?” …… 没过一会儿,白荔就收到了林淼转的五千块钱。 可惜这钱只够让奶奶在ICU病房待一天。 白荔燃起的希望,在收到钱的那一刻,又立即陷入绝望。 小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空还是阴霾的。 白荔交完费用之后又回到病房看了一眼奶奶,才离开人声逐渐嘈杂的医院,往工作的酒店方向走去。 高中毕业那年他辍学了。 考上的大学也并没有去上。 直接投入工作中的他没有良好的学历支持,找不到特别好的工作。 投了许多简历都无疾而终,最后还是凭着优越的外貌,才在那家五星酒店里找了个迎宾送客的服侍生岗位。 现在时间还早,快点走的话能赶在打卡之前回到酒店,省掉两块钱的公交费。 白荔需要钱,一天都不敢请假,也完全不敢迟到。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忙忙地闯进潮湿的空气里,沉重的脚步停在斑马线前。 对面的红绿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被撕扯得混沌,才停下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绵绵落了下来。 好恶劣的天气。 雨丝落在人脸上,仿若密密麻麻的针脚,带着轻微的刺痛。 白荔的头有些疼,他无力地低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隐约看见身边一同等待绿灯的行人向前走去。 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明明看见了红灯还未变,人已经不假思索地迈动了步子。 他听到有谁叫了一声,但没去理会。 刹那间,一辆轿车与他擦肩而过,手臂上传来一阵淤疼,吓得白荔立刻精神了三分。 他抬起慌乱的双眸,马路对面早已是下一个红灯闪烁。 那辆黑色轿车稳稳在他跟前停下,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比白荔高太多,一下子,白荔没能看清他的脸。 “……” 苏堂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人以此谋生感到司空见惯。 他看了眼车子,才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冲出来的白荔身上。 他盯着白荔捂着的手臂看去,眼眸不悦地压了下来。 上个月刚被不长眼的碰瓷,这会儿又来了。 他淡漠开口,“需要去医院吗?” “不……”白荔摇摇头,声音有气无力,“不需要。” “那就是要钱。” 见白荔没有否认,苏堂玉无言嘲讽。 随即,他瞧见面前的青年顶着湿热潮红的脸朝他看了过来,双睫颤抖着很快别过了眼去,“我没事,不需要你赔钱……”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很清瘦,眼尾有一颗很小很浅的痣,让那张一眼清纯白花的脸多了些媚色。 不过他很快就把头低了下去,单薄的脊背在被雨缠绕着的水洗短袖里映出来,宽松的衣服下面,腰却纤细得明确。 苏堂玉微微低头,看见青年柔白的后颈中间落着一颗小红痣,蒙蒙的雨丝落下来,将那颗小痣弄得绯红湿透。 “……” 耳廓上的蓝牙耳机在这时接进电话。 苏堂玉皱眉,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随心所欲地按到白荔身前,“有事联系。” 白荔原本不想接,但男人递出后就转身回到了车里。 对方似乎在和谁打电话,白荔听到他语气低沉,“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语气很是不明朗,叫人感到害怕。 白荔闻言,目光追着男人的背影去。 对方身高腿长,肩背宽阔,比例和高档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将身上的正装外套撑得没有一丝褶皱。 是模特吗? 对面,下一个绿灯已经亮起,白荔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收好名片,和等待同行的人一路往斑马线那头走去。 * 白荔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一天五千块,三天就要将近一万五,卖了他也不值那么多。 白荔深吸了口气,终于熬到下班,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就去医院看奶奶,再去做兼职。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柜子,听见有人往更衣室来,便快速套好衣服合上柜门往外走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听见同事在说关于他的事情。 “那个白荔,今天又穿得破破烂烂来,真是的,而且经理对他真是上心……” 与说小话的人迎面相对。 那人没想到白荔就在里面,尴尬得脸色一红,又傲气地撇了撇嘴,没打算道歉。 白荔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往前走了两步与之错身,想到什么,又停下来走到他面前。 “干嘛?”那人梗了梗脖子,“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捡垃圾的人都比你穿得好。” 白荔没接话,转而问道,“你们俩能借我点钱吗?” “你疯了吗?我们哪有钱!” 白荔垂下眼眸,抿唇和他们商量,“我以为你们这么说我,是因为自己很有钱呢,实在不行,一人借我一千五百块就可以了,我可以给你们打欠条。” “……” 最终,两人凑了凑,莫名其妙地给白荔凑了两千两百块。 他们也实在没钱,嘱咐白荔一定得还。 剩下的,或许可以跟兼职店里的老板预支一些工资,白荔的心情豁然开朗了些。 从兼职店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房,已是深夜。 打开门就是一张床,他望着空荡但又拥挤的房间,仿佛看不见未来的黑暗。 兼职店里的老板并没有同意预支工资的事情,倒是和老板的儿子借了五百,对方才刚成年,还在上学,白荔借的这钱,借得惴惴不安。 好累。 白荔靠在床边,伸手去拿叠放在床头柜里能换洗的衣服。 很快就要天亮了,他得想办法接着凑钱才对,要不然这段时间再找一个夜班上吧。 困倦袭上他的眼皮,脑子却沉重得进入不了一点睡眠。 头好疼。 白荔站起来,想速战速决地冲个澡再想办法。 转身去浴室时,余光瞥见脚边掉落一张黑色的纸片。 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才想起那是早上撞了他的那个男人留下的。 黑金色的名片,金贵得和那人一样。 “苏堂玉……” 白荔念着他的名字,垂眸瞧见自己手臂散开的大片淤青。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咬着唇,捏紧了手上那张名片。 第2章 骚扰苏先生,您好 奶奶在ICU病房,身体逐渐稳定下来。 医院的账单出来了一大笔,靠着东拼西凑的钱,白荔也只能够缴其中的一部分。 一交完,连饭钱也不够,早就该上交的房租,他也只能跟房东一推再推。 手机电话声一阵一阵响起,听得白荔的心阵阵发慌。 父亲的外债每天都有人打电话过来催款,那金额如同无底洞一般,怎样都填不满。 白荔疯了一般地熬夜打工,一星期下来,每天睡两三个小时,人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倒下,也不过挣上两千块。 而奶奶在ICU待一天,就是五千打底。 两千块,完全就是无用功。 酒店值班结束,白荔回到更衣室换衣服,再休息两个小时,他还要去早餐店工作。 他有些麻木地重复着去做着这些事情,短短几天,他身形一下消瘦了不少,连原本该合身的酒店制服也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现在是凌晨一点,酒店里没有多少客人来,自然也是安静。 没稍一会儿,白荔听到了更衣室外传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交班的人来了,他这才放下来心把衣服换好,边交代着等会儿需要那人做的事,“王铭,503号房有个客人今天过来的时候落了一把雨伞,我放在了前台,早上你提醒前台联系客人。” 好半晌,那个话多的王铭却没开口回应。 白荔疑惑了两秒,刚套上自己的衣服,腰却猛然被人从后面搂紧。 他的背撞到了那人的怀里,黏糊恶臭的温热落在他的耳后。 “白荔……脱衣服是在等我吧……” 一股酒味从周身环绕而来,身后的男人显然醉得不行,沉重的身体将白荔压在柜门上,让人挣扎无力。 白荔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得僵直了身体,随之男人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才吓得白荔奋力挣扎起来,“经理……?经理你喝醉了!” “别动!你叫我哥哥吧,嗯?” “现在又没人来,宝贝……让哥哥疼疼你好不好?你好香啊……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都知道吧?整天勾引我我受不了了,宝贝,我亲一下我亲一下~” “放开、你放开我……!”白荔见人根本不松手,他的脸色愈加惨白,努力稳住声音试图挽回人的一丝理智,“我没有勾引过你!经理,你喝醉了,等会儿会有人过来的……” 空调的冷气在换衣间里弥散开来,让人冒出汗的脊背阵阵发凉。 几番挣扎过后,白荔全然没了力气,才将人推到一旁,男人又很快扑了过来。 他对白荔失了气力的拳脚毫不在意,便一把抓住了白荔的手往身上蹭,呼吸急促得兴奋,“听说你最近在四处借钱,满足我我就帮你,你知道,我也有不少积蓄的。” “不要!不要!” “别动!那不然你想反抗我吗?你应该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吧?” 一句话猛然入耳,那一瞬间,白荔陷入完全的呆滞。 身上的重担已然快要将他压垮,一闪而过的卑劣念头在他脑海里快速形成。 解脱。 只要能解脱,怎样都好。 男人出了汗而濡湿黏腻的手在抚摸他的脸,往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好恶心。 白荔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触碰,在男人的唇贴过来的那一刻,更衣室的门口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钥匙碰撞锁眼的声音,让极度慌张的白荔下意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人推开。 “白荔,在吗?干嘛锁门呐?” 王铭拿着值班钥匙开门进来,看见醉酒的经理倒在地上,而旁边站着的是衣衫不整的白荔,他惊讶过后又很快平静下来。 “王铭,”白荔开口,“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 “就算有什么我也都不会说的。”王铭瞥了地上醉酒过去的经理,“要帮忙把他抬出去吗?” “嗯……谢谢。” 一场闹剧,让白荔更加身心疲惫,从早餐店回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一点钟他要回酒店上下午的班。 应该要更积极地工作的,可是凌晨在更衣室出了那样的事情,白荔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 提心吊胆地睡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都在做噩梦。 连去酒店的路,都很忐忑。 白荔需要这份工作,很需要,他不敢想如果被经理报复开除的后果。 回到酒店,就有人不断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们偶尔低声交谈,还会在看他一眼之后发出不加掩饰的嗤笑声。 王铭说替他保守这个秘密的。 但是显然,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白荔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努力屏蔽掉外界带来的干扰。 比起这些不太善意的眼神,催债的电话和经理的骚扰更让他觉得痛苦。 白荔躲开他们的恶意搭话,只安分做好的自己事情,他的大脑已然因为休息不足而感到无法思考,一片空白。 幸好,经理暂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 林淼听了人传出来的风言风语,下午巡查的时候特意绕过去看白荔。 她去看望的时候,白荔正在门口迎宾的位置,见人来了,微笑鞠躬。 青年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可认真看他,却是一副强撑着,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他这段时间愈发瘦了。 眼下的青黑,失了肉感的脸颊,站在那儿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漂亮,可一眼看过去却像朵被揉碎的蔷薇花,摇摇欲坠。 白荔是她带进来的,这会儿见他弄成这样,林淼心里十分不好受。 前两天白荔还跟她借了钱。 林淼对于白荔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肯定又是家里出了问题。 今天又发生经理李树明欺负他的事儿,林淼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够帮上忙。 她虽然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也仅仅只是过得去而已。 白荔遭遇的窟窿太大,旁人好像根本就帮不上。 普通人,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呢,她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林淼尽自己所能再给白荔打了两千块,等他下班之后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林姐,你不用……”白荔无措地看着她,眼眶通红着,哽咽着说不出后面违心的客气话来。 他真的很需要这两千块,很需要。 “谢谢你,林姐,真的很谢谢,一有钱我就马上还给您。” 他颤抖着声音,低垂着脑袋,略微青涩的脸庞是还未完全褪去的稚嫩。 才二十岁,到底还是个孩子,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年纪,其他人还在跟父母撒娇,讨要生活费,白荔已经为了生活,摸爬滚打三四年了。 林淼见他这样,心里更加不好受,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钱我不急。” 林淼说不出什么坚持一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之类的话,亲眼见证了这么难过的人生,哪里还能轻易地嘴巴一张一合就说出这样轻松的话。 “谢谢……” 收了林淼借给他的两千块钱,白荔眼睛都跟着亮了。 他租的小房子,一个月只要五百块,之前一拖再拖的房租也能稍微垫上了,至少能够暂时将房东从催债人名单中扣除。 这两千块,仿若及时雨,让白荔的压力减轻不少。 晚饭在员工食堂免费解决,白荔最近睡得不多,只能让自己多吃点饭。 晚上他要去夜市的摊点兼职,时间差不多,他得快点了。 将空餐盘放回回收处,白荔急着回更衣室换衣服,出餐厅时正遇到有人跟他搭话。 是上次说他小话被抓包,后借了钱给他的其中一个同事。 男人和同行的人互看了一眼,才笑着对白荔道,“诶白荔,前几天我借你的钱你该还了吧,我也要交房租了。” “好,等一下。”白荔没想那么多,林淼借了他两千,还了五百房租,还剩一千五,倒是能先还掉一个人。 他没有犹豫,拿出已经用得很卡的手机,花了一分钟耐心地等待着应用app跳转到转账界面,结果页面卡死闪退回主界面了。 面前的两人皱着眉无语地望过来,白荔有些不好意思,“我手机有点卡,等我一下。” 他清空了后台,点进去重新操作,好在这次手机没有让他等太久,只是电量快速下降了,发出低电量提醒的声音。 那两人这会儿突然通情达理起来,并不催促,只是不怀好意地笑问他,“怎么搞的,你怎么突然有钱了?白荔,你哪来的钱啊?有钱就换个手机嘛,你这用着多不方便。” 听到他们的嬉笑声,白荔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钱转给了他,“好了,你看一下。” “哦,收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机来的转账通知便放下,即使白荔此刻没有理会他的调笑,他依旧想要从白荔身上挖出一点什么笑料来,“我的还了,你把吴其名的也还了吧,反正你不是‘发’了吗?” “……” 男人咬文嚼字,把那几个字随便咬了几个重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我会还的。” 白荔不想和他们纠缠,看了眼时间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男人诶了一声,而后笑道,“果然成功上位了,这不,穷光蛋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钱……” 脑海里噩梦般的触碰随着闲言碎语不断放大,白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不断告诉自己,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需要很多很多钱,才勉强将呼之欲出的恶心压下来。 从夜市兼职的摊点回来,又是凌晨。 白荔打开手机,通篇不堪入目的催债短信,以及同事要他还钱的信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贬低。 日子好像每到他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难熬。 白荔的背倚靠在床角,看见门口的房梁上不知何时结起了蛛网。 地面乱糟糟的。 书本、毛巾、衣服,垃圾堆得到处都是,颓败的生活和狭窄脏乱的小屋子,空气的霉湿味,和他的人生一样灰暗。 白荔的双脚在白天走得麻木,现在沉重得仿若灌了铅一般。 他坐在地上不想动,热气蒸腾的夏天室内,只有贴在地面廉价的瓷砖上,才会让他稍微感到活着。 白荔躺倒在地。 天花板上晃晃悠悠的老式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枕着的手臂感到一阵隐约的疼痛,抽出手来瞧,果然是之前被车擦过的地方还未好。 淤青不知不觉地在手背上扩散,发青发黄。 白荔盯着那块淤痕,心跳在催债电话再度进来时不自觉加快。 白荔关掉手机,试图阻止对方的骚扰,可无济于事。 一遍遍的电话轮番进来,弄得他精疲力尽,汗湿外衣。 他坐起来,在仿若催命的来电显示中,找到了那张被他压在抽屉底下的黑金色名片。 偷也好骗也好。 他现在需要很多很多钱。 白荔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才会在深夜不管不顾地拿出手机给名片上那个叫苏堂玉的男人打电话。 直到电话那头接通,他突然如梦初醒。 “苏堂玉,哪位?” 电话里,男人的嗓音微微沙哑,和那天真实听到的刻薄无情的声音略有不同。 白荔想起男人决绝的背影,以及没有人情味行事作风,其实他已经后悔了。 正在他准备逃避而挂掉电话时,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噪音,仿佛在不耐地催促他快点回答。 “……” “苏先生,您好。” 第3章 趴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苏堂玉同意和他见面。 晚上六点,结束了白班。 白荔和同事交接完岗位以后,就匆忙回去换了衣服。 他推了今晚的兼职,现在正要赶去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夏季夜晚的六点,晚霞还留在半天边,地面笼罩着一层明媚的金黄。 傍晚的阳光依旧灼人,燥热袭上后背,陡然增添了几分焦灼感。 在出酒店的路上,白荔听到身后喇叭声响,他往旁边让了一让,那车子径自行来,在他身边停下。 “白荔。” 是经理。 男人的声音如同恶魔般低语,让人汗毛直立的混沌感,粘液一般沾了上来。 “你去哪里,我送你,昨天的事情我们谈谈……” 闻言,白荔走得更快,厌恶的念头让他下意识跑了起来。 他一鼓作气地跑到酒店外头的公交车站牌,幸而这个点等车的人不少,男人不会贸然过来将他带走。 白荔看见他的车从酒店驶出,最后没有停留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最终安下心来。 时间流逝很快,公交车不知为何久久不来,白荔只好忍痛打了一次车,这才堪堪赶上约定好的时间。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市中心的千百会所。 前些年,白荔跟着父亲去过几次,对那里的印象虽然模糊,但也不算太过陌生。 只是他没想到,男人会在最顶层等他,他记得,千百会所的最顶层是不允许客人进入的。 白荔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去了左边直达顶层的电梯。 站在门口,白荔更是露怯,犹豫再三才敲下门去。 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白荔不敢贸然开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逼近。 白荔的视线平视前方,下一秒门锁从里面被打开,他一眼看到的不是什么室内装潢,而是男人敞开西服扣子的胸膛,和一条随意搭在胸前的暗色领带。 “啊,您好。” 白荔脸色一红,往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才能看清男人的脸。 他凤眸深邃,像精雕细琢五官笔挺的雕塑,此刻微垂着眼皮看过来,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直白的、露骨的。 或许是不耐,或许是厌恶。 白荔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划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臊和窘迫直逼脸颊。 也许是因为带着目的而来所以太过心虚,他顿时涨红了脸,在男人侧身让他进去时,更是烫到了耳尖。 他不好意思地朝男人点了点头,“谢谢。” 原来这边不是包间,是办公室。 那张办公桌后还连着一片落地窗,夜晚的星河同远处马路尽头的灯光连接,绵延出一片闪烁的光点。 白荔有些拘谨地站在男人的办公桌前,听到他说,“坐。” “谢谢。” 那张实木椅子有些重,白荔单手去挪,只能移动一些,但椅子和地面却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惹得男人抬眸瞧了过来。* 白荔面红耳赤,双手奋力抬了一下,才将椅子安静拉开坐下,男人却不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阖眸翻阅着手上的文件夹。 办公室里安静异常,白荔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要如何提起话头才对。 他是借口来要钱的,第一次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让他觉得羞耻无比。 白荔双手叠放在膝上,此时紧张地捏紧了自己手臂上还没褪去的淤青,手心里的汗湿透皮肤。 他开口道,“我想和您谈谈,赔偿的事情。” 白荔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无厘头,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可是他真的想不到办法了,只能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苏堂玉拿起钢笔的手停留在文件签名处,闻言,终于抬眸看向坐在对面局促的青年。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并没有将眼皮抬起一丝一毫,仿佛说完这种话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青年的脑袋微微垂下,睫毛向下弯出一道漂亮完美的弧形,眉眼浓郁得精致。 苏堂玉透过镜片看向面前的人,钢笔在纸上签下名字,视线却未曾离开青年的脸。 “把头抬起来。” 白荔听见男人说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他听着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男人似乎突然来了兴致而饶有兴趣的眼神。 他嘴角噙着淡薄的笑意,是恶劣的,一种漠视的高高在上的打趣和精明。 白荔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个人身上讨到任何好处的。 他不安地抿紧唇角,却不敢在男人没有发话的情况下擅自临阵脱逃。 密闭的空间里,就算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可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近得仿若要揉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白荔颤着眼睫回避男人审视的目光,再度慌乱地低下头去。 与此同时,他听见男人说,“那么,你想要多少?” 他的嗓音醇厚,彼时声音透进耳膜里嗡嗡作响。 理智告诉白荔,男人说这句话不是松口,而是一种警告,可他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鬼使神差地将数字报出了口,“我要……五千。” 苏堂玉皱眉,“多少?” “五千块,”白荔还以为是自己要的太多,连忙改了口,“三千、三千也行。” 话一出口,男人突然笑了,他凝眉,依旧有些怀疑的语气,“三千?够吗?” 白荔此时已经有些发抖了,做错事的心虚让他控制不住声音的腔调,干脆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够了,便把头埋得更低。 苏堂玉往后仰,靠在那张真皮座椅上,微阖的双眸睨着面前不让瞧脸的青年,只见他的发丝乖顺地垂下来,衬着耳尖愈发红润。 苏堂玉莫名想起他后颈中间落着的红痣,在那天的雨丝里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愈发湿透红艳。 “不够吧。” 他虚着眼瞧他,目光暗下来,一瞬不瞬,“既然是敲诈,三千怎么够呢?” 嗡—— 白荔闻言,呼吸停滞,脑子里一片空白。 男人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直直向他身上敲来。 敲诈。 这个罪名太大了。 白荔瞬间抬起头来,脸上的慌乱表露无遗,“苏先生,我……” 男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拿着手机往外走,一个多余的目光也未曾给到他。 是要报警吗? 不可以! 白荔心中警铃大作,有过几千次几万次的懊悔,他不应该来找男人,更不该做出这样荒唐可耻的举动的。 他确实有错,可他不能去坐牢。 奶奶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他赚钱去救命呢。 “苏先生,您确实撞到了我,我的手臂到现在还疼……” 白荔跟着起身,跑到了苏堂玉身前,伸出双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是您说有事就联系您的,我不是敲诈不是诈骗,请您不要报警。” “让开。” 男人直视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耐,那张金贵的脸上满是不信任的神情。 白荔被他的低声呵斥吓了一跳,可现在进退两难,比起坐牢他宁愿现在吃点苦。 “不要……” 白荔强迫自己不能低头,慌张之下,他拉住了男人的手臂,“只要您不报警,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我会干活什么都能干!” “苏先生,求求您、行行好……” 他的求饶声并不清晰,还有一点带着哭腔的颤音,黏黏糊糊的,像融化了一手的冰糕。 连同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漂亮的雾气。 苏堂玉眼皮一跳。 原是想让他拿钱就滚,可这会儿苏堂玉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松开了那张要扔给对方的银行卡,随即大跨步逼迫着白荔往后退去。 直到后背触碰到身后那棵一人高的绿植,白荔才停下脚步,而男人高大的身躯在这时自然而然地压下来,恍如一座山,将他的视野遮掩。 “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带着嘲弄的声音传入耳膜,白荔想他可能是误会了。 被人围住的不安感,让白荔想起在衣帽间被经理强行抱住的画面,他浑身激颤忘了解释,下意识地伸手朝苏堂玉推去,“不要。” 他分明用了全身的劲,可男人依旧站在他身前岿然不动。 白荔低着头,只看见男人的衬衫一角轻微晃动。 对方好像喷了香水,离得近了,白荔能感觉到有很淡的冷杉味笼罩而来。 白荔的身体有些许的僵硬,完全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 就这样,谁也没动。 僵持了半天,身侧的门锁被男人拧开,室外的空气灌进来,冲淡了男人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 “出去。” 简洁而明了的命令,没有感情和起伏,但却仿若在这一刻宣判了白荔的死刑。 他还没得到男人愿意放过他的首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奶奶还等着自己筹钱回去,他还要还清自己欠下的债。 “苏先生……” 白荔视线跟随着男人的步伐,脚步也同样跟了上去。 “不是的,苏先生。” 他小跑上前搂住了男人的腰身,试图让对方回心转意,“不是的……” 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有甩开他的手。 白荔见此,顾不上任何,没有经验的他不知要在这一步先干什么,便摸索着,粗俗地伸手去解男人的皮带。 或许是他的手抖得有些厉害,半天也没打开男人腰上的金属卡扣,所以看起来没意思极了。 因此,男人并未被他的言行打动,反而甩开了他的手,“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白荔的声音小了下去,脸色涨红得像打翻在地的树莓果酱,“我没有经验,所以不太懂。” 一上来就解人皮带的人,竟然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苏堂玉觉得可笑。 “欲迎还拒装作纯情也是你们这种人服务的环节?” 男人说的话很是让人难堪,白荔却并不在这里反驳他的话。 比起这种误会,他只想快点结束一切,然后平安离开这里。 在男人的注视下,白荔咬着唇,扯下一点裤腰,撩开了自己的上衣下摆。 那件水洗过透的白色短袖,在白荔手里捏紧一角,露出柔白的小腹来。 “嗯……”他不敢看男人的脸,只是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紧张的哼气声,“做吧,苏先生。” 室内寂静无声。 白荔以为自己做得更错了,在模糊的光影中,他瞥见男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过了两秒,他听见打火机传来“咔哒”的打火声。 清脆的,又有些沉闷,让白荔的心里无端一紧,冒出一些汗来。 “操,骚货。” 烟草味顺着男人的低骂声传来,“过来趴好。” 第4章 落地窗抬高点 白荔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重重传来。 从胸腔到鼻腔,控制不住的声音填满整个房间。 让人喘不上气的烟草味,随着吸气涌入身体里,致使脑袋一片空白。 白荔只感觉自己的衣服皱皱巴巴地揉在身上,黏着沁出的汗,在胸前弄成一团。 他迷糊间抬眸,眼前没有东西遮掩的落地窗,在黑夜里如同一面硕大的荧幕,将他此刻的窘境毫无保留地在眼前放映。 窗外的灯光,黑幕里,映射出男人手指上的那一点橘黄色的火光,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不断晃动。 自己是什么表情?对方又是什么表情? 白荔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玻璃窗上的自己,也不敢去看男人。 只有初次的异样感,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在混沌和清醒之间不断徘徊。 白荔踮了太久的脚尖,终于撑不住,整个人失了力气往下滑,下一秒就被人拽着往上抬。 “别偷懒,”男人皱眉,不悦的声音变得低哑,“抬高。” 白荔听话,又咬着唇扭头看向对方,“先生,能不能找个房间,我有点害怕。” 他的双眸湿透,不知道哭了几次,睫毛湿润变得更加纤长,声音也是涩得带上鼻音。 苏堂玉的目光扫过他紧咬的唇,怔怔地看了好几秒,才又往嘴里送了口烟,“装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 白荔脸色顿红又白,闻言不说话了,只是将脸贴在办公桌上,不敢再抬头看一眼。 苏堂玉低头,顺着白荔盛满汗珠的柔白脊背看向他的脸,还有那双不敢张望而紧闭着双眼的眸子。 苏堂玉皱眉,对于白荔主动勾引现在又是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有些不爽,他指间抖落的烟灰随意掉落在他背上,很快就在他的皮肤上烫出点点红晕。 “睁眼,别弄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他弯腰捏住白荔的脸,让他抬起头来,可那双垂顺的湿润的双眸,在接触到面前的玻璃窗时,又很快慌乱地低了下去。 苏堂玉似乎也发现了端倪,他目视前方,看着玻璃窗上两人的身影,愉悦地低伏下身去,“自己的骚样不喜欢吗?把眼睛睁开好好看看。” 白荔摇着脑袋,求苏堂玉不要再欺负他了,只咬着唇催促他,“快点。” 或许是如此焦急的话语取悦到男人,他听见男人的嗤笑声紧在耳边响起,“又急什么?” 白荔朦胧着泪眼,看见他把手里只剩半截的烟按在办公桌上,而下一秒他也如同那支烟一样被男人按着,如同被伐掉的木桩。 被人一次次凿穿。 白荔神志不清,眼前一片白花时,感觉到男人低头来亲他。 不是很温柔的,偏有些强势和粗鲁,只不过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和别人接吻,所以依旧叫人羞涩。 白荔躲不及,只能生涩地回应。 “吻倒是烂得像第一次。” 他听到男人这么说。 白荔没有反驳,因为,确实是第一次…… 吻是第一次,那个,也是。 * 白荔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 硕白的室内光线刺痛他的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睡得天昏地暗,分不清时间是早晨中午还是晚上。 几点了?还得上班。 他坐起来想去找手机,脚尖却勾到毛毯,一下跌坐在地,疼痛才恍然铺天盖地袭来。 身体恍如翻了好几座山一样疲倦,近来他总是这样,工作时长多劳动太过就连站也站不稳…… 白荔的手撑到身后的沙发上想要站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便抬头,看见落地窗前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站着,颈间的暗色领带松垮地搭在肩膀上,正和谁打着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男人时不时传来的轻碎的说话声,有些过于温柔了。 和同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大相径庭。 周围陌生的环境此刻将记忆全都推进了白荔的脑海里,他习惯性地去拽自己的衣服下摆,却发现自己现在只穿了一条裤子。 这条裤子被他穿了太久,裤腰太大了,没拉上松紧的抽绳很容易就会掉下去,而这条绳子现在不见了踪影,白荔只好用手去捏裤腰,另一只手在沙发上翻自己的白色短袖。 男人现在应该不会报警了吧……毕竟自己已经按照他的要求,什么都做了。 想到什么,白荔脸颊滚烫,但下一秒看见自己东一块西一块的衣服,顿时无言。 “被c傻了?” 苏堂玉打完电话,回身见醒来的白荔坐在地上发呆,这会儿回了神,青年微微扬起的脸有些不高兴,双眉紧蹙,咬着发涨的唇,眼睛也是湿的。 “我的衣服坏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了,说起话来轻轻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更是觉得委屈,鼻尖也跟着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我的衣服被你扯坏了。” 苏堂玉倒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那张总是冷意的脸上首次出现一抹慌乱。 他看见白荔一激动全身都跟着红,以致于没穿上衣的肩膀,立马冒出粉来,似乎想要将他留下的痕迹,欲盖弥彰似的掩盖。 苏堂玉皱眉,“你那也叫衣……” “唔……呜……” 面前的青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此时竟然在他面前颤抖着肩膀,泪水洗着睫毛,虽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但依旧哭得像个奶娃娃一样。 苏堂玉烦躁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住了将他丢出办公室的念头。 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竟然会对一个碰瓷骗钱的小鬼头忍到这种地步。 苏堂玉蹲下来和他平视,最终被人哭烦了,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他的脸好小。 苏堂玉刻意往下移了些,还是将他的脸遮住了他大半张,“是乞丐吗?为了件破衣服哭成这样。” “是先生坏,苏先生是坏人……” 青年哭着说道,声音闷闷的从手心传来,睫毛扫在他的虎口散发出的痒意,像是刻意为之的撩拨。 苏堂玉虚着眼睛看他,青年的眼眸一眨,眼泪从眼眶滚下来,流进了他的手心里,让他干燥的手心也变得湿漉。 苏堂玉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沾着眼泪的手心,又握紧。 他站起来,那双高档的手工皮鞋踩在白荔身前的地毯上,压迫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白荔咬唇,哽咽着忍住眼泪,更是往后退了一点。 只是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他的背抵着沙发,此时更是退无可退。 他只好将双腿分开了一些,才能和男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好重的压迫感,就像彼时,男人的重量分明的,有实感的压在他身上一样。 温度、呼吸、频率,也重新在他的脑子里上演了一番,小腹的酸涨感让他脚趾紧张得蜷缩起来。 白荔以为他会做什么的,可是并没有。 男人的鞋尖只是碰巧踩到了他的裤腿,“赔你衣服。” 白荔抬头看他,还没说谢谢,却看见他笑意盈盈地弯腰来,他颈间的领带随着弯腰的姿势落下来,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男人伸出了手,几乎要压在自己的眼前,“但是你自己的眼泪,得现在舔干净。” 白荔闻言,看向男人手心的眼泪,顿时烧红了耳朵。 他透过男人的指间,看见对方凝视着自己的双眸,打趣的,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件物品。 白荔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松开紧咬的唇畔,仰着头,像只失了利爪的小猫,乖乖伸出舌尖去舔男人的手心。 办公室里安静得不像样子,白荔颤颤巍巍地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就在他准备结束的那一秒,男人的指尖强势地打开了他的唇齿,粗鲁地按压住他的舌尖。 白荔惊颤,那盛在眼眶里的一兜眼泪,一阖眸,就顺着未干的泪痕落下来。 白荔受不了,轻咬住他的手指,不敢看他。 他听见男人问,“还见吗?” 白荔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等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后,他红着脸摇头。 口腔里失了温度,是男人和他拉远了距离。 白荔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苏堂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扔到他脚边,“十万。” 白荔愣了愣,根本没想到男人会给他赔偿,而且竟然有那么多。 他捡起那张卡牢牢握在手心里,没有拒绝,“谢谢您,算是我借的,等我有钱了就还给您。” 男人听见他的这番话单眉上挑,似是对他坚持要还钱的姿态感到可笑,只是瞧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转身回了办公桌。 白荔坐在地上枕着双膝,口腔里传来轻微的麻痹刺痛感让他很在意。 他眯着眼睛看向苏堂玉的背影,男人高大的身量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模糊,白荔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才无力地软趴在地上。 衣服很快就被送来,是某家奢侈品的购物袋。 袋子里面装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衫,白荔不看标签都知道,四位数起步,价格将近他一个月的工资。 白荔的手里好久没有拿过这么贵的衣服了,他有好多T恤衫,单价十元一件,他已经穿了两三年。 男人叫人买来的衣服很大,那件短袖套在他身上像个半袖。 白荔穿上衣服后还有些惶恐,才站起来到苏堂玉的办公桌前同他道别。 “苏先生,打扰您了,再见。” 男人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没有同他说话,精致的眉眼凝起,并没有看他,满脸的,有些不耐的模样。 白荔自知自己不该继续站在这里,他快步走到门口,直到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腿软着,几乎是扶着墙出去的。 离开千百会所,天光还未亮起。 首班公交车还没发车,白荔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慢腾腾地骑到家附近,大约是早晨六点半。 阳光直射到大地上,白荔拿出钥匙开门,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挂好,想了想,他还是没把吊牌摘掉。 如果当二手的卖掉,应该也能赚个千把块吧。 白荔换回了自己的廉价衣服,正准备去洗澡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往自己的裤子里摸了一把,带出的手上全是湿漉漉的麝香味。 不是他的。 是苏堂玉的。 手心、指缝,沾染到手臂上,那块被车擦过还未好的淤痕上,又添了男人留下的痕迹。 “……” 白荔涨红了脸,脱下被弄湿的裤子,口袋里,苏堂玉给他的银行卡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白荔瞧了那张银行卡很久,魂不守舍地去了浴室。 他站在淋浴间里。 灼热的水雾升起,将男人留下的那清晰的指痕也遮掩得干净。 第5章 误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办公桌上的手机铃声不知道响了多久,苏堂玉睁开眼睛。 桌面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姓名,只是恍然一瞥,通知栏上的时间不知何时来到早上七点。 他伸出的指节迟疑了一瞬,冷然分明的指骨按压着额角跳动的青筋,才接起电话。 “堂玉哥,你等下来接我去你公司啦。” 电话里传来俏皮甜腻的女声,听得苏堂玉眉头紧拧,“舌头打结了?” “嘘嘘!我爷爷在边上监督着呢,你得配合我啊,”周榕溪压低了声音警告他,听见苏堂玉裹着的微哑的嗓音传进耳朵里,她怔愣,“苏堂玉,这个时间点,你不会是在睡觉吧?” “……” “天哪,你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睡觉,哪个神医把你的失眠治好了?让我也见见,我得好好感谢他呀。” 苏堂玉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角落待客区瞥了一眼。 被顶撞得歪七扭八的沙发和茶几、散落在地上的靠枕也尤为扎眼。 想到什么,苏堂玉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些,“少管闲事。” * 手里多了十万块,怕被人找上门来抢走,白荔并不敢留着太久。 他拿着六万块钱先去医院把积攒的住院费交了,为了生活,网上借的贷款也还了七七八八。 十万块钱仿佛只是十块钱,一下就如水流般在他手心里滑走,很快见了底。 奶奶的病暂时平稳了下来,虽然还是没有意识,但身体指征稳定了。 压在身上的重担减轻了不少,白荔为此感到高兴。 “又来看林奶奶了,不进去?” 医院的护士几乎已经眼熟了白荔,见他过来了,也抽空搭了句话。 白荔站在病房门口往里瞧,怕惊扰奶奶休息,他并不敢进去。 “嗯,等下就走了,”他抿唇,微微一笑,“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们的工作。” 她觉得白荔近来又瘦了许多,但不好开口插手别人的生活,嘱咐了一句好好吃饭,便去了下一个病房。 护士离开,白荔一个人从病房门口望进去,病床上,奶奶脸颊凹陷,形容枯槁,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 只是那样活着。 白荔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无力靠在病房的门口,也只是这样活着。 从医院出来,天乌蒙蒙的黑。 今天大学城边上的兼职店需要他的帮忙,白荔带上上次同老板儿子那儿借的五百块,趁这会儿还有点余钱,顺道把从人家那借的钱先给还了。 白荔到店里时还没到饭点,人不是很多。 他从换衣间换好衣服出来,正巧看见那位弟弟背着书包回来,应该是大学刚下课。 青年无精打采的,一进门,刚好和他对视上,又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哥!你来啦。” 他跑得太快,一下冲到自己面前,热情得不行。 白荔后退了一步,稍稍和他拉开距离,“冉虎,刚放学吗?” “是的,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不来的吗?” “今天有空,刚好老板叫我过来帮忙。” 白荔见四下无人,便将人偷偷拉到一边去,从口袋的钱夹里拿出放好的五百块给他,“上次你借我的,喏,拿着。” 看着白荔递过来的钱,冉虎收敛了上扬的眉眼,“我不急的,就先放在你那里也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白荔见他没接,便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下,“拿着吧,再不拿过几天又要被我花了。” 冉虎被触碰到的手心发痒,他红了红脸,把钱捏成了团塞进口袋里,没再说什么不要的话,“好吧,刚好我也想买件衣服,哥你一会儿下班了先别走,我请你吃东西。” 饭点一到,店里立刻就涌进了一大批学生,快到期末,大家都在复习中,吃饭的速度很快。 白荔把最后一桌客人的盘子搬到后厨去,冉虎来帮忙,接过了他手里的盘子,“哥,我买了烧烤来,一会儿去我房间打游戏吧。” 冉虎的父亲对待员工很严格,不太愿意冉虎同他们接触过多,白荔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没见老板盯着自己,才小声道,“不啦不啦,我一会儿就走了。” 冉虎的脑袋低垂,肉眼可见地有了几分失落,白荔刚想安慰他,视线扫过青年手机屏幕时,瞧见对方正在浏览某品牌的夏季短袖衫。 正好是苏堂玉赔给他的那件。 “你想买这件衣服?”白荔见他望过来,连忙摆了摆手,“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没事,不是什么隐私,”冉虎挠了挠脸颊,“就是有点贵,我爸妈肯定不愿意给我钱买这个,得我自己打工了。” 白荔知道工作有多累,听见还在上学的孩子说要打工,顿时产生了怜爱之情,“我那有一件,才穿了一次,吊牌都没摘的,你不嫌弃的话送给你。” “你的吗?我怎么可能嫌弃!”冉虎握住了白荔的手,恨不能把人搂进怀里的兴奋,“但是我肯定不能白要,哥你赚钱也很辛苦的,多少得收些钱。” 白荔无法拒绝这原本就正当的钱,原本那件短袖衫他就是打算拿来卖的,低价卖给冉虎也好,也算两清,“那……我就收两百就好。” “太好了,我们约个时间在外面见面吧哥,今天晚上有空吗?” 冉虎约他在影城附近见面,是离他现在居住的不远的地方,徒步走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白荔连着包装袋和袋子里保存好的发票,和着衣服一块儿带去了约定地点。 冉虎还没过来,白荔便站在广告牌下显眼的位置等他。 初夏夜晚,没到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道路两旁的车辆来往,人行道上的行人成群结队,谈笑声夹杂着将晚间照得晶亮的灯光。 时不时有人来和他搭讪,白荔一个一个拒绝,他站在人群间,低着头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冉虎没让他等得太久,很快就过来了。 青年手里拿着两杯饮料,遥遥朝他招手,像是一路跑过来的,在他面前站定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哥,久等了吧?那家奶茶店排队的人好多。” 冉虎弯着腰吐气,笑着把手里的冷饮递给白荔,“据说是新品,买的人好多。” 白荔受宠若惊,被青年的一杯奶茶弄得不好意思。 他接得手忙脚乱,冷气从手心蔓延开来,却更加燥热,“谢谢,等会儿我把钱给你。” 冉虎一愣,看着面前不过大他两岁的白荔,心里冒出一些奇怪的情绪,“不用和我分得那么清楚。” 白荔抬眸和他对视,夜晚的光线却变得灼人,他低下头去,还是小声道,“谢谢。” * “明天城西的那块地皮,你帮我一起拿下来,我保证消停一段时间不缠着你了。” 江城有名的su咖啡厅,是气氛很好的情侣打卡地。 周榕溪顶着爷爷给的压力,拉着苏堂玉来这里,名为约会,实为生意。 她笑着从自己面前那块还没动过的提拉米苏上戳下冰山一角,递到苏堂玉的嘴边,可男人却死不张口,眉头紧皱着。 她皮笑肉不笑,“吃吧,有人看着呢,给我点面子。” 面对男人根本不配合的行为,她只好忍痛,“到时候事成了,分你1.5。” “……” “2?” “……” “2.5,不能再多了。” 苏堂玉笑,“2.8,签合同。” “……成交。” 周榕溪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听话的男人不找,为什么偏偏找眼前这种刻薄的男人合作。 但这些人里,也确实只有苏堂玉稍微靠谱些,对她没兴趣,对她家没兴趣,后续不会产生太多的利益纠纷。 周榕溪没办法,在完全拿到周家的所属权时,她只能暂时牺牲掉一些可以割舍的钱财和无关紧要的情绪。 谈完正事,两人从咖啡馆里出来,周榕溪拿着手机打开电子邮箱,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问他,“前两天有个眼熟的人来我公司应聘,你猜是谁?” 周榕溪笑着问完,半天也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她疑惑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却发现男人的目光难得的放在了一处很平凡的地点。 视线的尽头,是对面通往影城的人行道上,站着的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 其中一个人正往另一个人手里塞钱,好几张红票子,两人脸色红红的,有点纯情的肢体接触,又看起来有些微妙。 尤其是,那位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男人,白皙纤细的后颈延伸到的衣领交界处,分明留着很重的情爱欢愉过后的痕迹,不让人多想都难。 周榕溪不太想用有色眼镜来看人,不过见苏堂玉直勾勾盯着,她终于找到机会调侃他一句,“现在的年轻人还挺开放的哈,看得这么认真,你感兴趣?哦~难不成是你喜欢的类型?” 周榕溪在苏堂玉身上耍了嘴皮子,这会儿正等着苏少爷发难,没曾想对方只是突然黑了脸,冷笑道,“你会对男娼感兴趣?” 男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垂在身侧的手从容十分,却是青筋直起,沿着骨骼感清隽的手臂往衬衫的袖口里去。 周榕溪抿唇一笑,看出几分端倪来。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被苏堂玉称作“男娼”的青年,直到那人回过头来,明媚的面庞透出纯真和青涩。 叫人看得分了神。 “哦,”她露出了然的笑,“真漂亮,和那位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第6章 私情光天化日下的动情 白荔说好只要冉虎的两百块,没想到对方竟然从口袋里掏了一千给他,怎么都拒绝不了,像是以前过年,亲戚来串门时给他塞红包。 “你怎么给我这么多,我不能要。” 他推了好几次,青年倒是毫不含糊地伸手往他口袋里塞,“什么价格我也清楚,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爸妈会给我零花钱,给了哥这一千,我等会儿还能请你看电影。” 白荔自知自己拒绝不了,对于这场交易,还是在收下那一千块钱结束。 “那我请你吃饭。”他从手里抽了两百出来,“电影就不看了,我还有个兼职,等下要去。” “哪儿啊?我也去。” 冉虎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的好奇,白荔被他的活力感染,笑道,“也是吃饭的地方,吃夜宵的人很多的。” 白荔转身往影城里走,余光在人群中似乎瞥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紧张地往那交错的人潮中看去,没有看到印象中的男人的样子,一瞬间心跳得厉害。 白荔努力忽略掉身体的不适感,烙在他身体里还未完全褪去的异样却铺天盖地袭来。 听着身旁的青年单纯地在和他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而他只是敷衍地附和着,努力藏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私情。 “然后啊,我就和我们班长把场地拿下来了,那帮家伙也没办法来硬的,那天下午我们还是在老地方打的篮球,把那抢场地的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冉虎的话不知怎么跳到了这里,白荔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有些疑惑。 冉虎还在兴头上的话语,这会儿注意到白荔的视线。 他愣了愣,见人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身上,随即脸色像炸开的浆果红透,终于安静下来,“哥、我,我们去吃什么啊?” “都行,你爱吃什么?” “都行?都行好,都行好。” “?” 白荔笑他的突然慌张,“那我们去吃火锅吧,你应该喜欢的。” “嗯,”他大声道,“很喜欢!” 青年的声音很是振奋,吸引到路人也频频望了过来。 白荔没想到他那么爱吃火锅,震惊之余,笑着说下次还带他来吃,“好啦,走吧。” 青年红着脸,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满脸懊恼的模样,有点可爱。 和冉虎的晚餐结束,白荔去了下一个兼职地点。 回家又是接近凌晨,白荔沾着满身的油烟气,想着能不能再去找个活计,临了快到家门口时,突闻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你确定那小子就住在这里?” “那肯定是了,今天非得从他嘴里打出点钱来不可,他爸欠了我们这么多钱,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两年来,频繁发生讨债人上门的事情,他带着奶奶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又要开始了。 白荔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这里,却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 就像是在暗处滋生的藤蔓,一把缚住了他的手脚。 “小侄儿,好久不见,上次说好会还钱的,怎么就跑了?” 白荔的沉默不语,彻底激怒了对方。 他被人推搡在地,关上的房门隔绝了外头昏暗的路灯,屋内的灯光被摸索着打开,光亮又在一瞬间袭来。 他眯着眼睛,视线只落在地板上,小腹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白荔闷哼着没有出声。 “小畜生,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泄愤般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直直疼进骨子里。 白荔捂着自己的脸蜷缩在角落里,猛的头皮被牵扯的钝痛感,还是让他被迫抬起头来。 “你爸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找我们借钱投资,谁知道是拿去赌了,你受尽了你爸的好处,不得替他还吗?拿钱出来!” “诶!跟他废话什么,直接抓起来卖窑子去,用屁股还能卖个好价钱,反正我们也是妻离子散,大不了同归于尽!” “叔叔、叔叔……!”白荔闻言,才抓紧了男人的裤腿,“那是要坐牢的事儿,搭上自由不值得,我口袋里只剩下几百块钱,叔叔们先去买条烟,我要有钱怎么可能不拿出来呢,是真的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才没联系你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冉虎给的钱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他们手里,“叔叔们行行好,再宽限宽限我吧,我就住在这儿,房租才交的,哪儿也跑不了。” 两人被说动了心,面面相觑。 良久,男人才搓了搓手里的钱分辨真假,“去去去,再给你两天,要再不多拿点钱出来跟你没完,这钱就算你孝敬的了。” “是……” 两人走时,又有些不放心,折回来警告他,“小侄儿,我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才对你好言相劝,好话我今天已经说尽了,要是这次再逃走了,下次被我们抓到可不是几百就能打发了的。” 白荔忍着身体的不适合痛楚,拿出笑脸来迎合,“叔叔我知道的,你们也不容易,我明天就去预支下个月的工资,我先把下个月的工资给您。” 男人嘴角上扬,才状做苦恼的同情,“你也是可惜,有个那样的父亲。” “……” 两人走后,房东大叔很快上来敲门,说他太吵,让他不要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要是明天还这样,我就不让你住了。” 白荔保证,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空气里尖锐的噪音穿透耳膜。 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床边,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如同细密的针脚在他的伤口上不断穿刺。 床头没放稳的水杯随着他因疼痛而翻身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滚落在地。 玻璃碎裂的脆响在黑夜里独自放大,他惊坐起,仔细听着空气里细微的响动。 就那么僵持了一分钟,没有人来敲门,他爬进被子里,将自己捂得汗湿枕巾。 这一夜睡得愈加不安稳。 白荔好不容易睡去,便又很快醒来,还以为已经早晨,睁眼一瞧,离他睡着不过过去了六分钟。 他睁着眼睛瞧窗户外的天,只是微微亮着。 身体的疼痛在闲下来时愈发清晰,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都在伤口上,他早早爬起来给自己熬粥,盛出一碗,就往粥里加了一大勺白糖,随着热气搅合散了,闷头喝了几口当做早餐。 收拾完厨房,天也跟着亮了。 早上排的班很紧凑,轮到白荔休息的时间已经将近午餐。 他先去了餐厅吃饭,随后才趁着间隙去找李树明。 想要预支工资,就得经过经理的审批,白荔虽万般不情愿,但又对于迫在眉睫的讨债感到无助和恐惧。 他硬着头皮敲响经理办公室的门,许久得不到回应,那人的声音却忽的从身后近距离响起。 “找我?” 白荔被吓了一跳,后退到门板上,看见男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以前还会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靠近,现在却完全的不加掩饰,“你怕我啊?” “没有,”白荔想到等会儿还要预支工资的事情,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跟他进了办公室,“经理。” 白荔没敢将门关上,所幸办公室也并没有很大,他站在离门近的那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想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李树明给自己倒了杯茶喝,靠在椅子上并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才道,“白荔,之前我一直很疼你,他们都知道,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你这都是第几次预支工资了,你下个月本来就没有工资,上哪预支?” “那,下下个月……” “你当我们单位是什么慈善机构吗?你想拿钱就拿钱?”李树明变了脸色,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看见白荔紧张得脸色苍白,他才满意地笑道,“不是我不同意,白荔,既然出来工作了,总是要懂点事儿的,你知道吧?”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反复扫视着,白荔紧绷着身体,道,“经理,请你自重,上次更衣室的事情我有证人。” “怎么样,证人?你还想报警吗?就凭你。”李树明笑他自不量力,“随便你想怎么样好了,反正到头来吃亏的人不是我。” 白荔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去解决这件事情,而他现在恰恰没有时间。 达不到目的,白荔正要走,听见他说,“我私人倒是可以借你。” 他话语里的挑逗,明里暗里的暗示,让白荔没有停留地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身后幽幽传来男人讽刺声,“嘁,给脸不要脸了,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 “……” 下午的工作,白荔一直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敢回家了,怕家里已经有人在等他,只要一想到这个,身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临近下班时间,白荔看见林淼过来,之前欠她的钱还没还,他不敢再开口同她借钱。 倒是林淼主动问起了他的事情,白荔说最近都好,哄着人放下了心。 “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既然你说没事,那我就相信你,”她笑,“晚上食堂有你喜欢的甜点,多吃点。” “嗯,谢谢林姐。” 白荔不愿让她担心,没有同她一道离开岗位。 下班去食堂吃完饭后,白荔为了躲开追债人的纠缠,直接去了下一个工作地点,并没有回家。 谁曾想,夜半回到家中,来讨债的人不仅守在家门口,竟然还多了些人在附近蹲守。 拐过巷口,就有陌生的面孔。 不是昨天好说话的叔叔,看起来是专业讨债公司的人。 意识到危险,白荔拔腿就跑,幸好家里也没有任何贵重物品,暂时不用回去也没有关系。 夏季夜晚安静得只剩下蝉鸣,微凉的风刮过脸颊和耳廓,带来的却是不止的燥热。 白荔往大路跑去,不敢回头看自己身后的路,喉咙里冒出来的腥甜,和脚上麻木的无力,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白荔跌坐在绿化带上休息,注意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马路上不时开过的小汽车断断续续,车轮压过刚翻新的柏油路,带起并不好闻的味道。 他思索着,看着路灯底下细小的蚊虫飞舞,忽的,口袋里响起了电话铃打破了道路的宁静。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荔急速跳动的心,更是拔高到下一顶点。 他看见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出现赶往而来的人影,陌生的号码,大约是催债人员在确定他的位置而打来的电话,他只是站起来就往前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口袋里的电话还在响。 他赶忙挂掉电话,慌不择路地往灌木丛里去,躺在杂乱的草地里,他的手脚发软,再也挪不动身体。 直到透过灌木丛,他隐隐看到眼前停下一个人影。 第7章 好凶可不可以轻一点 “诶,大白!不可以!” 一只黑色的小型犬闯入白荔的眼帘,很快就被它的主人拉开了。 是凌晨出来遛狗的人。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惊奇地望了过来,正要说话,白荔赶忙拉住了他的裤腿摇了摇头,祈求他不要发出声音。 安静的一瞬,白荔瞧见追来的人往人行道边走过,只注意了这边一秒,就彻底消失在此处的拐角尽头。 白荔的视线追随他们而去,确认他们不会在段时间内返回,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 白荔听到对方用疑惑而好奇的语气发出疑问,他赶忙松开自己拽着他裤脚的手,“不好意思。” “啊,没什么。” 郑星纬漫不经心道。 对于一个半夜鬼鬼祟祟躲在草堆里的流浪汉,他并不感兴趣,倒不如说想赶紧离开才是真的。 只是这会儿他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白荔的脸。 那人娇小的脸上落着几道被灌木丛划破的痕迹,因慌张而微垂下来的眉眼扑朔,真是我见犹怜。 郑星纬扬唇,一改散漫,将手里的狗牵好,就要去扶他,“能起来吗?” “嗯。”白荔躲过了他的触碰,怕人是和对方一伙儿的,并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 却又被人牵着狗追上来问,“你半夜一个人在这里也太危险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不如去我家坐坐?” “不用了,我有家。” 白荔拒绝了他的热情邀请,打算快步离开这里,又被人穷追不舍,“你喜欢狗吗?我家大白很喜欢你,要不然留个联系方式,下次一起出来遛狗。” 白荔这才看了一眼男人身边的小黑狗,小狗吐着舌头像是在对他笑,高高翘起的尾巴像螺旋桨在摇。 白荔喜欢小动物,但此时他没有心情和陌生人交谈,于是谨慎地摇了摇头,“我没时间的。” 他的注意力还在周围的环境里,处于怕人随时会冲出来将他捉走的胆战心惊。 “抱歉,我得先走了。” 白荔没再原地过多地停留,边说着这些话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又久久还不能亮起,白荔不敢停下脚步,往医院的方向走。 他虽然这么努力地活着,但有时却也觉得厌倦。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太多值得顾虑的事情,如果没有奶奶,或许他现在应该同父亲见上面了。 而奶奶还在医院里躺着,他又不能不管不顾地抛弃她一个人逃走。 白荔坐在住院部楼下的草坪上发呆,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扰。 夜晚的星星充足,有几颗真的像童话里那般耀眼闪烁。 白荔盯着看了很久,也丝毫不觉得困倦。 只是疲惫袭来,天又恰好亮了。 口袋里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在自动关机的前一秒,医院打来了电话。 仿佛催命般裹挟而来的窒息感,让白荔顾不得麻木的手脚,往住院部跑去。 * 手术室的灯亮起又暗下。 医生平静的情绪,将结果告诉白荔,“病人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但后续发展谁也不能保证,如果资金充足,还是尽快转院,上级医院的医疗条件……” “有钱,我有钱,转院。”白荔稍显激动的话语,打断了医生的忠告,“我们转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信誓旦旦地说出自己是有钱的这种话。 在医院里拿着那支没电的手机徘徊了许久,白荔还是先回了一趟家,给手机充上电。 昨晚来讨债的人白天不在,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家门,确定没有人发现他,在忐忑的环境里,等待到手机有足够的电量开机。 转院需要更多的钱,而目前的住院费和手续费还未结清。 一串天文数字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压在他的身上,白荔靠着墙壁,呆滞地盯着自己卡住的手机界面。 忽然而至的无助和窝囊的愤怒,除了哭又干不了别的。 他抬起手臂擦掉眼泪,才在拨出的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清了清嗓,带着忽略不掉的轻微颤音,略有谄媚地求助,“苏先生,您好呀,我是上次,那天晚上,和您在千百会所见面的,我叫……” “哦,想挨操了?” “还是,来还钱。” 男人语气冷冰冰的。 白荔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话时脸上的微表情,一定是冷漠的,带着嘲讽。 无论是前面一句,还是后面男人有意提及的他当初的承诺,都让白荔觉得难堪。 可是他现在别无选择。 白荔刚哭过,还带着绵软的鼻音,此时又极尽讨好地想要获得好感,就算被这么侮辱也不生气。 他找男人求和,声音软绵绵的没点气势,“都不是的,苏先生,我是想找您借点钱,我不是白借,我给您打欠条。” 电话里忽的,沉默了好一阵。 男人并未说话。 白荔还是急了,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主动提及了见面的事情,“苏先生,您看您方不方便见我一面,我随时都有时间的,您要是想找我,随时可以打我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白荔听错了,他好像听见男人笑了一声,随之,电话里的男人道,“地址一会儿发你。” 白荔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还没说谢谢,通话已然结束。 事情似乎还没有到要命的地步。 苏堂玉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他都要紧紧抓住。 这是奶奶的一线生机,也是他的。 白荔深吸了口气,揉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一分钟后,苏堂玉的消息传来。 地址是某个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 晚上八点。 白荔站在酒店的房间门口,踌躇了许久,才要敲门,发现房门并没有完全关紧。 他推门进去,看见苏堂玉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 男人背对着他,白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 他腕上的青筋凸起,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时不时转动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白荔迟疑了一秒,还是叫他,“苏先生。” 苏堂玉手上的动作停顿,并未转头瞧他,道,“过来。” 白荔不想让男人觉得自己麻烦而生气,闻言,才听话地走过去,站在他对面,“感谢您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见我。” 白荔客套而官方的话语,一下把场面拉得极其严肃。 苏堂玉哼声,似乎是想起了点什么,笑他,“钱倒是用得快,你不是很能赚吗?” 白荔不清楚苏堂玉是怎么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努力赚钱的,还以为对方或许是在哪里看到了他打工的样子。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用钱快的原因,只承认般地点了点头,模棱两可地不让对方的话落在地上,“就是……需要钱。”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惹到了对方。 白荔见他变了脸色,倒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了。 眼见着借钱的事情要没了着落,白荔心想要是自己没说话就好了,多说反而容易多错。 白荔低下头去,小声致歉,“苏先生,对不……” “要钱可以。” “但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白荔站在他对面,抬起头来,而男人只是坐在那里,像打量一件商品,打量着他。 白荔紧张地紧捏衣角,将红润的指尖捏得泛白,随之阖下错乱的眼眸,窘迫地红了耳珠。 男人见状,忽然笑了一声,“过来。” 白荔不敢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除了苏堂玉以外,他根本不认识能一下拿出足够负担他目前钱款的人来。 让人焦头烂额的金钱,叫人不得不为生活低下头来。 没有过多的思考,白荔向他走去。 或许是他的步伐有些缓慢,男人不悦的目光扫视而来。 白荔想起上次苏堂玉毫不留情的驱赶,顿时识人脸色地加快了步伐。 大约隔了小半米的距离,他站在苏堂玉面前停下,不敢再靠近,“我站在这里……” “看来你还没弄清现在的情况。” 苏堂玉开口,口吻淡淡地点出他欲要蒙混过关的小动作,“是我求着你来的吗?” 男人松弛地靠在沙发上,“咔哒”的闷响,火机将指间的烟点燃。 白荔瞧见那橘黄色的火光燃起,让人呼吸不上的烟草味,迷迷糊糊地想起更早时候被遗忘掉的交缠的亲密,落地窗前映着窗外的灯海浮动不停。 他的脸色顿时泛起烧热的红晕,烟草味闷得人牙尖发痒,他轻轻晃着脑袋摇了摇头,“是我、是我求您。” 苏堂玉坐在那儿没动,只是笑了笑,笑他求人没有求人的态度,要钱倒是开口得很快,惹得人莫名其妙地烦躁。 分明之前不知道在哪个男人身上要过钱,便宜得很,倒是在他面前摆起谱来。 苏堂玉的眸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白荔不好意思躲闪,听闻男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啊。” 白荔自然是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联想到之前在影城附近和冉虎见面时,恍惚瞧见了苏堂玉的影子。 难不成并不是错觉,苏堂玉当时真的也在影城附近,并且看到了他的交易吗? 毕竟是别人送的衣服,擅自做主卖掉换钱,白荔自然觉得不好意思。 他略有些支支吾吾道,“就是、一千块。” “那你找我要多少?” 苏堂玉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白荔自知自己有错,此时更加不愿袒露更多,“我不是找您要,是借。” 男人闻言,脸上的表情无语得像是要翻白眼,薄唇间的烟雾吐散在空中,缓缓遮住了他的情绪。 “我还借十万,”白荔不敢看他的表情,怕人不肯,又软着脾气问,“行吗?我不白借,您可以给我算利息。” “我要的可不是钱。” 苏堂玉拽了他一把,不由分说地将人按到身前,见白荔慌张失措而下意识想要挣扎,他眼里才闪过一丝趣味,“你说我要什么?” 一瞬间近距离的拉进,鼻息之间充斥着双方的气息。 白荔才放下的,以为不会再触碰对方的心,忽然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震得苏堂玉也朝他胸口望了过来,笑道,“这是你的职业操守?还是人设?” 男人很容易高兴,又很容易生气。 白荔分不清自己说什么男人才会觉得高兴,干脆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眉眼轻轻摇了摇脑袋,不说什么反驳的话。 好在,男人这会儿高兴,并不说什么重话,只是手指勾了勾他的衣服下摆,不知是不是嫌弃,还是别的。 白荔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衣服破旧,和男人身上的衬衫叠在一起,更显得陈旧。 衣服触碰到肚子有点痒,白荔不敢抬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合适。 他伸手小心握住男人的手指,白荔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冒了点汗,或许男人会觉得恶心。 只是牵手的后一秒,来不及多想,苏堂玉的吻便袭了上来。 男人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嫌恶,倒不如说,好像有点着急。 “洗了澡来的?真上道。” 白荔没来得及点头回答,就被人按在沙发上。 男人在耳边的说话声和远距离相比,听起来更加低沉,传进耳朵里,是一片酥麻的温热。 白荔缩了缩脖子,躲闪不及。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白荔深知这个道理。 好歹也工作了好几年,他见惯了人的脸色,自知自己没有什么资本跟苏堂玉做交换,但对方明显对他的身体还算满意。 男人的手指在触碰到他衣服的时候,稍微停滞了两秒。 白荔疑惑他为何突然停止,是不是自己太高估自己,叫男人厌烦了。 才感觉到男人往他身上扔了件衣服,眼前黑了下来,那件衣服遮住了他的身体,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既然是来要钱的,就别带着伤来,倒胃口。” 白荔想起那天晚上,来要钱的叔叔将自己围起来揍了一顿,身上的伤大约还是没好全的。 青一块紫一块,自然是不太好看。 白荔陷进沙发里,小声道歉,“对不起……” “苏先生。” 白荔叫他。 “苏先生,可不可以轻一……唔。” “闭嘴。” 苏堂玉皱眉,手指隔着衣服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哑声道,“再吵就把你嘴巴缝起来。” 第8章 叫吧被弄醒 好像过了很久。 拉紧的窗帘也看不见外面是黑是白。 白荔听到苏堂玉的呼吸变重,像窗外落了雨,而他的脸上和身体被水溅湿。 紧接着衣服牢牢裹紧身上的水,封闭的,如同上次一样,全部留在他的身上。 白荔才知道,这是男人的恶趣味。 白荔意识涣散之际,听到男人笑他,大约是说他没半点体力,还敢出来做这种事情之类的。 之后的话,白荔听不清了,大约也不是什么好话,白荔也不想听。 他想醒过来去上班,去医院找奶奶。 可是疲惫让他的手脚像掺了铅一般沉重,许久没有如此渴望进入梦乡,白荔的眼皮不停挣扎,还是在不久之后沉沉睡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又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白荔是被弄醒的。 他以为自己又和从前一样,只睡了五分钟又醒过来。 卧室里漆黑一片,有细微的窸窣声传来,分辨不出现在是几时几点。 他陷进酒店柔软得过分的床铺里,咬着自己手臂呜呜叫停。 这回,苏堂玉没有叫他闭嘴,而是满意地仔细听着,带着笑意问,“你说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你叫?” 白荔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小声祈祷希望没有人发现他无耻的秘密。 但苏堂玉显然没有那么好心地放过他。 “我猜可以。” 白荔捂住自己滚烫到发疼的耳朵,试图抵消男人在耳边传来的不怀好意的打趣。 他带着哭腔,闷闷道,“不要。” 随后,又被男人拽住了双手按在后腰。 一场仿若无休无止的战争。 白荔倦到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是醒来时,酒店房间的窗帘已经被彻底拉开。 今天的阳光一如既然地好,从酒店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刺得人眼前白花花一片。 白荔闭上眼睛,脑子懵了两秒,听见床边传来轻响。 他翻身看去,男人此时正背对着他系着颈间的领带,皮带反而松垮地搭在窄腰间。 明明没有什么,猿臂蜂腰的模样却有些放荡。 白荔想起什么来,偏又在这时,男人侧过脸来,致使他想要装睡也不能够。 “醒了就起来。” 白荔颤动的睫毛没能逃过苏堂玉的眼睛一秒,他缓缓从床上坐起,跟苏堂玉打招呼,“苏先生,早上好。” 他的声音哑哑的,不再清丽,像小沙石落入细流里,轻而糙糙。 苏堂玉倒是瞧着一脸的神清气爽,心情看起来不错,还对他多说了两句,“我有事要先走,房间有人会来退,随便你待到什么时候。” “我也……我也走。” 白荔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昨晚待在这里,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让他觉得不自在。 他赶忙掀开被子下床,又见苏堂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于是又悻悻地绷紧脚尖缩回被窝里。 “苏先生,您就要走了吗?” 苏堂玉拿起外套,这会儿还算有点耐心,问,“怎么?” “钱,你怎么把钱给我呢……”白荔坐起来,微微朝他倾身,“昨晚说好,借十万块钱,您应该不会忘了吧。” “账号。” 男人难得心情好,没再说什么挖苦人的难听话。 白荔闻言,直起身子要去床头找来纸笔。 被子滑落,露出落满深深浅浅印记的脊背,因着他皮肤白皙,而更加显眼。 苏堂玉虚眯起眼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等看够了,才道,“直接报过来。” “啊,哦,”白荔为自己没有转过来的头脑感到脸红,连忙将自己的卡号报给对方,“88463xxxx……” “之后会有人打给你。” “先生,”眼见着苏堂玉要走,白荔有些着急,“那我写了借条,要怎么转交给您呢?” 苏堂玉似乎对他如此执着的还钱方式弄懵了,对于白荔这种态度,而打上了虚伪的标签。 因此,他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确实,你一晚也不值十万。” 虽然这是事实,但男人的态度恶劣,显然很容易让人伤心。 白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惹得对方不快。 而他确实在短期时间内,也无法拿出任何像样的钱来。 苏堂玉离开了房间,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任何还钱的方式。 白荔才知道,苏堂玉并不把那二十万块钱放在眼里,只是拿钱来和自己换做一夜的交易,也从来没有指望能从自己的手里要回去。 是两次彻头彻尾的,见不得人的情事。 白荔穿上衣服,坐着电梯逃也似的离开那个顶级豪华的酒店。 不久之后,他的卡里就多了一笔十万块的余额。 白荔顾不得多愁善感,什么不愿被人折辱的傲骨,他带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钱直奔医院。 结清了住院费,办了转院手续,十万块钱拿到手里,很快又同上次一样,转眼间就没剩多少了。 他暂时同林淼请了几天的假,也推掉了其余几个做兼职的零散工作。 奶奶转院后身体还没稳定,他不敢到处乱跑,也没有闲心去做别的事情。 只留在医院里照顾奶奶,却也多的是胡思乱想,噩梦连连的时候。 每次在睡梦中惊颤着醒来,他总是满头大汗,跑到病房门外探望,看到护士们淡定地巡查病房,奶奶的身体指征平稳,他才浅浅地松了口气。 被汗湿的衣裳冷冰冰地套在身体上,在六月底的天也冒出寒意。 * 事实证明,转到上级医院确实更好,奶奶经过又一轮的手术,虽说不能同从前比,但也度过了难关。 白荔请假的这段时间里,被允许进入病房探视时,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奶身边。 从前为了赚钱,也怕惊扰奶奶休息,他并没有留在病房太多时间。 这回,他可以好好陪陪奶奶了。 那几天的独处,也似乎给奶奶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白荔能时常看见奶奶的手指轻微动弹的动作,虽不见醒来,但身体能有反应,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那几天,不爱哭的白荔总躲在医院的走廊偷偷哭,怕奶奶知道,他连红着鼻子的时候都不敢进病房去。 住在医院的那几天,白荔中间抽空回了一趟出租屋拿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房门紧闭,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发现夜半还是会有人来守着,似乎是不找到他就不肯罢休。 白荔自知这里不能再住下去,这个月的房租又快要到期。 房东大叔准时准点地来讨要房租,白荔推了两天,把自己的几件衣服和吃饭的家伙搬了出来。 衣服可以藏在酒店他自用的柜子里,但是锅碗瓢盆那些,就不太能够放得下了。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被林淼知道了,于是那天下午,她喜气洋洋地找了过来。 “听说你把衣服往酒店柜子里搬,要搬家了吗?” 白荔还以为她是来劝说自己不要这样做的,顿时一顿惊慌,“不好意思林姐,我下午就搬出去。” 见白荔小脸煞白,林淼摆了摆手,笑道,“你以为我要批评你啊?不是的。” 林淼道,“我家里还空了一个房间,可以短期借给你用。” 白荔第一反应虽是高兴,但怕追债人的又找过来连累林淼,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谢谢你啊林姐,我一个男的,住在你那好像也不太方便,我皮糙肉厚的,就是住桥洞也没事的。”白荔笑着拍拍胸脯,“这两天我会找到房子的,就不麻烦你了。” “哎哟,这么替我着想,其实没事的,我们小区一梯一户,没有人能看见讲什么闲话。” 林淼叫他好好考虑,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帮助一段时间,所以也不收房租。 “我先走了,这几天你好好上班,过两天总部的领导要过来在我们这边定了一场宴会,顺便来视察。” 林淼提前给白荔透露了消息,瞧见他消瘦下去的脸,她真是心疼地捏了捏,“多吃点,争取长点肉就更漂亮了,到时候你们迎宾的,指不定要调过去充场面的,好好干。” 总部的人要过来,到时候也许请不了假了。 白荔点点头,只盘算着这两天快点找到新住处,或许到时候奶奶也可以出院呢。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也许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白荔下班后就去了附近街道办,那边有专门腾出来让人贴出租招聘的通示栏,白荔站在那里,把符合自己找租条件的联系方式都记录了下来。 他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腾出时间约人看房,最后定了一间位置很隐蔽,也比上一家更便宜的房子。 一条不算短的巷子,小汽车开进去,要在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掉头。 但是它一个月只要三百块,房子破破烂烂,连廉价的瓷砖都没有铺。 不过好在,收拾收拾还算干净,也能住人,只要不漏雨,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房主是个很温柔的奶奶,这里是她和老伴年轻时的新房,很有年代感的房子,墙上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很温馨。 要是奶奶出院了,应该也会喜欢这里。 白荔一面对自己顺利找到家而感到安心,又怕追债的人会太快找过来,而感到惴惴不安。 回绝了房东大叔的续*租邀请,他搬进了房东奶奶的小房子里。 白荔在那几天悄悄摸摸地把旧房子的东西搬空,有一次差点被追债的人发现,好在他机灵,躲过一劫。 其余不重要的东西,他也不敢再搬了。 一个星期过去,奶奶身体恢复的程度停滞不前,但没有恶化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从苏堂玉那里得到的钱,扣除接下来的医药费,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目前没有倒欠医院,是很好的事情。 白荔预支不了工资,但兼职的散工是日结。 加上他每天都在酒店的餐厅吃饭,所以每天都还有点余钱能存下来。 这实在是太太好的兆头,让人心花怒放。 许久没有过这么高兴的时候,白荔的好心情写在脸上。 倒叫见不得人好的,开口来胡搅蛮缠了几句。 “白荔,最近是又发了?那嘴角是又要挂到天上去了。” 是上次借钱给他的那位同事,爱说人小话的,也爱当面说人坏话,叫王林。 白荔听惯了他的挖苦,面对人的不善意的调侃,只当充耳不闻。 白荔的不理会,总是是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他立刻拉下脸来,将之前不怀好意的神色掩藏,露出可耻的鄙夷神色。 忽的,他像是找到了能捉住白荔痛脚的点,双目放光如同咬人的疯狗,拽住白荔问,“你脖子上那是什么?工作制服都遮不住,没听说过你有这么猛的女朋友啊。” 他得意洋洋地开口,面上有止不住的精光闪过,一下子的畅快淋漓,叫他原本就丑陋的脸更加扭曲。 白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后颈,想起苏堂玉的犬齿随意地在他皮肤留下痕迹,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地遮掩了。 白荔甩开他钳制住自己的手,“请你自重,我们只是同事,请你不要总是打听别人的私生活。” 被人驳了面子总是不爽,他更是变本加厉,声音大得不断吸引来别人的目光。 原本他只是想像往常一样调侃两句,舒了自己的心,没曾想白荔竟然这样说他。 “我自重?你自己不要脸还不让人说了?看看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天生就是一张只适合朝男人撅起屁股的脸,诶你不会是女的吧?” 他重新拽住白荔,说话间已经露出猥琐的笑意,开始编造大家愿意听信的谎言,“还是说你其实对女人就是不行?那就难怪了,我好像看见你天天从豪车上下来,是被人包养了吗?” 白荔遇到过许多人,但还是第一次被造这种谣言,一时语塞,“你疯了吗?” 今天是总部苏总亲自过来视察的日子。 加之今晚苏总在最高层宴会厅举办晚宴,大家十分重视,早两天就开始布置宴会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现在大家都有事情要做,这会儿是部门刚开完小会,要集中去顶楼做好各自岗位事情的时候。 人流量最多,什么话都被分布得很广。 白荔被人污蔑得脸色青白,他到底不是能说会道的人,气得双手发抖,一开口,音都要颤了,“你为什么污蔑人?” 白荔的窘境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平日里别说豪车,就连坐公交车的钱都要省。 有些人看不下去,笑道,“喂,王林,你别闹了,怕不是嫉妒人白荔长得好看就嫉妒人家吧。” “就是啊王林,别这样,干嘛好端端为难人家呢。” 好人开口替白荔讲两句,多的是看好戏,拿这些谣言当饭后谈资的。 大家哈哈笑了两句,气得王林更是抓狂,“你们凭什么说我污蔑人?你们凭什么说我污蔑人!就因为白荔这张脸,你们就全站他那边吗?” 有人还要说话,但见经理和管理朝这边走来,一下全都推推搡搡地散了,手上有着活计,耳朵却个个竖得跟天线似的。 白荔瞧见李树明来了,原是也想走,可还没完全转过身,又被人叫了住。 “搞什么这么吵!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白荔,王林,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白荔如果有十分讨厌王林,那对于李树明,则是有一百分的讨厌。 他抬眸,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对方才好,站在李树明身后的林淼已经给他使起了眼色。 有了林淼的提醒,白荔放心了不少。 加之今天安排了他站在顶楼宴会厅的迎宾岗,想来是万万不能少那一个人的。 李树明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会选在今天来骚扰他。 白荔和王林两个人跟着李树明往办公室走。 白荔垫后,瞧见林淼悄悄跟了上来站在门口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顿时安下心来,给她回了一个。 关上门后,对话要比白荔想象中的简单许多。 无非是李树明作为经理,要对在今天惹是生非的员工进行口头上的批评教育。 幸而刚才的场面没有被总司的领导看到,不然就不是责骂,而是要扣工资的事儿了。 “行了,出去吧,以后注意点,要是再有下次违反规章制度的无意义争吵,你们就都给我滚蛋。” 两人低着头挨骂,这会儿正要赶紧逃离经理办公室,又听见男人道,“王林先去干活,白荔留一下。” 王林同他擦身而过,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他紧紧带上。 白荔的耳根一麻,假装淡定地转过身去,“经理,还有什么事情?”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树明笑眯眯地看着他,“刚才的事情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错。” 他提起茶壶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白荔倒了一杯,“我想了想,上次换衣间的事情更是我的错,酒后对你做了点失格的事,时间久了,我反而有点愧疚,这杯茶就算我的赔罪,你喝了就出去工作吧。” 男人上次还出言侮辱他,白荔不信他能在段时间内知错。 但现在他更不想在这个紧闭的空间里和李树明独处,于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草草了事。 “经理,我去干活了。” 白荔快速逃离这里,等出去看见林淼着急的神情,他也大舒了口气。 “没事,林姐,”白荔笑,藏在身后的手还抖着,“他还跟我道歉呢。” 第9章 熟透了勾引 “诶,知道吗?我刚才又看见白荔从经理的办公室里出来,那脸红通通的,说没有发生点什么,谁信啊。” “哈,”闻言,洗手台前,同样穿着服侍生衣服的男人发出鄙夷的怪声来,“怪不得经理总偏心他,原来是卖屁股的,那就不奇怪了。” “嘘嘘,小心给人听见。走了走了,今天顶层宴会厅被包下来,人手不够又要了就麻烦了。” “听说了,总司的苏总也要来,经理重视得很……” 随着说话声走远,苏堂玉恰好从隔间里出来。 水龙头下的水柱哗哗往下流,翻出浪白的水花。 他洗着手,听见从另一个隔间出来的郑星纬笑,“哇哇,苏堂玉,一来就听到你们酒店员工这么劲爆的消息,请问你作何感想啊?” “……” 苏堂玉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又似乎没听到方才的员工小话,凤眸冷淡到毫无波动。 他自顾擦干手指,将揉成团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从洗手间出去。 郑星纬见状,仿佛没有瞧见他脸上的冷淡,依旧嬉皮笑脸地跟上前去,“诶,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 好热…… 员工换衣间里,白荔扯了扯束缚住自己脖颈的领结,紧绷的腰身传出怪异难耐的燥热来。 刚才从经理那喝了那杯茶后,就开始不对劲,好累。 夏天本来就热,加上今天跑上跑下的,还跟王林吵了一架心里憋了气,或许是这样中暑了也说不定。 他不该喝那杯热茶水的,越喝越难受。 家里又没解暑的药,还得花钱买。 不对,还是忍一忍吧,说不定等会儿就好了呢…… “白荔!快点快点,一会儿苏总就要来了,我先上去,你赶紧跟上。” “知道了林姐!我马上就来。” 林淼见白荔半天不出来,便站在换衣间外提醒了一句,“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的,我换完衣服就上去。” 白荔深吸了口气,拿过衣服往外探去。 大家都去工作了,走廊上也没有人。 他顾不得那么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边系着腰间的扣子,一边往电梯间跑去。 听说今天宴会总部的领导也会来,大家都挺紧张的,白荔也不例外。 他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大人物,自己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如今的生活费,还有奶奶的医药费,这份工作可占了大头,要是丢了,可就难办了。 白荔低头,匆匆忙忙系着扣子往楼上去,腰间的扣子倒像是在关键时刻同他作对,怎么也不好扣上。 甫一没注意,就一头撞到人。 “对不起对不起!” 额头传来的疼痛让人晕头转向。 白荔赶忙道歉,他的头没抬起,视线先落在了跟前踩在地上的那双,一瞧就高档的男士皮鞋上。 糟糕的是,那双鞋子上还留着自己的一点鞋印子,灰白的一点在黑色的鞋面上,突兀的让人浑身冒汗。 他顿时脸色一白,说话都带着哆嗦,“不好意思先生、不好意思!” 白荔说话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半跪下来,赶忙用袖口帮男人的鞋面清理干净,“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方才走得太急,才不小心冲撞到了您。” 好糟糕的一天。 今天来这里参加宴会的人都非富即贵,白荔不是没过过好日子,男人脚上那双定制的高档手工皮鞋,一看就是出自费利克斯的手,他实在是赔不起。 白荔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就以那样的姿势坐在地上缓和了一下模糊的脑袋。 他垂着头,露出一截纤长柔白的后颈,清瘦的身体微微伏下去,背部将合身的制服撑开。 他原本没扣好的灰色马甲在胸口散开,衬衫也被他扯得有些乱。 因为伏下身去,所以细致凹陷的锁骨在领子下隐隐显现。 苏堂玉站在那儿睨下眼皮,能看见跪在脚边的服侍生细得夸张的腰,明明很纤细,偏偏他那样跪坐在那儿去,那抵在脚跟的臀尖被裤子紧裹着,又勾勒出一团极具肉感的浑圆。 看起来很软,又很放荡,容易让人想象出些东西,一看就是在他面前刻意摆出这样的姿态来。 这种老套的搭讪情节,在苏堂玉眼里简直让人无语到想发笑。 总有人往他床上送人。 但演都不演就敢塞过来的,这还是第一个。 他不耐地皱起眉,一声咋舌却吓得眼前人一抖。 苏堂玉从来没见过演技这般拙劣矫情的人,但见那男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一张很小又精致的脸,顶光落下来,让他的皮肤润着一层晶莹柔润的光,那双湿润的双眸带着潮湿的雾气,看过来时颤颤着仿佛马上就要哭了。 是青涩又含苞待放的模样,却泛着明媚的潮红。 “……” 苏堂玉愣了一下,没曾想那天过后,会以这种方式和对方见面。 那屁股和腰肢看来不是刻意凹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恶劣地从白荔的唇上往下扫去,眼神直直掠过他胸口别着的晃晃悠悠的铭牌。 白荔。 看见他的名字,苏堂玉顿时沉下脸色。 “对、对不起先生,我……” 白荔再次道歉,可还没说完话,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脸,男人已经从他身侧走过。 被带起的风中有男士香水的味道,很浅很薄,木质调的松柏微里掺着很淡的茉莉香。 好熟悉。 还没等他想起是从哪里闻到过,男人皮鞋踩在地上的声响越来越远。 犹如在他胸腔擂动的鼓,渐渐的小了下来。 看来对方应该不会计较吧。 白荔恍然松了口气,回过劲来时手脚已经发软得没了力气。 “能起来吗?” 白荔听见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连忙扶着地起来,习惯性地低下头去,“是的,给您添麻烦了。” 还站在原地没跟苏堂玉离开的郑星纬,原只是保持着表面风度善个后,却在瞧见白荔的脸时,眉眼兴奋,“诶,是你。” 白荔这才疑惑抬头,没有在印象里能找到与之匹配的记忆。 直到郑星纬说,“大白,你忘了?大白是我的小狗。” 说起狗狗的名字,白荔才模糊想起那天晚上他逃避追债人时遇到的那位遛狗的先生。 面对这种情况,白荔更加无处躲藏。 “是先生您、您好。” “想起我了,太好了!” 郑星纬见白荔的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他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烦忧,便安慰他道,“放心放心,那位少爷就是那副性子,没事的。” 郑星纬在这时看到他胸口的铭牌,联想到刚才在洗手间听到的八卦,疑心道,“你叫白荔?” “是。” 白荔没过多地去打量客人的神情,抬头之后便很快垂下了眼眸,“真的不好意思。” 郑星纬迟疑,想了会,看见白荔的脸,还是没说什么。 …… 白荔没想到今天竟会出这么多纰漏。 不仅冲撞了贵客,宴会厅那边也迟到了一会儿。 总司的人已经来了,门口的迎宾位却还差了一个人,只能找人先替了。 不知道白荔那边是什么情况。 林淼在那边急得团团转,差点没坐电梯下去亲自把白荔接上来。 就在她急得焦头烂额之时,白荔终于从拐角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起来不太好,虽然衣衫齐整,但脸上的难受依旧遮掩不住。 林淼上前扶了他一把,也遮掩掉了旁人的目光。 “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些了。” 白荔哑声说话,刚才去冲了把脸好了一些,只是唇舌之间还是觉得燥热。 呼吸之间还能感受到口腔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 他跟着林淼往边上走,满怀歉意,“林姐,领导来了吗?” “早你一步过来了,先找人顶替了你的位置,你现在就进去顶掉里面的服侍生的位置就好。” “好。” “真的没事吧?”林淼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再找人过来就好。” 原定的什么人做什么,早早就安排好了。 现在要是重新再凑个人出来稍微有点麻烦。 白荔觉得自己好了些,不想再给林淼增添负担,而且临时脱离岗位算是旷工,他不想被扣工资。 “林姐,放心吧。”他道,“我可以的。” 宴会开始,推杯换盏。 白荔端着杯托穿梭于名流之中。 宴会厅里的冷气适中,白荔稍微感到舒服。 还以为自己好了,没曾想宴会后半段,小腹猛然窜起灼烫,让他差点伏下身去。 托盘里放置的香槟浮动,酒色摇晃。 白荔的视线开始重影。 有人来端他手里的酒,手指强有目的性地往他的腰间搂来。 令人不舒适的酥麻感在被人碰到的那一刻无限放大,白荔小小地闷哼出声,腿软着差点往那人身边倒。 “小美人,一副想要的样子是在勾引谁呢?” 耳边响起中年男人贴近的耳语,听得白荔汗毛倒竖。 他浑身激颤,在这个稍稍隐秘的角落,好像无人发现。 “下班来找我。”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伸手要往白荔的胸口里塞。 恰好这时,郑星纬经过。 宴会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寻找白荔的身影,可惜才看到,就发现白荔被那个玩得最花的王总盯上了。 美人落难,他自然是要英雄救美一把。 “王总,今儿你也在啊。” 郑星纬笑着穿插进二人中间,极其自然地将两人隔开,“这是什么,您的名片?您太客气了,我都收了您好多张了。” 白荔躲在郑星纬的身后,听见二人的对话,更是心跳得厉害。 怕自己出错,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他缩在那里不敢言语。 而身体传来的猛烈的热浪,逼得他摇摇欲坠,眼尾通红。 白荔缩在郑星纬的身后,不敢将自己的身体露出一点来。 尝了人事,他逐渐明白自己现在的反应代表什么。 不是发热,不是生病。 是,那种想要。 “郑星纬。” 忽的,身前传来熟悉的男声,取代了王总油腻的声音。 白荔闻声,忍不住抬起头来去看。 透过郑星纬的背影,他看见了有段时间没见过面的苏堂玉。 忽然之间,他的心跳动得更快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一个地方涌去。 白荔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 唯独看见苏堂玉,他的身体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忍了许久,理智还是马上就要崩塌。 他抬起眸子,偷偷地望了苏堂玉一眼。 就在这时,男人像是福至心灵,狭长的凤眸轻睨而来。 像是那几夜,许多次许多次,男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白荔抖了抖,再也控制不住,角落里,他涨红着小脸直勾勾透过郑星纬看向苏堂玉。 他双颊绯红,咬着唇,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水色。 “苏先生……” 他小声地张口叫人,喊得轻轻的,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可偏偏又那样看着人说话,透粉的手指试图拽着衣服下摆往下扯,遮住自己不知羞耻的样子。 又似乎在提醒苏堂玉,自己这副样子,是完全熟透了。 站在中间的郑星纬疑惑苏堂玉怎么叫他却不说话,正觉没趣要转身去找白荔,下一秒却被人狠撞了一下肩膀。 郑星纬捂着肩膀,还没说话,就看见苏堂玉的手捂住了白荔的脸,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操。” “你真是疯了,竟然在这里发情。” 苏堂玉紧咬着槽牙,笑道,“真有本事,勾得我也疯了。” 第10章 上钩吃 白荔被苏堂玉推到了宴会厅最角落里待着。 脑袋上盖着的,是苏堂玉叫人从车里拿出来的外套。 白荔的视线被男人的外套遮掩包裹,几乎看不见外头的场景。 眼前的黑暗将他的嗅觉和听觉放大,整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只能闻到外套上残留的苏堂玉的味道。 很淡的木质调香水,和带着他体温的香味,闷得人脑海里总是出现他的样子,无法思考更多。 不知道宴会什么时候才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白荔的手指抓紧手臂,想起苏堂玉看向自己的眼神,蜷缩在他衣服里的身体变得更加灼热难当。 好热。 好难受。 白荔的口腔呼出一片热气,手不自觉地想向下伸去,又被理智牵扯,忍住的手用力陷进衣服里,抓疼了才觉得清醒。 还在外面,不可以躲藏在这里,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白荔闭上的眼睛,又睁开,额头层层冒出汗来。 他埋在苏堂玉的衣服里,笼罩着的热气,汗湿了他的衬衣。 耳边酒杯轻微碰撞传出脆响,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交杂在一起,在轻柔而缓慢的小提琴声中变得刺耳。 一切声音听在白荔的耳朵里,都变成了一种绝望的刺激。 他心里念着数字,希望时间能快点在他的默数声中逝去,只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又像是被无限拉长。 白荔浑浑噩噩地缩坐在地毯上,涨痛的小腹,发麻的手脚,对他来说无一不是折磨。 他一边祈祷希望不要有人发现他,一边希望苏堂玉快点过来把他带走,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白荔松开紧咬的双唇,实在受不了药物带来的折磨,不自觉地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企图用指尖的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须臾,他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是男士皮鞋踩在地板上的闷响,一步一步,越靠越近,目标清晰,是往自己这边走来。 是苏先生。 是宴会结束了,要离开了吗? 白荔不敢乱动,怕招惹到男人让他生气。 男人的脾气并不算好,万一生气了,肯定就不愿意带自己走了。 随着脚步声越靠越近,白荔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他迷迷糊糊将垂下的脑袋抬起,衣服里什么都看不见,让他有些害怕。 直到盖在头上的衣服被掀开,光线进来的那一刻,模糊了他的视线。 白荔一时没将眼前的人看清,他微张着双唇,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男人模糊的身影,有些迷糊的目光呆呆地落在男人身上,“先生……我有听话,有乖乖地等你过来。” “额……” 郑星纬本是来看看苏堂玉到底在搞什么鬼,没想到这衣服底下竟然藏了个人。 嘶……真是不妙。 这一看就不对劲,很明显是被下了药,又不是什么动物,在这种场合下说发情就发情了。 郑星纬双眸眯起,看着眼前双颊绯红,冒着蓬松热气的白荔,他不自觉喉结滚动。 听白荔刚才失了智说的话,应该是在等苏堂玉过来。 那个苏堂玉,什么时候竟然也会跟人扯上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真是稀奇。 可惜了,他还没下手,竟然已经被苏堂玉吃上了。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在意什么处不处的人,只要好吃就行了。 他也好久没干那档子事儿了,遇到一个心仪的人不容易,郑星纬弯腰,笑着要将人抱起,“白荔,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第一次询问人这样的事情,青年坐在角落里,目光不是很清晰,望过来的眼神呆呆的,似乎在分辨他是谁,微微歪着脑袋的样子很是可爱。 郑星纬的良心忽的被谴责了一下,继而爱欲的心又狂跳不止。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个普通的有欲望的男人,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哪里受得了。 郑星纬收敛神色,忽然升起某种责任感来,“我对你负责,以后你跟我,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白荔好似听不进去什么,他本来就在等人来接自己走,这会儿男人过来,他的警惕心放心了不少,只是单单搂抱着苏堂玉的衣服不作声。 倒是郑星纬弯腰来抱的时候,白荔还有点不好意思和奇怪,奇怪今晚的苏先生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他。 又奇怪苏先生怎么突然之间换了香水,不是冷冷的木质调香味,是有一些甜腻清爽的青柑味。 虽然这些印象里的东西都变了,但那个身形好像也没有差得太多。 他不敢在这会儿质疑苏堂玉,脑子又烧得迷迷糊糊的,只哼哼唧唧地发出几个语气词,才想催促着男人快点走。 他张口,还没攀上男人朝他伸出的臂膀,下一秒又听见苏堂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干什么?” 白荔疑惑苏堂玉为何这样,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冷冰,不过这才像平日里的他。 白荔伸出的手立刻缩回了袖子里,才敢抬起眸子认真打量对方,却在意识到自己面前站了两个苏堂玉时大吃了一惊。 怎么有两个苏先生? 他涨红的小脸在两人的注视下抱紧了怀里的衣服,才在恢复瞬间明晰的那一刻无地自容。 他认错人了。 刚才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位竟然不是苏堂玉,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白荔现在本就不太理智,现在认清真相,脑子里更是烧成一团浆糊。 一种被第二个人发现自己卑劣行径的羞耻感,从脚底直升到头顶,郑星纬会怎么想他呢? “看来这是要做上了。” “我搅了你们的好事?” 苏堂玉的目光,从白荔的脚尖往上扫,在看到他双眸颤动地望过来时,才扬起唇角,不冷不热地没了情绪。 白荔闻言,立刻看向郑星纬,后者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怕人会多想,他嫣红的唇紧抿着瘪了瘪,有些难堪地摇头。 就这么僵持了两秒钟,苏堂玉并未在原地停留,像是不愿浪费时间,他扯过白荔遮掩身体的衣服,便转身离开。 包裹着身体的外套被抽走,宴会厅里的冷气立刻侵袭而来,让他发汗而冒着热气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白荔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变态,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弄湿。 或许刚刚被苏堂玉抽走的外套,也被他弄脏了。 白荔不敢在原地停留,即使现在宴会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可还是会有人的目光往这边袭来。 白荔朝郑星纬鞠了一躬,便赶忙往苏堂玉消失的大门跑去。 郑星纬见白荔二话不说地追着苏堂玉跑,顿时觉得越发有趣,“怎么回事,这是在谈吗?那个苏堂玉,谈恋爱了?” 现在的白荔不能以这副样子做收尾的工作,只和林淼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要暂时离岗,便晕晕乎乎地跑去找苏堂玉。 一路上有不少人望过来,他甚至在跑出宴会厅时,看见李树明在离电梯口的不远处出现。 瞧见自己,李树明笑了一下,横在脸上的势在必得阴险十分。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走过来,在这灯火通明的走廊,白荔却觉得比处于光线幽暗的惊悚片中还要可怕。 不要,这样下去会被带走的。 白荔自知是先前在李树明那里喝了一杯茶才导致现在身体发热。 是李树明对那杯茶动了手脚,而他在那种时候不得不喝。 现在怎么办。 白荔后退了好些步,才在另一边看到了苏堂玉的背影。 “苏先生……” 他顾不得许多,即使瞧见苏堂玉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也顾不上。 此刻苏堂玉如同他的救命稻草,如果这会儿不抓住,就再也没机会了。 “苏先生。” 果不其然,白荔被人拦了下来。 他转头,余光还能瞥见李树明站在不远处观望的身影。 今天能来宴会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想来苏堂玉也不例外,李树明看见了,这会儿应该不会靠近强制把他带走的。 可是苏堂玉并不理会他,甚至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苏先生,”白荔跑过去,在被人再次拦下前,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手臂,“苏先生,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完……” 他抬眸看向他,被热气炙烤的软乎的脸颊也一并蹭在他的手臂上,“回家……求求您带我回家。” 苏堂玉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他包裹,青年的声音如同酥麻的电流从耳际穿过,黏黏糊糊的轻声细语。 他低头睨了他一眼,原是想甩开的手,瞬间掐住了他的腰,“不是要跟郑星纬吗?” 白荔根本不知道苏堂玉口中的郑星纬是谁,他摇了摇头。 腰际传来的疼痛混着微微的痒意,让白荔根本站不住地往苏堂玉身上贴去,“唔,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熟悉的味道再度让白荔泛起痴迷,他的神志被拉扯地变了形,说着话就往人怀里钻去。 苏堂玉被白荔四处勾引人惹恼的火还没消,这会儿又被蹭得一肚子邪火,只把人拉开往电梯里拽,“你磕春药了?” “嗯……” “?” “我吃了,”白荔眼皮发烫,他阖下双眸,感觉自己的睫毛好像也是烫的,“我好像是吃了。” “……”苏堂玉怔愣,被白荔大胆弄得哑口无言,“哈。” 白荔几乎是被连拖带拽地塞进车厢里,他坐在车后座,看见苏堂玉站在外面没有进来。 透过车窗视线揉进黑暗里,看不太出窗外的景色,也看不清窗外的人的身影。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为什么不一起进来,或许他是嫌自己麻烦,不愿意同自己坐一辆车吗? 白荔忍着身体的不适,安安静静地等了人好一会儿,可苏堂玉依旧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车厢里的冷气很足,却依旧抵消不了身体里带出来的燥热,白荔将自己蜷成一团,夹紧了双腿,难受得忍不住嘤咛起来。 他想回家,想离开这里。 白荔趴在车窗上,看见苏堂玉这会儿在和谁打着电话。 他观望了一下四周,发现地面停车场这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如果现在下车,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窘境。 白荔的手试图推开车门,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下不了车,也没办法叫苏堂玉上车。 又过了五分钟,男人才过来。 白荔怯怯地望了他一眼,身上的马甲已经被他脱下扔到一边。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很淡的说不清的味道。 苏堂玉的视线扫过他的身体,这才上车,关上了车门。 白荔被他看得一眼迷糊,男人的味道开始占据车厢里的空气,他喝了酒,白荔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点微醺的葡萄酒味。 “怎么、怎么不开车呢?” 白荔问他,良久,却没有得到回应。 苏堂玉只是坐在那里,双目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目不斜视地处理工作。 白荔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理自己,又不敢贸然下车,像是故意的,男人故意不理他。 为什么要这样? 白荔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药物带来的异样,涨得他腰肢发抖。 他一下觉得委屈,眼眶湿润地唤他,“先生……” 他并非故意打扰对方工作,只是忍了太久太久,现在实在失了理智。 白荔将自己的脸贴到对方的手上,男人腕骨上戴着的腕表划过他的脸,冰凉的金属表盘带来灼热的划痕,让白荔的脸颊红了一道浅浅的印子。 他却毫不在意地想要感受更多的冰凉,于是更加贴近男人的腕骨。 “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苏堂玉掐住他的下巴,视线定在他茫然的双眸上,哑声问他,“都上钩了吗?” 白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更希望苏堂玉不要再问他这些奇怪的问题了,他完全听不懂。 他只是想要,只是想要苏堂玉抱抱他。 白荔不回答他的问题,还要爬到人的腿上讨要亲亲,仿若蜻蜓点水般笨拙的吻,又急又密。 苏堂玉靠在车座上,垂眸盯着他的唇,任他亲吻,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白荔见男人没凶自己,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自以为自己做得还算不错。 他小心地低头,看到了苏堂玉的反应,至少没有到毫无兴趣的地步。 于是更加着急起来。 “先生……” “如果只会跟只猫一样乱舔,我可以没有兴趣。” 苏堂玉睨了他一眼,从烟盒*里推出一支烟。 白荔见他咬着烟要点,甚至能回想起他点烟的手势和火机的“咔哒”声。 白荔的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男人做的这个动作,每次一见着他点烟,他的心跳就不自觉加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本就该一清二楚的。 “我、我还会别的。” 白荔的视线滑落,他局促地舔了舔唇瓣,将原就绯红的双唇沾得水润潮湿。 第11章 第一个苏先生是第一个 “咚咚。” 车窗的玻璃被敲响。 白荔竖起耳朵,因敲门声响紧张到吞咽不已。 让苏堂玉也跟着眉头紧皱。 他低头,看见白荔一副不敢动作模样,偷偷摸摸而小心竖起的耳朵圆润发烫。 苏堂玉喜欢他表现出的慌张的模样,让人心情愉悦。 他不顾白荔湿着眼睛、鼓着嘴巴的无声反对,降下一点车窗去,偏头和外头的司机说话。 “嗯,走吧。” 窗外带着热气的风灌进来,白荔听见苏堂玉这么说。 什么走吧?要去哪儿呢。 白荔看见司机的人影绕过后方,似乎要到驾驶座上去,他心惊不已,差点要站起来,又被男人按了回去。 “别动,给我好好做。” 男人低哑的声音摩挲着他的耳朵,白荔阖下双眸,因喉咙里的异物产生的呕吐眩晕感,而泪流不止。 大概是晕车了,更加难受。 他不知道男人怎么这样大胆,只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白荔一味地往男人身边躲藏,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司机上了车来,白荔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抓紧了男人衣袖,企图让男人稍微放过自己,可是无济于事。 驾驶座的门被合上,车子启动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呼吸。 白荔被抱起来,才发现,车厢的后座不知何时已经被隔开,这只是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密闭的空间。 “被人看见,你好像很兴奋。” 白荔听见他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是低沉的,但是听起来心情不错。 白荔早已被吓得没有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他靠在苏堂玉的怀里,舌尖和双唇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刺疼,也并没有说话。 不过苏堂玉没有在这会儿苛责他的沉默,只是动作轻柔地玩弄着他的手指,安静的空间里,忽生了几分暧昧。 白荔的手指发热,他分不清自己是为何忽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心情,酸涩的,叫人面红耳赤不敢动作。 车子不知通往哪里,白荔看见窗外不停往后退去的路灯,明暗交织的光影透过车窗不停在车里闪烁而过。 男人的吻还是会落在他的耳廓和后颈。 让人牙齿发痒的烟草味,窒息得连呼吸都要吞咽。 白荔不喜欢烟草的味道,有些太过折磨人了。 车子往城郊开去,白荔分不太清方向,只知道车辆一路往盘山公路开去,一直到达山顶停下。 山间的风吹过树丛,山顶落满通明的灯光。 白荔对这里有些熟悉,他曾经在父亲的规划书上看到过这个地方的照片。 父亲曾经想在这片山顶别墅里选个合适的位置买下来,说这边清净,适合养老。 只不过那时候因为资金有些紧张,所以这个规划最终无疾而终,现在当然更是不可能。 车子开进地库,白荔有一瞬间的清明,很快又陷入了身体带来的焦灼。 司机下了车,似乎是开了另一辆车离开了这里。 白荔听见了车子的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随后这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苏堂玉下车,也拉着他一并下了车。 地库里的温度并不高,甚至有些凉快。 白荔被他拽了一把,踉跄地往前扑去,又被男人的手臂揽住了腰身。 “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苏堂玉略有不耐的声音在地库里显得更为冷酷。 白荔害怕这样的苏堂玉,不讲道理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惩罚他一样。 不过让人感到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苏堂玉虽然没有耐心,但却没有对他说太重的话。 “我会好好走的。” 白荔小声告诉他,“方才是您拉了我一下,才摔的……” 白荔听到男人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害的你?” “没有,”再多顶嘴的话,白荔不敢说,“我没有觉得您在害我。” 他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就被苏堂玉打横抱起。 白荔软声惊呼,缩在男人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 “我自己可以走的。” 他哼哼唧唧地想要下去,屁股就人掴了一掌。 “别动,慢腾腾的要走到什么时候?” 白荔的脸红了又白,他虽不太清醒,但还是觉得这个动作太让人无地自容。 就连爸爸妈妈在他小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他不听话而动手打他的屁股。 电梯上了三楼。 来到这里之前,白荔以为苏堂玉会带他去就酒店,却没想是真的到了家里。 只是彼时,他不能思考更多,门一打开,他就被人扔到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将他包裹,白荔看见男人朝自己走来,边脱掉外衣。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只能透过窗外映照进屋子里的光线,看见男人挺阔的臂膀,被西裤和衬衫裹着的劲瘦的腰身。 想起男人每每和他在一起时的粗暴,白荔就觉得自己好些了,略微怯场。 他的手抵在男人的伏下来的胸前,颤着音道,“先生,我好像已经好些了,好像可以不用……” “现在是在耍我吗?” 白荔看不清苏堂玉的表情,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威胁。 好似只要他现在点头,就再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不是,我、我现在有点脏,流了很多汗,”白荔撇过头去,换了一个拖延的理由,倒有些不好意思得红了脸颊,“我想洗个澡……” “而且刚才那个,我的嘴巴苦苦的……” 听到后半句,苏堂玉笑了一下,认真盯着他的唇瞧着,才抬起手放人,“你最好快点。” 白荔跌跌撞撞地往浴室里跑,冷水兜头浇下,驱散了小腹蒸腾而来的灼热。 白荔倚着墙壁站着,后背的瓷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人稍微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白荔慢慢腾腾地打开了浴室门,他探头探脑地在门框后露出一双眼睛,才见苏堂玉坐在那里,直直朝他看过来,已经是久等不耐的模样。 “快点滚出来。” “我没有衣服,浴室里也没有浴巾……” 房间的灯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角落的办公桌,放置在房间中央的大床,颜色中规中规的墙面,房间里的陈设叫人一览无余。 白荔更是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但苏堂玉显然无所谓,笑道,“穿什么,省得我扒了。” 男人在这方面比他坦率许多,不入耳的荤话更是张口就来。 白荔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这样,气得苏堂玉直接站起来抓人。 被人按到墙上的时候,白荔紧张不已,最后求着人关了灯,才算是好些了。 “tao……” 苏堂玉本就等得烦了心,听见白荔又要说话,更是想把他的嘴巴堵了,没听清话的他不耐烦问道,“什么?” “要戴的,那个……” “不要,我没病,你有病?” 白荔摇头,他只是有点害怕。 苏堂玉笑他,“吃都吃了,现在讲究这个。” 白荔本来差点就忘了这事儿,被人一提起来又热得蔫吧了下去。 “你对他们也这么讲究?” 浴室里的花洒不知道是不是出来的时候没有关好,一直滴滴答答的水流砸到地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也不太清晰。 白荔想着该去关水的,不该让水一直流着。 只不过他人现在涣散得不行,如同散了的花朵,一捏就破落,只能听着那水一直流。 还有安静的耳边,幽幽想起男人的问话。 白荔总是搭不上来他没头没尾的问话,什么他们,什么讲究。 他们是谁,又讲究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倒是苏堂玉,将白荔无言的沉默当做默认,不知为何徒生闷气,把人弄得哭得喘不上气来也不肯罢休。 “苏先生,苏、苏先生……好疼……” “你对每个客人也都喊疼?” 白荔摇着脑袋,想回头看人,却又看不见人,他不明白苏堂玉说的话。 又为什么提到客人,他只知道人事儿的滋味并不好,想叫苏堂玉温柔些,“我、我没有和别人……” 他将额头枕在苏堂玉抵在他身前的手臂上,呜呜咽咽的,“第一个……” “苏先生是第一个……” 第12章 恋爱吗在一起吧 那天晚上,白荔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以为苏堂玉会轻一些,可是男人反而比平时更凶,任他怎么哀求都不听。 比第一次他们在一起还要累,如同溺了水的鱼,无法呼吸。 白荔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的,但他确实很累。 不知道多少次以后,身体就进入了沉睡,他在睡梦中反复醒来,而男人依旧是清醒状态。 直到他再次哭睡过去。 窗外响起了鸟叫声。 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跃,树顶的枝条纤细,被吃饱的鸟儿踩得摇摇晃晃。 没过多久,太阳逐渐升起,金光洒落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外出的鸟儿回巢,叫得更欢了。 白荔的睡眠养得很浅,即使困得还睁不开眼睛,到了时间点,身体已经自动醒来。 他总记得要上班,不太能够睡得安稳。 听见窗外的鸟叫声,白荔心下疑惑,他不记得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会有鸟儿来光顾。 他准备起床,于是打算翻身,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像是被绳索禁锢着,勒得人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 白荔想起了点什么,揉了揉酸涩的双眸,认真地打量起自己在的房间。 明度不高的装潢,远处书架上摆着的花瓶古董摆件,阳台一角的小型花园,无一不让他认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他半起的身体,腰间被男人的手臂压着,完全动弹不了。 这是第一次,白荔睁开眼睛,还能看见苏堂玉躺在身边。 昨晚的种种在脑海里浮现,他脸颊涨红,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将身侧的男人叫醒。 只呆呆地躺了回去,眼睛描摹着他五官的轮廓。 不同于他们稍稍扁平的五官,男人显然更加深邃立体,眉峰俊朗。 睡着的时候他的眉眼没有平日里的凌厉,倒看着有些乖,脾气也好。 白荔之前觉得他像模特,但这么看,更像是电视机上的明星。 要是男人去演戏,估计也能大火吧。 他胡思乱想着,正打算翻身去看时间,只是一动,男人就醒了。 “动什么?” 苏堂玉好像有些起床气,一醒过来,方才脸上的柔和瞬间被戾气占据,他双眉紧蹙,一看就是要发脾气的前兆。 白荔知道被人吵醒的滋味儿不好受,他赶忙轻声解释,希望他不要生气。 “不好意思苏先生,我想看看时间,我今天排了班的。” 边说着,白荔边掀开被子打算起身离开,“我得走了,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 他分明要下床去浴室拿自己换下来的制服穿,可脚尖还没落地,他又摔进了床铺里。 苏堂玉的手自然而然地抱了上来,突然其来的温柔拥抱,弄得白荔手足无措,不敢挣扎。 “苏先生?” “闭嘴,再睡一会儿。” 他的话语听起来有些被吵醒的头疼,但白荔也觉得难办,他现在必须得走,迟到的话,他这个月的全勤就没了。 “苏先生,我不能迟到的,一个月全勤有一千块钱。” 白荔支支吾吾地说着话,又怕男人突然发火,他只好小声嘀咕着,解释给他听,“所以我得走了,现在过去的话,我也许还赶得上,就还有全勤可以拿。” “啧。” 苏堂玉起身,从床头的钱夹上抽了一叠钞票出来扔到白荔身上,“现在给我闭嘴。” 白荔的鼻尖被扔过来的钞票碰红,他愣了好一会儿,见苏堂玉重新把眼睛闭上,他小心去捡掉落在身上的红钞。 有几张掉到了床底下,白荔也下床将钱捡好。 男人扔了两千多出来,白荔整理好,把自己应得的全勤拿了,其余的又放回到床头的柜子上。 他知道,这些钱对于苏堂玉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些钱,他得挣好久好久,要很辛苦地干活才可以。 白荔不讨厌苏堂玉的目中无人,两人的地位本来就不同,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怨怼的。 他双腿酸软去捡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现在就算是打车,赶过去也要迟到半个小时。 反正他已经从苏堂玉这里得了好处,也就算了。 白荔站在地上,熟悉的感觉一涌而上。 他红着脸,小步地往浴室那边挪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洗澡,免得到时候更难弄出来。 希望苏堂玉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过,应该也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昨晚不过是个意外,自己和奶奶也会越来越好,也不该再有下次求他的时候了。 白荔艰难地洗完澡,出来时苏堂玉却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沙发上。 不过男人的头发还是湿的,额前的碎发散乱地垂落着,看着平易近人了一些,似乎是个好说话的。 他应该是在别的浴室里洗了澡,这才出来。 相比起男人整洁的衣着,白荔身上的工作制服看起来显然有些惨不忍睹。 不仅皱皱巴巴的,白衬衣上还有不知从哪里沾染到的灰,显得有些脏。 “把衣服换了。” 苏堂玉见他还穿着这身出来,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白荔也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不礼貌,但他没有办法,便有些尴尬地咬着唇道,“我这样也可以的,等会儿就去上班了。” “你要穿着这脏兮兮的衣服站在酒店当门面?” 苏堂玉凝神,“你的业务能力就是这样?” “我在酒店,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白荔解释,“不是就这么穿着上班的。” 两厢沉默,白荔有些站不住了,他的脚尖抵着脚尖,无措地低下头去,“苏先生……我可以走了吗?我还要上班。” 上班上班,听得苏堂玉厌烦,“不是把钱给你了?” “那是全勤,旷工的话是另外的价钱。” 白荔已经隐约看见苏堂玉额角跳动的青筋,他不清楚眼前的人需不需要打卡上班,也就一并小声解释了,“旷工一天的话,要扣两百五十块钱。” “你……!”苏堂玉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把这火发出来,“名字。” “名字?”白荔愣了愣,才明白男人是在问他的名字,有些陌生的感觉,让人觉得不自在,“我姓白,单名一个荔字,白色的白,荔枝的荔。” 苏堂玉听闻,才拿起一旁的手机。 白荔听到他在和谁说什么,然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电话挂断,苏堂玉说,“给你请假,工资从我这拿。” “……为什么?”白荔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为什么苏先生能帮我请假?” 苏堂玉不作声,也不回答,倒是将话题抛给了他,“白荔,你这么喜欢钱,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白荔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说起了做生意的事情,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毫无价值,也完全不懂什么做生意的事情,“交易,什么?” “要多少钱都给你,随叫随到就行。” 男人说得如此隐晦,可白荔在这时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互换的利益,唯一能够交换的,只有钱财和身体。 他还没有堕落到这种地步,就算急需要很多很多钱,但也还没有需要靠长期出卖自己作为报酬。 只是奶奶如果后续再出现什么意外,而苏堂玉又厌倦了他,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白荔从没想过要这样,而苏堂玉提出的条件,却让他动了心。 奶奶转院以后,需要花更多的钱,ICU病房一天的钱比上个医院还要贵两千。 苏堂玉这会儿提出来的交易,无疑是雪中送炭的提议。 他甚至找不到理由来拒绝,尊严算什么,活下去已经很难了。 “这样……不算恋爱吧?” 白荔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这样算恋爱吗?” 他没有谈过恋爱,对于男人提出的要求,像是恋爱模式,却又完全不像。 他知道苏堂玉不可能喜欢自己,只是莫名的,他就是想问问。 “怎么可能。” 苏堂玉直白地告诉他,却又在看见他微红的脸,眼尾染红时转了话锋,“随便你怎么想,别给我添麻烦就行。” 白荔点点头,对于这场没有预料到的交易,他还有点迷茫,“好,我同意您的提议。” 苏堂玉轻笑一声,对于他的乖巧很是满意,才挥手让人去把衣服换了,“自己去衣柜里挑一套,等会儿再叫人送合身的来。” 苏堂玉似乎是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一并将之前的事提了,“还有你之前哪些破衣服,也都给我扔了,看着倒胃口。” 苏堂玉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不仅是夏天的,连着秋天和冬天的,也备上了几套。 白荔觉得太多了,又想着或许那时候他们已经不用再见面,本来想拒绝掉对方的好意,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堂玉不在乎这几套衣服多不多,也不会管他怎么处理,说出来只会招人嫌弃。 那天苏堂玉给他请了一天的假。 起初白荔并不知道苏堂玉用了什么办法,还以为是走了关系。 后来回到家里,他才想起那天同事们说,总司的苏总要来这边视察。 总司的苏总,江城能有几个姓苏的有钱人呢。 怪不得会那么巧,怪不得男人能一个电话,就给他请了假。 还以为之后不会再同苏堂玉有瓜葛,没想到两人牵连的东西却越来越多。 白荔是在第二天回的酒店,请假的那一天,白荔去找了发传单的兼职,回来的晚上脚都打颤,却又被苏堂玉叫到了酒店里折腾。 第二天上班,他又差点迟到了。 “哟,新衣服。” 王林一见着白荔穿着新衣裳来上班,立刻就跟见了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围着白荔左摇右转,“一天没来上班,又穿成这样来,是真的傍上什么大款了不成?” 自从上次吵了一架,闹到了李树明那儿,王林说话倒是变本加厉得难听。 白荔不在意这些,又碍于身上的苏堂玉不知轻重留下的痕迹,他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脱衣服,只好拿着自己的制服去卫生间换。 “喂!是有什么见不得人,拿着衣服去哪儿啊?” 白荔不理会他的纠缠,旁的人先看不下去了,拉了他一把,“王林,少说两句吧,那是白荔人好不跟你计较,要是换个人看看,不得跟你打起来。” “人好?喂,”他道,“我看那是他心虚吧。” “你呀,”旁人笑道,“就算被你猜中了,你还不收敛些,小心人家的大款找上门来打得你脑袋开花。” 王林似乎是才想到这一点,怕白荔真的找了人来,这才支支吾吾噤了声,还不服气地又嘟嘟囔囔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脑袋开花不开花的……” 说到底,他也还真是怕了。 那之后,白荔终于清净了一天。 那周结束的下午,白荔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诸如,他还是被某位大佬包养了之类的话。 也是了,从前他都穿得破破烂烂得来,这回连着一个星期都穿了低奢来,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就连林淼也忍不住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白荔不敢把真相告诉别人,只说是仿品,十几块钱的地摊货根本不值钱的。 林淼想着也是,叫他放宽心,别理那些乱说话的人。 白荔当然知道,要是每个人的话他都在意,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白荔听惯了人的闲话,什么都还好,唯一让他在意的是,最近李树明依旧在他身边徘徊。 偶有找到机会就来试探他的口风,白荔不知道怎么应对他。 这个男人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危险了,不管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他好像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白荔,你最近传出来的负面影响是不是太多了些?” 白荔站在李树明的办公室门口不愿进去,才站在门框边上听人传出训话来。 “不是说按时上下班做好分内工作就好,个人风评也是会影响到集体的。” 白荔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树明眯着眼睛瞧人,“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影响到别的同事工作,是要扣绩效的,你不是不知道。” “经理,您究竟想做什么?” 白荔终于抬起头来,再次呛声,“那您的风评如何呢?猥亵下属给下属下药,也是您的风评?” “白荔,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李树明笑得轻松,“造谣也是违法的。” “如果你还要继续说这些无厘头的事情,那你就别干了,怎么样?” “……”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骨头别这么硬,偶尔软一回,我也会心疼你。” “等一下,”李树明带着探究的目光在白荔身上打量,他似乎也有点把握不定,“你和苏总是什么关系?” 白荔没想到李树明会准确无误地把苏堂玉的名字报出来,他摇了摇头,否认,“我不认识什么苏总。” “想来也是,没听说过苏总喜欢男人,应该是我看错了。” 李树明自言自语了一句才放心地往椅子上靠去,“回去吧,我说的,你好好考虑。” “……” 第13章 想进去里面好像更热 白荔从李树明的办公室出来,不免还是被路过的人多看了几眼。 可能是最近挺多了闲言碎语,他竟然也会觉得不自在。 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棉花闷在心口。 白荔低下头去,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工作,不想和任何人牵扯上不必要的联系,尤其是李树明。 但是他在这个岗位上的去留,也完全是对方一句话的事情。 男人今天像是彻底忍不住了,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他又能在这里留多久呢? 白荔失魂落魄地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换掉,出来时还遇到王林,怕人又拦着他说些什么,白荔加快了步伐,快步和对方错身。 有人在身后打着哈哈,“诶,白荔在躲你诶,你可够招人嫌的。” “嘁,装蒜,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搞过,我还怕被他碰到得病呢。” 白荔的脚步微顿,又不想在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他还要去做兼职,不能耽误。 但从李树明那里出来,他现在实在觉得苦闷。 想了想,他还是折回去拦住了王林。 “干、干什么?” “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才没有和你计较。” 王林原以为白荔拦着自己是想说什么要告自己上法庭,或者是叫他的金主来撑腰的话,没想到只是这样毫无攻击力的言语,听得他发笑,更是调侃道,“难道不是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白荔抿唇,“你是喜欢我吗?” “什么?”王林闻言,大惊失色,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大声反驳,“你、你疯了吗我喜欢你?谁会喜欢你这种、你这种……!” “你之前借了钱给我,我以为你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可现在又一直不断地诋毁我,我以为你是想得不到就毁掉。” 白荔看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同他说,“不是喜欢我,那就是和他们说的一样,你是在嫉妒我吗?可皮囊是天生的,我很抱歉让你看见我就觉得嫉妒,但是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如果你不想看见我,你可以辞职。” “谁……!” “你,我说的就是你。”白荔打断他的话,“希望明天你看见我,能调理好自己的状态,有这个时间,多赚点钱去整容,说不定你也会有希望被人嫉妒的。” 白荔看了一眼时间,不再跟他纠缠,说完便撤了一步,接着往前走了。 留在原地的王林,又被旁的人轻轻拱了一句火,“你是真喜欢白荔,还是嫉妒啊,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你闭嘴吧,”王林甩开他的手,“哪来这么多话?” 白荔没有过多地和他们纠缠,他自知自己在这里久待只会吃亏,他也怕把王林惹火了会朝自己动手。 他在这里快工作了两年,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起正面冲突。 一切都变得太快,以前也只是稍稍有点闲话,但并没有多到这种程度。 只是那天从李树明醉酒,闯进更衣室猥亵他的那一天起,像是终于抓住了他的弱点,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他也是受害人,为什么还要被侮辱呢。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会是撞见李树明猥亵他时的王铭吗? 毕竟,王铭和王林是堂兄弟,他们两人的关系挺好的,那时候凌晨,也只有他撞见了现场。 白荔心不在焉地回了更衣室,拿到手机,发现苏堂玉在五分钟之前给他发了消息。 【等会儿司机来接你。】 无人发现的角落里,白荔脸色一红。 谈好之后,苏堂玉不是几乎,就是每天,每天都会叫他过去。 其实,他是有点吃不太消的。 苏堂玉的体力太好,太过持久了。 而且男人的那里,也让他觉得负担很重。 白荔光是想到前一天晚上,双腿就沉重打颤。 他每天起来,嗓子都是带着鼻音的喑哑,或许要去买点润嗓子的药吃一吃。 好累,不想吃药。 白荔中午没收到苏堂玉的消息,还高兴了一会儿。 他以为今天不会见面,才和兼职店的老板说好,今天要过去帮忙的。 想了想,白荔还是把店里的活推了。 在白荔同老板说完抱歉后的两分钟,冉虎就打了电话来。 青年的声音火急火燎的,“哥,你怎么不来了?我听爸爸说你突然有事,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不是什么大事……” 白荔将自己的柜门关好,拔出钥匙放进口袋,绞尽脑汁找着理由。 “我,我就是腰有点疼,所以想休息一下。” 白荔走出换衣间,耳朵还是烫的,这个理由并不算骗人,他确实有些腰疼。 苏堂玉在那档子事上并不怜惜他,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白荔一开始还会求饶,后来学乖了,顺着他让他舒心了,他还会温柔些。 “很疼吗?” 电话里,冉虎的声音有些焦急,“我这里有治腰疼的药膏,我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我用热毛巾敷一下就好了。” 白荔可不敢让他过来,晚上他肯定又是在酒店里过的,怎么敢让冉虎来家里。 要是让对方跑空,那就完了。 “不是很疼,我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就别乱跑了。” “那我明天来找你,行吗?我们都好久没有见面了。” 青年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让白荔想起自己的弟弟,他有点心软,却又不知道苏堂玉会不会同意放他一晚。 “我最近是有点忙的,”白荔支吾了一句,“如果有时间,我明天就给你打电话。” “那就说好了,不管有没有空,都要给我回电话啊。” 白荔答应了他。 这一个星期,他总是和苏堂玉待在一起,所以往日那些兼职他能推的都推了,刚搬的家也几乎没有踏进去过。 最近他的生活有在好转,欠债的人没找过来,他过了一段不用逃亡的日子。 医院那边也按时缴了费,奶奶用上了最好的医疗器械,也吃上了最贵的药,所以近来的病情很稳定。 医生说,奶奶可能醒来的概率也会稍微提高一些。 这都多亏了苏堂玉,给了他很多很多钱。 白荔挂了电话,从酒店的小路边上出去,才绕到大路,找到来接他的车辆。 苏堂玉的车不太低调,白荔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近来被人注意到,总觉得不自在。 他上车前左右看了一眼,原是想没人会看到的,可一转头还是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心一跳,不知道明天又要被传成什么样,李树明会不会又借机找他的麻烦。 白荔心事重重地上了车,没曾想苏堂玉也在车上。 他愣了一下,才道,“苏先生,您好。” 苏堂玉的眸光只在他身上掠过,淡淡地吐了一句,“太慢了。” “不好意思,”白荔关上车门,心跳便不自觉加快,“有点事情,所以慢了,我不知道您也在。” 他低下头去,关上车门后便紧贴着边坐,并不往中间去。 往常总是司机先生一个人来接他到酒店,苏堂玉会在他洗完澡后才姗姗来迟,也不说话,只是过来就按着他。 在床上就在床上,在沙发就在沙发。 今天还是第一次,两人一块儿坐在车里稍微地说上两句话。 白荔咬着唇,睫毛颤颤地阖下,只觉得自己现在心慌慌的,手指也不知道要往哪放。 “过来。” 他听到男人这么说,于是稍稍抬起屁股,往中间挪了挪。 但男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距离,直接伸手将他抱起按进了怀里,“搞什么,坐这么远。” 白荔的脊背贴在苏堂玉的胸口,他没能在男人的腿上坐稳,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苏堂玉的唇贴近,说话时,有柔软的温度带着痒意触碰到他敏感的耳珠,“好烫。” “天气……热。” 白荔的手抵在他的双膝上,即使声音都颤了,也乖顺得没有躲避,小声道,“贴着会很热的,分开坐,会凉快点。” “是吗,那里面一定更热。” “现在就想进去。” 闻言,白荔的小腹收紧,从脚底泛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就算苏堂玉说得再怎么理直气壮,白荔还是听不得这些话。 他感觉到男人掐着自己腰的手愈发用力,于是慌乱地抬起眸子,幸好,司机没有过多地关注他们的关系。 白荔挣了一下,“等等、先生,等等吧。” 苏堂玉像是那种说到做到的疯子,白荔怕他真的乱来,小声哀求,“到房间我马上给您做。” 白荔听到男人嗤笑了一声,闷闷的,*贴近的胸腔还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好啊,今天你自己来。” “……我知道了。” 白荔已经拒绝了他一次,不敢再拒绝他第二次。 即使再怎么难为情,也只能面红耳赤地答应下来。 今天没有去酒店,而是回了上次的山顶别墅。 白荔跟在苏堂玉身后进的屋,男人今天没有像之前一般急切,倒是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白荔知道他在等什么,又是一阵慌乱的心跳,“先生,我还是先洗澡吧。” “不想等,别坏了我的兴致。” “……” * 迷迷糊糊的天昏地暗。 白荔觉得自己的体力确实不太好,怎么也跟不上。 苏堂玉说他没本事,才两下就跟捣烂的西瓜汁似的,又熟又透只剩下水,是烂泥扶不上墙。 白荔也不想的。 中间借着讨要两个亲亲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不知怎么的被发现了,才又是被好一顿教训了。 山顶的风在夜半变得有些大。 白荔缩在床角喝着润嗓子的温水,杯子微微冒出温热的水雾,他小口抿着,看见苏堂玉站在床边抽烟。 男人将火机扔到一边,咬着烟看了过来,目光沉沉的。 “下午是有谁欺负你了?” 第14章 撑腰我们苏总有请 “谁欺负你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白荔稍稍分神。 他没想到苏堂玉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回答,又因为这关心,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 白荔咬着水杯摇了摇头,还沙哑的声音闷在杯子里,“没有人欺负我。” 苏堂玉俯身,将只抽了两口的烟按进一旁的烟灰缸。 男人缓缓从口中吐出的烟雾,如同獠牙般往人身体里钻。 白荔颤颤地阖下眼皮,近来他对烟草味有些敏感。 在看见苏堂玉点烟的时候,他的腿就开始发软,这会儿更是忍不住在被子底下偷偷夹紧双腿。 苏堂玉像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原本并不太好看的脸色在看到他红润的耳珠时,又平添了一抹趣味。 “刚刚还喊着不要,现在又做什么?” 白荔别过脸去,对苏堂玉的询问感到难为情,他放下水杯,往被子里缩去,“苏先生,晚安。” “……” 苏堂玉没有再捉弄他,过了两秒,房间里的灯黑了。 白荔睁开眼睛,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 苏堂玉靠过来,似乎是嫌他离得太远,便环抱过他,将他往怀里拖。 亲密无间的距离,就好像他们真的在谈恋爱一样。 白荔脸颊发烫,心跳也不由加快了些。 这个星期下来都是这样,男人好像总是喜欢贴他很近。 白荔还是没有习惯被人抱着睡,紧绷着身体,连呼吸都是乱糟糟的。 往日,身旁的男人抱着他后总是会很快安静下来,今天却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大约过了五分钟,白荔听见他的呼吸还是有些沉,在耳边安静十分时,苏堂玉忽然开口,“既然没有受委屈,就别丧着一张脸。” 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在黑暗里磨着人耳朵。 白荔想,大约是自己下午上车的时候表情不太好,才会让苏堂玉一直惦记着。 他想转头看苏堂玉一眼,但又不敢再他怀里乱动,只保证道,“我下次不会了。” 白荔轻声应下,带着鼻音的轻哼声像在撒娇,声音也黏黏哑哑的,听得人牙痒痒。 苏堂玉心痒,低头弄他,见他乖顺得没有反抗,才又将人翻身抱起,咬着人的唇厮磨,“别睡了,嗯?” 凌晨一点,窗外的天还没见亮。 白荔很快又哭得颤抖不止,“苏先生坏……” 白荔一直觉得苏堂玉是个顶好的人,虽然说话不那么好听,但在金钱方面真的很大方。 有了苏堂玉的接济,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只是身体还没能跟上苏堂玉的需求。 那天白荔昏睡不止,醒来后脑袋都是晕晕的,如果不是上班的念头牵挂着,他恐怕又要再度沉睡。 两人都是接近一夜没睡,比起他连在床上都坐不稳的样子,苏堂玉显然精神许多。 男人应该是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头发半是湿的,垂落下来的碎发搭在额角遮掩了他凌厉的五官。 白荔小心瞥了他一眼。 兴许是两人还没分开太久,白荔总是不好意思同对方对上视线。 他借着拿起掉落在一旁的衣服遮掩,弯腰时,男人的脚步却已经进入了他低垂下来的视野。 白荔的心跳恍然加速,耳根发烫。 他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不知自己的脸上有没有着火般的红透。 “去哪儿,先送你。” “我回家,”白荔很快接道,又不太想麻烦对方,慢吞吞道,“就把我送到影城那边就好,谢谢先生。” 苏堂玉没说什么,白荔又偷偷抬眸瞧他。 男人背对着他穿衣服,宽肩窄腰在没有衣物的遮掩下肌肉更加明晰。 他红着脸移开视线,也很快把衣服穿好,两人一块儿下了楼。 苏堂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至少这一个星期,白荔都没见过他吃早餐。 一杯黑咖啡下肚,好像就结束了。 最近,别墅里也多了佣人阿姨来做饭。 餐桌上,白荔吃了两块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扁扁的肚子才稍微鼓起来一点。 他不能不吃早餐,不然会没有力气站岗。 而苏堂玉早早就拿起了平板刷新闻,处理昨天剩余的公务。 白荔怕自己速度太慢,于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一杯牛奶见了底,他立刻放下,乖乖等了一会儿才提醒他,“苏先生,我吃好了。” 苏堂玉瞥了一眼他的盘子,站起来往外走。 白荔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拿起手边的帕子把嘴巴擦干净,紧跟着男人出去。 早晨的视野更加开阔亮丽,山顶的景色和地面完全不同。 浮光陷入覆盖而来的绿植之中,层层叠叠地交错。 这是白荔第一次观察周边的景色,和他当时在父亲电脑里看到的宣传图纸相差无几,甚至更漂亮。 他坐在车里,眼神也不自觉往外跑,只是腰酸酸的,涨涨的小腹也让他的好奇心减少了许多。 白荔靠在车窗上,想到什么,他坐直了一些。 司机先生开始发动了车子,车厢里不至于那么安静。 小鸟的叫声婉转,在车窗外很快消失。 白荔想同苏堂玉说话,便往他那边坐了坐,又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这会儿打扰到他,想了很久,才道,“先生,我晚上有点事情,今天晚上能不能……” “不能。” 苏堂玉的目光没有动摇,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平板上,只是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的话说完就拒绝了他。 语气虽也是淡淡的,但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白荔抿唇,规矩放在腿上的手指交缠着,小声道,“但是,凌晨也没休息,今天也算那个过了呀。” 他明明说得很小声,但这会儿苏堂玉不知怎么的,却听去了。 “你好像没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有说一天只gan你一次吗?” 白荔听得手忙脚乱,想堵苏堂玉的嘴又不敢。 他慌忙摆手看向驾驶座上的司机,又看向苏堂玉,红着脸快而含糊着道,“别这样说,苏先生,不要这样说……” 明知道苏堂玉不可能同意的,或许他对自己还新鲜,所以才每天都要。 可能一个月后,他就厌弃了自己也说不定。 白荔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在第三个人面前,同苏堂玉提不要见面的事情。 晚些时候,他得抽空告诉冉虎,今天晚上不能见面了。 身旁的人安安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像只小兔子,眼尾染着粉色。 苏堂玉皱眉,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只不过要他把屁股抬起来,就好像要了命一样,“下午司机来接你。” 白荔闻言,连着指尖也跟着红透,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好的,先生。” 白荔在影城附近下车,还要坐两站公交才能回到新的租房。 他关上车门,同苏堂玉道了再见就往公交站跑。 他看见自己要坐的公交车正在等绿灯,怕赶不上,于是跑得急急忙忙,连苏堂玉还没说出口的话也一并关进了车门里。 “嘭。” 车门几乎要关在人脸上。 苏堂玉深吸了口气,才将火气忍下来,他的视线往后视镜扫去,哪里还有白荔的身影。 苏堂玉摁着额角,咬牙道,“开车。” * “看见没有,又换衣服了。” 白荔一到换衣间,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还不如说是光明正大的小话,整个换衣间的人都能听见。 白荔不看也知道是谁,敢这样毫不顾忌地当着他的面故意说这种话的,除了王林不会有别人。 他昨天明明已经同对方说过了,但好像并没有用。 “你要是想穿新衣服,可以自己去买,不用整天盯着别人换没换衣服。” 白荔已经在昨天和对方吵了一架,这会儿和对方争辩一句也成了顺嘴的事情。 王林似乎没想到白荔会立马反驳,硬是哽了一句没说出话来,还被旁人笑了,“王林,十几块钱的衣服你是买不起吗?你喜欢叫白荔给你发链接。” 白荔自然拿不出什么十几块钱的链接,怕王林真要,他赶忙拿着自己的制服就跑到卫生间换。 早上被嘲了两句,也算是平安无事度过。 中午到了饭点,白荔同同事轮换吃饭。 这会儿得了空,他才给冉虎发了消息,说晚上不能见面了。 青年几乎秒回了信息,白荔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他的电话就马上进来了。 “哥,你的身体还没好吗?你把地址发我,我给你送药膏,真的,送完我马上就走,绝对不影响你休息。” 冉虎一连串的话语进来,没能让白荔有说话的空隙。 白荔很是为难,对自己欺骗青年的行为感到抱歉。 他柔声道,“如果我好了,我就去找你,这样行吗?对了,你之前不是想看电影吗?到时候我请你看。” 也许是他的提议打动了青年的心,对方只是沉默了一秒,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哥,你可不能糊弄我。” “嗯,知道的,你看看最近上映的电影,要是有感兴趣的就告诉我,我订票。” 冉虎嘿嘿一笑,明显是高兴了,语气又欢快起来,“那你休息,我们到时候见。” “嗯,拜拜。” 好不容易哄好孩子,白荔才能专心吃饭。 今天有他喜欢的红烧肉,他夹了很多,端着餐盘坐在角落里吃,才吃了几块,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经理好。 白荔僵直了脊背,听见李树明的声音,便汗毛直立。 男人原是不怎么来员工餐厅吃饭的,白荔还以为遇不上。 他不敢回头,微微侧过身去,想装作自己没看见,不料那人却走过来在他身边停留。 “咚咚。” 李树明的手指往他的餐盘边上敲,白荔的心一紧,听见他说,“吃完饭来我办公室。” 当着大家的面,李树明笑着对他道。 白荔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失了血色,他实在不想同李树明周旋,“经理,我一会儿还要交班,有很多事情没做。”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不想要工资了是吗?” 李树明找他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好多人的视线都偷偷地望过来。 白荔不想与之纠缠,应声道,“我会去的。” 所有人都在传他和李树明之间的关系,就算没有,也仿佛被坐实了一般。 煎熬的一顿午餐。 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白荔吃完饭,硬是觉得想吐,觉得红烧肉腻了,嘴里一阵阵地冒油花。 他喝了一杯柠檬水强压住涌上来的恶心感,才在安静无人的午休时间,再次前往李树明的办公室。 白荔站在门框边上不敢进去,看了眼走廊上的监控是好的,才敲门,“经理。” “进来,”他笑,“把门关上。” 白荔摇头,“我就站在外面,您有事就说。” “你还是这么不识趣。” 他站起来,往门框边走,“我说你啊,这个世道长得漂亮没用,得会讨人欢心,这漂亮才有用。” 白荔往后退了一步,立马被他拉住了手,“白荔啊,看来你还是没把我昨天的话听进去。” 男人的手指在他手背摩挲着,吓得白荔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这样,我要叫了,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叫?叫啊,”李树明笑,“我倒是想听听你在床上是怎么叫的。” 李树明的力气很大,伸手将他拖进办公室里,“我说了,怎么样吃亏的都不会是我,还没感受到吗?上次换衣间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被骂yin荡的可是你,不是我。” “伺候好我,我可以给你涨工资的,嗯?白荔,你知道的吧,这么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白荔往门边逃,门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反锁,他慌了手脚摆弄不开,回身握着手把,“你有老婆孩子的,为什么还要这样?” “怎么?这么关心,那又怎么样,玩玩而已,我又不会跟她离婚。” 李树明的脸上带着笑意,“还是你是为了这个,吃醋了,才不愿意跟我?” “恶心。” 白荔涌上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撇过头,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李树明见状,很快变了脸色,“这样,你既然这么不情愿,我也不愿意为难你。” 白荔回眸,有点不敢信对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果然还没等他反应,男人又接着道,“你被辞退了,现在就收拾东西滚蛋,辞呈我会替你写的,流程会很快走完。” 李树明坐回他的办公桌,老神在在地盯着他瞧,一字一句道,“内容就写,员工白荔私生活混乱,品德败坏,勾引上级失败被检举,怎么样?” 白荔气得牙关发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没想到李树明会这样倒打一耙,“你无耻!” “你现在还有机会……” “咚咚!”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树明接下来的话。 他不爽利,门口明明挂了休息的牌子,竟然还有不长眼的人来敲门。 明明白荔就快被拿下了。 听到声音的白荔赶忙趁这会儿背过身,把反锁的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着西服的男人,是他印象里不熟悉的陌生面孔。 白荔站到一边偷偷抹了眼泪,余光却看见李树明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殷勤地要给男人倒茶,“哎呀吴助理,您怎么来了?” 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弄这些,“李经理,苏总有请。” 他又看了一眼白荔胸口的名牌,笑,“白荔?白先生,我们苏总有请。” 第15章 出头公了还是私了 李树明跟着吴助理从办公室出去,白荔走在最后。 他还没从方才李树明要强行抱他,及不要脸的倒打一耙中缓过神来,整个人的情绪起伏着,脑子却依旧处于懵懵的状态。 他的脚步落后,不由得被吴助理注意到。 “您可还好?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不好意思。” 白荔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友好的,也不敢在旁人面前乱说话。 只有走在前面的李树明闻言,停下了脚步,站在吴助理身后用眼神威胁他。 白荔装作自己没看见,微微低下头去,“我不太想去,能让我回去休息吗?” 吴助理没说让他回去的话,也没有说不让他休息,这会儿走在他边上,笑着道,“苏总现在在楼顶的总统套房处理公务,您大约可以在上面休息一会儿,那里肯定比员工休息室舒服些。” 这个时间原本就是员工的休息时间,如果不是李树明强行要求他过来,白荔这会儿已经在休息室躺上好些时候了。 他真的很累,从李树明的手里逃走,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焦。 一轻松下来,让人浑身都使不上劲,连背后都冒出薄薄的冷汗来。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这会儿来做什么,好像是特地来找李树明,顺带带上他的。 这会儿推辞着不想过去,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之间有那样一层关系在,他其实不太想和苏堂玉在工作场所见面。 一种做了坏事而怕被人发现的羞耻感,让人觉得不自在。 “没关系,您如果有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先去医务室看看,苏总那边会体谅的。” 苏堂玉和体谅人这个词,好像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 白荔和他相处的这几天,也从来没有被真的体谅过,向来都是苏堂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然也确实是自己该做的,拿钱做事,白荔向来不会含糊。 没和对方见面之前,他就曾经听说过总司的苏总在工作上对人要求很严苛。 那时候他光顾着挣钱,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对这些上司根本就不了解。 现在对于苏堂玉的脾气,他算是了解了一点点。 白荔不想让这位好心的助理为难,没再说自己不去的话。 “没关系的,我也没有特别不舒服。” “那就好。” 吴助理回完话,又继续往前走。 三人进了电梯,上升过程中,白荔的脑袋晕乎乎的。 他靠在离李树明最远的电梯一角,即使有第三个人在,他还是在这并不宽阔的空间里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叮。” 电梯门开。 白荔没有思考,恍惚地跟着吴助理的脚步往前走。 进了总统套房,不知过了几扇门,白荔还在想着苏堂玉为什么要把自己找来,吴助理却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白荔一个没留神,脑袋就往吴助理的背后撞去,他磕得不轻,抬起头来,鼻子也是红扑扑的,“对不起对不起,把您撞到了。” “没关系,您没事吧?” 吴生身强体壮得结实,倒是没感觉疼。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没处理好这件事,那自己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可能会不太好过。 苏堂玉哪里是会在休息时间来一个酒店找一个小小员工的人。 一切意外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love~ 苏总他完了,他陷入爱河了。 吴生站得笔直,表示自己完全没事,才领着人进去见苏堂玉。 套房内的冷气很足,白荔觉得有些冷了。 越往里走,白荔越是能在空气里闻到苏堂玉身上的味道,是非常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像印象里冷杉的清新,在冰冷的空气里变得更加特别。 “苏总,李经理和白先生来了。” 白荔一直跟在吴生身后没有挪动脚步,这会儿停下来恰好就被吴生的个子挡得严严实实。 苏堂玉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一时没见着人,要不是看见吴生身后,那两只踩在地毯上比一般男人要小的脚,他还觉得吴生是在睁眼说瞎话。 “苏总,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这边什么都没准备,但员工都在认真工作,您放心……” 李树明不知苏堂玉为何缘由突然造访,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把卫生弄好,哪里有没有出现不必要的纰漏,会让眼前这位祖宗大发雷霆。 他弯下腰来,身体往苏堂玉的方向倾,“苏总……” “躲着干什么?” 苏堂玉忽然开口的一句话,让李树明稍愣。 什么躲着,显然不是在跟他说话。 李树明这会儿才稍稍抬起头来瞄一眼,才发现从他进来开始,苏堂玉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吴生身后。 他心里猛然紧张起来,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让他前几天就感觉不对的念头逐步得到证实。 李树明看见吴生身后的白荔,在这会儿挪动了步子。 “苏先……”白荔习惯性开口,叫他苏先生,又想着现在的情况不对,堪堪住了口,也没再说话。 苏堂玉盯着他看。 青年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红晕,鼻子和眼尾发红,唇色却是白的,一副才受了惊吓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也是散乱。 苏堂玉凝眉,朝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白荔不敢在别人面前和苏堂玉靠得太近,却因为动作太慢被苏堂玉不耐烦地拉了一把。 他自然是没能好好站稳的,被苏堂玉搂了腰,一屁股跌在了人身上。 “哭了?” 男人的声音沉沉揉进耳朵里。 白荔想起凌晨苏堂玉说他丧着脸,他才答应以后不会了,这会儿他才不敢承认,便直接低下头去不让苏堂玉看,“没有的,我不知道您过来。” 他指着沙发边上的位置,小声道,“我就坐在那边就行。” 在外人面前被这样抱着,白荔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烫得厉害,说是如坐针毡也不过分。 说着,他就要下去,又被苏堂玉搂紧,“别动。” 白荔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拽紧了苏堂玉的衣服缩进他的怀里。 屁股上的巴掌没有如同夜晚那般落下来。 白荔被自己潜意识的回应吓了一跳,随即脸颊烫得发疼。 “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只是顶着烧热的脑袋呆呆地坐在苏堂玉的腿上,一味张口,指着男人身旁的位置要坐那边去,又不敢乱动。 苏堂玉笑了一声,没理会他嘟囔似的请求,揉着他纤细的腕骨把玩,目光终于分出一丝落在了李树明身上,“经理?” “是、是,苏总,我是李树明。” 李树明的衣服早已在白荔从吴助理身后踏出的那一步时完全湿透。 在吴助理让白荔一块儿上来见苏堂玉的时候,他想过是最近酒店里关于白荔的负面消息太多,被多嘴的人传到苏堂玉面前。 所以苏堂玉这会儿是来问罪的。 他也想过是不是总司有需要形象好的人参加什么活动,看上白荔的外貌这种荒诞的理由。 他就是没想过,是因为苏堂玉和白荔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原来那天的宴会上,他并没有看错,白荔真的攀上苏堂玉这根高枝儿,现在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李树明汗如涌泉般一股脑冒出来,颤颤巍巍地陪着笑,见人下菜碟地夸着白荔的好,“苏总,苏总,白荔他刻苦能干,是我们酒店十分优秀的员工,大家都很喜欢他。” “是吗?”苏堂玉开口,“哪里优秀?” “这个,”李树明一时语塞,笑道,“形象好,气质佳,工作认真,做事利落,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岔子,也没有任何一个投诉,年中的优秀员工,也肯定是非白荔莫属。” “苏总,白荔是个好苗子,我们一定会好好培养的。” 白荔听着李树明说着这样的话,再回想起十分钟前他逼迫自己的反差,顿时恶心不已。 他靠在苏堂玉的怀里,怔怔的看着李树明,抿着唇没有出声。 “既然这么好,我怎么听说白荔的作风放荡,还勾引了你。” 苏堂玉随性的话语从身后传来,一字一句透过他的耳朵,尤为明晰。 白荔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到苏堂玉那里,又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些小话。 他的心跳在苏堂玉说出这些谣言时漏了一拍,杏眼顿时续上委屈而难堪的泪水,在低下头时一颗颗往下掉。 “苏总,苏总,那都是谣言啊!”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消息,我跟白荔清清白白,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勾引我呢?!苏总您放心,今天……不,稍后,稍后我就去把谣言肃清,绝对还白荔一个清白!” 李树明腿软得打颤,看见白荔当着苏堂玉的面哭,更是站不稳。 “另外,我个人再出资,补偿白荔精神损失费,竟然有这种谣言,我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让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传出来,竟然还传到您的耳朵里。” 苏堂玉瞧着白荔啜泣,伸手揉着他的眼尾,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问,“如何?” 白荔双眸微阖,蹭着他的指腹,呼吸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哽咽。 “他胡说,刚才、在办公室,他还想要侵犯我,他脱我的衣服,我好害怕……” “苏先生……呜……” 苏堂玉的眼皮抬起,目光虽冷淡得无波无澜。 但李树明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仿佛窥见了自己的后半生,“苏总……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您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白荔是您的人啊,我要是知道我怎么敢……” “行了,”苏堂玉自然地打断他的话,“公了,还是私了?” 第16章 在车里没爽够 “听说了吗?经理这段时间没来的原因?” “什么什么?” 休息时间,更衣室里,几人聚在一起说着饭后闲谈的八卦。 说到这里,提起话头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被人催促着,才忍下来继续道,“据说啊,是他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把命根子撞断了。” “噗……” “真的假的?”有人听着皱起了眉,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ku裆,“噫!听着就痛,这玩意儿还能断?这算什么,物理阉割了?” “老天有眼好吧,谁叫他平时整天打压我们,我之前还看见他对女员工动手动脚的,有一次还摸我屁股,我真吐了,做太监不就是他的报应吗兄弟们,要是真事儿我晚上都得开香槟。” “我靠,摸你屁股?同性恋啊他。” “这有什么稀奇的,之前他还不是想直接搞白荔?” “可怜的白荔,怎么听起来怪惨的,之前还有人说是白荔勾引的他呢。” “谁知道,这些东西听听就得了。” “不对,他不是有老婆孩子来着吗?怎么还搞男人?” “是吧,也不知道谁捅到他家里去了,说是这两天在闹离婚呢。” “哈哈,我真想去凑凑热闹,这下我看他是人财两空喽,这几天林淼姐接手他的工作,我感觉我人都年轻了十岁,最好是别回来了。” “你啊……对了,差点忘了,林姐说晚上她请大家唱k,叫我统计一下人数,谁去,来找我报名。” “我去我去,这种好事必少不了我!” 说话的人忙着统计,点了人数发现不对,问,“白荔呢,怎么不在这儿,他去不去啊?” “我看他中午好像没回来休息,等他回来再问吧。” “嘁,”坐在角落的王林发出一声不屑的语气,终于能够在这儿插上一句嘴,“白荔?我刚刚看见他上了一辆豪车,估计是被金主带走了吧。” “王林,你可少说两句吧,人白荔跟你也没仇,之前笑笑就算了,现世报可来得很快的,”人说着,想到开心的事又忍不住边笑边道,“你不怕你也一辈子“积极向下”啊。” 王林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这回我是真的看见……” “哈哈!” “哈哈哈!” 王林的愤怒无人搭理,更衣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苏先生,您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呀。” 白荔收到苏堂玉的消息就赶紧跑了过来,幸好是午餐时间,没有耽误工作。 他上了苏堂玉的车,才发现今天司机没来,坐在驾驶座开车的人是苏堂玉自己。 他刚要上后座,就被男人叫到了副驾驶去。 白荔紧急下了车,又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男人没再同他说话,车厢里很安静,又不知道车子要开到哪里,白荔握着安全带,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 苏堂玉还是冷着那张脸,让人看不出他情绪的好坏。 白荔犹豫了好一会儿,见车子离酒店越来越远,最后还是选择打破宁静,“先生,我们去哪里呀?我下午还要上班,不可以去太远的地方。” 苏堂玉的目光这时从后视镜扫过,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也没有搭理他的问话。 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超车,又回到了原来的车道上。 白荔见他没有生气,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心跳在封闭的空间里咚咚乱跳着。 白荔觉得自己有点过度兴奋了,只是在平时不可能见到对方的时间里见到对方,竟然会这么紧张。 他觉得有点口渴了,舔了舔唇,继续开口同他找话题聊,“最近经理都没有来上班。” 苏堂玉这才嗯了一声,不过似乎也没多想聊,神情恹恹,不太感兴趣的模样。 白荔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灰心,甚至还因为男人的回应感到雀跃,继而止不住想要继续和他说话的念头。 他的身体微微往苏堂玉那边侧去,眉眼弯弯,“这几天上班轻松了很多,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 那天李树明选择私了,白荔并不知道后续是怎么解决的。 不过那天开始,对方就没再来上过班,白荔也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 至少目前是这样。 听林淼说李树明请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假,短期内大概率是不会回来的。 “感谢我?”苏堂玉终于看了他一眼,“现在就能谢。” “嗯?可是我还没有准备礼物。” 白荔话音刚落,就见苏堂玉把车子拐进了一个稍稍荒废的停车场。 那里只三三两两停着几辆破旧的车辆,不远处还停着一辆没有人驾驶的挖掘机,像是准备重新开发的荒地。 可能是饭点,工人们还在吃饭和休息,所以这会儿并没有人的踪迹。 白荔不明所以,问苏堂玉,“先生,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要下车吗?” 白荔看见苏堂玉解开了安全带,随即也跟着他解开安全带。 他的手已经搭在了车门的把手上准备下车,不料副驾驶的座椅靠背竟然缓缓向后倒去。 “咦?” 白荔还以为是自己按到了哪里,略有惊慌地看着苏堂玉,“先生,车子……” 苏堂玉欺身,将略微窘迫的白荔抱进怀里,不给人思考的时间,钳住他的腰身吻了上去。 “先……苏先生……嗯……” “等一……” 车厢里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动作还是有些窄了。 白荔被抵在车门上,瞥见车窗外的杂草被滚烫的风吹得飘动,他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紧张得红了眼眶,“先生,为什么在这里?我害怕……” 苏堂玉看着他,眼里是促狭的笑意,“不是要感谢我吗?你除了身体还能拿什*么谢我?” 白荔恍恍惚惚的心地被他的这句话拉回现实。 他们之间好像确实是这种关系。 就算苏堂玉之前替他出了头,应该也仅仅只是为了顺心。 他对自己徒生出的莫名的期待感到羞愧,又有些摸不透情绪的伤心。 他的声音小小的,依旧乖乖地回应,“嗯。” “抬头,”苏堂玉盯着他的脸,目光幽暗,“张嘴。” …… * “临时出差,回来联系你,别给我到处乱跑。” 白荔还没缓过劲来,目光涣散着听不进人的话。 他手里还揪着苏堂玉扯下来的领带,视线移到苏堂玉的脸上时,他伸出舌尖舔着带齿印的红唇,脸颊懵懵懂懂地发红,哼出小小的鼻音,“嗯,我等先生。” “操。” 苏堂玉额角跳动,低骂了一声,看了时间,强忍着再把人拽起来弄的冲动,不爽地将一旁的外套扔到了他的脸上。 “唔。” 白荔的视线被男人的衣服遮掩。 他躲在宽大的外套里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苏堂玉为什么突然又要生气。 他没敢把脑袋从外套里钻出去,车子一路前行不知道又要去哪里。 白荔攥着他领带的手无意识放在发涨的小腹上,随着车辆轻微的颠簸和身体的疲惫,在灰暗的视线里,他意识迷迷糊糊的,完全拉不住地闯进了睡梦中。 “白先生。” “白先生,醒醒。” 白荔被一阵轻唤叫醒,他立即睁开眼睛,看到驾驶座上的吴生,恍然被吓了一跳。 “白先生,酒店到了。” “吴助理……?” 白荔看了眼酒店,又看了眼时间。 来不及弄清楚身边的苏堂玉怎么变成了吴助理,白荔说着就急着要下车去,“谢谢您送我回来。” “白先生,稍等。” 吴生赶忙叫住他,“苏总有两千块钱让我转交给您,说是给您下午迟到的补偿。” 白荔看着吴生递过来的信封,惶恐地摆了摆手,“我用不了这么多的,我迟到不会扣这么多钱。” “这也是苏总的意思,您收下吧。” 吴生笑看着他,解释道,“苏总还让我跟您说一声,是早上临时决定要出差,今天晚上不回来,叫您自己安排晚上的时间,他还让您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回来的时间是后天下午。” 白荔听着吴生详细地说着苏堂玉的行程安排,想起苏堂玉好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有点模糊了。 于是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吴生瞧着白荔乖巧漂亮的模样,没想到征服苏堂玉的会是这样的乖孩子,果然还得以柔克刚。 总之,他是没能想到有一天,苏堂玉竟然会跟另一个人报备行程,还有细心的迟到补偿,太夸张了。 “另外,您手里的领带,苏总说您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扔了就是。” “……” 白荔愣了愣,顺着吴生的视线,果然看见自己手里的领带。 想起这条领带是怎么来的,他顿时连着指尖也迅速红透。 “那,苏先生他……” “苏总的行李有备,不用担心。” “好、好的。” 白荔越是想着,就越是难为情,最后还是小心将苏堂玉的领带叠好放进了口袋里,想着到时候和多出来的钱一并还给苏堂玉。 “那我先走了。” 他赶忙下了车去,只希望吴生不要往那方面想,不然他真的会很羞愧,“再见,您路上小心。” “您也是。” 吴助理同他点头,看见白荔进了酒店,给苏堂玉发了信息后,将车子启动。 “白荔,怎么才回来?晚上林姐请客唱歌,你去不去?” 白荔才站在打卡机面前,就被人叫着了。 他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笑着道,“我不去了,嗓子有点不舒服。” 难得今天晚上空闲,他下了班后想去医院看奶奶。 医生说奶奶最近的状态很好,可以进去跟她说说话了,虽然还不能待太久,但有亲人的陪伴,奶奶会好得快一些。 “那好吧,那我就去跟林姐报人数了。” “嗯,好的。” 那人走到一半,又笑着折回来,压低声音同他说悄悄话,“午休的时候你不在,没听到消息,我跟你说……” 他又把李树明的事儿同白荔讲了一遍,白荔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巧呀……” “谁说不是呢,这才叫现世报嘛,他之前不是还想对你那个……这不,坏人有坏报,老天爷精准打击。” 白荔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我走了,你这不是迟到了吗,要扣两百多呢,到时候让林姐给你划掉吧。” “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这本来就是李树明定的制度,从我们这扣走的钱不都弯弯绕绕进李树明的口袋了吗?放心啦,林姐说过的,不是我擅自做主的。” “谢谢。” 他拍了拍白荔的肩膀,“没事,都是同事。” 白荔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班后,他直接坐公交去了医院,这会儿天色还亮,医院看起来也还没有那么冷清。 白荔走进病房,看着面色平静的奶奶,他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我最近很好哦奶奶,不用担心我。”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轻轻和她说话,“有一位很好的先生帮了我,他给我很多钱,还无条件相信我,帮我赶跑了坏人,要债的人也没有找过来,所以我最近很好。” “……” “那位先生,每天都会和我见面,所以这几天没有天天来看您,对不起,他的脾气有点不好,不过是个很好的人,帮了我很多很多。” “很奇怪……” 白荔脸红,“我最近看到他,心跳总是很快,奶奶,我是怎么了?” 白荔俯身,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她的手边,“奶奶,我很想您,快点好起来吧。” …… 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以后,白荔早早便休息了。 虽是这样说,但习惯了被人抱着睡的白荔,还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养足了精神的他,第二天起了大早,把衣服洗了,苏堂玉的领带,他也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拿出一个新的衣架来挂。 他把领带放在阳光下,站在那儿望了好一会儿,想到男人昨天天中午戴着它的样子—— 太阳将他晒得面红耳热。 又是一天平淡度过。 白荔从医院回来后还去做了一个小时的兼职,到家洗完澡,恰好九点钟。 他躺在床上,收到老板及时发来的三十块钱,刚收下还没说上感谢的话,苏堂玉的电话突然进来。 白荔干燥的身体冒出薄汗,他从床上坐起,犹豫着接下电话,“先生?” “在哪儿?” 电话里的男声比平时听到的还要低一些,直直地落入耳朵里,叫人无所适从。 白荔揉了揉耳朵,换了只耳朵听,“先生,我在家里。” “地址。” 第17章 不隔音那你得把嘴巴闭好了 白荔没想到苏堂玉会提前回来,而且要来家里,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做。 挂断电话后,他急急忙忙起来穿裤子,拿起扫把将没什么灰的地板又扫了一遍。 站在家里环顾了一遍,看到挂在架子上的内裤,他面色一红,快步走过去收起来,藏进柜子里。 没一会儿,小巷里就响起了从来没有的引擎声响。 他从窗户外探出脑袋,只能看见蔷薇花后那一截黑色的轿车尾巴。 还在犹豫到底是不是苏堂玉来了,白荔便听到敲门声。 没想到男人来得这样快。 他的心跳咚咚敲着,把脑子都要敲坏了。 白荔顾不上许多,回身跑下去开门,男人就站在门口,同他四目相对。 这里的房子很老了,大门的高度不过一米九,又矮又窄。 白荔觉得刚刚好,左右还算宽敞,但苏堂玉站在那儿,一下顶到了门框上。 “……” “啧,”男人的手抬起来,压着门框,皱眉看着他,很是不满,“这里跟你的屁股一样窄。” 白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人都熟透了。 万幸现在已经很晚,没有人会经过这里,听到这种不像话的话。 他小声辩驳了一句,“是您太高了。” “我要进去。” 听到男人的话,白荔一颤,发觉男人不是那个意思,才涨红了脸后知后觉地侧了身,让人进了屋来。 他跟着人身后把门关上,拿凳子给他坐。 白荔偷偷看他,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态,像是整夜没睡,眼底有着倦色,一定是工作很辛苦。 安排好人后,白荔又跑到厨房里,拿了干净的杯子给他倒水喝,“先生,我听吴助理说,您明天下午才回来的。” 苏堂玉没有喝水,只看着他,“工作结束,提早回来了。” “哦,是这样啊……” 白荔坐在他面前,被瞧得低下头去,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才惹得男人注意。 刚才等苏堂玉过来之前,他照了镜子了,好像没看见…… 白荔摸不透他的意思,也不知道对方来做什么。 一回来就匆匆来见自己,好像他们在谈恋爱一样。 白荔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没脸见人,阖下的眼皮颤颤抬起,“那、您是刚到吗?晚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您煮面吃?” “吃。” 还以为苏堂玉会嫌弃自己这里脏,不会愿意吃,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这几年,家里是第一次有客人来,而且客人还要留在这里吃饭,一定要用心招待的。 白荔兴高采烈地站起来,“那我去做,但是我的手艺不太好,简单一点可以吗?家里还有鸡蛋和小白菜,您应该都可以吃的吧?如果有不吃的食物,可以告诉我。” 白荔说着,就要跑到厨房去给人煮面,路过男人时,却被他伸手拦腰抱起来。 男人精瘦的手臂拦在腰间,白荔被抱起,脚尖悬空,只感觉男人腰间皮带的卡扣硌在他的尾骨上,磨得人有些疼。 “不用。” 苏堂玉的唇贴着他的耳廓,声音是温温热热的沙哑,“我直接吃。” 白荔脸色一白,又很快红透。 “先生……” 他的手指微微陷进苏堂玉箍着他腰的手臂里,侧头想要面对面说话,“先生、这里不隔音……” 苏堂玉笑了一声,“那你得把嘴巴闭好了。” 白荔觉得这样不可以,这会儿他甚至还听到了隔壁有人正常交谈的说话声,只要一动作,似乎所有人都能知道。 但苏堂玉看起来有点着急,他不想让苏堂玉不高兴。 白荔自我挣扎了一番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苏堂玉才不管白荔的答案是什么,飞机一落地就过来找白荔,为的就是这个。 昨天晚上白荔不在,他又失眠了,一整个晚上没睡,心里躁得很。 见白荔这么乖顺地点头,根本让他温柔不起来。 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白荔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被撞得眼尾通红,也乖乖地咬着衣服不敢出声。 不自觉张口,衣服弄掉了,还要自己撩起来往嘴里塞。 …… 夜间的小巷子寂静无声,小猫踏着月光钻进黑暗里。 轻风穿堂而过,爬墙的蔷薇也开始花枝乱颤。 苏堂玉留下来过夜,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翻不动身。 白荔眼皮厚重得睁不开,夏天的湿热覆在身上,黏腻闷热。 上下眼皮打架之中,他看见房间微暗的灯光下,苏堂玉蹲在地上摆弄着风扇。 好像有些不好弄,男人烦躁地站起来,又重新弯腰尝试。 没一会儿,落地的风扇在破旧的房子里嗡嗡响着,这会儿窗户开着送进夜风,房间里逐渐冷下来,温度和味道缓缓消散。 白荔的意识在扇叶转动的声音中渐渐模糊。 他感觉到床边往下沉,男人自然而然地抱过他。 他的脑袋抵在苏堂玉的怀里,不同于前一晚入睡前的不安,这会儿被苏堂玉抱着,感觉整个人嵌进他的身体里,迷迷糊糊的闻到他身上味道,踏实入了梦去。 今晚的白荔睡得很沉,但是睡得不太好,哼哼唧唧地嘟囔着。 苏堂玉垂眸瞧了他一眼,没看到他的脸,只瞧见他头顶被汗弄湿的发旋。 这会儿苏堂玉对这些倒是满不在乎,也没叫人起来洗澡。 怀里抱着一个温软的白荔,像是有魔力,很快,他也随着怀里人的呼吸睡下了。 窗外的天微微发白的时候,苏堂玉睡到一半醒来,胸口微微发闷。 他抬头,发现是床太小,白荔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青年的脸压在他的胸口,软乎乎的脸蛋被挤得变了形。 苏堂玉伸手揉了揉他的耳珠,可能是觉得痒,他的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又转了一边继续睡。 他这两天好像是长肉了。 抱起来手感更好,这钱也没算白花。 苏堂玉把人往上抱了一点。 “给了你这么多钱,就住这种破地方。” 白荔呓语,嗯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听得苏堂玉气得发笑,“操。” …… 白荔在定好的闹钟响起之前先醒过来,他起身眯着眼左右张望,感觉睡的床和平时的触感不太一样,后知后觉地从苏堂玉身上爬起来,把一向浅眠的人也惊醒了。 “几点了。” 白荔被他一并抱起,才发现自己躺在苏堂玉身上睡了一夜,他红着脸伸手去拿手机,“六点半了。” 苏堂玉埋进他的颈窝,哑声道,“我去洗澡。” 闷闷的声音又极为贴近耳根,烧得白荔眼皮发烫。 他跟着苏堂玉走了两步,站在浴室外面探着脑袋同他说话,“这里的花洒有点漏水,先生用的时候要小心,还有沐浴露我放在外面了,您要用的话得拿进去,衣服我放在外面给您。” 苏堂玉有点起床气,白荔是知道的。 他这会儿说完,就把脑袋收回来,不等苏堂玉回应,趿拉着拖鞋哒哒地往柜子那边走。 果不其然水流声一响起,他就听到了苏堂玉暴跳如雷的声音,“这什么东西!白荔!” 花洒是很不好了,一打开就跟喷泉一样溅得到处都是,他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换上。 白荔都能想到苏堂玉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 怕人追出来责问他,他捂着耳朵没敢听,等浴室安静下来,他才拿着衣服蹑手蹑脚地放在门口。 是之前苏堂玉给他买的新衣服,他还有没穿过。 有两件短袖是宽版的,他比划了一下是很大一件,给他穿太大了,给苏堂玉正合适。 等安排完苏堂玉,白荔才下楼简单洗漱了一下,等吃完早餐他也打算洗个澡。 这会儿他掏了掏冰箱,还是把昨晚没能煮上的面拿出来煮了。 苏堂玉是不吃早餐的,但他这里没有咖啡,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吧。 白荔站在厨房,时时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听见男人下了楼来的脚步声,便仰着身子去观察。 苏堂玉穿了他准备的短袖,裤子可能是太短了,他还是套了昨晚穿过来的那条西裤。 难得看见他穿私服的样子,一瞬间亲切了很多,连那张冷淡的脸看着都柔和了不少。 白荔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开口,“先生,我煮了面,很快就好了,您吃一点吧。” 灶台上冒出袅袅热气,青年站在那里,双眸望过来,是眼里只有他的模样。 苏堂玉稍愣,原本立刻想走的,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白荔见他要吃,满心欢喜地转过身去守在锅前。 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汤,面条也下锅煮了两分钟,可白荔今天有些心急了。 他想着这么慢,苏堂玉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会不会就不想吃了。 他瞧瞧锅,又转头偷偷看男人的脸色,偷偷把火开得大了一点,还随时转身提醒,“就快好啦。” 看着白荔不经意露出急急忙忙的小动作,苏堂玉反倒多了点耐心。 过了五分钟,面终于好了,也不知道白荔期间转身了多少次,说了几句就快好了。 苏堂玉盯着面前简单的清汤面,又见青年端正坐在对面小兔子般地望过来,才勉强拿起筷子,“你不吃?” “我要吃的,”白荔点点头,“您觉得味道淡了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下次会改。” “我不吃这些。” 苏堂玉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没说淡了或者咸了,也没说好吃不好吃。 虽然白荔煮的时候就知道可能会这样,但苏堂玉说吃,所以他刚才期待了很久,这会儿见苏堂玉如此冷淡,他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白荔埋头吃自己的,突然听见他说,“钥匙给我。” 正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把苏堂玉那碗也吃了,而化悲伤为食欲的白荔,“?” “备份钥匙给我。” 白荔红着脸摇摇头,这和同居有什么分别。 “拒绝我?” 白荔点点头,“我只有一把钥匙,不能给你的。” “……” 第18章 没兴趣吃过好的,喜欢漂亮的…… 问了房东奶奶,白荔得知自己住的后巷里,有个开补鞋店兼裁缝店的爷爷,他那里可以配钥匙。 白荔把钥匙拿到他那里多配了一把,留下了旧的,把新配的钥匙交给了苏堂玉。 男人似乎在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钥匙耿耿于怀,收钥匙的时候冷酷着脸,叫人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过最后对方总算是收下了,白荔为此松了口气,又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可以类似同居的地步。 总之,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 奶奶住院以后,他就是一个人了,每天起床睡觉,家里都是冷清的。 即便房子很小,稍微有点声响,也会令人提心吊胆。 有苏堂玉在的话,就算是不说话,好歹也多了分人气。 其实,他还是在期待苏堂玉过来的。 日子有了盼头才能越过越好,奶奶是他的盼头,现在苏堂玉也是了。 只不过从那天起,苏堂玉并没有过来同他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依旧是在酒店、别墅。 然后每天做着那些事情。 白荔想在一起聊点别的,可男人似乎不太想,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们之间的对话少得可怜。 虽然好像这样,才是对的。 “明晚有事。” 酒店房间里,苏堂玉点烟。 他没听到青年的回应,目光下意识地往身旁瞥去。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侧躺着,巴掌大的小脸陷进枕头里,睫毛还是湿的。 他的睫毛很漂亮。 明明是偏圆的杏眼,漆黑纤长的睫毛却在眼尾延伸上翘,像是画出来似的,清透干净。 眨眼时像是振翅的小蝴蝶,又被眼尾那颗很浅的小痣衬得诱人。 苏堂玉怔怔地瞧着他,指腹揉红他的眼尾,抚弄他的唇瓣,挑开他的齿间找到他的舌尖。 青年似乎在梦里也有所感应,被弄得扁了扁嘴,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呜……” 苏堂玉咬着烟,目光顿时暗下来。 不过才结束,一看见白荔哭唧唧的,又开始积极向上罢了。 …… 白荔在酒店睡到中午才起,苏堂玉已经不知所踪。 身旁床铺的温度几乎没有,看样子已经离开许久。 阳光被酒店厚重的窗帘遮挡,在离地面一公分左右的地方有金黄的光线射进来,看样子今天又是个晴天。 周六休息,他今天不用去上班。 以前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兼职,在和苏堂玉在一起以后也减少了很多。 白荔在床上翻了个身,本来还想发会儿呆,又感觉下半身不对。 想都不用想,是那个。 苏堂玉好像不喜欢用,每次都这样。 就算有时候用了,最后也是一样的结果。 白荔一开始还会求求他,后来发现求他也没有用,还会让男人生气,后来就学乖闭上了嘴。 浴室里蒸腾着热气,白荔站在花洒下淋浴,双腿发软地靠在墙面上。 他呆呆地盯着地面的白色瓷砖,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苏堂玉的脸。 今天他们不是一块儿起床的,感觉有点寂寞。 白荔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回过神来,脑袋都是热的。 他缓缓蹲下来抱着双膝,一闭眼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到苏堂玉。 一睁开眼睛想到昨晚在浴室,他又噌地站起来,轻拍着自己烧红的脸,“不可以这样。” * “今晚我爷爷的七十大寿,别忘了。” 周榕溪好不容易抽空给苏堂玉打电话,这会儿打到第三个男人才接,她好奇问道,“周末早上,你不接我电话,你不会是在睡觉吧?” “知道。” 苏堂玉只挑了自己想说的话回答,刚要挂电话,又被女人阻拦,“等一下,晚上我穿蓝色的礼服,你跟我搭一下嘛。” “没必要。” “才不是没必要,我最近才稍微接手了一点公司的事,要是被老头子看出我们根本就没关系,那我之前做的全都白费了,那老家伙精得很。” “挂了。” “诶诶!等等等等!”周榕溪眼见着苏堂玉要挂电话,急得抓耳挠腮,“不配合我的衣服也行,到时候你离我近点就好,这样总行了吧。” 想到什么,周榕溪挑眉一笑,“另外,作为交换,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之前就想跟你说,但你没听。” “……” “向宜安回来了,今晚他也来。” 电话毫不意外地被苏堂玉挂断,周榕溪放下手边的咖啡,欣赏着窗外花园的美景。 今年的月季开得很好,大片的花束在烈日下也能招蜂引蝶。 周榕溪的指腹摩挲着杯壁,正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当年向宜安对苏堂玉死缠烂打两年,终于让苏堂玉看了他一眼。 谁知道后来对方就一声不吭地出了国,没两天就交往了个外国人,说只是把苏堂玉当哥哥,那可是他们几个都知道的事儿。 什么当哥哥,不如说是把苏堂玉当炫耀的资本。 毕竟苏堂玉可是出了名的“性冷淡”,谁也入不了他的眼,看谁都没有欲望。 就连公认的大美人穿着情趣内衣偷偷爬他的床主动献身,都被他踹断了两根肋骨送医院去了。 向宜安当时对外宣称他跟苏堂玉交往,苏堂玉没有反驳,也是大家没想到。 虽然她好像是听说过向宜安曾经也想复刻情趣大美人的爬床方式,但最后也是差点被苏堂玉复刻进医院的事…… 但即使两人什么都没有,在外面,光是有个苏堂玉“情人”的名头,办事就足够顺风顺水了。 这会儿向宜安回来,指定又是混不下去来找苏堂玉求和。 之前男人还到她的公司来面试,不知道苏堂玉现在对他什么态度,周榕溪没敢留他。 原是想早点告诉苏堂玉的,只不过那时候在影城被那个小青年干扰,才没说完。 希望向宜安能安分点,别在宴会上就惹恼了苏堂玉,继而打扰到她。 …… “周总,生辰快乐,您看着是越来越精神了。” “哈哈,这退休了没有烦心事,人自然精神了,大家先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周榕溪看了一眼被人群簇拥的老爷子,以及老爷子身边的哥哥,被遗忘的她淡然将视线转移到角落里,那个向宜安的身上。 男人的外表不太出众,非要说的话,就是看起来清纯,站在人群里是不突出的存在。 如果不是苏堂玉,周榕溪根本不会认识他。 向宜安接近苏堂玉的时候,向家还只是小门小户,近年来稍微做大了一些,不过大部分也都是海外生意,在国内的影响并不大。 只是周家这两年也有向海外发展的趋势,所以这次宴会破天荒地请了向家,也算是误打误撞,竟然碰到向宜安回来。 说起来,不会不是误打误撞,而是蓄谋已久的吧。 周榕溪听到一阵轻微的讨论声。 她看向宴会厅大门,终于看到苏堂玉的身影出现。 男人穿着黑色正装身姿挺拔,在一众长相平庸初具人形的男性中间,一出现就是鹤立鸡群,只是身上没有一点元素和她是相配的。 果然,她就不能奢求这个男人哪怕有一点怜悯之心。 她呼了一口气,在大家的注视下往门口走,自然而然地走在他身边,“你来晚了一点。” 苏堂玉没说话,照旧是爱答不理的状态。 周榕溪习惯了他这副死人脸,没觉得不自在,倒是角落里的向宜安身影一愣。 周榕溪察觉到对方有所动作,偏头提醒苏堂玉,“你瞧,那人准备过来了。” 苏堂玉好像对向宜安完全不感兴趣,闻言目光没有移开一点,只是朝寿星公走去。 周榕溪巴不得苏堂玉对向宜安彻底遗忘,这会儿赶紧跟上去同苏堂玉走到了周辽身边。 “周老先生。” “堂玉,来来来,果真是你来给老爷子我祝寿,”周辽笑呵呵地摸了把胡子,这会儿才不动声色将周榕溪拉到身边来,特意同旁人提到,“榕溪说你今天过来,小丫头没骗我。” 苏堂玉微微点头,没作声。 倒叫旁的人起了哄,说了些打探的话,“没想到苏总和周小姐的关系这么好,我今天本来还有意给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讨个认识周小姐的机会呢,哈哈,看来我只能叫他别想了。” “蒋叔叔,这朋友我可不嫌多,”周榕溪在人面前露了脸,笑呵呵道,“将来有机会说不定我们也能合作呢。” “对对对,还是周小姐会说话,瞧我……” 同苏堂玉一块儿进来的周榕溪霎时间成了焦点,被挤到一旁的周家长子顿时拉下脸来。 这原本是借着周老爷子生日介绍他的场合,竟然被周榕溪夺走了。 他站在旁边陪笑,脸都快笑僵了,也没能在合适的时机插上几句话。 不就是和苏家沾上点关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周家到最后,也只会是他掌权。 周榕溪被周老爷子一同带在身边。 而苏堂玉很快被上前攀谈的人包围,这位很少出席他方宴会的苏家继承人,每次出现都是香饽饽。 角落里向宜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苏堂玉,直到宴会结束,苏堂玉也不曾看他一眼,中间他也没有同男人说话的机会。 眼见着苏堂玉同周老爷子说了一句什么就要走,他赶忙跟上前去,“堂玉。” “……我回来了。” “没兴趣。” 向宜安没想到苏堂玉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紧张得磕绊了一声,“什、什么?” 苏堂玉眼皮未动,冷淡的目光似乎都未曾在他身上揭过,“我对身材差劲的丑男不感兴趣。” “噗……” 站在苏堂玉身边送客的周榕溪一时没忍住,强行憋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第19章 吃醋别妄想多余的事 苏堂玉是这样的。 当年向宜安追着苏堂玉跑的时候没少受过他的冷眼和嘲讽,只是被说丑还是第一次。 他的打击有点大,又心知当年确实是他不好,利用了苏堂玉就离开,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向宜安自以为自己当年能够被苏堂玉另眼相待,可见他在苏堂玉心里还是有些份量。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但曾经有过的感觉大约是不会变得太彻底的。 苏堂玉或许只是恨他的不告而别,以此选择漠视他。 向宜安紧随着苏堂玉的脚步不放,在有人上前同男人攀谈时,他才往后退缩一些。 苏堂玉暂时不想见到他,他理解的,要是再惹火了他,才是不明智的选择。 “苏总,慢走。” “嗯。” 苏堂玉和旁人分开,正要上车时,向宜安才见缝插针地上前小心握住了他的车门。 他的神色隐匿在车厢灰暗的光线里,只有停车处的灯光照进来,映在他墨如点漆的双眸里反射出冷漠的光亮。 向宜安的手指用力,不肯放开,却有些害怕起来,“堂玉,我们聊聊。” “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的耳朵,向宜安双手一抖,不甘不愿地松开,“对不起,如果你还恨我,我再次跟你道歉,对不起。” 司机过来替他关上车门,苏堂玉的声音在轿车的引擎声中变得不那么分明,“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 “可是堂玉哥,我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你。”向宜安垂眸,“对不起。” 苏堂玉打开手机给白荔发消息,让他打车去酒店,闻言他放下手机,笑了一声,“你想横着漂出江城吗?” “什、什么?”向宜安不自觉后退,苏堂玉这个说到做到的疯子,“突然说什么呢?” 煽情暧昧的气氛,被苏堂玉一句带着笑意的威胁变成了惊悚片。 向宜安避而不答,终于在这会儿暂时放弃了纠缠。 车子在他后退的下一秒启动,驶离了周家。 向宜安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苏堂玉还是一如既往的脾气,只要没变,重归于好就方便多了。 其实苏堂玉并没有答应过和他在一起。 在追苏堂玉的第二年,男人破天荒地搭理了他,主动同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问,喜欢他什么。 向宜安说不出来,男人的外貌和家世,一出生就是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对他趋之若鹜。 喜欢他什么,不过是哪些庸俗的理由。 钱、权,皮囊和炫耀。 向宜安紧张地开口,说他喜欢他的人,只是一眼就爱上了,没有理由,仅此而已。 向宜安怎么也忘不了,当时苏堂玉看他是,眼里复杂的神情。 那之后他为了向家的资源,也豁出去了,才大胆借由了苏堂玉的名头。 他以为苏堂玉会弄死他,结果并没有。 苏堂玉没有答应他的交往,也没有辟谣他对外宣称的关系,向宜安一直以为,苏堂玉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才如此纵容他的。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还是说,男人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对他如此不屑一顾呢。 * 周六休息的下午,白荔得了空就去医院看望奶奶。 奶奶近来身体指征平稳,越来越好了。 甚至他还能看到奶奶手指有微弱的反应,医生说这是好转的特征,白荔很高兴,却又不敢缠着奶奶讲太多的话。 没有人可以倾诉这份喜悦,但白荔的嘴角一下午都是上扬*的。 他开始幻想以后能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 从医院看完奶奶回来的路上,白荔去店里买了一个新的花洒。 原本想买便宜些的塑料花洒,但想到苏堂玉,他还是跟老板拿了最好的。 这钱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掏的。 苏堂玉给他的钱,白荔全都存在了一张卡上,奶奶的医药费大部分都从那张卡里出。 白荔打算等奶奶出院以后,就把卡里剩下的钱还给苏堂玉。 这么多钱放在他手里不安全,怕讨债的人哪天就找上了门,而他现在赚的钱已经可以存下来,到时候应该是够他和奶奶生活的。 白荔拿着新花洒回家,装上试了试没问题,就把家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下。 天很快就黑了,但是苏堂玉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他想,男人今天应该是不来了吧。 可是以往,对方都会提前告诉他见面或者不见面的。 白荔躺在床上,听着安静的小巷穿过风的声音。 楼下有人敲门,发出破坏的咚咚声。 他不安地从床上坐起,竖起耳朵来听,有个男人的声音,喊着外卖到了。 隔壁有人开门,说了声谢谢。 白荔在放松的那一刻,冷汗沾湿衣裳。 他翻了个身,去开床对面的那台老式的落地风扇,房间里有声音,不至于安静得让人精神紧绷。 这是房东奶奶留在这里的老物件,扇叶的漆面都脱了一点点,刚启动的时候会发出震动的嗡嗡声,但是很凉快。 他蹲在地上对着吹了一会儿,撑着脑袋跟着风扇啊啊了两声,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吹开,他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月亮升至高空,白荔瞧着月光发呆,他划着手机,十点了,还是没有苏堂玉的消息。 看来苏先生今天晚上真的不来了。 白荔抱着被子,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 他找到苏堂玉的对话框,想和他说点什么,又怕打扰对方,最后只给男人发了一句晚安。 周日早上,白荔醒得很早。 他坐起来,蓬着睡乱的头发,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他好像好久都没有这么闲了,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白荔听到了窗外有小猫叫,他赶紧爬起来往外一看,小狸花已经钻进了小道里,一条尾巴蓬松炸毛,白荔才发现,好像是两只小猫在吵架,好像骂得还挺脏的。 看完猫咪斗嘴,白荔清醒了。 他拿着手机第一时间去看消息,空空的没有红点点,那条道晚安的消息石沉大海。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堂玉很忙的,哪里有空天天来找他。 白荔起身穿好衣服,柜子边的衣架上,还挂着苏堂玉的领带,以及上次他来家里,换下来没有带走的衬衫和外套。 他对着那衣服站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跑到衣柜前拿出了自己衣服放在边上,看着看着,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 苏先生今天会不会来呢? 白荔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洗漱完毕,他下楼煮着早餐,边在兼职群里找活干,刚把锅关了火,就看见冉虎发来了想看的电影。 距离上次说好要请他看电影的日子已经过去好久了,冉虎一直没提起,白荔也忘得差不多了。 前段时间应该是他们期末考,所以没空,说起来前两天,大学那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放假了。 难怪,最近兼职群里发出的工作也少了。 白荔给他回了消息,问他今天有没有空。 青年回得很快,像是守在手机前等着,几乎是发出的那一刻,白荔就收到了回信。 【好的哥!我有空我都有空![开心.jpg]】 和冉虎沟通完后,白荔放弃了找兼职的事。 他和冉虎约好下午见面,早上他先去医院陪奶奶,正好从医院出来,那边有直达影城的公交站,可以不用换乘。 “哥,这里!” 白荔提前买好了电影票,选的两点零五分的票,看完电影,还能请孩子吃个饭。 许久没有见面,青年看起来又高了一点,白荔低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又偷偷抬头看他,反复对比后终于忍不住问,“你又长高了吗?” “哥你发现了,嘿,”冉虎特意弯下腰来看他,“不枉我最近喝了那么多牛奶,狂打篮球,看来效果还可以。” 白荔眼睛亮了一亮,但还是矜持地问他,“这样就能长高吗?” “可以吧,据说男人能长到二十四岁。” 白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听见冉虎说,“不过还是得看基因,我爸我妈就还挺高的,我爸一米八五,我妈一米七二。” 爸爸一米七妈妈刚好卡在一米六的白荔本人:“唔,不说这个了。” 冉虎低头瞧着他,灿然一笑,“好的,哥喝什么饮料,我去买。” “我都可以。” 冉虎选了一部爱情喜剧,整个影片下来,笑点非常密集,结局也没有强行煽情,是一部很轻松的电影。 白荔从头笑到尾,从影院出来,大家都在说电影里的名台词,他光是听着就能再笑出来,“电影很好看,你选得真好。” “我选电影的能力还是有一手的,”冉虎挺直了背,一直侧身瞧他,“下次要还有好电影,我们再来看吧。” 白荔没多想,“好啊,快四点了,我请你吃晚饭,还是你晚上有安排?” “吃晚饭。”冉虎极速应答,“我没安排,假期他们都回家了,也没有人陪我玩,我都快无聊死了。” 白荔问,“店里最近不忙吗?” “放假了,生意就差了一点,等开学了,哥你过来帮忙,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白荔被他的话逗笑,歪着脑袋瞧他,“那老板知道了,非得把你抓起来打手板子不可。” 他说着这打趣的话时,尾音拖得长长的,好像一朵棉花糖,软软的,光听着就知道很甜。 白荔从前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也有点距离。 冉虎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像是在跟他撒娇。 他不争气得脸色一红,嘟囔道,“那就让他打死我好了。” “?” 白荔没听见他说什么,还以为是他不喜欢聊这些,紧接着把话题又拉回了吃饭上。 他们选了一家人很多的连锁餐厅,光是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吃完出来,天都黑了。 白荔问他还要不要去哪里,还没听到回答,他的手机先响起了铃声。 白荔听到电话铃声,害怕是催债电话,下意识地头皮发麻。 他赶紧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苏堂玉打过来的,以及男人在一个小时前就发了消息,叫他到酒店去。 方才吃饭的地方人很多,又很吵,白荔的心思根本没在手机上,根本没注意。 这会儿他同冉虎说了一句,便走到一边急急忙忙地接起电话。 “先生,我刚刚……” “在哪。” 电话的男声并不耐烦的打断他。 白荔不敢瞒着他,实话实说道,“我在影城这边,马上过去,您等我一下就好。” “等着。” 电话被挂断,意思是,叫他这里不要动吧。 白荔回到冉虎身边,有些为难道,“我们可能不能去别的地方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有个……朋友,待会儿过来找我,有点事情。”白荔心虚得不敢看冉虎的眼睛,又怕被冉虎发现自己和苏堂玉的交集,他双耳通红,“对不起。” “没关系的哥,今天已经很开心了,我们下次再出来就好了,现在我陪你等朋友过来。” “我自己等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白荔怕被冉虎瞧见,毕竟他之前连五百都要跟他一个学生借,怎么可能会认识开豪车的朋友,“你打车回去,到家告诉我一声,我出路费。” “哥你怪怪的。” 冉虎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着急的白荔,青年不会伪装,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冉虎有些担心,更不想走了,“哥,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拉住了白荔的手,将人朝自己拉近,“哥……” “嘟——” 不远处有长响的喇叭声,猛然打破了市区嘈杂的街道。 白荔朝那边看去,一眼就瞧到了熟悉的车子。 没想到苏堂玉来得这样快。 “我朋友来了,”白荔抽回自己的手,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他到家一定要给自己发消息,“你早点回去,下次见。” “……嗯。” 冉虎看见白荔步履匆忙地朝那辆车小跑而去,在灯光下,白荔对着车里的人笑得很好看。 “先生。” 白荔坐在他身边,唤完他便沉默了下来。 车厢里极为压抑,明明开着冷气,却说不上来的闷。 以往男人还会在他上车时看他一眼,今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白荔绞着手指,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什么来,明明刚才在电话里,还不是这样的。 白荔往车窗外看去,车子越开,越是往他熟悉的路段去,是他回家去的路。 起初白荔还有点疑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车子开进并不宽阔的巷口,在他家门口停下。 他有些欣喜,跟着男人下车,“先生,不是去酒店吗?” 虽然男人不理他,但他还是很高兴地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借着家门口昏暗的灯光开门,“我昨天刚好把家里打扫了,还有,浴室的花洒也换了新的,不会再溅您一身了,上次您留在这里的衣服,我也有收起来。” 门在说话时被打开,白荔先进去。 他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没来得及打开,男人已经关上了门。 他还未适应完全的黑暗,瞬间有些心慌,“先生,我看不见……” 只是下一秒,他就被人抱着,按在门板上吃。 …… 白荔目光涣散。 在休息的间隙,脑袋还是一片空白的,只是哼哼唧唧地哭,身体敏感得忍不住痉挛,也没听到男人说一句话。 “……” 凌晨四点,白荔被房间的灯光晃醒。 他好像有睡了十分钟,睁开眼睛时,发现苏堂玉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白荔撑着身体坐起来,对于男人的举动,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不在这儿睡吗?” 苏堂玉拾起床边的衬衫,终于开口,“你睡吧。” 今天晚上苏堂玉好像一直在生他的气。 白荔怕他就要走,急急忙忙开口解释,“先生,我不是故意不去酒店的,晚上那个男生是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吃晚饭,因为太久没见面了,我也没有看手机,所以才……” “随便。” “不管是朋友还是什么男朋友,你跟谁在一起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你随叫随到,做不到的话我随时换人。” 他们的之间的关系,就这么直白的,赤裸裸地被苏堂玉摆在这一刻。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没有其他感情的,白荔知道,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于是拉高了被子,将身体包裹,“嗯。” 苏堂玉看着他把脑袋低下去,那张小脸藏了一半到被子里,根本看不见他现在的神情。 莫名的,苏堂玉的头有些疼,心口也发闷得厉害,但想到在车里看到的场景,他又冷了脸。 苏堂玉拿起一旁的手机准备下楼,余光瞥见衣柜边上的架子挂着自己的衣服,以及那条在车里被白荔紧拽不放的领带也规整地系在领口。 他停下脚步,看见在那前面,白荔的衣服紧贴着他的,像是刻意为之的暧昧。 “……” “我是说过随你,但你不会以为我们真的在谈恋爱吧。” 白荔闻言,抬眼朝男人看去。 苏堂玉提起他早晨挂在他西服旁边的衣服。 男人的手指一松,他的衣服便掉落在地,堆叠在他的脚边 “摆正自己的身份,别妄想多余的事。” 偷偷摸摸的情感被人毫无遗漏地揭开、践踏,白荔小脸煞白。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是这么难受的事情。 白荔无措地红了眼眶,不敢被人发现,只是低下头去,哽咽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苏先生。” 第20章 裙子苏堂玉你真是个疯子 苏堂玉下了楼,没一会儿车子的声音便走远了。 房间里还有余热的温度尚未消散,却安静得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白荔抱着被子,把脸埋了进去,杂乱无章的思绪将他的身体包裹。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假装忙碌地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划着网页上博主转发的博文。 看见评论区里大家的哈哈的评论,他也想笑一笑,可从头划到底,眼睛却一点也没看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着手机界面上的欢声笑语,明明在苏堂玉面前都忍住不哭了,这会儿却突然流了泪。 男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在脑海里重复,白荔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跑出来。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手心手背一块儿擦,依旧怎么擦也擦不完。 白荔在床上坐了很久。 一直等到窗外的天开始泛白,小巷里有了说话声,他才掀开被子木讷地下了床去洗漱。 路过柜子边上,白荔愣了一下。 苏堂玉没有把他的衣服拿走,白荔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没动男人的,只是弯腰捡起自己被男人扔在地上的衣服,重新拾起来拍了拍,一并拿到了浴室里。 今天要上班,得快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然到岗位上恐怕会有被人投诉的风险。 白荔往脸上泼了一把凉水,看着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眼皮微肿,眼睛、脸颊和鼻尖都是红的。 他揉了揉脸蛋,往脸上盖了一条冰毛巾,敷了一会儿才好。 手机定好的闹钟在不久之后响起,白荔伸手关掉,下楼重复煮着同样的早餐。 今天应该很快又会过去的。 这段时间还是多找些兼职更好,他得多赚点自己的钱存起来,好以后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不至于以后有一天离开苏堂玉,过得太狼狈。 舒服的日子过久了,是会让人迷失心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 * 午休时间,CBD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周榕溪耐心地等着人过来。 不多时,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眸看见姗姗来迟的郑星纬,啧啧道,“这么慢,又是在谁的床上刚爬下来?” “我最近可没有约人啊,你可别乱说。” 郑星纬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哥最近在锻炼身体,看我健硕的肱二头,腹肌看不看?” 他作势要站起来撩衣服,花孔雀似的要开屏,吓得周榕溪眉头紧锁,差点把嘴里还没咽下的咖啡喷在他引以为傲的肌肉上。 “行了行了快点坐下,我可不想长针眼。”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比如夸夸我之类的。” 郑星纬叹了口气,招服务员过来点了杯拿铁,“一块儿长大的,我就没从你嘴里听到过一句好话。” “哇,星纬哥你的腹肌真帅啊~” “……” “不好听吗?” “阴阳怪气的,你也这么对苏堂玉说话?” “我对你们一视同仁。”周榕溪耸了耸肩,眼眸一转,问,“向宜安回来了,知道吗?” “……谁?” 郑星纬闻言,瞬间立正了,这会儿终于正经了几分,“你是说那个曾经跟着苏堂玉屁股后面跑的向宜安?狗皮膏药向宜安?” 周榕溪瞧见他那样子,就知晓他不知情,立刻好笑地把那晚在周家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啊?” “天哪!” “我去!” “这么精彩,早知道就不让我哥去了,我就应该自己去啊!” 郑星纬因为没有参与到那场热闹之中,悲愤得俊脸扭曲,捶胸顿足,“然后呢,向宜安还是活着走出周家了?” 周榕溪沉默了一会儿。 “哥哥,现在是法治社会。” “我知道啊,所以呢,他活着走出周家了吗?” “活着,之后活不活就不知道了。” 郑星纬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特意分享八卦给我听吗?” “我可没那么闲。” “我是想让你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向宜安死了大张旗鼓地接近苏堂玉的心,他们俩私底下旧情复燃也就算了,可我还在我们家老头面前表演跟苏堂玉的甜蜜地下恋情,向宜安太碍事了。” 周榕溪为了在周家占位,已经不知给苏堂玉许了多少好处被苏堂玉扒了多少层皮,要是她的计划被向宜安毁了,她才叫冤呢。 “这我可没办法,向宜安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然我还能勉为其难地抱一抱。” 郑星纬抬眸,抿了一口咖啡,“苏堂玉要是自己不想赶走他,向宜安这块狗皮膏药谁能撕得动?况且现在向家在海外越做越大,也不回国发展。” 郑星纬想起年轻那会儿他们三个人玩得好好的,中间非插进了一个向宜安,他可是不爽了好久。 这会儿说起来,还是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程度。 “哎,那怎么办。” 周榕溪撑着脑袋的手交叠,这会儿才像是想到什么正经八卦,她朝郑星纬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道,“苏堂玉最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郑星纬愣了愣,想到白荔,他没把话说完整,只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看到了,长得挺漂亮的一男孩儿。” 周榕溪放了底给他,想着苏堂玉的和郑星纬走得更近,要是郑星纬也知道,那不就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郑星纬说不知道,那苏堂玉那会儿真的也许只是简单地看了那个男孩儿一眼。 毕竟苏堂玉的嘴巴一向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说点刻薄的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有是有个漂亮男孩,我见了,我挺喜欢的,但我不确定苏堂玉的想法。” 郑星纬没想到白荔的事儿周榕溪也知道。 看来苏堂玉这次还挺招摇的,不然周榕溪天天在公司里上蹿下跳的,怎么看得见。 “你喜欢?”周榕溪皱眉,“你什么不喜欢?” 郑星纬说,“向宜安我就不喜欢。” 周榕溪不想说这个,她的勺子搅着咖啡里的方糖,本来想让郑星纬给自己想个法子的,看来他也没有馊主意可使。 还在心烦中的周榕溪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又能开工,还没说出要走的话,她又听见郑星纬双掌一拍,恍然大悟道,“苏堂玉有了向宜安,那我是不是就能追小美人了?” 周榕溪有时候真的觉得,郑星纬为了吃到肉可以豁出命去,她无奈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整天厮混了,你就不能跟你哥争一争家产?” “不要,这个也争,那个也争,也不见得全都能入得了老头的眼,争到最后也就是一个人的事,”郑星纬笑得吊儿郎当,“他们天天你斗我我斗你的,看着就烦,还不如我每天吃吃喝喝,也不缺钱花。” 周榕溪撇嘴,对郑星纬如此通透的豁达表示敬畏。 “我上班了,”周榕溪站起来,提上自己的包,“既然你不缺钱花,那我的咖啡给你付。” “诶……!” 郑星纬提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又碍于吃了没文化的亏,一时语塞,眼睁睁地就看着人潇洒走了,只好掏了钱包出来付钱。 “算了,本少爷心情好。” 郑星纬掏出卡来,又想到马上可以和白荔见面,他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不枉他这几天一直强身健体,要是白荔见了他,说不定马上就转投他的怀抱。 再说了,苏堂玉那家伙的床上功夫哪有他好,既没情趣又不会心疼人,整天拉着一张脸估计连前戏都不给人做吧。 可怜的小白荔,还是得他来疼。 “阿嚏!” 白班结束前的一个小时,白荔突然打了个喷嚏,幸好这会儿没有客人来,要是迎面对着客人打喷嚏,那可就惨了。 “噗呲噗呲。”站在对面的女同事呼唤他,小声道,“感冒了?我那有感冒药,一会儿拿给你。” “不好意思。” 女孩点了点头,表示不客气。 交班后,白荔从她那儿拿了一颗感冒药吃,女孩儿说他前段时间看着很好,怎么最近好像又瘦了。 白荔摸了摸自己的脸。 除了和苏堂玉在一起的时间外,他最近又开始做兼职,时间比之前还要难挤,都没什么时间照镜子,也没有时间休息,瘦了也很正常。 他笑了笑,“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吧。” “那你得好好注意身体了。” 两人说着话,各自回到换衣室。 今天不太想去厕所换衣服,多走几步路白荔都觉得累,趁着这会儿人少,他赶紧把制服脱了,拿自己的衣服换上。 他下白班是五点钟,一般距离苏堂玉叫他去酒店还有一到两个小时左右。 白荔昨晚就找了一个今天下午五点半的兼职,这会儿赶到店里刚刚好,就是没时间吃到酒店的晚饭了。 不过家里的冰箱还有剩下的面包片,到时候拿出来随便垫一垫肚子就好。 日子又回到了他的常态,紧凑的,闭上眼睛就是白天的生活。 这才是他的正常生活。 白荔离开酒店,拿出手机把信息和电话铃声都调到最响才往公交站赶,那边有共享的小电瓶可以租,他今天要骑那个去兼职的店里。 他在人行道上走着,没一会儿就从身后跟上一辆绿色的敞篷车,贴在他的身边慢悠悠开着。 白荔被李树明这样跟过,对于贴着他开的车辆瞬间感到不适和危险。 他往绿化带那边移了几步,才被车上的人出声叫住。 “白荔。” “汪!” 一人一狗的声音响起,白荔停下脚边,发现车上的熟悉面孔,“大白?” 被忽略了的郑星纬也不生气,抱起了自己的小黑狗朝白荔招手,“嗨~又见面了。” “您好。” 白荔退后了一步,朝郑星纬微微欠身,“您来吃饭吗?” “说对了一半,”郑星纬从后座掏出大红钞做的九十九朵玫瑰花束,笑着移开鼻梁上的墨镜,“我来找你吃饭。” “汪汪!” 白荔被男人拿到眼前的东西震惊,他不明白郑星纬的意思,反倒有点被吓到,“吃饭的话,可以去我们酒店,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事情。” 郑星纬没想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收下的东西,竟然还会被拒绝,这可是他屡试不爽的招数。 郑星纬开着车子跟在他身后,和大白对视了一眼,他问白荔,“你想抱抱小狗吗?我看你好像还蛮喜欢小动物的。” 白荔的目光往副驾驶的小狗那儿留恋了几秒,他还是轻轻摇头,“我要去工作了。” “工作?”郑星纬疑惑,“你不是下班了吗?” “嗯。” 白荔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朝他摇尾巴的小狗,连着对郑星纬的防备也没有那么深了。 他说,“我找了兼职,现在要去帮忙了。” 郑星纬听了想笑,他没想到苏堂玉竟然这么抠门。 明明之前还占着人家的身体不放,竟然连点小钱都不给花。 就算是一夜情,好歹也给点吧。 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人没了钱,出来又是干这个又是干那个地找活计做。 “你很缺钱?” 白荔抿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以为郑星纬会笑话他,没想到男人却道,“什么兼职,在哪里,我送你去吧,我开车方便得很。” 白荔看了眼他的车,以及他车的底盘,摇了摇头,“不用了,是小吃街,那边的路况很差的,您的车可能会不好开。” 白荔本意是找个理由拒绝他,没想到郑星纬又掏出了一把车钥匙,“没事,破车我也有,就停在对面,你等公交还要好一会儿呢,今天那边开始修路,公交车不走原来的路经,要绕行。” “我不坐公交,”白荔用手指了指公交站后面的小车,“我骑电瓶车过去。” 白荔是郑星纬见过的,最油盐不进的漂亮家伙。 可恶啊。 他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聊聊苏堂玉吧。” 白荔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分钟后,白荔坐在了郑星纬的副驾驶,抱到了可爱的小黑狗。 怀里有软软的毛茸茸,白荔像是被定住了,红着脸看着它,不敢乱动。 倒是小黑狗摇着尾巴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扑,要白荔摸摸它。 郑星纬对着大白没有节操的舔狗行为感到悲哀,“太好了!它很喜欢你,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出来遛狗。” 白荔看着小狗笑得很温柔,这回他没再说拒绝的话,只是道,“如果有时间的话好呀,您……” 郑星纬立刻会意,“我叫郑星纬。” “嗯,郑先生,您刚才说的,关于苏先生的事……” 在听到郑星纬说起苏堂玉的那一刻,白荔一直紧张着。 他害怕郑星纬知道他跟苏堂玉之间的交易,继而像其他人一样开始做文章。 但郑星纬看起来又好像不是这样人。 白荔拿不定他的想法。 还在惶恐地暗自揣测时,白荔听见男人问,“你们两个现在还有联系?” 白荔不敢说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见面,只说,“偶尔。” 紧接着,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郑星纬复杂的表情,“那你怎么还这么缺钱,苏堂玉不给你钱花吗?” “啊啊,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被苏堂玉抓到了?你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白荔自然是没有把柄的,苏堂玉也给了他很多钱。 只是他想多存点自己的钱,但这些不好对第三个人袒露,尤其是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前。 白荔不语,只是低头摸着小狗头。 郑星纬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逼问他,车子很快开到了小吃街前面的马路上,街道窄不让机动车进,郑星纬把车子停在了马路边,好让白荔下车进去。 “谢谢您,那我先进去了。” 白荔绕过车头来到驾驶座,和郑星纬以及大白道别,“有时间再见。” “等一下,这花你拿着吧,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白荔收到过不少花,收到这种花还是第一次,其实要是鲜花,他说不定就真的收了。 “这太贵重了,而且我现在拿着不方便,”白荔笑,“您自己收好吧。” “没事,”郑星纬把花放好,话锋转而又道,“那不如这样,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你这样工作太辛苦了,我给你找工资高的兼职,你看怎么样?如果有适合你的,我就联系你。” “那谢谢您了。” 白荔想着多个工作渠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算没有工作,也算多交了一个朋友。 他点头,拿出手机,“我扫您吧。” 郑星纬为自己的机警竖起大拇指,他笑,“好,你扫我吧。” 白荔发送了好友申请,同郑星纬挥了挥手,就往小吃街里走去。 今天兼职地方的老板是老熟人,白荔才能和他商量过来的时间。 之前还好,但现在晚上还要配合苏堂玉的时间,所以最近的兼职越发难找了。 七点钟左右,白荔的打工时间结束,他解下围裙,老板便结了他的工资。 不久后,他就收到了苏堂玉的消息。 从上次男人叫他不要有别的心思后,最近他们都在酒店见面。 但是今天男人说要来家里。 白荔回了他好,怕苏堂玉等急,回去的时候他打了车。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到了家附近,进到巷子里,白荔看见苏堂玉的车停在家门口,屋子里亮起的灯光暖融融的。 好久没有人在家等过自己了。 白荔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很快,他站在门口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是从小吃街沾染的烟火气,幸而没有其他酸臭味。 小心检查完自己的仪容仪表,他才推门进去。 苏堂玉正坐在楼下的椅子上。 男人的视线好像就落在门口,白荔一进去,同他目光相接。 “先生。” 白荔被吓了一跳,不敢和他对视,怕自己瞧他时会忍不住多出令苏堂玉厌恶的情绪,于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立刻垂下了眼皮。 “我不知道您要过来。” 白荔说着,转身关上门,“我、我先去洗澡,马上就好的。” 青年似乎在躲避他,说着话也不瞧他一眼就上了楼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明明从前叽叽喳喳的,什么话都要跟他说。 苏堂玉皱眉,跟着他上了楼。 这晚的相处依旧让人大汗淋漓。 只是白荔几次咬着唇不让亲,让苏堂玉烦闷得厉害。 他掐着白荔的脸,盯着他躲避的视线。 最后终于顶开了他的唇,听见他不受控地小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啜泣,才终于舒心了几分。 今晚苏堂玉留宿,没有同上次一样结束就离开。 白荔躺在他身边,身体脱力后睡得很是安稳,软趴趴的任由人抱着。 苏堂玉垂眸瞧他,发觉他最近好像又消瘦了不少,一天到晚不知在做些什么,都没吃饭吗? 还有那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态度,以及床上的不配合。 苏堂玉长缓了一声鼻息。 或许还自己是对他太纵容了,才让他骄纵起来。 …… 第二天一早,白荔看见躺在身边的苏堂玉,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前几天在酒店的时候,男人总是在他*醒来之前就离开了,白荔好久没有这样同男人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悄悄起身拿着衣服去洗澡,等出来的时候,苏堂玉也起了。 白荔立刻低下头去,“苏先生,早上好,我先下楼了。” 青年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态度,让苏堂玉顿时起了一股无名火,“过来。” 白荔的手指揉搓着衣角,犹豫不决地往苏堂玉那边走去,“先生,我今天早上还要上班。” “上班?”苏堂玉点烟,拉着人往自己的身前按,“这就是你的班。” 白荔慌乱地抬眸看他,憋得耳珠也微微发红。 他伸着舌头,颤颤地要起身去拿纸巾,又被人捏住了下巴。 “吞下去。” 白荔跪在地上的双膝怔住,阖下湿润的眼睫,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囫囵地滚动了喉结,又乖乖张开嘴巴给他检查。 苏堂玉目光幽暗,看了他很久,才算是满意地勾了勾唇。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扔给白荔,“拿着。” 卡砸到他的手臂滚下,掉落在他的身前。 白荔一时没反应,等回神时,苏堂玉已经站了起来去浴室洗漱。 他颓然失了力气,靠在床边,小腿已然发麻。 今天又要迟到了。 “咔哒。” 白荔站在柜子边上,听见浴室的开门声,他赶忙转身,跟在了男人身后,把手里的卡递还给他,“先生,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 苏堂玉穿衣服的手停滞了一秒,便转过头去,“什么意思。” 白荔垂下眼眸,没有瞧见男人皱着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他道,“之前您给我的还没有用完,我这里还有钱的。” 苏堂玉闻言,不知为何心里猛然松了口气,他的语气又平稳下来,“还有钱怎么瘦成这样。” “体力变得更差了,抱起来也硌人,”苏堂玉瞥向他,“很没劲。” 白荔还以为男人是在关心他,后又听到后面的话,扬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回谷底。 他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耻,声音也是小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先生……我会好好吃饭的。” 苏堂玉穿好衣服往门外走,随之抛下一句,“晚上不来。” “苏先生,等一下。” 白荔瞧见男人上次留在这里的衣服还挂在他的衣架上,便急急忙忙叫住了对方,把衣服拿下来给他,“衣服您带回去吧,我已经给您洗过了。” 男人未曾看他,随性地抬起手表示拒绝,“一件衣服,扔了就是了。” 白荔抱着他的外套愣在原地,瞧见男人不曾留恋的背影,他垂下头去,将脸轻轻地埋进男人的衣服里。 是啊,扔了就是了。 一件衣服对于苏堂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就是他,也是能随时被换掉的。 失落如同会啃食人的针脚,精准地往人的心尖上戳。 …… 郑星纬找工作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给他找好了兼职。 白荔问他是什么样的,郑星纬说很简单,陪他出席一个晚宴就可以。 白荔心想什么高价兼职怎么会那么快,原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因为苏堂玉今晚不来找他,于是白荔同意了郑星纬的邀约。 “我不要钱,您叫我去帮忙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帮助。” 白荔同他见面,和郑星纬这样说,却见男人笑得为难,“那可不行,我说了是兼职,就得给你报酬,不然跟占你便宜有什么区别。” 白荔笑,“没关系呀,我们也算朋友,这种便宜您可以占的。” 面对如此乖巧的白荔,郑星纬心都软了,可就是这样,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更加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一下,“其实我缺的是女伴,所以得麻烦你穿女装。” 白荔懵懂得脸色一红,一板一眼地告诉他,“我是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 白荔点头,“嗯。” “所以我才求你帮帮我。” 郑星纬捂脸,装作哭泣的模样,“别人都有女伴,就我没有,去的都是年轻人,他们都有女朋友,只有我天天被嘲笑是单身狗,要是有人能跟我一起去的话,我肯定就不会再被笑了。” 白荔没想到他这么惨,郑星纬明明是帅哥的那一档,竟然也没有女生喜欢。 他看男人哭得这么伤心,轻轻地帮他拍着背,“没关系没关系。” 白荔不知道怎样安慰人,支支吾吾地张口,又把嘴巴闭上,最后只好勉强地开口,“那、那我帮你嘛。” 他声若蚊呐,几乎只是张了张口的程度,原是想着要是郑星纬没听见,他就当自己没说过,没想到男人像是有了顺风耳,立即牵住了他的手,“白荔,我的好朋友!” “……” 唔。 “好了吗?” 郑星纬支着下巴等白荔换衣服出来,末了,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瞧。 面前的人穿着一条黑色的鱼尾长裙,布料裹着纤细的腰身勾勒出臀部的曲线,缀在脚踝的裙摆也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他原本就生得白,这会儿穿着黑裙,皮肤更是被衬得雪般透亮,挽在脑后的发髻露出的纤细脖颈,优雅得让人移不开眼。 原本做完造型的时候郑星纬就被他那张脸惊艳得放不下嘴角,这会儿更是无奈发笑,“比我想得还要完美。” 白荔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有些不自在,他不太敢抬头,说,“要不然还是算了,我觉得怪怪的。” “别,超美!”郑星纬后退,对着他咔嚓咔嚓猛拍照片,又拉着他疯狂合照,一边道,“美到你就算这样说话,别人也只会以为你是嗓子粗,再拍一张我做屏保。” 白荔看着郑星纬,还有郑星纬的手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拍好收手了。 他舔了舔唇,张口欲言又止,又被拉着拍了一张。 “笑。” 白荔看着他,不懂,但是听话地扬起了嘴角。 郑星纬口中的晚宴,更像是一个大型派对,只是更偏正式的派对,看起来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危险场所。 来的人也真的都是年轻人,每个人也确实都有伴侣,以及宴会上的饮食也更随性地偏向了年轻人的口味。 室内的冷气,当然也开到了年轻人喜欢的温度。 白荔挽着郑星纬的手一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低温侵袭。 冷热转换得太快,让他哆嗦了一下。 郑星纬注意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他的肩上,低头和他说话,“一会儿你吃就行了,不用说话,徐家那个二世祖举办的晚宴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大家都是来玩儿,认识朋友的。” “嗯。” 白荔倒也不是怯场,工作的时候再高端的晚宴他都安排过,只是今天有点特殊。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总感觉裙子有点紧,毕竟是女式裙,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也有点怪怪的,尤其是包裹着他臀部的布料太贴身,让习惯穿宽松裤子的他感觉很奇怪。 白荔紧了紧郑星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走到放点心的食案边上时,郑星纬停了下来,“喜欢甜食吗?我给你拿。” 白荔点头,两个人背对着大家悄悄摸摸开始吃起了点心。 “哟,郑少爷,女朋友啊,刚才进来我就瞧见了,怎么不带给大家瞧瞧?” 背后的一阵招呼,急得白荔紧急擦嘴,郑星纬倒是从容地转过了身,笑,“今天你们可不许闹啊,她脸皮薄。” “哈哈,我们哪敢啊,就是觉得漂亮过来看一眼……好年轻啊,”他的目光黏在看白荔身上,“大学生?” “怎样,羡慕了?” 白荔听见郑星纬和他们的对话,想起男人先前说找不到女朋友而哭得恳切,都答应来帮忙,这会儿自然是要上前给他来充面子的。 他主动挽住了男人的手,把藏着的脸微微抬了起来,为自己当了一回大学生而感到骄傲。 * 苏堂玉看完项目企划书,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办公楼的灯熄灭得差不多,他摁着太阳穴。 头疼,脑子却异常清醒。 和白荔在一起后,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让人烦躁的感觉了。 他仰头往办公椅上靠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苏堂玉后悔早上说不见面的话,不知道白荔现在睡了没。 他关掉面前的电脑,划着手机,一条郑星纬的朋友圈文案被置在了最上方。 苏堂玉见惯了他总发着乱七八糟的乖张信息,正准备往下滑,却还是一目十行地瞥到了他只有几个字的文案: 【女朋友,好漂亮[图片][图片][图片]】 苏堂玉看不见下面的人评论了什么,但能看见郑星纬的回复,他说:其实还不是女朋友,正在努力追求。 苏堂玉对如此滥情郑星纬无话可说且没有兴趣,不过照片中的女人他却有点眼熟,眼熟到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苏堂玉眯了眯眼,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放大了她的五官,直看到女人眼尾那颗浅浅的小痣,他脸色冷然铁青。 …… “不吃了,”白荔面对郑星纬的不断投喂,终于开始拒绝,他拉着人小声道,“星纬哥,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那休息吧,去沙发坐会儿,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走。” 郑星纬听着白荔用软软的调子叫他哥哥,听一声美一分。 这声哥哥可是他晚上好说歹说才骗来的,又是打了年纪牌,又是打了小狗牌,最后还打了感情牌,才拉近了那么点距离。 要是换做别人,都不用他说话,就一个个前仆后继地扑上来了。 不过好在,这距离是稍微拉近了一点,联系方式、下次见面的理由全都有了,不愁追不到。 郑星纬送他到沙发上坐着,让他稍微等一会儿,今晚两人的关系足够近了,等会儿送他回家再来一波金钱攻势,体贴的晚安,他就不信白荔一点儿也不动心。 郑星纬许久没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走路都快要飘起来了。 难得,他禁欲了这么久,如果能和白荔交往,他这段时间的素就吃得不亏。 他愿意为可爱的小白荔守身如玉。 “郑少爷哟,您的新女朋友比之前带过来的都年轻啊,年轻好,年轻花样多~” “没想到您还好这口,听说了,还是学生啊。” “就是好像有点腼腆,不太爱说话。” 郑星纬过去,周围便围上了人来。 他只笑着听他们说些胡言乱语的恭维话,抬了抬下巴,“先走了,你们玩儿。” “这么快啊郑星纬,你不是不过凌晨都不走的吗?今晚酒也没怎么喝,交了个女朋友转性了?” “新女友,”郑星纬拍了拍那人的胸口,“不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白荔有些瞌睡了,环境里的说话声和肚子的饱腹感让他觉得安全。 不过眼皮上擦的眼影让他觉得有点难受。 他没有化过这样的妆,这会儿又不敢用手指揉,只好不时抬头寻找郑星纬的身影,又低下头闭上眼睛缓解疲劳。 就在白荔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的手提包里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 听到电话声,他猛然清醒,瞌睡全无。 是谁? 是医院、催债电话,还是什么广告推销? 白荔的手有些抖,弄开包包的拉链把手机拿出来都废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苏堂玉的号码。 “……先生?” “出来。” 白荔听到男人简洁的话语从手机里传来,他抬眼从人群里找到还在聊天的郑星纬。 白荔背过身去,捂着手机,试图屏蔽掉一些杂音,“您说晚上不见面的,所以我现在不在家附近。” “我说,出来。” 男人坚定的,不耐烦的话语,让白荔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他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时候跳得都快,苏堂玉是怎么知道? 白荔挂掉电话站起来,那边的郑星纬注意到,和他们摆手朝白荔走去,“等急了?” 白荔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为难道,“苏先生来找我了,我得走了。” 郑星纬挑眉,大抵知道苏堂玉是怎么来了,他还以为男人有了向宜安,该对白荔腻了呢。 “那我陪你去。” …… 白荔远远的就看见苏堂玉的车子停在一棵大树下,那边的光线并不是很好,经过的人也少。 男人倚在车门上不知在想什么,白荔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见熟人,太过奇怪了。 “苏先生。” 苏堂玉闻声,打量着面前花枝招展的青年,在看到他身上披着郑星纬的外套时,本来就疼的脑袋更是嗡嗡作响。 而白荔还站在郑星纬的身边,左右不过一拳的距离。 他烦闷的情绪如同飘摇的柳絮,缠得他全身到处都是,只稍一点,就燃了。 “苏堂玉,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打扰别人约会啊?” 苏堂玉没理会郑星纬的话,就站在那里,当着他的面,对白荔道,“我要C你,上车。” 郑星纬皱眉,他虽然想过苏堂玉不会怜香惜玉,但没想到两人平日里的相处是这样的,“喂,不能好好说话?” 他看见白荔难堪地红了脸,却并没有说不要的话。 郑星纬没有立即离开,他没等到白荔说不要,倒是看见苏堂玉将人扔进车里。 车门开着,他看到白荔脚上的高跟鞋因为摔进去的姿势而脱离脚跟,挂在脚尖上摇摇欲坠。 郑星纬许久没瞧过这样的场景,顿时脸红,他听见苏堂玉笑了一声,“怎么,你要看吗?” 男人话音落下,手指已然攥住了白荔的脚踝。 往裙底去。 “苏堂玉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郑星纬背过身去,快步离开这里。 他听见身后的白荔可怜地求饶,“先生,不要、不要……” “我不要在这里。” 白荔害怕地摇头,怕苏堂玉真的会在别人的面前做这个,他握着苏堂玉的手往外推,急得声音颤抖,“回家、我们回家做好不好?” “……” 第21章 发烧先生为什么生气 白荔的口红擦出唇角,头发也稍稍乱了。 他蜷缩在车后座,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平复心情。 身旁的苏堂玉冷着脸,从松开他时到现在,还没有正眼看过他。 方才,苏堂玉的手掌攥着他脚踝的痛感、大腿的痒意,依旧清晰地留在皮肤上。 白荔无力地将脑袋抵在车窗上,阖下眼皮,往角落去靠。 他弄不懂,男人最近为什么总是生他的气。 今晚更甚。 是不喜欢自己穿裙子吗,觉得自己恶心,还是……单纯地讨厌自己。 白荔委屈地将唇咬出印记。 他不喜欢这样的苏先生,让人的心慌慌的。 车子一路去往家相反的方向,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却也越来越熟悉,好像是去山顶别墅的路。 没一会儿司机师傅就验证了白荔的猜想,车子开上盘山公路,车厢里安静,便能隐隐听到夏季夜晚的虫鸣声。 白荔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晚上苏堂玉的脾气这么差,一定会很凶。 他想回自己家,今天晚上不要和苏堂玉在一起了。 白荔低头,紧张地抠弄着手指。 窗外的风疾驰而过,车子开到半路,开始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 雨丝刮过车窗,斜斜地在玻璃上留下错落的水渍。 隔着玻璃,白荔好像能感觉到大地被雨淋湿后散发出的热气。 他瞧着雨,冷静下来后没那么紧张了。 他看了苏堂玉一眼,男人紧闭着双眸像是在休息。 于是白荔挪了挪被鱼尾裙紧裹的屁股,换了一个姿势坐。 他的脚踩在那双并不是完全适合他的高跟鞋里,鞋子磨着他的脚背有点红。 白荔觉得难受,偷偷地把脚拿出来,踩在车厢的地垫上,还以为这么车子里这么暗,不会有人发现的。 只是下一秒,苏堂玉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男人虚眯着眼睛,目光凝在他的脚尖。 明明男人也碰过他的脚,更何况只是看着,可白荔这会儿还是脸色一红,忽然觉得很是羞耻。 他把脚尖蜷起,往裙子里藏,不让苏堂玉看,却也不跟他说话。 不过,苏堂玉的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白荔低下头去,紧接着,他从余光外看见男人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些什么。 他有点好奇,微微歪过头去,视线正落在男人掏出烟的指间。 男人的手很大,手背的骨骼感很重,指间分明青筋突起,抓着人的时候没用多少劲就让人挣脱不开。 白荔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赶紧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手指上,下意识的感觉小腹有点涨。 他明明让自己不要去注意对方这个动作了,可竖着的耳朵还是忍不住去听男人拨开打火机的声音。 他紧张地等了许久,甚至耳根子都先麻了,可那声让人发颤的擦火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白荔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才发现男人好像找不到他的打火机了。 他只是用指间夹着那根烟,半晌眉头紧拧,低声咒骂了一句,便将那根烟连同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去。 男人躁得厉害。 白荔的视线从他的手指移开,越发觉得今晚的男人有些危险。 车子迎着山间的风雨很快就到达山顶,司机把车停下,拿着伞要来给苏堂玉开门。 山顶的风雨更大,没一会儿地面就溅起了水花。 山风吹过树梢呜呜作响,白荔的心跟着外头的风摇摇摆摆的。 他开口,声音浅浅地湮没在室外的噪音里。 “先生……” 白荔坐在车里没动,在苏堂玉准备下车时,他急急忙忙牵住男人的衣角。 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惹苏堂玉不高兴,白荔的声音有点抖,越是说着话,声音越是小了下去,“我、我想回自己那里,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 苏堂玉侧眸瞧他,今天的白荔格外的美艳,哭过后的脸依旧带着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睫湿润,秋水剪瞳。 尤其是唇上的一抹红,想让人动了坏心思。 苏堂玉的目光从他脸上往下扫,瞧见他倾身过来,裙子的大领口因为俯身空出一片。 藏着桃尖般的小山丘,一览无余。 又看见他藏在裙子底下,那双被女式高跟鞋磨红的脚。 他生得白,平日里捏一下都要红,在他身上留个印子都要很久才消,这会儿那两只小脚看起来才真是可怜了。 苏堂玉从他手里抽开衣角,回身拽住了他的手往怀里扯,“是你说只要回家就随我怎么玩的,耍我?” “没有骗人,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白荔想起之前在车里,在郑星纬面前发生的事。 他难受得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再也不说话了。 白荔被苏堂玉抱下车去,雨水打在伞布的声音,掩盖了周围一切的嘈杂。 他躲在男人的怀里,相贴的地方温暖得吓人,只有耳边穿过轻微的风,却更是把他的耳朵吹红。 男人没有放他下去,到家后直抱着他上了电梯,径自走到那个熟悉的房间里。 一瞬间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白荔抓紧了他胸口的衣服。 可苏堂玉并未在房间里停留,而是往浴室走去。 白荔没能摸清男人想做什么,而就在下一秒,他被男人并不温柔地扔放在了地上。 “唔。” 头顶的冷水浇灌而下,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便瞬间浸遍了他的全身。 裙子透过水流粘在身上,白荔觉得很不舒服。 他退到墙壁上,瞧见男人站在他面前,正低头看着自己。 他脱掉外衣。 扯松领带扔到他的脚边,落下的领带触碰到他受伤的脚背,有些刺疼。 白荔颤着缩了缩脚尖,视线被落下的冷水遮掩,恍然连屋子里也下了一场雨。 然后,男人略有急切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手指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白荔红了脸,不敢再看,视线悄然回避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 好可怕的一个晚上。 白荔哭得喘不上气,几近昏厥。 他不知道白天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自己崩溃了好几次。 睡睡醒醒着,终于在男人喝水的间隙,他趴在那儿短暂地昏睡,就算是感觉到男人的重量他也没能醒过来。 白荔睡了很长很长时间,做了好多的噩梦,他梦到有人拿着刀追着他跑,梦到爸爸坠楼时满身是血,掐着他的脖子喊着救命。 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只感觉喉咙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炙痛。 额头有降温的敷贴粘着。 白荔睡得浑身是汗,清醒过来后身体更是在发烫。 他发烧了,呼吸之间全是热气在灼烧着口腔和喉咙。 白荔的脑袋重重的,晕晕乎乎地发沉,感觉自己的脖子要拖不住自己的脑袋了。 他还在山顶别墅。 窗外的阳光泛着橘色的昏黄,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 白荔的心跳得厉害。 几点了? 今天他还要上班的。 白荔撑着身体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 他分不清是身体的痛疼还是发烧带来的痛感,顾不了这么许多,急急忙忙拿过手机。 显示下午四点二十二分。 白荔急急忙忙起来,头晕眼花,扶着床缓了一会儿才边往外走,一边给林淼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林淼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疑惑,问,“白荔,怎么了?” “林姐,对不起,今天我没去,排班没出问题吧?” “嗯?你不是请假了吗?不会是烧糊涂了都忘记自己请假了吧?发烧好些了吗?” 白荔怔愣,他停下匆忙往外走的脚步,“好些了。” “那就好,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担心,你好好休息,没事的。” 白荔懵懵懂懂地挂了电话,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请的假。 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机,发现在早上七点,他给林淼发了一条请假的消息。 白荔完全没印象。 他站在那儿环视了一圈房间,房间里干净整洁,像是被人收拾过了。 苏堂玉呢,是去上班了吗? 白荔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在这边没有衣服,昨晚的裙子也早就破破烂烂地不知去了哪里。 他没有裤子穿,只身上套了一件很大的T恤衫。 好一会儿提不起精神,白荔回身躺进了被子里。 没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敲响,白荔坐了起来,对于安静的空间里突然想起尖锐的噪音感到惊慌。 他拉上被子,门被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他有些眼熟,好像是之前给他做过早餐的阿姨。 “啊,您醒了。” 她说着话,便轻轻将门带上离开,没两分钟,房门又被打开。 阿姨手里端着托盘,是一碗海鲜粥和几个小菜。 “您先吃着,苏先生这会儿上班还没回来,叫您醒了先把饭吃了。” 阿姨仔细说着话,从床头拿上新的降温贴给白荔更换。 她很温柔,给他换的时候动作很轻,“然后还得量一下体温,没退烧的话吃完饭再吃退烧药。” 耳温枪塞到耳朵里有点痒,白荔缩了缩脖子,没敢乱动。 “啊,还有38.5,”阿姨嘀咕着,“要是先生知道了,该骂我了。” 白荔不明白自己发烧为什么阿姨要挨骂,他问,“先生他晚上回来吗?” “许是要回来,”阿姨笑,“您还在这儿呢,先生怎么可能不回来,他让我照顾您,叫您醒了就休息着,不要去别的地方。” 白荔其实不是很想待在这里,又不好让阿姨为难,他应下来,小口小口地吃完了碗里的粥。 天暗下来的时候,苏堂玉还没有回来。 吃过退烧药后,白荔觉得舒服了一些,他窝在床上,很快又要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是他的手机响了。 白荔挣扎着要起来,却在他要起身的那一刻,电话铃声停止。 苏堂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闷闷的,听起来不大高兴,“是我。” “你是他的谁,什么立场参与我们的事。” 白荔原是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他的手机被苏堂玉送到面前,男人俯下身来,白荔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郑星纬的名字。 “白荔,还好吗?” 还在跳动的通话时间,以及郑星纬的声音,让白荔想到昨晚派对结束的事。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郑星纬的准备,霎时间紧张起来。 苏堂玉瞧着他被体温蒸红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块软糕。 “问你呢,”他虎视眈眈地瞧着他,“怎么不说话?” 白荔听到苏堂玉的问话,才慌乱得垂下眼皮,为难地开口,“星纬哥,我很好……” 白荔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霎时间被面前的男人挂断。 白荔抬眸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一会儿叫他说话,一会儿又擅自把电话挂了。 他想拿自己的手机,又被男人抓住了手。 苏堂玉的手很凉,顺势穿过他的胳膊,将他抱了起来。 额头的冰凉贴开始变得温温的,白荔感觉自己好像又开始烧了。 “星纬哥?”苏堂玉抱着他,埋在他颈窝说话,“你们感情很好啊。” 白荔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分不清男人的语气,他只是觉得有点痒,于是躲了一下,脑袋轻轻摇了摇,“没有的,先生。” 他的话音落下,便感觉到男人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 忽然知道男人要做什么的白荔一怔,顿时红了眼圈,“不行……” “什么不行?”苏堂玉厌烦地按住他的手,“不是还有精力和男人撒娇吗?” “我不要……”白荔摇头,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的腰,“为什么生气?” 他躲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哭,“先生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第22章 嫉妒嫉妒失控 苏堂玉第一次被白荔抱得这么紧。 他抬起头来,错开了青年身上的气息。 为什么生气,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越是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心里就越发烦闷,苏堂玉拉开白荔的手,将人按在床上。 他的手指掐住他的脸颊,迫使青年微张着唇,然后毫不犹豫地深吻下去。 好烫。 口腔里的温度比平时要烫上许多。 苏堂玉一愣,瞬时放开他的手。 白荔已经软成了一滩水,浑身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苏堂玉皱眉,看着白荔这样,那种呼吸不上来的错觉好像也出现在了他身上。 “体质真差。” 他说着话,便下了床,离开了房间。 白荔的视线跟随着的男人背影,唇上没有随着男人离开而消逝的触感让他很在意。 白荔想得糊涂,他想,自己现在没有满足苏堂玉,男人会换了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他们也会在这张床上一起睡觉吗? 白荔光是想到这些,心口就发疼。 “先生……” 他抓紧了被子想爬起来去找苏堂玉,可人还没坐起来眼前就黑了一片,沉沉陷入昏睡。 …… “体力耗费太多,是不助于病人恢复的。” 医生给白荔挂上点滴,同苏堂玉道,“患者发烧需要静养,不能再情绪激动透支体力。” 苏堂玉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眼前人。 他鲜少有这样坐着看着另一个人,心却异常得安定的时候。 床上的青年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额角沁出的汗沾湿碎发,好像做了什么梦,他睡得不太安稳,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 苏堂玉皱眉,俯身到他耳旁,青年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害怕的颤音,“先生……不要……” “你说什么?” 青年在梦里都潜意识地抗拒他,却在现实中对着别的男人一口一句哥哥。 苏堂玉没有理清自己的从而何来的躁意和刺痛,只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危险地起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车子从盘山公路疾驰而下,夜晚的风从降落的车窗直直灌进车厢里。 苏堂玉耳边刮过急躁的风,他的心绪乱得厉害,一直将车开到道路上,他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车子在千百会所的门口停下,有人来给他开车门,“苏总。” 正坐在大堂等待偶遇苏堂玉的向宜安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他立即起身整理了自己着装,谁曾想他还未出现在人眼前,反倒是郑星纬的声音先跳了出来。 向宜安没有莽撞地出去,而是悄悄靠近门口,他听见郑星纬的语气难得严肃了几分,而他也从郑星纬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以为向宜安回来,你要跟他重归于好双宿双栖才出的手。*” “你没把人怎么样吧?我听他的语气好像不太好。”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可别对他动手啊。” “苏堂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苏堂玉头疼得厉害,听到郑星纬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提起关于白荔的事情,他更是躁得一把拽住人的领子,“闭嘴!” “怎么,你想知道他的声音是怎么变哑的?在床上叫了一个晚上哭了一个晚上,爽死了。” 郑星纬猛被人推到身后的柱子上,背后一阵钝痛,才想发火,又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了以前不曾有过的表情。 他忽然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扬唇一笑,“苏堂玉,你在嫉妒吗?” 郑星纬紧盯着他神情,只是话音一落,苏堂玉的眼神闪过钝色,便立刻松开了他转身往里走去,“我看你才是疯了。” 郑星纬拍了拍自己的领子,不计前嫌地跟了上去,“既然不是嫉妒,让我弄弄怎么了?” “……” 苏堂玉的拳头来得太突然,郑星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被揍了一拳。 “你打我?” 两人从认识起就没互相动过手。 没想到这次动手的契机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郑星纬想不通,却又觉得可以理解。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就算是性冷淡的苏堂玉也会有例外的时候。 这实在太好笑了,好笑到他可以在同苏堂玉冷静下来的那一刻,立即给周榕溪打电话去吐槽。 “你绝对想不到,苏堂玉竟然动真心了。” “嗯?” 彼时,周榕溪还在公司加班,她手里翻着文件,听着郑星纬说着这种话,她也来了兴趣,“什么?” “是那个小年轻?你出手后被苏堂玉追杀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郑星纬抓了抓头发,“大晚上把人叫到会所来,我还以为什么事,结果是来揍我的,破相了都。” 周榕溪哈哈笑了起来,难得放下文件伸了个懒腰轻松一下,“你这么说我倒真有点好奇了,改天你带我去见他一面。” “我的死活你倒是不关心。” “苏堂玉总不能为了个男人就打死你,放心好了,”周榕溪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打了个哈欠,“我最近还有事找他帮忙,你少惹他,免得连累我。” 郑星纬啧了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周榕溪笑,“好说啦,好说。” 白荔很渴很渴。 睁开眼睛后,紧接着嘴里泛出一阵苦味。 他从床上爬起,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不知道几点,没拉好的窗帘外透进一点微薄的光。 白荔在房间了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消毒水味,他茫然地将目光移到自己有些紧绷的手背。 白色的止血贴下晕开蚂蚁般大小的血点,什么时候挂了点滴,什么时候挂好的,白荔一概不知。 只不过,发烧引起的身体上的疼痛,已然随着体温的降低而消失。 房间里好安静。 白荔的视线巡视着自己的目光能触及到的地方,苏堂玉昨晚离开家后就没有回来了吗? 他在哪儿,选了别人一起度过了吗? 白荔又开始胡思乱想,脑袋空空地坐在床上时,房间的门打开。 是苏堂玉回来了。 白荔的眼睛亮了一亮,方才消极的想法全然被撇弃在了脑后。 只不过,男人并没有看他,而是直接往浴室里走去。 白荔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脚踩到地面时还是软绵绵,病了一场,他的身体也跟着轻了一些。 苏堂玉进去的时候没拿衣服。 白荔去衣柜那边给苏堂玉拿好放在浴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先生,换洗的衣服放在外面了。” 里面的水声没有停止,白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但怕苏堂玉厌烦,他还是回了床上。 很快,房间又安静了。 白荔一直等着,在听见浴室的水流声停止到现在,他紧绷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直到苏堂玉擦着头发出来,他才有所动作,但男人似乎提前在浴室里放了换洗的衣服,所以并未穿他拿的。 白荔抿唇,跪坐在床上的身体微微直起,朝男人那边倾去,“先生,谢谢您给我叫了医生。” 苏堂玉的目光这才分了他一些,很淡的望了过来,“好了?” “嗯,”白荔点头,听到男人的关心,那些失落又通通消失,被激烈的心跳声代替,“好多了。” 苏堂玉没再说话,只是往外走。 白荔没有怎么看清他的脸,余光微微瞥见对方的下颌好像有点红。 “先生,”他急急忙忙叫住了苏堂玉,本想问他这个时间还要去哪里,一开口却变成了,“您受伤了吗?” “今天给你请假。” 苏堂玉不回答,说了句别的话就出了门去。 白荔没听出来这是搪塞他的,还是真的是在关心他。 天渐渐亮起来,白荔有些躺不住了。 他没有衣服穿,苏堂玉又不知道去了哪里,给他打电话也是在通话中。 白荔只好擅自做主,从苏堂玉的衣柜里挑了两件他能穿得上的。 裤子有些大,他又拿了皮带勉强扣上后才下了楼。 阿姨不知几点起的床,一大早便在厨房准备早餐,她不住在这里,总是饭点过来做饭,收拾完又离开。 “哦,您醒了,身体好点了吗?” 阿姨是个很好的人,见到他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像印象里妈妈的样子。 白荔脸红,“好多啦。” “那就好,”她转身去厨房把早餐端出来,“早餐是意大利面、培根三明治和牛奶,中午有特别想吃的吗?有忌口的吗?一会儿我去买菜回来。” “谢谢,没有忌口的,我都可以。” 白荔瞧了一眼窗外,阳光已经直射到花园里,植物笼罩着金光。 他问,“先生中午会回来吗?” “先生中午不回来吃呢,”阿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说是晚上才回。” 白荔听到消息,心里松了口气,苏堂玉晚上会回来,好歹他们晚上还能见着面。 然后再问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有好好处理了吗? 感觉很疼呢。 白荔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餐,之后便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阿姨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收拾碗筷的时候同他聊天,“这附近的风景和空气都很好,路尽头那边的平台可以看见江城的市中心,尤其是晚上非常壮观,您晚上可以和先生去那儿走走。” 白荔在规划图里看到过阿姨讲的那个平台,上学那会儿父亲同他讲了很多关于这边的房子的事儿,白荔有过向往,脑海里也几乎在人描述的时候,能想象出那个环境的样子。 下午很热,白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身后的玻璃窗能看见花园里飞舞的蜜蜂和蝴蝶。 那里盛开着很多花,长出绿叶外的五颜六色,是白荔叫不出名字来的品种。 苏堂玉没回来,阿姨也不在。 房子好大,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这两年他已经习惯把自己的时间弄得充足,如果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白荔拿出手机刷着网络消息,随后冉虎的问候信息传来,说有了好看的新电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白荔没办法离开这里,如果徒步,他要走好久好久,等他再回来,或许苏堂玉也回来了。 他把冉虎的邀约往后推,然后是一如既往眯着眼睛清理掉那些有着恶毒诅咒的催债消息。 而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瞧着面前的电视机,就算四下无人,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动别人的东西。 于是站起来,脚步轻轻地走到电视面前蹲下,对着电视机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最后才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找到打开的开关。 好久没有看电视了,明明是很平常的东西,白荔却觉得新奇。 他拿着遥控器坐回沙发上,电视机的界面有些复杂,大多数都需要会员,苏堂玉好像也没购买。 白荔找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个免费的情景喜剧,打开的瞬间,客厅里变得不再安静。 他枕着沙发抱枕看得很仔细,看入神的时候还能笑出声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天暗了。 他听到厨房炒菜声,才睁开眼睛。 客厅里没有点灯,电视机依旧亮着,但是声音被调小了,暖融融的电视光线只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盖了一床小毛毯,在他起身的时候从腿上滑落。 下午五点了。 “您醒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白荔听见阿姨这么说,连忙转头去找苏堂玉。 “苏先生啊,他说今晚有点事要迟点回来,叫您先吃。” 他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很难看不出,阿姨笑着给他打饭,“您快吃吧,别等了,先生这么说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的。” “嗯……” 应该是工作很忙吧。 阿姨收拾完他的碗筷便离开了家里,白荔回到了客厅继续看电视。 漫无目的的等待让人空虚,白荔看不太进电视。 他时常站起来走到门口观察男人回来了没有,每次都失望而归。 窗外的光线暗下来,玻璃窗上是映着他身形的倒影,和空荡的室内。 晚上九点,白荔把阿姨后来新做的菜重新加热。 他站在炉灶前,听着电视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又开始发呆。 直到,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 白荔突然回过神来,锅里的水份就快要烧干发出了滋滋响。 他慌忙伸手去关火,晃神之间手背擦过滚烫的锅边,几乎是立即的便传来钻心的疼。 顾不得去处理,苏堂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荔跑出去看了一眼,确定是苏堂玉,才跑回厨房端着菜出来。 “先生,您回来啦。” 白荔小心把菜放到餐桌上,“阿姨说您回来吃,我已经把饭热好了。” 这样看过去,白荔能看见他下颌的淤青。 不知脸上的伤让他显得憔悴,还是因为男人神情不太好看,所以他看起来很疲惫。 就像某次他们有一个晚上没见面,苏堂玉就像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叫人多想。 白荔把饭盛到桌上给他,又去厨房给他倒水,“先生,太久没吃东西对身体不好,您先喝点水吧。” 白荔端着水杯的手递到眼前,苏堂玉一眼就看见他手背上的大片红痕,糜烂得红肿,隐隐有起水泡的架势。 他眼神一凛,抓住白荔的手拉到眼前,“怎么弄的?” “先生,我没事的……” “我问你怎么弄的?” 男人抓着他手的力气好大,白荔只感觉到手腕快要断了,他道,“刚才热菜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 苏堂玉甩开了他手,“就为了这种事情?” 白荔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伤担心太过,小时候父亲也总是这样说着不好听的话而担心他。 虽然是很疼,但他还是扬唇反过来安慰男人,“先生我真的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您还是先喝点水,把晚饭吃了吧……” 白荔讨好地把水递过去,始料未及的是,男人竟然会抬手打翻他里的水杯。 玻璃撞到瓷砖上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心惊胆战到耳鸣。 白荔看着玻璃碎片溅到餐桌底下,他忽然愣住了,听到苏堂玉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管得太宽了。” “我留你下来只要你把屁股抬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第23章 逃跑不要,不要和别人 “对、对不起。” “先生……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会饿,所以才……对不起。” 白荔的双手局促地绞在身后,他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苏堂玉的神情,只是一味地道歉讨好。 或许是他的道歉起了作用,男人的语气在这之后稍微平缓了些。 “算了,”他转身上了楼,“既然病好了就去床上趴好,等会儿我过去。” “好的……” 白荔阖眸,把脑袋埋得更低。 一个人的时候,心底滋生出的复杂的贪欲在瞬间被揪回现实。 他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男人有需求,而他需要钱而已。 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东西,他们不是朋友,更不是超出朋友关系的爱人,只是各取所需。 他和苏堂玉的相处好像就是这样点到即止的。 超过一点点,就会被制止。 白荔明明已经摆清了自己的位置,决定不再逾越他们的关系,可一个下午的独处,空荡的房间安静得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寂寞到,只要看见苏堂玉,他就忍不住地想要贪恋更多。 他想要苏堂玉因为自己开心,想要,相处得更好。 这样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随着时间的累积越来越重,让白荔觉得痛苦。 那天晚上结束以后,白荔从昏沉的睡梦中惊醒。 不知道几点,拉下的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亮。 他睡得浑身是汗,后背的衣服和内裤黏在身上湿哒哒的。 白荔喘着气想要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动得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苏堂玉的存在。 男人今天晚上跟他睡在一起,呼吸均匀地陷入沉睡。 他的手习惯性地将自己扣在怀里,白荔枕着他的手臂,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的,很可爱。 白荔忽然间有点恍惚,他抬眼,能在黑暗里看见男人五官的轮廓。 凌厉的脸部线条,和他脾气一样。 白荔的意识这会儿终于从噩梦中脱离出来,听到黑暗里自己的心跳逐渐和苏堂玉的交织,然后很快掩盖过了苏堂玉的。 他沉醉在男人灼热的怀抱里,享受着两人亲密独处的时间。 听着彼此之间交缠的生命的气息,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现在是亲密的。 白荔胆怯地犹豫着,想伸手回抱他。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搭上苏堂玉的腰际时,男人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 白荔忽的彻底清醒,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背后。 那一刻,仿若做了亏心事,他一动也不敢动地屏住了呼吸。 他僵直地躺在那里,希望男人不要醒过来,不要预见他狼狈的肖想。 千头万绪涌入脑海,白荔的手脚发凉。 幸而,苏堂玉并未醒来。 白荔从窗帘的缝隙中窥见光,朦朦胧胧的昏暗笼罩着室内。 他猜现在大约四点多了。 苏堂玉还没醒,闭着眼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身边睡着。 这样的感觉好得太过,像是美梦未醒。 白荔不由得又要沉溺其中,但苏堂玉警告的话总是闯入他的脑海。 他并非是这种不要脸的人。 可那些面红耳热,那些心脏超出太过的跳动,总是因为男人而牵扯的情绪,仿若悲伤无法控制。 待在苏堂玉身边,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下山去,现在出发走到山脚,天应该就亮了吧。 白荔摸着黑坐在地上穿鞋子,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不敢将男人吵醒。 苏堂玉还睡着,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醒来。 他轻轻关上了门下了楼去,阿姨还没有过来,空荡荡的别墅没有声音,大得有些吓人。 他快步跑下楼梯,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将近五点,山顶的早晨还是湿漉漉的,不用风吹就带着凉意。 白荔捡着苏堂玉的衣服穿,顺手把郑星纬在派对借给自己的外套也带了出来,打算下次见面时再还给他。 车道边有一条下山的小路,白荔翻出去靠着小路下山。 这个时间没有什么车子在这条路上往返,白荔走到一半的时候天都亮了,才看到一辆车从山脚上来。 白荔觉得有点头晕,但好在他已经走了一半多的路,坚持一会儿也就快到了,到时候再打车,很快就能回家。 这里的空气和阿姨说得一样好,白荔的心静下来,不再被苏堂玉影响乱成一团糟。 对,这样才是对的。 他们除了各取所需以外,就应该这样分开,不能在一起温存,不能在一起睡觉,不然太超过了。 日头从顶端升起,将林间的小道照耀。 白荔举起手机想要拍照,忽然想起自己回家这件事还没告知苏堂玉。 他立刻给男人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后很快,男人的电话便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是苏堂玉睡醒了,还是自己的信息把他吵醒了? 白荔有点不太敢接,他怕苏堂玉是被自己吵醒的,怕他生气。 于是在犹豫之中,电话挂断了。 白荔还没松口气,紧接着男人的电话又进来了。 这回白荔接得很快,开口得也很快,没有给苏堂玉发火的机会,“先生,我先回家了,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电话里的苏堂玉不知是什么情绪,白荔听到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杂音,男人沉默着,过了五秒,电话一下被挂断,嘟的一声传来,像手机被砸碎在耳边的回响。 白荔的心跟着咚咚了一声,他缓慢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告而别应该没事吧…… 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苏堂玉应该也不会有不满的。 天光大亮,已经七点了,日头照得人大汗淋漓。 白荔在快要到山脚的时候,看见苏堂玉的车从身边擦肩而过,直直往马路开去。 他愣神,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这条路很难走,也可能是这两天耗费的精神气太多了,白荔回到家里时,双腿已经抖得不行。 今天还要上班,希望自己的腿争气些。 白荔今天没有为难自己,在家约了车子打车去酒店,林淼见到他时,笑了笑,“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嗯,林姐,好多了。” “那就好,你一连请了两天假,我还以为出大事了。”林淼朝他抬了抬下巴,“那我先去忙了,你也去换衣服吧,如果有不舒服的就说,别逞强。” “好的。” “对了,”林淼又神秘地同他说了一句,“王林和王铭兄弟俩昨天辞职了,你往后好好上班吧。” 白荔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愣神,还没问出什么,林淼已经匆忙往经理办公室走了。 那俩兄弟竟然辞职了,白荔有点不敢信,毕竟他们俩是老员工了,福利和待遇都挺好的。 不过这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糟,哪有心思去担忧别人的事情。 倒是他一来,就有人上来挤眉弄眼地问知不知道王林他们怎么会离职的。 白荔只说自己不知道,然后见他们撇了撇嘴无趣离开,一个早上真的如同林淼说的那样,相安无事地过完。 他的生活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他刚来酒店的那个时候。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生命里还没有苏堂玉的存在。 今天,两人要在酒店见面。 白荔下班时收到苏堂玉发来的消息,见面时间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因为时间太赶,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今天有点早,好像男人一下班就来找他了。 白荔不清楚,也不敢往深处想。 他到酒店时候,苏堂玉还没有来。 白荔洗好澡坐在床上等他,半个小时后男人姗姗来迟,一句话也没有,径直脱着衣服朝他走过来。 这样的场景不管见了多少次,白荔还是觉得脸红。 他把头低了下去,看见男人的膝盖往他腿间抵了过来。 白荔忽然想到早上男人沉默着挂断电话,原是想问问他是不是不太高兴,可话到嘴边,瞧见他的脸色,白荔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些多余的问话,大约也会让苏堂玉觉得厌恶吧。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把自己的声音也闷在里面。 呼吸好累,白荔迷离着眼微微仰头大口喘气的时候,突然被男人的动作弄得神志不清。 白眼直翻。 然后才呜呜地啜泣了起来。 苏堂玉盯着他雪白的后颈。 爽得叹了口气。 …… 苏堂玉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发现身旁的白荔不见的。 第二次,白荔又在他睡觉的时候逃跑了。 就这么不想待在他身边吗? 苏堂玉对着空荡的床铺,那些储藏的睡意顿时全无,只剩下冲上心头按捺不住的火气,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让人心口发闷头疼不已的情绪。 “白、荔。” 白荔跑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每次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把苏堂玉吵醒了。 这次也做得很棒。 只要不和苏堂玉在一起,他就不会奢求更多,那些落差减少,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苏堂玉也不会再因为自己逾越了两人的关系而生气。 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白荔洗完澡躺回了床上的时候才三点。 明天要去看奶奶,他得精神些不能熬大夜,要是奶奶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他的。 白荔哄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浅浅进入梦里。 没一会儿,他恍惚听到楼下一阵嘈杂的开锁声。 这里的隔音不好,只要门口一有响动,就算是房间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白荔起初以为这和之前一样是隔壁发出的声音,可没一会儿,楼下响起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然后,目标明确地往楼上走来。 白荔本该立刻醒来的,可这会儿仿佛被梦魇了,他的眼皮挣扎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睁不开。 是在做噩梦吗?好可怕。 他在睡梦里挣扎,直到男人压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瞬间清醒。 “谁?” “……是谁?” 白荔被强制性按住,完全动不了。 听不到回答的白荔,嗓音顿时染上恐惧的颤音,“求求你不要,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我给你钱、爸爸欠的钱我会还的……求求你……唔!” 身后的男人并不言语,反而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按进了被子里。 他猛然闯了进来。 毫无前兆的,仿佛要将人撕成碎片。 白荔瞪大眼睛,哭着晃着脑袋,只在仰头的时候,唇角从男人的手心擦过,漏出一点音色,“不要……先……” “先生……” 身后的男人突然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白荔挣扎不过,呜呜地哭着,“不要……先生……” “苏先生、救救、救救我……不要我不要和别人……” 那人忽然停了下来。 白荔听见他低骂了一声什么,随即他被人翻转了过去。 “是我。” 是熟悉的声音。 白荔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分辨得出苏堂玉的声音。 男人此刻好像是愉悦的。 “妈的,这么湿,有什么不要?” 第24章 礼物里面也给我看看 湿、黏。 小腹好涨。 白荔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奇怪。 也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他才这样,身体紧绷高度紧张,即使知道身旁的人是谁,他也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后来的时间他抱着苏堂玉哭,男人觉得他烦,却也没有推开他。 只不断动作着,低声问了他一句,“还跑不跑了?” 有点温柔的恼怒,是白荔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的心酸酸麻麻的,摇着脑袋,哭得更厉害了。 …… 天亮的时候白荔醒了,苏堂玉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家。 身下的床铺凌乱,盖在身上的薄被有一半滑落在地。 露在外面的皮肤落着许多肉眼可见的痕迹。 白荔想起昨晚的事,依旧惊魂未定,他坐起来,看见枕边还放置着男人遗落的外套,微微红了眼眶。 不多时,手机的闹铃响了。 没时间伤心,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边上准备拿衣服洗澡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挂在衣架上的那件郑星纬的外套不见了踪影。 起初白荔还以为是掉在地上了,他趴在地上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可他明确记得自己把衣服洗好后就挂在这儿没动的。 好奇怪,总不能是家里进了贼,却只顺走了一件衣服。 白荔心不在焉地去浴室洗漱,不知道之后要怎么跟郑星纬提起这件事才好。 好难受。 白荔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觉好难受。 是因为昨天做得太多了吗? 白荔垂下眼眸,微微涨红了脸,希望今天不要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从浴室出来,来不及整理床铺,白荔只把苏堂玉的外套捡起来挂好,便匆匆忙忙出了家门。 到酒店时刚好准时打上卡,差一点点就要迟到了。 白荔喘着气,正要去员工室,忽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一瞧才发现是林淼。 她笑着对他扬了扬下巴,“中午休息的时候来我办公室哦,有东西给你。” “好的林姐。” 白荔一脸懵地应了下来,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东西放在林淼那里了,于是在吃完午餐后,他赶紧赶到了经理办公室,“林姐,我来了。” 他开门进去,看见林淼还在电脑面前工作,听见声音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来啦,先坐吧,稍微等我一下。” 白荔依言坐下,等待林淼处理好公务的时间里,他打量着现在的经理办公室。 虽然环境还是和之前差不多,但整洁了不少,空气里还能闻到淡淡的橘子熏香的清甜味。 白荔之前是很恐惧来这里的,不过现在好了,李树明也许永远都不会回到这个岗位上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再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不好意思,这几天总是很忙,连午休时间都没有。” 林淼放下手头完结了一阶段的工作,随后用钥匙打开保险柜门,“等一下。” “没关系的。” 白荔很早之前就听说了,总公司有意提拔林淼正式坐到经理的位置上。 最近应该还在考核,大约是最后阶段了,所以林淼这段时间总是特别忙。 他安静地等着林淼吩咐他做事,没一会儿,女人便拿着一个红包推到他面前,“给,收好。” 白荔稍愣,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林姐,我最近挺好的,不缺钱。” 林淼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缺钱也得收,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你忘了?这是员工福利,公司发的员工福利金,生日快乐。” “啊。” 白荔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他的生日,原来是今天,“谢谢。” “去休息吧,今天准你提早半个小时下班。” “谢谢林姐,那我先出去了。” 白荔把钱收好,高高兴兴地出了经理办公室。 他下午要去银行的存款机那儿把钱存起来。 这样他卡里的余额又要增加了。 要是奶奶知道了,一定会为他高兴的,只要他再把钱攒一攒,到时候等奶奶出院,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白荔撑了撑自己酸疼的腰,回到休息室里也没能睡好觉。 他翻了个身,又小心坐起来,很快就到了交班的时间。 那天下午,他在迎宾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客人,那个人一过来就盯着他瞧,白荔害怕是追债的人认出了他,但那位客人看起来又不像灰色地带的人。 看他的眼神也不像讨债的,更像是好奇和厌恶。 白荔确认自己不曾见过他,应该没有途径得罪这样的人。 一直等到下班以后,白荔紧悬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些。 那位客人虽然站在那里打量了他很久,但并没有主动过来搭话。 白荔警惕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他要在苏堂玉来找他之前先去医院看奶奶。 前两天他病着,已经有两天没去过医院了。 …… “又干嘛,我最近可没招惹白荔。” 郑星纬拉开苏堂玉对面的办公椅坐下,不满得嘴都要噘到天上去了,“你还想挨揍是吧,我最近可去散打了我告诉你……诶!” 郑星纬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就被飞过来的不知名物体盖住了。 以为苏堂玉又搞偷袭,郑星纬一把夺下障碍物,才要发火,就看见了自己的衣服。 “是白荔让你转交的?应该不会是你偷的吧?”郑星纬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他不仅不气了,还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哇哇哇小白荔给我洗了,好香啊。” “……” 上次平白被苏堂玉先出手揍了一拳,郑星纬还记着呢,这会儿瞧着男人盯着自己仿佛要冒火的样子,郑星纬心里别提多爽了。 这么多年难得让苏堂玉吃瘪一次,他真想把这个场景录下来反复观看。 “没事的话我走了,”郑星纬心情甚好地拿着外套走人,“替我跟小白荔道谢,顺便告诉他我下次会请他吃饭的,谢谢他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 郑星纬说完就吹着口哨离开,完全不给苏堂玉再发火的机会,提上自己刚买的成人用品大摇大摆地赴下一个约会。 最*近他认识了一个新美人,和白荔一个类型,温软又漂亮,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吃上了。 本来想替白荔守身,所以忍着一段时间还自律健身,结果人没吃到,还被苏堂玉揍了。 太久没开荤了,现在随便吃什么都香得很。 郑星纬撇嘴,但是如果现在还能抱到白荔的话,他也可以继续守身的,“唉……” 苏堂玉听见男人的叹气声,余光往他那边扫去,目光先触及到男人指间提着的,写着什么“诱惑”“sexy”的粉色袋子,他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什么,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手中的文件上。 傍晚的晚霞染遍了半边天,又很快天暗下来。 粉色的夕阳在山顶晕开,昏昏沉沉地同夜晚墨色的云朵混淆。 白荔从医院出来,落日也染在了他的脸上。 他有些魂不守舍的,一下子没注意闯进绿化带里,等回过神来,已经在草坪里走了好些路了。 “同学,没事吧?” 或许是他的表现有点奇怪,一个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人好心地叫住了他,“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好意思。”白荔朝他点了点头,很快从草坪里出来,“没事的,谢谢你。” 白荔拿着手机,低头假装去看时间,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医生说,这两天奶奶的情况虽然比较平稳,但也仅仅只是平稳,没有之前那样好了,这在临床上是很常见的。 奶奶因为年纪大了,之前还做了好几次手术,身体的情况随时都会有变化,怎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劝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荔一时没能消化这个消息,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至少现在,奶奶还是好端端地躺在那里,身体指征平稳,没有出差错。 都是好好的,一切都是好的,不能瞎想着吓自己。 白荔盯着手机屏幕出神,苏堂玉的消息便紧接着从通知栏里弹了出来。 他一下被拉回现实,看见男人通知他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白荔的腿抖了一下,昨晚的禁锢感让他记忆犹新,到现在小腹还是酸涨的。 他现在,其实有点害怕和苏堂玉见面。 …… 晚上八点,山顶别墅。 白荔站在苏堂玉的对面,有些不敢抬头。 两人沉默着,彼此都没有开口,直到苏堂玉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给他递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 白荔愣了一下,没看清袋子上的字,便很快抬起头来。 “拿着。” 闻言,确认是给自己的,白荔犹豫着接过男人递来的东西,眼神从畏惧慢慢亮了起来,“谢谢……但是先生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苏堂玉挑眉,“你的生日?” “嗯,”白荔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这不是先生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你说是就是,”苏堂玉毫不在意地点头,坐回沙发上看着他,“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现在?” 白荔得到苏堂玉的首肯,他在沙发前蹲下来,激动得有些手抖,以致于那个漂亮的粉色盒子上的丝带蝴蝶结,他拆了半天也没拆开。 白荔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现在完全落在自己的身上,紧盯着,好像是要在他身上第一时间看到什么。 怕苏堂玉看出他的笨拙和难以抑制的喜悦,白荔的脸颊热得绯红,手心因紧张而出的汗,让拆礼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艰难。 直到他终于打开那个礼盒的那一刻,眼前坠着蕾丝的布料完完全全的映入眼帘。 白荔微张着唇,好奇地将这份生日礼物拿起来。 裙摆瞬间在他眼前坠下,衣服交叠处抖落了两件三角样的黑色蕾丝。 白荔在意识到这份礼物是什么后,他的脑袋瞬间像烧开的热水,嗡嗡地要冒出泡泡。 “喜欢吗?” “换上我看看。” 白荔没想到苏堂玉送的礼物是这样的,他第一时间想着,是不是男人上次见他穿了裙子,以为他就是喜欢穿这个。 白荔想解释一下,可男人看他的眼神,让人辩驳不了半个字。 他不想扫苏堂玉的兴…… 这是先生的心意,他不能说不喜欢的。 白荔拿着衣服去浴室换,看着镜子里头上戴着蝴蝶结发带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在镜子面前磨蹭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出去。 白荔的视线不敢抬得太高,他站在那儿,只能看见苏堂玉靠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手指略有不耐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在他出现的这会儿,男人放下了交叠的双腿,似乎饶有兴趣地看向了他。 “过来。” 白荔听见他的声音,耳朵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麻了一下。 他听话地挪到男人面前,红着脸不敢抬头。 “里面也穿了吗?” 男人的鞋尖慢吞吞地挑起他的裙摆,白荔瞬时脸红得弯腰,扯住了自己的裙角,“嗯。” 他乖巧地回答,急得声音发颤,“有穿……” “放手,”苏堂玉笑了一声,“里面也给我看看。” …… 苏堂玉送的“生日礼物”,白荔就穿了一次,几乎还没捂热就被撕坏了。 他虽然不喜欢穿裙子甚至还是这种奇怪的裙子,但他还是觉得可惜,这可是苏堂玉送他的礼物。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变得很沉重,那天晚上他在男人怀里睡去,一直到天亮也没醒。 幸好,第二天星期六,是他休息的日子。 睡梦中的白荔闻到了奶油的香甜,他翻了个身,感觉到窗外的光亮,才睁开眼睛。 好累,手臂也酸得抬不起来。 苏堂玉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没有听到浴室传出水流声。 白荔想要避开窗外的光,于是挪了挪屁股,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待了一会儿。 不消片刻,他又把脑袋探了出来,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周也没有发现自己礼物碎片的踪影。 白荔失望地躺了回去,杏眼骨碌碌转着,忽的,瞥见了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蛋糕。 他赶忙爬起来去看,虽然没有发现任何纸条和信息,但它静静地放在那里,好像就是属于他的。 是先生买的吗? 白荔被自己这个不确定的想法弄得滚烫。 正在他纠结着要不要下楼和阿姨确认一下,房间的门也跟着被推开。 苏堂玉穿着运动短裤和休闲背心,好像是刚运动完才回来,额发有些湿。 白荔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怦然心动和仓皇失措交织。 他屏住了呼吸,先移开了视线,在男人从容望过来的眼神中,他不太清楚,但第一次使了小性子。 他任性地护住了那个蛋糕,看着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占为己有。 “吃吧。” 他听见苏堂玉这么说,随即像是得到了至宝,眉眼弯弯,“嗯!我马上刷牙。” 第25章 蛋糕我只是想看看他 这是白荔这些日子过得最高兴的一天。 这个蛋糕的来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他根本想不到苏堂玉竟然会知道他的生日,并且还愿意给他庆生。 就算这个蛋糕来迟了一天也没关系。 白荔脚步欢快地跑去刷牙,刷到一半又从浴室跑出来,去找苏堂玉的影子。 见男人去了衣帽间还没出去,白荔又放心地跑回去继续洗漱。 他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了。 学生时代家里不太在意什么纪念日,到后来,每天每天他都一直在不停地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和奶奶。 每年的生日他也总是后知后觉的,等想起来的时候早就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白荔并不对自己的生日抱有太多的幻想,他只要活着就好了。 只不过被人关心、记在心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久违的兴奋,让人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 在白荔印象里,奶奶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因此家里的氛围也算不上好。 父亲还在的时候,奶奶就总是吃药。 药盒每个月都会清理出一大批,那时候家里够不上多有钱,甚至只够维持基本生活,而光是供奶奶吃药就要花掉一大笔的开销。 为此,爸爸和妈妈就总是因为奶奶和家庭琐事吵架。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经济压力没那么大,奶奶的医药费对家庭的支出几乎就是九牛一毛,白荔才稍微感受到了家庭带来的和平温馨。 只不过,那种日子稍微短了一些。 白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大嘴巴把每颗牙齿都刷得干干净净,咕噜咕噜漱了好几次口,才穿着拖鞋哒哒跑出去。 苏堂玉不在房间。 白荔跑到衣帽间找他,也没有看到人影,他猜男人应该是去洗澡了。 白荔拿着蛋糕去沙发上,蛋糕底下奶油微微塌陷,估计放在他边上有一会儿了。 白荔不在意这些,这会儿,连融化的奶油都显得可爱。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视频录制准备纪念,才拿上蜡烛插上,刚好苏堂玉冲完澡回来。 两人对视,白荔下意识地往录制的手机屏幕看去,他一时没了动作,怕被男人发现自己这多余的、对他依旧眷恋的行为会觉得恶心。 白荔的表情从怡然自得变得畏惧镜头而感到僵硬。 可男人却并未看到他放置在前方的手机,只是瞥了他一眼,往书桌走去。 再来到他面前时,便是弯腰给蛋糕上的蜡烛点火。 “谢谢先生。” 白荔受宠若惊,瞧见录制的手机屏幕里,男人的侧脸闯进他的镜头,被蜡烛的火光点亮。 男人看着他,眼神坚定的,是白荔幻想出的对方爱他的模样。 那些不好的事情在这个瞬间好像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白荔呆呆盯着他瞧,视线又转移到烛火上,这两天对苏堂玉产生的那些小小的埋怨全都在此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热泪盈眶,羞涩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又开口重复说了一句,“谢谢先生。” 那天,白荔许了很多愿望,像是一口气把往年遗漏的愿望全都在这一天补了回来。 希望奶奶快点好起来,希望妈妈和弟弟能在另一个城市过得幸福…… 希望、希望他能和苏堂玉在一起久一点。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很久很久才睁开,而苏堂玉还站在他面前没有离开。 白荔惊讶得忘了吹蜡烛,只抬头看他。 青年的双眸仿若小鹿般清澈,黧黑的瞳孔里映照的全是他的模样。 苏堂玉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那一刻,他只觉得好可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揉乱了白荔的头发。 瞧着面前悄然涨红了脸的白荔,苏堂玉的心从没有跳得如此之快。 他猛然站起来,炙红着耳根快步离开了房间,“我去书房。” 白荔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走得有点急,似乎是在逃离。 他抬手捂住自己被抚摸过的头,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无法抑制的喜悦冲破心里那堵极厚模糊的墙。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在此刻更近一步了。 白荔浸泡在甜蜜之中,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蛋糕上的蜡烛还没等他吹,已然熄灭了。 他愣了一下,把只剩底座的蜡烛拔掉放在一旁,切了一块蛋糕吃。 是不太甜的奶油,一下就在嘴里化开了。 白荔看向一旁还在录制的手机,影像里,是双颊红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的自己。 四下无人,他悄悄地凑近屏幕,很小声地道了一句,“喜欢他……” …… 白荔吃不完一整个蛋糕,他切了两块,还能剩下大约一半。 苏堂玉明确说过他不喜欢甜食,白荔没有再问他,剩下的拿到冰箱,打算等阿姨买菜回来分享给她。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 白荔坐在落地窗前等了很久,也不见太阳出来。 没一会儿,天更暗了。 乌云盖过山顶,压迫感十分强烈。 他想到什么,从地上起来,跑到楼上去找苏堂玉。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在认真工作,白荔不敢贸然敲门。 在书房门口徘徊了五分钟,他都准备暂时放弃了,没想到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脚步声吵到了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苏堂玉就像是为了自己才开的这个门。 他站在门口,目光朝自己逼视而来,仿佛自己不在此刻说点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会被严厉教训般。 白荔被他的目光震慑到,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先生,快要下雨了,我想先回家去。” 苏堂玉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两秒,才松了口,“先进来。” 来这里这么多次,今天是白荔第一次进这间书房。 怕自己的好奇会引起男人的反感,白荔跟着他进去,并没有过多地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的视线范围只定在苏堂玉周围两米左右的距离。 “先生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送我下去呢,”白荔怕他不愿意,又补了一句,“或者,能让司机师傅送我一下吗?” 白荔不敢再背着苏堂玉偷偷跑了,前天晚上被抓住教训了一顿之后,白荔再也不敢了。 他还以为苏堂玉除了和他做,其余的时间并不想同他待在一起,或许也会很赞同他的决定。 他没想到苏堂玉竟然会因为这个那么生气,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做主了。 “那种破地方也算家?**的时候床比你叫得还大声。” 白荔见苏堂玉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瞬间脸红得无地自容,“不是那样……” “回去把东西搬过来。” “啊?” 白荔疑惑地看着他,难得的见到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他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是要同居的意思吗? 白荔回过味来,跟着脸红。 今天意料之外的幸福总是来得太过突然。 他虽然是想多和苏堂玉在一起,但是住在这里,他活动不太方便。 白荔没有多想,便拒绝了他,“不行的。” 在苏堂玉要发火之前,他如实告知,“我要去医院照顾奶奶,所以住在这里不行,会给先生添麻烦。” “什么奶奶?” “我的奶奶,她身体不好。” 白荔抿唇,不想说太多不好的话,只是简单地把事情复述一遍,“我平时要去医院照顾她,如果住在这里,折返的路程太多了,先生也会觉得我麻烦的。” 苏堂玉想,自己什么时候觉得他麻烦过,不是他想要什么就给了。 苏堂玉皱眉,又觉得心烦,索性就当自己没说过这种话。 “出去吧,等会儿让司机送你。” 没想到苏堂玉会这么快松口,白荔高高兴兴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先生,那我先出去了。” 书房的门被青年打开,苏堂玉抬眸看见他的背影,便不自觉站起来往窗口走去。 天色好暗,早上的阳光还明媚得耀眼,转眼就是风雨欲来。 白荔的身影没一会儿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蹦蹦跳跳的。 苏堂玉一眼便看得出神,没曾想白荔会在上车之前抬头望过来。 苏堂玉慌神地往窗帘后撤了一步,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单向玻璃。 他被心头的悸动和自己的反常弄得心烦意乱,滋生出的想要禁锢白荔的心却愈演愈烈。 “叮!” 书房的座机响起电话铃,打破了他的情绪。 苏堂玉摁着发疼的额角,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 “堂玉哥,人家有事想找你……” “……” 耳边传来毫不留情电话断线声,周榕溪深吸了口气,才强忍着没让自己的表情管理失控。 她咬牙笑着对坐在对面的向宜安道,“你看见了,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也没办法,苏堂玉对我也是一样的。” “榕溪,你们是好朋友,肯定是不一样的。”向宜安的手指交缠,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我知道堂玉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想要他怎么样,我只是听说,堂玉身边有了个新人……?” “你这么久没回国,消息倒是灵通,” “没有没有,我没有查堂玉的事,我怎么敢呢,”向宜安见周榕溪的脸色变了一变,赶忙解释,“我真的只是偶然听说的。” 周榕溪笑,“那我就更不能帮你了,你是不知道,苏堂玉对那个小年轻宝贝得很……” “榕溪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只要帮我让我通过堂玉见他一面,怎样都好,我只是想看看,保证什么都不做。” 向宜安听见周榕溪说的话,强压住心头的不满,他倾身上前,压低声音和她谈,“我听说了,周老爷子有意向海外发展,这么好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同我父亲直接谈谈,他一定很乐意帮忙。” “哟,”周榕溪闻言,“国外待了几年,还真是不一样了。” 向宜安见周榕溪松口,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悠然自得了几分,“都一样的,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第26章 麻烦他还是选择我 奶奶这两天对他的说的话没了反应,原是他说些什么,奶奶的手指偶尔也会动一动。 白荔原以为,下个月奶奶就能从重症监护室出去。 但是现在奶奶不仅面对他没有任何反应,连心跳的频率好像也不是特别好。 近来,医生对她的关注多了很多。 白荔出入病房的次数也因为她需要静养而得到了限制。 她的情况急转直下,并不像白荔之前想象得那样好,一切都糟透了。 白荔原本安定下来的心,愈发开始惴惴不安。 他坐在病床前,手指湿黏冰冷。 病床上她早已骨瘦如柴、苍老得只剩下一层皮的手,透明得仿佛能看到血液流动的走向,白荔不敢去碰,只单单那样看着。 医院空气里复杂的消毒水味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他坐在那儿实在受不了了。 等待让人变得焦急,防线崩溃。 “奶奶,会没事的。” “我现在已经存了一点点钱了,等您好了,我们的日子也会比以前更好的。” “到时候,我给您买新衣服,我们住到更好的房子去,不用再挤到一起,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了。” “奶奶……” “奶奶,求求您了……” 白荔捂着脸,声音颤抖着从指缝间传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奈荣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这中间,她因为心脏骤停再一次进入手术室。 出来后,大量的仪器几乎要堆满整个病房。 白荔本还想着要把剩下的钱还给苏堂玉,可这小半个月下来,卡里的百来万已经所剩无几。 情况并没有在白荔的祈求间好转,就像是上天注定了一般。 又好像原本就应该如此。 每天工作的时间对于白荔来说都是折磨,他时时走神干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为了能时刻能照看奶奶、得知奶奶的病情,也为了不给同事增添麻烦,白荔在那天交班后,同林淼请了半个月的假。 见面时,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太高,一如他们初见时候的样子。 青年瘦小,眼眸低垂,看起来有些迷茫,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林淼对这样的白荔感到担心,之前就算再怎么样,白荔都不会请假的,这回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她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是的,是我想休息了。” 白荔勉强扯起嘴角,对女人的关心感到抱歉,“林姐,谢谢你总是照顾我。” “说的什么话,我们除了同事外还是朋友,”林淼瞧见他瘦削的脸庞,心疼道,“你最近又瘦了,家里的事情……很忙吗?” 白荔摸了摸自己的脸,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体重会在外人眼里发生太多变化。 他最近没照镜子,不知道脸上是怎么样…… 他还以为自己长胖了。 但这段时间,他要在工作和医院之间两头跑,晚上还要和苏堂玉在一起,也几乎都没有怎么进食,瘦了倒也正常。 很奇怪的是—— 白荔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可他好像有了一点点小肚子了。 不明显的,可能别人看不出来,可是他知道。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没瘦。 “胃口不好也得吃才行,怎么能不吃饭呢。” 林淼给他批了假条,“马上下班,我们得好一段时间不见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白荔原是没有吃饭的想法,但想到林淼说他瘦了的事情,他又应了下来。 多吃点才有精力照顾奶奶。 而且,苏堂玉不喜欢他太瘦。 白荔点头,“好。” 酒店餐厅的员工餐还是同往常一样好,白荔和之前打了一样的菜色,他想要多吃点肉,于是红烧肉和排骨各占了一格餐盘。 “别的不说,我们酒店的大厨烧的肉是真不错。” 白荔端着餐盘在林淼对面坐下,听见这话,他笑了笑,“是啊,味道真的很好。” 或许是好久没有下口吃油腻的东西了,白荔在打餐的时候明明很饿很想吃,可这会儿看见红烧肉的汤汁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他忽然有点反胃。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林淼,见人还在同自己交谈,他不好意思不吃,心想自己大约是饿过头了才这样,之前也不会没有过同样的经历,一向是肚子饱了就不会有恶心感了。 白荔端起手边的海带汤压了一口,才拿起筷子来。 “往后几天你不在,那些小兔崽子可得让我费心了,事情好了就快回来办帮我。” 白荔听见林淼这么说,笑了,“大家的业务能力都挺好的。” 他盯着碗里的肉,犹豫间还是夹起来吃了一口。 谈话还在继续,白荔的胃却在肉下口的那一刻翻江倒海。 他拿过水杯往喉咙里灌,才强行把涌上喉咙的恶心感压下去,在林淼担忧的眼神中,他选择躲避,“不好意思林姐,我好像有点吃不下。” “没事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要不然喝点粥吧?” 压力…… 大约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吧。 晚些时候,司机先生过来接他。 最近一段时间,他同苏堂玉都是在别墅见面。 白荔陆陆续续地拿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到那边,两人几乎也和同居没有区别了。 今天他回去的时候,苏堂玉还没到家。 司机把车开进大门,经过花园时,白荔在路中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陌生女人。 苏堂玉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进来,白荔来这里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除了阿姨以外的其他人。 女人也看见了自己,她一怔,一挽耳边的碎发,明媚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王叔,赶巧了。” 白荔看见她拦下了司机慢悠悠开着的车,非常自然地弯腰同驾驶座上的司机打招呼,“堂玉哥小气,不让我开车进来,这还有一段路的,王叔您也载载我吧。” “这……”司机笑呵呵的,转头去询问白荔的意见。 “可以的。” 白荔虽然对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感到云里雾里,还但是点头同意了。 他见女人往后排走来,便往边上挪了一挪。 车厢里在女人进来后就散着一股很淡的茉莉香,明明是清爽好闻的,按照往常,他一定很喜欢,但现在莫名不论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他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你好。” 白荔听她同自己打招呼,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车厢里开着冷气,白荔没有按下车窗,好在车子很快就到了门口,他下了车去深呼吸了两口,胃里难受得恨不得把晚上吃的饭全都吐出来。 “没事吧?” 耳边盈盈女声清脆悦耳,白荔摇了摇头,“没事的。” 女人跟着他一块儿进了屋子里,路过客厅便进去坐下了。 白荔一愣,不知道应不应该留下来招待对方。 听她方才和司机的对话,她同苏堂玉之间应该是很好的关系。 白荔想了想,自己也是客人,大约是没有资格招待客人的。 他低垂着眼眸,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正打算在苏堂玉回来之前先休息一会儿,没曾想女人却突然叫住了他,“你和苏堂玉是什么关系?” 大约是她的这个话题太过隐秘又言简意赅得理直气壮,没有什么缓冲的余地,白荔闻言的当即,便僵直了身体。 “我们……是朋友。” 白荔不太会说谎,他的双眸颤动着,没敢去看女人脸上的神情。 “我怎么不知道苏堂玉有你这样的朋友。” “……”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 她突然笑着打破僵局,友好地招呼他坐下,“我们聊聊啊,我和苏堂玉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你想知道他什么,我都告诉你。” 白荔在听见这句话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一个女人打破苏堂玉常规,大摇大摆地跟着他进来,他们不是有亲密关系,就是关系很亲密。 他甚至都在猜想,眼前这个看起来知性又漂亮的女人,也许是苏堂玉的正牌女朋友,跟那些狗血的电视剧一样,现在出现是准备叫自己离开的。 “你叫白荔,没错吧?我叫周榕溪。” 她介绍着自己的身份,很快拉着他便有了话题,“对了,你应该也知道郑星纬吧?” 白荔愣神,点了点头。 说起来,把郑星纬的衣服弄丢以后,白荔便许久没有和男人联系过了,也不知道郑先生现在怎么样,衣服多少钱,他得赔偿。 “我和郑星纬、苏堂玉,我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苏堂玉除了我们俩,大约是没有其他朋友了。” 周榕溪这会儿说起这个,瞬间让白荔想到自己刚才撒的谎,此时更是无地自容。 他尴尬得抠弄着自己的衣角,拿过沙发上的抱枕压在了怀里,“嗯……” “苏堂玉的脾气不好,让你很辛苦吧?”周榕溪看向他,笑,“其实我们有时候也受不了他的脾气。” “不会,”白荔摇头,“不会的,苏先生人很好。” 周榕溪瞧着面前软包子似的白荔,听见他着急替苏堂玉辩解时的强硬,忽然就理解了苏堂玉为什么对他这么着迷了。 苏堂玉好不好,周榕溪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笑着道,“你觉得好就行。” “堂玉的父母走得早,小时候他不是这种性格恶劣的人,自从叔叔阿姨意外离世以后……我和郑星纬都很心疼他,现在他身边也总算有个人陪着了,谢谢你。” 闻言,白荔的心跳恍然断了一拍。 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苏堂玉从来不会跟他说起这些,“那……” “周榕溪?” 客厅外传来苏堂玉的声音。 白荔回眸瞧他,男人的外套挎在臂弯,依旧是长身玉立的模样。 他微微皱着眉,先看了眼白荔,警告的目光才往周榕溪身上去,“说什么呢?” “人家什么都没说,你可别冤枉我。” 周榕溪倚在沙发扶手上,倾身靠向白荔,“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人就会欺负人。” 白荔抿唇一笑,没有参与两人的交谈。 苏堂玉眯了眯眼,对两人的距离有些不悦,“东西拿了就赶紧走,我赶时间。” “好嘛,都听你的,”她站起来,原是准备跟着苏堂玉走的,这会儿又将坐着的白荔挽了起来,“白荔也去吧,怎么样?” 白荔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苏堂玉压低的声音,“你到底是去谈生意的还是去玩儿的?如果是后者,现在就可以结束了。” 周榕溪知道苏堂玉会凶他,这会儿倒也无所谓,反而好声好气道,“哪里是玩的了,反正到时候饭局结束,你们俩直接就二人世界了,你之后的视频会议,不是要在公司开好久吗,我可是替你们着想。” 看起来他们是要去谈生意的,苏堂玉显然不太想带自己去。 白荔被周榕溪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也对她口中说的“二人世界”感到羞涩,那是情侣之间才能用的词汇,用来形容他和苏堂玉之间的关系也太奢侈了。 他刚想把手抽出来说自己不要去,忽然的,苏堂玉不知为何松了口,“快点走。” 趁白荔愣神间,周榕溪已经笑着把人拉了出去,“走了走了,我不会占用苏堂玉太久的,等下就还给你了。”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白荔对于周榕溪的这种说法依旧感到满足和新奇。 这种不配他的说法只要稍稍听一听就足够了。 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苏堂玉,男人在私人之间都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更何况是在朋友面前。 白荔不想苏堂玉生气,他好心的用苏堂玉也能听到的音量和周榕溪解释,“先生和我只是雇佣关系,不是什么特别的那种亲密关*系,我不会管你们去做什么的。” 周榕溪在听到白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走在前面的苏堂玉身形一震。 难得看见他吃瘪,又怕惹火了男人自己讨不到好,周榕溪强忍着没笑出来,她道,“哦,原来是这样。” 白荔点头,“嗯。” 这样,苏堂玉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周榕溪自己开了车过来,白荔就跟着苏堂玉上车。 他的脑袋有点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上车后,苏堂玉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白荔没敢问此次的目的地,只小心问道,“先生没告诉周小姐,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男人看向他,笑了一声,“你不是否认得挺快吗?” 白荔没能猜出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生气还是高兴。 他猜,应该是高兴的,毕竟自己很识趣。 “先生觉得好,就好啦。” 车子在他说完的那一刻,突然在男人的脚下加速。 白荔被吓了一跳,他低下头去,在此之后沉默不语。 他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蜷缩在车门上。 苏堂玉的视线从他的肚子扫过,很快又收了回来。 最近白荔总是无意识地在做这个动作,让人在意。 车子开得很快,半个小时后便在市中心的一家高档的中式餐厅门口停下。 白荔差点在车上睡着,听见苏堂玉关上车门的声音,他迷糊中睡梦里惊醒,也紧跟着下了车去。 他看见男人朝周榕溪停车的方向走,没有回过来头交待他,徒留他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白荔想过去问问自己怎么办,突然肩膀从后方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他疼得厉害,闷哼出声,依着惯性还往前踉跄了一步。 “什么啊,不好意思,没看见你。” 白荔听到对方在跟自己道歉,他摆了摆手,信了他的话,“没关系,我没什么大事。” “不过,你是谁啊?站在堂玉哥的车子边上,是小偷吗?” 白荔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这会儿变得轻浮,也多了几分尖锐,他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没有攻击力的长相,看起来很平和的五官,白荔差点以为这理所当然的刻薄话是别人说出来的。 他对这种故意话里有话,上一秒亲切下一秒就翻脸的人天然的没有好感,于是选择不回答男人的问题。 “我是苏堂玉的前男友,前不久刚回国的。” 向宜安往他那边走了一步,对于白荔的不理会,他只是浅然一笑,“我听说他最近跟你玩在一起。” 前男友也好前女友也罢,白荔只是酸一下,也并不是很在意。 但一个“玩”字,还是让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白荔很快回过神,终于知道男人的目的,他道,“既然分手了,如果先生没有跟您和好的意思,我想您还是不要再纠缠得好,您想和好,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您要找先生说。” 向宜安笑,“苏堂玉知道你这么牙尖嘴利吗?” 白荔感觉有些累,他往车窗上靠去,试图减轻一些压力,说,“您知道就好了。” “我不跟你计较,我跟堂玉很快就会和好的,今天他来见我的父亲,来和我的父亲讨要一门生意,我很乐意帮助他。” 向宜安打量着无动于衷的白荔,声音很轻,“我听说你的家庭条件不好,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 他看见白荔的脸色微微苍白,像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剖析到痛处时的悲愤和尴尬。 向宜安仿佛打到了蛇的七寸,挑眉一笑,终于觉得有了点意思,“赌狗爸爸,不负责的妈妈,还有一个躺在医院里……快死的奶奶?” 白荔直起了身,愤慨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评价我的亲人?!我的爸爸妈妈很好,我的奶奶也很好!” “激动什么,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点钱,可能你的奶奶能再抢救一次,别什么时候死了也不知道,我是好心呐。” 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白荔知道,他都知道,只是这样被一个陌生人不断戳穿,他还是郁闷得快要喘不上气。 白荔胸口闷得发疼,肚子也难受得不太舒服。 “喂。” 白荔听到男人还要说话,那平缓的声音也变得刺耳。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朝向宜安抬起了拳头,也不知道苏堂玉是什么时候站在向宜安面前,拽住了自己挥向他的手。 “先生……” “现在是在做什么?” 男人的质问声夹杂着一听就燃的不耐,白荔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向宜安,他努力忍住委屈,道,“是他先说我的,是他先有错。” “堂玉哥,不是这样,我都不认识他,你知道的。” 苏堂玉知道向宜安的品性,也知道白荔没有撒谎。 可他想起白荔在周榕溪面前着急否认他们关系的态度莫名感到不满,堵在胸口的闷气没消透,这会儿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觉得心烦。 他看了时间,随即甩下白荔的手,转身朝周榕溪走去,“麻烦,早知道就该让你待在家里。” 向宜安背过双手,跟着苏堂玉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得意地看向白荔,“你看,苏堂玉还是选择相信我。” 第27章 自己玩吧难不成是怀孕了? 手臂被男人甩开的滞空,带着轻微的疼痛和他冰冷厌烦的话语一起砸了过来。 白荔在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失落填满胸腔的那一刻时还是悲从中来。 苏堂玉向来是看不上他的,他知道。 他也从来不奢望能真的得到苏堂玉的正眼相待。 可一次又一次明确地不被选择,还是让白荔整个人都晃晃悠悠的站不住脚。 划清的界限,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不分青红皂白地只选择他相信的那个人。 那个在自己面前炫耀诋毁的,苏堂玉的前男友。 他们的感情好到了这种地步,是自己完全比不上的。 那个人根本没有必要找到自己来说那些难听的话,反正他们会和好的,苏堂玉也应该就快要对自己腻了。 胃里涌上的一阵阵恶心,在前面努力压下了两次后,白荔还是忍不住跑到垃圾桶前吐了出来。 他晚上吃得少,除了喝下的两口粥,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肚子里翻涌出的酸水不断往喉咙冒,又酸又涩地腐蚀他的口腔。 喉咙疼痛,痉挛紧缩,仿若一捆带刺的荆棘紧掐着他的脖颈,钻进血肉。 呼吸在呕吐过后全然乱了套了,他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一阖眼,湿透睫毛的眼泪就一串串落下来。 白荔闭上眼睛,紧咬着颤抖着唇,抱紧了自己突然绞痛的小腹。 他在垃圾桶边上蹲下来。 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孤独的。 “发生什么事了?” 周榕溪跟上苏堂玉,瞥见站在车边脸色苍白的白荔,她有些担心。 虽然是她安排的两人见面,但她不知道向宜安跟他说了什么。 她问苏堂玉,“白荔怎么了?你不是去叫他过来的吗?” 苏堂玉并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周榕溪见向宜安就跟在身后,看起来还蛮高兴的模样,她又扯了扯苏堂玉的手臂,轻声问道,“你把白荔一个人丢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天气预报都说了等会儿雷阵雨,我去叫他过来。” 苏堂玉终于在周榕溪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开了口,他语气很淡,同样也有些躁,“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这马上就要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周榕溪不可能为了白荔得罪苏堂玉。 她需要苏堂玉的帮助打通向家这条大路,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嘀咕了一句,“不管就不管,反正到时候心疼的人不是我。” 真是的,这家伙小时候明明是天使来着。 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讨厌。 周榕溪转头睨了向宜安一眼,刚刚苏堂玉竟然还把他护在身后,对白荔冷脸相向。 不该是她和郑星纬都判断失误了吧,难道苏堂玉真的还对他有感情? 真是稀奇事。 三人进了包间时,向宜安的父亲向景祥已经在那等着了。 男人似乎在国外待久了,身上一股洋气,看人的目光也不太和善。 周榕溪万幸今天让苏堂玉跟着一块儿来,好歹不用她一个人面对这位“洋老板”的臭脸。 她笑着开口,“向总,您好。” …… 今天这场交谈还算愉快,将向景祥送上了车后,周榕溪看见不远处的闪电挣开了云层,仿若铁片在狂风中狰狞,雷声轰隆交响,豆大的雨点来得猝不及防。 周榕溪就近跑回了自己的车上,拿过纸巾将落在手臂上的雨水擦干。 入秋了,最近的天气真的是反复无常。 她打开空调散气,余光瞥见前方雨夜里有两个纠缠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苏堂玉和向宜安。 “堂玉哥,给你伞。” 向宜安跑到苏堂玉身边,伸手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榕溪的事情我会帮忙的,爸爸他看起来对周家的项目挺感兴趣,你不用为这个操心。” 向宜安说着一些拉近距离的话,见男人不理会他,只拿着手机在等待电话接通。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看见男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妈的。” 雨水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男人的低骂声在这时候融入雨夜里,让向宜安的心一惊。 向宜安还以为是自己偷看他手机屏幕的动作被发现了,赶紧低下了头去,但想想又好像不对,男人的视线根本没有在看他。 向宜安不是第一次见苏堂玉骂人,但通常情况下,都是男人心情顶不好的时候。 刚在和父亲商谈的时候,男人的脸色分明还没那么差,这才分开没一会儿,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发生。 除了……苏堂玉手里的那通未接电话。 是因为电话对面的那个人吗? 向宜安皱眉,略有不满,只把伞面更往苏堂玉的方向倾斜。 他的肩膀被风吹斜的细雨打湿,这才开口,“堂玉,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不如我们找个咖啡馆坐一下,等雨小一些再一起走。” “……” “以后别找他的麻烦。” 苏堂玉没回答自己的话,但他话一说出口,向宜安一瞬间清晰无比。 可他还是不太愿意承认,逼问道,“……谁?堂玉哥,你在袒护谁?” 细碎的雨声降落在四周,此起彼伏的雨落声揉出一片嘈杂的音响,苏堂玉挂断对方怎么都不接的电话,终于将向宜安讨好的声音听到耳朵里。 他的目光被向宜安湿透的肩膀吸引。 雨下得越发大了,来时没有带伞,车门也没开,打不通电话的怒火这会儿已然被雨水覆盖。 苏堂玉的头疼得厉害,他把伞往向宜安头上推。 “听不懂没关系,疼了就懂了。” “是什么意思?堂玉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为了追上你付出了多少努力?” 向宜安追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我听说那个男人不过跟了你几个月,你对他不是玩玩而已吗?刚才你还保护了我,现在是为了那种人,要和我……” “你是真想死了。” 苏堂玉的手指掐上他的脖颈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泾渭分明的疼痛和禁锢让向宜安瞬间失声。 他知道苏堂玉不会真的让他死在这里。 可是那一刻,向宜安终于明白,自己好像真的高估了自己在苏堂玉心里的价值。 那年他初次看见苏堂玉。 看见苏堂玉背后的金钱、地位,那些扑面而来的诱惑,让他不要脸地缠着苏堂玉两年。 苏堂玉的脾气不好,可那两三年里就算再怎么生气,男人也从来不会跟他动手。 所以他可以四处宣扬他们之间没有的关系,利用苏堂玉的名头获取接触不到的利益。 他还以为苏堂玉对他的放纵是因为他是特别的,是因为对他多少有些喜欢。 原来不是。 苏堂玉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偏心的。 雨好大,像是奋不顾身地从云端跳下坠落在地面,溅起的雨雾在路灯下泛着缥缈的纱。 白荔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奶的病房门口,雨声淹没了这一整栋楼。 今天晚上有个刚被送进这一层的患者,就住在走廊的尽头,也是一位老年人,和奶奶一样的病情。 那人躺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推进来的时候,肤色苍白得像是变了人种,令人难过的诡异,白荔没敢多看。 听医护人员和陪同的家属说,今天晚上那个病人是重点的观察对象,挺不挺得过去,要不要准备后事,只看这两个晚上。 白荔越听越心惊,他立刻站起来透过门面的透明窗口往病房里看,瞧见奶奶的心率依旧继续跳动,他恍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在做梦。 好像躺在那里的不是奶奶,而是一台附庸着医疗机械而活的机器。 好痛苦,好难受。 白荔就那样看着平静的她。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久到白荔几乎都快要忘记她的声音,忘记了她会拿着苹果哄着他吃,亲昵地叫他小宝的样子。 平静的夜晚,室外的雨声清晰地从窗户外传进走廊里,如快速擂动的鼓点,噼里啪啦地往耳膜里钻。 白荔听到护士通知探视时间到了,住院部就要关门。 他才回神,看见走廊上方挂着的数字屏上显示二十一点。 好晚了。 白荔站起来,往住院部外的长廊走去,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不敢在此留恋,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这个时间的医院,安静得仿佛连游魂都陷入沉睡。 白荔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拿出手机准备看暴雨何时停止,手机屏幕上倒是热闹的,有四个未接来电,是苏堂玉的。 白荔顿时口干舌燥,他囫囵滚动着喉结,将口中的唾沫使劲咽下去。 不知男人的饭局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未接电话的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前。 或许是打错了。 他今晚该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有空给自己打电话。 可……就算打错了,怎么会连打四个呢。 白荔不争气地想,或许他就是想找自己的,并非打错。 他的手指在纠结之间,已经习惯地按下了电话的拨通键。 不过很快,白荔就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几乎没有给他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对方已然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打错了,挂得这样快,应该是打扰到他了吧。 在约会吗?还是……已经在接吻了。 白荔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变黑,怔怔地抬起头来,暴雨灌入医院的黑夜,也灌入了他的身体。 九月底,终于有了进入秋天的凉意。 白荔要往外走,这时,住院部的大门被撑着伞的人推开,一对年轻的夫妇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进来。 年轻的新手父母看起来焦急万分,好像走错了路。 白荔紧张得往旁边站了站,给他们让路的同时顺便给他们指了一下通往急诊最近的路。 “谢谢谢谢。” 女人朝他道谢,白荔因此看见了她怀里的小宝宝。 宝宝应该是发了高烧,襁褓里的小脸蛋烧得红扑扑,那只还没有乒乓球大的小手放在脸颊边上,正不吵不闹地看着他。 白荔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苏堂玉的名字大摇大摆地在屏幕里跳跃,他才平复的心绪,又如同被搅乱的春水,浑浊一片。 “在哪?” 室外的大雨震耳欲聋,耳边传来的男声却清晰无比地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白荔讨厌自己因为听见他的声音就胡乱跳动的心,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跟男人讨要更多,他缓了两秒,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先生,我现在在医院。”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白荔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急刹车,但是暴雨肆虐,他有点分辨不清。 “什么事?是你?” 男人的话不知为何有些语无伦次,不过白荔还是听明白了。 他边说着,边摇头,“我没事,我是来看奶奶的。” 苏堂玉在问清医院的地址就挂断电话,十分钟后,白荔在雨幕里,看见住院部门口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好奇怪,在看到对方冒着雨过来找他的时候,白荔郁闷的心好像又被撕开了一点点口子。 他看着男人进来,收起的伞面落下连续不断的雨水。 “结束了?” “嗯,”白荔后退了几步,想起下午的事情,默默地和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探视的时间结束了。” 苏堂玉的视线从白荔的脸移到他不断后退的脚尖,青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躲避的小动作刻意得明显。 苏堂玉的眼皮一跳,不悦地压下了眉眼,他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走了。” “啊……!” 白荔瞧见自己和苏堂玉十指相扣的手,燥热浮上脸颊。 男人的手很冰,是沾染了外面的雨水,浑身都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白荔第一次同他这样牵手,心脏乱跳的扑通声扰乱了脑袋。 白荔横跨的步子没男人大,被他拖着走了两步,便踉跄着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苏堂玉终于停了下来。 白荔紧张地等待着他开口,还以为自己会被骂,白荔连被撞疼的额头都没敢揉,像个被老师发站的学生,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可半晌,他只听到伞骨撑开伞面的声音。 他被苏堂玉拉进伞下,两人的手臂贴着手臂。 在伞下隔绝出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他和苏堂玉。 第一次,穿着衣服感受这样亲密的距离,让白荔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他贴着苏堂玉走,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冷杉味混进潮湿的雨汽。 幸好外面的雨声够大,才不会让心脏乱跳的他看起来像个傻瓜。 两人回到了车上,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白荔不自在地往角落里躲。 司机先生发动车子后,白荔的身体便一直朝车门的方向侧去。 或许是这个动作惹恼了苏堂玉,白荔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仿佛要凿穿他的身体。 他抬眸,看见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男人的影子。 男人支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白荔赶忙低下头去,方才伞下的二人空间已经给他了不少的幻想,这会儿不能再这样一厢情愿了。 车子在雨夜里并不好开,车身偶尔经过水坑,便会轻微地抖动。 白荔原是不晕车的,最近不知怎么了,一有不舒适的地方就总是忍不住想吐。 他抿紧唇角,整个人软在车座上,抱着肚子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车子停进CBD中心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白荔看见苏堂玉下车,他愣愣的,随即瞧见男人在车门边上停下,他的手搭在车门上弯下腰来,“还要我给你开车门吗?” 白荔闻言,立马推开了车门跟着他下车。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并不太流通,白荔紧跟着男人上了电梯,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缓解身体带来的不适,一时也忘了问了,为什么不回家,要来这个地方。 电梯直达顶层,因此坐了很久。 这里好像是苏堂玉的公司,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室内的灯光随之亮起。 白荔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室内的布局,清爽得有些冒了冷气。 苏堂玉一进去就开了电脑,不久后就开口说着并不太常见的外语,白荔听不懂,猜他应该是在开海外的视频会议。 看来还要很久,白荔自己偷偷摸摸寻了个地方坐下。 这个时间点,周围的大楼都是暗的,只是零碎的几点灯光挂在玻璃上。 他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呕吐感减少了很多,他原是想等着苏堂玉开完会的,可听见男人的声音,好像很好睡。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直到苏堂玉的声音在他的睡梦里停顿,白荔忽然惊醒。 他爬起来,慌张得左顾右盼,怕男人又丢下他一个人。 一顿乱找后才发现苏堂玉还坐在办公桌后没有移动,这会儿目光朝他望了过来。 开完会了吗? 白荔不知道,又看见苏堂玉朝他勾手,他才放心地往办公桌那边去。 “睡着了?” “嗯。” 白荔还没有完全清醒,问什么便答什么。 他站着苏堂玉的面前,垂眸男人摆在桌上的金色细框眼镜,他第一次知道,苏堂玉竟然会戴眼镜。 白荔还在想苏堂玉戴眼镜会是什么样子,腰间就被他搂了一把。 他的屁股跌坐在男人腿上,身体就是一颤,像是时间接触久了,只要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白荔好像都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先生,我们回家吧……” 白荔抓住他的手,视线往办公室的大门看去,这个时间虽然大概率不可能有人会进来,可白荔还是不喜欢在外面。 “回家?你以为我带你出来干什么?” 男人的耳语总是在这时候变得愉悦。 白荔轻颤着躲在他的臂弯里。 男人的手指就在他眼前变得湿漉。 白荔咬唇,脸色涨红。 他闭上眼睛不好意思去看,苏堂玉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却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从四面八方的传来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先生。” 白荔叫他。 苏堂玉的目光望过来,白荔情不自禁地仰起脑袋,将唇轻轻印在他的脸颊上。 苏堂玉手上的动作蓦然停滞,他眼里的光线随着瞳孔的颤动,逐渐亮了起来。 他笑了一声,“搞什么?” 白荔听见苏堂玉这么说,这会儿他又被弄得有点分不清男人的喜怒。 怕自己的情不自禁会让人觉得厌恶,白荔的脑子缓慢转着,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 “先生、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 那张给奶奶治病的卡里,余额已经趋近于零。 上次奶奶心脏骤停,手术过后,卡里的余钱根本就不够了。 他不敢想,要是还有下一次,那怎么办。 “就为了这个。” 白荔点头,哑着声音问他,“可以吗?” “那我能得到什么?”苏堂玉抽出了手,脸上的笑意全无,“没意思,要不然你自己玩给我看吧。” …… “先生……我害怕这样……” 白荔被抱到办公桌上坐着,被空调的风浸透的实木桌子冷得像一块冰,一接触到,就让人的皮肤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 白荔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想要尽量遮一些,可衣服太短,根本不够用。 他和苏堂玉的眼神对视上,男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如同会吃人的猛兽,打量得人体无完肤。 “快点分开。” “到底是谁想要钱。” 白荔眼皮发烫,办公室头顶织白的灯光亮如白昼,将人的全部照得一览无余。 …… “先生、先生……” 白荔和他的距离不过半米,甚至是半米不到。 他垂眸不敢看人现在的表情,只敢哼着鼻音小声叫他。 弓起的脚背胡乱动着,一不小心就踢到了男人的手臂。 就在这下一秒,他被男人拖了过去。 …… 肚子。 肚子好涨。 “噫——!” 白荔晃神之间,感觉到苏堂玉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小腹。 他瞪大了眼睛,哭着要拿开男人的手。 “不要按,先生、不要按。” “为什么不行,又不是没做过,”苏堂玉笑着问他,“你最近为什么总抱住肚子?” “没有、我没有抱着肚子……” 白荔根本不记得自己下意识的小动作,更不知道苏堂玉就记住了。 他觉得这样很不舒服,要苏堂玉松手,“先生,我难受……真的,真的难受。” “难受什么,”苏堂玉抱起他,却还是不听他的,自顾自地掐住了他的腰,“是爽吧。” “怎么,难不成是怀孕了?” 白荔听着苏堂玉的胡言乱语,拼命摇头否认,“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 苏堂玉自然是开玩笑的,但说着说着他也有点不清醒了。 他抱着白荔,看着人单纯的样子,忍不住哄骗他,“每天都弄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第28章 腻了疼也忍着 天亮的时候,白荔能触及到的视线还是一片昏暗。 紧闭的窗帘将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模糊看见房间陈设的轮廓,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苏堂玉的家里。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不是在没有遮挡物的大办公室里,这个认知让白荔安了心。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怀里是空的,苏堂玉不在床上。 白荔听见浴室传来响动,他才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三十分。 他从床上坐起,习惯性地要起床穿衣去洗漱,脚尖落地的那一刻又忽然想到,自己昨天下午已经同林淼请了半个月的假期。 是啊,他请假了。 空闲下来的白荔总是无所适从,他呆坐在床上,缓过劲来后,身体的酸涩开始侵入了他的意识。 以前每次做完好像没有这段时间这么累的,是因为最近比之前担忧的事情更多了吗? 白荔揉着自己的肚子,感觉还是怪怪的。 昨晚的感觉依旧清晰明了。 像是待在身体里还没有出去。 白荔难耐地涨红脸,抱着苏堂玉的枕头,往男人睡的位置挪了挪。 近来他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唯独贴近苏堂玉的时候才会觉得安心。 听着浴室里的水流声,白荔困倦的双眼在被窗帘层层遮住光线的黑暗里,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 最近总是很困。 再睁开眼睛,房间已经被透亮的阳光装满。 白荔发现自己彻底地睡到了苏堂玉的位置上,本该平分的被子也被他卷到了一边,不过大部分都落了地了,倒也没多少盖在他的身上。 白荔补了一个回笼觉后,现在精神好点了。 他习惯性地爬起来找苏堂玉,本来以为对方已经去上班了,没想到男人竟然还在房间里。 他坐在一旁的书桌办公,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去书房。 白荔莫名的因为见到这样的场景而感到满足,还没开口说话,苏堂玉已经先一步抬眸看了过来。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昨晚自己在办公桌上看到的那副金色的细边眼镜,狭长的双眸朝自己望过来时带着分辨不明的情绪。 阳光落在他身上泛着夺目的金光,白荔心跳鼓动,垂眸不敢看那样颜色鲜明的他。 “过来。” 白荔听见他这样说,却在他紧紧盯视的目光的下,不知怎样才能把裤子穿好。 犹豫了一会儿,男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了,“什么意思?” “我的裤子,在柜子里。” 白荔辩驳自己不是故意不过去,实在是裤子没穿出不去。 可能是这句话对于苏堂玉来说实在太可笑了,男人闻言唇角扬起,“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和昨晚比起来,苏堂玉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白荔第一次见他这样温和无奈的笑,看着看着便呆呆地红了脸。 “你哪里我没吃过?装什么?” 白荔闻言,藏在被子里的脚趾蜷缩又开花,他顶着热热的脑袋下了床去,又撅着屁股在床边和床底下找了半天的拖鞋,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功夫。 苏堂玉却没再催促,只是看着。 青年着急忙慌的模样像只小兔子,忙忙碌碌了半天才在床底下扒拉到一只鞋子穿好。 苏堂玉瞧着他,手中的黑色签字笔在指尖旋转。 “先生,我过来了。” 白荔在他面前站好,见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又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于是伸手摸了把脸颊。 “拿着。” 白荔的视线顺着他的声音往桌上看去。 落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新的银行卡。 看到银行卡,白荔才想起自己昨晚确实同他借了钱,还没说谢谢,又听见苏堂玉说,“以后给你的钱都定时打在这张卡里。” “……嗯。” 白荔拿过卡,有些过意不去,奶奶的病情摆在那里,他再也说不出那种不要那么多钱的话。 “这些钱,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还给先生的。” “……” 苏堂玉倒没和往日一般再说什么嘲笑的话,目光又从他的身上重新移回手中的文件,“听酒店那边说,你请了半个月的假。” 白荔没想到苏堂玉会知道得这样快。 这些不好说的事情,解释起来就有装可怜的嫌疑,不过苏堂玉大概率对他的事情不会太感兴趣的。 白荔将卡攥到手心里,点了点头,“我奶奶身体最近不太好,我想在医院陪她几天。” 苏堂玉抬眸瞧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着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白荔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直接离开,他站在那儿踌躇了一会儿,看见男人眉宇微蹙。 他独自坐在那里,平常站起来高大伟岸的他,此时看起来也仿佛笼罩着孤独。 周榕溪说,苏堂玉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白荔都不敢想那种童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那时候他还这么小,怎么承受得了那种打击。 白荔想起自己父亲离世的那两年。 那两年是他度过的最绝望的日子。 父亲离开,母亲带着弟弟不知所踪。 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那时他为了养活自己和浑身是病的奶奶,又想要继续读书,放学就去做兼职,根本没有空伤心。 虽然最后因为四处逃债而放弃了学业,但同时他好像也顺利渡过了一段失去父亲,家破人亡的痛苦。 等再想起来,已经不会伤心了。 他是这样过来的,可他完全想象不到那对幼年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痛。 他无法跟童年的苏堂玉感同身受,却依旧替他感到难过。 “干嘛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男人不悦的出声提醒,让白荔对自己的同情感到羞愧。 怕苏堂玉会多想,他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白荔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比如昨天那个前男友的事,比如他们会不会和好。 如果他们和好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办。 如此种种的话,他又没有资格提出来。 白荔只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毕竟那位前男友比自己在苏堂玉心里重要千倍万倍。 白荔怕自己问了这些不切实际的问题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立刻断在这里。 白荔不敢说。 “那我先出去了,先生,您工作吧。” 白荔慌忙离场,又被他叫住。 “什么时候回来。”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对他的行程感兴趣,白荔有些高兴,他又回到办公桌前,老老实实地回答苏堂玉的话,“应该是要晚上了。” “天黑之前我要做,你看着办。” “……嗯。” 白荔赤红了耳根,“我知道了。” 是了,大约也就是这样的事情了。 白荔失落之余又觉得庆幸,好在苏堂玉暂时还没有腻了自己。 昨日的一场大雨过后,天气在突然之间转凉。 路边的积水没有及时褪去,山风转眼就带上凌厉刺骨的冷意。 白荔出门时带了一件外套,原还敞着透气,这会儿老实地扣上了扣子。 今天苏堂玉在家,司机先生便只送他一个人出门。 白荔对坐车这件事感到头疼。 他晕车的症状根本没有好,可是不坐车,徒步下山太累了。 白荔上了车,今天比他想象得要好受些。 半道上他开了一点车窗,大批量的风灌了进来,吹得他的额头凉凉的,也带掉了他晕车的症状。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司机临走之前嘱咐了他一句,“您回来的时候告知我一声,我好早点来接您。” 白荔笑,“好的。” 没到规定的探视时间,白荔进不到病房里去。 他只能在医院里、走廊外,以及住院部门口到处等待。 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至少什么都没有发生,奶奶没有任何意外。 白荔在住院部门口找了张椅子坐,放空的时间他又在想,自己不去上班,光坐在这里等待是不是不对。 他应该去赚钱的。 无论是上班,还是清闲下来的时刻,白荔总在往相反的方向去想,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变得有些消极了。 八点钟的太阳准时出来将冰冷的医院包围。 温度这会儿才上升了一些。 医院一大早便是人来人往的,白荔坐在那儿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站起来往ICU病房的那层楼去,等了许久的电梯,出来的还是推着患者的医护人员。 在医院这么长时间,即使见多了这种场面,每次见到,白荔还是会觉得无比揪心。 他往后退让了一些,绕了远路,打算坐扶梯上去。 “白荔哥?” 白荔在找扶梯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疑惑地往声源瞧去,看见身后站着的青年,顿时一愣,“冉虎?” “哥!好久不见。” 他的手臂打着石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望过来的眼神像只落水的小狗。 “你怎么弄的?” 距离上次相约一起看电影到现在,他们已经两三个月没见了,没想到再见面的地点会是在医院。 白荔光是看着他的手都觉得疼,心疼道,“是不小心摔的,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长得这么壮实,谁敢欺负我,”冉虎不好意思地用那只好手挥了挥,声音小了下去,“篮球训练的时候摔的。” “不对!”冉虎像想起什么,这会儿紧张地拉着他左右打量,“我还高兴呢说能见到哥,我真是个傻子!哥哪里不舒服了?哪里?” “我没有不舒服,”白荔都要被他转晕了,无奈地叫他停下来,抿唇微笑,“我是来看我的奶奶的,她住院。” 冉虎恍然松了一口气,又追问,“那奶奶没事吧?” 白荔点头,“……她挺好的,没事的。” 冉虎是一个人来的医院。 最近没什么假,店里肯定又忙起来了。 白荔好久没有去店里帮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冉虎在医院里陪了他好一会儿,说是请了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白荔请他去吃午饭,有人陪在身边说说话,倒也让白荔没空去胡思乱想,还以为今天会是很难熬的一天,不知不觉竟然也到了傍晚。 “你回去吧,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白荔看了一眼住院部的大门,又习惯性地去翻自己的手机,没见到医院里发来的消息,他悄悄松了口气。 冉虎问,“你明天还来吗?” “嗯,这段时间我都会来医院。” 白荔自然是要过来的,即使见不到奶奶,离得近一点,他也稍微觉得安心一些,“你快回去吧,跟你爸妈报个平安去。” “好的,”冉虎点头,恋恋不舍道,“那我们明天见,白荔哥。” 白荔不知道骨折要来几次医院,但听冉虎说起来还挺严重的,他有点担心,但对方看起来还挺高兴,应该没什么大事。 告别了青年,白荔趁还没天黑之前上了楼。 今天要提早回去,在天黑之前最后看一眼奶奶。 没有探视时间,白荔只能在病房外面看看,那个角度,其实看不见奶奶的脸。 白荔只是贴在那里,看见病房里的机器,然后天很快就黑了。 回到别墅时,天彻底暗下来,路上堵车,他回来得有点晚了。 白荔一路从大门进去,他没在外面看见苏堂玉,便焦急地上了楼,直接回了房间。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靠在办公桌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什么,指间的烟像是刚点上还没抽,就那样任星火一点点往卷烟上爬。 “先生,我回来了。” 烟雾飘到了白荔的鼻尖,他被呛得轻咳了两声。 苏堂玉没回他的话,只是回眸瞧他,这会儿终于吞吐了一口,升起的软白的雾气遮掩了他冷淡的眉眼。 白荔总是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但自知自己回来迟了男人总归是不高兴的。 这会儿他紧张得不知要如何是好,手指抠弄着衣摆站在原地没动。 “先生,太阳落山之前我就出发了。” “可是我忘了有晚高峰,在路上堵着堵着,天就黑了。” 白荔解释着自己为何回来迟了,但底气不足,看起来就像是在骗人。 他看着苏堂玉直起身来按灭了手中的烟,一步步朝他逼近。 不管害不害怕,白荔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后退去。 但没走两步,他就被苏堂玉抓住圈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男人潮湿的舌头直接钻入了他的唇齿之间,完全没有给他反应和抵抗的机会。 他喜欢苏堂玉吻他。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幻想着苏堂玉同样也喜欢着他。 …… 苏堂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责怪他回来得太迟。 虽然是这样,但白荔还是觉得难受。 他委屈地伸手跟男人要抱抱,叫他,“先生……” “我没怪你来迟了,你还娇气起来了。” 苏堂玉被白荔紧抱着,怀里人的柔软滚烫,说着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他虽不高兴,奈何白荔像是煞有其事地抱着他不松手,哭得泪眼汪汪的样子莫名可爱。 这倒是白荔第一次认真拒绝他。 之前多少半推半就惹得人心痒,就算被弄晕过去也不认真喊停。 苏堂玉最讨厌别打断他做事,这回对白荔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妈的……” 他扬起的巴掌落下。 啪一下,桃尖绯红。 “。” * 白荔近来很嗜睡,明明想着早点去医院看奶奶,可一觉醒来早已不是生物钟的六点半,而是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他匆匆忙忙拿起手机来看,医院没有联系他。 万幸。 白荔起了床,没看到苏堂玉。 男人今天应该是上班去了,别墅里没有他半点影子。 白荔饿得厉害,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幸好阿姨还在,准备好的午餐还是热的。 白荔试着吃了一点清淡的蔬菜,没有想吐的征兆,才放心地吃了几口。 他好久没认真吃过饭了,总是闻到菜腥味就要吐。 今天吃饭没恶心感,他不知道有多高兴,难得有食欲,他吃了一碗饭后觉得没饱又去盛了一碗,结果吃到一半,胃里突然传来熟悉的翻江倒海。 白荔赶紧扔下筷子跑去吐了。 别说才吃的饭了,就连胃酸都顺着涎水往外跑。 “您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今天中午的菜不合胃口?” 阿姨焦急的声音从洗手间的门外传来,白荔吐得晕头转向,坐在地上有些起不来。 “阿姨,我没事,可能最近有点消化不良了。” 他打开门,恹恹地垂着脑袋,“您做的饭很好吃,是我吃得太急了和您没关系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不吃东西就会好些。 白荔这会儿只想躺着,他捂着自己的肚子上了楼去,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再出门。 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中午是睡不着的。 原是想着躺十分钟缓过劲就走,谁曾想眼睛一闭,再睁开已经是下午三点。 白荔没有缓神,立刻起床洗了一把脸,麻烦司机先生过来接他到医院去。 苏堂玉还是要他在天黑之前回来,这会儿不抓紧时间去,今天可能就见不到奶奶了。 随着秋天的到来,白天的日子更短了些。 白荔到医院,已经五点,天微微透着一点暗色,没有夏季五点的明亮。 ICU病房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白荔过去的时候,听到走廊上有人在讨论病情。 他没想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可经过时还是不小心听到了患者家属的对话。 “死了人了,他还慢悠悠地赶路,真是白眼狼。” “谁说不是,爸生前对他有多好啊。” 白荔听见死这个字的时候,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那天晚上和奶奶同样病情的老人,他没有熬过去,今天早上十点,彻底地失去了生命指征。 听到这个消息,白荔忽然很想吐。 他往ICU通道走,脚步也不太稳当,等走到奶奶的病房前时,他的脚步才缓了下来。 什么事都没有。 可提心吊胆的滋味儿太过难受。 他倚着墙边站着,感觉自己也快死了。 玻璃窗上的黄昏溜走最后一抹日落。 白荔起身准备离开这里,从方才起,他的心里就闷得厉害,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许是刚才那个消息太过令人悲伤才这样叫人难受,白荔回眸去瞧奶奶,站在门外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白荔哥。” 住院部门口,冉虎迎面走来。 白荔对遇到冉虎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他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被拉回来,看见面前的青年提着一袋子青皮桔走过来。 “哥,终于等到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奶奶的?” “我刚来没多久。” 白荔说着,就被青年手里的桔子塞了个满怀。 “你之前不是说想吃酸的吗?喏,给你,我姑姑自己种的,不酸掉牙你找我。” 怀里这袋桔子卖相不太好,不像水果店里的青皮桔,绿油油地发着油光。 不过白荔只是这样捧着,就闻到了桔子清香,和小时候吃的没什么两样。 “谢谢你哦,多少钱我给你。” 白荔说着就要掏手机出来扫钱给他,却立马就被他制止了,“不值钱不值钱,我姑姑也是种来玩的,她知道你想吃特意摘下来,高兴得不得了呢,说终于有人欣赏青皮桔的美妙了。” “哥要是吃完了,就是最有价值的事了。” 白荔被他哄得放下了手机,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那姑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来。” “她什么都不缺,你就放心吃吧,”冉虎盯着他剥桔子的手,装作不在意地道了一句,“哥要是真想做点什么道谢,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好了。” “看电影可以,但是今天可能不太行,我等会儿就要……回家。” “那就下次嘛,”冉虎坐到他边上,就算一再被拒绝,也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又和白荔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等我手好了,我们再去。”。 “嗯。” 白荔点头,手上也没闲着,把桔子瓤上的白丝也剥得干干净净。 他吃了一半,浓郁的酸柑香几乎要麻痹他的舌尖,即使这样,他吞下去也不会觉得想吐,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 白荔几乎算是饿了一天的肚子,这会儿肚子里空落落的,却非想吃点酸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胃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好不容易吃到点适合他胃口的,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坐在那儿剥了一个又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坐在一旁的冉虎有些惊了,他从来不知道白荔这么能吃酸,光是在一边看着,嘴里就直冒口水,他舔了舔唇,“哥,不酸吗这个?” “酸,但是很好吃。” 白荔把手边剥好的橘子瓣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吗?” 冉虎瞧见他葱茏的指尖递到自己的嘴边,他一时呆愣住,凉爽的秋日,他竟然瞬间热得出了一身汗。 白荔见他不张嘴,还以为他不愿意吃,便笑着收回了手,“那我吃了。” 冉虎眼瞧着白荔要放弃投喂他,急得脑子在嘴后边儿追。 “我吃我吃!” 冉虎握住了他的手腕,张口就从他手里叼走了一瓣。 汁水从齿间扩散到口腔,冉虎被酸得倒吸了口凉气,要不是为了保持自己在白荔心中他的形象,他恨不得窜起来变成一只会流口水的狗。 “很酸吧?” 冉虎听见耳边带着笑意的话语,他转头,看见白荔脸上的笑容,心脏跳得飞快,“不酸。” 他讷讷地红了脸,“很甜。” 冉虎是个好孩子,向来是很捧场的。 白荔没想到,他竟然会捧场到这种地步。 还没接着他的话继续说,白荔忽而敏感得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冷杉味。 他一惊,抬起头来,还没巡视着周围,男人已然出现在他眼前。 苏堂玉的身影覆盖掉落在他身上的晚霞,也遮掩了他的视线。 白荔没想到苏堂玉会过来,有些惊喜。 又想着男人今天上班,司机载着他来医院接自己,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苏堂玉这会儿亲自来找自己,估计是等急了。 白荔想着,便把手里的袋子提好,站了起来,“先生。” 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他,而是先扫了一眼坐着的冉虎,后睨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袋子,厌恶的眼神表露无疑。 白荔把手里的袋子往后藏了藏,有点儿怕苏堂玉叫他扔掉,不过还好,男人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橘子味,只说,“走了。” 白荔来不及跟冉虎再见,只能匆匆和他摆了摆手,用手势比了一个到家联系的动作。 苏堂玉的腿比他长,跨的步子也大。 男人走一步,白荔就要走两步,他为了走到苏堂玉身边,几乎是快步跑上前去的。 “先生怎么亲自来找我?其实给我打电话就好啦。” 白荔想和他说说话,还以为男人是关心他才来找他的,心里虽然没有冒出蜜来,但也有些甜。 还不等他接着说下一句,苏堂玉倒是冷冷地抛了句话给他,“怎么,打扰你约会了。” 男人跟吃了枪药似的。 不过他说的话,向来是不中听的,白荔被这劈头盖脸的冷言冷语砸中,倒也没有特别难受。 反倒是怕苏堂玉误会,白荔连忙解释,“不是约会,没有约会,我们是朋友。” 白荔听见他冷笑了一声,“想搞你的那种朋友?” “……” 白荔上次就同苏堂玉解释过,冉虎是他的朋友。 虽然男人也说过不管是朋友还是男朋友他都不在意,但白荔还是想说清楚。 这会儿,苏堂玉将那种不可能发生的私密的事拿出来说得如此直白,白荔便羞窘得无地自容。 他发誓自己和冉虎清清白白,他们之间自然也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他对我没有那样龌龊的心思……他只是把我当哥哥,就算是先生,也不能那样随便污蔑人。” 苏堂玉的脚步顿停。 白荔说完话,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太好。 他低下头去,怕苏堂玉讨厌他,紧张得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袋子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在沉默的两人中间有些不合时宜。 白荔想要道歉,但还未开口,他便被男人拽着往前走。 苏堂玉走得很快,全然不顾他的步伐。 白荔有好几次要摔倒,都被男人用力拽紧了手腕才勉强站稳。 可是那样太疼了,他只能快点跟上,才不至于让自己被拖着走。 白荔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舒服。 他眉眼低垂,微微红了眼眶。 在他紧张万分想要说话时,苏堂玉已经带他来到了车边。 车门打开,苏堂玉将他弄进车里,转而对驾驶座的司机道,“下车。” “是、是。” 司机一看这架势,立马从驾驶座上下来,他担忧地朝后座的白荔看去,不知道老板这又是怎么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苏堂玉开得很快,白荔系着安全带都晃得厉害。 他蜷缩在车座里,被疾速飞驰的车辆弄得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张口想要叫苏堂玉慢点,可抬眸瞧见男人紧绷的侧脸,他又把话咽下去了。 刚才确实是他话说得太重了,就算不是苏堂玉,换做别人也肯定会生气的。 白荔想着自己要跟他说对不起,可胃里的桔子汁晃晃荡荡,一开口肚子里的酸水就要冒上来。 他老实闭上了嘴,尽量忽略掉晕车带来的不适感,转眼间,车便在家门口停下。 白荔还在缓和身体的不适,后车门已经被男人打开。 新鲜的空气进来,白荔的脑子嗡得清醒,他抬眸看见苏堂玉伏身进来拖拽住他的脚踝。 男人的手烫得灼人,用力得他根本挣不开。 白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第一次这样怕他,只是本能地求饶,“我不要、先生,我不要……” 白荔小脸发白,说着话却无力抵抗,脚尖被他拽出车厢后就被抱了起来。 连着那袋青桔,也在他身后滚了一地。 皮开汁溅,柑橘的芳香,在秋日的傍晚盈盈扩散开来。 白荔闻不到,只能闻到苏堂玉的味道。 他不安地拽着男人的领口,看着他往屋子里走,却没有上楼去。 紧接着,他被扔在了沙发上。 白荔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抬眸看见打扫的阿姨还没离开,此时正在楼梯上做着收尾的工作,而苏堂玉好像并不准备回房。 白荔害怕地摇头,“先生……” “先生,”阿姨第一次见这种状况,无措地站在那儿没了动弹,“您回来了,我就快要清扫好了。” “出去!” 苏堂玉出声,语气不善。 白荔看见阿姨放下手上的擦布,因为畏惧苏堂玉,而连连点头出门什么都没带。 空旷的客厅,此时就剩下他和苏堂玉两个人。 男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的身上。 不置一词。 白荔光是这样看着他,就害怕得轻颤起来。 …… “先生……” “我肚子疼、没有骗人……没有骗人……” “闭嘴。” 苏堂玉的汗湿衣背。 他瞧着白荔,听倦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苏堂玉并没有同上次一般心软,想到什么,更是烦躁地捂住了白荔喋喋不休的嘴。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疼也给我忍着。” 如同噩梦一般的亲密。 比第一次和苏堂玉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可怕。 白荔埋在沙发里,看见男人抽身离开没有回头的背影。 他脑子一片空白。 视线里只剩下客厅挑高的吊顶落下来的透明水晶灯散发着虚无的光。 他的手同身上的毯子一同无力地垂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白荔闭上眼睛,不再看苏堂玉,落下的眼泪在陷进沙发里,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很累,却一点睡意也无。 三个小时候后天又亮了。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 躺着还好,可站起来时小腹坠痛得却很是明显。 他忽然紧张,打算下午去医院看奶奶的时候,顺便去看医生。 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最近真的很奇怪。 白荔揉着肚子回主卧去拿换洗的衣服时,苏堂玉正站在阳台外面抽烟。 身体的余韵还没完全消散,他现在有点不太敢靠近苏堂玉,不管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他拿着衣服便匆匆进了浴室。 等出去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苏堂玉的身影。 白荔失落地咬着唇,将自己微微失了血色的唇瓣也咬得通红。 他下了楼去。 做饭的阿姨早早就过来将早餐准备好。 苏堂玉就坐在餐桌上,拿着平板看今天的股市。 白荔犹豫了一会儿,在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也跟着落座。 今天的早餐是牛奶三明治,阿姨自己做的,昨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白荔很饿很饿,胃几乎有些绞痛了。 他喝了一口牛奶垫肚子,大约半杯下去,那种熟悉的呕吐感几乎是复制粘贴地爬到了他的食道里。 比以往几次还要明显。 白荔没能忍到去洗手间,蹲下便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阿姨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漱口,帮着他擦掉泪眼,“好孩子,怎么又吐了?” 苏堂玉听见阿姨说“又”,这才放下平板,瞧见白荔难受成那样,眉头紧蹙,“去医院。” 白荔实在不想让苏堂玉觉得自己麻烦,闻言摇了摇头,“我下午会自己去的。” 他的声音还哑着,听着有点冷漠。 苏堂玉听见他撇得这样干净,躁郁得哑口无言。 昨天在医院喂人吃几个破橘子还吃得那样开心,这会儿在他这被人伺候着还装模作样地演了起来。 床上拒绝,床下也是。 实在是没意思,归根到底是人不对。 苏堂玉抬了抬眼皮,那些莫可名状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 “算了,也别下午了,”他冷然地一字一句道,“现在就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掉,滚回去。” “先生……” 白荔闻言,瞳孔放大。 他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有明白。 恶心感还结束,又一轮的窒息开始,他颤着音问,“什么?” “不明白?” 白荔见他重新拿起平板来,目光不曾落在自己的身上。 “玩腻了。” 第29章 尽力了走吧,走得远远的 白荔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没曾想会来得这样快。 这么的突如其来。 可昨晚男人明明还是想要他的,就算再不耐烦,动作再凶,也明明还是要他的。 是因为他昨晚的不乖让苏堂玉讨厌了吗? 可是他不是故意拒绝,他是真的肚子不舒服才说不要的,如果是这个原因,他以后会乖的。 还是因为那个前男友回来了?他们要重新在一起了? 他们和好了吗?所以苏堂玉就不要他了? 又或许真的都不是。 真的只是苏堂玉对他腻了厌了。 那一瞬间,白荔有千种万种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旋,他想跟苏堂玉道歉,想要问问他对自己哪里不满意了,如果他能改,可不可以不要让他现在就离开。 他不会再拒绝,不会再越界,会好好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不会再惹苏堂玉生气了。 他一直奢想着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能久一点。 现在这份奢想,被彻底打破了。 白荔的脑子涨成一团浆糊,尴尬、窘迫、失落,所有的情绪全都在这一刻往脑子里塞,他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点头附和,“……嗯。” “明白了先生。” 白荔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哪里才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他眉眼低垂着努力稳住语气里的颤音,回答苏堂玉,“没有不明白。” 纵使如此难堪的话语被在场的第三个人听见,白荔也没有办法做出任何改变。 这场见不得光的情事,本就是男人掌握着话语权,无论什么时候结束,怎样结束,他都该毫无怨言地接受。 只是、只是…… 就算明白,他的心还是仿若被揪成了一团,拧出血来。 “先生,谢谢您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那我就先离开了。” “您给我的那些钱,我短期内拿不出那么多,您要我还多少都可以,我给您写欠条,如果您有想法,可以发消息给我,无论多少我都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希望您能宽裕我一些……” 白荔越是说着话,涌上胸腔的恶心就愈发止不住。 他用手背抵着唇,悲伤应声而来,最终还是没能稳住气息,说出口的最后几个字音颤得短促不平。 好在男人并没有发现,或是知道了也不在意,这会儿并没有看他。 白荔强装镇定地站起来,下腹的坠痛在身体直起来时突然变得剧烈,他强忍着腹痛,攥紧衣服的手指抖如筛糠,又拼命地往衣服里掩藏。 阿姨见了,想上去扶一把,但见此时气氛不好,有些剑拔弩张,白荔又好像有意隐瞒,她紧张地舔了舔唇,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苏堂玉,就算要把人赶走,也不要这个时候赶。 可惜苏堂玉的视线没有在这时分出分毫来,他没有注意到白荔的痛苦,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直到白荔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电梯。 他才倏然站起,往电梯的方向看去。 那个张口闭口就是要钱的白荔,竟然什么求饶的话都不肯说,就这么轻易离开了。 说什么还钱,真有本事还钱、骨头这么硬,就不会出来卖屁股了! 苏堂玉摁住了发疼的额角,见人走得如此决绝,心口闷得仿佛燎了一把火,叫他发泄不出来反而将自己烫得脱了层皮。 “妈的白荔。” 因为不是挑明了的同居关系,白荔拿到这里的生活用品其实并不多。 洗漱用品是苏堂玉准备的,他只用自己的那只小破书包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内裤过来。 草草地在这里住下,又草草地离开。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荔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就连离开的时候好像也不太费劲。 想想,他们的关系就在这里结束掉也好。 回到租房住也更好,那里离医院更近,离奶奶更近,等奶奶身体好了从医院回来,他也不用跟奶奶解释苏堂玉的身份。 只要过几天适应回以前的生活,日子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从前没有苏堂玉,他也一样过。 白荔这样劝慰着自己,什么都不敢去想。 他背上书包下了楼去,看见苏堂玉正要出门。 肚子的坠疼让白荔忍受不了,又像是借口,他走过去,最后一次求苏堂玉,“先生,可不可以带我下去,下去之后只要把我放在路边就好了,可以吗?” 苏堂玉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他们两人之间没了关系,无论他做什么,男人自然都是厌恶他的。 白荔不想让苏堂玉会因此更加厌烦自己,保证地说着撕开自己心口的话。 “回家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来烦先生了,东西我也都收拾干净了,不会落在这里让您看见心烦的。” “……” 苏堂玉原本想说什么,在白荔的这句话落下之后脸色又断然铁青。 他闭口不语,直往前去。 白荔见状,脸色一红,无尽的失落和委屈掺杂在一起,但身体的不适还是让他厚着脸皮跟了上去,他无意识地攥着腹部的衣料,叫他,“先生……” 白荔纠结了许久,还是想告诉苏堂玉,昨天做的时候,自己不是故意叫他停下来的,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个生气。 “昨天、昨天那个的时候,很疼……我想去医院看看肚……” “你之前不是很能走吗?” 苏堂玉冷淡的眼色望过来,“这么有本事,也用不上坐车。” 苏堂玉上了车,也一并将他拒之门外。 车门砰的一声,带过的余风也吹到了白荔的脸上,他的心跳一顿,脸上全然失了血色。 没关系没关系。 白荔憋红眼眶,低下头去,很快背好书包往山下走。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先生不载自己是正常的。 他贴着车道边上下去,想沿着之前走过的小路下山,可还没走上两步,身体像是跟他作对般,又是绞痛不止,又是恶心想吐。 白荔扶着护栏,山风吹过,他空呕得仿佛要把心肺吐出来,整个内脏都要缩成一团的窒息感,才让他忍不住埋头哭泣,“唔、呜……” 苏堂玉的车开出之后,便慢慢悠悠地在不到一百米的拐弯处停下。 安静的山间,只有鸟鸣声传来,嘀嘀咕咕地叫着。 苏堂玉的目光透过车窗盯着后视镜那一点点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做出这种看似愚蠢的举动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短短的一百米,白荔竟然走了半个小时也不下来。 搞什么鬼?在拿乔吗? 愤怒烧心,苏堂玉感到不耐烦。 不等他多想什么,对向车道快速上来了一辆车风骚的劳斯莱斯,一眼看去,就是郑星纬的风格。 忽的,苏堂玉想到什么,车子还没来得及调头,男人的车已经贴着他的下去,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苏堂玉看见郑星纬的副驾驶上,正坐着他等待了半晌的白荔。 好,很好! 怪不得毫不犹豫地就走了,原来早就找好下家了。 停在路边的车子猛的响起一声冗长且郁躁的喇叭声,惊得树林里的鸟儿三三两两地飞了起来。 “怎么样,还好吧?” 身旁郑星纬关怀的声音传来,让白荔眼睛又红了一圈,他摇摇头,“谢谢你,星纬哥。” “没事儿,我刚好就在附近,你要再晚一分钟给我打电话我都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郑星纬瞧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便压着嗓子同他说话,柔声细语的。 时隔两个多月才接到白荔的电话,他还以为是约他,没想到一开口就听到哽咽声,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青年那么不愿意麻烦人,偏偏这会儿找了他,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曾想一听,地点竟然是在苏堂玉的别墅附近。 他上来时就看见男人的车子停在路边,白荔不过就在他身后一个转弯的距离,脸色惨白地蹲在那里起不来身。 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能让苏堂玉把一个病人抛在原地。 郑星纬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不必对喜欢的人这么苛责。 换做是他,可是万万不忍心的。 “我开快点,没问题吧?” “麻烦你了星纬哥。” 青年缩在副驾驶的角落,贴着车窗微微阖眼,声音有气无力的,又看起来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脖颈的皮肤透出青色的血管,脆弱清瘦。 那日分别以后,他瘦了好多。 郑星纬回眸,专注开车,只求把车子开得稳一些。 去医院的路途好像变得无比漫长。 白荔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的肚子还疼不疼了,可能是缓过了劲,又或者是疼过了头,他有些迷糊了。 对于麻烦郑星纬送自己去医院这件事,白荔感到很过意不去。 之前那件丢失的衣服他还没有赔偿,这会儿又要麻烦他了。 可除了郑星纬,他也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人。 如果不是实在疼得受不了,他还能坚持坚持走到山脚,真的很不好意思。 男人的车开得很稳,避开了路上的颠簸。 白荔这回的呕吐感减少了很多,但身体的不适还是让他频频换了姿势。 明明车内的环境是舒适的,可不知为何,他有点不安,从几天前开始,他的眼皮就乱跳。 现在跳得更厉害了。 白荔抱着自己的肚子,放空的眼神有些失焦。 去医院的路上,天暗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他没有带雨伞。 白荔担心这场雨会持续很久,他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原是想看看天气预报,这会儿手机发出低电量的嘟嘟声。 昨天到今天,他的手机还没充电呢。 “放车上充,”郑星纬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道,“一会儿我陪你进去,看完了再送你回家,手机放我车上不会丢。” 白荔摇头,“不用的星纬哥,我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都叫我哥哥了,还跟我这么见外。” “……” 白荔还是没有选择给郑星纬增添负担,等到医院,他借个充电宝就好了。 天气在抵达医院的后一分钟开始变得恶劣。 云层落下绵绵的小雨,转眼,温度变得更低了。 风从医院的大门刮进去,湿湿黏黏的,白荔在综合服务台借到了充电宝,此时正站在医院的引导图前找想挂的科室。 医院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进来的。 白荔接起电话,听到护士报着医院名称,他有一刻是懵的。 他想,自己还没挂号呢,怎么就有电话进来了呢。 直到对方又问他,是不是林奈荣患者的家属的时候。 白荔的耳膜恍然穿过一条刺耳尖锐而平直的线,嗡的长鸣声刺得他浑身发疼。 “白荔……?” 郑星纬才停好车进来,忽然就看见白荔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光看背影,就能发现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郑星纬想掏出手机打电话找苏堂玉来,想了想他都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还是不添乱好,便什么都没做,连忙跟了上去。 可是白荔跑得太快了,转眼间,他便在偌大的医院里失去了踪影。 “奶奶!奶奶!” 白荔急急忙忙跑到手术室,看见奶奶被人推了进去。 他有点不清醒了,叫着林奈荣,也一并要跟着冲进手术室里,被医护人员堪堪拦在了外面,“家属请在手术室门口等待,请您配合!” “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奶奶,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让白荔一下跪倒在医院冰凉的瓷砖上。 呕吐感强烈地袭来,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却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目光涣散地落在亮起的手术室灯牌上,藏在胸腔里的心跳猛烈地仿佛要跳出来。 几番激烈的情绪掺杂着,让他在这个潮湿的阴雨天,不出意外地冒了一身冷汗。 “林奈荣患者家属。” “是!” 白荔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签了一份又一份的手术同意书。 他的手抖得拿不稳笔,落在署名处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看不太出具体的字。 后来,每隔半个小时,白荔就签掉一张同意书,听着医护人员说情况不太好—— “患者心脏骤停正在抢救中。 患者脑死亡抢救无效。 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嗡—— 那一刻,白荔眼前一片漆黑。 “哎呀,小宝怎么不高兴了?让奶奶猜猜看,是因为今天爸爸没有给你买糖吃对不对?” “你看看你看看,小嘴噘得都能挂住一只水桶了。” “奶奶买,爸爸不给你买奶奶买。” 她牵起他的小手,往路尽头的小卖铺走去,“怎么还不高兴呀我们小宝?” “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 她弯腰抱起他,路灯下的脚步有些蹒跚,“爸爸妈妈不是不爱你了,是因为弟弟还小,所以才多看着他。” “我们家小宝啊,将来不管有几个弟弟,有几个妹妹,在奶奶心里永远都是排第一名的小宝。” …… “奶奶明明是最爱你的,怎么到头来,成了我们小宝的负担了呢?” “如果奶奶死了,我们小宝的日子呀就会好过一点了。” “走吧,走得远远的,别管奶奶了。” “奶奶对不起小宝,让你出生在这个家里,这么苦、这么苦。” …… 第30章 怀孕他要结婚了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无尽黑暗的洞口,身体一直不断地往下坠着。 周围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声音,好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咕噜噜地流淌着。 他伸手试图去抓住周围的东西,每次伸出的手不尽然每次都抓空,有时候还能抓到一点液体。 比水要稠,湿的,黏的。 令人头皮发麻的铁锈味。 “!” 白荔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入目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刚醒过来的一瞬间,白荔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连脑子好像也被空白侵蚀。 他在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下一秒,各种记忆又在脑子里喷涌而出。 奶奶? 奶奶怎么样了?在哪里?在哪里? 他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跑,被路过查房的护士急忙拉住,“这位病人,您的情况特殊,请您暂时不要乱跑!” 白荔听不进去,反拉住她的手激动不已,“护士,我的奶奶我的奶奶在哪里?” “请您冷静一下,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医生来,您稍微等我一下。” 她转头叫了另几名护士过来稳住白荔,自己则去打电话,通知责任医生来。 “为什么拦住我?我要去找我的奶奶!” 白荔眼睁睁看着人走,自己则被留在了这里。 脑子越是清醒,心情便越是仿若跌入无尽的深渊,他不敢接受记忆里的事实,也无法原谅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的自己。 “我的奶奶呢?你们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她吧,求求你们了……” “请您回病床躺好,一会儿医生过来会同你说明情况的好吗?你现在情绪不宜太过激动。”她转头看见医生过来,如获大赦,“医生,58号床的病人现在不太配合……” 白荔被强制送回了病床上。 在听到医生说出“你怀孕了,所以目前情绪不能太过激动”的话时,他挣扎着不愿配合的心突然静了一下,“什么?” “这个概率是很小的,不过你确实是怀孕了,你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晕倒,胎儿情况也不太好,这样对你身体损伤很大,如果你要这个孩子,请您稍微的配合一下我们医护人员的工作。” 医生理智而平静地叙述着这对于白荔来说无异是晴天霹雳的病情。 白荔从来没有想过,怀孕这件事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怀孕……他的肚子里,竟然有个小宝宝吗? 是苏先生的…… “我是男的,医生真的没搞错吗?” 他的声音是止不住颤抖的沙哑,听见医生反复跟他确认,一切都变得如此荒诞。 “孩子如果打算留下的,接下来务必配合到医院来检查,如果不要,可以择日安排手术。” 他的人生,好像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奶奶离去,又被告知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白荔舍不得不要。 他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宝宝都失去。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意识摸着自己的肚子,很难想象里面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他抬眸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看到的只是一片茫然的白。 肚子的疼痛在消失,一切都好像变回了常态,又好像是梦境。 白荔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清瘦的身体愈加瘦削。 医生一直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东西是要吃进去的,不然肚子里的小孩也吸收不到营养。 可是白荔真的吃不下,东西进到肚子里没两秒就吐出来了。 最后没办法,输了液进去,好歹补充一点营养。 奶奶的尸体从医院的太平间转移到殡仪馆,拿到一个小小的盒子时,前后距离没有超过半天。 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白荔买了一束百合花,带着奶奶坐了一天的火车回到了老家。 爷爷的坟墓没有人打理,周边早已杂草丛生,白荔拿着小锄头清理掉周围的杂草。 芒草长得好高,不小心割到脸上又疼又痒。 偏宝宝在肚子里不太听话,只要他动得多了,肚子就隐隐发疼。 他轻拍肚子,柔声安抚里面的小家伙,“好啦好啦,爸爸知道了。” 医生提醒他最近不要剧烈运动,最好是卧床修养什么都别干。 白荔只能小心地动作,一点点地从早晨干到傍晚。 晚霞来临时,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追悼仪式,没有热闹的宴席,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就这么又少了一个人。 白荔坐在两块墓碑中间,沉重着,却平静地哭不出来。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山,黑夜悄然来临。 白荔坐上了回江城的火车,窗外漆黑的夜景在眼前晃着划过。 玻璃窗上闪过的灯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能看到的,只是玻璃上映着的,自己的脸。 来时奶奶还在他的身边,回来身旁已经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了。 深夜的火车无比寂静,有人的鼾声悄然打破这节车厢。 白荔看向窗外,无人回应的眼泪安静地落入支着下巴的手心。 火车在早上九点依靠江城站停下,白荔一夜未眠。 下了车回到租房已经快要中午了。 好久没回来,没有人气的房子像他刚来这里时的那样,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潮湿地发着霉味。 白荔打开窗户透气,又去冰箱里拿了点速冻饺子出来煮。 不管吐不吐,吃点总是好的。 趁着饺子在锅里煮,他上楼收拾房间。 柜子里,奶奶的衣服还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着。 还有一件新衣裳,是他前不久才买的。 原是准备等奶奶出院时就能穿,现在用不上了。 奶奶的衣服、牙刷、毛巾,他一样一样收拾妥当。 沉默着做着这样的事。 不知不觉,锅里的饺子沸腾着,白荔回到厨房,那一锅饺子已经煮得太过烂糊了。 他倒了点醋进去随便对付了两口,这回倒没有再吐。 有了前车之鉴,白荔不敢贪嘴多吃,这几天以来最正经的一餐,没想到是一碗煮烂的饺子。 他呆呆地看着碗里的面皮汤,冷静了好几天的他,突然趴在桌子上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 又是一个晚上的彻夜难眠,白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不敢关灯,房间里的灯光点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天空亮起,鸟儿开始叫唤,他才有了一点睡意。 天气不知为何变得好冷,江城今年的秋天好像提前降了温。 醒来的白荔坐在床边愣愣的发着呆。 回神时,太阳又落山了。 霞光从打开的窗户落在地板上,泛着晶莹的光。 他的余光瞥见柜子边上那件苏堂玉的外套。 男人上次落在他这里的,估计也是不要了。 白荔走过去拿下那件衣服抱进怀里,可上面早就已经没有了苏堂玉的味道。 像是意料之中的。 这里能让人牵挂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奶奶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这里,白荔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里好孤独好寂寞。 如果…… 他想如果,苏堂玉知道了宝宝的存在,他以后会不会就不是一个人了。 白荔拿出手机去找苏堂玉的名字。 电话在他的指尖落下后拨出。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了,吴生频频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十指交合抵在鼻梁,露出的那双眼睛盯着响了半晌的手机屏幕,久违地透出压抑着兴奋的光。 是很高兴的模样。 这段时间,他们这位苏总脾气十分暴躁,弄得公司的小领导们人心惶惶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提出来纠错。 过往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推过去的活计,原本就是不重要的,也通通被苏堂玉拿出来,吹毛求疵地打回重改。 吴生看见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救世主来了。 只是,苏堂玉虽然高兴,但并不接这位救世主的电话,反而像是在故意晾着对方。 吴生搞不懂苏堂玉的想法,但今天他们的日子应该是能好过一些了。 “苏总……” “下班了,你先回去吧。” 苏堂玉松了口,让吴生把桌上的文件夹拿走,“叫企划部重新拿出方案来,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都拿过来交差。” “好的苏总,”吴生见他高兴,便试探了口风,给他们延长了提交方案时间,“那么我让他们在这周五之前把重新拟定的方案交过来。” 苏堂玉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反对。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没有规律地敲着桌面。 一直等到电话被挂断,又重新响起。 他才无语地笑了一声。 当初跟郑星纬走的时候倒是挺利索的,这才几天。 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苏堂玉摁了摁额角,将还在响的电话挂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一遍遍冰冷的机械女声传来,让白荔感到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苏堂玉在做什么,可明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难道是还在加班吗? 还是因为太过讨厌自己,单纯的不想接自己的电话? 白荔越想越失落,他不敢再打了,只是抱着苏堂玉的衣服躺倒在床上。 他红着眼睛,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试图去寻找苏堂玉留在上面的气息。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好害怕……好害怕。 苏堂玉不接他的电话,大约是不想见到他的。 白荔在网上查到了总公司的位置,第二天打车去了那里。 CBD热闹异常,他好久没有来过人这么多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只有他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 白荔局促不安无所适从,他站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过来做什么了。 苏堂玉连他的电话都不接,如果知道了宝宝的存在,真的会高兴吗? 白荔摇了摇脑袋,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昨天先生不接电话,说不定只是自己打扰了他的工作。 先生是个好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一个人孕育小生命,白荔实在太害怕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商量,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白荔往总部大楼走去,正巧在楼下,他看见了苏堂玉的车子停在门口。 男人从车上下来。 好久不见,只是看见他的背影,白荔都感到安心。 “先生。” 他没有犹豫地要跑上前去,才看见另一侧车门同时下来一个女人。 是周榕溪,他们在一起。 白荔犹豫了一会儿,停下的脚步没有立即前去。 “你在看什么?” 白荔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荔退后了一步才发现,是苏堂玉的那位前男友。 男人今天西装革履,看起来和那天晚上有些不太一样,白荔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偷偷摸摸的,你不会想要做什么坏事吧?” 见白荔没有理会自己,向宜安有些气愤。 苏堂玉甩脸色给他看倒没什么,现在轮到这种人也这样。 他见白荔站在原地没动,顺着白荔的视线找过去,他看见了在公司楼底站在的苏堂玉和周榕溪。 奇怪,苏堂玉不是挺宠他的,天天跟他在一起吗?怎么这会儿还找到公司来了? 不过他好像是听说了,这段时间苏堂玉好像一直泡在公司里,就连他想找苏堂玉都不太方便。 向宜安瞥了一眼身形消瘦的白荔,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听说了吗?”向宜安盯着他道,“苏堂玉和周榕溪要订婚了。” 青年脸上一瞬间出现的不可置信,让向宜安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白荔,终于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他笑着道,“看来你还不知道,算了,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现在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会的,周小姐和苏先生,他们只是朋友。” “就知道你不信,我干嘛要骗你呀。” 向宜安对他的苦苦挣扎感到好笑,“你自己看就是了,况且,我猜苏堂玉最近根本不理你吧,人家青梅竹马正要新婚燕尔,不理你才是对的,实话告诉你,之前我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和苏堂玉分的手。” “要是再不信,手机总有吧,你自己查,苏家和周家要联姻的消息,早就飞得满城风雨了。” 白荔不愿意相信,他掏出手机,浏览器太卡,等了半天才开。 他手抖得打错了好几个字,输了半天才开始查询。 白荔的手一直抖。 他换了只手拿,手心的汗轻轻擦在衣角,抬眸时,站在不远处的两人亲密得抱在了一起。 他心里一紧,慌乱地低下头去,正好在手机屏幕黑掉之前,看见浏览器跳转的新闻,上面赫然写着苏家和周家即将联姻的消息。 完全的迷茫彻底击碎了白荔身心。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第31章 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好了,弄正了。” 周榕溪帮苏堂玉收正领带,见他心不在焉地往后看,问,“怎么了?” 苏堂玉明明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可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不明白自己失落的情绪从何而来,淡淡道,“没事。” 男人怎样看着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平时都一丝不苟的,今天竟然连领带都打歪了。 不过昨晚应该是有睡了一会儿了,脸色比前两天看起来要好了许多。 周榕溪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跟白荔在一起不是一直能睡上好觉了吗?怎么这两天又开始一副没睡觉的样子?怎么搞的,你们……分手了?” “……” 苏堂玉想起白荔,就气得牙痒痒,昨天打了两个电话就没了下文。 不过被郑星纬那个肮脏的家伙碰过的,他也不会再要就是了。 “分手?”苏堂玉往办公楼里走,“交往过才叫分手,他算什么东西。” ? 周榕溪没想到苏堂玉这么不近人情,都让人住进家里,竟然连名分也没给。 至少之前,向宜安对外还有个名分呢。 “干嘛这样说,人那么乖,又哪里惹到你了?” “不关你的事。” 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往自己身上来,周榕溪撇了撇嘴,心想着不说便不说,等晚上她去找郑星纬,他一定很乐意说。 “诶,你等等我啊,今天市里的会议你们公司谁去啊?捎我一程。” …… 白荔在被人发现之前,狼狈地逃离了总部大楼。 他快步走着,感觉脸颊发烫,头也晕得不得了。 明明空气中吹过来的风都是冷的,可这会儿他却弄得全身都是汗。 白荔站在斑马线前,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他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哪条路是自己该走的。 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苏堂玉和周榕溪抱在一起的场景,和他们即将要结婚的事。 白荔在过来之前,还自以为是地想着,如果苏堂玉知道他有宝宝了,说不定就不会那么生他的气了。 可一切全然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 苏堂玉不要他,真的只是因为不想要了。 青梅竹马,真好。 他没有资格伤心,没有资格难过的,他们之前本来就是没有正式关系。 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会成为苏堂玉往后幸福家庭的绊脚石。 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白荔呆呆地站在街口,额角的碎发被风吹乱。 这里好像没有能让人牵挂的东西了。 只有夜晚不断响起的催债电话。 整日提心吊胆地怕人上门堵截。 他以前都没发现。 江城竟然这么大,大到让人觉得好孤单。 * “好久不见啊白荔,你这请了半个月又半个月的,足足一个月的假真是人都看着滋润了,果然不上班就是好,我也想要这样啊。” “真的?”白荔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怕没把自己养好呢。” 宝宝那段时间在肚子里还不太稳,半个月的假结束之后,白荔又跟林淼申请批了半个月。 好在宝宝最近听话了许多,他也能吃下东西了。 为了让自己的营养跟上来,白荔最近吃得很规律。 同事说他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这件事,是白荔这个月来最高兴的事情。 说明宝宝的营养也跟上了吧。 “很好很好,你回来就好了,少了一个人,你们迎宾岗前段日子可是叫苦连天喽。” 白荔对他们过意不去,下班的时候买了奶茶请同事们喝,被同事们发了大大的好人卡,大家都很开心。 “还是你有人气,你回来大家都开心。” 下班时,林淼过来询问,“事情都处理完了?” “林姐。” 白荔和她一块儿走着。 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白荔不愿提起那些伤心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他换了话题,“对了,我听说了,恭喜你,现在是林经理了。” 林淼捂着嘴笑,像是想憋住又因为太过开心而没办法抑制住喜悦,她咯咯地笑起来,“对啦对啦,谢谢,不好意思实在是太高兴了。” 白荔跟着她笑,大家的生活都有在变好,他也要加油,努力打工赚钱。 他现在的积蓄并不算太多,苏堂玉后来给他的钱在奶奶去世之前的那场手术里大约都花光了。 宝宝接下来的检查费还需要一大笔。 出生以后的奶粉钱各种婴儿用品,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胎儿一安定下来,他就过来上班了。 白荔想趁这几个月,他的肚子还没有一下子大起来,这几个月努力工作赚钱,还能攒下一点。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穿衣吃饭花不了几个钱,一个月七八千的工资足够了,等年底,他还能有年终奖 就快了,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好冷啊。 江城的秋冬,原来一直是这么冷的吗? * “结果很好,没什么问题,记得按时来产检,月份还小暂时不要同房,不要剧烈运动。” “伴侣有过来吗?有的话叫他进来我跟他说几句。” 周六,白荔按时到医院做检查。 听闻医生这样说,他局促地摇头,“没有,他没有来。” “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闻言只是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像是见惯了这样的事,安慰道,“没来也没关系,开出来的药按时吃,其余的自己注意点就好了。” “主要还是别同房,等胎儿稳定下来了再说,保持心情愉悦按时吃饭,多补充营养,对你对胎儿都好。” 白荔拿着自己的单子从科室出去,知道宝宝平安无恙,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垂着脑袋,看着手里的孕检单出了神,影像上宝宝只是一颗有了轮廓的小豆子,好可爱。 要是、能像先生多一点就好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英气一些高高壮壮的都更好…… 白荔还在想着这样不切实际的事,忽的,他的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白荔。” 白荔转头,看见女人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单子,他慌忙将手里的单子揉成了一团塞进口袋里,“周小姐。” “干嘛叫我周小姐,叫我榕溪就好了。”周榕溪笑着将视线收回来,“嗯……你怎么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陪朋友来的。” 知道周榕溪和苏堂玉要结婚以后,白荔就连面对她都不敢。 他怕周榕溪会因为他和宝宝的存在而感到伤心,也怕周榕溪和苏堂玉知道以后,会逼着他把宝宝拿掉。 所以就算他怀孕这件事说出来没人信,他也一点点都不敢赌。 宝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寄托。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白荔对同她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地往电梯的方向走,“我朋友在等我,那周小姐,我先走了。” 他走得很急,周榕溪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人已经往远处走去了。 陪朋友来的? 可是,这一层好像是妇产科吧?陪怀孕的朋友来产检吗? 真奇怪…… “榕溪,怎么了?” “嫂子,没事,我遇到一个朋友,”周榕溪扶着她走,又往后朝白荔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 在医院碰到周榕溪,是白荔没有想到的事。 躲避着她出了医院,白荔的心还是*跳个不停。 榕溪这么聪明,万一她发现了什么怎么办? 白荔越想越不安,这个晚上,他连觉都没有睡好,最后抱着苏堂玉的衣服才稍稍能够进入浅眠状态。 这个周末又要值班,他浑浑噩噩地睡了几个小时,便早早起了床,拿了条宽松的裤子换上。 白荔的肚子开始有一点点显眼的小弧度了。 他不敢吸肚子,有几件腰身偏窄的裤子穿在身上不太能系上扣,白荔都收起来准备以后再穿。 不过当时苏堂玉给他买衣服的时候,裤子选的都是休闲宽松居多。 说是好脱。 当时只觉得羞臊,穿裤子的时候也总会想到这个。 倒方便了现在。 幸好天气转凉,衣服穿得多了,他的小肚子也没有人能发现。 “白荔来了啊,临时接到通知,今天总部的领导又要来视察了。” 一起值班的同事跟他抱怨,“不知道总部搞什么,那么多产业偏偏盯上我们酒店,七天一大查三天一小查的,真是有够烦。” “总部来人?”白荔一听,顿时有些慌,“你知道是谁过来吗?” “这个不清楚,林经理只叫我们打起精神来。”她叹了口气,“算了,好好干吧,偏偏今天还是我们值班。” 白荔换好衣服回到岗位上,想着就算总公司来人也不一定会是苏堂玉。 苏堂玉一天到晚这么忙,哪里有空过来呢,就算过来了,也不见得会理会自己。 他玩腻了自己,也马上就要结婚了,再不会将他看在眼里。 天逐渐亮起,白荔的担忧愈深,他虽然那样安慰自己,但总忍不住要去想着更加严重的后果。 天不遂人愿,不想什么便偏偏来什么。 担忧了一天,白荔在下午临近交班之前,还是见到苏堂玉。 “苏总,”林淼站在门口,笑着迎接苏堂玉的到来,“苏总辛苦了。” 男人姗姗来迟,从大门经过,在他面前停下。 那道阴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白荔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去,不敢瞧对方身上的任何部位,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会让他感到慌张无比。 “有客人来就是这种服务态度?” 男人低沉的嗓音直指向他,白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听见林淼在为他说话,“苏总,白荔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最近几天可能是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不舒服还上什么班。” “过来。” 白荔在这种时候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不想让林淼也遭受牵连,于是听话地跟上前去。 男人没有去经理办公室,而是去了顶楼的大会议室。 白荔跟着他上了电梯,并不算大的空间里,白荔久违地闻到了苏堂玉身上的味道。 他在遗留的那件西装上找不到的气味,突然在这一刻扑面而来,弄得他有些腿软。 白荔倚靠在电梯的墙面上,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他不知道苏堂玉把他叫出来是想做什么,是发现了宝宝,还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工作没做好? 总之,不可能是因为私情。 “叮。” 电梯门打开,男人大跨步地向外走去。 白荔停顿了一会儿,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赶紧跟了出去。 顶楼好安静,这会儿都没有人过来。 白荔能听见苏堂玉的脚步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然后闷闷地交错开来。 “苏总。” 白荔站在会议室门口没有进去,他看着男人在自己开口之后,拉开首席椅的手一顿,“你叫我什么?” “苏总,对不起,”白荔抿唇,往外退了一步,想把这件事情快点结束掉然后分开,他胡乱说着话,“您让经理扣我的工资吧,之后我会好好工作的,上班时间绝对不会再开小差了。” “进来。” 白荔听见他的话语,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眼神,内心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白荔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又听见他道,“还是你想回家说。” 家…… 白荔摇了摇头,不管是苏堂玉的家还是他的家,都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对不起。” 白荔走到他面前,只是一味地低头道着歉,却不敢抬眼去看男人半分。 他再三保证着自己往后不会在工作上出现纰漏,希望苏堂玉以此原谅他的失误。 可苏堂玉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白荔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男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露骨的打量。 没有情绪的,把他当做一件上不得台面的物品,让人觉得无比痛苦的眼神。 “林淼说你不舒服。” 忽然的,仿若关怀的话语,让白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不敢否认,更不敢承认,只是沉默得摇头,“都好了。” “你倒是好了,我可没好。”苏堂玉抬眸瞧他,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过来坐。” “我站着,我站着就好。” 无论说着怎样的话都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苏堂玉开始恼火,“我不说第二遍,过来。” 昨天晚上周榕溪打了电话过来,说什么白荔出现在医院的事。 他下了班就过来,白荔倒是会拿乔,不仅一眼都不看他,还叫他吃“闭门羹”。 白荔越是不为所动,苏堂玉的心莫名的就越是糟乱。 这一个月以来他没有一天是睡好的,每天都头疼得要命。 还说什么生病,眼前的青年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有肉了一些,真是滋润。 苏堂玉忍了一个月的情绪,终于在这会儿泄了一个口子。 他走过去,将人圈在怀里。 青年的体重没有太多的变化,轻得他一抬手就能抱起来。 不过他不像往日那样乖,只是这样靠近,他就开始手脚乱动地挣扎了,“不要……” 白荔的手脚乱挥着,有几下碰到了他的肩膀。 虽然不疼,但苏堂玉被他打得心烦意乱。 不愿他再做出这种拒绝自己的姿态,苏堂玉强行将人压在办公桌上,一把便擒住了他的双手。 “怎么,郑星纬给了你多少钱,被他弄了几次就为他守身如玉了?” “我不要钱,”白荔怕他会在这里乱来,急得眼尾通红,连他说的话都没反驳,“我不要,我现在不能……” 肚子被男人的体重挤压到的发涨感,让白荔惊慌无比,医生嘱咐的话语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提醒,他好怕宝宝因此出事。 白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从苏堂玉的手里挣脱、推开了他,“我不要!” 白荔的眼神明明还和从前一样,依赖着他,爱慕着他,甚至还有点想要靠近的惧怕。 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苏堂玉对白荔的拒绝感到诧异,胸口被他手掌推拒的力道泛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苏堂玉看着白荔,忽而冷静。 “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咬着,随后从西服口袋内侧拿出钱夹,将里面的卡和现金全部抽出来,“现在做要多少?” 男人淡定地看着他,将手里的烟草点燃。 白荔闻到奇妙的烟草味混着男人身上冷淡的香水味,看见男人瞧着他如同看一件玩具的眼神。 他迷茫地看着飘在眼前的烟雾,紧张连喉结都滚动得艰难,却还是将希冀的话语问出了口,“先生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男人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低的眉眼,在抬眸时露出几分可笑的神情,“怎么看待?像你这种人……” “像我……这种人?” 白荔的身体仿若被一记重锤,在苏堂玉蔑视的话语进入耳朵里的时候,他其实没有那么意外。 只是他不愿再听接下来的话。 他重复着男人的话语,也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他明明知道答案的。 苏堂玉的答案,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他还有一些悲哀的幻想罢了。 “我忘了苏总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所以想发泄的时候就来找我吗?” “我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白荔的声音并不大,听起来也没有多歇斯底里,反而有些冷静过头了。 只是越是这样,苏堂玉的心就越是抓狂,他凑上前去,拧皱着双眉看起来才像是那个爱而不得的人,“你说什么?” 他抓住白荔的手臂,不顾人的挣扎强吻了上去,唇齿厮磨间咬破了白荔的唇。 血腥味,烟草味,让人好想吐。 白荔抵着他的肩膀,保护着自己的肚子,哭着求他。 “不要、先生不要。” 那天的温度其实有点低,进入深秋的江城一天比一天冷。 傍晚的霞光从会议室的窗户照进来,映出空气里轻飘飘的浮尘,看起来像是燥热的夏天。 苏堂玉盯着白荔涨红的脸,还有他习惯性抱着肚子的手。 真是碍眼。 他拉高白荔的手,不耐道,“你那肚子里究竟有什么,要天天护着?” 白荔惊诧地望过来,无声挣扎地更厉害了。 明明已经开始,苏堂玉看见他这副样子,最后还是咬牙放过了他。 “妈的。” 抽身离开的时候,他将外套盖在了白荔哭得不成样的脸上。 留下的还有先前抽出来的卡和现金。 “明天别墅,自己过来找我。” 第32章 逃离再见,苏先生 会议室里,苏堂玉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荔被他衣服掩盖住的身体轻颤着。 他埋头在男人的衣服里哭泣,手腕被拽过的疼痛仿若一双沉重的手铐,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身体里异样感,没有因为男人的离去而有所缓解。 白荔躺在会议室的桌面上,藏在衣服里视线没有光亮,令人害怕。 他掀开男人的衣服坐起来,安静地把褪到小腿的裤子拉高穿好。 可忍不住的,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滚落砸在脚尖前。 忽的,肚皮抽痛。 白荔赶忙擦掉眼泪,安抚地摸了摸自己肚子,“宝宝不怕宝宝不怕,爸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知道……” 白荔安慰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还以为苏堂玉不会再来找他了。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背着苏堂玉和周榕溪,带着宝宝偷偷摸摸地在这里生活,现在全然都错了。 他收好苏堂玉留下的现金和卡,抱着男人的衣服逃离了这个令人感到难堪的地方。 疲惫的身心,已经全然让他分不清任何东西。 白荔狼狈地下了楼去,在遇到赶来的林淼,听见她的询问时,他红着眼睛支支吾吾地躲藏自己的表情。 “林姐,我先走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我已经跟苏总说好了,下午的事直接扣我的工资不会影响你的。” “没事的,白荔……” 林淼见他仓然逃窜的背影,十分担忧他现在的状况。 她从未看见过那样支离破碎的他。 初来在她面前的白荔那样坚韧,小小的身躯能扛起一切,现在他的眼里却全是迷茫和不堪一击的脆弱。 在这种场景下,仿若就快要撑到极限了。 * 白荔回到家里,再也撑不住力气,在床上倒头就闭上眼睛。 好累。 好饿。 回来得太急,他没有在员工餐厅吃上晚饭。 白荔脑子乱糟糟的一片,连晚饭都没有心情吃,唇上的伤口带来的肿胀,带着火热的滚烫,甚至这会儿还能从口腔里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久没有孕反了。 这会儿白荔却异常地想吐,他捂着嘴巴爬起来,抱着垃圾桶干呕,吐得涕泗横流。 会议室里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复播放,男人的表情,男人的话语,无一不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厌恶的,愤怒的,不屑的。 每一个眼神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每一次被迫地知道自己在男人心里的位置,都像是剥开血肉的痛楚。 明天还要见面吗? 明天…… 不要、先生只是想把欲望发泄在他身上。 再见面,情况一定会比今天还要糟糕。 他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一件可以随用随取的玩具,男人对他根本没有温柔可言。 再发生这样的事宝宝肯定会受伤的。 不可以。 白荔靠在床边闭上了眼,咸苦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他出神地咬着自己带血丝的唇瓣。 好难受,嘴巴里的苦涩无尽地蔓延开来,让他的额角抽痛。 窗外的月光亮得冷清,黑夜越来越长了。 白荔趴在床边,此时正好能看见窗外的月光。 深秋的夜晚,风顺着未关的窗口飘进来,房间里冷冰冰的没有热量。 他无意识地搂着苏堂玉的衣服汲取那一点点安全感,忽的,放置在身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奶奶走了以后他便把手机铃声关闭了,此时来电的嗡嗡声一阵一阵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陌生来电,是催债电话吗? 但不是异地号码,也没被别人标记过。 白荔的心突突跳着,完全不敢动。 等电话结束了一会儿后,他才要去拿手机,与此同时,属于那个号码的短信一并进来: 【白荔,我是榕溪。】 晚上九点,白荔裹着厚厚的棉服推开家附近的一家小咖啡店。 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了一会儿,才看见坐在窗边的周榕溪。 女人穿着素净,精致沉闷的脸庞在看见他的时候转而露出温柔的笑意,“这里。” “周小姐。” 白荔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听见她笑了一声,“又叫我周小姐。” 白荔有些尴尬地阖下眼眸,不知道要怎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话中露出坦然的姿态。 他对周榕溪有许许多多的愧疚。 因为他曾经横亘在她和苏堂玉之间,甚至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纠缠在一起。 他不知道周榕溪为什么约他出来,是下午苏堂玉找他的事情被发现了吗? 还是,因为宝宝? 白荔在来的路上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场景都预想了一遍,他想过气氛可能会沉重,可能他免不了地要被打一巴掌。 不过周榕溪好像并不打算为难他,只问他,“喝什么?这么晚你就别喝咖啡了吧,果汁?牛奶怎么样?安神。” “嗯,”白荔点点头,“牛奶吧。” “好。” 周榕溪点了一杯热牛奶,看见坐在对面的青年表现出的无措,她笑了笑,想尽量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你出来,我这也才刚下班,也是抽空了,平时太忙都没时间。” “没关系的。” 白荔摇头,对自己揣度过周榕溪的心感到内疚,“您找我是……” “没事,没什么大事,”周榕溪听见他这么生疏的用词,猜想是不是自己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连忙道,“我是想起来,之前在医院和你碰面的事,你当时应该是对我撒谎了吧?” 白荔听到这个,顿时惊慌起来。 果然是被发现了吗? 来时路上的冷空气冻得他的脚心冰凉,这会儿周榕溪的一句话,却叫他手脚冒出汗来,“周小姐,我……” “我这有东西给你。” 周榕溪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拿出一盒药,“增强体质提高免疫力的,我自己试过了效果很好,你拿去吃吧,有效果再找我要。”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的号码是我找郑星纬要的,要不是今晚顺便经过这边,我也就不来打扰你了。” 白荔看见她从桌上递过一盒药,听见她说着这样关怀的话语。 他顿时鼻尖酸涩,对自己下午还和苏堂玉纠缠不清的事感到更加对不起。 他下午还和苏堂玉接了吻,有了接触,而周榕溪还为了他那微不足道的事匆忙赶来。 他突然好难过。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白荔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羞耻心还是让他暂时吞下了话语。 “还有,”周榕溪见他不说话,犹豫着问,“其实我还想问问你,你最近没和苏堂玉见面吗?” “我问苏堂玉,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女人娇嗔的疑惑完全是在埋怨亲密伴侣的语气。 白荔以为对方在敲打自己。 他什么实话都不敢说,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见面,我们一个月之前就分开了。” “怪不得。” 周榕溪觉得好笑。 怪不得苏堂玉这一个月以来都失魂落魄的。 好不容易前两天有了点起色,后来不知为何又变回了那副死样子。 最近她跟着苏堂玉跑项目,男人比之前更难说话了,周榕溪为此头疼不已,便想着找找病因。 她去问了郑星纬,结果郑星纬竟然也不知情,她也便只好这么晚来找白荔了。 果然,这解药的源头还是在白荔身上,要是她能把两人劝和,到时候在苏堂玉那里讨要一笔好处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样苏堂玉也好,自己也好,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她问,“那,是你甩了他?” 白荔摇头,否认了这件事。 他不太想说那些私密的,让他难堪的过往,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被如此剖析得一干二净。 周榕溪问得越多,他便越是无地自容。 “周小姐,我跟先生已经结束了,您不用担心这个。” 白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和一叠现金,他底气不足,拿着钱的手有些颤抖。 他不敢说他们就在下午还见了面,只说,“这是先生之前落在我那的,麻烦您转交给他。” “钱?” 周榕溪盯着他看了一眼,觉得他说的话有点奇怪,“这应该是苏堂玉给你的吧?他这人不太会马虎成这样,他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何必还他呢。” “太多了,他之前已经给我很多了。” 白荔好像十分坚持且执着。 周榕溪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对于白荔的嘱托还是接受了。 苏堂玉一张卡里倒有不少钱,在这推来阻去的,万一丢了还得她赔。 “卡我拿了,现金你就留着用吧,几千块钱苏堂玉不会在意的。” 她大方的自作主张,将苏堂玉完全了解透彻的样子,让白荔默默地低下头去。 他看着手里的一叠现金,原想推拒,但想到宝宝,他还是收下了,“谢谢你周小姐。” “谢我?不用吧,我什么都没做。” 对话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白荔不知道要怎么接她的话。 周榕溪是个很好的人,就算面对这么龌龊的自己,也依旧如此温柔。 白荔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在他得知自己有宝宝以后,原以为自己和苏堂玉还能有以后的,可是,不是这样的。 苏堂玉要结婚了,他的未来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也不该有自己的位置。 只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碰面。 他还是会被苏堂玉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他还是会一次次地对苏堂玉的答案抱有期望,他还是会不知廉耻地想着,如果苏堂玉也爱他就好了。 好可怕的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 白荔咬唇,用力到将唇上的伤口重新咬出血迹。 口腔逐渐被淡淡的血腥味填满,白荔闻着面前的牛奶,又不可抑制地想吐。 不管是是面对周榕溪,还是眼前生理性的呕吐,都让白荔如坐针毡。 他站起来,“周小姐,我想先回家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周榕溪点头,“好,下次见。” 白荔没有回答她的下次见,只是抿唇笑了一下。 周榕溪觉得他脸色不太好看,还没说出话来,就看见白荔快步出了咖啡厅的门。 他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暗色的夜里消失不见。 周榕溪看向桌面上他没拿走的营养品,估计他是忘了。 等明天把银行卡拿给苏堂玉的时候,再让苏堂玉找个理由带给白荔。 不管他们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总之这样他们就又有理由见面了。 周榕溪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喝完咖啡,她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最近工作很顺利,周家和向家在她的促成下和进一步有了交流,爷爷最近也开始把重心转移到她身上了。 再加把劲,离成功不会远了。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见玻璃窗外结了漂亮的霜花。 好冷啊。 路灯的光线好像都跟着天气的转凉变暗了。 白荔回到家,给自己煮了碗面。 烧开的沸水热气腾腾地冒出湿热的烟雾。 他端着碗坐在小桌子上吃,突然想起苏堂玉也曾经坐在这里同他吃着面。 那时候他还穿着短袖,站在炉灶前祈求着水快点沸腾。 虽然苏堂玉最后也没吃几口,但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还以为一切都会跟着变好。 可短短几个月,所有他以为的会变好,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白荔埋头吃面,温暖的热气往脸上扑,沾湿他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一筷子的面,哽在了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吞不下去。 “呜……” 他放下筷子,闭上眼睛时,泪流满面。 那一夜,白荔的租房灯火通明。 他没睡觉,收拾了一个晚上的行李。 他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尤其多的是衣服,苏堂玉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一年四季都不重样。 白荔只捎了一些装进行李箱里,带了奶奶的一点遗物。 不多不少,刚好塞满一个行李箱。 收拾完东西,天都没亮。 他给林淼发了离职报告。 很短促的几句话,表达了他的感谢和抱歉。 他原本想着,怎么样都要等宝宝的月份大了再离职,但他留在这里,好像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 没关系。 他的行李不多,可以直接走。 奶奶走了以后,江城就再也没有了他牵挂的东西。 天色微微亮起,白荔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小租房。 院墙里的蔷薇还开得漂亮,他行走在满天星空的小巷里。 行李箱的轱辘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摩擦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江城站的清晨早已人满为患,早晨的温度更低了,人挤在一起,一张口就冒着热气。 白荔戴着口罩,裹着围巾,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也把宝宝护得很好。 他站在人群之中等待检票。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或许是进来了什么信息。 白荔没有去看。 他进了站台,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那班车次。 天微微亮起。 列车启动,往驶离江城的方向而去,带着他将窗外的景物抛之脑后。 白荔支着脑袋看向窗外,阳光不知不觉地从山顶出现,落入车窗里,斑驳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拿出手机去看时间,入目的却先是时间下方那一条来自苏堂玉的短信。 【晚上六点。】 不知男人是不是同他一样没有休息,那条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五点。 命令式的通知,一如既往地简洁,没有多余的感情。 白荔怔怔地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往上翻了一翻。 几乎是同样的消息。 见面的时间见面的地点,全都由苏堂玉来决定。 这些冷冰冰的文字,却是自己曾经的私藏的爱恋。 这些过去舍不得跟着追债短信一并一键删除的消息,这会儿在坐上离开江城的列车中,白荔将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私情小心翼翼地清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曾经,他关掉手机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再见江城。 再见,苏先生。 第33章 找不到“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星幕垂落。 晚上六点三十分,山顶别墅群一派安静祥和。 苏堂玉坐在主卧的办公椅上,指间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燃尽。 房间里没有点灯,落日的余晖扫尾,到现在,只有窗外花园里的灯光映照进天花板的一角。 而卧室的门,从天还亮着的傍晚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苏堂玉将手里的烟碾灭,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他靠在椅背上阖下双眸,手指不耐地点着。 “哒、哒。” 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的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虽阖眸养神,但却频繁地睁开眼睛,去看一旁迟迟没有亮起的手机屏幕。 毫无动静。 不管是大门,还是因为迟到而该出现的短信或者来电,都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点整,苏堂玉再也按捺不住等待已久的躁怒的心。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阳台外拨通了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山顶的室外温度在夜晚几乎要降到零点,寒风吹动苏堂玉的发梢,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只专注地听着手机里传来长而拖沓的嘟嘟声。 不知那声音响了多久,他站在那儿的耐心逐渐消失,电话里头才传来重复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迎面袭来的冷空气钻进衣服的空隙里,贴服在皮肤上让人寒气直冒。 苏堂玉皱眉,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又重复拨打。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终于停下。 ——“所以想发泄的时候就来找我吗?” “我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昨天在会议室里,白荔的声音带着轻描淡写的反抗,此刻直白地闯入脑海里。 苏堂玉摩挲着指腹的动作停顿,转身回了房间。 他拿上外套边大跨步地往外走去,没开灯的室内,他不一小心撞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响起了瓷片落地的脆响声。 苏堂玉没有回头,只感觉衣服裹住了身体沁入凉意。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拿着车钥匙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着。 寒冷的夜晚,道路上的车都少了很多。 苏堂玉的车在空旷的道路上急速飞驰,目的明确地往那条狭窄的小巷里开去。 车轮压过凸起的青石板响起几声咚响,给这条平静温馨的巷子带来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这条他经过了许多次的路,明明短得一眼就望得到头,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到。 苏堂玉的心从昨天和白荔见面后开始就再也没有静下来过。 尤其是现在。 他心乱如麻,方向没打好,狭窄的巷子墙壁刮过他的车身,在他的车漆上划过一排明显的车痕。 苏堂玉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的情绪在此之后,变得更加杂乱,白荔的脸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无法判断。 苏堂玉望向不远处熟悉的地点,将车停在了原地。 他下了车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见到对方。 临冬夜晚的小巷,蔷薇花败了大半。 这里比市中心要安静很多很多,安静得就连旁人紧闭的房门里的说话声都能听见。 在如此宁静的环境里,他在这后面紧接着的脚步声便显得更加急促。 哒、哒、哒。 “迟到,不接电话,关机。” 苏堂玉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那道门。 “被我抓到你就完了,白荔……” 他的话音落下,推开的门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室内空荡的潮湿仿佛比外头还要阴冷。 屋檐下的路灯晃出屋里物品摆放的轮廓,比之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要少了很多。 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在他心头浮现,苏堂玉进去,想象着白荔在墙上寻找开关的动作,下一秒,灯光在他手里点亮。 昏暗的灯光,比外头的路灯还要黑。 被洗干净的地板散发着一股潮湿未干的气味。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不见了,连同垃圾桶,都没有套上新的垃圾袋。 不见了。 苏堂玉的视线扫过楼梯,急切地往楼上走去。 那个狭小的卧室里,一切属于白荔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就连房间里的他的味道也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唯独衣柜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件熨帖平整的西装外套。 是他之前故意留在这里的,现在也被白荔毫不留情地撇下。 是故意的吗?知道他会来这里,故意气他的吗? 苏堂玉皱眉,拿下外套往楼下走,他脚步匆匆,又不知要往哪里去。 只有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嘭!” 出租屋的门在苏堂玉的手里震得抖了两下,发出的撞击声引得人惊呼开门。 “哟,怎么了这是?” “小伙子你找人吗?” 苏堂玉听见有人在跟他说话,他的脚步停滞,转身看向说话的老太太,“请问住在这里的男青年去哪了?” “啊……你是说白荔吧?他今天早上就搬走了,大约,凌晨的时候?” 搬走了?什么地方?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搬走了? 对了,白荔说过他有个奶奶正在住院治疗,总归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 只要还在江城,无论搬到哪里都能找得到。 不过一个白荔,他真是疯了才会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苏堂玉回到车里,忽然静下心来。 他将车子调头开到宽阔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后便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 头好疼,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全都是白荔的身影。 苏堂玉靠在车座上,焦虑地睁开眼睛,感觉天旋地转。 车外路灯晕成莹白的长河,连绵不断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在等待来电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停滞,完全地出了神。 直到手机来电,一阵阵的电话铃填满整个车厢。 苏堂玉的手紧握成拳,拿着手机的手青筋直起,点开接通键时,听见电*话那头的人传来源源不断的,关于白荔的信息。 “白荔的奶奶,名叫林奈荣,之前确实是因为脑卒中恶化转至仁德爱医院进行治疗,不过她已经离世了,并于十月五日转至殡仪馆火化,至今。” 十月五日。 是他们分开后的那段时间,苏堂玉翻了翻自己的通话记录,白荔上次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是…… 十月九日。 打来了五通电话。 是什么事,他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事? 苏堂玉头疼欲裂,他抵在方向盘上,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出现的又全是白荔红着鼻子哭泣的脸,又爱哭又瘦小。 那样的他是怎么解决亲人的后事的?一个人吗? 总是奶奶奶奶地叫着,说要去医院看奶奶,那么不要命地赚钱,却还请了假陪在医院探视,肯定是哭得不成样子了。 那现在呢,到底在哪里? 苏堂玉从未有过这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要担心一个不听话的暖床工具。 “该死。” 苏堂玉靠在车里,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能开车。 他叫来了司机,在头疼中陷入昏沉。 “先生,先生?” 赶来的司机见苏堂玉的意识好像有点模糊,他有些焦急,“先生没事吧?我马上带您去附近的医院。” 无尽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梦里的他又回到小时父母离世的火灾现场。 “父亲!母亲!不要!” 看见年少的自己疯了一般地要往熏着漫天烟雾的房子里冲,又被大人拦下,他只是如从前梦境里的那般,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 同样的梦境,他从小到大,只要闭上眼睛,便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开始做。 从不顾一切地先于少年的自己冲进火海里,在梦境中被火灼伤至死,到后来他已经察觉了是梦境,麻木地看着小时的自己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涌入火海。 再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他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做这种噩梦了? 好像是见到白荔以后。 白荔,白荔…… 金黄的火光犹如炙烤着大地的太阳,熏烫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感觉疼,不是在做梦吗? 苏堂玉抬眸,看见火光里逐渐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见白荔站在浓重的黑烟冒出的屋顶,无助地朝他看过来,“堂玉、堂玉救我……” 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心快要从胸腔中坠出,明明已经只是绝望地旁观着的他,再次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火海…… “堂玉?苏堂玉?苏堂玉醒醒!” 不是红色的火光。 白色的,白色的墙壁。 苏堂玉坐了起来,拉住了说话人的手,“白荔……!白荔?” “白荔?白荔不在这儿啊,你又做什么噩梦了?我叫医生来,没事了,医生说你只是睡眠不足,你这段时间状况太差了你知不知道。” “我叫郑星纬也过来了,他等会儿就到。”周榕溪按了床头的呼叫铃,观察了他的神色,“司机联系我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女人温柔的念叨,逐渐将苏堂玉拉回现实。 缓过劲来的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被周榕溪按回了床上。 “还挂着水呢,你要去哪里?” 苏堂玉望了一眼手背的针头,淡淡地伸手就要拔掉这束缚着他的东西。 周榕溪就知道,每次都这样。 苏堂玉的父母离世的那两年,每次睡觉都陷入无止境的梦魇。 她和郑星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好久没见这场景,她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周榕溪眼疾手快地拍掉他的手,想到男人刚刚一直叫着白荔,她开口道,“白荔!” 男人的目光霎时间转移到病房门口,在没看到人时愤怒失望的双眸直击而来。 周榕溪抿唇,讪讪地笑了一下,“白荔,白荔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男人果然安静了下来,“什么?” “昨天晚上他让我把银行卡还给你,说是你落在他那里了。” 周榕溪从包里好一顿翻找,才在夹层里找到那张银行卡,“你们是出什么问题了?昨天晚上白荔看起来也不太好。” 苏堂玉拿过那张银行卡。 是昨天下午他给的,昨晚就还了回来。 这是打算彻底跟他分开了? 好。 好极了。 苏堂玉紧握着手里的卡,看着输液管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进身体里,终于不再反抗。 周榕溪见他安静下来,医生和郑星纬也过来了。 她拉着人正要出去说话,末了,听见苏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起伏不定的,再也不是那种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模样。 “我好像找不到他了。” “你们帮我找找他,行吗?” 第34章 四年后长得越来越像他了 大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响着的时候,压抑着,仿若天空也要跟着坠落。 白荔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一点。 他从浴室擦干头发出来望了一眼窗外,只能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和夹杂着不停打落在窗户上的雨点,斜斜地在窗面上汇聚成一条细流。 好奇怪的天气,冬天竟然也会下起这么大的雨,雨水混杂着雷声,几乎要把耳朵震麻了。 白荔不喜欢下雨天。 下雨的时候,总会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的心从天暗下来的那刻就开始变得紧张不安,明明加班到这个时间身体已经很疲倦,也是要睡觉的点了,可他却毫无睡意。 又或许是因为在别人家里吗?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 可他原来并不认床的。 “妈妈……糖糖……” 白荔被一声稚嫩的梦呓唤回了神。 他低头,温柔地给睡在床中间的宝宝掖了掖被角,才轻拍着盖在幼儿身上的被子,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过了一会儿,宝宝翻了个身,幼小的拳头搭在耳边,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没有烦恼的孩子好像更可爱了。 白荔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俯下身贴在幼小的他身边,稍微安心了一点。 “咚咚。” 轻轻敲响的房门声在雨夜里像是被左右牵扯的胶带,并不明晰的闷响却仿若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里。 白荔知道是自己想象过度了。 可无论听到多少次敲门声,他还是会被这一声动静惊得心跳不止。 还不待他说话,紧接着卧房的门被推开一条二十公分的距离。 站在门口的男人长着一张十足痞气不好惹的脸,此时倚在门框上笑语嫣然地看过来,反差地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温柔,“亲爱的,孩子睡着了吗?” 白荔在看到来人的脸后,紧张的情绪缓解,他点了点头,轻声道,“睡着了。” “那出来,我点的夜宵到了,反正明天不上班,吃完再睡。” “不上班?” 白荔疑惑着下了床,跟着他出去,“明天是周四,怎么会不上班?您又乱说了。” “我们都加班到凌晨了,这还不休息一天啊?你都不累?” 柳今尧叹了口气,“可我已经累爆了,累到连扑倒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荔听着他的口无遮拦,笑了笑没说话。 跟着他到餐厅,果然桌上摆着一大堆的食物。 肚子是有些饿了。 带着宝宝在公司里加班到深夜,又突然下起大雨,这种糟糕处境的叠加,白荔的心情原是很不好的。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宝宝还要睡觉。 好在,他的老板家就在附近,老板还是个超级大好人。 现在才能让他和宝宝有个落脚的地方。 柳今尧见他眼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不甘心地跟了上去,“我说我想扑倒你,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啊?” 白荔这回倒是看了他一眼。 “这话您早上跟人事部的阿柑才说过,阿柑是怎么跟您表示的?” “你怎么知道?是人事部的大嘴巴们说的是吧,他们怎么这么八卦?”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对他们是开玩笑的,只有对你才真。” “我没记错的话,这话你下午跟前台的薇薇也说过。” “我这么碎嘴吗?”他嘀咕了一句,“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可只带你一个人回过家。” 白荔闻言眨了眨眼,笑道,“谢谢老板的收留之恩,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荔。” “嗯?” “我恨你像块木头。” 柳今尧哀怨地看着他,见他眉眼弯弯地看过来,又立马没出息地原谅了。 不愧是他找的秘书。 啧啧,真好看,不搭理人的样子怎么也这么好看。 柳今尧想到什么,有些得意,“下午我带小榆的时候你猜他叫我什么?” “什么?” “他叫我爸爸!这小子太上道了,我决定,给你涨工资,给我干儿子多买点糖吃,明天我就跟财务部说。” “……老板,别说胡说了,吃完就赶紧去睡觉,明天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文件要你批呢。” “我说了明天我们俩放假。” “可您请假的流程都没走呢,有几份文件明天就得批下去。” “我是老板我请假还要走流程?我说我给你涨工资,要换做其他人早高兴飞了,白荔你怎么回事啊,嗯?” 男人俯身,邪气的双眸看过来,有了几分认真。 白荔倒不经常见他这摸样,被那双眼睛盯视着,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我怕公司给您干倒闭了,我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柳今尧闻言,无奈地挑了挑眉,“你还真是,一点甜言蜜语都不肯跟我说。” “小气白荔。” “上,明天上班就是了,总不能让我的宝贝为了一点工资担心这担心那的,本来开公司只是想玩玩这下真给我整成上班族……” 男人的絮絮叨叨淹没进室外的雨声里,白荔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被雨打湿的身体逐渐回暖,“对不起。” 柳今尧听见他的道歉,愣了一愣,“你说你喜欢我,比说对不起要好用一百倍。” 白荔笑了一笑。 从刚开始听到他认真说这些情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避脸红,认真拒绝,后来发现他这人对身边的人都这样说话,到现在,白荔听着已经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笑是什么意思?承认你喜欢我了?受不了,要不然我们同居吧同居。” 柳今尧看着不好接近的长相,实际上是一个话痨来着。 白荔见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他会和那个人是一个性格…… 结果,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不说这些了,”白荔喝了点牛奶,错开了话题,“老板,我明天就不跟您一块儿去公司了,我要早起送小榆去早教。” “那你叫我吧,我开车送我儿子去……干脆我送辆车给你好了。” 又说胡话了。 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是不正经的。 白荔抿唇一笑,又觉得无比温暖,柳今尧真的帮了他很多很多。 离开江城,已经整整四年了。 初来黎市的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在小餐馆里藏着肚子打工的那几个月,住的地方比在江城的房子还要糟糕。 带着孩子的他遭受了无数异样的眼光,幸好宝宝很听话。 抱着孩子,就算有无尽的心酸,他也能咬咬牙。 那些难堪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很感谢柳今尧当年给他的机会,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什么都不懂,但男人还是愿意给他一个工作岗位。 虽然男人招聘人员的选择好像和别的公司不一样。 不管是管理层还是小职员,都是清一色的帅哥美女。 是个不靠实力,只凭外表就能进去的公司。 按柳今尧的话来说就是,他有的是钱,创办这个公司,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是家里那个最游手好闲的那个人。 公司无论什么时候倒闭,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每天一到公司看见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大美人,他就爽了。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非常卖力替他干活,生怕这个工资丰厚办公氛围极其良好公司倒了。 所以这个被柳今尧说得岌岌可危的公司,在创办之初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不仅没有倒闭,反而在黎市站稳脚跟开始蒸蒸日上。 随之而来的是,大家的工资也越来越高,公司越来越大,每个人都很幸福。 白荔现在也觉得很幸福。 虽然……偶尔还是会做一些过往的梦…… 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止,白荔和柳今尧分开回了客房,宝宝还睡得香甜。 他小心睡在床的边缘,将宝宝护在怀里。 越是长大,宝宝的长相好像就越来越不随他了。 白荔时常能在那张稚嫩的脸蛋上,寻找到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时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是许过类似的愿望,没想到还真的实现了。 希望宝宝的长相像对方会更英气之类的话……突然又觉得,太像了也不会是一件好事。 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还是有很多人都说宝宝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嗯……算了。 那个人,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这么多年了,他应该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孩子了。 反正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不需要纠结这些问题。 白荔的心情复杂地沉重下来,他努力忽视掉这些干扰人的情绪,低头亲吻宝宝的额头,“晚安崽崽。” 一晚的风雨过后,第二日的阳光愈发地亮眼。 苏堂玉又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个晚上。 刺眼的光线没有商量地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照射进来,直达人的眼底。 他枕着椅背上的那件外套,猛然睁开了眼睛。 早上七点零五分。 闭上眼睛的短短几分钟里,他又做那样的梦了,一遍一遍重复的梦境,让他头疼欲裂。 又过去了一天。 手机里还是没有传来白荔的消息…… 苏堂玉觉得自己不清醒,拿过一旁早已冷却的温水灌进肚子里。 冰冷的水温进入喉管,一瞬间的胃疼撕扯着他的所有感官,让他直挺的背瞬间倒伏了下去。 他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捂在怀里,才能忍住这持续不断的抽痛感。 这件从白荔的租房拿回的自己的外套,成了这几年里他唯一的安慰剂。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所有地方都找遍了,白荔就像是凭空消失没有出现过。 说收拾干净没有东西留下,苏堂玉没想到他真的那么狠心,一点东西都不留给他。 “叮铃铃!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突兀地响起。 苏堂玉抬眸,眼底藏着青色的倦怠和病态的躁郁。 “苏堂玉,昨天的心理咨询你又没去?” 周榕溪一大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真是头疼,“电话也不接是把我拉黑了?郑星纬说你的药又停了一段时间了是吧?” “又这样了,小时候不配合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你还想不想好了?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我看你真是疯了。” “没用,干嘛浪费这种时间。” 苏堂玉说完,便撂下了电话。 再进来,他便不接了。 不过做几个梦而已,需要什么咨询。 早就习惯的事。 苏堂玉靠回椅背,埋进了衣服里。 上面留着的关于白荔的味道早就消散了。 只有他自己,还在自欺欺人。 “苏总。” 吴生敲门进来,和他汇报工作行程,“今天的会议三十分钟后开始,这是资料。” 苏堂玉随便过了一遍,就放在了一旁,一言不发。 男人的脸色有点难看,应该是胃病又犯了。 吴生见状,出去给他端了杯热牛奶进来,“苏总,明天去黎市对接的工作,要不要安排周秘书去准备?” 办公桌上的牛奶升起一点柔白的热气。 苏堂玉并不喜欢喝牛奶,远远的,淡淡的奶腥味飘过来便让他犯晕。 他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 有点甜。 “照常进行吧。” 第35章 见面叔叔,空罐罐 “下午四点,小杨阿姨会过来接你的,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吗?” 白荔在早教门口,把白榆送到老师手里。 可无论来学校多少天,无论路上多开心,每天早上一到分别时刻,小家伙就瘪嘴,可怜巴巴地盛着眼泪瞧他,“可是……小榆想妈妈你来接。”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小的,又不敢违背他和白荔在外面要叫爸爸的约定。 实在憋不住,委屈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荔听清了他的话,尴尬地和等待在一旁的老师对视了一眼,快速哄他道,“爸爸的幼儿园要五点钟才放学呢,不能这么早来接你。” 白荔把他头上的小帽子扶正,就见他低着脑袋,也不大喊大叫的,只是肉嘟嘟的小脸蛋扑簌簌地挂着泪,委屈的小模样叫人心疼。 “好宝宝。”白荔的心酸酸的,半跪在地上抱了抱他,“今天爸爸早点回家陪你,不像昨天一样加班了,和你拉钩钩。”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白榆听到了保证,才伸出小手,期盼的小眼神紧盯着白荔跟他盖章。 “现在好了,爸爸从来都不骗你的,对不对?” 他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下午再见。” 被哄好的小朋友自己一蹦一跳地进了学校。 白荔见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才赶忙转身往路口跑。 这边不让停车,柳今尧可还在等着他呢。 “不好意思老板,我稍微慢了一点。” 白荔看见柳今尧身后的车大排长龙,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尴尬地一步也不敢停留。 他都不敢想柳今尧的车堵在这里,有没有被人上前骂难听的话,“老板,您可以先走的。” “那怎么行,都说了等你,万一你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找不到呀,又不是孩子了。” 白荔本来想问问他刚才有没有被骂,但侧眸一看向男人那张不好惹的脸,和人高马大的身形,顿时又把嘴巴闭上了。 估计是没人敢骂的吧。 只是太对不起刚才堵在后面的人了,白荔心想,下次还是不要麻烦人家来得好,他骑小电瓶出来也很方便的。 “哈啊——” 等红绿灯的间隙,柳今尧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白荔从包里给他递了一瓶热饮,叫他喝了一口。 “什么时候买的,”柳今尧笑着接过,猛猛喝了一大口,“真是太贴心了我的小宝贝,要是冰的就更好了。” 白荔笑,“冬天还是喝热的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 男人有些敷衍地应声着,对白荔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的做法感到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小心地将那杯热饮放好,心情愉悦地嘴角上扬,“别说,我们这样真的好像小夫妻。” 男人望过来的眼神有时候很认真,好像真的在告白。 白荔时常会被那样的他看得恍惚,分不清其中的真真假假,即使知道男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还是会因为偶尔亲密的话语感到难为情。 白荔不太敢看那样的他,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您确实对员工有点好过头了。” 白荔还以为他会继续说着不着调的话,但是不知柳今尧是不是没听见,还是单纯不愿意再说话了,车厢在他的这句话之后安静了下来。 车道上行驶的车辆安静而有序地通往目的地。 柳今尧在白荔终于忍不住朝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才开口说了一句,“我说过我只有对你才真,你又不信。”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这是白荔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点得不到满足的厌倦和失落,让人不得不去在意。 他向来是不太会安慰人的,就算察觉到对方生气也只会说对不起,“您……” “你,”柳今尧纠正他,“不是您,是你。” “话说回来,‘您’是心上有你的意思吗?是你每说一句话就在跟我告白的意思吗?” “……” 转眼间男人的话语便又开始同平时一样。 白荔笑了笑,发觉自己真是想多了,“老板,谢谢你。” “哇,”柳今尧挑眉,“立马改口了真是无情。” 早上的路还不算堵,不过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路上都是积水,柳今尧怕车轮滚进积水里溅起水花,为了躲开路边的行人,开得稍微慢了点。 他们到公司的时候刚好卡在打卡之前。 白荔在打卡机面前打卡,跑得都还没喘过气来,身后就传来男人不着调的声音,“宝贝薇薇~” 白荔没回头,垂眸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秘书室里的其他同事也几乎到位了。 “白荔,早啊。” 白荔脱下外套,跟她们打招呼,“大家早。” “昨天下了超大的雨,硬生生把我从梦里吵醒了……” 她们开始闲聊。 白荔趁电脑打开的功夫去隔壁茶水间接了杯热水,回来听见大家的话题已经转移到了工作上。 “明天有个大客户要来,希望我们老板不要掉链子。” “我真是求求他了,老板人呢?我还要跟他讲讲明天的会议内容,不会又跑去跟哪个人去调情去了吧?” 白荔闻言,接了一句,“刚刚在门口,跟薇薇聊天呢。” “什么?他还有心思去逗薇薇?这是我的公司还是他的公司?!” 总裁办每天一早的咆哮,今天由事务繁忙的秘书长发出。 白荔吹着杯子里的热水喝了一口,感觉自己的嗓子也跟着秘书长的呐喊而发疼。 她每日都要操心老板的工作,以至于靓丽的面容都带了点班味,在这个大家都很轻松的氛围里,她承受了太多了。 虽然同为秘书,但白荔只负责行政部分,不需要操心项目跟进的事情,会议进程他只需要稍稍了解负责当天的招待就好。 行政部分的工作平日里事情虽多且杂,但压力小了很多是真的。 白荔靠回椅背上,听着大家碎碎念着。 办公室里温度温暖宜人,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缓缓洒了进来。 冬天的氛围真好。 他打开文档开始处理昨天剩下的工作。 快要年底了,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得了。 白荔也不例外。 一投入工作,时间就过得很快。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宝宝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转眼间就到了下班时间。 大家提前一分钟就在打卡机面前排起了长队,白荔听到动静也站起来把桌面整理干净准备回去了。 四点钟的时候小杨已经把接到白榆的照片发给了他,小家伙今天得到了三朵小红花,照片里笑容灿烂,一会儿见面肯定又要缠着他买小牛奶和手握披萨奖励。 白荔提前把零钱放在了口袋里,准备到时候让他自己去柜台付钱。 “朋友们,明天见,期待明天的到来吧,双休马上就要到了。” 人群里有人旋转着出门,差点就撞到了门上。 大家的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地良好。 “爱德,小心乐极生悲,周末要在医院里度过。” “哈哈。” 白荔跟着笑起来,大家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 听见他们商量着一会儿要去哪里吃饭,问到他的时候,白荔笑了笑,“我就不去了。” “对啦,”有人回应,“人家要回去带孩子,和我们这些单身人士可不一样。” “要是男人都跟白荔这样,我是真有点心动了。”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哈哈。” 欢乐的下班时间结束,白荔打车去接白榆回家。 在白荔开始上班之后,白榆他便一直请的邻居小杨帮忙带的。 等大了一点,能放心让白榆在早教待着之后,白荔只麻烦她帮忙在下午接一下孩子,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两人住得不算远,加上小杨的孩子和白榆在同一个早教上课,各种意义上的方便了很多。 晚高峰,车辆有点堵。 白荔打的车也被卡在了车流之中,见到白榆已经五点四十了。 小朋友上一秒还在和小杨家的宝宝乐呵呵笑着,下一秒见到他立刻就委屈了。 “妈妈……” 特别粘人,也不知道像谁。 白荔蹲下朝他张开手,差点被小小的他扑倒在地。 “妈妈太迟太迟来接小榆了,小榆很想很想妈妈了。” “这孩子,还是改不了叫你妈妈的习惯呢。” 白荔听见小杨这么说,抱着白榆站了起来,难为情地笑了笑,“是啊。” 白榆才懂事那会儿,看见他肚子上的刀口,问他的伤是哪里来的。 白荔原以为他不会记住,才跟他说了实情,没想到小家伙不仅理解了还记住了,因为这个伤口还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白荔后悔告诉白榆这件事,倒不是因为白榆改口叫他妈妈,只是因为他还这么小,不该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负罪感。 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谢谢小杨姐,那和先带小榆回去了。”白荔低头,和她家的孩子挥了挥手,“晚晚也明天见了。” “叔叔明天见,小榆明天见。” 白榆躲在白荔怀里,闻到妈妈的味道,他又开心了,腼腆地点点头,“明天还一起玩。” 出了小杨家,外面就是步行街。 白荔原本打算去买点菜回家自己做晚饭的,可听着小家伙说着什么小牛奶什么披萨的,白荔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个月也吃不了两顿垃圾食品,哄哄孩子也没什么。 “那我们去买吧,爸爸给你准备了钱,一会儿你可以像个大人一样自己去付账。” 一句“像大人一样”把白榆哄得骄傲地抬起了头。 黎市冬天的夜晚,来得稍稍缓慢了一些。 晚上六点过后,天才微微暗下来。 白荔拿着滚烫地冒着热气的手握披萨,牵着正喝着小牛奶的白榆走在步行街的路口。 小家伙可能是有些饿了,一瓶牛奶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嘬了个干净。 小肉手晃了晃瓶身,确定喝完后,他才从书包里拿出白荔给他缝的小布袋,把空瓶装进去。 这是他要带回家送给家附近小巷里捡废品的爷爷的。 “妈妈。” “嗯?” “爷爷说了,小榆上次给他的瓶子变成了三颗糖糖呢。” “太好了,看来我们做的事很有意义,嗯……你不懂有意义的意思,就是,很厉害的事情。” 白榆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低着头忙碌地装着自己的小布袋,“小榆要做更多更多厉害的事情~” 说着这种话,还没一会儿,小家伙就朝他手中的披萨看过来。 “还太烫了。” 白荔弯下腰来给他看,“热气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呢。” “妈妈,就像小榆洗澡澡的水一样~” “不行哦,”白荔闻言,立刻就摸透了他的小心思,“不可以偷喝洗澡水。” 白榆:“:(” 白荔笑,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或许有小朋友想吃草莓吗?” 白荔看到街边有小商贩担着草莓来卖,天寒地冻的,十分不易,恰好白榆对水果的喜爱程度还算高,拿着草莓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白榆举起了小手,“这里有小朋友要的草莓!” “好的,”白荔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们去看看。” 黎市的夜晚很热闹,又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就算是冬天的夜晚,人们出来闲逛的热情依旧不减。 白荔现在住的地方很方便,不仅离公司还算近,租房的价格也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有了白榆以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舍不得买了,总是看见什么好的,都想给宝宝留一份。 白荔牵着他的手走到草莓摊子前,问了价格觉得合理,白荔便拿着盒子挑了起来,“爸爸挑好,回家才能吃好不好?” 白榆嗯了一声。 起初他还乖巧地站在白荔边上当质检员,这个不要那个不要的,没一会儿小朋友的注意力就被周围的吵闹声吸引了。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太近了只能看见大人的腿,和地上的小狗。 白榆伸长了脖子朝远处看去,闪烁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好漂亮。 忽然,看到什么,他立刻从包里翻出小布袋,哒哒地迈着小脚,朝人群之外跑去。 * 苏堂玉刚到黎市,和江城不算是太过遥远的距离,温差却有些大。 黎市的气温比江城要高上一些,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的寒冷。 陌生的街景,夜晚的人潮拥挤,夹杂着的各种香水味和食物的味道在冷却的空气中散发着,让他更加头疼。 本来只是想从酒店出来透透气,顺便买杯热饮。 还是回去吃点安眠药能更快睡着,他记得应该是带了…… 苏堂玉将手中的发烫的饮料一饮而尽,正要去找个垃圾桶扔,远远的,突然从前面跑来了一个穿着厚厚棉服的小团子,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 “叔叔,喝完的空罐罐可以放在小榆的袋袋里。” 夜晚的光线暗下来,小团子仰着脑袋的脸被头顶的帽檐遮盖。 苏堂玉没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满是婴儿肥的小脸肉乎乎的,衣着也干净,看起来被养得很好。 只是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家庭,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捡垃圾。 他皱眉,低头看向幼儿手里已经撑开的小布袋,没来得及表态,忽见得不远处急急跑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白榆!为什么乱跑?吓死爸爸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小朋友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那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抱起来小孩,带着颤音的训斥仿佛要哭出来了,又礼貌温柔地同他道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声音。 苏堂玉的目光一直盯视着面前的男人。 那一刻,周围的声音在他脑海里静止,连同他的呼吸也一并停止。 “你……” “真的很抱歉这位先生……” 男人说着话,抬起头来,却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眼里的惊慌失措溢于言表。 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留,抱起孩子落荒而逃,“崽崽,不可以乱要别人的东西。” “可是妈……唔,爸爸,叔叔那个瓶子卖得最贵啦。” 苏堂玉的胸腔闷得透不过气。 他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喉间仿佛藏着一层不断滑动的磨砂纸,用力地将他的喉管磨出血来。 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他的眼前。 还有孩子?有孩子了? 苏堂玉抬眼,顺着白荔逃走的方向追去,他在人群之中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白荔!” “?” 男人转过身来,眼前的男人不是白荔,而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人,正疑惑地看向他,“你谁?” 不是…… 是幻觉吗?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了吗? 不对。 苏堂玉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望着拥挤的人潮,他紧握着颤抖的双拳,几乎要将手心攥出血来。 他拿出手机,往车子走去,“黎市,帮我查个人。” 第36章 打听为什么出现 好像做梦一样。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想要回避,甚至不想对方出现在他脑海里一秒的人,竟然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荔见到男人的那一刻,几乎腿都要软了。 回忆如浪潮般涌来,霎那间就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白荔抱着白榆不敢回头,快速走进人群,连同刚才在小摊上的草莓和落在摊位上的手握披萨就都忘记提回去,便着急地穿过人流往家的方向跑。 “妈妈,怎么了?” 白榆感受到了白荔的慌张,这是他懂事以来,感受到的最清楚的一次。 他最最坚强的妈妈,连生病的时候都不会哭的妈妈,因为什么东西害怕了? 害怕到连他的话,也暂时忽略了。 白榆紧紧抱着他肩膀,学着白荔平时安慰自己那样,小手轻轻摸着他的发尾,“妈妈不怕,有小榆在,小榆会打倒坏人保护妈妈。” 白荔听见他的话,眼眶微红,更是没有停留地往家的方向跑得更快了。 直到回到家里,白荔张望着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随即反锁上家门。 他才用力将白榆抱紧,生怕失去他唯一的宝贝,“崽崽,以后不要乱跑了,答应爸爸,不要再跟陌生人搭话了好不好?” 白榆只是想着捡瓶子回来,他小小的脑袋里分不清太多的对错。 他只知道这次他的不听话,竟然让妈妈这么伤心。 他后知后觉的被白荔的难过包裹,呜呜抱着白荔哭了起来,“妈妈不怕,小榆以后不会乱跑了。” “对不起。”白荔看见他的眼泪,心都要碎了,白荔不敢跟着他一起哭,只哄着他轻声道,“宝宝,对不起,吓到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妈妈,”白榆擦了擦眼泪,“没关系,小榆最爱妈妈了。” 白榆的晚餐被他弄丢了。 白荔煮了点面条给他吃,小家伙对晚饭的突然改变也是不哭不闹,吃得很开心。 见他这么懂事,白荔的心更酸了。 虽然他知道苏堂玉的突然到来不可能是因为他,但白荔还是怕。 怕苏堂玉知道了他的秘密。 知道白榆是他的孩子。 那时候会怎么样?他这么讨厌自己,会把宝宝抢走吗? 白荔连想都不敢想。 他不敢点外卖,也暂时不敢出门了。 他同公司请了一天的假,加上周末能有三天的时间,到时候苏堂玉就算是来出差,也应该差不多离开黎市了。 一切都会在那时回归到正常生活,这只不过是这四年来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虽然是这样想着的。 夜晚的到来还是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荔将宝宝哄睡以后,才去浴室洗漱。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市中心里的老小区,楼上浴室里的水流声从墙壁的管道下来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有些晚了,怕打扰别人休息,白荔抓紧时间洗得很快。 等出去,床上的白榆已经翻了个身,睡到床边去了。 他掀开被子,把宝宝抱回床中间小心躺下,没想到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他。 “妈妈……?”白榆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唔……” “嗯,是妈妈,”白荔轻轻拍着他的背,“崽崽睡吧。” 白榆往他怀里钻,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后静下来继续睡。 墙上的老式时钟在安静的夜晚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可能是太过寂静,白荔一点睡意也没有。 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房间里的黑暗是朦朦胧胧的。 夜里安静下来,能听到小区里野猫此起彼伏的叫声,可能是在吵架,叫得有点凶。 白荔想起自己刚来黎市那会儿,肚子还不是很大,藏一藏还能跟其他人一块儿住。 在和其他几个人服务员在小饭馆提供的员工宿舍合租的时候,窗外的小猫也叫得这样响。 不同的是,那会儿的夜晚并不安静。 员工宿舍里总是有很多摩擦,抽烟酗酒的人很多,一到晚上大家就吵翻了天,空气里弥漫的全是烟酒的味道。 大冬天的,大家并不愿意开窗。 白荔和他们住在一起,总是常常呼吸不上来,便经常一个人到外边等着,到了深夜才回去睡一会儿。 屋子里破烂,连屋顶也是,刮风漏风,下雨漏雨。 黎市的冬雨不算阴雨绵绵,相反更偏像夏季的暴雨,一来却又不肯马上停歇。 宿舍里吵吵嚷嚷的,男人们对着天气骂着一些难听的话,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脸盆去接水。 那些糟乱的日子,下班以后舍友们会在一块儿抽烟,一块儿喝酒,偶尔一起吃外卖,每天都在打牌。 白荔怀着宝宝,融不进去他们的团体,对于他们的生活作息和习惯却不能表现出避之不及的模样。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白荔听到他们在背后说自己很奇怪,整天护着肚子是不是有病。 又说他烟酒都不碰,娘们唧唧的,在宿舍里连衣服都见他全脱过。 有人撺掇着要不要联手按住他扒了他的裤子看看男女,当时白荔就站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嬉笑声吓得连宿舍都没敢回。 那个月的工资白荔只跟老板要了几百,就连夜逃离了那个地方。 那时白荔的肚子和宝宝月份都已经很大了,他一点也不敢赌他们口中的玩笑。 他努力藏着肚子赚钱,躲躲藏藏地避开人们的眼光,独自一人把白榆生下来。 手术费很贵,贵到生完宝宝,就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 嗷嗷待哺的白榆,成了白荔生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他甚至,真的也捡过垃圾生活。 炎热的夏天,他抱着白榆做着低价苦力,晚上背着白榆去餐馆洗碗,沿街垃圾桶里的瓶子他也掏过。 他什么都做,只要能让宝宝吃饱,看见宝宝在他怀里笑,他什么都愿意做。 白荔不怕吃苦,十七岁那年开始,他就已经过上了这种生活了。 生活的磋磨,已经让他不敢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无论还是亲情还是……苏堂玉,他都已经不敢妄想。 可是为什么男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呢。 即使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白荔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负面的东西。 他轻轻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现金来。 他数了数手里的钱,又去翻了自己的银行卡信息。 两千块的现金,卡里还有三千块。 过两天就发这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多出头。 一年前他遇到柳今尧,对方给了他工作的机会,这一年多来,想给宝宝好一点的生活,收入和支出几乎成了正比,除了这些,他根本就没有余钱了。 白荔看着床上的白榆,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如果他现在就带着宝宝离开这里,重新换个新的地方生活,是不是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宝宝会愿意吗? * “苏总,这边请,我们柳总在会议室等您。” 看起来像是个助理模样的女人站在门口迎接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昨晚没合眼的苏堂玉稍微顺心了一些。 他才要去对接分公司的项目,被吴生提醒了黎市的合作,才先来这边看一眼。 麻烦。 从昨晚到现在,一夜都过去了,竟然还没有白荔的消息。 一个小小的黎市,竟然也这么麻烦。 苏堂玉沉下脸来,让迎接他的助理紧张得大气不敢出,“苏总,这边。” 柳今尧坐在办公椅上不知在想什么,他略微走神沉思了一会儿,听见他的秘书提醒他,“老板,人来了。” 柳今尧这才回神,看见开着门的会议室进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略微站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出挑的外表,加上十分正经的打扮,看起来不像个商人。 他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才站起来,“苏总,有失远迎。” 男人同他握了手,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一块儿来的人倒开了口,“柳总,您好。” 柳今尧挑眉,从男人的态度来看,他稍微确定了今天的合作进程可能会不太顺利。 说起来也是的,他们公司的项目还不至于让这位远在江城的高层来亲自商谈。 果真,接下来的洽谈内容,全都由跟着来的人全程接手,苏堂玉只是坐在那里,偶尔点上一个眼神,说几个字。 会议内容不超过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苏堂玉不说话,柳今尧也是见人下菜碟,就算是甲方,这种摆臭脸的他也不伺候。 两人坐在那里交涉得不多,整场商谈都由两人的下属促进。 看起来这次合作项目应该是没戏了。 柳今尧早就和他们说了,像这种合作能谈成的几乎微乎其微,只有他漂亮可爱的下属们才会因为蝇头小利这么努力。 “那么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贵方有更好的企划,可以再约时间来我司详谈。” “一定一定,苏总,吴助理,慢走,期待接下来能有机会跟贵公司合作。” 柳今尧听见属下这般恭维,倒也站起来送人,“我送二位。” 柳今尧与苏堂玉走在前面一同出了会议室的门,他这会儿才重复了几句客套恭维的话,今天唯一的一件大事解决,不管结果怎么样终于要把这尊大佛送走了,他开心得不得了,“给二位叫了车,稍等一会儿就到了。” 吴生道,“今天麻烦柳总了,那我和苏总在这里等一会儿,您去忙吧。” “不麻烦,我陪二位等一会儿。” 柳今尧说完,等车的间隙低声问身旁的下属,“今天会议送茶水过来的怎么不是白荔?” “听说是请假了。” 苏堂玉模糊听见身后人的小声谈话,他的脚步顿住。 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口袋里的电话倒是先不合时宜地响起。 看见来电人,他立刻接起了电话。 “先生,黎市有两个叫白荔的人,不过只有一个比较符合您的描述。” “白荔,男,二十四岁,现居住在海湾区龙道小区一栋302室,于黎市添一科技有限公司工作。” 第37章 追你现在是认真的吗? “他生病了?还是他孩子生病了?” 白荔这个工作狂,只知道赚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假。 上次请假还是因为白榆发烧来着。 柳今尧还在问助理知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他替苏堂玉叫的车恰时来临。 吴生过去给苏堂玉开车门时,柳今尧瞥见 苏堂玉垂眸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柳今尧不动声色地上前去送人,客套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吴生反而折返了回来到他眼前。 “柳总,我们苏总对你们之前的方案还是比较认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周一我们可以约时间进一步详谈。” 柳今尧对于苏堂玉突然的改变感到惊讶,男人方才明明不是这个态度。 他虽然不知道苏堂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吴生的态度还算好,他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公式化笑容扬起,他笑,“当然愿意,能得到苏总的青睐这是我们添一科技的荣幸。” “那么周一早上,我叫人去接苏总和吴助,顺便订个餐厅,时间和地点到时候发给您。” “不必麻烦,方便的话,还和今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即可。” 吴生和柳今尧握了握手,随即也上了车去。 他坐在副驾,看见苏堂玉瞧着后视镜微微出神,提醒道,“苏总,明天机票是改签还是暂时取消。” 苏堂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的取消,你先回去。” “再,帮我弄辆车。” 男人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吴生犹豫了一会儿,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 而且苏堂玉这两年来头疼胃疼总是犯病,吴生有点不放心,但总归话还是得听。 他道,“明白了。” 添一科技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不是分公司的事情需要苏堂玉来一趟,这个合作还不值得他们走一趟。 更何况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在这里。 为什么再给机会?肯定不会真的是为了合作。 那位柳总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想谈生意的人,态度不够,公司最大限度也就到这里了。 吴生第一次在工作上摸不清苏堂玉的想法,留在这里不好下决定,回到江城倒还好些。 到时候他也能及时接到公司的第一手资料汇报给苏堂玉,免得人不在,那些领导层又暗搓搓地乱来。 * 冬日夜晚的冷气不用风吹便疾速地扩散开来。 白荔给宝宝戴上围巾和手套,把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的。 站在门口的落地镜前,他也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才敢带着宝宝像只偷偷迁徙的小老鼠,在夜晚出门去买周末要吃的菜。 今天一天没有出门,就连早教那边也请了假。 就算在躲苏堂玉,他也不可能让宝宝一直吃外卖。 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冰箱里的菜见了底,周末两天时间,不买菜的话很难熬过去。 “妈妈。” “嗯?” 白榆的半张小脸藏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在灯光的映照下发着光。 “这样会有点太热吗。” “不会,外面很冷。” “最近感冒的小朋友很多,要注意保暖。” 白荔牵着他出门,反身把门锁好,“等会儿去买你最喜欢的披萨和蓝莓曲奇饼,再买点菜我们就回家。” 白榆藏在围巾里的小脸藏不住笑意,听见白荔要买好吃的,咯咯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儿,他停下来。 “妈妈。” “怎么了。” “小榆最喜欢妈妈了。” 白荔会心一笑,“我也最最喜欢小榆了。” 白榆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见白荔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歪着小脑袋努力解释,“妈妈,然后我才最喜欢手握披萨和小饼干了。” 白荔一顿,明白过来后笑得眼眶微红。 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白榆生下来。 所以,所以他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的小榆,他的宝贝。 他会给他一个正常的,幸福的童年。 白荔抱起他亲了亲,鲜少附和着他的称呼道,“妈妈也最最爱你。” 白榆红了红脸,对于妈妈的表白无论多少次都会害羞。 出了单元楼的大门,果然温度骤降。 白榆依偎在白荔身边,精力旺盛地蹦蹦跳跳。 白荔给他拢了拢衣襟,便去推自己的小电瓶,让白榆坐到身前的安全座椅上。 “出花吧妈妈,出花!” 在去超市的路上,白荔放松了很多,就像平时无数次的日常。 只不过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他总感觉黑暗中有视线不断黏视着自己。 是……谁? 追债的吗? 自从逃出江城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这种可怕的视线了。 白荔抱起白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小区里如同往日那般祥和,小猫在灌木丛边伸着懒腰,路灯缩小它的影子,地面上阴影显示出两只小猫耳,毛茸茸地顶在圆圆的身体上。 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或许是因为苏堂玉的出现,让他想得太多了。 “妈妈,晚上就会煎牛排吗?” 白榆的话语让打破了白荔的紧张感,他笑了笑,“当然会,晚上我们就吃椒盐牛排吧。” “好耶!” 他拍着小手,戴着手套的手掌拍不出什么声响,只听见他稚嫩的兴奋声一路穿过小径消失在单元楼的门口。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了家。 三楼的灯光亮起,拉紧的窗帘外头映出白荔的身影。 他正低着头和谁说话,举起的手势夸张,应该是在逗小朋友。 苏堂玉的车子正停在楼下,他站在外面,抬头看着窗户上出现的倒影,还能隐约听到那里传来的欢笑声,很轻很轻。 明明知道了地址,明明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明明跟了一路,可是他却突然犹豫不决。 苏堂玉靠在车门上,指间的烟只抽了一口,盯着窗户上的光影,他却忘记了往嘴里送。 直到烟草燃到尽头,橙色发灰的烟火烫到他的指间,他才猛然从烧心的嫉妒中回神。 直接上去把人抓回江城,他们还过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纠结这种小事,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想通的苏堂玉将扔在地上的烟头碾灭,正要上楼去,面前推着几辆电瓶车的中年人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年轻人,这样不行的呀,露天的这里不让停小车,你停了小车我们没办法停电瓶车的呀。” 几人围着他叽叽哇哇地说着话,苏堂玉扫了一眼三楼的窗口,不想惊动人,只好上了车,把车子开出小区。 这个又老又破的地方,治安管理都很差,门口的保安亭像个摆设,无论是谁都能进来。 白荔就住在这里,带着孩子住在这里。 那真是他的孩子吗? 几岁? 和谁的? 离开自己之后就立马有的吗? 这几年自己几乎都快要疯了,闭上眼睛就是他,睁开眼睛也是他。 可是白荔呢?结婚生子一样不落。 倒是忠贞。 就是带着小孩捡垃圾,也不愿意回来找自己。 小孩,小孩,那么大的一个小孩,起码三岁了! 苏堂玉越想越恼火,猛捶了一拳方向盘。 “嘟——” 小区外头突如其来地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还坐在客厅里画画的白榆,好奇地爬上沙发,扒着窗帘一角,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不过天太黑了,他看不太清窗外的东西,又拿着画笔转头滑下沙发。 “看什么呢?” 白荔这时端着煎好的牛排从厨房出来,笑着道,“洗洗手,吃饭了。” 小家伙的注意力很快被白荔手上的食物转移,一下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颠颠地跑去洗了手,“妈妈好香呀,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比学校里的要好吃一百倍~” 白榆还在擦手,吹妈妈的彩虹屁就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 白荔笑着等他过来一起吃,“那最大块的牛排就奖励给小榆吧。” 白榆还不太会用筷子,他看着碗里的肉,笨拙地把它夹起来,“妈妈快把碗拿过来,小榆也要奖励妈妈。” “崽崽吃吧,蔬菜也要吃哦。” “可是妈妈,小榆不喜欢吃菜菜。” “吃蔬菜对身体好,不能这么挑食……” “:(” 好温暖。 来到黎市后的第四个冬天,一如既往地如此温暖。 白荔早早带着白榆上床睡觉。 虽然明天是周末,但白榆的生物钟每天都很准时。 白荔哄着人睡着。 夜晚漆黑的房间里,白榆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白荔睡不着觉,离开黎市的念头,从昨天起就没有断过。 只是小榆还在上学,这里的一切断然离开,对小榆来说太不公平了。 白荔枕着手臂躺在床边,默默注视着窗外的黑夜。 好漫长的夜晚,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难熬上千倍百倍。 苏堂玉坐在车厢里,透过车厢的玻璃看见墨黑一片的夜空。 他应该直接上去抓人的,怎么就耗在了这里? 苏堂玉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昨天下午白荔瞧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如果现在就上去,会怎么样? 苏堂玉从来没有这么犹豫地去做一件事。 在立刻就抓住人带回去和再等待一会儿之间反复徘徊,天空便开始发白了。 周六早上九点。 苏堂玉看见白荔的窗户打开。 男人只模糊露出半张温柔的侧脸,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过两秒,他就离开了窗台,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堂玉的思绪被牵扯,他把手搭在车门上,看见白荔牵着那个小孩儿出现在视野里,他正要开门的手又堪堪顿住。 “妈妈,现在要去找晚晚玩吗?” “嗯,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吃饭,下午可以跟晚晚去游乐场,爸爸都跟小杨阿姨说好了。” “太好啦!” 上次就是在那附近看到了苏堂玉,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吧。 白荔带着白榆走出小区的门口,那种奇怪的视线,从在他打开窗户的那一刻起,就让人有所察觉。 又好像是他太过敏感的幻觉。 白荔分不清,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实又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最近他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电瓶车的风迎面吹来,白荔给白榆压了压帽檐,叫他把口罩戴好,不要被风吹了。 小家伙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在家里一刻也闲不住。 白荔原是想忍两天的,耐不住宝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只好带他出门。 “妈妈,为什么冬天鼻子会变红红?” 白榆的声音被风吹得乱乱的,白荔听他讲着童言童语,笑着回答,“因为冬天很冷。” “小狗也会冷吗?” “嗯……也会吧。” “妈妈,小榆想给狗狗一个口罩。” …… 平安无事度过的一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是在暗处监视自己的视线,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往自己身上黏。 白荔搓了搓肩膀,往站在对面的小杨那边侧了侧身,那种视线便愈发诡异得厉害起来。 好像不是幻觉,可视线范围里确实没有异常。 他紧张地守着白榆,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白榆并没有和妈妈一样的烦恼。 他在白荔跟小杨阿姨聊天的时候,看见了垃圾桶边上的塑料瓶,便积极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把干净的瓶子捡回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白榆已经不敢跟过路的人要空瓶子了,只敢围着妈妈身边,东捡一个,西捡一个。 扔瓶子的人不是很多,寻找了半天的收获其实很少的。 白榆很珍惜每一个瓶子,他还要跟收废品的爷爷讨教赚钱钱的方法。 等他攒够小瓶子了,就能给妈妈买糖果吃。 “小榆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白榆被晚晚拉住了衣服,他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小女孩,神神秘秘道,“我在赚钱钱。” “哇,”晚晚崇拜地看着他,“小榆哥哥太厉害了!” 白荔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家伙,牵住了他的小手,“崽崽别跑了,我们要回家了,和小杨阿姨跟晚晚说再见吧。” “阿姨再见,晚晚再见。”他凑到妹妹耳边,“下次哥哥再带你一起赚钱钱。” 晚晚用力点了点头,“好!” 两个小家伙好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儿,白荔牵着他往电瓶车那边走,“和晚晚说什么呢?” “那是我和晚晚的秘密,妈妈。” 白荔揉揉他的小脑袋,笑,“崽崽长大了,和我也有秘密了。” “不是的妈妈,”白榆着急解释,拉着白荔的手背晃了晃,“小榆以后就会告诉你的。” 白荔垂眸看见他的小布袋里已经装了两个瓶子,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好的饮料瓶,在他手里显得很大。 “妈妈,”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个瓶子我可以不送给爷爷吗?” 白荔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但小朋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当然可以了,这是小榆自己的东西,可以自己做主。” “妈妈,自己做主是什么意思?” 白荔把他抱上安全座椅,解释着新词的含义。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广场上的风迎面吹来。 白荔回眸,只看见斜对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普通的黑色小轿车。 不过车牌里头有520三个数字,很好记。 他收回目光,打算明天不出小区了,至少在小区里会安全些。 * 离得好远,听不见也看不太清楚。 只能看见白荔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说话,看起来没有过分亲昵,不像他的妻子,但是距离又未免太过近,笑得也过分灿烂了。 随后他们分开。 苏堂玉又看见白荔带着小孩在捡那该死的垃圾。 那点垃圾能值几个钱?到底是有多缺钱,值得他这样。 他靠在车的另一侧,拿出自己的钱包翻了翻。 等他的目光再透过马路,白荔已经收着垃圾,载着孩子,在寒风里往车流中去。 …… 好冷,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呢。 马上就要过年了,温度也一天比一天更低。 回到家已经五点,一天又过去了。 白荔在厨房烧着晚饭,客厅里,白榆正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动画片的声音热闹地从外面传进他的耳朵里,混着锅子里传出的烟火气。 这样的日子,是二十岁的白荔无法想象到的。 失去了奶奶以后,白荔曾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曾经有个瞬间,他想过跟着奶奶离去。 只是宝宝来了。 他和……苏堂玉的宝宝。 “妈妈。” 晚上休息时间,白榆爬到了他身边,估计是从动画片里瞧的,他兴致勃勃地从床头捡起一本儿童绘本,“今天小榆来念故事哄妈妈睡觉。” 可是你都不识几个字呀。 白荔心想着,却没把话说出口,“好啊,那我可得仔细听了。” 看着白榆捧着那本故事书,磕磕绊绊念着,因为不识字,又不能当场退缩,到后来只能红着脸开始乱编。 一个故事编完费了他大半力气,最后终于把自己哄睡着了。 白荔无奈地笑了,小心拿下他手里的书,亲了亲他的脸。 崽崽安静的睡颜,眉眼间隐约地浮现出了苏堂玉的影子。 白荔的心空了一下,轻轻抱住了他。 不要太像了,千万不要太像了。 “妈妈……” 怀里的白榆梦呓了一声,嘟囔着往他怀里钻去,“妈妈、不怕怕……” 白荔抱紧了小小的他。 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白榆自娱自乐能玩好久。 可能是认字不全感到挫败,周日他也没有缠着白荔出去玩儿了,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凳子上开始认字儿。 白榆学习能力强,一下午还真认了不少。 到了晚上,他又开始给白荔念故事,这次编的情节稍微少了一点点。 “妈妈,你还不睡吗?那小榆再给你讲一个……” 小朋友倔强得一定要妈妈听着他的故事睡,最后还是抵不过困意自己先睡着了。 白荔见他睡着,关掉手机,躺在他身边。 过去了三天无事发生,明天又会恢复常态。 一定会是这样的。 按照往日一般,白荔在早上把白榆送到早教去,便骑着车往公司赶。 周一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一进公司就能感受到大家的萎靡。 果然上班会消耗掉人三分之二的精力。 白荔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听见大家又在聊天,秘书室依旧每天叫苦不堪,他已经习以为常。 “白荔,十点钟会议室有大客户来,还是周四的那位客户,你准备一下。” 白荔赶忙点头,“好的姐。” “上周你没来,琳琳说大客户长得很帅。”她笑,“我们倒是没见着,你去帮我们看看。” “这种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白荔虽然这样拍着胸脯保证了,但他也不一定能见得到就是了。 按照来访人数准备了茶水和资料。 白荔正往会议室去的时候,柳今尧便从身后饶了过来,“我还怕你今天也请假呢,问了她们,说你来准备会议室了。” “老板。”白荔看了眼时间,好在时间还算充裕,“没有,临时请假抱歉。” 柳今尧挥了挥手,“没事就行。” 说是大客户,但是柳今尧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可能这就是作为老板的从容吧。 “客户一会儿就来,那我先离开了,资料和茶水已经准备妥当,您先看看。” 柳今尧没那么在乎这单几乎没有着落的生意,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而已。 说什么大客户的*,他更愿意和眼前的人……搞好关系。 “三天没见,晚上一起吃饭,带上小榆,我请客。” “不能总麻烦您,而且老板,”白荔提醒了他一句,“现在是工作时间。” 来开会的同事陆陆续续进来,柳今尧笑看着他,“那你下班等我一会儿,我有礼物给孩子。” 白荔想说不用做这些他也会好好工作的。 柳今尧总是对员工很好,平易近人得有些不太像老板,反而有些像他们的亲戚。 即使这样,也避免不了有人要在背后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光是白荔听到的,就不止三次了。 虽然那些暗地里说杂话的人都在之后陆陆续地辞职,但坏话是不会断的。 外边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来人了。 白荔注意到,没继续再聊天,“先工作吧。” 晚上小榆还有一个兴趣班要上,跳舞的。 不是什么专业的兴趣班,只是去蹦蹦跳跳,宝宝很喜欢,所以上了一节体验课后,白荔就给他报了名。 每周一,一节课。 白荔拿着盘子出去,也还没忘记同事的嘱托,在这个帅哥美女如云的公司,除非来大明星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吧。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他靠边走着,听见人的说话声,好奇地抬起头来。 迎面走来的那个男人,视线却先他一步扫了过来。 那双熟悉的眼眸一如四年前那般冷淡和高高在上,阖眸睥睨着他时,白荔的心跳仿佛在霎那间停止。 为什么,为什么苏堂玉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说的大客户原来就是他吗? 白荔拿着托盘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只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 是啊,不可能注意到的,自己在他眼里几乎就是空气。 这次合作项目不管成不成功,之后苏堂玉都会离开这里的吧。 根本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白荔在与他错身的时候,提起了步子迅速逃离了会议室的走廊。 “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哦。” 有人上前来关心他,白荔只是摇头,“没事,我喝点水就好了。” 时间并不如白荔想得那样快,明明只要认真工作就会很快度过的一天,让人提心吊胆着,竟然难以想象地难熬。 白荔非必要不出去,便一直躲在自己的工位上,到傍晚下班时间,太阳落山,他才跟着同事起身出去打卡。 往日打卡处的欢声笑语被白荔屏蔽在外,他排着队打完卡,在出公司时,突然被人揽住了肩膀。 “啊!” 他惊得双肩颤抖,猛一回头,看见柳今尧挑眉瞧他,“怎么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见鬼了?” 男人说着,便打量着四周,仿佛真的在观察敌情,“没有吧?” “老板……” “嗯?坐我的车吧,给小榆的礼物在车上。” “不用这么破费,我要赶紧去接他了,现在晚高峰,我骑电瓶会快些的。” “那你替我转达,就说他有礼物在干爹这里,吃饭的日子你定一个吧。” 白荔今天没心情反驳他,同他一道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了,“老板,早上那个客户是从江城来的吧……” “怎么,小姑娘们叫你打听的?”柳今尧闻言,撇了撇嘴,“这人脾气臭的要死,叫她们死了这条心吧。” “他……” “你很关心?” 柳今尧的话抛之而来,白荔愣了愣,便没再继续追问,“不是,我没有关心。” 客户的时间,柳今尧怎么会清楚,大概率是谈完生意就走,这才是正解。 柳今尧垂眸,瞧见他紧咬着双唇的模样,揽住他肩膀的手不禁用了两分力。 就算这样,这个平时只要他一做出亲密举动就会及时制止他的白荔,这会儿也没有半分反抗。 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亲爱的,再出神我就亲你了。” 男人在耳边的话语柔声细气,白荔从自己的世界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跟着柳今尧走到停车场了。 他低头去看手机,已经超过了平时去接白榆的时间。 白荔着急忙慌地甩开了男人的手往自己的小车跑去,“不好意思老板,我先走了,吃饭的事情下次吧。” 眼前的人一下跑得没了踪影,柳今尧瞧着自己被挣脱开的手,笑了一声。 …… 白荔急急忙忙地开到小杨家附近,比平时稍微晚了十分钟。 他竟然因为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差点把崽崽忘却了。 见到在小杨家安安静静坐着吃水果的白榆,白荔动荡的心终于平复下来了一些。 “妈妈,小杨阿姨给我葡萄。” “我煮了你们俩的饭,留在这吃吧,”女人这时从厨房出来,笑着将桌上的菜摆好,“晚上不是要送小榆去上课吗?” “是啊,”白荔松了口气,“那打扰你了。” “快坐下吧,上了一天班辛苦了。” 吃完晚饭天色便暗了。 白荔带着白榆离开小杨那里,载着他去兴趣班。 “妈妈,要在外面等等小榆哦,小榆马上就出来接你。” 在路上被冰凉的小脸蛋往脸上贴来,白荔亲了亲他,“爸爸会等你来接的。” 在教室外面和他挥手,等了一会儿,白荔才下了楼去。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白荔总是会去马路对面的那家甜品店坐一坐。 点杯热牛奶和一份小蛋糕,顺便打包一份带给崽崽。 白荔如往日那般从兴趣班的电梯上下来。 他的目光往对面的咖啡馆扫去,想提前透过玻璃窗找到一个合适的空位。 却在这时,在咖啡店的拐角,看到一辆有些熟悉的黑色轿车。 是那时在等红绿灯时看到的,停在斜对面停车场的车。 黑色的车子有很多,但一模一样的车牌不可能有两份。 白荔想着世界果然很小,边往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他快要接近甜品店的时候,突然,他的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仿佛一下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里。 “白荔。” 白荔僵直在原地,却又不敢转头。 他当做自己没听见,只是不受控制地停顿了两秒,艰难地滚动喉结,便继续往前走去。 “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要我抓你过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愠怒。 其中是什么情绪,白荔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听着男人冷淡的、熟悉的话术,他更是莽着脑袋往光亮的地方去。 不要,不要。 “白荔!” “操!” 又一次的逃离,苏堂玉再也忍耐不住追上前去。 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他再也没有耐心等着白荔乖乖回到他身边了。 原以为见面他还会那样听话。 可这避之不及的逃避,一次一次在面前重复上演。 苏堂玉的胸口如同被箭贯穿,说不出的疼痛绞穿他的心脏。 他的胃经受不住地疼痛起来。 “白荔,不会再让你逃了。” 苏堂玉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潮湿的。 这一次,他真的抓住了,不是错觉,也不是错的人。 眼前的人没有甩开他的手,在他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对方却冷冷地开了口,“我不认识你。” “这位先生。” “请你自重。” “否则我要报警了。” 那个他找了许久的青年,此时单手解开手机锁屏。 拿着的手机,对着他的拨号界面,已经输入了“110”。 即使对方拿着手机的手臂在颤抖,可表现出的冷静,显得如此无情,似乎再也不愿意跟他记忆里那个懂事听话,看见他就会脸红的小青年重叠。 苏堂玉在那双曾经都是自己的眼睛里,一下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开什么玩笑,白荔……” 冬天的夜晚,寒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衣服里,几乎要将人的身体冻僵。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起伏着,控制不住话语里的颤音,在一瞬间,之前的笃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现在是认真的吗?” 第38章 巴掌那我要怎么做? 白荔坚定地看着他,目光的底色却在躲闪。 他知道自己在面对苏堂玉时会变得多么懦弱,以至于,他在听到苏堂玉用那种不可置信的音色质问他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叫人了。” 他说着这样的话,不断地把人往外推。 还以为苏堂玉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他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做,白荔的手甚至已经放在了手机屏幕的拨号键上。 他不是真的想报警,他只是害怕,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 就在他再也撑不住地要收回直视男人的目光,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松开了紧攥着他的手。 禁锢感消失的一刹那,白荔失去了支撑,软着腿踉跄着往后倒了一步。 “看来是过得不错。” “要跟男人抬屁股度日的生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白荔闻言,往日的种种在眼前成片浮现。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白了又红。 那种窘迫到令人无地自容的情绪不出意外地从苏堂玉的口中,再次降临到他的身上。 那种见到苏堂玉心脏胡乱跳动的悸动,被他的话提醒,被过往撕扯着,出现一道道分明的裂缝。 无论过去多久,苏堂玉对他的评价都是同样的。 不堪,厌恶,且廉价。 四年前的自己,爱上了他。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美好却又痛苦的梦。 不可否认,这场梦几乎就是他的支柱。 但现在无论苏堂玉怎样认为都无所谓,如果这些话说出来后能让他不再打扰自己,他愿意接受。 他只要现在的生活不被打乱就好了,他和小榆两个人,只要这样就好了。 “白荔,你……” “是的!” 白荔打断了他的话,“离开你以后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很好很好,请你别来打扰我了!” 白荔知道装傻没用,苏堂玉想要的,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 他不再装傻,也不再和他纠缠。 回眸瞧见身后点着灯光的甜品店,白荔拔腿就跑,逃出了这块被黑暗笼罩的角落。 那里,只剩下苏堂玉一个人沉浸在光照不到的角落,一动不动的,只有他像是被定格在原地无法逃离。 “来啦,您今天吃什么?” 甜品店的小姑娘早已眼熟了白荔。 这个带着可爱宝宝的漂亮单亲爸爸,每次一出现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笑着站在收银台前,先给他点了一杯牛奶,“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嗯,”白荔心有余悸地往玻璃门外看,见人没跟上来,才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一样。” 苏堂玉的突然出现是白荔不曾想到过的。 他原以为男人早就忘却了他,可命运总是爱这样捉弄人。 他从江城逃到千里之外的黎市。 还以为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可他们不仅见了面,苏堂玉对面他熟稔的口吻,还和四年前一样没有变过。 男人手心的温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滚烫得灼人。 这四年来的每一天,白荔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有关苏堂玉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但男人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动摇得这样厉害。 往日的每一帧画面都在脑海浮现,错综复杂地交叠在一起。 他们的过去并不美好,在苏堂玉眼里,是不能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的苟且。 就算今晚男人是特意来找他的,也不外乎是因为那些事情。 好用,方便。 白荔知道自己对于苏堂玉来说只是消遣和发泄的工具,离开了那件事,离开了钱,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他们这样的关系,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结束在苏堂玉结婚,而他离开江城的那一刻。 这样才是对的。 无论发生什么,他和苏堂玉都不应该再扯上关系…… 也不会再对苏堂玉抱有不该有的期望和幻想。 白荔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他握着自己被苏堂玉捏疼的手腕,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杯子里的牛奶冷却,他都忘记喝上一口。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就来到了八点。 白荔定好的闹钟响起,提醒他接白榆的时间到了。 他提着打包好的甜品出了店门口。 角落里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荔松了口气,快步往舞蹈机构跑去。 今晚说得足够清楚了,苏堂玉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妈妈,老师给了我们棒棒糖!” “妈妈,小榆要把糖果奖励给乖乖等我的妈妈。” 白荔接到白榆,小家伙就跑出来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白荔笑着将他抱起来,只要宝宝还在,他就觉得安定,“谢谢崽崽,爸爸也买了蛋糕给你。” “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 白荔总是能在宝宝那里得到缺失已久的温暖。 和苏堂玉不一样,小榆他贴心又温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白荔给他拉好拉链,谨慎地观察着周围,才放心地将人抱上车去。 “回家喽。” “肥家捏~” 今天白榆在舞蹈室跳出了一身的汗。 白荔带着他在浴室搓澡,顺便把他的头发也洗了。 小榆坐在洗澡盆里自己抓头发,不过他的手还不够长,这会儿歪着脑袋拿小手抓,只能抓到一手的泡沫,“妈妈,帮忙~” 白荔见他搓得整张脸都是,笑呵呵给他擦脸,“你才三岁多呢,小朋友做这些是还太早了。” 白榆闭着眼睛感受到妈妈的指腹在他头上抓呀抓,他的小脑袋便跟着妈妈手指的力道转来转去。 白榆趴在洗澡盆上,怕妈妈也抓不到头发,他仰着小脑袋瞧他,“妈妈,等一下小榆也帮你洗。” “那就麻烦崽崽了。” “嗯!交给小榆吧妈妈!” 白荔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小朋友还真认真了起来。 白榆手上搓着泡泡,小手有模有样地在他头上乱抓着,没一会儿浴室里就弄得到处都是泡沫。 “妈妈,舒服吗?” “嗯,很舒服,就像小小理发师一样。” 白榆闻言,不由得有些骄傲地翘起嘴巴,“妈妈,我也会唱这个歌的~幼稚园里老师有给我们听的。” “那崽崽来唱吧,爸爸给你鼓掌。” …… 两人在一起洗了半天,浴室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水渍,白荔把浴室打扫完,是十点之后的事情。 他出去的时候,白榆已经躺在被窝里睡着,嘟嘟的小脸压在小枕头上,手上还抓着他的枕巾。 白荔站在床边,怔怔地瞧着他的宝贝,心里的空缺和不安,逐渐被白榆填满。 “晚安。” 同苏堂玉见过面以后,白荔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担心了。 可能是说清了,也觉得苏堂玉消遣的对象不止他一个,白荔安心了不少。 苏堂玉不会为了他做出什么死缠烂打的行为。 男人从来不会因为他低头的。 那年分开,男人说玩腻了他,那一个多月的时间真的就再没找过他。 不管过去多久,苏堂玉都一样,这次肯定也是。 白荔躺在宝宝身边,听着宝宝的呼吸,睡意逐渐袭来。 ——“堂玉!堂玉救我!” 同样的火海同样的梦境,苏堂玉做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到白荔的脸再次出现在火海里,听见他的悲鸣,又一次跳入炙烤的火焰里。 与往日不同的,闯进火海后出现的场景,不再是吞噬人的漫天大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的烟雾。 而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场景。 一条满是人的街道,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吵闹的说话声,像被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只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清晰地进入耳朵里。 “今晚回家吃什么?” “问问我们的宝宝想吃什么吧。” 熙熙攘攘的街头,在人潮涌动的地方,苏堂玉顺着声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可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以及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长相模糊,但能看出来的漂亮和端庄,正对着那个抱着孩子的他笑得很甜。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极为和谐的三口之家。 不应该是这样。 白荔是他的。 苏堂玉冲上前去,撞开人群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回家!” 那个纤细的男人,应该是他一伸手就能死死抓住的人,此刻却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认识你。” “你是谁啊?别碰我。” 周边的人未曾因为他们的争执而逗留,反而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那个画面里,只有白荔冷淡地注视着他,无情地说出拒绝他的话,“你是变态吗?再不离开我们的视线,我要报警了。” “其实不认识你是假的。” “离开你我过得很好,别再来纠缠我了。” “好恶心。” 苏堂玉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酒店里的一片昏暗。 苏堂玉粗重的呼吸迫使胸膛起伏,他坐起来去拿床头的水杯。 黑暗里的摸索不够细致,他一不小心将杯子打翻在地,玻璃的破碎声,让他彻底脱离梦境。 房间里的灯在下一秒亮起,苏堂玉抬起腕表看着时间。 凌晨一点。 距离他入睡的时间,才过去十二分钟。 如同过去的每个日日夜夜,昏昏沉沉地睡着,一醒来时间却流逝得如此缓慢。 苏堂玉再也睡不着,他拿起外套,朝门外走去。 安静的夜晚,冬日街道行驶的车辆都少得可怜,鲜少的喇叭声在黑夜里响起,又很快停止。 白荔醒来,习惯性地去找宝宝,瞧见宝宝不知什么时候踢了被子,此时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睡着。 白荔赶紧过去把被子给他盖上,又摸了摸他的小手,感觉有些冰。 应该不会着凉吧。 白荔把暖气重新打开,加湿器也加了水进去,做完这些,困倦也未曾消退。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恢复成日常上班的日子。 白荔起来去厕所,回来正准备躺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不停的咚咚声,仿佛门口放置一台重复播放的录音机。 一瞬间血液上涌,冲昏了人的头脑。 白荔讨厌且惧怕这样的声音。 他的脑袋在这一片刻中清醒,回神去瞧睡得安稳的白榆。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伤害他的宝宝。 白荔迅速爬起来,他拿过摆在墙边的棍子,出门便将卧室的门反锁。 即使浑身颤抖着,他也快速来到了门口,想要尽快解决这突如其来的事端。 四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日子太安稳,让他差点都忘了以前苟且偷生的日子。 以前只需要逃窜,可现在不一样了。 白荔观察着门口,也注意着卧室里宝宝的动向。 现在应该怎么做? 是直接把门打开主动出击,还是等他自己离开呢? 不对,还是先报警,万一不是讨债的,只是单纯的坏人,或者找错房子的人…… 白荔紧张地掏出手机,就在他准备拨号的时候,门口的敲门声恰好停止,随即便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白荔。”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白荔脑海里紧绷的弦悄然断开。 是苏堂玉? 白荔想过所有可能,可就是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人竟然会是他。 苏堂玉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虽然想了那么多,可得知门口的危险原来是苏堂玉,白荔紧提的心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劫后余生的心跳加速并未在短时间内平复下来。 他的胸腔依旧被心脏撞得发疼,手指依旧颤抖不已。 白荔放下了手中的棍子,他握住门把在开与不开之间犹豫徘徊,“请回去,我跟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开门,就算是把周围所有人吵醒都无所谓吗?” 男人的话语没有在他开口之后停顿,像是不用思考,这些并不好听的话对着他就能轻松地说出口。 白荔的心仿佛被刺扎穿,这一刻他却顾不得这些情绪,只是频频回头注意卧室的动向,又怕周围的邻居会在下一秒大喊扰民。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在几个小时前的谈话中彻底说开了。 “白荔!” 白荔手中的门把,在男人就要开口的下一秒拧开。 没有门板的隔阂,男人就那样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藏在暗色里。 走廊上的感应灯不太灵敏,并未在他发出声音之后警觉地亮起。 白荔总是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白荔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同他说话时的声音一如四年前那样轻,“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白荔没听见他的回答,也是,这种事情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 就算换了一个城市,这种事情也只是苏堂玉张张嘴的小事。 “我明白了,”白荔的手还握在门把上,他说着话,便要将门带上,“真的有什么事也明天说吧,很晚了,孩子都已经睡了。” 苏堂玉在他把门打开后,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可就在这时,男人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横挡住了即将要关上的门。 “你做什么?” 白荔完全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吓得一下松开了手。 便由得苏堂玉这会儿随心所欲地进入屋子。 他大跨步地朝他逼近,黑暗里,白荔只能不断后退以此来躲避他的靠近。 “嘭。” 不清不楚的夜晚,白荔的腿碰到放置在靠近门边的沙发上。 他的重心不稳,在腿磕到沙发的下一秒整个人便往后仰去,重重地摔在了沙发垫上。 幸好垫子柔软,摔下去的那一刻除了有点懵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疼痛感传来。 白荔着急,却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在这时,他的身上压下苏堂玉的身影。 男人的手按在了他的耳侧,几乎是以禁锢的姿态将他牢牢的圈在沙发与怀抱之间。 熟悉的味道和姿势,让白荔不得不回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 模糊的光影中,白荔惊慌地和他对视,听到他沉着声问,“所以那个小家伙真的是你的孩子?” 这个问题比以往的任何事情都要让白荔感到害怕。 他慌乱地移开自己的视线,选择避而不答。 而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苏堂玉却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起来,他声音急促,看起来非要知道答案不可,“真的是你的?几岁?” “离开我之后马上就有了?” 看不清人脸的夜色里,男人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更让白荔感到恐惧。 为什么要问的这么详细? 是发现了什么吗? 白荔紧抿着双唇缄口不语,希望苏堂玉能就此放过他。 “不说?” “不说我也能查到……” “三岁。” 怕人真的去查,他不得已,急急忙忙开口,“三岁了……” 白荔将头撇到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 男人短暂的沉默,和近在耳旁的呼吸,都压抑地让白荔喘不上气。 末了,他听见耳旁传来一声无语的低笑,“好啊,刚离开我就跟了女人?” 白荔闻言,并不辩驳。 只是下一秒,他又听见男人说,“你这样跟女人也行?” “躺在床上比谁叫的更大声吗?”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男人低沉的音色也显得十分尖锐。 白荔的小脸煞白,心脏说谎的咚咚声瞬间被羞耻覆盖。 他从来不会反驳苏堂玉的话。 可这会儿多多少少的情绪叠加在一起,白荔再也忍不住地开口,“我和谁都可以,反正不是和你就行。” “……” “不是和我……就行……” 白荔听见苏堂玉的声音响起,带着失魂落魄的,喃喃地在耳边重复着他的话。 两人对视的那几秒里,他们互相看不懂对方的心思。 白荔不想忍受这种压力,正推开他要坐起来,却被苏堂玉一把按回了沙发上。 让他来不及多想,苏堂玉疯了一般,抱着他的力气无比之大。 男人的亲吻如雨点般粗鲁地落在他的唇上、脖颈,肩胛。 没有苗头的,令人害怕的亲密。 让时隔四年没有接触过这样亲密的白荔,激颤得连拒绝都在发出颤音。 “不要……” “我不要这样……” 他未被禁锢的双脚乱踢着,男人却像失了理智,什么都听不进去。 白荔被迫张开嘴巴,被吮吸的舌尖发麻。 白荔脑子乱成了一片,他仰起头来,感觉到男人的手胡乱撕扯着他的衣服。 “你疯了,不要这样……”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荔感觉到房间里隐约传来细小的响动。 怕小榆已经醒了,怕小榆醒来找不到自己,怕小榆开门之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不要!” 白荔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他抬手,手心就带过了男人的脸颊。 “啪”的一声。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这是白荔第一次打人。 手心蔓延出刺疼和麻痹。 这种怪异的感觉,和畏惧苏堂玉的心理,直在白荔的巴掌落下之后,他便一直沉默着不敢抬头,而缩在沙发里,等待着男人落在自己脸上的更利落的一巴掌。 不知过了多久,白荔感觉到身上的男人动了一下。 苏堂玉的手和力气都更大,白荔根本不敢想象他的拳头打过来会有多疼。 “唔!” 白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挡脑袋,害怕地缩起了脖子。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预料之中那样到来。 白荔透过遮掩住面庞的双手,看见男人失神地低着头。 他像是忽然冷静了下来,松开压住自己肩膀的手,像是脱力般,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男人脚上那双昂贵的皮鞋鞋面,因为跪坐的姿势而攀起一点折痕。 他的语气不稳,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狠心……” “白荔,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为什么……” 白荔的双腿被苏堂玉抱住,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竟然安静地雌伏在他的腿上,脆弱得和方才那个强行要他的男人判若两人。 白荔垂眸,默默地拉好滑落到肩头的衣领,黑暗里,他潮湿着双眸,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告诉他,“是你叫我不要喜欢你的。” “没有我这种低贱的人对你产生妄想,你应该很高兴吧。” 白荔的语气淡淡的,恍若平铺直叙地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一味冷漠的拒绝,给苏堂玉这四年来在清醒十分,午夜梦回时幻想过的无数次相遇的画面一击重拳。 他是那样的想把丢失的人找回来。 可白荔却好像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能说出这样自损的话来,以此将他们的关系分开。 梦境中白荔恍如对他的痛恨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他追寻着白荔的眼神,试图在那双澄澈的双眸里寻找到自己的影子。 可白荔眼里对他的漠不关心,如同天上的繁星,多得刺眼。 绝望的他,渴望的他,终于在这会儿放下了身段,像只败犬,在白荔面前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的额头抵在白荔的腿上,声色不稳地开口,极其小心地试探: “那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你才会回来?” 第39章 我有伴侣了眼前的二人如同做了夫妻一…… 什么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苏堂玉,是白荔第一次见。 明明上一秒,苏堂玉还是那般傲气。 张口便是刺伤自己,让自己卑微到谷底的话语。 现在却脆弱得如同一片停留在自己手上的干枯树叶,只要自己一合掌,他就会碎成粉末一般。 白荔并不明白,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苏堂玉表现出这副模样。 只是不管发生什么,他们之间都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了。 不仅是因为小榆,还因为周小姐。 先生属于周小姐。 而不属于他这个偷偷藏了先生孩子的,卑劣的人。 他也,再不会对苏堂玉抱有别样的期待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真的想谈的话,请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白荔往后退去,拉紧自己的衣服,撇过头不再看眼前这个无助地埋在他腿间的男人。 “见面的时间地点。” 白荔听见他的询问,还没回答他的约定,卧室里又传来细微的动静,似乎是白榆坐起来扒着床边围挡的晃动声。 白荔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也太敏感了,一瞬间便有些着急。 果然下一秒,白榆找人的声音就从卧室里传了出来,“妈妈!妈妈在哪里?小榆害怕……” 小朋友因为害怕而带上哭腔的寻找声,让白荔推开苏堂玉后,便急忙往卧室里跑去,“崽……崽崽不怕,这里!妈妈在这里!” 没开灯的客厅,突然被打开卧室门的光点亮。 被推到一旁的苏堂玉瞧见白荔纤细的背影急急闯进卧室里,抱起那个半大的孩子。 “妈妈……小榆做坏梦,小榆找不到妈妈了……呜呜……” “没有、妈妈没有不见,妈妈只是口渴了,去倒水喝。” 白荔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好了好了,宝宝继续睡吧,好吗*?要不要上厕所?妈妈抱你去厕所好不好?” 卧室里的光照不到苏堂玉的身上。 他身处黑暗,却又不甘处于黑暗。 他带着满心的不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步艰难地往那边走去。 这短短的几步路,仿佛刀山火海,如同人鱼脚下的刀尖,每走一步,都刺穿他的脚底,隐形的痛苦,让他眉头紧皱。 原以为眼前的场景会如同梦境里那般看到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可卧室里除了白荔和那个孩子,再也没有多余的第三人。 孩子的……母亲呢? 难道对话里,白荔好像才是那个母亲的角色? 为什么? 白荔只关注着怀里的人,差点就忘了苏堂玉还在这里。 他抱着小榆从厕所出来,被还倚在门口的男人吓了一跳。 幸好小榆又睡着了,什么都不知情。 白荔放下宝宝,给他盖好被子,才转身赶人,“你走吧,在这里会吓到孩子的。” 张口闭口都是什么孩子。 方才那个对着孩子温柔的男声,和冷漠地望着他,推开他的白荔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明明那样的白荔,曾经是属于他的。 苏堂玉被推开的胸膛后知后觉地泛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嫉妒烧毁理智。 就算再怎么样,他以前也从来不会觉得一个小孩会有多麻烦。 苏堂玉盯着床上的白榆,问他,“这里不是没有女人吗?所以他刚才叫你妈妈?什么意思?” 男人一字一句地开口,问出的每一个问题,却都让白荔胆战心惊。 他不敢回答苏堂玉的任何问题,只是道,“这都是我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问也不需要好奇。” 白荔见人不走,他走好上手去推他。 可惜白荔忘了自己和对方差距,即使过了四年,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也从来变过。 白荔不仅没有推动他,反被他擒住了双手推进卧室里。 “好啊,我不好奇。” “我要你跟我回江城。” “……!” 白荔没想到眼前的苏堂玉竟然会对着自己如此执着。 在听到这种荒谬而可笑的话后,白荔的脑子几乎要变得空白,“跟你?我为什么要跟你?” “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钱,像以前一样。” 白荔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瞬间听不清苏堂玉的话,他低着头听见男人的话语慢慢填塞进脑海里,却又一个字也不懂,“你说,以前?” 苏堂玉听见白荔声音颤抖,他明明不是想说这些,可又不知该怎么说,这会儿无措脱口而出的,依旧只是一句,“不然?” “不然?”白荔激动起来,“我记得我很明确地告诉过你了,我说我不愿意。” “之前不愿意,现在依旧不愿意!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请你离开。” 白荔拉着他的胳膊,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作和声音,只是拼命地把人往外拉,“之后也不需要再谈了,我不想看见你。”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大,也许是苏堂玉突然良心发现。 白荔只是这样,便将人拉出了卧室,拉离了玄关,“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算我求你了。” 合上的门彻底隔绝了走廊上的声响,白荔的力气仿若被抽空,曾经那些回忆在安静的空间里如同浪潮翻江倒海地涌来。 “为什么?” 门外比离开的脚步声先传来的,是男人的轻声询问,“白荔,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好轻,轻到白荔听不清他的话,也不打算再听清了。 不管苏堂玉离不离开,他都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卧室,只希望明天一切恢复如常。 夜晚,依旧这么难熬。 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刚来到黎市的时候。 白荔抱着宝宝,想到那些难过的日日夜夜,想到苏堂玉问他,为什么宝宝要叫他妈妈。 他浑然清醒。 天亮了。 白荔起了床,把白榆叫醒。 小家伙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一瞧见白荔就歪着小脑袋呵呵地笑,只是突然看到什么,他一下瘪了嘴。 “妈妈,你的脖子有红点点。” “什么点点?” 白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能是虫子咬的……” 说着话,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凌晨在沙发上,苏堂玉闯进来抱着他亲吻的画面。 脖子……没想到会留了痕迹,还被小榆发现。 “是小虫子咬的?” 坐在床上的小榆心疼地爬过去观察白荔的脖子,小拳头在空气里生气地挥了两下,“妈妈,坏虫虫!小榆要打坏虫虫!为什么咬妈妈,讨厌……” “爸爸等会儿擦点药膏就好了,”白荔不让他再看,紧张地涨红了脸,跑到衣柜前给他拿衣服转移他的注意力,“崽崽今天要穿哪件衣服?” 白榆摇了摇头,没被忽悠成功,“妈妈,放学我们要一起去买杀虫虫的药药……” …… 路上的车很堵,白荔终于在迟到的前五秒打上了卡。 紧随其后的是悠闲跟在他后面的柳今尧。 今天男人的心情不太好,一上来就搭住了他的肩膀,说着一些糟糕的话,“白荔宝宝,今天晚上陪我去个饭局。” 男人的手搭上来,差点把他的遮掩吻痕的围巾扯乱。 白荔紧张得抓好围巾,问,“您的饭局不是向来很少吗?” “今天这个不一样,”柳今尧悄声附到他耳边,“我爸妈给我找了个相亲对象,你帮我挡一挡,行吧?” “不要,”白荔抿唇,“既然是人生大事,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那我总不能找女生去吧,到时候绯闻满天飞,对那女孩也不好,我这么多朋友就你能给我撑撑场子。” 白荔摇头,“那更不能找男人去吧,那样对你影响多不好呀。” “你说对了,我要的就是不好的影响,那样才能让对方死心,”柳今尧像是找到了白荔的痛点,乘胜追击,“我给你发红包,给你包一万,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情况,在江城的时候他也帮过郑星纬,假装过他的女朋友。 不过这回显然要更慎重一些。 相亲,还是以男性的身份出现在相亲现场,白荔真有点吃不消。 “宝贝儿,行行好,嗯?” “阿柑,你不跟他关系也挺好的吗?” “瞎说,我就逗过他那么一次,还被你知道了,我真是冤枉。” “……” 柳今尧跟着他到秘书室去,这会儿大家都到齐了,见柳今尧来,大家都见怪不怪,叫老板的声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柳今尧拉了张椅子挤在白荔的工位上,“下午我去接孩子,我们直接从公司出发。” “等一下,小榆也去?” 白荔摸不着头脑,他还没说出拒绝的话,话题莫名的已经变成了既定的事实,很快又被转移到了小榆身上。 “顺便结束后一起去吃饭,上次不就说好了,还是小榆今天又有什么补习?” “那倒没有。” 才三岁,哪有什么补习。 “那就说定了,一会儿我就把钱发给你。” “不用,就当是去蹭饭好了。” 白荔打开电脑,垂眸看着眼前的键盘。 他阖眸时柳今尧能看见他压弯的睫毛黧黑浓密却又一簇一簇的根根分明。 和那带着血色的红唇,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柔和。 说是洋娃娃,大约也不过分吧。 柳今尧低头,瞧见他未被围巾遮掩好的后颈,露出一颗很小的红痣。 不是第一次见,却每次都会被吸引。 总觉得很可爱。 柳今尧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后颈,白荔却先于他一步抬起了头。 “老板,你不回去工作吗?” 白荔抬眸,那样看着他,盛着光的眼睛湿润。 柳今尧的心跳有些烦人地加快了,“你忙你的。” 他默默收回自己差点逾越规矩的手,笑看着他,“我看看你们工作认不认真。” 这点白荔倒是没有反驳,只是去捡掉在他脚边的黑笔。 柳今尧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这会儿见白荔朝自己逼近,他往后退了一些,视线便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就在白荔直起身体的那一刻,柳今尧恍惚透过他塌下来的围巾边缘,看见他脖子上颜色鲜艳的吻痕。 柳今尧的心咯噔了一下,还没说话,秘书室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白秘书在吗?” 白荔疑惑,平时一般是没有人来找他的,他愣一下,很快开口,“这里。” 来找他的是项目部负责人,可能是没想到柳今尧就在这,对方尴尬地叫了一声,“老板。” 柳今尧的心思还在白荔突然出现的吻痕上,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起来凶巴巴的,随口敷衍道,“什么事?” 来人见柳今尧是这个表情,顿时不敢开口。 柳今尧平日里对待员工虽然和善,不过他认真起来,还是会让人惧怕。 不过很快,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腰杆又挺了起来,“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想请白秘书帮忙准备一下会议室。” “今天?”白荔看了一眼身旁的柳今尧,“我记得老板今天没有会议。” 白荔是柳今尧的行政秘书,不是所有部门的行政秘书,柳今尧不参加的会议,他一般是不管的。 那人低头一笑,不是看着白荔,而是看着柳今尧,表现出谄媚来,“是前两天和江城衡闻的项目,一直没有后续,我昨天打电话问了那边总部的吴助理,他说可以继续谈,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两秒,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吴助理说,如果想合作,这个项目,他想要白秘书继续跟进。” 柳今尧原是还沉浸在白荔昨晚到底干嘛去的思虑中,闻言顿时回神,“原话?” “原话,现在苏总已经在大会议室里……” 一个个熟悉的名词从面前的人口中说出,白荔大脑即刻宕机。 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吴助理的意思。 吴助理不太认识他,也不知道自己就在添一科技上班,怎么会指定自己来跟进这么重要的项目合作。 只有可能是他问过了苏堂玉,而苏堂玉这么吩咐下来而已。 白荔没有插嘴他们的谈话,只是听到那句“苏总已经在大会议室里”,他的脸色立即变得又红又白。 白荔的表情像是犯了错误而躲避不及,还处理不当的无措孩童。 柳今尧见状,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把白荔脖子上的痕迹和此时那个坐在会议室里的男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原是不想再接手这个没有结果的项目,谁知道这批人竟然自作主张地又打电话过去问。 柳今尧站起来往外走,他拍了拍白荔的肩膀,“行了,苏总来了,我亲自去招待,叫个什么都不懂的秘书去算怎么回事。” 项目经理稍稍愣神,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按理来说这种大项目是应该需要头部去接洽的,可对面都亲自点人了,想来一定是有什么渊源。 或者,需要做一些走后门的事情。 白荔的长相,就很符合走后门的条件啊,而且看样子走了不少后门。 不然白荔一个高中学历,这个公司再怎么只看脸,也不可能一进来就直接坐到总裁办去吧。 他长得也不差啊,但他可是以硕士学历进来的。 白荔一个高中毕业的,又没有相关经验,除了那种方式,其他的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过要是这个合作能成功,那往后奖金职位履历一定光辉无比,只需要出一点色相之类的而已,白荔也没有理由会不同意吧。 所以他才兴致勃勃地先过来把人叫过去,只是没想到柳今尧也在这里,还说要亲自招待。 看来,白荔果然是靠着柳今尧进来的。 他多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神情紧绷的白荔,才跟着柳今尧出去。 “是谁自作主张给衡闻那边打电话的?” 原以为是干了一件大好事,没想到柳今尧在去会议室的路上突然大发雷霆,吓得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一瞬间没了玩笑的心思。 “老板,这个项目一直不是我们的重点吗?” “谁告诉你的?” 衡闻那边单就这个项目,之前就放了他们一次鸽子,这次苏堂玉来,也是两次无疾而终。 这个项目柳今尧早说不做了,竟然没有人执行。 “你这个经理怎么当的?” “对不起老板,绝对没有下次了!” 柳今尧今天的火气尤为的大,那脸色黑沉得让人不敢抬头多看。 平日里柳今尧哪里会露出这种神色,他每天几乎都是笑眯眯的,果然做生意的都是笑面虎。 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他的雷区。 推开会议室的门,只有苏堂玉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来谈生意的。 柳今尧也挥退了其他人,自己一个人进入会议室。 他扬起笑脸,痞气十足的脸上全然没有做生意的诚心,“苏总,又劳驾您来了一趟。” 苏堂玉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没有动,看向柳今尧的目光没有波澜。 只见对方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神情在在的倚靠在椅背上。 “不好意思苏总,这个项目我们不打算请求衡闻合作了。” “另外,我这里是公司不是会所,所以有关项目的问题您如果需要指定,那是不可以的,我们白荔除了办公室那点活,项目上的问题他没有接触过,什么都不懂,大概率很难做到让您满意。” 柳今尧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空气里针锋相对,一瞬间产生了浓烈的火药味。 苏堂玉抬眸,眯了眯眼,“你们白荔?” 柳今尧笑着朝前倾身而去,“不然呢?苏总,白荔很漂亮吧?我当初就是看上他那张脸,才给他机会来坐办公室的,为此他对我死心塌地得很。” 苏堂玉闻言,眼皮一跳,面对柳今尧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躁意的浮动。 * 白荔在办公室坐了许久,也没有收到任何同事的任何消息。 他差点按耐不住要去找人问问现在大会议室里是什么情况,苏堂玉又离开了没有。 可每次屁股离开椅子,他又惴惴不安的坐下,不敢轻举妄动。 一天的工作平日里很快就能完成,今天他却没有心思去做,直到下班打卡前的一个小时,柳今尧姗姗来迟。 “白荔宝宝,没忘记今天晚上的约会吧?”他手上的车钥匙在指尖晃了一圈,“我现在去接小榆,你下班等我一会儿。” 白荔因为苏堂玉,早就忘了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小杨今天宝宝有人来接,边应下边给小杨打去电话,“麻烦您了。” 柳今尧并未提及今天早上的事情,应该是不太棘手的,已经解决了。 但白荔又不敢相信,苏堂玉竟然会这么好打发。 柳今尧跟他都说了什么? 白荔有些好奇。 不知道苏堂玉离开黎市了没有。 他有那么大一个公司要管理,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这儿。 想起凌晨的种种,白荔阖眸,只是紧着自己的围巾,不敢将脖子露出半分。 “下班下班!”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打响了下班的第一枪。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往外走,白荔也收拾好东西,准备打完卡,在公司楼下等柳今尧回来。 电梯间里一片欢声笑语,白荔想到等会儿能见到崽崽,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上等待。 想着人应该快回来了,他并没有看手机,只是时不时的眺望着来公司方向的道路。 可事与愿违,比小榆先来到他面前的却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白荔。” 苏堂玉从车上下来。 正值下班高峰期,有很多人因为苏堂玉引人注目的身高,和优越的外表而短暂地将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 白荔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也并不想回应他的话语。 比起不想回应,倒不如说白荔现在对他有些惧怕,对未知事物无法掌握的恐慌。 他心跳加速着躲避开男人的视线,不敢面对站在眼前的苏堂玉。 “我们现在可以谈了吧?”苏堂玉说,“跟我走。” 男人的掌心贴服上他的手臂,将他的衣料和手臂紧紧攥进了手心里。 他像是潜藏在暗处许久的野狗,一上来就撕咬着他不放。 “等一下,现在不行。” 白荔觉得有些疼,却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苏堂玉撕破脸皮,搞得难看。 “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白荔,你说清楚。” 可苏堂玉好像没有察觉。 他说着这样的话,如此贴近的距离,白荔抬眸,看见他眼睛里,只藏着自己。 就好像现在对方的极为渴切,只是因为单纯的,他爱自己。 白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不可能的。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苏堂玉爱自己这件事,便不可能发生。 白荔不知道要怎么摆脱他。 他低着头,慌乱中口不择言地道,“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我有伴侣了,请你放开我。” 在白荔说完这些话的那一刻,苏堂玉的胸腔被无形之中的情绪猛撞了一击。 很快,他像是自欺欺人般平静了下来,“白荔,你为了逃避我,连这种谎都要说吗?” 白荔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烂,他埋着头还在以微弱的力量摆脱苏堂玉的禁锢。 可男人的气力实在比他大了太多,两人站在原地,一个不愿意松开,一个挣扎不开。 “妈妈!”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喊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白荔和苏堂玉一同回头,看见白榆手里拽着一个卡通气球,一脚一脚地朝他跑过来。 “妈……” 跑得近了,白榆才看见妈妈身边站着一个好高好高的男人,他第一时间趴到了妈妈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着看这个来路不明的高大男人。 “妈……爸爸,”白榆见有外人在,紧急地改了口,他牵着白荔的手,双眸弯弯地指着踱步而来的柳今尧道,“今天是柳爸爸来接小榆放学的。” 苏堂玉的心跳在这时断然漏了一拍。 这个小孩叫柳今尧爸爸? 什么意思? 他拧眉,还没问出话来,而眼前白荔和孩子身旁的位置,已经被柳今尧严丝合缝地占据。 “苏总,这么巧。” 柳今尧和苏堂玉说着话,便弯腰抱起了小榆,又顺手自然地揽过了白荔的腰,笑眯眯同他道,“不过不好意思,我们一家三口现在要去约会了,不方便招待您。” 一家三口? 苏堂玉看着白荔已经没有反抗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头也不回地从他眼前离去。 他还没能从眼前的场景中脱离出来,而和现实中白荔的那句“我已经有伴侣了”,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一起。 梦里的场景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在他眼前,苏堂玉的心,扭曲成血淋淋的一滩。 他看着自己抓空的手,颤抖地握成了拳头。 不可能。 白荔竟然真的不要他了。 第40章 崩溃你就这么喜欢他? 出走一段路,柳今尧瞥见白荔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收回搭在白荔腰间的手,回身抱着小榆碰了碰白荔的脸。 “乖儿子,告诉爸爸,今天小柳爸爸来接你开不开心?” “超级超级开心的爸爸!” 白榆把手上的气球拽到白荔眼前,像是看出来白荔情绪不高,也在逗他,“爸爸你看,这是小柳爸爸给我买的气球,好可爱呀,小榆超级喜欢~” 白荔目光的焦点,终于从自己的走神中回笼,看见面前盯着看自己反应的一大一小,他笑着从柳今尧手里接过白榆,“真的好可爱,你跟叔叔说谢谢了吗?” 白榆闻言,小大人似的摇着脑袋纠正他,“爸爸,不是叫叔叔的,小柳爸爸是小榆另外的好爸爸。” 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白荔对于白榆坚持要叫柳今尧爸爸的这个举动无可奈何。 小家伙只要有人对他好,就会主动给对方冠上亲近的称谓,无论白荔怎么跟他讲道理,他都不听。 长这么大,宝宝也只有这一点会让白荔微微头疼。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 幸好,这种能让白榆叫爸爸的人很少很少,也幸好,柳今尧对此不太反感。 “不好意思,老板,小榆他只有对这件事转不过弯来。” 或许是从小白榆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小朋友总是喜欢自己去寻找爱他的人。 白荔放下白榆,和柳今尧道歉。 之前听柳今尧说白榆叫他爸爸这件事,那时候白荔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小家伙对这件事情这么认真。 “没事,我很高兴。” 柳今尧挑眉,打开后座的车门,他怎么也不会告诉白荔,白榆叫他爸爸这件事,其实有一半是他引导的。 一个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他笑,“上车吧。” 被柳今尧打开的后座车门,入目的位置便放置着一个儿童座椅。 白荔怔愣,明明上次还没有的。 不会是为了小榆才装的吧…… 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这么自作多情。 或许是近期,柳今尧的家里有需要坐他车的亲戚小孩,所以才装的。 白荔并没有问,柳今尧也没有主动提起。 只是,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白荔的心底滋生。 他想起柳今尧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并不独一无二的暧昧话语,隔着时间的流逝,似乎突然在这会儿让他产生了面红耳赤的念头。 好奇怪,明明柳今尧的态度,并不只是对他一个人。 却又好像对他是特别的。 白荔不喜欢这样自作多情的自己。 这种情绪让人暗自难堪,仿若四年前,苏堂玉在他面前,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不要有多余的妄想。 即使现在没有人提醒,白荔的自我约束,也让他对出现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心跳加速的窘迫。 “爸爸,”白榆拉了拉他的手,稚嫩的话语在车厢里不大不小地响起,解除了白荔的胡思乱想,“约会是什么意思呀?” 小家伙这会儿坐在那儿把幼儿园里的事情都讲完了,又想起刚才柳今尧说的话,小嘴巴没有一刻停歇地掏出来继续问。 如果和朋友在一起出去玩不算约会的话,约会这个词,对于白荔来说也是个陌生的词汇。 在他想着解释的那两秒里,正在开车的柳今尧微微撇过了头,笑,“约会的意思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白荔在这时抬眸看他,正巧,与男人的眼神在后视镜里相碰。 他尴尬地低下头去,错开了和对方交视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贸然地答应下这种事情。 车厢里,只有白榆兴奋地鼓起了掌,“太好了!那我要天天和妈妈约会~” 柳今尧勾唇,加入了白榆的欢呼声中,“我也要。” “小柳爸爸,那我们一起跟妈妈约会吧。” 白榆大方地让另一个人加入自己和妈妈中间,想了想,又道,“但是,小榆想要和妈妈在一起更久一点。” “当然了,”柳今尧瞥了一眼低着头的白荔,轻易笑着,“爸爸我不会跟你抢妈妈的,爸爸只会跟别人抢。” 要说之前柳今尧只是凭空猜想,但有了方才在公司门口苏堂玉拉着白荔的那一幕,他完全确定了。 白荔和苏堂玉之前就是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他不急不躁地瞧着白荔一年,从接受他有孩子到早上为止,还以为能够慢慢来的。 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就算这样也会被捷足先登。 柳今尧有些按耐不住看向白荔的情绪。 这种急不可耐的情绪,让他稍稍乱了阵脚。 真是……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人拿捏,而且这般心甘情愿。 他明明是带着那样的心思,不纯的目的靠近白荔的。 还以为白荔会像其他人一样顺势朝他攀附而来,没想到白荔竟然真的和看上去一样单纯。 柳今尧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反被这样的人钳制。 其实说实话。 他的身边比白荔漂亮的人不是没有,并且那些人里,没有谁还带着一个小孩。 怎么原来栽在一个人的手上,竟然是这样简单的事。 柳今尧的目光不由瞥向后视镜里的他。 心脏又叫嚣着叫他赶紧收回视线。 嘶……真是糟糕。 一杯冷水直直地往柳今尧的脸上泼去。 “啊。” 白荔赶忙拿出怀里的手帕帮柳今尧擦脸。 果然,男人因为在相亲场上“出柜”,而毫不意外地被对方泼了冷水。 “喜欢男人早说,还来浪费我的时间,真不知道介绍人都在想什么。” 女人提起包包,风风火火地踩着高跟鞋走出了餐厅。 白荔一面担心女人会不会太过生气而产生太多负面情绪。 一面又忧心,柳今尧往后的名声。 会不会被人传得太过荒唐。 他小心地把男人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柔声细语地告诉他,“您看吧,下次不要再骗人了。” “骗人是小狗。” 一旁的小榆虽然不知道柳爸爸和刚才的漂亮阿姨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他还是把盘子里的牛排插好,递到柳今尧的嘴边,想以此安抚他,“小柳爸爸,吃了肉肉就不伤心喏。” 白荔的气息离他好近,轻柔的话语响起,柳今尧尽量克制着自己不笑出声。 他装作郁郁寡欢的样子,接过小榆递过来的牛排嚼了两口,“谢谢小榆。” 又拿过白荔的手帕,“我自己擦吧。” 白荔点头,坐回位置上。 其实他今天来,也只是起到了装饰的作用。 柳今尧单刀直入地开口,他还没能说上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坐在对面的女人便干脆利落的给了一个回礼。 一个短暂的相亲宴,很快便结束了。 白荔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会儿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水杯,心思又开始乱了。 “你们先吃,”柳今尧把手帕自然地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我去车里换件衣服。” 白荔点头,“好。” “妈妈,你不开心吗?” 柳今尧走远,位置上,只剩下他和小榆两个人。 “没有啊,”他下意识地对着白榆笑,“怎么会这样想?”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白荔,嘟起小嘴巴,“就是感觉妈妈好像不开心,妈妈的嘴巴弯弯的,眉毛又这样。” 小榆按住自己的眉毛给他看,“就是这样,掉下来。” 白荔抿唇,揉了揉自己的眉骨,“不会吧。” “妈妈。” “下午有个叔叔牵着妈妈的手,是妈妈的好朋友吗?” “妈妈,那个叔叔好高呀,比小柳爸爸还要高一点,小榆以后要跟他长得一样高,保护妈妈。” 第一次从白榆口中听到有关苏堂玉的信息。 白荔根本没有准备好,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第一时间不是解释,而是有些惊慌失措。 “他……他只是迷路了,在问我怎么回家。” “那叔叔应该找警察,小榆知道,警察的电话是110~” “嗯,对,应该报警。” 白荔摸摸他的头,又松了一口气,感谢小榆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刨根问底。 柳今尧很快就回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白荔的旁边,越过白荔,问小榆,“等会儿还想去哪里,爸爸带你去。” 男人微微倾身靠过来,白荔几乎没有躲开的位置,他们的胳膊隔着冬日的衣服触碰,奇妙的接触,让白荔心慌慌的。 近在眼前的距离,明明是时常有的事情。 今天可能是他多想了一些,所以才会这么的在意。 白荔尽量不让自己关注到这些平时不会关注的事。 一同把注意力转移到小榆身上,却又在小榆的侧脸上,找到了苏堂玉的影子。 扑通。 怕被柳今尧发现这一点,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那个,”白荔凑到两人中间,隔开了柳今尧望向小榆的视线,“老板,小榆明天还要上学,就不去别的地方了。” 柳今尧被白荔突然凑近的脸给吓了一跳,平日里都是他主动靠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这会儿白荔的主动来得太突然,让他兴奋得耳根一红,什么都应了,“也好,留着下次吧。” “嗯,”只要不被发现小榆和苏堂玉有关,白荔当然也什么都应了,“下次。” 小榆不懂大人之间那些花花肠子。 他只知道今天晚上的饭很好吃,晚上很开心。 被妈妈领出餐厅的时候,天上的月亮是弯弯的,很亮很亮。 坐在小柳爸爸的车子*里,还有妈妈在身边,车里落进来的光线,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轻盈盈的像精灵的小翅膀盖在他身上。 小榆听着车厢里妈妈温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听着车轮在地面安稳驰骋的声音,他的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 “麻烦您了,还得送我们回家。” 车子停在单元楼楼下,白荔弯腰,小心把宝宝抱出来。 男人跟着他下车,原是想帮忙把孩子抱上楼,这会儿白荔已经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和他道别。 月光的轻纱下,白荔脸上带着泛滥的柔情,一瞬间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榆都叫我爸爸了,只有你,还怕麻烦我。” 一时间相对无言。 直到角落里流浪的小猫从眼前窜出,打破了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宁静。 然后柳今尧才像平时一样逗他,“走了亲爱的,晚上的酬劳一会儿打给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白荔摇头,“您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该收钱。” “……” 沉默之中,白荔听见柳今尧笑了一声,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上车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我看着你上楼,明天公司见。” 白荔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便抱着宝宝往楼上走。 就在他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走廊声控灯响起。 他忽见的自己的大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堂玉。 白荔的心一跳,他拉高了遮掩着白榆脸蛋的外套,继续往前走。 白荔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如此纠缠不休的举动。 在苏堂玉做出下一步举动之前,他先开了口,“有什么事等一下,宝宝睡了,我先把他放下来。” 白荔一只手不太方便开门,走廊里灯光并不亮眼,安静的环境里,很快又黑了。 在苏堂玉的注视下,白荔的手抖得厉害,钥匙也迟迟插不进锁眼里。 就在这时,苏堂玉握住了他的手,打开了大门。 白荔知道他不会罢休,便默许他这样做,又默许他跟进了屋子里。 他把白榆安顿好后,才出去站在他面前。 “有话就说吧,说完就别再来了,”白荔为了圆自己下午的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添了一句,“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面前这个一直微微低垂着头的男人,在听到白荔说出这样的话时,顿时抬起了头来。 白荔在那瞬间,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一些不可置信的破碎。 “他?那个富二代?” 苏堂玉的声音不响,压抑着,更为低沉,“他有多少财产?又给你多少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让你带着孩子捡垃圾?” 白荔一愣,忽然想起下午柳今尧出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苏堂玉大概是把他的谎话按在了柳今尧的身上了。 白荔沉默,知道自己只是在撒谎,对苏堂玉这会儿的出言嘲讽,并没有任何失落,“这不关你的事情,而且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白荔只是这样平静地叙述着实情,可就是他如此平静地说着,仿佛字里行间对着那个男人无限包容,对比起白荔现在对他的冷漠,才让苏堂玉彻底地崩溃。 “你就这么喜欢他?” 第41章 不喜欢爱和不爱的区别太明显了…… “我无论喜欢谁都和你没关系。” “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简简单单的话语,直白得连三岁孩子都能听得懂,还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提醒着他。 这种似曾相识的对话。 在四年前,他好像也曾这样对白荔说过。 苏堂玉的头好疼,仿若炮弹在脑袋里炸开,大面积地散落着炙人的星火。 他未曾想过,也不知道,白荔当时是不是也这样疼过。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找我了。” 白荔这样平静地叙述着他自己的想法。 却再也不好奇他是怎么想的了。 哪怕白荔问一句他的想法…… “这是你的真心话?” 白荔的注意力时而分散到卧室的白榆身上,紧张得大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面对着苏堂玉的凝视,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又希望男人能够识趣一些,不要再站在这里。 听到苏堂玉这样的问话,这回他不再说出逃避的话语,而是坚定地抬起头看他。 “是的,我对你的想法和想说的话,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 苏堂玉站在他面前。 胸口闷得发疼发麻。 他应该有无数想说的话,可又明明确确地知道自己说不出任何有用的。 他的话语含在嘴里藏在心里,幻想着自己能说出口的,可现实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以为找回白荔,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事实却摆在这里。 白荔拒绝了他,宁愿选择那个让他带着小孩捡垃圾的男人,也不愿意跟着他。 “好。” 苏堂玉咬牙,冷哼了一声,“你要自找苦吃,那就随你。” 苏堂玉看见面前的白荔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缓缓的低下了头去。 他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在高兴还是会因为他露出一点不舍。 苏堂玉多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听到白荔挽留的话语。 在离开前,苏堂玉往卧室的方向扫了一眼。 而白荔在这时抬起了头。 在瞧见他的目光时,白荔冷淡而视他为无物的眼神里,突然闪过强烈的不安。 苏堂玉凝眉,还以为白荔是护崽心切,怕自己会做出伤害孩子的举动。 他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当年白荔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江城,一离开他就有了一个孩子。 白荔对他完全没有留恋,既然如此,他又在这里等什么。 “白荔,”苏堂玉脚步停顿,“你别后悔。” 男人的离开,让白荔提到嗓子眼的心稳稳地落回到胸腔里。 他赶紧跑到门口将门反锁,才回到卧室。 瞧着躺在床上正安稳睡着的宝宝,白荔彻底卸下了防备。 方才苏堂玉的那一眼,让他差点窒息,幸好苏堂玉没有特别起疑。 白荔腿软得撑不住身体,沿着墙壁滑落在地。 想到男人离开的背影,白荔捂着脸,抵在自己的双膝。 后悔吗? 应该不会吧。 他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 就这样结束,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白荔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缓过劲来后,才撑着地面站起来。 和平解决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苏堂玉本来就对他没有感情,事情本来也不应该麻烦到这种地步。 那些男人与四年前的反差,大约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而起的逆反心理,和其余的都没有关系。 到此为止。 自己的生活该回归平静了。 * “苏总,机票按照您说的时间定好了。” “您不在的这几天传出了一些流言蜚语,已经处理掉了源头,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请您回来亲自处理。” “另外……” 挂掉吴生打来的电话。 苏堂玉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点烟。 窗外浩瀚的灯海在黑暗中明亮着,偶尔闪烁的光点在他眼前聚结。 苏堂玉吸了一口烟,仰头瞧见天花板上的光影晃动。 烟雾在他口中缓缓吐出,遮掩了他眼下的颓靡。 来这里几天了? 和白荔见面又过了几天? 苏堂玉转动骨骼分明的手腕,纤长的手指点落烟灰。 想到什么,他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手青筋直起,随之无声地砸向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杂乱的思绪被拳头上的疼痛稍稍转移。 苏堂玉冷静下来,去浴室冲了个澡。 回江城的机票,定在了后天下午。 他本应该在几天前就离开这里,在黎市耗费的时间太久,公司那边大约有人要开始作乱了。 苏堂玉吃了两颗安眠药,平静地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时脑海里不断闪出的画面刺激得他愈发清醒。 苏堂玉没办法睡着,却因为药物的作用,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沉重却又浮于表面。 凌晨两点,苏堂玉从疲惫浅薄的梦中醒来。 意料之中的,窗外的天还是昏暗一片。 他从床上坐起,望着空荡荡的床边,像以往醒来的任何一个夜晚,无数次地想到白荔。 想到白荔的皮肤留在他手上的触感。 想到那天晚上,青年在他身下轻声呜咽奋力挣扎。 他的唇贴上他脖颈的温度。 他的气味,他的声音。 这几年来逐渐淡忘的他的模样、声音和气味,在这几天以来有了更具体的形象。 “哈……白荔……” 黑暗中,男人的剪影动作着。 充斥着带有白荔名字的喘息。 在这个被舍弃的夜晚,他独自一遍又一遍地渴望对方。 真糟糕。 * “睡得还好吗,亲爱的。” 肩膀被人搭上的那一刻,白荔久违地被吓了一跳。 抬眸看见的是柳今尧,白荔才安下心来,“老板,早上好。” “今天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吧,嗯?没有任务的那种。” 白荔摇了摇头,这回拒绝了,“不能一直麻烦您。” 早上起床小榆还在念着柳今尧,叫他爸爸。 白荔不想让小榆太过依赖别人,尤其是叫别人爸爸…… 他和柳今尧的关系原本也就是上下级的关系,万一以后分开,那对小孩来说未免是件让人难过的事。 “那个,您昨天回去之后怎么样?” 白荔在他当着同事的面要继续纠缠之前赶紧进行了下一个话题,不过也确实是关心他。 毕竟好好的相亲,给了女方那样一个印象,要是家里人知道了,一定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吧。 “没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事。” 白荔舒了口气,“那就好。” 柳今尧笑,“只是被臭骂了一顿,我爸说下次再这样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 “这不是很严重了吗?”白荔一下皱起了脸,但见柳今尧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更是心有愧疚,“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问题,不是你造成的,”柳今尧闻言一顿,低头看他,“我拜托你帮忙的时候可不是为了听你跟我说对不起的。” “但我不是帮了倒忙吗?”白荔抿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我原本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帮上您的忙……”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柳今尧揽住他的肩膀往里走,悄声道,“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个家,当然了,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直接给我一个家岂不是更好……” 男人又是一贯不正经的样子,让白荔想要说点什么又无奈地吞了回去,“您又来了。” “我认真的,你都不信我,晚上跟我一起吃饭,答应我我马上就预订餐厅。” “今天不行……” 今天没空,他已经答应了小榆,今晚要把之前捡的瓶子拿到回收站去卖钱,已经约定好的时间不能随意变更。 缠不过柳今尧,白荔虽然没有答应今晚一起吃饭,但还是同男人约了下次吃饭的时间,总算是挺了过去。 平静的一天什么都没发生,期间白荔倒是听到了有关苏堂玉的消息,据说和衡闻的合作没有希望了,所以办公室里的大家就此事讨论了很久。 白荔也因此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这么说起来的话,苏堂玉在这边的事儿应该差不多办完了,就算不离开黎市,也不会距离他太近。 太好了。 白荔低下头去,手指心不在焉地搓着文件的纸边。 这样男人就不会再来打扰他了。 “白荔?白荔。” “下班了?怎么还不走?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就留着明天来做吧。” 白荔抬起头来,看见大家陆陆续续地往办公室外走,才知道一天又过完了。 “好的,马上。” 他关掉电脑,和往常一样跟着大家打卡下班。 从小杨那里接到宝宝,白荔才高兴了一瞬。 “妈妈!” “好宝宝。”白荔抱起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嗯!今天小榆在学校跟小朋友一起玩游戏了,是第一名哦妈妈。” “这么棒,那今天晚餐让小榆来点。” “好耶~妈妈我们去赚钱钱吧。” 说着,白榆又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掏出一个空的饮料瓶,“这是晚晚刚才给小榆的瓶瓶。” “那我们先回家。” 家里还有一些平时攒下的快递盒,以及小榆平日里时不时捡回家的空饮料瓶。 白荔稍微消毒过后就放在了小仓库里,日积月累的也有不少了。 之前都是捡来给巷子里的老爷爷的,也不知道小家伙在想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白荔带着他回家,今天的傍晚几乎没有什么风,只是迎面吹来的寒气吹在了他没有遮掩的脸上,冻得人鼻子发红。 白荔从楼上提着饮料瓶和纸板下来叠放到身后的座椅上,载着小榆浩浩荡荡地往回收站去。 小区门口,苏堂玉站在树后避开了两人的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来的,漫无目的的就来到了这里。 本来想掉头就走,没想到白荔和孩子会在这会儿出来,他这会儿避之不及,侧身和保安亭里垂垂老矣的七十岁老头对视了一刻,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步履迟缓地就要抖着腿出来驱赶他。 这个破小区。 苏堂玉回眸,看见白荔骑着那辆小电瓶,车侧一边挂着一兜垃圾不知道要干什么去,难不成又要去捡垃圾? 他紧拧着双眉又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太好了,小榆用劳动获得了十块钱。” “妈妈,小榆分给妈妈五元,也给妈妈糖果。” 回收站的老板贴心地给了两张五元,被小榆的甜嘴哄得一愣一愣的,还硬是从口袋里拿了几颗糖给他。 小榆把钱和糖果都分了一半给妈妈,这是他第一次自己用努力赚到糖果和钱,之后他要更加努力赚钱买更多的糖果让妈妈开心。 “爸爸不要小榆的钱,但是爸爸可以帮小榆保管。” 白荔拿出自己的钱夹,让他把钱放进去,“这是小榆赚的第一份钱,小榆可以自己支配,等回去以后放进你的猪猪罐罐里吧。” “嗯!但是妈妈,我还是要分你五元。” 小家伙对此特别执着,白荔摸了摸他的脑袋,嘴上答应了下来,但孩子的第一桶金他怎么能要呢。 “好,”白荔牵着他回家,“那我们现在去吃晚餐吧。” “耶!” 不远处的欢声笑语,能够清晰地传进苏堂玉的耳朵里。 捡了一堆破烂才换了几块钱,就这么高兴吗? 苏堂玉不明白也不懂,他以前给白荔的,哪次不超过六位数,为什么现在宁愿过这种生活,也要和那种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在一起。 他大概能猜想到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却又不想去承认。 苏堂玉焦躁得抽断了指间夹着的一根又一根的烟,“操,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这种生活,那也是白荔自找的。 他已经给过白荔机会了,是他自己不要的。 那个小孩,那个男人,全都是白荔自己搞出来的,他瞎操心什么? 这样像个跟踪狂的自己也够怪的。 苏堂玉转身离开,这个黎市,他不会再来了。 明天下午他便回江城。 回酒店的路程有些仓促,行驶到一半时,苏堂玉在江边把车停了下来。 傍晚昏暗的光线在江边的道路铺开,这个季节,在江边散步的人很少,偶尔出现几对零散的情侣,和牵着宠物出来溜的人。 迎着江面吹来一层又一层的风,本意是为了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的苏堂玉,却在这时候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哦,苏总。” 柳今尧站在桥下的人行道上,刚放下手中电话的他一抬眸就看见了那个男人。 居高临下俯视人的眼神真让人不爽。 本来刚和家里的那位打完电话心情就很糟糕。 柳今尧拉下来的脸在想到什么的时候笑了一声,顺带同男人招手,“还真是巧,一起吃饭吗?” 苏堂玉拒绝了他的吃饭邀请,柳今尧笑得更开心了,幸好这人很识趣。 不过没一会儿,两人便在并不宽敞的江边小道一左一右地走着,谁也不想碰到谁。 柳今尧脚步散漫地走着,“还不回江城,看来公司很闲。” “彼此彼此。” 柳今尧听着他淡薄的话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没有彼此,我的家庭和事业都在黎市,和苏总不一样,就算我把公司挥霍一空也没关系,这一点也和苏总大约是不一样的。” “……” 苏堂玉的脚步在这时候停顿,“挥霍一空?” “哼?” “挥霍一空都能说得出,连点钱都拿不出?” “?” “他在你的公司上班,你们交往,难道连工资也不给?”苏堂玉终于拿正眼瞧了他一眼,说起这个,他的眼神沉寂下来,“所以让他带着孩子捡垃圾?” “说什么……” 柳今尧疑惑的话语,在读懂苏堂玉在说什么以后,顿时收了回去。 真有意思,所以现在是在误会什么? 虽然不懂白荔什么时候带着孩子捡垃圾了,但应该是误会吧。 他们的往事,看来是交往过的关系?还是别的呢? 白荔曾经的过往,是和这个男人联系上的,质问、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真让人讨厌。 正巧,柳今尧这会儿心情也不是很好。 “啊,你说这个啊,”他双手插兜,继续往前走,“看来苏总以前对白荔出手很大方。” “不过对不起了,现在怎么办呢,白荔爱的人是我,就算我让他捡垃圾,他也还是对我死心塌地。” 柳今尧转身笑眯眯地看着他,“苏总之前给了他这么多钱,他现在也应该不想看你一眼吧。” “爱和不爱的区别,很明显呢。” 河风吹过平静的江面,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也吹乱了苏堂玉的心。 那一刻的疼痛和嫉妒,是分明的,一把将他的心紧紧攥住,揉烂的手法,拙劣却有用。 * 晚上带崽崽在外面吃了烤肉,回来两人都冒着肉香的油烟味。 小榆坐在浴缸里搓着泡泡,看着妈妈在一旁洗头发,他呆呆地看着,感觉妈妈的头发好像有点变长了。 小榆婴儿肥还未褪去的小脸压在手背,有些迷恋地望着白荔,“妈妈,你真漂亮。” “等我长大了,我要跟妈妈结婚。” 稚嫩的童言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白荔以前经常听见宝宝夸他,说要结婚这种话倒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崽崽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小榆知道,”他一脸天真地看着白荔,“结婚就是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啦,妈妈,是今天学校里的小朋友告诉小榆的哦。” “哈哈,虽然是这样没错……” 白荔告诉他,小朋友是不可以和自己的爸爸妈妈结婚的。 太深奥的道理小朋友不懂,毕竟才三岁半,哪里会懂得什么叫爱情呢,不过他这么说了,小榆瘪了瘪嘴,也算勉强地听进去了。 只是睡觉的时候还嘟囔着,说只喜欢妈妈这样的话。 白荔给他盖好被子,怔怔地看着他。 有时候白荔在想,小榆的世界会不会太小了。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围着他打转。 让小榆开始觉得孤单了。 白荔叹了口气,正要去扣睡衣扣子时,忽听见门口传来了一点奇怪的异响。 虽然那点声音很轻,但对于声音尤其敏感的他来说,哪怕是一点奇怪的声音,都让他觉得万分不对劲。 白荔立刻起身,小心地走到门边。 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靠近了,那点声音就更加清楚了。 他没敢开灯,但能从门缝底下看见有东西塞进来。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白荔打开了灯,也打开了门。 门外,那个昨晚还让自己别后悔男人,此时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钞票。 白荔先看了一眼地上的钱,才抬眸看向他。 男人的衣服微微凌乱,额角也有点发红,像是和谁打了一架,不同于平日里那个举手投足都带着光芒的模样。 白荔微怔,“您这是做什么?” “给你钱。” 白荔被男人言简意赅的话语噎得呆了两秒,“我不要,我没有立场收你的钱。” “你不要钱?那个男人不给你钱,你也愿意跟他,就这么带着孩子住在这种破地方生活?” “那你呢?”白荔问他,“你给我钱又想干什么?” “我……!” 两人的对话在苏堂玉那个“我”字之后猛然停顿了下来。 傍晚江岸边那股促使湖面涟漪波动的风,隔着时间,隔着空间,再次扰乱了苏堂玉的心。 “你?”白荔没有等到他的答案,便接着他的话继续道,“现在是想用钱买我一晚吗?” 白荔捡起地上的钞票,没有看见男人的表情,他只是握紧了颤抖的双手,将钱扔到了他的脸上还给他。 如同那年,男人事后一次次将卡扔在他的身上。 一次次羞辱他,警告他。 “我不喜欢你追着我不放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请你离开我的视线,别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第42章 醉酒“你既然能捡垃圾,怎么也不能捡…… 钱砸过男人脸上,然后缓缓坠落在地。 万籁俱寂。 苏堂玉的脸侧到了一边,低垂着眸子。 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挺俊的侧脸写满了惊愕和不可置信。 在这之后,他微张着唇滞涩了两秒,才接受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怒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比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你不清楚。” 白荔努力稳住了自己的话音,手抖得不成样子,只好把手臂藏在身后。 他不想做出这样讨厌的举动。 他只是想把男人推开。 可在这个推让的过程,实在太叫人折磨了。 尤其是,在他以为结束的时候,苏堂玉又这样带着让人误会的方式出现。 他现在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都和苏堂玉没有关系。 既然四年之前他不关心,那么四年之后的现在更不应该关心。 他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破坏别人的婚姻。 更不想让自己重复掉入苏堂玉的陷阱。 “四年前,是你先说分开的,我答应了你做到了,你也要信守承诺。” 白荔的嗓子像被米浆糊住一般,腹稿在心里打了许久才开口,“不管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都走吧,我不想闹得更难看。” 苏堂玉再次沉默了很久,才在白荔差点就僵持不住的那一刻开口。 “好,”他的声音低迷,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愤怒,“所以你真的不是因为钱才跟他在一起的。” 不知道为什么又要提到“他”,白荔回答不了苏堂玉的话。 他确实不是因为钱,也确实没有跟柳今尧在一起。 一切不过都是误会,而他恰好借用了这个误会而已。 “是的,您回去吧,多的都不必再问了。” “白荔,”苏堂玉看着他,哑声道,“你真的准备就这样待在这里?” 白荔听见他这样问,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回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其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在江城的日子很好,也有不好。 不过至少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 “是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比在江城的时候好一千倍。” 白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同苏堂玉说这些。 他说完后便缓缓关上了门,这次,苏堂玉没有再伸手阻拦,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道门的距离,阻挡了白荔对自己过去的爱恋。 他放下了。 为什么苏堂玉还放不下呢。 明明当年男人不要自己的时候如此果断。 而且,现在他也已经有了妻子。 白荔听见苏堂玉离去的脚步声,也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搞不懂苏堂玉,干脆不去想了。 有了这两次的正面冲突,白荔反而没有了一开始见到苏堂玉的慌张。 对于苏堂玉的事暂且先放一放,对方本来对他的态度就是玩玩而已,兴许是这么多年没见,又突然想玩了。 闹了几次之后也该消停了才对。 他想,明天还是去找柳今尧道歉吧。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还是拿着他的名头做了挡箭牌。 总觉得过意不去。 回到房间,宝宝还在睡觉。 他也躺了下来,感受到宝宝的呼吸,他激动的心情逐渐平稳。 其实有时候他很感谢苏堂玉。 至少因为他,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一个至亲。 奶奶走了,母亲和弟弟也不知道在哪里。 可他现在有了小榆,是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就这样吧。 不要再去在意他了。 * “妈妈,小榆做梦。” “什么?” “小榆梦见爸爸了哟。” 两个人在一起独处的时候,小榆从来不叫自己爸爸,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别人。 能让小榆叫爸爸的人……柳今尧? 白荔没多在意,只是拿过一旁的衣服给他换上,笑着问他,“你梦见爸爸什么?” “唔?梦见什么呢……”小榆举起手来,毛衣套过头顶,钻出毛茸茸的小脑袋,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好像是过生日,爸爸在给妈妈过生日呢!” “是吗,”白荔附和着他,“那小榆在做什么呢?” 白荔盯着白荔的肚子瞧,想了一下,他坐在床上爬过去,小脸蛋蹭了蹭白荔的肚子,“小榆在妈妈的肚肚里。” 听见这样的话,白荔的意识恍惚震动摇晃着,那个早晨,苏堂玉给他过了生日。 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对了,他还录了视频。 “原来是这样的梦啊……” 小榆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也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什么时候那个视频被小榆看见了? 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白荔虽然不再去看那个视频了,但却没舍得删,即使后来换了手机,旧手机里的东西也一并在完全坏掉之前导到了新手机里。 如果是看到了,那就不奇怪了,得找个时间删掉才行。 “那么,”白荔小心问他,“小榆梦里的那个爸爸长什么样子呢?” “emm,”小榆摇了摇头,有些失落,“不知道,爸爸的脸糊糊的,小榆看不清。” 说完他又去看白荔的脸色,抱住妈妈亲了一口,“没关系妈妈,爸爸死掉了也没关系,小榆会陪着妈妈。” 白荔听着崽崽的话哭笑不得,抱着他下了床,“谢谢宝宝,去刷牙然后吃早餐吧。” 死了什么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把小榆送到早教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白荔去到公司,带着人把会议室整理了一下,才回工位上继续工作。 今天要整理的东西很多,得尽快把材料整合好。 顺便,中午的时候去找柳今尧道歉,希望和自己扯上乱七八糟的关系这件事,没有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白荔这么想着,在见到男人的时候吃了一惊。 “老板,你受伤了?” 虽然戴了墨镜遮掩,不过柳今尧的颧骨散开了淤青却没遮住。 不知道怎么弄的,怪不得今天早上公司这么安静。 “破皮了吗?” “没有大碍,这都是我的荣誉勋章。”柳今尧说着这样的话,但咬牙切齿的,看起来还是有点想要与对方再战一场的错觉,“虽然身体受了一点伤,但心里非常爽。” “嗯……”白荔抿唇,无措地低下头,有种发现别人秘密的羞耻感,“但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 柳今尧话语停顿,第一次让喜欢的人的话落在了地上,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晴天霹雳,“不是,你误会了啊!” “嗯嗯,我知道,”白荔点头,“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会保守的。” “什么?什么秘密,不是的,我不是变态啊,等下白荔,你别走!我可以解释!” 柳今尧抓住了他的手,“其实是苏堂玉打的我,你知道吧,那位江城来的苏总。” 白荔的脚步果然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柳今尧看着他,又将人牵回办公室里,“那个家伙,打人还真疼啊。” 白荔呼吸一窒,“他打的你?” “是啊,像*个疯子一样,莫名其妙就打了过来,脾气真差。” 怪不得苏堂玉昨天晚上的脸看起来也不太好了。 想到这两天他同苏堂玉的纠葛,白荔猜想大约是因为自己,苏堂玉所以才动手打人的。 虽然这个想法一如既往的有些自作多情,但白荔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本来就因为苏堂玉的事情,白荔对柳今尧心存愧疚,如今一听,他心里第一时间更是责怪上了自己,“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柳今尧低头看他,“难不成这其中和你有关吗?” 白荔原本就是过来道歉的,可如今又听柳今尧这么说。 他原本该将自己和苏堂玉的关系摆在柳今尧面前,却不知为何,那段属于自己难堪的过往,在旁人面前还是无法提起。 白荔过意不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其实我和……” “好吧,我承认。” 柳今尧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心疼我。” 强迫自己要说出的话题突然被中止。 白荔还沉浸在自己鼓足勇气要将全部的话语诉说出的那一刻,这会儿没反应过来,而致使脑袋晕乎乎的。 “抱歉抱歉,”柳今尧见他情绪低落,连忙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责怪你的意思。” “嗯,”白荔低头,“对不起,老板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是啊,我们离他远点吧,”柳今尧笑了,“不过,他应该也很快就会离开黎市了吧。” 白荔没有再说话,道歉的事情大约算是完成了,虽然没有说出实情,但好歹也是道了歉。 就这样吧。 * 去机场的路上,黎市的雨又开始不合时宜地下起来。 不知道会不会延误飞行。 苏堂玉在航站楼前下了车,看见一个女人提着大袋的行李。 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正艰难地往里走。 苏堂玉本来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不知为何,女人的背影忽然和那个纤瘦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他想,白荔是不是也会这样,一个人抱着孩子出行。 他和别人的孩子…… “小心。” 他上前帮那个即将要摔倒的女人扶住行李箱。 女人诧异地看了过来,抱着小孩连连朝他道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她笑得有几分尴尬,“一个人带小孩出门真的很不方便呢。” 她说着,挥着怀里小孩的手,“小宝,谢谢叔叔吧,要是没有叔叔我们就要摔倒了。” 孩子有些害羞,不愿意说话,躲在妈妈怀里轻声学着妈妈的话。 苏堂玉总是想到白荔。 想到白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带着孩子,在陌生人面前笑得如此无措。 可那是白荔擅自离开的后果。 那是白荔和别人的孩子,就算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反省什么。 可越是想着他,苏堂玉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白荔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他甩手说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样子。 该死。 凭什么。 苏堂玉停下了去往安检通道脚步。 凭什么白荔说什么就是什么。 …… 从黎市的酒吧里出来,听到电话里吴生传来为难的声音。 苏堂玉蹲在路边,脑袋有些沉。 “苏总,您真的暂时不回来了?” “那么,机票改到下个星期,希望您早点回来,公司这边有文件需要您亲签,有些急,明早我加急邮寄过去给您处理。” “黎市那边棘手的事情,或许我能帮到忙吗?您近来有再犯病吗?” 吴生的念叨断断续续从电话里传来,苏堂玉敷衍了两声。 路灯下,他被街边昏暗的光线笼罩。 有人上前来跟他搭话,吵吵嚷嚷的像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苏堂玉站起来,迷迷糊糊看见白荔的脸。 仔细一看,又是奇怪的幻觉。 讨厌幻觉。 讨厌陌生人的靠近。 苏堂玉皱眉,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的司机大大咧咧地提醒他,“哇小伙子,酒气这么重,吐车里五百。” 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话。 苏堂玉打开钱夹,扔了几张钞票给他,“闭嘴。” 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老板,你还没说要去哪儿呢?” 苏堂玉睁开眸子,夜晚车窗外的光线不断在经过车厢,在他手中跳跃。 去哪里呢? 他含糊开口,“我要去找白荔。” “谁?”司机疑惑,“白荔是谁?” * “咚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在深夜。 白荔只是饿得厉害,起来去冰箱里找点东西垫垫肚子,没想到这几天,情况总是这么糟糕。 他在门边顺手拿了棒球棍,在靠近门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白荔。” “白荔。” 他只是这样叫着自己的名字,却不说其他的话。 白荔不想开门说着一遍又一遍没有营养的话。 他和苏堂玉该说的都说完了,反复强调好像也并没有意义。 他以为苏堂玉会听进去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完全没有。 白荔放下了棒球棍,还是给男人开了门。 唉。 “什么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的男人就扑了上来。 迎面而来的酒气将白荔团团围住,几乎不用脑子思考,就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醉得厉害。 这是白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堂玉,好狼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金贵的他。 “喂……” 白荔的力气没那么大。 醉酒的人好沉,更何况苏堂玉比他的体型大这么多。 白荔抱不住他,一下就被他推到在地。 男人却毫无察觉般趴在他身上,像只好久没开荤的狗,在他身上不断嗅着。 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白荔涨红了脸,捂住了他的嘴巴,男人这才抬眸看过来。 眸子里全是他的身影。 “白荔。” 他的双唇滚烫,贴在他的手心。 白荔瞬间收回了手,“别在我这里发酒疯。” “他在这里吗?” “白荔,他在不在这里?” 苏堂玉一再地追问,让白荔沉默下来。 他不想回答男人这种越界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这么看着我?你以前总对我笑。” 没想到苏堂玉醉酒之后这么难缠,白荔听见他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轻声劝他,“回江城吧。” 白荔如此冷漠的眼神,不再对他发脾气,对着他也不再有任何的情绪。 苏堂玉没想到有一天,白荔对他感情会淡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因为白荔爱上了他? 苏堂玉的脑子忽然之间格外的清醒。 他清楚地白荔已经和别人在一起,却借着酒劲疯了似的去跟白荔讨要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些曾经他轻而易举抛弃的东西。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苏堂玉盯着他的眼睛嫉妒得发红,“那个人让你带着孩子捡垃圾讨生活,你也没有想过要找我?” “为什么?” 他抱着白荔的手强硬地收紧,却在这时低声下气地和他求爱。 “白荔,为什么?” “你既然能捡垃圾,怎么也不能捡捡我?” 第43章 没结婚为什么白荔的孩子长得像我 苏堂玉的体温比以往他接触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高。 白荔分不清男人是因为醉酒导致的体温升高,还是因为…… 对方抵着自己肚子上的硬件造成的。 白荔因此涨红了脸,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些,“你喝醉了所以在我这里发酒疯吗?” “我疯了,白荔,我是疯了。” “我怎么会觉得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 男人的情绪亢奋且激动,像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说着那些白荔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听到的话。 现在苏堂玉是什么意思呢? 白荔侧过身体,试图和对方分开,可他越是挣扎,男人反而越是将他抱得更紧。 “我找了你四年,四年……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男人说着这样的话,声音低迷带着颤音。 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似乎也要麻痹白荔的感官。 四年? 四年前他怀着白榆,带着苏堂玉的一件衣服离开江城,偷偷摸摸地靠着一件衣服幻想度日。 如今男人就在他眼前,说着这样的话,有些可笑,但还是让白荔的心思晃荡了起来。 四年? 苏堂玉找了他四年? 完全不够真实,听起来好像也不太现实。 当年离开江城的时候,苏堂玉分明就要和周榕溪结婚了,而周榕溪看起来,眼睛里根本揉不得沙子,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丈夫去找以前的床伴。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荔看见未关上门的玄关外,走廊一片漆黑。 有寒风从屋外吹进来,可他的身体被男人抱着,胸口几乎是炙热的。 是在做梦吗? 他好像有做过类似的梦。 白荔伸手推了推他,“就这样到此为止,你想做的话,去找别人。” “不要,白荔,你看着我。” 苏堂玉握住了他推开自己的手,小心地亲吻他的手腕,“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你看看我。” 苏堂玉讨好地望着他。 昏暗的光线里,他酒醉模糊的视线被白荔冷淡的目光撕扯着。 苏堂玉败下阵来,失神地在白荔的双眸里寻找自己的身影,看见的却是恍如一潭死水,任凭他怎样恳求,都平静得漾不起一点涟漪。 “白荔……” 醉酒的苏堂玉,和平时的样子完全相反,竟然会这样撒娇,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似乎证明着,他现在没有认错人。 老旧的公寓房门,被过道的风微微带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气氛也变得沉重。 白荔抽不回自己的手,便撇过头去,告诫他也告诫自己,“你抱着男人这样,周小姐知道吗?” 苏堂玉听着他,追寻着他的目光,想要他看着自己说话。 完全是酒醉的状态,酒精一上头就有些不管不顾了,苏堂玉抱着他蹭,“我不知道,什么周小姐李小姐,我不知道。” “白荔,我只想你看着我。” 苏堂玉以前就很喜欢做,那时候和他,几乎每天不停。 现在苏堂玉身体反应的特征这么明显地指着他,白荔这会儿自然以为他是为了做那种事才找的借口,说着这些可信度不高的话。 一时间白荔有些气愤,为了周榕溪,也为了他自己。 “你和周小姐结婚了,我知道这件事。” 白荔第一次直白地和苏堂玉说着这样的话,一字一句地开口,内心却激颤不已,“请你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想想你的妻子。” “……” 苏堂玉闻言,眯着眼睛,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一奇怪的谣言和消息,所以没有马上做出相对应的回答,也没有再叫他的名字,说着那些求爱的话语。 白荔误以为他是明白了。 如释重负的同时,心底又攀升出一些隐秘的低落。 一种介于云端之上,又突然坠地而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那是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那些话语,白荔现在虽然不再去想,但真的体验过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男人放松了抓紧他的力道,白荔便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却又在下一秒被对方抓紧了手腕,“你说我和周榕溪结婚了?” 白荔低下头去避而不答。 这件事心知肚明就好,曾经给他的生活致命一击的这种过往,他不想不断地提起,更何况是听到苏堂玉亲口说的。 可男人此时像是清醒了两分,追问着他,“你听谁说的?” 白荔不看他,也不说话。 “所以……” 苏堂玉试探地开口,却又不敢开口似的停顿了两秒,“你是以为我和周榕溪结婚了,才离开我的,对不对?”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苏堂玉的声音很涩,又哑,听起来太过小心了些。 白荔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地板的瓷砖传来的冰凉,和久坐的麻木,让他的话语也变得僵硬,“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没有结婚。” 苏堂玉的手撑在他的腰侧,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眼睛里全是恳求的希冀,“我没有和周榕溪结婚,没有交往。” 男人靠在他身上,恍惚松了一口气,滞涩的口吻悄然放松下来,“我没有,她只是我的朋友。” “白荔,我没有。” 没有…… 那年树下,向宜安告诉了他这件事。 白荔亲眼看见了他们的亲密,看见了新闻上的消息,对此他深信不疑。 现在,苏堂玉告诉他,这件事是假的。 白荔呆坐在那里,一时间没了反应,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等到回过神来,苏堂玉已经趴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平稳的呼吸传来酒气,夹杂着他身上淡薄的冷杉味香水,落在白荔的颈窝又充盈着他的鼻腔。 白荔脱力般躺在地上,幽暗的天花板,只有灯的轮廓,影影绰绰地进入他的视线里。 和躺在他身边的,真实的苏堂玉。 胸腔里那颗跳动混乱的心,刺激得他头昏脑胀,就快要发晕了。 白荔想要回抱他的手,在犹豫间重重落回了地上。 厨房里他因为紧张没有完全关紧的水龙头,在安静的夜晚,水流声滴滴分明地落在洗菜盆里,然后散乱地四溅开来的声音在此时清晰地传到了白荔的耳朵里。 他的眼眶微红,连呼吸也跟着乱起来。 如果是两年前,他现在一定会想,苏堂玉是不是喜欢他。 他们是不是能在一起了。 可都过去了这么年了,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太迟了……先生。” 苏堂玉从噩梦中惊醒。 一翻身,身体从沙发上滚落坠地的疼痛,更让他在一瞬间清醒。 全身发疼,如同灌了铅一般。 头快要炸开了,呼吸都燎得口腔连同喉管发热发烫。 他习惯性地去摁额角,却在额头摸到了一张已经被捂热的退烧贴。 拉上窗帘的昏暗室内,狭小的沙发。 还有此时对面匆匆忙忙打开的房间门,探出了青年慌张的小脸。 四目相对。 白荔听到一声闷响便赶忙跑了出去,没想到是苏堂玉掉到地上,还醒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房间里躲了躲,想着又带着耳温枪出去,站在离他半米的距离,警惕道,“你发烧了,我现在再给你量一下体温,别动。” 一觉醒来竟然能看见白荔。 而不是虚无的黑暗。 苏堂玉的目光紧跟着白荔的身影,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 耳边传来的窸窣声。 梦境般虚幻的场景,不敢打破此时的平衡,他听话地遵守着白荔的规则。 “38.2,降下来了一点。” “早上要是好了就回去吧。” 白荔收回了耳温枪,还以为男人会和之前一样动手动脚,他才如此警惕。 不过一直等他往卧室方向走,苏堂玉才做出反应,哑声开口,“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你烧糊涂了。” 白荔叹了口气,他明明用着如此不耐的语气,却听到男人笑了起来,“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真是烧糊涂了。 白荔快步走回房间,将门反锁一气呵成。 他站在房间里,想起苏堂玉的话语,面色微红,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现在是凌晨4点。 窗外的天还是暗的,窗户上蒸发出的水珠缓缓从窗面上落下,一眼就能望到的寒冷。 白荔洗了手,重新躺回到孩子的身边。 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让他太过疲惫了。 白荔没能睡得太深,六点就醒了过来。 睡意很浅,他没再赖床,早早起来打算先去厨房给小榆做早餐。 在打开门之前,他忽然想到昨天晚上苏堂玉还睡在客厅里,不知道人走了没有。 白荔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男人坐在沙发上,他双手抱胸,低着头正在假寐。 这张沙发小而窄,确实是不适合睡觉的。 白荔昨天光是把人搬到沙发上就废了不少力气。 因为是病人,白荔才好意让苏堂玉在那里躺下,没考虑到实际应用的问题,结果躺下后男人的小腿还挂在沙发的扶手外头。 “那个,”白荔走到他面前,叫了叫他,“天亮了,你该走了。” 苏堂玉的睡眠总是很浅,白荔以为自己用这种音量说话,对方应该是能听见的。 可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禁让白荔感到害怕。 他伸手探了探苏堂玉的鼻息。 还活着。 幸好。 白荔收回了手,不再叫他,回房间找了耳温枪来,给他侧了侧体温。 37度,正常了。 白荔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分钟,这个过程中,苏堂玉依旧没醒过来。 呼吸正常,温度也正常,应该只是在睡觉。 或者,是装的。 想到这个可能,白荔不再理会他,只是故意在厨房里弄得大声了些。 煮了面条,给小榆热了两个小包子,白荔便洗了手去叫崽崽起床。 路过客厅,苏堂玉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姿势,他仰头靠在沙发上,眉头紧皱着。 这人一时半会儿赶不走,白荔有些苦恼。 “昨天晚上小榆睡觉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叔叔,他身体不舒服,现在在我们的客厅睡觉。” 白荔同小榆先说明了情况,“你一会儿看见他,别害怕。” “嗯嗯,”小榆点着头,第一次有外人在家里睡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样子了,“妈妈,是什么样的叔叔?” 白荔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想到男人一身酒气,他说,“大概是个醉鬼叔叔吧。” “咦?” 小榆出去,果然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睡觉。 他是个有礼貌的小孩,就算再好奇,见人在休息中也没去打扰,只是远远的在苏堂玉跟前绕了一圈,就爬上自己的椅子。 他坐在了白荔对面,问他,“妈妈,叔叔不吃早餐吗?” “嗯,”白荔把面条端给他,“他不饿。” “谢谢妈妈,”小榆一见到吃的,立马就被吸引了,不再提起有关苏堂玉的话题,“妈妈,小榆要多多的面面。” “吃完再盛给你,还有小肉包两个,小牛奶今天就不喝了好吗?晚上睡前给你泡neinei喝。” “好哒,谢谢妈妈,”他开心地把装肉包的碗推到了两人中间,“包包要给妈妈也一个。” 今天时间充足,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出门。 临出门前,白荔还是留了备用钥匙和纸条给苏堂玉,让他走的时候帮忙把门锁好,钥匙就放在门口的地毯下。 不过白荔今天把卡带在了身上,家里也没有贵重的东西能被偷走。 随便他关不关。 或者,中午午休的时候回来一趟好了。 白荔带上了门。 落锁的声音结束,客厅归为一片寂静。 苏堂玉睁开眼睛,听到门外隐约传来小孩叫妈妈的声音,他眼皮一跳,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周围彻底安静。 空气里,有白荔的味道。 苏堂玉的胸腔起伏深吸,闻够了才盯着自己鼓起的裤缝。 兴奋过头了。 这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只有今天才如此真实。 他拿起茶几上白荔留的纸条,打量起这个白荔生活的小房子。 以前不会在家里出现的儿童用品,角落里精心养护的小绿植,肉眼可见的到处都是。 白荔以前好像从来不会种这些东西,是他自己的爱好,还是别人改变了他的爱好? 苏堂玉不得而知。 这种只了解到表面浅显的一层秘密,才是最让人觉得烦心的。 苏堂玉站起来,撕下额头的退热贴,原是想扔掉,想了想又和方才那张白荔给的小纸条一同放进了口袋里。 在这个走几步路就能到头的小客厅,苏堂玉焦躁地抬眸,看见玄关处挂着一件白荔的外套。 他的心脏叫嚣着,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他拿起那件衣服将脸埋了进去,痴迷地纾解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上一片污浊,带着白荔的衣服,也脏透了。 要是白荔知道的话,会生气吧。 洗掉,然后买下来,白荔会不会同意? 做都做了。 先把衣服洗干净,顺便冲个澡。 想着,他往主卧走去, 这原本就是一个小户型,单就卧室里有一个卫生间。 苏堂玉打开主卧的门,和想象中的相差无几的布局。 一张床,一个柜子,地上的儿童爬爬垫,床头柜上放着杯子和奶瓶。 和以前一样,他的床头还有一张相片。 不同的是,以前的照片里是他和他的奶奶,现在照片里的,是他和孩子。 没有第三个人。 苏堂玉拿起照片,用手机放大白荔的脸,对着拍了一张,随后视线才扫过照片里小榆的脸。 长得好像白荔。 苏堂玉因为这个,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白荔身上,所以没仔细看过孩子。 这会儿苏堂玉盯着照片瞧了一会儿,莫名的,又觉得这个孩子长得有点像自己。 啊。 苏堂玉阖眸。 白荔说他几岁来着? 第44章 遗传的那我问你 苏堂玉放下照片。 人和人长相相似的有很多。 更何况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苏堂玉拿着脏衣服进去洗,顺便冲了个澡。 发烧后的钝感和酒醉的眩晕在洗完澡后减少了很多。 好久没有生过这样的病了。 虽然很累,但他也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 昨晚醉酒的回忆不间断地涌入脑海,想起白荔说的那些话,苏堂玉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榕溪的电话号码。 “嗯?” 似乎是没想到苏堂玉会突然打来电话,周榕溪在电话里发出疑惑,“堂玉,什么事?我开车呢。” “我找到白荔了。” “谁?白荔?那个白荔?在哪里找到的?黎市?” 周榕溪惊讶,又觉得很是合理,毕竟找了这么多年,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笑,“所以你这几天都在陪他?什么时候带回来?” 听周榕溪的语气,不像是她说的。 苏堂玉想点烟,又不知道打火机去了哪里,想了想又把烟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四年前,是谁把我们要结婚的绯闻捅到白荔面前的?” “嗯?” “什么?” 周榕溪将车停好,拔下钥匙下了车,听到苏堂玉问着这样的话,着实吃了一惊,“那些虚假的花边新闻我早就处理干净了,白荔也知道了?” 苏堂玉那端沉默了下来。 周榕溪挑眉,“不会吧?白荔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吗?我成棒打鸳鸯的人了?” “好吧,这些都不说,那你跟他解释清楚了吗?”周榕溪说到这里,又想到苏堂玉的硬嘴毒嘴,无奈道,“不行我去说吧。” 白荔离开江城的头两年,苏堂玉像得了失心疯,一天比一天消沉,也可能是各种事情早就在他心里叠加得快要爆炸了,白荔消失的事情便像是一把火,直接烧透了苏堂玉的心。 小时候抗拒心理医生介入的苏堂玉,破天荒地在十几年后看上了医生,只是药物断断续续不遵医嘱地吃,任凭外人怎么说都没用。 那段时间,她和郑星纬看得心焦,虽然也帮忙找了人,但人毕竟不在江城,白荔可能也没有在什么正规公司上班,找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人没有回来的意思,是任凭别人怎么找都是无用功。 周榕溪虽然说要帮忙解释,但还是希望苏堂玉靠自己。 就那样的臭脾气,她和郑星纬都受不了,谁又愿意跟他过日子。 “不用。”苏堂玉说,“我会说的。”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追人可不许再摆出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了,你知道吧?” “……” 又是沉默。 周榕溪就知道,这家伙摆臭脸摆习惯了,但也不能完全怪他,毕竟苏堂玉小时候不是这样的,表达感情这种事,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等会儿我让郑星纬教你,他经验丰富。” 苏堂玉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个方向,虽然他确实需要一点教学,但白荔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男人,还有一个孩子。 周榕溪和郑星纬要是知道这种事,估计会笑话他。 苏堂玉不想再提。 “你只要帮我查白荔是怎么知道的,其余的不用你插手。” “好吧好吧,”听到男人的语气,周榕溪点头,“对白荔可不许这么说话,别还没追到手又被你吓跑了。” 电话嘟一声被挂断,果然无论过去多少年,苏堂玉就是苏堂玉。 “臭小子,啧。” 苏堂玉站在客厅,看着那把白荔留下的钥匙,他弯腰拿起来,又坐回沙发里。 直接叫白荔跟那个男人分手,不就好了。 这次不会再让他逃跑。 苏堂玉捂脸,“头好疼。” * “白荔,中午一起吃饭?点外卖吗?” “不了宁姐,我等会儿要回家一趟,有点事。” 临近下班时间,白荔的心思也乱了一早上。 终于熬到午休时间,他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在露天停车场附近,他看见柳今尧略过他去开车,稀奇的没有来找他,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白荔没多想,只是觉得奇怪,多看了他一眼后就骑着车回家了。 不知道苏堂玉走了没有,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把钥匙放好之类的问题,虽然家里没有值钱东西,但那些未知的风险还是会让他有些担心。 最重要的是,万一苏堂玉的病还没好呢,不会晕倒在家吧。 寒冷的冬季,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具体。 白荔戴好围巾和安全帽,骑着自己的小电瓶哼哧哼哧地往家开。 开到单元楼下,白荔抬头往自己的屋子瞧去,那里窗帘开着,和早上自己出门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对回家产生了奇怪的情绪,白荔想了想才快步走了上去。 大门锁得很好,地毯下也放了钥匙,看来苏堂玉已经走了。 昨晚的那些,看来真的是因为男人喝醉了才胡说的,酒劲过了,对方兴许也就忘记了。 白荔把钥匙收起来去开门,屋子里安静整洁,完全没有苏堂玉在这里出现过的痕迹。 只有连接客厅的阳台上,挂着一件他本该挂在玄关处的衣服。 那件衣服此时正地挂在那儿,潮湿的衣角,一拧还能滴下水来。 白荔不记得自己出门前有洗过衣服,小榆更不可能。 那就只有苏堂玉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苏堂玉莫名其妙地帮他洗衣服这件事,都太过奇怪了。 白荔想起昨晚男人同他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他是认真的,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自己向来是摸不清苏堂玉的心思。 四年前看不透,四年后便更猜不透了。 白荔回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随便对付了两口就躺着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下午还要上班,接宝宝,他好像没有特别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东西。 至于苏堂玉,他已经不想管了。 昨晚因为苏堂玉,他根本没有睡好。 这会儿闭上眼睛,白荔很快便沉沉睡去,最后还是被闹钟吵醒的。 他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去骑车。 冷风往人脸上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 “呼,冷。” 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啊。 白荔搓着手进办公室,暖气袭来,困倦又重新带上了眼皮。 “来来,”秘书长在这时提着热咖啡进来,招呼大家自己来领,“老板请的,喝了接着当牛马吧。” 午休结束,大家从自己工位的简易床上起来,一个个鬼哭狼嚎地伸着懒腰,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谢谢老板反对工作能不能直接中彩票之类的话,是办公室早上和午休结束的固定节目。 白荔把咖啡给她们分配好,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喝了咖啡精神了许多,手机的工作聊天群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酱酱:你们中午都看见了吗?老板的车上多了一个女人。 牛马1号:女人?我们要有老板娘了? 牛马2号:不会吧,老板看起来男女通吃,不是经常和人在一起搞暧昧吗? 酱酱:别争了,图来【图片】 群里不断弹出消息来。 白荔这才点了进去,看见大家都在尖叫,他往上划了划,发现大家的惊讶都在一张照片之后。 是柳今尧和一个女生在车里的照片。 一张模糊的图片其实看不出什么来,只不过这照片里,两人的动作实在有点太暧昧了。 像在接吻。 不怪大家这么吃惊。 前两天明明还在相亲,拒绝相亲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爱人了。 白荔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退出去。 他想到自己之前因为柳今尧的话语和动作,还产生了一点误会,实在不好意思。 不管对以前的苏堂玉,还是现在的柳今尧,他都有些太过自恋了。 根本没有人会喜欢他。 白荔喝了一口咖啡,被浓郁的咖啡味冲得鼻子一皱。 他果然还是喝不惯。 对了,还有,他得提醒小榆不能叫柳今尧爸爸了,要是让他的女朋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为什么?妈妈,可是小榆很喜欢小柳爸爸,小榆还想*周末跟爸爸一起玩儿。” 小榆皱着小脸,对白荔的禁止事项感到不解。 白荔摸摸他戴在头上的毛绒帽子,耐心告诉他,“那小榆可以叫他叔叔,爸爸的话……只有跟妈妈在一起的人,小榆才能叫爸爸,好吗?” 白榆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理解透彻,随即开口,“和妈妈在一起的?是早上在我们家的那个叔叔吗?爸爸、那个叔叔是小榆的爸爸吗?” 直达灵魂的一问,让白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敢回答,“不是,他也不是。” 正当白荔还在苦恼该如何跟小榆解释的时候,小家伙的注意力已经被街边糖炒栗子香味吸引,伸着小手巴巴地看着白荔,要白荔带他过去仔细闻闻,“妈妈,好香甜喏~” “买吧,但是不能吃太多哦,容易上火。” “是的妈咪,”小榆鹦鹉学舌,撒娇道,“容易上火~喉咙痛痛要看医生的。” 白荔听着他学着自己说过话,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记住了,这会儿掏出来一字一字说着,真可爱。 白荔买了一小袋给他,小榆拿着坐在小电瓶的安全座椅上,一路开回家,迎着风飘来的都是栗子热腾腾的甜香。 “今天晚上要吃什么菜呢?” “妈妈,小榆想吃泡面,要番茄味哒。” 白荔从钥匙扣上找出大门的钥匙来开门,听见小榆的话,莫名想到一句以后吃泡面的日子还多的是,无奈笑着问,“所以今晚是不用煮饭了吗?” “可以吗妈妈?” “可以,但是爸爸会放很多蔬菜进去,小榆得都吃光才行。” “嗯~不要嘛不要嘛~妈妈~” “那崽崽是要吃还是不要吃,只能选一个。” 白荔在玄关处打开客厅里的灯,让他把书包放下来。 白榆撅着小嘴,哼哼唧唧地说自己要吃,请求妈妈可不可以少放一点蔬菜。 白荔答应他还会放肉肉和虾虾,小家伙才去洗了手,高高兴兴地提着炒栗子去客厅坐下。 栗子提回来已经没有到烫手的程度,有些栗子的口不太好开,小榆手口并用地剥了好几颗放在小茶几的果盘里,想等着白荔做完晚饭一起吃。 门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厨房里有油烟机的嗡嗡声,小榆看见妈妈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洗配菜,应该是没有听见。 想替妈妈分担一点,他想也没想,便站起来跑去开门。 小榆的视线顺着出去,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的腿,和落在男人手边的购物袋。 “你爸呢?” 他听见男人冷淡的声音,仰起头来,才费劲地看到了男人的脸。 有些熟悉,好像是早上坐在他们家客厅的那个叔叔。 小榆转头去看厨房里忙碌的白荔,小手往里面一指,“在煮面面。” “我是你爸的朋友,让我进去吧。” 小榆从玄关的柜子里,拿了妈妈的拖鞋给他,像个招待客人的小主人,“叔叔可以穿这个。” 苏堂玉垂眸,这会儿瞧着面前的小孩儿,比只在照片里看见的更加生动。 亲眼见到,和只看照片是不一样的感觉。 白荔的孩子…… 苏堂玉弯腰,“你……” 咚! 屋子里在这时传来一声锅盖落地的声音,金属打在地面不断发出回响持续了好一阵子。 苏堂玉的视线往里走,看见白荔穿着围裙站在那儿,这会儿像是回神,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将孩子拉过藏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 苏堂玉看着如此戒备的白荔,回身关上了门,把手中的购物袋递给了他,“感谢你昨晚照顾我,买了点东西送过来。” 白荔没接,苏堂玉也没收回手,固执地同他僵持着,“孩子还在这里,收下吧。” 白荔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看见小榆在他身后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角,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大人的神情。 “破费了。” “不请我喝杯水吗?” 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话,可能是因为能感受威胁的存在,听起来好恶劣。 白荔哄着小榆先去客厅玩儿,随后站在原地解开了围裙,要去拿钱,“你买的这些多少钱,我给你。” “听你的孩子说你在煮面,我也没吃。” 苏堂玉没要他的钱,两个人并不回答对方的话,只各说各的。 经男人这么一提醒,白荔才想起来自己的锅还在煮,来不及再说什么,赶紧跑到厨房去关了火。 莫名其妙的,苏堂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进来,还坐到了小榆的身边。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不会在孩子面前说什么才这样的。 一如既往的,不听别人说话,不顾别人的意愿做着这些事。 白荔不敢多说什么,怕自己多说多错,好在,苏堂玉在看见小榆之后,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强烈的反应。 在苏堂玉的视角里,小榆应该像自己比较多吧。 毕竟,男人生孩子这事儿太稀少了。 “崽崽,吃饭了。” 小榆兴冲冲地站起来,捧着剥好的小栗子递给他,“妈妈,给你吃。” “谢谢宝贝。” 有第三个人在场,白荔感觉到不自在,尤其是,那个第三个人还是苏堂玉。 白荔很在意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小榆当着男人的面叫他妈妈的时候,心里更是一紧,“去吃面吧。” “妈妈一起,”小榆拉着他,又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的苏堂玉,“妈妈,那个叔叔也会一起吃吗?” “他……” 苏堂玉看了过来,“也有我的?” “……” 小榆的性格太好,就连小区楼底下刚见面的流浪猫,他都能马上打成一片,对于一个陌生人的到来他完全没有不适。 白荔坐在餐桌上,有些心不在焉。 客厅里传来的动画片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传了过来。 苏堂玉就坐在他旁边,小榆也在他身边。 仿佛一个家庭,再正常不过的晚间时间。 小榆盯着碗里绿油油的青菜,圆嘟嘟的小脸此时皱巴巴的。 他小心地打探着妈妈的脸色,见妈妈没看着自己,于是又去瞧坐在对面的苏堂玉。 小榆有些笨拙地拿着筷子,把蔬菜夹起来递到他的碗里,一根接一根,“叔叔,多吃蔬菜才能长高高哦,快点吃吧不可以挑食哒,我妈咪做的很好吃的蔬菜。” 苏堂玉还在想事情,碗里突然多出了一堆菜叶子。 伴随着稚嫩的童声,他双眉紧缩。 超级厌恶蔬菜的苏堂玉,原本想发火,又听见小榆这么说,他的目光便跟着转移到白荔身上。 白荔赶紧低下了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只说了白榆一句,“不能挑食,小榆。” “小榆没有挑食,”他摇着脑袋否认,“小榆是怕叔叔吃不饱。” “快点吃,”白荔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他,“不要管别人,你答应要吃蔬菜我才给你煮面面的。” “唔,我知道啦妈妈。” 白荔很快吃完了自己的,就收着碗筷去了厨房。 餐桌上,只剩下一大一小,对着碗里的青菜表现出视死如归的神态。 白荔偷偷看了他们一眼,终于明白,小榆不吃蔬菜的小毛病原来是随了苏堂玉。 他以前和苏堂玉很少在一起吃饭,就算一起吃,饭桌上也都是偏向苏堂玉的口味,所以白荔对他的喜好并不知情。 小榆很快就吃完了面和碗里的虾肉蛋,剩下的蔬菜是闭着眼睛吃下去的。 等他吃完,再看坐在对面还没对蔬菜动筷的苏堂玉。 就算他只有三岁半,也知道对面的叔叔和他一样不爱吃蔬菜。 瞬间,他小脑袋一歪就动了坏心思,“不吃光光妈妈会生气哦。” 他看着苏堂玉皱着眉吃下去,高高兴兴地下了桌,跑在苏堂玉前面,“妈妈,小榆是第二名!叔叔还没吃完哦。” 白荔瞧见小榆身后紧随而来的苏堂玉。 男人满脸郁结,吃瘪的模样是白荔第一次见,实在有点好笑。 白荔嘴角上扬,又见苏堂玉直直盯着自己瞧,他立刻紧抿着唇角,默不作声地去洗碗。 “自己的碗要自己洗。”小榆站在白荔面前,告诉苏堂玉,“不可以让妈妈辛苦哦。” 小家伙一向是有礼貌的,不知为何对苏堂玉好像有点敌意。 白荔听着小榆一口一句妈妈,心慌慌的,便又哄着他先出去玩会儿,“叔叔好像给你带了玩具,你去看看?” “真的吗?”他蹦蹦跳跳地往外跑,“谢谢叔叔!” 小榆走后,苏堂玉上前把碗放进水槽后,顺势抵在了白荔身边。 厨房很小,白荔又正好站在转弯处,他被苏堂玉压过来的身形,挤在了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让开。” “你……”苏堂玉原本想来硬的,又想到早上周榕溪说的话,于是又忍住了,“跟那个男的分开,我不介意你有孩子,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把他当亲生的对待。” 白荔望了过来,纤细的手抬起,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苏堂玉心跳越来越快,直到白荔说,“没发烧了,怎么还在胡言乱语。” “……” 苏堂玉耳根微红,抓住了他的手。 “白荔,我没开玩笑。” “那个人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可以。” 白荔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试着去挣脱他的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 “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孩子,请保姆请私教随便你高兴。” “不用。” 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语,突然出现在苏堂玉身上,真让人措手不及。 白荔轻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 “不用?” 苏堂玉以为白荔的拒绝,是他还在为柳今尧辩护,气上心头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对他还真是死心塌地,那个纨绔子弟,私底下的生活多乱你清楚吗?” 白荔想到群里那张柳今尧的照片,缄口不语,转而逃避,“那也不关你的事。” 白荔似乎铁了心地要跟柳今尧在一起,无论他怎么做都转移不了也分不到白荔的感情。 四年后的这些日子,他好像总是在白荔面前败下阵来。 白荔每次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关你的事”,每次都让苏堂玉郁闷地抓狂,且屡试不爽。 “不关我的事,好啊,不关我的事。” 苏堂玉的手撑在他的腰侧,俯下身去,“不关我的事,那为什么,外面那个孩子长得像我?” 白荔在苏堂玉俯下身来的那一刻,眼前的灯光被他遮挡,两人近得几乎要贴着鼻尖的亲昵。 在听到苏堂玉说着这样的话时,眼前的视线仿佛有了触觉。 让人发麻发颤。 他忘了躲避苏堂玉的靠近,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和男人对视,只是阖眸,用力否认,“那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会像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是啊,白荔,”苏堂玉紧盯着他不放,这会儿反而镇定下来追寻着白荔的目光,像是附和,又像是在逼问,“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像我?” 第45章 委屈你竟然为了这个骚公狗动手打我?…… “妈妈……” 正在玩着切水果玩具的小榆,听见厨房里两人争执的声音有些大,坐在客厅爬爬垫上摆弄玩具的他,被大人们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了。 他转头去看,窄小的厨房里,那个男人正挡着白荔,仿佛完全压在了白荔的身上。 第一次,白榆对被人欺负这个说法有了明显的具象化。 他不明白什么是大人之间的事,也不明白什么叫做争执,他只知道,他的妈妈现在好像有危险。 “妈妈!” 白榆爬起来,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就跑进了厨房里。 他挤进两人中间,举起的玩具刀具坚定不移地指向了苏堂玉,“大坏蛋!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白榆的出现,就像一口敲响的警钟。 让沉浸在激动情绪里的人恍惚回神。 苏堂玉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大腿的小孩儿,看着白荔将孩子护在怀里一致对外的认真神情,分明这个孩子更像白荔。 他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就像白荔说的那样,他一定是因为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孩子明明是白荔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听了周榕溪的话,为了让白荔跟他回江城,他竟然连白荔的孩子是他的这种事情,都能臆想出来。 不是白荔说的什么开玩笑。 有一个瞬间,他竟然真的觉得这个孩子也是他的。 真是可笑。 还在这里逼问着对方,纠缠不休的样子太愚蠢了。 苏堂玉颓然松手,像是看清了现实,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幼稚的哭腔,“妈妈,不要怕,小榆会保护妈妈。” 苏堂玉的余光看见白荔失神地滑落在地,紧紧抱着那个孩子安慰,“没事,真的没事,谢谢宝宝。” 好温馨的画面,那是属于白荔和那个孩子的,却与他无关。 “帮我订明天早上回江城的机票。” “您要回来了,”吴生刚从办公室里加班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天都亮了,“好的。” 最近苏堂玉不在,所有人有问题都来找他解决,他要决定的事情比之前多了三倍,现在听见有人叫他吴特助,他的脑袋都跟着大了。 什么吴特助,他现在是特无助。 吴生挂断电话,赶紧叫人给苏堂玉安排了回程的机票。 苏堂玉回来以后,他应该能稍微轻松一些了吧。 吴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幽魂似的飘出了办公室,倒头就在公司休息室睡下了。 梦里,工作文件还在追杀着他,他翻山越岭地不停跑,第二天起来,腿都打颤了。 “吴助理。” “吴助理早上好。” “吴助理您这么早,跟睡在公司一样耶。” 吴生笑笑,“可不是吗?” 确实是睡在公司啊,这段时间他的加班费应该也有不少了吧。 趁苏堂玉回来,这个周末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吧。 吴生难得心情好,中午还回了家一趟,把澡好好洗了一遍。 苏堂玉是在下午回的公司。 吴生接到人后,还以为男人会变得比在印象里的要憔悴一些。 毕竟上次出差带的药不够,而苏堂玉又在那里待得太久了。 在陌生的城市应该会因为这些外在因素更加睡不好才对。 但是苏堂玉看着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要说真有点什么不同的话,大约是眼神变了。 冷漠中夹杂着略微的沮丧,可以这么说吗?他在苏堂玉身边工作了七八年,还没见过男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黎市有什么呢?真叫人好奇。 “吴生。” “是。” “你有女友吗?” “诶?” 吴生还在等待项目的审批表从苏堂玉眼前过目,他都准备好汇报工作了,突然听到了苏堂玉问了一件不是工作上的,甚至只是他私生活的事。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呢苏总,说出来不怕您笑话,虽然三十多了,但还没谈过恋爱,有认识过一些女生,但好像都不太合适。” “不合适,为什么?” “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性格环境还有一些感情因素,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之类的,所以没能在一起,而且我还是要以工作为主。” 像是在打报告,吴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和苏堂玉聊上情感问题,而且,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苏堂玉闻言,道,“最近辛苦你了。” “苏总,不辛苦。” 话题结束得很突然,吴生望着男人垂眸的样子,不一样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举止,总觉得几年前,苏堂玉好像也有过一段时间是这副模样。 吴生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待在苏堂玉身边的青年。 叫做什么来着…… “白荔?” “所以你在黎市碰到了白荔!” “在哪儿我也要去!他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吗?天哪。” 苏堂玉坐在包间里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里的冰块撞击着玻璃杯发出叮咚响,隐匿在包间郑星纬点的dj歌曲里。 听见郑星纬的饥渴发言,苏堂玉的喉管仿佛被酒精灼伤,蔓延出大范围的疼痛。 哪里都有觊觎白荔的人。 苏堂玉关掉了烦人的音响,包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苏堂玉扭头质问周榕溪,又被强烈袭来的头疼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周榕溪笑,“我不是想多个人多条路吗?” “喂喂苏堂玉,你什么意思?我抽空出来替你排忧解难你还嫌弃起我来了,太过分了你!我生气了!” 关掉了音乐,但包间里的聒噪声不绝于耳。 苏堂玉摁着额角,问周榕溪,“那件事找到人了吗?” “过去太久,短时间内很难找到,毕竟追溯起来也没有具体日期。”周榕溪靠在沙发上,瞧见苏堂玉紧绷的侧脸,她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 男人急切地看了过来。 只要一对上白荔的事情,男人总是慌慌张张的。 前两年,稍微有点白荔的消息传过来,他便整天茶饭不思。 周榕溪在苏堂玉这里吃了太多亏,好不容易捡着一次机会,她转着自己的手腕,“你看我手上缺不缺什么东西。” 苏堂玉没空陪她玩什么游戏,直道,“想要什么,发张清单过来。” “好说好说,”周榕溪见好就收,告诉他,“向宜安,他不是针对过白荔吗?” 郑星纬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这个活动,这会儿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一会儿白荔一会儿向宜安,在这可汗大点兵呢? “什么意思啊?”郑星纬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两人中间去,“说明白点我也想听,向宜安和白荔,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苏堂玉不说话,经过周榕溪的提醒,他确实想起有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和周榕溪去同向宜安的父亲交谈,曾带白荔出去过一次。 那一次碰到向宜安和白荔起了争执。 青年对着向宜安,愤怒得满脸通红,举起纤细的手要往向宜安的脸上去。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在了眼里,知道白荔委屈,那时候看见白荔总是心烦意乱,总是觉得麻烦。 所以,他丢下了白荔。 “我可以说吗?”周榕溪问苏堂玉,见苏堂玉没反应,只当男人是默认了,便拉着郑星纬说了起来,“就是啊,据说之前我和苏堂玉要结婚的花边新闻被白荔知道了,所以白荔才走的。” 郑星纬听到这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 他只想说,白荔真是开窍了,走得好。 只不过还没等他说出两句嘲讽苏堂玉的话,就见男人放下酒杯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玻璃和台面清脆的碰撞,仿佛其中之一就要碎裂。 郑星纬扫了他一眼,掏出烟来点,打火机还没碰到烟尾,就被周榕溪夺了下去,“我可不吸你的二手烟。” “行行行,大小姐。” 郑星纬被收了烟,倒回沙发上。 包间里这时安静下来,只有苏堂玉往外走的脚步声,和他伸手,啪一声拧开门把的声音。 郑星纬抬眉,在苏堂玉的脚步踏出门口的一瞬,他终于开口,“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去找向宜安吗?” “有用吗?” 苏堂玉停下来,郑星纬盯着他的背影开口,总觉得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 那个因为在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而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苏堂玉,他和周榕溪一直同情且因为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而对苏堂玉的情绪做出无限的容忍。 但现在,苏堂玉总该走出来,总该长大了。 有了喜欢的人,却不断地伤害对方,这绝对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事。 那时,郑星纬见白荔的最后一面,看见白荔脸色苍白疼痛难忍的样子,看见苏堂玉袖手旁观漠视放任。 总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他明明那么喜欢白荔,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对方。 “你到现在还是觉得白荔离开你,是受了外部的干扰。” “看来和白荔见面的这段时间,你一点也没有反省。” “榕溪今天叫我过来,让我好好和你聊聊,教你追求对方的经验和方法,我就知道完全没有必要。”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喜欢和喜欢还判断不出来吗?你是判断不出来,还是不承认?如果是判断不出来,那我教你,你看见白荔有多心烦,你看见我接近他有多愤怒,那么你就有多爱他,你的思绪被他牵动,你的情绪被他控制,你早就对他有感情了。” “为什么要对喜欢的人表现出这么糟糕的样子?你不知道吗?喜欢是要去爱护的,而不是不承认,再去做伤害对方的事。” 周榕溪见郑星纬说的话越来越沉重,她有意想要阻拦郑星纬接下来的话,却被郑星纬伸手挡了下来,叫她别管。 人总该在合适的时机重生,既然苏堂玉有意在白荔消失的时候改变,那么白荔的重新出现,就是苏堂玉彻底重新改变的时候。 “你到底对爱你的人在排斥什么?” 郑星纬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因为害怕?苏堂玉,伯父伯母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别整天把自己关在囚笼里,你现在该走出来了,无论你爱上谁,他都不会因为你的爱而受到伤害。” 这么多年郑星纬从来没有把这些话摊开在苏堂玉的面前说。 以前是不敢说,后来是不愿说。 现在是应该要说。 总有人要先打破这种怪异的平衡的,没人提出来,那就由他来。 郑星纬瞧见苏堂玉带着被撕破面具的伪装,压抑的痛苦转化为愤怒,而转身往回走,他也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就算苏堂玉的手要拽他的衣领,郑星纬也无所谓,不过是挨他一拳而已。 但是男人没有这么做。 郑星纬冷静地观望着他,见他身侧的拳头强忍着没有举起来。 他瞥见苏堂玉的姿态,笑了一声,继续道,“你又想说我知道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是吗?你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对谁都毫不留情,这种话你又对白荔说过几次?” “苏堂玉,白荔没有欠你,我们也没有欠你。” “你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这么多年我和榕溪因为你有多辛苦,知道你痛苦知道你难过,我们费劲多少心思陪你渡过?对,你才是那场事故里最痛苦的人,可是我和榕溪因为心疼你,我们流的眼泪不比当年的你少。” “换做是别人早就走了。” “我们,还有白荔,因为爱你,所以忍受了你的冷漠,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现在知道了吗?白荔根本不是因为谁的一句话才离开的你,不是因为向宜安,也不是因为榕溪和你的绯闻,不是因为任何人。” 郑星纬指着他的胸膛,“这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 自从上次苏堂玉从他的家里离开以后,大约有三五天,苏堂玉没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白荔猜想,他应该是回了江城。 他们之间的故事,大约就在那天彻底结束了。 只不过白荔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苏堂玉会在说出那样的话后,又转身离开。 他以为男人会因为小榆的外貌而追究到底,可是,苏堂玉的做法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虽然,这是他乐意见得的事。 苏堂玉放弃追究小榆的身份,让白荔稍稍放下了心。 男人不是一个爱纠缠的人,这回走了,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荔想着这些事,一开始的工作还出了岔子,幸好在提交到系统之前及时发现。 “小白荔。” “我出差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后颈被男人的指腹蹭过,白荔激灵地缩了缩脖子,回眸去看,不出意外的,视野里出现了柳今尧的脸。 这个男人,他也有好几天没见了。 白荔想起柳今尧有了女友的事情,有意识地避开了他接下来的触碰。 “老板。” 他的办公椅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和男人的距离。 柳今尧被避开的手落空,停顿在半空,他的神色变了变,似乎没想到白荔会躲开,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下班了还不走?孩子呢,没带过来吗?” “嗯,我让接小榆的阿姨再带他一会儿,我这里还有工作需要加一下班,抽不开身。” “不如我去接?”柳今尧拿出车钥匙,“小榆见不到你应该会不开心吧。” “不用了老板,不用了。” 白荔赶紧阻止了他,以前他倒是会感谢男人的帮忙,但现在不太一样了。 其实,他以前就该考虑到的,柳今尧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的关系只是上下级,像是那样的距离,还是太近了些。 可能是他阻止得太过明显,柳今尧的表情表露出疑惑和不解。 白荔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小榆他太依赖你了,不太好。” 柳今尧闻言,随即喜笑颜开,“这算什么?依赖我不是更好吗?那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带着儿子回来。” “老板,真的不用!” 白荔叫住了他。 也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柳今尧的脚步在这之后停了下来,“怎么了?” 他不在黎市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白荔对他的态度变了这么多。 柳今尧的脸色凝重,才听到白荔说,“听说您有女朋友了,还是不要做出让她误会的事。” 柳今尧听到这样的话,第一个念头是高兴。 随之扑面而来的喜悦占据了他的胸腔,他以为,白荔是吃醋了,“听说,你听谁说的?” 白荔不再说话,只是装作什么都没说过,转而重新面对着电脑屏幕。 “我连相亲都不想,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女朋友,是在哪里又被你看见了什么?” 柳今尧折了回去,靠坐在他的工位上,“我说了,我对别人是假的,只有对你才真,这句话不是假话。” 柳今尧盯着他瞧,看见白荔一直低着头不抬起来,头发外面的耳廓露出圆润的弧度,好可爱。 暗下来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独处的时间,心底总会滋生一些不可控制的想法。 他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再去触碰对方,可是白荔今天对他的靠近特别敏感,在他靠近的那一秒,便急急躲开。 柳今尧眉头一动,明明以前,白荔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些小动作的。 “老板,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但是您这么受欢迎,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我已经让小榆也改了叫您爸爸的习惯,对不起。” 白荔不清楚柳今尧说的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至少先把这种,会让不了解柳今尧性格的人而产生误会的事解除。 这样就好。 “我不是说了这种事我不在意吗?” 白荔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沉,于是抬眸看他,“总归是会在不经意之间给您添麻烦的,要是能在造成麻烦之前先解决问题不是更好吗?” “凭我们之前的交情,你还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白荔小声道,“这也不是小事,是会让人误会的事。” 柳今尧不再纠结这些事情,“那我等你下班,送你回家。” “上个月的报表出了一点错误,还要改很久,您等我的话太浪费时间了。”白荔道,“不用等我的,您忙您的吧。” 倒不是说白荔没拒绝过他,只是今天的白荔一个劲的推拒仿佛铜墙铁壁怎么也靠近不了。 让柳今尧的心口堵塞,让人感到焦躁,就好像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是因为苏堂玉吗? 可他是确认了苏堂玉回了江城,才同意去出差的,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进展。 白荔手上的鼠标开始动作,在按下确认键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好让人心烦。 柳今尧收回试探的手,轻声道,“是吗?” “嗯。” “那上次说一起吃饭的事,之后可以去你家吗?随便吃点什么都好。” 白荔早就忘记了还有这回事,既然是答应过的事情,不能一直食言,白荔才点头,“好的。” “那就好,”柳今尧凑近了他一些,“到时候我会买食材过去。” “好,”白荔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动了动,“那就这个周六可以吗?” “行。” 还以为男人会再靠过来,没想到定好时间以后柳今尧便直起身来走了,“就那样吧。” 白荔恍惚之间听见他的鼻息,似乎是叹了口气,感觉很累吗? 白荔转身,男人的背影踏着坚定地步伐往外走,没有回头,一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好险,白荔差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有意识地和别人拉开距离,果然会比平时要在意很多倍。 不管是对方的视线还是声音,行为举止之类的,好像都比平时放大了无数倍。 “做得好,白荔,继续工作,赶紧*弄完去接小榆。” 他看了眼时间,拍拍自己的脸,回身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显示晚上九点。 白荔去翻文件夹里的季度报表,发现之前汇总的文件竟然是空的。 糟糕。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财务那边还有备份吗? 这个时间大家应该躺下休息了吧。 白荔站起来,在工位过道来回踱步,拿着手机给同事发消息。 他紧张地蹲下身去,盯着手机界面里两人的聊天框,对方还没睡下,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我看了一下,恰好上个月电脑坏了,损失了一些文件,不过老板那里应该有备份的,别急。】 是啊,老板那里应该会有的。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从老板那里调取文件的话好像不太好,毕竟这是他的失误。 柳今尧应该还没睡吧,但是刚刚看他好像很累,也许是睡了也说不定。 白荔蹲在地上想了很久,感觉很伤脑筋。 还是快点把工作做完然后回家去接小榆,要到文件以后,他不会再弄丢了。 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这么想着,白荔还是给柳今尧打了电话。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可能是真的睡着了吧。 刚出差完回来就马上到公司工作,柳今尧又是一个不喜欢工作的人,肯定是很倦了。 不接电话的时间越长,白荔就越是对自己贸然打电话的这个行为感到歉疚。 还是挂了吧,明天早上一定会拿到的,到时候再改好了,虽然晚上可能会因为这个睡不着。 白荔放下手机,正准备挂电话,通话界面却在这时候被接通了。 通话开始计时,白荔站起来,点开了免提,“喂?老板,您是睡了吗?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想问一下您那边上个月的财务季度汇报报表还有备份吗?” 非常糟糕的失误,白荔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无语。 不管柳今尧是生气还是把自己狠狠批一顿,他都认了。 但是。 电话那头好像没有什么声音,不对,与其说没有声音。 不如说听筒里传来的细碎声有点奇怪。 像是呼吸。 也有很奇怪的鼓掌声。 白荔怔愣,“老板?” “……白荔。” 柳今尧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稳的气息,“什么事情?” “那个,”白荔抿唇,“我把季度报表弄丢了,想问问您……” “啊……哈……轻点……突然这样的话……” 一声男人愉悦放荡的叫声透过手机免提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响起,打断了白荔的话。 白荔在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以后,瞬间脸色通红,手忙脚乱的,差点把手机丢落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荔说着连连道歉的话,手指不停地按着挂断键。 等办公室里平静下来,白荔的脑袋还涨着红。 他扒着椅子左右观察,没发现周围有人,也没发现近距离的监控,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的脸几乎要憋成酱色。 他刚才是体验了什么吗? 好怪啊好怪啊。 白荔红着脸关掉电脑,再也没有心思去干剩下来的活了,反正报表还没要过来,明天再做吧。 对了,以后还是不要直接给别人打电话吧,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还是先发消息好了。 白荔走出公司大楼,迎面而来的冷空气新鲜又冰冷。 脸上的温度终于下来了一些。 他把脸埋进围巾里埋头往自己的小车走去,到小杨家,已经快要十点钟了。 小巷里的灯还亮着,女人披着衣服出来给他开门,脸上露出笑意。 她侧身让白荔进去,轻声道,“孩子们都睡了。” “又麻烦你了小杨。” “不麻烦,谁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而且小榆很乖的,对了,你加班到这么晚应该饿了吧,我煮点面给你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本来就已经很耽误你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我们也算朋友了你还这么客气……” 小榆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在梦里能听见妈妈的声音。 “那我们就先走了,别忘记把门窗锁好。” “嗯,”小杨望着白荔抱着熟睡中的孩子出门,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怎么回去啊?” 白荔把围巾摘下来,裹住了小榆的身体,把小家伙往怀里挡了挡。 小榆睡得还很香,白荔不忍心叫醒他,“我走回去,反正离家不远,只是麻烦你,要把车子停在你家门口了,我明天早上过来骑。” “可以的,路上小心,还有……”小杨笑得有些腼腆,“我过段时间要去找我的丈夫了,带着晚晚一起在他那边住一段时间,过完年后再回来,小榆这边,我可能有几天照看不到了。” “这样啊,恭喜你,能和爱人在一起是好事。” 白荔笑着道,“好好享受吧,小榆肯定会不停念着小杨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 “呵呵,小榆是这样的孩子呢。” …… 小杨不在的话,宝宝就没人带了。 过几天早教也要放假了,可他还没放。 到时候怎么办呢。 好愁啊。 要不然看看有没有寒假班之类的吧,把小榆先放进去上几天,等放假了就好了。 白荔抱着宝宝往回家的路上赶。 平时觉得两家离得并不远,白荔才打算走回去的,没想到一走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等回到家,把小榆放到床上,白荔也累趴了,赶紧随便洗了洗,就躺到了小榆身边。 还以为自己都这么累了肯定很快就能睡着,没想到一闭上眼睛,他脑子里出现就马上出现了今晚和柳今尧那通电话里跑出来的,男人的娇喘。 白荔咻地睁开眼睛。 果然,他得失眠了。 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有冲击力了,有一种被拉着加入别人“战斗”的感觉。 白荔的心里有点不舒服,又想起那时候苏堂玉说的,柳今尧的私生活很乱之类的话。 白荔不想妄加评判。 别人的生活怎么样的,和他没有关系,只是突然被迫亲自体会到,还是会在意。 顺便,让柳今尧以后不要开那些玩笑了,什么真心假意的暧昧,到时候周末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聊吧。 白荔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才逐渐进入梦乡。 * “妈妈,你昨天来小杨阿姨家接我了吗?我有听到妈妈的声音。” “你听到了啊。” “是的!” 白荔打了个哈欠,牵着小家伙出了门,“但是你没醒哦。” “因为妈妈,我想妈妈多抱我一会儿,被妈妈抱着暖暖的,后来小榆又睡着了,是真的。” 他晃着和妈妈牵着的手往小杨阿姨家走,听妈妈说,昨天晚上把小车车停在了阿姨家,所以今天他们比平时要早很多时间出门。 小榆拿着白荔在早餐店买的红豆面包吃,在小杨阿姨家门口,听见晚晚说过段时间她要去找爸爸的事。 小榆为她感到高兴。 他和小杨阿姨还有晚晚道别的时候,把手里的红豆包包分了晚晚一个。 “等你回来了我们还一起玩儿。” “嗯,小榆哥哥,我也会想你的~” 惺惺相惜的两个小家伙,提前的道别,也惹人怜爱。 白荔抱起他上了车,驶离了小杨家。 果然,还是正常的家庭会让小孩子更开心吧。 “妈妈,我爱你哦。” 但是小榆总是这么告诉他。 白荔笑,“妈妈也爱你。” 加倍努力工作,然后给小榆更好的生活,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 “头疼啊。” “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睡好嘛。” “喝太多酒了,因为我妈给我煮了超级下酒的菜,然后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一路走过办公室,白荔可以听到大家侃侃而谈的聊天声。 是的,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 白荔跟着隔壁桌的同事一块儿打了个哈欠。 “白荔,昨天加班加得如何?” 一上来就是一个有冲击力的话题,白荔苦笑道,“不太好。” “是啊,加班还能有好的。” 同事陪着他说着些抱怨的话,但白荔有些听不进去了。 等会儿他还要去找柳今尧拿文件,有了昨天晚上那么一遭,光是想着见面的事他都觉得无比尴尬。 “白荔,老板叫你去办公室拿报表哦。” 秘书室的门被敲响,出现了传话人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 正在喝水的白荔被这毫无准备到来的命令给呛得好一顿咳嗽,引得同事们纷纷过来给他拍背。 “没事吧白荔,慢点喝慢点喝。” “一定是昨晚加班太辛苦了哦。” “一定是一定是。” 在同事们关怀的话语中,白荔艰难地往柳今尧的办公室走去。 在办公室门口做好了心理建设,白荔才抬起手去敲门。 很快,他就听到里头响起了柳今尧的声音,“进。” “来了,过来拷吧。” “谢谢,就是这个。” 白荔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紧张得不敢四处张望,只紧盯着电脑的拷贝进度,幸好文件不是特别大,传输的速度很快。 只是,柳今尧的目光比平时一样露骨,让人觉得不自在,虽然也可能是自己太在意产生的错觉。 “谢谢老板,我好了。” “没有话想要问我吗?” 白荔本着速战速决的态度快速把工作内容重新拿到手就要走,忽然被柳今尧的题外话给绊住了脚。 “下午能空出一点时间给我吗,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话?关于昨晚电话里的事吗? 本来是想周六见面的时候再说的,要是能早点解决应该也会更好。 白荔点头,“好的,那我就先去工作了。” 柳今尧看着白荔逃也似的出了他的办公室,他往办公椅后仰倒。 白荔完全不吃醋呢。 哪怕白荔有一点生气的姿态,他都觉得开心。 …… 下午拜托小杨能多带小榆一会儿,白荔下了班后就跟着柳今尧去了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你不太喜欢咖啡味吧,喝拿铁吧?” 白荔听着柳今尧说的这个,边点着单。 现在是下班时间,过来喝咖啡的人比较少。 白荔跟着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不知道要先开口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一直没有说话。 因为柳今尧的表现太过正常,白荔反而觉得自己情绪太大的话会奇怪,所以也逐渐的从昨晚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不想给你太大的负担,所以我想先问问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男人笑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却很少。 白荔垂眸,不懂他的话里的“负担”和“感觉”都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好的老板,还是朋友……” “我喜欢你哦,白荔。” 柳今尧不想听他那些生疏和有距离的话语,昨天在床上接起白荔电话的那一刻,用白荔的声音发泄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迟早该坦白,“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对你好的。” “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只有对你真也是真的。” “……” 白荔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他小时候常常有人跟他告白,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看起来都很真诚。 但是柳今尧说的话,却很难让人信服。 白荔小声道,“昨晚才跟别人……的人,没资格说喜欢这种话吧。” “爱和性是分开的吧,而且我昨晚是因为你拒绝了我,觉得心烦才找了个人做。” 柳今尧虽然想到了白荔会介意,但都是成年人了,他抓了抓头发,“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之后,我不会再跟别人做了。” “不用了,老板你这么说我反而有负担。” 可能是因为平时柳今尧就表现出的那种到处留情的姿态,所以白荔现在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 倒不如说,柳今尧原来对自己真的有感情,感觉很不可思议。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从遇见你的时候开始。” 柳今尧的爱情观和他不太一样,所以就算真的被告白了,好像也没有那么沉重。 白荔的手指捂在了咖啡杯外头,灼热的水温透过瓷片映到了皮肤上。 他抬眸,看见柳今尧脖子上留着很浅的吻痕,又低头瞧见咖啡面上映照出顶灯的光线。 男人坦率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里。 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两个人做面对坐下来这样聊,要是开玩笑的话也太过正式了。 白荔相信柳今尧喜欢自己,但又觉得这样的喜欢有点太轻浮。 “不管怎么样,谢谢老板。” “这就是你的答案?” 白荔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嗯。” “没想到我的告白会这么惨痛,两年了,我以为你的眼里慢慢有我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一般,这样的声线,像是他在哀伤。 “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所以不用说对不起。”柳今尧叹了口气,“那我以后是不是没有理由对你搂搂抱抱了,早知道就不说了。” 表白失败也是嘻嘻哈哈收场,柳今尧应该是十足的乐天派吧,让白荔的愧疚也少了很多。 白荔十分感谢男人给了他一份好工作,但是感情这种事情,还是得看缘分吧。 “耽误你时间了,我送你回去。” “我骑车回去就好,小榆有人带着所以没关系。” 柳今尧苦笑,“应该不是避嫌吧?” “不是,真的是那样更方便。”白荔连忙解释,“不是什么避嫌。” “那就走吧。” 说不在意,是谎话。 柳今尧不是陌生人,而是实打实的照顾了他两年的上司兼朋友,突然这样对他表白,白荔还是有些没消化过来。 他听到柳今尧的催促,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嗯,走吧。” 晚上六点的天,在一月份的冬季变得很暗很暗。 沿着马路的路灯早在天亮着的时候就点起来了。 白荔跟在柳今尧身后往咖啡厅外走,听到前面的男人对他说,“你拒绝我,除了是因为我,还有其他原因吗?” 白荔听见他没头没脑地说着这样的话,还没回答,又听见他自顾自地说着,“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苏堂玉,我第一眼就觉得他有点熟悉了,”柳今尧扶着门,让他出来,“小榆长得有点像他。” 白荔听到苏堂玉的名字,本来只是心跳快了一点,听到柳今尧又带上了小榆,他瞬间慌了。 白荔低头,小动作变多了一些,想手机遮掩自己的慌乱,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袋里没了手机。 应该是刚才落在了座位上,出来的时候忘记了。 白荔趁机转移了话题,“我手机好像落在店里,我去拿,您先走吧。” 幸好人还在店门口不远的地方,白荔赶忙跑进去的时候,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他一进去,就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见了手机。 白荔从进去拿到手机出来,前后脚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有好几天没见过面的苏堂玉,此时正站在人行道边,和没离开的柳今尧在谈话。 苏堂玉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两个男人面色不善地站着,因为离得太远,白荔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管他们在聊什么,白荔都不想凑这个热闹。 他本就因为小榆而惴惴不安,这会儿原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下一秒,两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动起手来。 白荔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等他听见动静了,两人已经扯到一起,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回他怎么都不能再坐视不管。 “别打了你们!” 白荔的话不管用,只好用手分开两人,“你们别打了!” 柳今尧先松开了手,但苏堂玉依旧不依不饶。 白荔只好伸手推开了他,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甩到了男人的脸,终于安静了。 几天不见,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和苏堂玉见面。 白荔站在两人中间,隐隐想叹口气,又忍住了,转而去看柳今尧,好险脸上没再有皮外伤。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打架……”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又很快散开。 苏堂玉盯视着面前的两人。 他调查过这个柳今尧,说是和白荔在一起,这两年的开房记录倒是不少。 他明明是为了白荔,才忍不下去动了手。 可是白荔却如此维护那个男人。 “白荔。” “你竟然为了这个骚公狗动手打我?” 第46章 对不起白荔,我疼 “骚什么?白荔,他说我是什么?” 饶是柳今尧这种出口就是不正经的腔调,也着实被苏堂玉的一句辱骂给气得咬紧了牙关。 不愿再在白荔面前动手,他不再上前与苏堂玉有任何沟通。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人群里也有熟悉的面孔,要是他和苏堂玉打架的消息要是传到家里,也够那些烦他一阵子的了。 白荔抿唇,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就是您听到的那样,我就不重复了吧。” “哈……”柳今尧真气笑了。 刚才在路边,看见苏堂玉找过来,就知道他和白荔肯定又要没完没了。 刚被白荔拒绝,柳今尧正憋着火呢,才像上次那样挑衅了两句,苏堂玉真是个实力派,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柳今尧还以为他只是拳头脏,没想到嘴也这么脏。 “他一直都这么没礼貌吗?” “是的。” 白荔也承认得够快的,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 柳今尧这回真是哑口无言了,“嗯,他也这么骂过你?” 白荔摇头,“没有那么难听。” “……” 柳今尧沉默了一会儿,打算不再继续自讨没趣,“我不放心你,我送你回去。” 说完,柳今尧不确定,低声问他,“还是你们约好了?” “没有约好,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 白荔是真不出清楚苏堂玉是从哪里过来的,每次他都想着两人应该彻底结束了,但每次苏堂玉都会在不太合适的时间点又重新出现。 “老板,您先回去吧,他也不一定是来找我的。” 刚拒绝了对方的告白,白荔这回说什么也不想麻烦柳今尧了。 况且这两个人好像一碰面就不对付,说起来他也有责任,至少两人打架这件事,白荔猜想跟他大约是有点关系的。 “你确定真的不用送你?” “嗯,我也直接回去接小榆了。” 说到小榆,白荔的声音轻了下去。 之前苏堂玉就说过小榆的长相,晚上又被柳今尧无意提起了一句,他现在有一种想把孩子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的冲动。 “那我先走了,”柳今尧烦闷,睨了一眼死死盯过来的苏堂玉,心思一转,笑眯眯地抬手揉了揉白荔的发顶,“有问题打电话给我亲爱的,明天见。” 什么亲爱的,白荔愣神之际,柳今尧已经走了。 留下苏堂玉还站在他对面,脸色阴沉的像块黑炭。 白荔对于自己失手打了他的脸感到抱歉。 这个巴掌他并非像第一次打苏堂玉那样有故意的成分,但说出来好像没有那么多的说服力。 毕竟,带过他脸的时候,白荔自己也听到了。 有点响。 他的手指尖也有点疼了。 白荔想了想,欲要解释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消失了。 上次在厨房就小榆的事情争论完,苏堂玉一声不吭地离开,白荔就当自己没见过他。 男人这次出现的目的是什么,白荔不想问,也不想与对方有过多的交集。 于是在柳今尧离开以后,白荔也收回了看向苏堂玉的眼神,往公司大楼的停车棚走去。 夜晚的灯光,将绿化带里的灌木映得油亮。 白荔走得很快,他的影子在脚下缓慢地随着路灯的光线变化。 身后驶过的车辆打着近光灯从他身边驶过,白荔的影子便快速地在身前闪过,与他的影子交集的,是跟随在他身后的,苏堂玉的影子。 白荔知道他就跟在自己后面走着,大约隔了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 苏堂玉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的。 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好好说话过,不是近距离地拉扯就是肆意妄为地要做些什么。 这回竟然只是这样跟着,虽然是在外面,但规矩得有些可怕。 还有,自己刚才还失手打了他,难不成苏堂玉是想跟着他到没人的地方,然后把自己揍一顿吗? 白荔想到这个可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男人也停了下来,却垂眸不看自己。 比起是跟着自己报仇的,此时的苏堂玉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跟在大人身后恳求原谅的。 白荔觉得自己的想象里在生了小榆之后愈发丰富了,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被他想得出来。 男人不说话,白荔也不说。 第一个开口的人,总是会失去主动权,白荔在这方面已经吃过很多次亏了。 能忍住不说,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白荔把想要告诫他的话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又吞了下去,继续回头往车棚走。 白荔想得很明白了,是苏堂玉来找他,肯定是有话要说的,既然如此,用不着自己开口,他总归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男人的步子比他要大很多,白荔时常能看到他的影子往自己的脚底下钻,便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忽远忽近的。 这段路并不是很长,用不了两分钟,他就到了车棚。 白荔找到了自己的车,拿下头盔正要戴起,才看见苏堂玉终于离他近了一点。 这会儿四下无人,只有车棚的一角挂着一个显眼的监控探头。 白荔猜想,这么明显的地方,苏堂玉应该不会贸然动手吧,但他又想着方才在大马路上,男人都能打起架来,更别说这个地方了。 他有些紧张地观察着男人的动作。 但苏堂玉只是平静地走过来,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白荔忍不住地想要开口问他究竟想做什么,就先听见苏堂玉的唇动了动。 “对不起。” 他说。 那阵风来得突然,就像苏堂玉的道歉。 白荔额前微长的碎发跟着风温柔地飘到了眼尾,朦胧地遮掩了他的视线。 有刚下班的人结伴走到这边的车棚取车回家,是愉悦的交谈夹杂进他们未完成的对话里。 电瓶车解锁的嘟嘟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白荔咬唇,宁愿觉得是自己耳朵出错了,也不敢信自己听到的。 他踌躇了两秒,还是问,“你说什么?” “对不起。” 白荔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从男人的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没想到这会儿一下就听到了两次。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跟谁打架,就去跟谁道歉。” “以前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苏堂玉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那些在路上打好的腹稿,在见到白荔的第一眼,就全然忘却了。 真诚。 郑星纬说,追求人要真诚。 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 苏堂玉的喉咙像是被淤泥堵塞,面对白荔比对陌生人还冷淡的眼神对着他,苏堂玉根本不想面对。 心火灼烧着他的胸膛,他只想抱紧面前的青年,让他的眼里只留着自己。 但这种做法,又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白荔讨厌他这样,而他现在不想让白荔生气。 比起苏堂玉的纠结,白荔显然在这时更轻松一些。 过去的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在江城的日子有过太多的艰难,也有过太多的回忆。 白荔并不对那时的苏堂玉置气。 反而,他知道,自己和苏堂玉在一起的时候,幸福能抵消那些不快乐。 就算有过不满,他也不打算追究。 所以他对苏堂玉的道歉感到惊讶,却对那时候的苏堂玉没有过多的怨怼。 “没关系,如果你是为了那些事情,请你不要在意。” 白荔戴上头盔,不再理会身旁的男人。 他不知道苏堂玉受了什么刺激,但这样挺好的,至少有礼貌了。 白荔把车退出去,在想要不要跟苏堂玉说再见,想了想,他又没说。 苏堂玉却在这时又跟在了他的身边。 似乎是自己的无动无衷让他慌了神,白荔第一次在苏堂玉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神情。 无助,却又借机挽留的笨拙。 “白荔,我疼。” 第47章 起立了《我只会心疼哥哥~》 第一次,苏堂玉试图对他表达自己情绪和状态。 不用白荔去猜,去思考,就能读懂他现在在想什么。 短短的几天不见,苏堂玉却突然开始改变,期间发生了什么,白荔不得而知。 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此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 他本来还在想,苏堂玉连打架都不疼,干嘛诬赖人。 可一抬头,白荔就看见了苏堂玉的下颌连着脸颊边缘逐渐浮现出自己印在他脸上的指痕。 白荔没想到自己那一下会这么用力,而且还准确无误地按到了对方的脸上。 他的心因为苏堂玉脸上的红痕噔噔跳了好几下。 白荔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更因为对方是被自己不小心打的,而且男人并非像以前那样强硬地要对他做什么,反而还用那种委屈的语气告诉他,所以他稍稍有些愧疚。 白荔握着自己小电瓶的车头,小心地看了苏堂玉的脸颊好几眼,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僵持失败,白荔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上自己留下的错误。 他本来是个会直接道歉的人,这会儿面对苏堂玉倒是嘴硬了几分,“我不是故意的,您快去买个冰袋敷一下,我给出冰袋的钱。” 白荔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钱,却听见苏堂玉道,“我不要。” 知道苏堂玉看不上几个小钱,但白荔也没想到苏堂玉会拒绝得这样快。 白荔找钱的小动作愣了愣,“那您要怎么样?” 他有些害怕地握紧了自己的油门,“你要打回来吗?” “我不会打你。” 苏堂玉说着话,忍不住想要朝他伸出手,看到白荔逃避的眼神,又想到郑星纬和周榕溪围着他说的什么温柔不温柔,攻不攻势的,他又强行忍住了。 在白荔同意之前,不能动手动脚是绅士的第一准则,先做到这一点才算尊重。 苏堂玉唾弃周榕溪和郑星纬出主意时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和语气,但是他知道按照自己以前的做法只会更糟,所以决定遵守。 “我什么都不要。” 苏堂玉尽量找到平静且无害的语气同他说话。 可视线往下的时候,他看见白荔捏着车把的指尖微红,他还是不自觉拉过白荔的手,眉头紧皱,“打红的?疼不疼?” 男人的手有力地攥住了他的。 很烫,透过皮肤仿佛要往人的血肉里钻。 白荔的体温跟着男人的话语和动作的贴近陡然升高,这大约是白荔第一次从苏堂玉那里收到如此正面的关心,比起其他的任何情绪,他现在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总觉得今天的苏堂玉,礼貌得有些过分了。 “不是,”白荔低着头,试图抽回了自己的手,结果拉扯失败,他还是只能顶着自己发烫的脸,抬起头来告诉他,“是冻……” “什么?” “冻、冻红的!”白荔甩了甩两人交握的手,“你今天太奇怪了。” “奇怪?”如此中性的词语,让苏堂玉疑惑,“那是好,还是不好?” 白荔听见他的发问,还以为男人是和以前一样故意在逗他,于是有些生气地抬眼看向他的脸,却发现男人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在寻求自己的意见。 白荔借机收回自己的手,语气倒不像一开始那样不好了。 “你吃错药了。” 白荔的语气软下来,说话的声音也轻了,面对他时,不再只是冷漠和厌倦的神色。 不用白荔再说明,苏堂玉也能知道,白荔口中的“奇怪”,是好的。 “最近是吃错了药。” 苏堂玉发觉白荔终于在这之后用正眼看向了他,那种探究的眼神仿佛是关心,让他的心中激荡出骤然的欣喜。 想到郑星纬说的,他又就重逢后见面的不愉快做了深刻的检讨,“前两天对你做出不当的肢体触碰,是我太冲动了,我只是……” 太想你。 太嫉妒。 所以控制不住地想要占有你。 这些话不太容易说出口,像是拿着一面镜子放在身前,将整个人一览无余。 苏堂玉试图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可面对白荔,他像是哑巴了,每每欲脱口而出的话,都在对方淡漠的眼神中艰难咽下。 “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回去。” 道歉不像是假的,每个字都像是他的真心话。 确实是这样的,苏堂玉一直想让自己回江城。 “我知道了,”白荔舔了舔唇,告诉他,“就是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争的了,你的道歉我接受,这样就好了吧?” 再见到面,苏堂玉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即使上次分开,最后他们之间的谈话围绕着孩子闹得很不愉快,但现在听到这些话,白荔面对着苏堂玉时,也没有那么忐忑了,“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苏先生,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白荔!” 白荔停下来,转头看他。 “我头好疼。” 苏堂玉按着额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柳今尧伤到了,头好疼。” 白荔瞧见男人眼神里流露出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突然头疼,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真疼?” “嗯……” “那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吧,”白荔不确定,还是替柳今尧说了一句,“他平时不是会那样动手的人。” 白荔字词间对柳今尧的维护实在太过明显了。 苏堂玉不知道柳今尧给白荔都灌了什么迷魂汤,才会让白荔对这种处处发情的公狗这么沉迷。 苏堂玉放下摁着额角的手。 捡了刚才和柳今尧发生争执的话题道,“是我先动手的。” 在白荔生气之前,他又道,“他不珍惜你,所以我……” 所以什么,苏堂玉没说。 白荔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却很难想象到,珍惜这两个字有一天会从苏堂玉的口中出来。 这比苏堂玉说对不起,还要令人费解。 白荔望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第一次在男人那张金贵的脸上看到一丝扭捏。 这种情绪,让白荔忽然想到周榕溪曾经告诉他的,苏堂玉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这件事。 男人或许没有向外人表达过这些,所以用词生疏,流露出来的情感也像牙牙学语的孩子般笨拙。 白荔不知为何,会跟着他一块儿紧张。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白荔错开了他的眼神,如今立场不一样了,他们之间不该谈这些。 “你还是快点去医院吧……” 眼见着人要走,对他丝毫不关心,苏堂玉无可奈何心急如焚。 “白荔,”他侧身,稍稍挡在了白荔身前,眉眼微垂,“我发现,比起头,好像还是脸更疼。” 重复的伎俩在短时间内不停上演,即使白荔再迟钝,都能看出来哪里有不对劲。 但不知道是不是苏堂玉的演技太好,白荔不能从他的神态分辨出他任何撒谎的蛛丝马迹。 天色愈来愈黑,白荔不想纠缠,看了眼时间,问他,“那您想怎么解决?” “我要你帮我。” 好明显的目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直白地说出来了。 白荔没有揭穿他,似乎也不需要揭穿。 脸上的疼痛不可能是不能忍的。 白荔想起自己那时腹痛难忍,求他载自己下山,苏堂玉也对他的请求无动于衷。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但他们的处境好像确实变了一些。 “你跟着吧,跟得上就跟,”他终究没那么狠心,抛下一句,“跟不上就算了。” 白荔没再同他多说,拧开油门就开着车走了。 透过那面小小的后视镜,白荔看见苏堂玉在他身后跟着走了两步,随后又停了下来。 得以预料的结果。 金尊玉贵的苏先生,大约是不会为他做这种事情的。 白荔阖眸,往自己回去的路上赶。 接到小榆,两人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白荔带着孩子很快就回了家。 “妈妈,小榆今天做游戏是第一名,老师奖励我两朵小红花~” 小榆把两朵小花一左一右地贴在脸上显眼的位置,平时妈妈一眼就能看到的,今天妈妈看到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夸他,也没有认真看他。 小榆很担心妈妈,在家里也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妈妈在生气吗?” “没有哦,为什么会觉得爸爸在生气?” 小榆低下眼去,声音黏糊地小声道,“因为妈妈没有今天还没有夸我。” 白荔低头看见宝宝垂下浓黑的睫毛,因为委屈,眼睛向下垂着。 啊。 这个表情,苏堂玉刚刚也做过,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很熟悉,简直一模一样。 “对不起,妈妈刚才忽略了你。” 方才和苏堂玉分开之后,他确实在失神地想苏堂玉的事情。 男人在面对他的态度变化上,不能说是翻天覆地,但确实做出了一些改变,让他一时没能完全接受对方的这个改变。 以至于接到小榆,他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白荔蹲下来和他平视,心疼地抱抱他,“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跟你道歉。” “妈妈,小榆没有生妈妈的气。”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回复他的话,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闻着妈妈身上的香味,他不安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他还以为妈妈今天受欺负了,那样的话,他也会很难过的。 “谢谢你,我的好宝宝。” 白荔在熬骨头汤,温暖的厨房冒着热气,锅里沸腾出骨汤里的奶味。 他看见小榆砸吧着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拿了一块饼干吃,说等会儿才能开饭。 这会儿,手机群里早教班的老师发了今天课堂上小朋友的视频,他顺手点开笑着道,“张老师发视频来了,是小榆做游戏的视频,妈妈看看。” 白榆点头,有些腼腆地抬眼,他没有看着手机里的自己,眼神只望着白荔。 他不想放过妈妈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直到妈妈下一刻温柔地夸他好厉害,“真的很棒,宝宝。” “嗯!” 白榆才毫不避讳地表达自己的情感,甜甜地笑着。 他还想说妈妈也很棒,可惜这亲密的亲子时光,很快被门口的敲门声打断。 “有人敲门,你坐一会儿,很快就能吃饭了。” 白榆乖乖点头,目光还是顺着白荔往门口的方向去。 他看见妈妈打开门,视线抬起来的那一刻,妈妈的眼里有了别样的情绪。 “我来了。” “路有点远。” 苏堂玉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回,男人不再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不如说,对方现在有点狼狈。 赶过来时被风吹乱的头发,脸上留下的他的指痕,略微凌乱的领口,不太饱满的情绪,和瞧着委屈看过来时却偏又强势的眼神。 被这样看着,白荔恍惚明白,苏堂玉对他的执念,好像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跟他回去呢? 是因为自己当年擅自离开,所以不甘吗? 竟然连这么无理的要求,都照做。 从公司那边走过来,很远的。 “白荔,让我进去。” 白荔微微出神,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再抬头,苏堂玉已经朝自己靠了过来,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苏堂玉的音色低沉,几乎是在他耳边说话,熟悉的语气和腔调,唤醒了白荔已经忘记在潜意识里,与苏堂玉的那些情爱。 他连忙侧身回避,遮掩自己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虽然现在不是很想见到苏堂玉,但已经答应的事,不太好反悔,该说白荔根本想不到,苏堂玉会照做。 比起避之不及,显然是吃惊更多。 “你坐一下,我去拿冰袋给你。” 白荔让苏堂玉去沙发坐,回身时看见小榆正愁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瞧。 上次的不欢而散,给小榆留下了些许不好的印象,虽然白荔找了借口和他解释过了,但小榆对苏堂玉还是很排斥。 “妈妈,我才不要坏蛋叔叔进我们家里呢。” “叔叔今天只是来做客,马上就走了,”白荔先过去安抚了他,“刚刚不就说肚肚饿了吗?小榆先去吃饭,我跟叔叔说两句话就过来陪你。” “哼……” 小榆不想,但他在妈妈面前又是绝对的乖宝宝,不会不听话。 小步子不情不愿地往餐桌走,小榆端着饭碗,身体往大人的方向斜,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扒了好几口白米饭。 苏堂玉接收到白榆的视线,选择无视。 对于白荔的这个孩子,他不是十分喜欢。 这个孩子就像一根刺,一点一点扎进他的心里。 孩子是白荔离开他放弃他和别人相爱的证明。 但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跟一个三岁小孩较什么劲。 不过,这个孩子也太黏着白荔了。 想着,苏堂玉面无表情地收下了白荔递过来的冰袋。 冰袋外还贴心地包了一层毛巾,看起来像新的,却有白荔的味道。 苏堂玉拿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听到青年提醒他,“怎么了?” “毛巾,送我。” 他要得理直气壮。 白荔不知道男人要过去做什么,不过一条毛巾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嗯。” 在白荔答应完之后,苏堂玉才把毛巾按在脸上,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略微的有些尴尬。 他和苏堂玉本来就没什么话说,就算沉默也是正常的。 但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沉默正常,苏堂玉看起来更加脱轨了。 白荔坐在他的边上,目光往窗外看去,月亮正好映在他的玻璃窗上,透亮得像一盏微黄的灯。 白荔说,“我不会跟你回江城。” “我知道。”这回,苏堂玉停顿了很久才道,“这次只是过来跟你道歉。”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 白荔就坐在那里,听见苏堂玉这样说,男人的脚步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拖泥带水地有一丝停留。 来的时候让白荔吃惊,离开的速度也让人意想不到。 大门被带上,白荔回头,男人果然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妈妈,坏蛋叔叔走了,快来吃饭!” 小榆可是坚守了自己的岗位,见到人走了,一下就放心了,立刻爬下餐桌叫白荔去吃饭。 “好……” 苏堂玉来找自己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吗? 千里迢迢地过来,做着一些他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白荔觉得不可思议,但只要不是来抢孩子的,怎么样都好。 白荔摸了摸小榆的脑袋,“我们吃饭吧。” 明天就是周六了,柳今尧会来,白荔提前在网上买了一些菜,等明天直接送上门,就不用再特地为了买菜跑出去一趟。 “明天柳叔叔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白荔告诉小榆,“到时候崽崽不可以再叫他爸爸了,记住了吗?” “嗯,妈妈,我偷偷的叫,不让你听见。” “那也不行。” “为什么?”小榆耷拉着小脑袋,又哼唧了两声,“好吧……” 小榆似乎还是很想要爸爸的,就像平常的家庭那样,有爸爸有妈妈。 但这件事注定是不可能的,他是男的,生了小榆,也不想让小榆跟苏堂玉相认。 听起来,怎样都不能满足孩子的这个愿望。 白荔不敢问他,只能加倍地对他好,对他更好,这样才能弥补他和别人不一样的童年。 “好宝。” * 小朋友很期待周末的到来,周六和柳今尧聚餐,周日白荔答应带他去游乐园玩儿,所以临睡前,白榆难得兴奋得睡不着。 白荔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听着小榆天马行空地说着一些可爱的话,白荔只是微笑地回应他,抱着他轻抚他的脊背。 说着说着,小朋友便困了。 轻浅而平稳的呼吸传来,白荔给他盖好了被子。 他现在已经暂时没有了离开黎市的想法,一天总会比一天更好的。 第二天洗洗涮涮,白荔把家里打扫一遍迎接客人的到来,在收拾沙发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只手表。 一眼的奢侈,还有点熟悉。 想到苏堂玉昨晚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像不用猜,就能知道手表的主人是谁。 “……” 白荔在下午四点左右拿到了外卖送来的食材,在见到柳今尧之前,白荔先见到的,是苏堂玉。 “你怎么来了?” “我是不是有东西掉在这里了?” “对,”白荔想起手表的事,“我捡到了,给你拿。” 因为太贵重,早上收出来白荔就放在了房间里,这会儿他进去,出来的时候苏堂玉已经站在了他的客厅,茶几上还多出了几个奢侈品的手提袋,以及很明显的儿童玩具。 白荔把东西提起来,还给他,“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要你的东西。” 苏堂玉没接手,直言,“只是上门的礼物。” 以前苏堂玉总是不顾他的心情做些事情,现在连送礼物这种事都是一样的态度。 白荔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等会儿他还有客人要来,不好再起争执,“你拿上东西先回去吧,我不需要你送什么礼物。” 再一次被拒绝,是苏堂玉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今晚也没想要在这里留宿,不过是找个理由见面,没曾想他在要开口离开的时候,却见到了柳今尧。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他们,在交往啊。 “呵?什么情况?” 柳今尧被白荔带进屋子,看见苏堂玉站在那里,挑眉一笑,“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过来拿东西,”白荔辩驳,“您先坐吧,我会让他走的。” “不用啊,干脆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好了,反正我买了很多吃的,”柳今尧说完,状似平常地搭上白荔的肩膀,亲昵地低声问他,“宝宝呢?” “还在睡觉。” 白荔躲了躲,没避开,只好让自己放宽心,就算柳今尧对他表白过,但这些动作在柳今尧眼里,应该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去叫他起来,一会儿也该吃饭了。” “嗯,去吧。” 并不宽阔的客厅,站了两个体格较大的成年男人,似乎变得拥挤了些。 柳今尧随意地坐下,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也跟主人似的招呼起苏堂玉来,“苏总也坐吧。” 苏堂玉没有理会他,自如地坐下,目光却一直朝白荔的卧室看去。 柳今尧见状,眉眼微抬。 第一次见到苏堂玉,柳今尧还以为对方就是个冷淡凶残不好说话的人,没想到他面对白荔的情绪竟然会这么丰富。 真有意思。 “白荔心软,但他是个专情的人。” 柳今尧从茶几的果盘拿了一颗奶糖,窸窸窣窣的糖纸在他手中破开,给客厅添加了一丝杂音,“苏总有头有脸,应该也不会去做遭人唾骂的事吧?” “谈恋爱可以分手,结婚了可以离婚,”苏堂玉摸了摸腕骨的手表,上面白荔留下来的体温,已经被他的覆盖了,“白荔选择谁,那是他的自由。” 柳今尧没想到苏堂玉这么厚脸皮,这意思是明知道他和白已经“在一起”了,还想找机会插足当第三者吗? 房间门咔哒一声被打开,两人的视线齐齐朝那边望去。 先出来的是小榆,小家伙的眼神一下就瞄准了熟悉的柳今尧,朝他飞奔而去。 “小柳爸爸~” 出卧室之前,白荔嘱咐过不能叫柳今尧爸爸,小榆记住了白荔的话,这会儿只敢小声这么叫柳今尧。 白荔没听见,坐得近的苏堂玉,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好儿子,爸爸抱抱,想爸爸了没有?” 他看见柳今尧笑着应声,将白榆抱起来,自然地往白荔那边走。 白荔从男人手上接过孩子,脸上的笑容温柔可人。 这样一看,好像真的像幸福的三口之家。 明明他才应该是那个站在白荔身边的人,可这会儿却只能作为旁观者这样看着。 苏堂玉摸着腕表的指骨在这一刻紧得发白,差点忘了呼吸。 “宝宝醒了,时间差不多,我们开饭吧,”柳今尧笑,“我带的都是成品,请了厨师做的,保温工作也好,一会儿就送过来不用麻烦你动手了。” “说好让我招待的,”白荔不好意思,“我准备了火锅,不然我去煮个锅底吧?” “行,一边吃一边煮就好,我要求不高。”柳今尧抱回小榆,余光往苏堂玉那边瞥了一眼,“我去叫苏总过来。” “嗯,麻烦你了。” 白荔本想把小榆一块儿带走,奈何孩子很黏柳今尧,没办法,他说着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便独自往厨房那边走去。 白荔其实不太明白柳今尧的意思,明明他和苏堂玉不对付,还偏要留人下来一起吃饭。 一个两个的,他一个都看不懂,都好难应付。 “妈妈,肉肉。” “妈妈,小丸子。” “妈妈,这个虾虾给你,这个给小柳爸爸~” 小榆坐在餐桌上分着餐食,家里好热闹,他开心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立刻嘟着嘴看妈妈,希望妈妈不要生气。 不是特别的原则性上的错误,白荔并没有在外人面前批评孩子的习惯。 小榆不知叫了柳今尧多久的爸爸,一时没记住也不是大错,慢慢纠正总能改的。 白荔瞧着他撅起的小嘴巴,笑了,“吃吧。” “谢谢妈妈,爱妈妈~” 苏堂玉坐在白荔和白榆的对面,他并没有得到白榆的分餐,坐在这里,完全就是个被排挤的外人。 他并不是一个会被孩子的小举动所干扰的人,只是孩子占据了白荔太多的目光,所以孩子的无视就像映射出白荔对他的感情,这一点才让人觉得痛苦和不自在。 “来,苏总喝点?” 晚上九点,柳今尧又开了罐啤酒,递给苏堂玉。 小榆已经洗回房洗漱完,又准备睡下了,白荔哄完孩子出来,瞧见柳今尧和苏堂玉转移了战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喝酒。 电视里正小声播放着某部经典的黑白电影,而两人的轻声交谈也同样隐匿在电视播放的电影声中。 他们此时和谐,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吵架的样子,白荔才放心出去,坐在了边上。 电视荧幕里正播放着男人出轨,和人滚在床上的剧情,原版很是露骨的画面,时至今日被删减得差不多了,倒也没有多少让人脸红心跳。 白荔低下头去,总觉得三个男人坐在这里看这种画面,还是有些尴尬。 “像这种不断出轨的男人,精神贫瘠,对孩子也不好。” 苏堂玉的声音在电视播放完这个画面时响起,柳今尧微醺的脑子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他对自己的敌意。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柳今尧说话也变得更放肆起来,他撑着脑袋,笑了,“苏总知道得还挺多,连别人的私生活也打听到了不少。” 他们的对话好像有点太过锋利了,白荔可不想他们在家里起争执。 趁话题还没有太过不可挽回之前,白荔微微起身就要站起来,这会儿没来得及阻止,柳今尧的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连孩子都搬出来,说得冠冕堂皇,难道苏总和白荔分开以后就没和别人做过?” “……” 苏堂玉看向躲避的白荔,还没有开口,柳今尧手边的电话先一步打破了这一奇怪的处境。 男人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骤然变得很不好看,白荔以站起身的姿态,看见他的来电显示上,备注着“父亲”。 “白荔,我得先走了。” 柳今尧没有多一秒的逗留,站起来往门外走,“不用送我了,我叫代驾过来。” “那您路上小心。” 柳今尧和他的父亲,关系不好。 白荔只知道这个,对柳今尧突然接到的这通电话,作为朋友,也为他感到疲惫。 再看向坐在原位的苏堂玉,白荔蹲下来,默默收拾掉茶几上的啤酒罐和餐盒,默默赶人,“时间不早,您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我没有。”苏堂玉却突然道,“和你分开后,我没有找别人。” 苏堂玉说,“我不是他,要是我,我绝对不会做这种让你伤心的事。” 话题突然又被牵扯回了两分钟之前,白荔收拾垃圾的手不由一顿,“随便你,不用和我解释。” “和你也是第一次,我只操过……” 白荔知道他喝了点酒,接下来又要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胡话了。 白荔立刻抬起眸子瞪了他一眼,好在苏堂玉现在会看他的脸色。 白荔便在这之后快速收回了视线,他蹲在地上,处于视线范平视过去的那一秒,白荔看见了男人熟悉的特征。 正鼓鼓囊囊地顶在那里,沉甸甸的像座小山丘。 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纯洁贞操的可信度。 虽然苏堂玉说第一次是和自己这一点,还是让人的心跳莫名其妙地乱了几拍。 “白荔……” 男人靠了过来,白荔慌慌张张地撇过头去,“消下去再和我说话。” 第48章 情人老婆,你说话啊 离得近了,白荔能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 淡淡的,从他的衣领散发出来。 苏堂玉好像一醉就会大变样,白荔控制不住他,只能躲避。 白荔快速把地上的垃圾收一收,就站起来往厨房走。 男人紧随其后地跟了上来,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从柳今尧离开以后好像就开始听不懂人话了。 “白荔。” 男人只这样叫着他的名字,却不说其他的任何话,跟着他收拾着桌上的餐后残余,走到哪跟到哪。 独处的空间里,他们的距离并不算太近,却能将彼此的呼吸听得一清二楚。 白荔大概能明显他的呼吸为什么有些粗。 男人的某处,到现在都还是完全还是立正的状态。 苏堂玉上一秒还批评柳今尧的私生活不检点,下一秒自己就也随地发情了。 “白荔……” 白荔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看他也不说话,好在苏堂玉大约能忍住,不会随意扑上来。 “白荔,软不掉就不能跟你说话吗?” 男人苦恼的低语,如同在与他耳鬓厮磨一般,“你不理我,不要,那我弄出来……” 白荔闻言,瞧着他要当着自己的面拉下裤链,脸瞬时涨成了浆果色。 “不许你拿出来!” 白荔终于同他说话,虽然语气不甚好,但至少有了回应,苏堂玉笑,“你跟我说话了。” “……” 原来只是计策吗? 看来根本就没有醉,还会用这种事情威胁人,太狡猾了。 白荔有点生气,决定不再理会他。 “白荔,他天天都会来这里吗?” 苏堂玉已经有了黏人的趋势,白荔往旁边闪躲,避开了他逐渐贴近的动作。 “白荔,”苏堂玉见他完全不理自己,眉眼失落低垂,“求求你看我。” “求求”两个字一出来,白荔又推翻了自己上一秒的想法,他很确定苏堂玉已经醉了。 放在平日里,就算再怎么样,苏堂玉都不可能说出这种低声下气的话。 他和柳今尧喝了几瓶?竟然醉成这样,看来柳今尧应该也够呛的。 白荔把空掉的啤酒罐收起,提起来足足有一大袋,小榆看见了应该会高兴的,攒攒又能去换钱了。 “白荔,我胃疼……” 正当白荔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时,苏堂玉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往肚子上贴。 像是撒娇。 白荔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些细微的表情出现在苏堂玉的脸上,还能恍惚的看见小榆的影子。 原来苏堂玉也会做这种表情。 “没有骗你,真的很疼。” 他的体温好高,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喝这么多能不胃疼吗? 白荔记得苏堂玉以前没有过胃疼的毛病,可能有,他也不清楚。 至少男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脆弱的一面。 胃疼就去找医生挂急诊,他又不会看病的。 白荔不语,只是抽回自己的手绑好垃圾袋,给垃圾桶替换了一个新的。 苏堂玉就那样低眉垂眼地站在他面前,走到哪跟到哪。 跟小鸭子似的。 白荔想了想,提着垃圾出门,看见苏堂玉果然跟着他跟出去以后,又火速折了回去快速关上了门。 “白荔,你把我忘在外面了……” 男人拍了好几下门,咚咚敲着有点响,不过很快,门外就安静了下来。 白荔心想着他应该是走了,又不放心地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虽然是把人哄骗出去了,但对方意识尚不清醒,又说自己胃疼,白荔有点担心。 十分钟以后,白荔才在纠结中打开了门,却一眼就在门外的角落看见蜷缩在地上的苏堂玉。 他睡着了,闭着眼睛,胸口平稳地起伏。 苏堂玉醉酒以后睡相比以前乖了很多,没有那么锋芒毕露的样子,只是眉头依旧皱得很紧,长手长脚地横在门外,占据了他整个门口。 “白荔……” 男人的呢喃裹挟着门外的寒气袭来,白荔抿唇,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他披上,又把他带过来的奢侈品放在了他身边,用衣服掩了一下,才重新关上了门。 这里是老旧小区,没什么人经过的。 “应该没事吧……” 白荔这一晚睡得不太好,时常从梦中醒来,又断断续续地昏睡过去。 他也喝了一点酒,睡到一半头十分昏沉,原是想着早点起来看眼苏堂玉还有没有在门口,谁知道还是抵不过睡意的侵袭。 一直到早上五点,白荔去起身去上厕所,想到苏堂玉或许还在门口。 他又从床边折到了大门。 轻轻推开门,门口已经没有了阻力,空空荡荡的,连带着他披在苏堂玉身上的那件衣服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来是酒醒,已经离开了。 白荔松了口气,总归没有出现太大的差错,苏堂玉的胃也没有疼到昏厥的地步。 时间还早,白荔躺回床上,睡意却消散殆尽。 他回神贴近熟睡中的小榆,想起苏堂玉这回过来,好像没再提起小榆长相的事,应该是上次的争执,打消了他的疑虑。 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窗外的天色翻起鱼肚白,青灰色的冬日早晨,是一眼望得到的寒冷。 白荔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好不容易在能睡懒觉的日子,他反而精神得睡不着。 手机软件在手里划了又划,终于把自己熬困时,小榆又醒了,说肚子饿。 白荔顶着困意起来给他泡奶,小家伙靠坐在床头,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喝完,眼皮打架着小眼一闭,又睡着了。 这回白荔怎么躺都没了入睡的意思,小心拿回宝宝手里的奶瓶去洗,回来时拿着手机重刷了一遍app,恰好七点半的闹钟响起,他揉了揉泛着眼泪的双眸下床,准备今天中午要吃的餐食。 小榆和晚晚约好,今天要去公园一起晒太阳等小狗来玩儿,所以中午直接从公园出发去游乐园。 昨晚的厨房收拾了一半,白荔接着把台面擦干净,拿出昨天买的菜和水果准备做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带到公园去让小榆跟孩子们分享。 小榆九点钟醒来,洗漱完毕吃完小餐包,两人慢吞吞出门,赶在十点的时候同小杨晚晚在公园门口见面。 今天周日,公园的人很多,隔壁还有小狗玩耍的专用草坪,这也让小朋友们爱上了来公园晒太阳。 来的次数多了,白荔和小杨跟好几位养了狗狗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这会儿两位小朋友就巴巴地等着熟悉的狗宝们出现,等待的过程中两个孩子又跟其他来公园玩的小朋友互动上了。 小朋友总是能因为热情,很快认识新的朋友。 临近中午的阳光正好,暖绒绒地平铺在草坪的每个角落。 白荔穿得厚了,这会儿晒着太阳,后背也出了点汗。 他从包里拿了一瓶还温着的热饮递给小杨,“喝点吧。” “谢谢,正好渴了。” 小杨接过饮料,却没有立刻拧开瓶盖。 两人坐在野餐垫上,目光一致地往孩子们那边看去。 时光美好,白荔笑看着小榆,打开相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过几天孩子们就要放寒假了。” 白荔听见小杨说,“等晚晚的学校放假,我就要带着她去找她爸爸了。” “下周?” 想到是最近,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白荔怕自己的语气会太惊讶,让小杨感到为难,于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好。” “嗯,对不起了白荔,过几天可能要麻烦你自己带孩子了。” “没事,那我下周就把钱结给你,好让你们一家人过个好年。” “太谢谢你了白荔。” 小杨是一个很温柔,但又太过温柔的女人。 丈夫在外务工,她一个人拉扯着晚晚长大,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比起自己,小杨带孩子显然是更辛苦的。 毕竟带着小榆离开江城是自己的选择。 而小杨,却是迫不得已,她有丈夫却不能分担生活中的麻烦,一定不好受。 而且丈夫寄过来的钱,有时还不够她生活,为了补贴家用,她时常出去打零工。 白荔把小榆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女人还因为能够多一份工作而对他感激不尽。 白荔才是,要好好谢谢她。 如果不是她帮忙,自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的。 眼前,小榆正在和小朋友们追逐,熟悉的狗狗也被主人牵着出现。 是一只才四个月大的萨摩耶。 白荔和小杨起身去打招呼,他带了小狗爱吃的零食,顺便也和小狗玩了一会儿。 “白荔你很喜欢小狗呢,不打算自己养一只吗?” 白荔听见小狗的主人这么问他,他轻轻一笑,“一个孩子就很闹腾了。” 其实并不是孩子闹腾,小榆很乖的。 只是一个孩子他就不能很好地照顾到了,如果再养一只小狗的话,会很麻烦吧。 这几年他还算过得安稳,但谁知道意外会什么时候就到来呢。 小榆会长大,但小狗什么都不懂。 “ma……*爸爸!给我和晚晚还有小狗拍照~” 小榆笑看着他,白荔拿出手机,按下了相机上的快门,将时间定格。 “拍好了,先去洗手吃点东西吧,我们一会儿就要去游乐园了,小狗也要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玩儿了。” 小朋友们依依不舍地同狗狗告别,想到游乐场的活动,转眼又高兴了起来。 他们好像没有烦恼,真好。 在游乐园里玩了一圈,小家伙们一直在跑在跳,吃饭前都是好好的精力十足,饭吃到一半,就同玩具没电了似的,坐在儿童餐椅上昏昏欲睡地点着脑袋,嘴巴里还藏着食物,动一下,又眯着眼睛嚼嚼嚼,明明是困得不行的样子,还十分努力地吃着。 白荔和小杨相视一笑,各自给宝宝把碗筷收好,差不多该回去了。 两人打了一辆车,抱着各自的孩子回了家。 先送了小杨,车子重新启动的时候,司机出于好奇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夫妻啊?” “朋友。” 司机一副不信的样子,从后视镜里,白荔看见了他挑高的眉眼,完全是八卦的神态,“那你们走得有点太近了吧?这么晚还一起出来玩啊?带着孩子……” “……” 车厢里的闲言碎语忽然之间多了起来,只有一个人说话,却像是有无数张嘴开始围攻着他和小杨。 白荔听厌了这种语气,也听厌了这种一开口就是不怀好意的定罪。 他说,“我喜欢男人。” 一句话落下之后,车里猛然安静下来。 白荔没再去观察对方的眼神,车子也在这时停在了他们小区门口。 付了钱,白荔下车,头也不回地朝里头走去。 还好在车上的是他,还好司机不认识他们,不然白荔根本不敢想,小杨听到这种话会有多么不知所措和尴尬。 如果这种谣言传到了她丈夫的耳朵里,又该如何呢? “妈妈……” 小榆呢喃了一声,白荔轻声回应,“嗯,到家了崽崽。” 白荔抱着小榆爬上楼,在家门口要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却从脚边的门缝看见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 白荔抬头看了眼门牌,确实是自己家没有错。 难道是早上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吗? 这么想着,白荔开始不确定起来。 他怕家里进贼,怕追债人时隔几年又重新出现,现在和当时不一样,他有宝宝了,所以……不能冒险。 白荔后退了一步,找钥匙的动作停顿。 就在他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男人的身形被屋子里的光照出来,白荔有一瞬间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抬起颤抖的眼皮,腿软得差点站不住脚跟。 “不进来?” 苏堂玉。 是苏堂玉。 白荔被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却又在看清男人的脸之后,劫后余生的崩溃,让他红了眼眶。 白荔有些哽咽,不敢开口问他怎么进去的,只是怒气冲冲地错开他,往屋子里走。 本来应该叫小榆起来洗漱的,这会儿白荔进了屋子,却只是将小榆放下,给他脱了衣服和鞋子,让他继续睡觉。 白荔没有做好出去面对男人的准备,于是站在床边踌躇不前。 昨天他还想着男人好像是做出了一点改变,今天却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 怎么进来的?是……想要报复自己昨晚把他赶出家门的事? “不出来?” 苏堂玉的说话声恢复到从前,淡淡的,有点冷,就像昨天温顺的男人只是他幻想出来的。 苏堂玉此时的语气里完全没有醉酒时那种柔软,和会让人心软的神态。 怕人会闯进卧室里吵醒小榆,白荔赶紧出去,带上了卧室的门。 “你……”白荔才如鲠在喉,这会儿说出话来的声音也有点哑,“你怎么进来的?” 白荔没见他回答,自己便想起上次苏堂玉醉酒,自己把备用钥匙留下来让他锁门的事情,应该是他在那时候自己配了一把。 想到这个,白荔憋红了脸,却找不到能骂的词汇,转而说了一句,“变态。” 昨天让男人带回去的礼物,现在又重新出现在了茶几上,甚至比昨天更多。 从再次见面开始,白荔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再也没有别的话要跟他讲。 而苏堂玉不断主动朝他逼近,让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白荔感到恐慌,“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是关心你,不行吗?” 白荔抬眸,对他的话感到微微的震惊。 苏堂玉和关心着两个字完全不搭,哪有人关心人是会随意进入别人家的。 白荔小声道,“我不会跟你做朋友,把钥匙还给我。” 苏堂玉眉头一凛,“谁说我要跟你做朋友?” 白荔更加不解了,他抓紧自己的衣摆,想尽快解决这没由来的纷争,所以十分无措。 他低了头,又抬头,“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分手。” “什么?” “和那个家伙分手。” 男人经过一晚的沉淀,似乎终于沉不住气,也装不出那份讨好,甚至比以前更加强势。 白荔四年前就对这样的苏堂玉感到无可奈何,现在更是,“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要你。” 他如此果决地说出这样的话,直白地让白荔浑身一震。 苏堂玉在这时朝他走来,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 白荔后退着被他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低下的脑袋,微微收敛的肩膀,躲避的动作给了他机会让他强势地侵占了自己的空间。 白荔只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微香又冷的衫木香。 “白荔,我要你。” 白荔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任何神情,只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发烫。 他不喜欢苏堂玉这样,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因为男人而做出反应。 白荔抬起发颤的眼皮,学着他的语气,“所以,苏先生现在是在求我,想当我的情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答应你。” “情人?” 白荔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白荔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要么答应,要么拒绝,没想到还有第三个选择。 这无疑给苏堂玉的爱情观来了致命一击。 “白荔,你把我当什么?傻子吗?” 男人的拳头生风,怒而朝自己砸了过来。 白荔吓得闭上眼睛,以为疼痛会如约而至。 那一刻,他甚至都想到自己进医院应该要挂什么科,要不要报警,看他却只听到耳边的墙壁传来一声闷响。 世界都安静了。 “该死。” 男人的低声咒骂,结束了这段复杂的交锋。 白荔在苏堂玉转身的那刻抬头。 一瞬看见了男人怒而发红的双眸,狰狞得,仿佛和垂在身侧的拳头一样,快要滴出血来。 白荔是第一次,同别人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他回眸,看见苏堂玉方才的拳头用力到砸出血来,在墙壁上留下一点斑驳的痕迹。 男人离开的背影,被阴霾笼罩,明明屋子里的灯光很亮,唯独照在苏堂玉身上的光线却是阴暗的,如此孤寂。 白荔垂眸。 那个唯我独尊又霸道野蛮的苏堂玉,被自己这么羞辱,一定很不好受吧。 谁会愿意当见不得光的小三,何况是苏堂玉这样的人,他不喜欢自己,更没必要受这种委屈。 白荔只是想把他气走,并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他捂着自己快要破出胸膛的心,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面对苏堂玉的时候,他好像总变得不是自己了。 一个人的空间,安静得似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尖锐得让人耳鸣。 白荔蹲下身去,紧紧抱住了自己。 夜晚的时间,总是变得无比漫长。 白荔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书,一句话读了十几遍还是过不了脑子。 他合上书页,关掉了床边的小夜灯。 明天还要上班,应该要早点休息的。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早了,已经凌晨了啊。 给小榆拉高踢到小肚子的被子,白荔躺下闭上眼睛。 床头的手机突然在这时候亮起了屏幕,白荔的眼皮被光一打,便睁开了眼睛。 像是谁打了电话或者传了讯息过来,白荔的手机静了音,便伸手去摸发光的手机。 是电话。 屏幕上跳跃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来自江城。 白荔只觉得这个号码眼熟,却没有多想。 在这个凌晨接近三点的时刻,人就算再清醒,也变得倦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也变得稍差,“您好,哪位?” “是我。” 男人嗓音淡淡的,是很有特点的冷酷。 白荔只听到他的声音,就能知道他是谁。 连自己家门都能随意进,白荔对他得知自己号码这件事,也不再感到惊讶了。 “苏先生,什么事?” 电话那头在他的询问过后沉默良久。 白荔等不到,恰好要挂电话时,男人终于说出了下一句话。 扭捏的,不甘心。 “昨晚你说的,我考虑了。” “以后不要叫我先生,叫名字吧。” “……” “没信号吗?” “白荔,说话。” 第49章 假的我要你离开 “明天早上来接你,几点?” 听着苏堂玉的声音,白荔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就连呼吸也乱了频率。 就好像做梦一般,虚虚实实地分不出真假。 他不曾想到男人会在勃然大怒的几个小时之后,又答应他那荒诞而无理的说辞,于是在男人的催促下,他像是哑巴了,久久说不上一句话。 他的脑子实在太乱了,还没回答苏堂玉的问题,白荔便急急忙忙地按掉了屏幕上的挂断按钮。 心跳声特别吵闹。 白荔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场景太没有逻辑,他也、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大概就是这样。 他并非是真的想要苏堂玉为他做些什么,也并非想借机和苏堂玉纠缠不休。 近来发生了好多难以掌控的事,譬如男人答应他做“情人”这种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白荔翻身,贴着小榆躺着,手机屏幕又在这时候亮起。 是苏堂玉发来的一条短信:刚才是信号不好?早上在门口等你。 苏堂玉认真的。 白荔蒙头钻进被窝里,再也不想管这些,只想自己快点睡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白荔在天亮时才差不多快要睡着,很快又被手机设定好的闹钟吵醒了。 他起得稍微早了些,周一早上,路上的车特别多,就算是骑小电瓶也不能幸免在红绿灯路口被堵上一小会儿。 把小榆叫起来在家里吃了早餐才出的门,早点出发就不会被堵在路上。 深冬的气温一天比一天冷,白荔将宝宝裹得严严实实,出单元门的时候提心吊胆地左右观察了一番。 不幸的是,他很快就同等待的男人对上了眼。 “走吧。” 苏堂玉过来,不由分说地站在他面前。 白荔想自己应该自然一些,同苏堂玉说自己昨晚是开玩笑的,什么情人的话其实并不作数。 但这种谈话至少得找小榆不在的时候,不然不知道现在的苏堂玉会疯狂地做出什么事来。 “妈妈,坏蛋叔叔又来了。” 小榆挡在白荔面前,像保护小鸡的鸡妈妈,小小的个子展开双臂,“我不让你靠近我妈妈。” 苏堂玉没将白榆放在眼里,这会儿见状倒是冷脸笑了一声,“今天开始你得叫我父亲……” “我们今天就坐叔叔的车吧!” 猛然听闻苏堂玉说出这种事实,白荔吓得差点丢了魂。 他提高的音量打断了苏堂玉的话,不敢去深究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 白荔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们的小车坏了,今天要送去修,才叫叔叔来送的。” “咦?妈妈,真的吗?” “嗯。” 当然是假的。 白荔带着孩子上车,怕苏堂玉之后还会在孩子面前口无遮拦地说些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从方才被他打断了话以后,便没再说过话。 车厢里,只有小榆好奇地声音传来,问了一路。 “妈妈,车车明天会修好吗?” 因为对苏堂玉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小榆对苏堂玉和妈妈接触过多这种行为,感到很排斥。 白荔用苏堂玉也能听到的答应他明天车子就会修好了,不用再让别人来接,小榆这才高兴起来。 送宝宝到早教门口,白荔快速跑回了苏堂玉的车上。 车子重新启动,往拥堵的道路上开去。 白荔坐在副驾驶上,瞧见男人那从眼底微微透露出的愉悦的神情,看他的心情应该比昨晚好了很多。 “中午我来接你吃饭,晚上我订了有儿童主题的餐厅,孩子应该会喜欢。” 车流在马路上缓慢移动着。 男人自顾自地说着这样的话,仿佛是和恋人交往的第一天,周到得连小榆也考虑了进去。 白荔本该一鼓作气的话语变得艰难,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小榆今晚有舞蹈课,六点半就要到教室了。” “我还有话要说,你先别开口。” 白荔抢先一步,堵住了苏堂玉想要重新安排的话语,男人略一点头,朝他望过来的目光也是深邃的暧昧并无怨言,“嗯?” “昨天晚上,我说的话是假的,我并没有道德败坏到那种地步,如果让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 “我、并没有跟苏先生谈恋爱的想法,所以您不必做这些事情。” 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道路的车流变得流畅,车子像鱼儿贯入水面畅通无阻。 白荔低着头,说完话后没敢去看苏堂玉,也久久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只是车子,依旧稳定地行驶在路上。 直到车子停止,白荔才听见苏堂玉说,“中午我来接你。”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擅自决定着中午的行程,白荔没有下车,而苏堂玉在这时伏过身来,替他解安全带。 很淡的冷调木质香味在男人靠近的那一瞬间袭来,白荔的脸微微发热,克制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再次开口,“我没有和你交往的打算。” “你是说,你在耍我吗?” 人来人往的写字楼附近,说话声和户外的嘈杂声却很少。 车厢里,白荔很清晰地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嘶哑的带着压抑的质问。 “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白荔的手放在了车门按钮上,顺势往外推开了一点,错开和他的距离。 冷风从车外直扑到人的脸上,白荔背过身去下了车,来的路上,他心里重复默念的词句,终于在这会儿勇敢地、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您不是总叫我别做多余的事吗?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您会当真。” “嘭!” 车门关闭,将冷风和白荔冰冷的话语也一并锁在了车里。 冬天的气息不论过去两年还是四年,冰冷依旧会让人感到窒息。 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也不过是一个晚上的距离。 他昨晚的挣扎、痛苦,自欺欺人的倘然接受,无论是什么情绪,都无情地被白荔碾碎。 高兴来得太快,悲伤也会如约而至。 不喜欢这种情感。 苏堂玉打开车门,想要追上前去,在门口,他看见方才冷脸对自己的白荔,此时正和柳今尧并肩走在一起,露出本来也属于过他的笑容。 胸腔里仿佛放置着一台绞肉机,所有的东西进去,都变成了一滩烂泥。 原来白荔真的不想见到他。 “嗡嗡——” 早教群里,老师发了放假通知。 白荔不集中的心思放到了那条周四放假的信息上。 周四开始放假,意味着小杨要离开了,小榆放假应该怎么办,白荔还没想好。 白荔抽空查着附近有没有托管的机构,能暂时先让小榆过度几天。 再过两个星期,他也要放假了,到时间就能轻松几天了。 “发工资了发工资了,你们看下都收到了吗?” 办公室里,随着秘书长的话音落下,白荔也收到银行的短信通知。 工资到账,是近段日子以来让人难得高兴的事。 这样一来,等发了年终奖,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小榆的新衣服可以准备起来了,年货什么的,还有零食,小榆也长大了,可以去周边的城市旅行…… 白荔想了这些高兴的事情,在面对苏堂玉时的负面情绪稍微被压下去了一些。 可他好不容易才扬起来的一点好心情,在见到那位姓“柳”的中年男人时,被完全打破。 “我是柳今尧的父亲。” 舞蹈教室对面的咖啡厅里,白荔的座位对面凭空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男人和柳今尧长得很像,只是眼角多出的皱眉,眉骨上方压下来的眉毛多了岁月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比柳今尧沉稳了许多。 除此之外,父子两人几乎长得一样,就算男人不做这个自我介绍,白荔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您好。”白荔转头看了一眼服务台,问他,“您要喝点什么?” 男人抬了抬手,表示不必。 “上次柳今尧相亲,是你跟着他去的,我应该没有找错人吧。” 白荔原是还在想,柳今尧的父亲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要说凑巧,可对方的目的性也太强了些,直到听见男人这么说,白荔忽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上次相亲的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这大概是理所当然的吧,儿子带着一个男人闹上了相亲宴,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既然找过来了,大约也不相信上次的相亲宴只是一场乌龙。 “是的,但是……” 他第一时间想要解释,但想到柳今尧当时抗拒相亲的神情,又把话咽了下去。 “前两年他年轻我随便他怎么玩,现如今他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该收收心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婚姻大事是不能勉强的。” 白荔摩挲着自己面前的牛奶杯,温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面对眼前这个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他有些忐忑,“老板他现在还不想结婚,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另外一个女孩子,都不公平。” “不公平?”男人严肃的面庞在听到白荔的这句话后,难忍地嗤笑了一声,“所以这两年你就是用这种天真的语气来哄柳今尧开心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我要你离开阿尧的公司,”男人看向他,目光变得犀利,“最好离开黎市。” 离开黎市,怎么可能,他没做错任何事。 白荔不擅长对付这种事情,他站起来,不想继续交谈,“您是他的父亲,可以管他的感情问题,但您管不到我的头上,我不会离开黎市,也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所以你想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带着你的那个孩子?” 听到小榆从男人的口中出来,白荔的心猛然一惊。 “孩子是在对面的舞蹈室上课吧?” 第50章 没招了“我连做情人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辞职?” “白荔,为什么好端端的……难不成是我的表白给你太大的压力了?” 白荔一早上班,就到柳今尧的办公室提了辞职。 男人露出不解的语气,站起来走到了白荔面前,“到底怎么了?” 柳今尧第一次这么正经地询问着关于自己的状态,白荔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柳今尧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变得更糟糕。 在柳今尧的注视下,白荔酝酿了很久,“很突然,但是对不起……” 白荔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对劲,柳今尧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问,“我爸找过你了?” 柳今尧的父亲大约也找到了柳今尧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他现在才会用“找过你”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语来询问自己。 白荔阖眸,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我去找他。” 白荔看见男人撇过身去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办公室外走,他急忙跟着拉住了柳今尧,“不要这样,老板!” 既然他们父子俩早就谈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谈判和解释,只会让人的耐心愈来愈差。 如果有用,这件事在他们父子间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 白荔不知道柳今尧是怎么跟他父亲说的,但是没用了。 那个人是铁了心的,想要把自己从柳今尧身边赶走的,不管他们是不是恋爱关系。 “你不用在意这些的白荔,是我给你提供工作,不是我爸。” 柳今尧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你安心在这里工作,我早就脱离了家庭他威胁不了我们。” “不是这样的……”白荔松开拉着他的手,“不是这样的。” “如果只是我的话没有关系,”白荔摇头,“可是我还有小榆……” 办公室里突然只剩下沉寂,柳今尧从愤怒之中如梦初醒,他怎么会忘了这件事。 瞧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温柔而坚强的男人,柳今尧第一次,打从心底生出一丝痛苦的绝望。 “白荔,”柳今尧捂脸,“对不起,把你牵扯到我的家庭里来。” “你们毕竟是父子,好好谈谈吧,加油。”白荔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您尽快找到人来代替我的岗位,我先把工作和同事们交接一下。” 柳今尧暂时不能想出更好的计策,只说,“工资会按时打到你的卡上,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就直接联系我。” “好。” 白荔退出柳今尧的办公室,负面情绪犹如一座大山强压在了他的心头。 从今往后应该何去何从,白荔一点也不清楚。 和同事们说了要离职的事情,办公室里纷乱一片,这个公司只有挤破头想进来的人,辞职的人数却是少之又少。 “离职?白荔你找到更好的下家了?天哪。”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尽量不要走吧,有什么事可以跟老板协调,不是太过分的老板都会同意的啊。” “是啊白荔,你要是走了,我们会很寂寞的。” 白荔被女生们围在中间,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 “都快要放假了,做到放假之后不行吗?这样还能多一个月的全勤呢。” 听到大家说着这样为自己考虑的话,白荔不想让她们担心,挥了挥手假装不在意,“老板说全勤会给我加满的。” “哇!真的假的?不是吧,这个月才过去几天啊?” “果然老板也太大方了吧?” “不过老板不是最中意白荔你吗?竟然舍得就这样放你走吗?” 白荔无法回应这些问题,热烈的讨论过后,大家都只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 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 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理由结束。 虽然大家都在劝他不要辞掉工作,但白荔很害怕,害怕小榆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这种事情,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想冒险。 和同事们交接掉工作,因为来得太突然,下午下班时,白荔也还剩了一些资料没有整理好,拜托了一起工作的同事处理善后工作,之后有问题在线上联系就好。 白荔整理好自己的工位,不舍还是占了大多数。 他在这里工作了两年。 第一次坐办公室和同事们相处的忐忑和新奇,早就在时间的逝去中消退。 柳今尧说对不起,其实,白荔对他的情感还是感谢占了大多数。 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柳今尧就像天使,给了自己很大的帮助,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轮不到柳今尧来道歉。 白荔拿上水杯,出办公室时,和同样下班的柳今尧见了今天的最后一面。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点头打了个照面。 男人安静稳重得不太像他。 白荔想要安慰一下他,但想要说出口的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他们只是并肩走出了公司,在公司门口礼貌分别。 白荔朝他微微鞠躬,“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新年快乐。” “……”柳今尧想要触碰他,又颤抖着收回了手,装作不经意开口,“白荔,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会的。”白荔发现自己打的车已经到了附近,匆忙和柳今尧道了别,“我的车到了,老板再见。” 男人纤细的背影跑进落日的余晖。 柳今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就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一样。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那么要好。 这一切现在全都被破坏了。 父亲,一直是破坏他幸福的根源,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吗。 “崽崽,我们回家喽。” 在小杨那儿,白荔如约接到了小榆。 他坐下来,喝了小杨一杯茶,顺便从钱夹里掏了两百塞到了晚晚手里,“晚晚来,叔叔给你压岁钱。” “呀,白荔,使不得的!”女人瞧见了,赶忙过来阻止,又是好一阵推辞,“我都没给小榆什么的,怎么能收你的钱。” “给孩子的,收下吧。”白荔笑着把钱放在了桌子上,“明天给孩子买身新衣服也好,周五你们不是出发了吗?你的工资我晚上转给你。” “谢谢你白荔,等过完年我就回来,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 白荔听闻她细心的话语,浅浅一笑。 他摩挲着指腹,听到孩子们的嬉笑声,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 今天的话好多都很难说出口,白荔不想让小榆听见,只悄声和她说,“明天我在家里,小榆我去接就好。” “是嘛,”女人笑盈盈的,为他感到高兴,“是放假了吗?” “算是吧,”白荔乐观地用开玩笑地口吻道,“其实我失业了,这个假估计会有点长,不过也还好,我本来正愁着你走了,小榆没人带呢。” “白荔,”女人安慰他,“以你的本事,一定能很快找到下一个好工作的。” “希望是这样。” 聊了一会儿天,天色暗下来,在小杨吃饭之前白荔抱起小榆说再见,“这回真的要明年见了,晚晚,祝你和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哦。” “白荔叔叔明年见,晚晚会想你~” “叔叔也会想你的。” 小榆感受到了离别的悲伤,原来待在白荔怀里的,这会儿也下来抱着晚晚,“小榆也会想晚晚跟小杨阿姨~” 小朋友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出小杨家,又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在回家的路上,白荔同小榆说了自己“放假”的事情,小朋友很开心,蹦蹦跳跳地拍着手,说太好了。 “妈妈,明天下午你来接小榆放学吗?” 他一遍遍确认着,听到白荔一遍遍的点头,小小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看见小榆的笑脸,白荔觉得失业这件事,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最近先多投几个公司,看看能不能面试上,其余的之后再做打算,这个世道,总不可能就饿死了吧。 虽然才二十几岁,但几乎什么都经历过了的白荔,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至少先和小榆一起过个好年。 工资存款加上年终奖,几万块钱,只要不出意外就算不工作也足够他和小榆撑上几个月了,目前暂时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 午夜,白荔睡不太着,他坐在电脑面前整理着招聘网站上的资料,开始撰写自己的简历。 他在网上找了很多模版,大致填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在柳今尧公司的这两年,给了他在简历上能写下漂亮履历的经历,至少不会像十七八岁的时候空白一片了。 修饰过后投出了第一份简历,白荔没什么把握,打算明天起来再看。 他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卧室里灰蒙蒙的天花板,拿出手机反复地去刷别人的求职视频,求职技巧。 明明是在做这些,也许是因为困倦,他有些走神了,等目光再聚焦到手机屏幕上时,显示的却是苏堂玉昨天给他发的那条消息。 白荔的心乱乱的,在选择删除和保留这条消息之间,他选择暂时放弃思考。 苏堂玉回去之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毕竟这回,自己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苏堂玉怎么又在买醉了?” “你去劝劝他,让他别喝了吧,这回一回来就这副死相,等会儿胃穿孔进了医院就有意思了。” 郑星纬肘了肘周榕溪,“快点儿。” “你怎么不去?” 周榕溪这边还在处理工作上的急件,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动,被郑星纬一个推动,差点就删除了重要的东西,正要发火,在自己话音落下的时候,身旁的郑星纬已经窜了出去,此时正立在苏堂玉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是个懦*夫。 “你不去找白荔你在我们俩面前买醉给谁看?”郑星纬夺下苏堂玉的酒杯给了他一个痛击,“有本事你在白荔面前卖惨,让他心疼心疼你呢?” 周榕溪还以为两人马上就要上演一场斗殴,没想到苏堂玉被郑星纬这么说,也丝毫没有多余的反应。 她发觉男人好像不对劲,快速解决完手头的工作,合上电脑,往两人那边走,“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苏堂玉却不说话,只去拿郑星纬手上的酒杯,“还给我。” “还喝是吧?”郑星纬可没有周榕溪的耐心,他一把将酒泼到了男人脸上,“喝死你算了!榕溪,我们走,别管这醉鬼了。” 酒精的味道弥散开来,周榕溪呲牙,还是做了中间人,拿过手帕给他擦脸。 “有本事来打一架,比你坐这干喝做窝囊废强。” 郑星纬撸起袖子,全然是一副准备好打架的姿态,他看见苏堂玉动了动,也喝了杯酒热身。 郑星纬怕对方突然袭击,喝酒时,他的余光还瞥向坐在沙发的苏堂玉身上,没见男人站起来,却瞧见那个只会冷脸的苏堂玉,此时猩红了眼眶,声音轻颤,“他不想看见我。” “我连做情人的资格都没有。” 第51章 忍不住“白荔,别哭” “什么乱七八糟的情人,苏堂玉真的疯了?” 郑星纬拉过周榕溪,“要不先打晕把他抬楼上办公室去。” 周榕溪刚想说自己扣不住力道,转眼就听见咚的一声。 两人齐齐回头,瞧见苏堂玉从沙发滑落在地。 “!” 医院走廊上,郑星纬和医生沟通完毕,才折返回病房里。 幸好只是因为身体疲惫休息不足导致的昏睡,一点小事,差点把他和周榕溪吓死了。 还真以为是胃穿孔之类的,那可就麻烦了,之前苏堂玉就有点胃溃疡,竟然还不要命地空腹喝酒,真疯了。 郑星纬走到病床的沙发上,发现周榕溪发来平安到家的消息,他回了一条就放下了手机。 苏堂玉还睡着,深夜的病房里没有声音,静得似乎连苏堂玉手上的点滴流进血管里的声音都能听见。 苏堂玉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郑星纬第一次觉得晕倒也挺好的,至少能睡个好觉,也不必见人发疯。 等他醒了以后再问关于白荔的事情,爱情怎么能让人这么盲目啊。 虽然苏堂玉现在看起来很可怜,但郑星纬难得看他这样有血有肉的鲜活样子,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说着那么卑微的话,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不过小时候的苏堂玉,确实更接近这种样子。 童年的记忆到现在,几乎要模糊了。 折腾到这个时间,他的意识也要跟着模糊了。 郑星纬是被早上的查房声吵醒的。 他从沙发上起来,护士刚好带上了门从病房出去。 苏堂玉半枕在病床上坐着,目光浅浅淡淡的,活像白荔刚离开江城的那两年,死不死,活不活。 见不得人这样,郑星纬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水龙头打开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闷在卫生间里发出回响的噪音。 郑星纬的问话夹杂在其中,“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没听见病房里的动静,还以为苏堂玉趁着他洗脸的时候跑了。 他着急出来,见苏堂玉还躺在那里,只是又闭上了眼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郑星纬拉开椅子坐下,研究了男人好一会儿,“你要是还想让我给你出主意,就精神点。” “不用。” “嗯?”郑星纬没听清,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 白荔最近忙着投简历,可能是最近企业陆陆续续都开始放假,投出的简历完全没有回信。 他合上电脑,劝慰自己不要太过焦急,等过完年再继续找就好。 除夕那天大街小巷到处点着红灯笼,白荔拿着对联和福字往门上贴,小榆搬了凳子来帮忙,“妈妈给你!” 穿了新衣服的小朋友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红色的胖胖小棉服裹着身体,圆嘟嘟的喜庆得不行。 “谢谢宝宝,我们等会儿去买晚上过年要吃的食物吧。” “要去~” 街上人潮涌动,更别说菜市场和超市之类的地方了。 白荔出门前就规划好了要去的地点,出了门后直奔目的地,在傍晚之前还带着小榆去了一趟老街那边逛了逛,买了很多过年的小零食。 最后以糖葫芦收尾,两人才回了家。 两个人的家就很热闹了,小榆对他总有很多的话可以说。 夜晚的昏暗让袅着热气的小房子变得更加温暖,小榆听着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动画片的声音,手舞足蹈地给白荔转述电视机里的画面。 这是小榆的记忆里第一个记得最清楚的大年夜,好多人的集市,大人们匆忙的步伐,漂亮的烟花,很丰盛的晚餐,还有妈妈。 他清楚地在睡着前,听见妈妈对他说,“小榆啊,妈妈有你真的很幸福很幸福。” 小榆也想跟妈妈这么说,可是梦婆婆不让,紧紧地抓着他,让他进入了梦乡。 白荔把小榆抱进房间,把装进红包的压岁钱压放在了宝宝的枕头底下,便去客厅继续吃剩下的年夜饭,期间还找了个有趣的视频,打算能熬到几点算几点。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时间一旦沉淀下来反而过得异常之快。 不知不觉,一下就过了午夜十二点。 影城广场的钟声被烟花代替,爆发出璀璨的轰鸣。 他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小心开了一条门缝,见小榆还安心睡着没有被吵醒,他满脸宠溺地轻轻带上了门。 远处的烟花反射到玻璃上,点着光的客厅里,也有一闪一闪的光影。 黎市的冬天不常下雪,倒是经常下雨,不过今年冬天很幸运,没有雪也没有落雨,所以今年的烟花格外漂亮。 白荔拿着一杯温水靠在窗户前,欣赏着远处角落被新盖的大楼遮挡了一半的烟火。 每年的烟花几乎都相差无几,可无论看了多少遍,都依旧觉得漂亮。 白荔盯着某处的一点,直到烟花燃尽,他还依旧站在原地呆呆地出神。 冬天好像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几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天一天,唯独今年,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烟花爆竹声停止,世界又归于一片宁静。 白荔望向客厅的沙发,前段时间,苏堂玉倒是总出现在那里。 虽然喝醉的次数占了大多数,男人总是不清醒地叫着他的名字。 白荔想着他喝醉时与平日里反差巨大的样子,抬眸时注意到玻璃窗上自己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都在想什么的白荔,瞬间收敛了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说好要忘记的。 苏堂玉从那天起,也没再来找过自己了,这回是真的没有以后了。 苏堂玉没有说过喜欢自己,他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件可以随时占有的物件,所以才会不停纠缠着叫自己回江城去。 现在他觉得不听话的自己太过无趣,所以不会再做出那样反常的举动。 就像柳今尧的父亲说的那样,他们这种人上人,到了适婚的年龄就不应该再玩了,苏堂玉也一样。 想到这些的白荔微微变了脸色,放了一首热闹的音乐,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盘。 不管是什么,这些都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 妄想,自己不该妄想。 出了年关,白荔投出的简历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回复。 大部分因为他的学历直接拒绝了,只有极少的几个小公司邀请了他去面试。 那时候刚出春节没几天,小榆还没有上学,白荔只好在面试的时候带着小榆去公司。 幸好宝宝嘴巴甜,面试的时间里,白荔拜托前台的小姑娘帮忙盯着小榆一会儿,小榆一口一句姐姐,乖巧得坐在公司前台的待客处,安分得没有乱跑,也不需要人怎么照顾,好歹没有打扰到别人的工作。 不过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后来没有办法,白荔还是给小榆报了一个短期的托管班,在开学之前,暂时能让白荔安心地去找工作。 这样日复一日的投简历,面试,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面试失败。 两个月过去,白荔一直奔波在找工作的路上,可惜他没能找到工作,存款也越来越少了。 房租生活费每个月的保险小榆上学的钱,一下拿出来,再找不到工作,他们父子俩就要坐吃山空。 转眼春天就要来了,白荔顶不住生活的压力,找了一个时间还算合理的兼职,虽然工资少了点,但至少不是没有。 最近还有一个面试,再通不过,白荔打算不去公司了,找个餐饮店服装店先干着,要不然送外卖也是可以的。 只是服务业的时间太长,小榆下课以后没有接又是一个大问题。 去年年底,小杨离开黎市去找他的丈夫,再回来便是收拾行李,带着她的女儿晚晚去城市另一边去照顾对方了。 见到白荔时,她满脸歉意地和他道了歉,和刚离开黎市那会儿相比,女人的眼里少了一些光亮。 白荔不清楚她的婚姻会不会如同想象般长久,不过或许那是她目前最优的选择了吧。 白荔帮不了她太多,给她塞了两百块钱叫她好好照顾自己。 找不到工作的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但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白荔拿着自己的简历,按照约定时间去了面试现场。 是一家小公司,统一来面试的人不是很多。 其他来面试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唯独白荔大约等了半个小时,负责面试他的人才姗姗来迟。 面试官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着一张精明干练和不耐烦的脸。 白荔面试了很多公司,最近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领,但看见对方,还是不由地怵了一下。 “看了你的简历,没有出彩的地方,高中毕业没有像样的工作,人生经历也很平,只有在添一工作过这一点还算是亮点……” 男人点评到这里,也还没有要让白荔自我介绍的意思,他放下手里的纸张,问道,“你找了多久的工作了?” 这种问题,是白荔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听见。 他一时呆愣,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却叫人晦涩难懂。 “算上年前,快要三个月了。” “所以这三个月你一直不断地在找工作,但都以失败告终。” 白荔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又面试失败了,连这种话都问了,大约也是不准备要自己了,他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还想再挣扎一下,“是这样,但是……” “我才看了你的简历,叫你过来面试的人不清楚,我们公司原本是不会找你面试的。” 男人往后靠去,开始随意摆放肢体动作,像是善意的提醒,笑,“劝你也别再在这里找工作了,添一科技的白荔,我们不招。” 公司外头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灰暗。 春天这一个多雨的季节,不是很热,却叫人闷出了一身汗。 时间还早,白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不确定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他的脑子里只一遍遍回想着方才那个面试官的话…… 原来这两个月的努力,根本就是无用功。 事情早就注定好了结果,只是他现在才知道而已。 柳今尧的父亲并非说说而已,离开柳今尧的公司还不够,还要离开黎市才行吗? 白荔买了一瓶饮料,坐在街边的公共长椅上。 头顶繁茂的大树在他身上遮出一片阴影,仿佛他的人生又跌入了低谷一般灰暗。 那种走了捷径的人生不属于他,靠着别人帮助得到的幸运,在四年后的今天又被收回,像是理所当然的。 春风摆动着树梢,沙沙作响。 白荔以为很快就要下雨,可春雨迟迟没来。 天气只是那样闷在那里,随着傍晚的来临,隐匿进潮湿的夜色里。 “小榆,爸爸重新工作以后,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餐桌上,白荔把挑了鱼刺的鱼肉仔细检查过后,才放到小榆的碗里,“吃吧。” “妈妈,是找了新的阿姨吗?” 小榆很乖地吃着饭,听了白荔的话,他有着孜孜不倦的好奇,“妈妈为什么不在小柳叔叔的公司上班啦?小榆也好久没有见到叔叔了。” 小榆现在也陆陆续续开始懂得大人的事情,他心思敏感,要是知道大人间是是非非,就算是不懂也会感到悲伤。 白荔不想让孩子替自己担心,所以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没有新的阿姨,爸爸再给你报一个托管班好不好,就像过年那会儿那样?” 小榆闻言,神情低落,“妈妈的新工作,会很忙吗?” “还没有确定,大概会那样,不过爸爸会尽量早点来接小榆的,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想到妈妈以后对他的陪伴少了,后面一碗饭都是瘪着嘴吃的。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 白荔除了安慰他,却没有办法很好地改变现状。 他不是一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爸爸。 找不到能配合小榆上学时间的朝九晚五的工作,白荔开始同十七岁那年一般四处打工。 收银员理货员搬运工,服务员销售员外卖员,只要能找到的兼职,合理地规划时间,一天最多能打三份工。 这些工作白荔都有经验,所以只要稍微适应适应,就能做得很好。 兼职来钱快,比全职的工时要高一些,时间也能按照他的安排来。 早上八点把小榆送到学校,下午接回来送到早教对面的托管机构,晚上八点接回来。 日子再烂,也能过得下去。 “春夏交际气温逐渐升高,随着‘换季潮’的到来,新一轮的流感高发期即将到来,请各位家长注意好老人儿童的清洁工作,勤洗手……” “咳咳……”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晚间新闻,白荔从厨房出来,恰好听到了小榆的咳嗽声,和他的自我陈述,“妈妈,我咳嗽。” “是上火了吗?” 白荔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爸爸给你倒点水喝。” 小榆坐在沙发底下的垫子上,回头跟随着妈妈的背影,他总觉得,妈妈最近是瘦了。 “咳咳。” 小榆捂住嘴巴,不想让妈妈听到自己的咳嗽声而过分担心,可是喉咙总是难受地想要这样咳咳。 “小榆,来喝水。” 白荔不太放心地一遍又一遍摸着他的额头,就连宝宝睡着也不太放心。 因为工作忙碌总是贴床就睡的白荔,那天晚上总是频繁醒来。 第二天,小榆的咳嗽更严重了。 白荔因为工作,不得不把小榆按时送到学校去,离开前他嘱咐小榆有不舒服的就让老师打电话来,也让班里的老师多注意小榆的身体状况。 班级群里已经有两个流感中招的孩子请假了,今天没能来学校。 小榆没那么严重,也咳了两天,从起初的偶尔咳一下,发展成了咳起来发出很严重的撕扯声。 白荔下班后带着宝宝去就近的诊所抓了药来吃,吃了几天却并没有效果,反而更严重了。 咳嗽,流鼻涕。 白荔抽不开身,没办法不去工作,连周六周日也不能休息。 他想着再过一天就请假带孩子去医院看看,那样担忧着,上班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差错,上菜的时候没端稳,碗盘放在桌上时不小心倒了一点汤出来,被用餐的客人按头要求道歉。 “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故意的吧?长成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人也是白痴吗?把你们的经理给我叫来!” 男人可能是有点醉了,酒气上了脸,说起话来便更是不客气。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白荔连连道歉,弯腰鞠躬,他的脖颈在这时忽然被男人用力按了下去,“道歉有用的话,啊?要警察干什么?”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同桌的人笑着劝和,白荔以为是遇到了好人,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感觉自己的腰被搂了一把,男人端着酒的手按在他的身侧,“别伤心,他就这副德行,你自罚三杯来,这事儿哥哥就算过了好不好?看你年龄也不大,兼职大学生?要是叫经理过来,得罚不少钱吧?” 男人暧昧的气息倾吐在耳侧,散发着发酵过后的酒气,令人作呕的温热感。 白荔侧身尽量避开了他的触碰,拿起男人倒上的酒接连喝了三杯,酒精没那么快上头,白荔还能保持一会儿的清醒。 他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先生。” “我就住在楼上,909号,”男人抓住了他的手,“晚上你过来,做个兼职?” 包厢里在男人说完这样的话后,顿时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嬉笑。 在如此令人难堪的场景下,白荔接到了早教老师打来的电话。 “小榆爸爸吗?小榆有点发烧了……” 那天白荔连工作制服都脱得很匆忙,急急忙忙赶到了学校见到了烧得脸蛋红红,病恹恹的小榆。 顾不得感伤或者其他,推掉了今天之后的兼职,还接到了那桌客人的投诉。 扣了三百,这三天都白干了。 白荔收到消息,强忍着呼之欲出的郁闷,抱着宝宝去儿科看病,医生诊断只是普通的流感、低烧,所以让他暂时带回家观察。 白荔稍微放心了一些,抱着宝宝走在回家的路上。 春雨绵绵,落在人的皮肤上却像是针脚。 “妈妈、咳咳……” 白荔听见小榆的咳嗽声,心疼地帮他顺着背,“宝宝不怕,回家吃了药就好了。” 小榆一直在发烧,就算吃了药也不管用,吃了退烧药好一会儿,体温又高了起来。 吃了三天的药,低烧却还是一直持续不断。 “妈妈,我很快就要好了,不担心小榆哦。” 白荔看着怀里的贴着退烧贴,眼睛眯着无精打采却反过来安慰他的小榆,忍不住鼻尖一酸,“妈妈再带你去看,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怎么好不了呢。” 白荔请了好多天的假,有两份兼职因为他的不规律,已经找到了新的人代替他。 白荔没有办法,他现在一心扑在了小榆的病情上,什么都管不上了。 到了医院,去抽了血,验出来也没问题,持续不断地发热,医生建议先打抗生素。 于是又挂了三天的点滴,小榆的病情依旧得不到好转。 白荔受不了宝宝受折磨,在这之后去了市里更专业的儿童医院,重新验了血,结果得出是肺炎。 之前还没有那么明显,验血也验不出来,直到今天才有明显的症状。 医生安排了住院,白荔回家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过来。 儿童病房里很吵闹,一个病房里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有要吃零食的,有要看电视的。 入院的第二天下午,小榆的精神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在发烧,但已经有余力坐在床上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看动画片了。 只是宝宝的目光总是会被其他家庭吸引,他们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陪着来的,更被宠爱一点的,病床周围还坐着爷爷奶奶之类的亲属。 而小榆,只有他一个人。 住院的那几个晚上,白荔总睡不好,他躺在医院窄小的陪护床上时常睁着眼睛到天亮。 护士在晚间,每隔一个小时来给宝宝们测一次体温,病房门的开开合合,白荔躺在靠近门边的床位上,看到隔帘下面的光线进进出出。 偶尔还有不睡觉发出噪音的小朋友,被妈妈小声提醒安静一点。 白荔摸着小榆还有一点低烧的额头,小朋友有些鼻塞,呼吸的时候很困难,睡觉也整晚皱着小脸。 白荔让他侧着睡,小声告诉他,“妈妈抱着你睡崽崽,是妈妈。” “妈妈,”小榆在他怀里转个了身,嘴里咕哝着像是在说梦话,“不要伤心妈妈不要……” 白荔突然悲从中来,喉咙像是含了铅块,坠得他生疼。 他睁大眼睛,伸手擦掉了眼泪,压着着自己急促的呼吸,祈祷着上苍把这种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不要再折磨他的孩子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在医院住了三天,小榆的精神逐渐好转,烧热也褪去,体温持续稳定了下来。 同一个病房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出院,又一个一个进来。 白荔办好了出院手续,好在小榆早教的保险和他的保险可以使用,白荔咨询了保险公司,只要资料齐全,可以报销掉一大部分。 尽管这样,他也开始捉襟见肘了。 “妈妈,小榆今天还要去托管班吗?” “不用,妈妈帮小榆请了三天的假,让小榆在家里好好休息。” “好耶!”宝宝欢呼完后,又默默地看向了他,“可是妈妈要上班……” “妈妈也请假了。”白荔安慰他,“这几天就在家里陪崽崽。” 他骗了小榆。 并非只是请假,这十多天的空缺,他的兼职全都没了,又要开始寻找新的工作。 虽然找工作这件事很棘手,但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 这几天白荔很注意小榆的体温,实在放心不下,睡觉的时候也养成了随时醒来的状态。 好在小榆是个很争气的宝宝,吃了几天的药,又恢复到之前的活蹦乱跳的模样。 反之,也许是好几天高强度的精神紧绷突然放松下来,确定小榆已经痊愈的那天,白荔病倒了。 把小榆送到学校,白荔回家躺了会儿。 他定了一个闹钟,实在撑不住了,手指压着手机睡了过去也毫无察觉。 一直到两点,闹钟响起,白荔猛然从床上坐起,分不清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 他打开手机,意识逐渐回笼,想起自己身处何处,知道了现在是几时几分。 不过他的手机通知栏里有一个未接电话,来自苏堂玉。 白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往通话记录前面翻了翻,才发现自己在睡着的时候给苏堂玉打了一个电话。 白荔完全没有印象,估计是睡觉的时候手指误触的。 不知道苏堂玉会不会误会,会不会以为他是个欲擒故纵的坏男人。 白荔盯着男人的号码瞧了好一会儿,手指犹豫着要不要点下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白荔坐不住了,他想去诊所开点药,头好晕,眼睛好像也是花的。 他拿上外套往外头走,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十分潮湿。 他懒得拿伞,头又难受得厉害,没敢开车的白荔,打算慢慢走过去。 缓步走在人行道上,身体忽然一阵阵发冷,发疼。 白荔知道这是自己发烧的前兆。 想到家里还有小榆吃剩的退烧药,他又打住了去抓药来吃的心。 只要烧一个晚上就会好,没有吃药的必要了。 白荔往诊所去的脚步停顿,正要折回去时,路边停下了一辆出租车。 白荔瞥了一眼,继续埋头往前走,被带动的空气里,传来一股好闻熟悉的香味。 他一怔,垂落而下的视线里,是男人脚下的那双高档皮鞋。 他说,“你找我。”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样好听,隔着空气厮磨着他的耳朵。 白荔不敢抬头,也不敢想他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花了多少时间,又为了什么。 白荔眼眶发热,无措地低着头,将自己藏着宽大的外套里,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挣扎逃离的力气。 “白荔,”苏堂玉的脚步朝他而去,又克制地停了下来,“别哭。” 第52章 答案我喜欢你 白荔昏昏沉沉地坐在沙发上,头疼得仿佛有人从里面撬开自己的脑壳。 这回发烧给的缓冲时间实在太少了,这会儿白荔的四肢已经开始疼痛,难受得提不动一点力气。 厨房里苏堂玉正等着水烧开。 白荔清晰地看见男人站在那里,身姿笔挺。 苏堂玉的突然到来,让白荔还没从两人见面的那刻缓过劲。 自从家庭破碎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 感觉很奇怪。 白荔不自觉地倒下去,枕在靠枕上,听见厨房咕噜咕噜沸腾着,水杯发出细碎的敲击,男人的脚步由远及近地传来,最后走到了他面前。 “退烧药在哪里?” 白荔听见他的询问,不由得站起来想要去拿,又被他按住了肩膀,“告诉我就好,我去。” 白荔的头沉得不像话,和人对话时产生一点眩晕,不想再做挣扎,于是应了苏堂玉的话。 他的手指抬起来指向玄关处的药箱,“那儿。” “看到了。” 苏堂玉去厨房倒了杯水,又折到药箱边搜寻,小小的箱子里算得上退烧药的只有一瓶开封过的小儿美林,和一大堆开过但没吃完的儿童用药。 苏堂玉眉头一皱。 强撑着从沙发上坐起的白荔,瞧着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那时候的白荔只是纤细,脸上还有肉感,此时坐在那儿的青年却瘦得锁骨凸出,宽大的外套下是遮不住的骨感。 这几个月似乎发生了天大的事,几乎把白荔的身体也压垮了。 他以为自己不来打扰对方的这段时间,对方会过得更好。 强忍着想要见面的心,强迫自己不来找白荔,就算不是那一通失误的电话,苏堂玉想要见到对方的心,也快要到极限了。 他只是没想到,竟然会与那种状态的白荔相遇。 小小的,瘦瘦的,脸上因为生病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却依旧强撑着站在那里。 让苏堂玉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脏骤然紧缩成了一团。 无法靠近,也不敢靠近。 苏堂玉把药箱拿给白荔,起身要走,“我去买药。” “不用。” 白荔怕花钱,赶忙抬起厚重的眼皮,阻止了男人的动作,“家里的药我吃一点就好。” 白荔没有力气个对方去争辩什么,他的脑袋混成一片浆糊,眼球疼痛,视线前方如同覆盖上一片混沌的薄膜。 再撑不下去,喝了小榆剩下的退烧药后,他便重新往沙发上躺下,休息一会儿,还要去接小榆回来。 白荔这样想着,没听见周围再传来任何一点声音。 苏堂玉在他身后做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可能是近日来的劳累,让他产生了太多不安的因素,这会儿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的感觉让他轻松了很多。 白荔的防备心在男人的面前急速下降,他来不及去想太多,很快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梦里的他的身体像漂浮在云朵上,一下飞了起来又轻轻落在了地上。 有冰冷的触感触碰到他的额头,腿弯和脚趾。 白荔睡得不太安稳,感觉浑身像是火烧一般,接触到水的温度以后又好了很多。 “叮铃铃~” “叮铃铃~” 手机上的闹铃一遍遍响起,白荔挣扎地睁开眼睛。 他伸手关掉闹铃,正眼一瞧,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距离小榆幼儿园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从床上坐起来,模糊的意识彻底清醒,心脏跳动声不断撞击耳膜,眩晕,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聪。 顾不得去多想什么,连拖鞋也没穿,白荔跌跌撞撞地往家门口跑。 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在楼梯口,看见了小榆,和牵着他往上走的苏堂玉。 “妈妈……你生病了……” 小榆震惊地看着他,叫着他时先带出的哭腔,让白荔涌上来的自责和哽咽暂时吞了回去。 白荔原以为是自己的脸色吓到了孩子,他伸手摸到的却是自己额头的降温贴。 白荔低头瞧见自己因为着急,还没穿鞋的脚,无措地退回了房子里,“没……” 他开口想要安慰小榆,嗓音却是难听的嘶哑,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先进去吧,”苏堂玉的视线扫过白荔难看的脸色,带着小榆往家走,“不能再让你妈着凉了。” 极度的惊慌过后忽然的平静,让白荔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又重复升高,原本苍白的脸色通红,一眼看过去就很不舒服的样子。 小榆很担心妈妈,却因为白荔的不让靠近,只一直在他周围打转着,眼里流露出的担忧分明,“妈妈,你很不舒服,我们去医院找医生吧……” “不用的,妈妈明天就好了,小榆不能哭哦。” “你去睡会儿,”苏堂玉让白荔进房间休息,“晚饭我来安排,别担心。” 他的声音像是有意放低,听起来很温柔,让白荔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望向小榆,又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抬不起力气的手,确定自己确实不能亲力亲为地再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白荔捂着口罩,沉默地站起来,往房间走。 “妈妈,小榆会和叔叔一起做晚饭,等一会小榆就来叫你,妈妈要快快好起来,痛痛飞~” 门外小榆的小手轻拍着门面,白荔从隔着的门板听到了他稚嫩而温切的关怀。 在自己因为沉睡在睡梦中而忘记去接宝宝回家这件事,白荔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疚。 他果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爸爸,没能无微不至地把小榆照顾好。 反而,还让孩子*为自己操心。 “好。” 白荔回应他,一个好字之后话语戛然而止,他捂住嘴不让自己颤抖的声音被小榆发现。 那些担心和自责交织在一起的情绪让白荔感到悲伤。 从宝宝在自己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他明明想着无论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都要给孩子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最棒的生活。 可是,小榆跟着他,却总是在吃苦。 如果今天不是苏堂玉先去接了宝宝,宝宝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一个人在学校等待的时候肯定会很害怕。 白荔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自己却总是连连失误,他把小榆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第一个想法,原本就是自私的。 这个世界上,小榆是他唯一在身旁的最亲最亲的人,他想要有人关心有人陪伴,想要一个家。 所以奶奶走了以后,他在明知自己不能给宝宝正常的、好的生活的前提下,还是自私地选择了生下他。 可耻地把小榆当成自己生活的寄托。 白荔藏在被子里,闭上眼睛,落下泪来。 “妈妈还没睡醒。” 小榆爬上床,用脸贴贴白荔,妈妈的体温好高,像个小火炉。 他好担心妈妈的身体,即使面前能求助的大人只有坏蛋叔叔,他都虔诚地跟坏蛋叔叔求助了,“叔叔,你能不能送妈妈去医院吗?妈妈看起来很难受很难受了。” 他用小手拨开妈妈泪湿在额角的头发,眼睛红红地祈求着苏堂玉。 量过体温,已经降到三十八度以下了,这种温度医院也是保守治疗。 倒不如说路上来回折腾,会更加浪费白荔的体力,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想跟这个孩子多说什么大人的话,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很担心。 “我会留下来照顾他的,你先去吃饭。” “小榆不吃,小榆要陪着妈妈,要妈妈不生病!” 苏堂玉凝视着白荔的面庞,面对耍赖的小榆淡淡开口,“不吃饭就会生病,你还想让生病的妈妈为你担心吗?” 小榆站原地挣扎了一会儿,似乎是把大人的话理解进去了,他擦掉眼泪往外跑,“小榆才不要妈妈担心!” 白荔的这个孩子养得很好,至少是个很贴心的孩子。 在学校门口接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排斥自己,而是关心白荔为什么不能来,白荔是不是生病了。 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苏堂玉无法一一知晓。 但他忽然能接受白荔在离开他之后马上就有了孩子这个事实。 不如说这四年,白荔有这么一个孩子陪在身边,真的太好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合符他想法的想法,在瞧着白荔的时候,情绪便会跃然纸上。 急躁的,令人不安的,无法克制的嫉妒与“幸好”相悖。 天色逐渐暗下来,在等待白荔醒来的过程中,苏堂玉拨通了柳今尧的电话。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暂时作为白荔伴侣的柳今尧,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白荔?我不清楚。” 柳今尧做不了什么,只能把事情和盘托出地告诉他,“几个月以前,我父亲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暂时和白荔分开了,他怎么了?” 柳今尧虚无缥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没有之前同他说起白荔时嚣张的态度,然后便紧张了那么一会儿,着急询问着有关白荔的事。 苏堂玉微微皱起眉,愤怒地挂断了两人的通话。 原来是这样。 苏堂玉对于柳今尧假惺惺的关怀感到不适,如果真有这么着急,便早就来寻了。 明明是恋爱关系,明明离得这样近,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距离。 白荔到底喜欢那个人什么呢。 苏堂玉站起来,想要去给他再擦一把身体,却在转身时被白荔抓住了衣角。 “不走……” 白荔的温度在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秒,苏堂玉怔在原地。 看见白荔睡梦中欲哭而向下扯出一点弧度的嘴角,他的眼皮一跳,心夸张得疼得厉害。 那些经年累月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分明的答案。 苏堂玉回握住白荔的手,不敢温存,小心地将他的手放回身侧盖好被子,不管白荔听不听得见,他还是轻声回复了他的梦话,“嗯,不走,去接温水给你擦身体。” 苏堂玉轻抚他紧皱的漂亮眉眼,安抚着他的小心翼翼。 苏堂玉瞧着逐渐安定下来的白荔,又想到那样想着柳今尧的自己。 自己和对方,并没有区别。 明明从见到白荔的第一眼起,他就迷恋上了对方,只是不敢承认。 因为自身的不敢面对而去伤害身边的人,这就是他的作风。 无厘头的想要朝爱自己的人身上发泄掉一些情绪,想要证明自己爱的人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他反复把白荔推开,还以为白荔会永远回来。 明明知道白荔的痛苦,他还是随心所欲地那么对待他。 那四年里,他翻烂了那几张记录了白荔二十年人生的纸张,看到了他的苦难,却依旧在见面时无意识地伤害到对方。 他想对白荔说的,从来都不是跟他回江城。 而是对不起。 还有,我喜欢你。 第53章 告白我爱你啊! “白荔,醒醒。”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白荔还在沉睡,且睡得极其不安稳。 苏堂玉不得已叫醒了他。 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苏堂玉的脸,让脑袋昏昏的白荔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以前经常做着关于苏堂玉的梦,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刚才他还梦到苏堂玉在照顾他,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所以白荔肯定现在的场景也只是自己错误的梦境。 白荔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瞧着男人。 听见他说,“不早了,吃了饭再睡吧。” 白荔已经很多年没有耍赖过了,就连在梦里也不曾有。 瞧见男人弯腰要扶他起来,白荔这会儿摇了摇头,翻了个身,就算是在梦里他现在也不想去任何地方。 好累,在梦里是不需要吃饭的。 “那我去端进来。” 梦里与不同往日,苏堂玉对他很有耐心。 随着他的靠近,白荔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和从前梦里的不一样,真实得太过了。 白荔奇怪地看着他,有些疑惑。 自己不是在做梦吗?声音好真实。 率先回应他疑惑的,是房间外头小榆急促的哒哒哒哒的脚步声,随之房间门被推开。 “妈妈!” 他大喊了一声,又怕自己吵到白荔,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是就算闭上了嘴,他的担忧也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白荔看得一清二楚,瞧见宝宝,他身上的病痛像是全好了似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这会儿才真正察觉到,现在不是做梦,是现实。 他真的烧昏头了。 “崽崽,没事的,我已经好了。” 白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好了不少,头没有那么疼了,体温大概是已经降下来了些。 小榆不放心地牵住了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试温度,“妈妈,小榆给你打了粥,小榆端到房间来给妈妈吃,等等哦。” 小家伙说完话就往外头跑,白荔担心他,就要跟着下床,被站在一旁观望着的苏堂玉拦了一拦,“我去吧,你好好休息。” 放了一个小时的粥,已经差不多冷却下来,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苏堂玉出去时,白榆正把放置在厨房里面的儿童台阶搬出来。 随后白榆才重新进去,把提前打好的粥端出来。 他手里的那碗白粥,上面还挖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红糖,有模有样的,一看就是从白荔那儿学来的。 见男人正盯着自己,小榆路过苏堂玉时,也停下来看他。 没有之前那般敌对的态度,他看向苏堂玉的眼神完全是孩子对未知事物表现出的局促,“叔叔晚上会住在我们家吗?” 他害怕妈妈生病的时候,自己不能做得很好,吃饭的时候在担心,等待着妈妈醒来的时候也在担心。 小榆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根本没把握坏蛋叔叔会答应,因为自己之前对他不好,他和妈妈还吵过架,也不知道他们和好了没有。 “嗯,我留下来照顾你们。” 得到了他的保证,白榆看起来放松了许多。 见白榆进去,苏堂玉没再跟着进屋。 白荔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脸色带着刚睡醒的回暖,瞧着有了些血气。 同白榆对话时,望着白榆的目光是满满的,溢出来的宠爱。 苏堂玉在门口望着卧室里父子情深的画面,没有出声打扰。 “妈妈,我想坏蛋叔叔睡在这里,今天晚上,可以吗?” 白荔是第一次听到小榆这样的要求,他大概能猜到小朋友的心思。 他抬眸往卧室门口看去,苏堂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门口。 “妈妈还吃吗?” “谢谢小榆,爸爸不吃了,”白荔摸摸他的头,“你吃了吗?” “吃了,”小榆点头,“是叔叔买的,妈妈,你等我,我先去把碗洗干净。” “明天爸爸好了再洗,”白荔心疼他的懂事,心酸了一酸,“崽崽还小,还不是做这种事情的年纪呢。” 小榆不懂,妈妈说的大人小孩、做事情的年纪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知道妈妈生病了,他现在也要像妈妈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他。 “小榆没有生病是大人,”他说得头头是道,“妈妈生病变成小宝宝,现在小榆照顾妈妈是对误。” 白荔对他的见解哭笑不得。 发烧出了一身的汗,白荔拿着衣服去浴室里擦了一把。 从房间出来,小榆还没睡下,正站在床边的围挡前向外张望。 白荔的脚步还有点沉重,这会儿走到他身边将人哄回了枕头上躺着,“怎么了?” “妈妈,我在听叔叔的声音,好像没有听见叔叔的声音,他是不是不在我们家里了?” “小榆先睡,我帮你看一看。” “妈妈,我睡不着……” 白荔听见他这么说,于是关了灯躺在他身边哄了他一会儿。 小家伙早就困了,一感觉到妈妈的气息,很快就撑不住地闭上眼睛,“不睡、照顾妈妈、妈……” 卧室黑暗的光线里,小榆身上那件缝着小象耳朵的小睡衣,象耳朵正随着小榆的呼吸,在他的肚子上一扇一扇动着。 白荔给他拉好被子,瞧见门缝底下钻进客厅的灯光。 他拿了件衣服披上,出去时,苏堂玉不在客厅。 男人的声音隐约从客厅的阳台传进屋子里,白荔顺着瞧过去,苏堂玉正站在那里,和谁打着电话。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最后折断在了手里。 有些熟悉的场景。 没有两秒,苏堂玉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白荔错开了和他的对视,转身去厨房接了杯水。 出来后,苏堂玉正好也从阳台进来。 “好点了吗?” “嗯,”白荔对于他的关心感到措手不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今天……谢谢,孩子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我感觉好多了,你也回酒店休息吧。” “这话不能被你儿子听到吧?”苏堂玉凝着他的脸,从他的脸色来仔细斟酌着自己的话语,“下午他很努力在照顾你。” “嗯,小榆很乖的,从会走路那会儿,就总是帮我的忙。” 谈起关于小榆的事情,白荔的神色柔和了许多,眉眼间挂着淡淡的笑意。 怕别人不喜欢,他很少和外人提起关于孩子的动态,难得提上一句,他忍不住多说了一些,“那时候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但小榆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不会怪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苏堂玉见他愿意多说两句,便顺着他的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孩子那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身边了?” 说到这里,白荔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对着谁说着有关小榆的事。 面对苏堂玉状似无心的提问,他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气氛微妙得有些可怕,提起小榆时的兴奋褪去,白荔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 他并没有完全从退热中转好,完全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还以为苏堂玉会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地追问,但很快,像是不想为难他,男人的话锋一转,“过来得太急,没订酒店,你就收留我一晚别赶我走了,行吗?” 苏堂玉明明和他隔着距离,却像是在他的耳边说话。 温声的,是准确无误地在征求他的同意。 苏堂玉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同他说话的。 白荔的脑袋更晕乎了,他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也怕男人再提起关于孩子母亲的事情,白荔没有再说让他离开的话。 “我这里没有房间了,你自己找个地方睡吧。” 白荔搪塞了他一句,赶忙拿着杯子回了房。 他不知道被自己关在房门外的苏堂玉都在想些什么,每次男人离开,又重新回来,每次回来他好像都会不一样。 白荔的心跳得有些慌张,他把自己怪异的心跳归结于自己的病还没好。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连苏堂玉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白荔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撑起身子给热得冒汗、开始踢被子的小榆换薄毯。 平日里睡得很沉的小朋友,今天晚上却特别敏感,他一碰着就哼哼唧唧地揉着眼睛要醒,“妈妈……” “妈妈,还烫烫吗?”他爬起来,想着妈妈一定是口渴了,“小榆给你倒水水喝……” “我不渴,崽崽睡吧,”白荔按住了他,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哄他,“没事,妈妈没事了。” 小榆向来对妈妈的摸摸背没有抵抗力,这会儿这样安抚着,他实在撑不住软趴在了床上,过了两秒又强制睁开眼睛坚持要去倒水,“妈妈……” “好宝宝,睡吧。” 哄睡了孩子,躺在床上的白荔有些脱力。 看不见的未来,仿佛没点灯的卧室,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纱。 再这样下去,别说给小榆好的生活,可能他们连吃饭也成了问题。 白荔以前从来没有考虑……更像是忙得忘了考虑,接二连三的打击和落在小榆身上的病痛,让白荔忽然看清了现实。 他以为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总是那样想着,过一天就是赢一天。 原来只要活着,痛苦和灾难便不会停止。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点想到,他就不会那么自私地把小榆带到这个世界上了。 害他从出生开始就过那种四处流浪的日子。 好难受。 好像又要发烧了。 白荔翻身,背对着孩子躺着。 好想快点睡着,可心思越多,入睡也变得更加困难。 身体半是病痛半是清醒,怎样都难以入眠。 在他胡思乱想时,房间的门被推开,苏堂玉的脚步声浅浅响起。 白荔暂时不想面对他,于是闭上眼睛没有睁开。 男人走到他床边,打开手机照明,泛着蓝光的屏幕溢出微弱的光线,照在他手中的耳温枪上。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微凉的体温枪贴到自己的耳廓,发出滴滴声。 不知道有没有退烧,白荔只听见男人一声加重的鼻息,似乎是不太好的感叹。 卧室卫生间的灯光亮起,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 白荔睁开眼睛,瞧见男人站在洗手台前试水温,然后拧了一把毛巾过来给他擦身体。 原以为昏睡时自己感受到的体验是在做梦,原来是真的。 苏堂玉竟然这样照顾他。 毛巾擦过脚心带来的痒意和反复摩擦的刺痛,让白荔几度装睡不了,只不过他的身体没有力气,被苏堂玉抬起的小腿,也只是软软地垂在他的手心,和睡着没什么两样。 凉水带走皮肤的温度,让他灼热的身体冷静了下来,舒服了不少。 苏堂玉没有走,挂好毛巾从卫生间里出来,便坐在他的床边没有出去。 深夜的降临,让四周变得无比宁静。 苏堂玉不厌其烦地隔着一段时间就站起来给他擦身体,白荔浑浑噩噩地醒来又睡去,模糊中他睁开眼睛,瞧见苏堂玉在摸他的额头。 似乎是瞧见他睁眼了,男人笑了一下,“退烧了,才五点,接着睡吧。” 白荔转头,想看看窗外的光线,不过窗帘遮挡得严实,卧室里还是漆黑一片。 只有卫生间的灯光透过贴了磨砂纸的玻璃门,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白荔刚想爬起来,苏堂玉已经顺手把灯关了。 眼前重新陷入昏暗,白荔忽然忘了自己想干什么,他愣了愣,回身去找不知睡到哪里去的小榆。 意识到苏堂玉的存在,让白荔的睡意变得很浅。 出了一晚上的汗,经过苏堂玉不断地给他擦拭,他的身上依旧是干爽的。 男人真的在这里照顾了他一个晚上。 没睡吗?还是睡了却反复醒来? 苏堂玉明明有起床气的。 白荔过意不去,从床上起来,半是昏暗的房间里他能清晰地看见苏堂玉坐在墙角的矮凳子上,双手抱胸靠在墙上。 他的身形坐在那样矮的凳子上有些勉强,长腿只能向前伸展着。 白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床去,没等叫他,男人已经睁开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黑暗里,男人黧黑的双眸却隐隐映着光斑,像是在发亮。 白荔被他出其不意的先行开口唬住了,“不是、我把被子给你铺好,你去休息会儿吧。” “天快亮了,没关系。” 即使是在这种光线里,苏堂玉还是一眼就能将眼前男人的心理看得透彻。 过意不去,愧疚,白荔实在太简单了。 简单得让人心疼。 “不过是照顾一晚发烧的你,什么事都没有。” 苏堂玉压下来的声音带着气音和一晚上没说话产生的微微沙哑,听起来太过温柔了。 白荔想问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这么突兀的问题,又让人感到难为情。 他既不敢那样问,也不敢再和这样的苏堂玉交谈下去,于是跪坐在床上,低下来头瞧自己黑暗中绞弄在一起的手指。 “睡吧。” “辛苦了这么多年,至少生病的这个晚上,不要再有负担好好休息。” 白荔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这点小病矫情。 从家里发生变故到现在,这七八年里,无论是生病还是遇到困难,他都无所谓。 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说他辛苦了,白荔脑子里紧绷的弦突然铮了铮。 尤其是,对他说句话的,还是苏堂玉。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白荔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什么感到难过,只是哽咽地难以回答。 苏堂玉很快察觉到他的状态,着急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却一时词穷。 “我不太会说话,惹你伤心了,对不起。” 男人屈膝,半跪在他面前,那样抬起头来,仰视着他,“白荔。”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白荔眼里的泪终于藏不住地掉下来。 他不安地颤动着双眸,看见苏堂玉同时低下了头。 朦胧的光线里,男人伏下脊背,缓缓将额头抵在了他的双膝,触碰到的地方,浑浊得烫进皮肤里。 “你可能不信,但是,原谅我爱你。” 第54章 窥光燥热的春季 男人突然的表白,几乎让陷入伤心的白荔立即中断了所有的情绪。 他呆愣地坐在那里,看见男人抵在他双膝上的脑袋,透过衣料的温度仿佛发烧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气氛变得古怪,白荔的心思也跟着乱了。 苏堂玉没有再说第二遍,两人这样坐了一会儿。 直到苏堂玉将头抬起,目光灼灼地朝他望过来。 白荔胆怯地错开了与之交汇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听错了,他怎么可能会从苏堂玉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爱? 苏堂玉说爱他。 为什么是这种热烈而浪漫的字。 在黑暗里仿佛发着光。 “再睡会儿吧,我去外面。” “有事喊我,我就进来。” 苏堂玉起身,和他拉开距离。 仿佛刚才的那场简短的告白,真的只是白荔因为太过想要有人爱他而产生的幻想。 白荔想要叫住他,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那个“爱”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在苏堂玉站起身起来的一瞬间白荔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可真当男人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时,他的那些疑惑,又随着男人的离开,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黑暗里,白荔只能听到身旁小榆的呼吸,和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 爬上耳朵的高温,仿佛要将人灼伤。 白荔睡不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因为听见了那样的话,觉得很不可思议。 又不仅仅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心脏跳得发疼,白荔蜷缩进被子里,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 白天冲破了奶油色窗帘的遮挡,光线逐渐闯进房门紧闭的室内。 白荔清醒着,却闭着眼睛一直到天色晃着白光。 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只是平静地躺在那里。 爱吗? 苏堂玉说“我爱你”。 是和柳今尧还有过往所有对他表白过的男生女生们不一样的说法。 但,苏堂玉明明是讨厌他的。 叫他不要妄想,叫他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有那种超出界限以外的情感。 现在却说爱。 白荔忽然想到了,那时在咖啡店里,柳今尧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男人说富贵人家不会有真心,谁都可以玩,但随时收心,是他们这种人基本的能力。 无论多喜欢都是玩玩而已,感情游戏只是生活调味剂,调味剂参与了太多,是会把一锅好汤全毁了的。 男人说的话,改变了白荔一直以来的感情观,但他相信男人说的话。 上一秒柳今尧说喜欢他,可能下一秒也在床上也和别人说了同样的话。 爱情在他们的眼里,好像很廉价。 也许,苏堂玉也是那么想的,他只是想让自己回去,回到江城继续过从前那样的,他想要的,让自己随叫随到,随叫随用的日子。 只是为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所以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信口拈来的“爱”,便完全能够说得通了。 他不该一个人在这里,为了这种事情烦恼。 定好的起床铃每天准时响起。 小榆噌地睁开眼睛,从床的另一头蹭过来,越过白荔关掉了床头的闹钟。 然后才坐在床上,担忧地瞧着妈妈发懵。 “妈妈,你还难受吗?” 他小小声说着,不敢把人吵醒,低头用脸颊去贴白荔的额头,“痛痛离开妈妈。” 白荔本来就醒着,郁闷被小榆治愈,他扬起唇角地抱住了他的宝宝。 “妈妈已经好了,不要担心妈妈,只要有崽崽在,妈妈什么病都会好的。” “妈妈,”小榆抱住了他,“爱你。” 听见小榆说的爱你,白荔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是啊,并不是没有人爱他,他还有小榆纯粹的爱,不能颓废,要加油才行。 带着小榆和往常一样洗漱完毕从房间出去,饭桌上已经摆好的满满一桌的早餐,还冒着腾腾热气。 厨房里发出碗筷碰撞的声音,白荔瞧见苏堂玉的背影,还没出声,他的衣角先被小榆的小手轻轻拽了拽,“妈妈,坏蛋叔叔是在帮我们洗碗吗?” 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因为台盆对于他来说低了些,所以有些不方便行动。 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现在竟然在干这种粗活,白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心里的麻线揪成一团,还不待他做点什么,厨房里已然传来陶瓷碗摔落在地发出的清脆碎裂声。 “妈妈,碗摔倒了。” 小榆提醒了他一句,白荔快步走到厨房,见苏堂玉要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他连忙出声阻止,“我拿扫把来扫吧。” 白荔见他停下来,正要出去拿工具,手臂已经被男人拉住。 苏堂玉的手背贴在了他的颈窝,像是洗碗的时候被冷水泡了很久,男人的手很冰,碰上来的那一刻,让白荔打了个寒颤。 “退热了。” 他说,“这里我自己处理,去吃早餐吧。” 苏堂玉说完,转而对一旁的小榆道,“你也去吃饭。” 他擦干手,“今天我送你去学校。” 男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白荔一时语塞,“你不用做这些……” “只是小事,让我做吧。” 苏堂玉的话音落下,白荔想起他不久前的表白,好一会儿没接上话,气氛莫名尴尬。 直到小榆颤抖的声音传来,“妈妈,碗死掉了吗?” 小榆看见地上印着小熊的陶瓷碎片,瘪着嘴嚎啕大哭,“妈妈,呜呜,小榆要带小碗去看医森!” 小碗是小榆的好朋友,吃饭都是小碗先吃,他才会吃。 小碗受伤了,小榆感到非常难过。 孩子的大哭,让站在厨房里的两个大人暂时抛却了隔阂,开启了手忙脚乱的一个早上。 在白荔把碎片收到袋子里,再三说会把小碗带去治病的保证下,小榆终于停止了哭泣。 “等你放学回来,它就好了。” 坐在苏堂玉的车子里,下车前,白荔还在耐心地哄着小榆,“妈妈跟你拉钩。” “嗯!” 白荔不忍心告诉小榆,像碗这种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不可能修复好的,就算真的东拼西凑好了,也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他打算等会儿去市场,找一找有没有同款。 这个碗是在小榆两岁的时候买的,过去了两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车子停在靠近幼儿园的路边,苏堂玉跟着白荔父子一块下了车。 碗是他打碎的,虽然不是故意,但小孩哭着说不要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惭愧。 对小孩道歉的话语没有及时说出口,也没有补救的办法,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只是没想到白荔会这么同孩子说。 “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白荔见他下来,微微一愣,“我很快回来。” “没事。” 小榆站在两人中间,第一次有除了妈妈以外的人陪着他一起走在这条去学校的路上。 小碗碎掉的破碎心情,好像被大人的簇拥冲掉了一些。 妈妈今天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要好很多很多,妈妈很坚强,坏蛋叔叔也把妈妈照顾得很好。 小榆并不讨厌坏蛋叔叔了,只是小碗受伤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一点点的难过。 “那个碗,抱歉。” 他听见坏蛋叔叔这么说,小脸又露出原谅的神情。 其实坏蛋叔叔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他和妈妈是朋友吗? 小榆站在两人中间,他偷偷抬眼去看妈妈,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勾住了苏堂玉的,“叔叔不是故意的,所以小榆原谅叔叔。” 他们行走在同一片日光下,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如此幸福。 白荔垂眸,瞧见小榆的动作,心像是被什么拽了一下。 只是那样突兀地空跳着发疼,可白荔却没有过多地干涉小榆的举动。 小榆他本来就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孩子,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依赖上对方,上一个让他做出这样举动的人是柳今尧。 只是,柳今尧当初接近小榆花了很多功夫。 在早教门口,白荔蹲下来和小榆说再见的时候,小榆突然拉着他偷偷问,“妈妈,你跟坏蛋叔叔和好了吗?” “?” “因为,妈妈和叔叔在一起的脸脸看起来好像……嗯,好像高兴了一点,也好像不是高兴的,但是没有气气了。” 白荔听着小榆用仅有的词汇绞尽脑汁地解释着,不够透彻,但白荔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榆因为自己,所以对苏堂玉卸下了一些防备。 再次和苏堂玉见面,因为男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因为男人的意外表白,所以白荔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小榆的心思太过敏感,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情绪。 白荔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妈妈明白崽崽的意思了,快进去吧,老师还在等你呢。” “嗯,妈妈,下午见,你要乖乖喝水哦。” 今天小榆没有在分别时哭闹,还小大人似的嘱咐着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反倒是白荔有点舍不得了。 和苏堂玉并肩回到车子的路上,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嘈杂的春日早晨,他们之间却安静得像是冬天。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我早上说的都是真心话。” 两人在上车前一同开口,对视的那一秒,白荔*没再轻易错开眼。 “对不起,”白荔拉开车门的手放下,“不管怎么样,我真的不会跟你回江城。” “白荔,我……” “这两天麻烦你了,回去吧,公司很重要吧,不要总是来找我了。” 白荔转身离开,因为自己慌乱的心跳,他的双唇也在颤抖。 他早就分不清别人的真心和假意,就算苏堂玉说爱他,他也完全不敢相信。 早上的公交车站人满为患。 白荔站在去往杂货市场的公交站牌下等车来,站牌的座椅上坐着年轻人和一些腿脚不便的老年人。 那班车来的时候,白荔和大家一同上了车。 没有能坐的位置,白荔被挤在了过道边,正好能看见车窗外的光景。 车身在启动的时候摇晃着,白荔握紧把手,抬眸时恰巧看见了苏堂玉开着的车跟在了边上。 公交车快他就快,公交车慢他就慢,总之远远的,就隔着三个车身左右的距离。 以前明明让他走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次为什么…… 好让人在意。 “原谅我爱你。” 男人虔诚的告白在喧闹而拥挤的公交车上,一遍遍在白荔脑海里重复响起。 春天原来,是这么热的季节。 随着人流下车,白荔没再让自己去过分注意苏堂玉的动向。 只不过在他幸运地寻找到小榆的同款餐具时,男人直接出现在他眼前,先行将钱付了,“我打碎的,我来付。” 买菜时,苏堂玉跟在后面掏钱包,“觉得昨晚麻烦我了,中午就一起吃饭吧,我来付。” “给孩子补身体的,我付。” “……” 男人仿若装了什么程序,只要自己一碰,他就要付。 白荔默默收回了自己的付款码,“一共多少钱,我扫给你。” “真要还我,中午吃完饭再说。” 苏堂玉开始会耍赖了,白荔对这样难缠的苏堂玉毫无办法。 总之,他们之间好像不是那样可以坐在一起吃饭的关系,尤其是,白荔对他有个秘密。 他们平静地回到家里,像朋友一样相处了半个早上,再到中午一起准备午饭。 好怪异的感觉。 这样和苏堂玉站在一起,做着简单平凡的家事,就好像他们在一起了,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似的。 苏堂玉不太会干这些事,主动地揽过了备菜的活计。 白荔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想要对自己说的,他们的沉默在温度上升的炒锅发出翻炒声之后被打破。 “我试试?” 男人没话找话的样子,垂下的眼眸里的神情,却像是认真的。 白荔摇头,“我怕你把我家烧了。” 短暂的问题结束,最后一道菜也烧好了。 苏堂玉端着菜出去,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日子不知道都过去多久了。 第一次,白荔和苏堂玉这样,一起做完饭后再坐到一起吃饭。 “有什么话我们吃完饭再聊。” 不想在饭桌上吵闹,白荔在动筷子之前,先和苏堂玉约法三章,见男人点头,他才开始吃饭。 吃饭时,白荔想着男人可能会说的任何话。 或许是关于为什么他又来黎市找自己,或许是关于他照顾了自己一夜的事,又或许是最致命的。 他又想提关于小榆的事情。 白荔把这些通通都想了一遍,可看见男人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推到自己面前这个熟悉的动作时,他还是呆住了。 “什么意思?” 曾经那些亲密又让人害怕的回忆随着金钱的出现而再次涌上心头。 白荔盯着桌上那张卡,睫毛轻颤。 他藏起自己的窘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住,“我不要你的钱。” “不要跟你上床。” “也不要跟你回去。”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听着白荔用这样的话语拒绝他的帮助,苏堂玉恍然醒悟,“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堂玉承认自己在见到白荔时,总会产生那种下流的心思,但他没有这个意思,至少现在没有。 白荔过得很辛苦,所以他想帮忙。 白荔现在厌烦他,所以他想,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如果能解决眼前最困扰他的方面,便是最好的。 金钱。 所以他直白地给了。 苏堂玉不曾想到,曾经自己的这个行为,原来给白荔的伤害这么大。 瞧着眼前眼眶微红的青年,他收回自己的卡,又不愿意揭开青年的伤疤。 “不要钱的话,允许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没有见面的这些日子,白荔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就像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 白荔的身形摇摇晃晃的,精神全无。 当年的奶奶,现在的孩子,白荔总是要扛起家庭的全部重任。 被柳家人想办法折腾折磨,现在没有工作,孩子还这么小,就算是超人也会有累倒的时候。 苏堂玉都能想到,他一定又像那些年那样,把二十四小时掰成了几瓣用,一天到晚不停地打工赚钱。 “在你找到安稳的工作之前,让我在你身边。” “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做任何事。” “为什么?” 眼前苏堂玉的眼神太过真心,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反倒让白荔更加看不透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白荔,我想要你。” 苏堂玉笑看着他,眼眸里的诚挚却仿佛要溢出来,“我说过,我想要你,但是在你接受我以前,我不会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白荔知道自己不该相信苏堂玉的话,可那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那里。 男人无比诚恳地坐在他的对面,说着那样的话。 他灰暗的人生,好像被光亮打进来了一些。 他明明是不愿意再和苏堂玉有过多的交集的,他明明是那样想的。 可是,他对苏堂玉筑起高墙的心,还是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他躲在裂缝后面窥见光照进来。 是暖的。 明明是不被允许的事,可他真的太冷了,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听到这样的话,也动摇了自己的心。 “别怕我,好吗?” 那天,白荔没有回答他的话。 苏堂玉也在那天中午再次离开了他。 “妈妈,小碗真的被医生治好了,好厉害!”小榆捧着自己的小碗举过头顶,“它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是啊,这算是塞翁失马吧?” “赛文?”小榆歪着脑袋问妈妈,“妈妈,什么是赛文是嘛?” 白荔被他的口音逗笑了,揉乱了他的小脑袋,“经历了不好的事或许能得到其他的好运。” “看,我们的碗碎了,但是回来的时候变得更漂亮了。” “因为妈妈是魔法师~”小榆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因为有妈妈,小碗才赛文~” 小榆总是用最热烈的语言来形容他。 白荔有好多次好多次,觉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一想到小榆,就会有无比的力量。 两个人相继病了一场,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要重新开始找工作,小榆还在等他,不管接下来会如何,不能亏待小榆。 小朋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多喝奶,没有钱万万不行。 “那我们又要加油了。” 白荔笑,“一定会幸福的,小榆。” 白荔又开始在网上找各种工作。 公司不会要他了,兼职倒还能多找几个,只不过之前他工作过的那几个店虽然还在招人,但因为之前他做得不是很好,所以这次都没有再招他。 家附近的工作变得更加难找,这两天,白荔只能耗在家里。 存款眼见着变得更少,白荔瞧着自己的钱包和卡里的余额,只能把工作往离家更远的地方找。 虽然找到了两个兼职,只是和家里的距离不算美妙,那样的距离拉长,对于接送小榆来说,又变得更加麻烦。 那天下午,白荔正要出门去面试,开门的那瞬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堂玉。 “白荔。” 白荔以为他又如同前几次那样,只是来纠缠的。 对于苏堂玉的出现,白荔已经见怪不怪,但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以为苏堂玉不会再回来了。 在苏堂玉离开的这三天里,白荔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想些什么,一有念着苏堂玉的念头时,他就强迫着自己去做别的事情。 于是工作也很快托这件事的福找到了,他现在要去面试。 “抱歉,我现在没空。” “嗯,没关系。” 苏堂玉说完这样的话,白荔便听见楼梯下传来嘈杂的声响,脚步声,和搬货的工人们合作搬着大型物品的交谈。 “有个拐角,先停一下。” “你那边别松手啊,稍微再使点劲……” 白荔好奇地往下张望,发现应该是有人要搬新家,这边只有楼梯,重物不太好上来。 “是我的东西。” 白荔听见苏堂玉这样提醒着自己,他稍稍一愣,抬眼看见苏堂玉拿出钥匙打开了对家的门。 “从今天起,我也住这里。” 苏堂玉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疯。 在江城有那样的事业,从前加班加点的在公司,如今却跑来千里迢迢的黎市,不管不顾地。 离开后,再次回来,自顾自地租下了他对面的房子,住了进去。 白荔还没能说话,搬家具的师傅已经一前一后地上了台阶来到了他们在的楼层。 白荔锁上了门,避开了师傅们,面试的时间快要来不及,白荔没能再和对方说些什么,只好先离开家去面试地点。 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规模中规中矩的打印店,但因为在学校附近,所以生意特别好。 白荔在柳今尧的公司学到了很多,无论是排版工作,还是打印复印,他都得心应手,简单的操作了几个文件之后,老板娘便同意留他下来工作。 今天就要开始。 白荔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接下来原本还打算去买菜,下午三点,再过一会儿小榆就要放学了。 “老板,我四点钟能走吗?很快就能回来。” “四点?你没看时间吗?四点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你过来面试的时候没看兼职时间?是有什么事情非要在四点走的?” “我、我要去接孩子,”白荔确实没有注意到,而且他以为至少是明天才开始正式工作,白荔找不到像样的借口,只能如实回复,“家里还有个孩子。” 老板娘听到他这样说,严苛的眉眼松了松,为难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你四点回去,然后早点过来,晚上也是比较忙的时候。”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四点半小榆放学,这边的工作地点和学校又有些远,一来一回其实要花不少时间,就算四点从店里出发,也有些迟了。 白荔和小榆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得到回复后才放心工作。 和老板娘说的一样,四点钟左右,学生们蜂拥而至,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白荔离开的时候,老板娘还在叫他动作快点,因为店里还兼职了拍照的工作,更是忙碌。 白荔不想在第一天就给老板娘留下不好的印象,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小榆感到不安。 回去的时候为了快点,他选择打车,幸好不是晚高峰的时间,只是回去的路上一路的红灯,还是将时间卡得很紧。 老师的电话,在他等着120秒红灯时候进来了。 “小榆爸爸,小榆的叔叔来接小榆了,对吧?” “叔叔?” “那个长得很高很显眼的先生,姓苏,对吧?上次来接过小榆一次的,因为你说会晚点来接小榆,所以我问问你。” “啊。” 白荔才看见通知栏上苏堂玉在三点半左右发来要去接小榆的消息。 男人的身影又毫不意外的进入到脑海里。 白荔一路上的紧绷在这会儿松懈,他靠在车门上,阖下眼皮。 “不好意思老师,麻烦你了。” 第55章 我只有你有孩子更好,我喜欢孩子…… 路程过半,白荔还是回了家。 在打开门之前,苏堂玉打来了电话。 “我接到你儿子了,安心工作吧。” 男人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白荔也把钥匙插进了门里,拧开了门锁。 “妈妈!” 客厅的小榆听到动静,惊喜地扭头看过来,苏堂玉这会儿也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 放在耳边的手机还在通话中,白荔听见小榆的声音从手机的这一头,和现实里一并传来,像是处于空旷无垠地里产生的回音。 “妈妈,你今天好快就回来啦!”小榆跑过去把白荔拉进家来,“妈妈怎么站在门口?快进来。” “今天是叔叔接我回家的哦妈妈。” 一个白天没见,小榆总是有很多话要同他说。 白荔回神,瞧了眼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 和老板娘说好的“很快就回去”,完全相悖了。 这次的工作找得好匆忙,根本顾不上现实。 他不该去找那么远的工作的,就算今天幸运,有了苏堂玉的帮忙,他也完全没想好明天应该怎么办。 小榆怎么办。 “事情办完了?” 白荔被小榆拉着坐下,苏堂玉正好过来,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 苏堂玉瞧见他的鬓角出了一点点汗,将他的头发打湿了一点,估计是很急,跑回来的。 “谢谢。” 白荔道完谢后,停顿了很久,才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喝了口水。 “额,”他有些不自在的站起来,往外走,“我稍微去打个电话。” …… “什么?你暂时不做了?” 白荔往楼梯下走,拿着手机给老板娘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背景嘈杂,老板娘的声音也变得尖锐,又有几分无奈,“现在的年轻人真容易出尔反尔,算了不来就不来吧,你这样,我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了,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好吧?” “好的,对不起。” 现实折磨得人头皮发麻,白荔对此却感到束手无策。 他收了手机,在楼道的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窗外的黄昏来临,降落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发呆得有些久了,他听见苏堂玉的声音从家门口传来,带着一点忧虑,“怎么?” 上次两人的对话无疾而终,后来分开。 再到这次见面,白荔的心思也变得难以安定。 他以为苏堂玉走了就是走了,没想到他还会再回来,又因为他的重新出现,感到意外的同时产生的欣喜。 白荔对自己的这种感情感到害怕,即使苏堂玉说他爱自己。 可是白荔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一点把握也没有,对苏堂玉的爱,也完全猜不透。 他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在苏堂玉的注视下,他犹豫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还是将那些没用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没事,谢谢你帮我接小榆。” 白荔重新上了楼去,与站在门口的苏堂玉相碰,他轻声道,“你回去吧。” “好,”苏堂玉侧身往外走,“晚上或者明天见。” 他意外的答应得很爽快,话语的底色却依旧难改不容忍拒绝的强势。 白荔抬眸瞧他,“你知道的,我不是叫你到对面去。” 苏堂玉笑,“我现在就住在这里,你叫我去哪儿?” “先生,你知道我的意思。” 话语在白荔无情的拒绝中戛然而止,苏堂玉用稍微轻松的口吻安抚住他,“明天等孩子上学我们再聊,好吗?” 说着话,小榆已经从客厅里跑出来,歪着小脑袋担忧地看着两个大人,“妈妈……” “宝宝,进去吧,爸爸煮饭给你吃。” 在小榆的面前,白荔没能再次拒绝苏堂玉,他带着孩子进了屋,关门时,苏堂玉还站在门口像是怜悯的,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白荔的心慌慌然地想要逃离,快速地合上了那道门。 “妈妈,不难过。” 关上门后的小榆踮起脚来抱住了他的腰。 宝宝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情绪,白荔不知这点是好是坏。 他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却给不了他一个好的人生,单就这一点,显然是最坏不过的了。 或许,他应该当个好妈妈,让小榆去过更好的生活。 “崽崽,妈妈问你,你喜欢那个叔叔吗?” 小榆虽然不知道妈妈全部全部的想法,但他能从妈妈的语气里听出不好的意思来。 听见妈妈这么问,他顿时瘪了瘪嘴,“小榆只喜欢妈妈一个人。” 白荔知道自己的想法听起来很荒唐,但如果别无选择呢…… 他不想让小榆跟着自己过这么苦的日子,就连上学接送这种简单的事,他都无法给小榆保证。 他是,如此的失败。 “今天又没能准时来接崽崽,对不起。” “没关系的妈妈,妈妈工作很辛苦养小榆,”小榆亲亲他的脸,又露出了笑脸,“妈妈,崽崽爱你。” 哽咽含在喉咙里,白荔紧紧抱住了他的宝宝。 第二天送完小榆回来,白荔依言和苏堂玉坐下来好好谈谈。 “喝点什么?刚搬过来什么都没有。”苏堂玉给他端了一杯奶,“你以前总爱喝。” 白荔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奶,听见他提起以前的事情,缓缓阖下双眸,“你想聊什么?” 苏堂玉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你在找工作,怎么样?” 大概率是自己的行动很明显吧,不,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去工作,苏堂玉就算不去查也完全能猜得出来。 白荔有些窘迫,成年有孩子的他,竟然会把生活过成这个样子。 尤其这种狼狈的样子还在苏堂玉面前被一览无余。 “先生不都知道吗?” 白荔把杯子往桌子的中心轻轻推了推,他有些羞恼,说话声却依旧是温柔的,“如果只是为了奚落我,那我先走了。” “不是。” 手腕在起身的那一刻被苏堂玉拉住,他的体温从春季的薄外套里渗透进来,是强烈的温热。 白荔撇过头去掩饰着自己脸上不经意显露出来的慌张,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够冷静。 “之前给你钱的事情让你误会了,抱歉。” “我理解你不想和我牵扯上的心,但多个人分担一定会更好的。” 苏堂玉站在他面前,说着这样的话。 “你安心去工作,孩子的事交给我,这样也不行吗?” “白荔,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回应,但是至少让我帮得上你。”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好像变得更具体了一些。 他的生活已然一团乱麻,如果。 如果小榆,能在合适的时机,交给苏堂玉,小榆的生活一定会比跟他在一起,要好上千百倍的。 仅仅只是这样的念头闪过心里,白荔的心便颤抖不已。 “我……”他嘶哑着嗓音开口,不再只是一味拒绝,“我会考虑的。” 白荔知道,自己在说会考虑的时候,这件事便已然发生了性质上的改变。 “好,我等你。” 苏堂玉在第二天,按时来敲门去接小榆去学校。 白荔在惊讶之余,无声地默认了他的行为,“今天,先不用了,明天吧。” 苏堂玉眼见着白荔那边不行,转而低头问小榆,“吃早餐了吗?叔叔带你和爸爸去买吧。” 小榆机灵地抬头看看妈妈,又看看从对面走来的坏蛋叔叔,总觉得现在这样好像怪怪的耶。 “我们吃过啦,妈妈煮了面面吃。” 苏堂玉没话找话的样子,是第一次见。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完全不擅长讨好别人,生硬的语气,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模样。 白荔见他欲盖弥彰地还要说点什么,便出声提醒,“我们快要迟到了。” 苏堂玉跟着他往楼下走了一步,“那等会儿见?” 白荔点头,答应了他。 “妈妈。” 坐上小电车的小榆仰头看着妈妈,他脸上的小表情丰富得不行,一会儿皱鼻,一会儿嘟着嘴,除了叫妈妈,其他的话却又不说了。 白荔笑了,只好主动问他,“怎么了?” “妈妈等等要跟坏蛋叔叔约会吗?” “约……”白荔被孩子的童言噎了一下,想起上次小榆接触到这个词汇,还是在柳今尧那里听到的,果然之前就应该纠正他,“不是的,只是普通的见面,叔叔他搬到我们家对面住了……” 白荔说到这里,顿了顿,想给小榆打个预防针,“妈妈想要小榆好好的,所以想请叔叔在妈妈上班的时候来接小榆放学,可以吗?” “好哦,就像小杨阿姨那样吗?原来叔叔是照顾小榆的新的阿姨。” 小榆意外的,很容易接受这种变动。 白荔知道,他只是因为不得已,才被迫这么懂事。 这原本不应该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会平静接受的事,不哭不闹的,还笑着替大人解释。 “是啊,跟小杨阿姨一样,”白荔回复他,“不过叔叔比小杨阿姨住得更近,等妈妈找到新的工作以后,下班一回来就能见到小榆了。” “太棒啦!妈妈,那样子,小榆会太开心了~” 宝宝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就好像这样,已经是非常好的答案一样。 春日的风迎面吹到了人的脸上,也吹红了白荔的眼睛。 “你昨天的提议……” 白荔坐在那里,看着要为他端茶的苏堂玉,没有疑虑甚至没有铺垫的抢先开口,“我同意,然后照顾小榆的钱,我可能不太够,如果你能接受我分期给你……” “都可以。”苏堂玉笑,“我并不是想赚你的钱才从江城来到这里的。” 男人像是知道结果一样,游刃有余。 桌子下,白荔紧捏着自己的手指,“如果……” “嗯?” “我是说如果,”白荔试探地问他,“你有孩子的话……” “我没有!” 苏堂玉义正言辞一脸正派地否认了这种两面三刀的作风,“白荔,我只有你。” 进入耳朵里的,算是他大惊失色也不为过的解释,让紧张中的白荔耳尖一红,“我只是假设……” 即使白荔这么说,有了上次他和周榕溪结婚绯闻的教训,苏堂玉还是紧张了一把,“是又有空穴来风的东西传到你这里了?” “不是那样,”白荔揉着自己的双耳,轻声道,“看来你应该不是很喜欢小孩。” 如果是这样的话,小榆跟着苏堂玉,或许也得不到太多的关爱。 之前苏堂玉说,只要自己跟着他回江城,小榆的教育也好,生活也好,都能得到最好的,所以白荔还以为,苏堂玉至少是喜欢孩子的。 白荔想着,如果苏堂玉知道小榆是他亲生的话,到时候应该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父爱,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们这种有钱人的家庭,大约是不差那么一个孩子的。 白荔抿唇,“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工作,不会麻烦你太久的,刚才的话,您就当我没有说过。” “不是,我喜欢。” 苏堂玉看出白荔想走,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挽留,“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有孩子更好,我喜欢孩子。” 第56章 差点你退,我进 苏堂玉的到来,让白荔无形之中轻松了很多,那种令人紧张的心态也变得平和了不少。 在苏堂玉说要帮助他的时候,白荔感到一阵无形的恐慌。 他还以为自己会拒绝的,不过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刻,他便接受了苏堂玉的提议。 他想要小榆在苏堂玉的身边过上好日子。 所以想让两人变得亲密些。 等他们完全熟悉彼此,自己再一个人离开。 这种荒唐的想法在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个坏妈妈。 他对不起小榆,即使只是这么一个不太完整的念头。 他实在太累了。 不过二十余年的时间,便好像过了一辈子。 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变得跟自己一样,一个失败的人,过着这样仿佛黑暗永无止尽的人生。 应该要及时止损的。 钱又快用完了,在柳今尧那里工作了两年的存下来的一点钱,很快就要没有了。 白荔重新开始找工作,这回花了两天的时间。 在离家近的超市里当理货员,稍微偏向体力活的工作。 只要能有活干,白荔基本不挑,和苏堂玉相比,他的力气不是很大,但普通成年男性能搬动的东西他也不在话下。 一个月三千五的工资虽然低了一点,但一个月有四天的假期,可以用来陪小榆。 仅仅只是那样生活着,完全不够。 他得再在合适的时机再找一份工作,趁着年轻,多赚点钱,不说能存下多少,至少把眼前的日子过完…… 白荔上班的第一天,八点钟就要到工作地点,所以那天早上,苏堂玉七点就到了他的家里。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见苏堂玉的脸,白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救赎。 仿佛当年他没抱希望地找上苏堂玉,而男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就这样,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白荔总是这样说。 两人明明曾经那样亲密过,**的距离亲密无间,彼此也曾靠近过。 可现在苏堂玉发觉自己往前走一步,白荔便会无止尽地后退,让两人的关系又归于零点。 他宁愿白荔打他一巴掌,就像重逢时那样。 热烈的,浓烈的情感,让他感到满足。 如果只是现在这样,白荔又为什么答应他来照顾孩子呢。 仅仅只是因为需要吗? 不,那是他先提出来的,白荔只是顺势而为,是他下意识地贪恋得太多了。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点一点的,重新开始。 他可以等,也应该要等。 “不麻烦,工作地点在哪里?” “是在影城那边的超市,离家很近。” “小榆八点半送到早教,他不太挑食的,早餐我煮了在锅里,麻烦您给他端一下,中午他在学校睡觉不用去接,下午四点半放学,我已经和老师说了,之后一段时间暂时由您去接。” 白荔细数着自己要交代他的事,“我要晚上八点半以后才能下班,所以小榆暂时拜托先生您了,我下班以后会马上赶回来的,因为找不到只上八个小时的工作,对不起……” “嗯。” “锅里的早餐也准备您的,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简单对付一下吧,小榆的衣服我放在了床头,也要麻烦您帮帮忙,其余的他自己都会看着做的,”白荔拿上门口架子上的外套,和他点了点头,“那我就出门了。” 青年永远纤细的背影,看起来摇摇欲坠,不管是他们相遇的第一秒,还是他们相识第五年的现在。 苏堂玉盯着那样的背影,看着那样的白荔离开。 想要他跟着自己回江城的话呼之欲出。 但是没有。 苏堂玉缓缓地关上了门,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锅里有煮好的面,蒸好的饺子和面包。 苏堂玉想回来再吃,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去房间叫孩子起床。 床头果然和白荔说的一样,摆着孩子的衣服。 他第一次和一个小孩独处,感觉很奇妙,他并非是个能够照顾好孩子的人,尤其是,那个孩子还是白荔的亲生儿子。 那个睡得小脸通红的幼儿,他仿佛能透过孩子的脸,看见白荔的童年。 “喂,起床了。” “妈妈……” 小榆睁开眼睛,如同往常一样寻找白荔的身影,第一眼瞧见的却不是母亲,而是坏蛋叔叔。 他瞪大了眼睛,在对方的凝视的目光下,忽然想起妈妈临睡前还告知了他,今天开始是叔叔来接他上学了。 这还是第一天,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妈妈的脸。 小榆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穿衣服。 他虽然还没有很喜欢叔叔,但为了要努力长大不让妈妈劳累,他要听话才行。 小榆还不是很会穿衣服,脑袋进去了,袖口却半天找不到,苏堂玉伸手帮了忙。 他不喜欢孩子,觉得很麻烦。 不过那个顶着和白荔相似的脸的孩子从小衣服里冒出来时,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洗脸刷牙,去上厕所,出来吃饭,这些,不用帮忙吧。” “是的,小榆全都会做!” 小榆正在努力和袜子奋斗中,把原本只是裹到脚踝的袜子,奋力拉到小腿上。 他还不知道怎么区别正反,把袜子的脚跟随意地套到脚背上,穿得规整,已经算是他了不起的成功了。 “……” 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苏堂玉,深吸了口气,提起他脚上的袜子重新给套上,“反了。” 苏堂玉不喜欢伺候人,也从来没有伺候过人,这辈子除了白荔,没想到第二个人就是白荔的儿子。 “我知道哦,”小榆眨巴着眼睛,“小榆是*故意穿反的啦~” 孩子的心思很单纯,是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底色,就连不自在的慌张的掩饰,也未能像大人一样藏得很好。 苏堂玉淡淡开口,“你讨厌我。” “嗯……”小榆抬眸,看着弯着腰为自己穿袜子的叔叔,摇了摇头,“只要喜欢妈妈的人我都不讨厌。” “你喜欢妈妈,小榆就不讨厌你。” 小孩好像自有他的一番逻辑,苏堂玉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三岁小孩提醒。 他笑,“你知道我喜欢。” “叔叔不知道吗?”小榆眉眼弯弯,“故事书里都说啦,喜欢是藏不住的喔。” 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不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小榆说,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秘密。 原来爱意是这么明显的事情。 “白榆,小一班的白榆。” 门口的执勤老师喊着白榆的名字。 下午放学,小榆从排队的队伍里探出脑袋,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来接他的苏堂玉。 他背好书包跑出去,听见门口的保安叔叔同坏蛋叔叔说,“小榆很招人喜欢呢,他跟你长得很像,果然不愧是叔侄关系啊,血缘真是很奇妙。” 叔叔没有说话,他太高了,小榆仰着脑袋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坐上车子的他偷偷的不停打量对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妈妈以外的的亲人。 “爸爸的弟弟叫叔叔,叔叔,原来你是妈妈的弟弟吗?” 苏堂玉一直很奇怪小榆对白荔的称呼,小孩的语言体系都是这么混乱的吗? 还是跟谁学的,叫爸爸为妈妈。 “妈妈的弟弟叫什么?” “咦?” 小榆闻言,又掰着手指开始从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念起,终于念到了他答案,他两眼放光,“是舅舅!叔叔是小榆的舅舅吗?” 他坐在那张临时买来的儿童安全座椅上,欣喜地要探着身体去看开车的苏堂玉,又听见男人否认了他的这个答案,“不是。” 小榆立马又像蔫了的小花一样,回去的路上终于安静了。 苏堂玉从后视镜里看他,孩子低垂的眼眸,确实有些像他。 和当初第一眼见到那张的照片时的感受一样。 “晚上要吃什么,吃完我们再回去。” 小榆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开口,反而问,“那妈妈呢?” 苏堂玉说,“打包一份回去吧。” 白荔搬了一天的货,工作第一天,好像总有忙不完的活。 仓库里的次品,货车拉过来的新进的货物,货架上要摆放和调整的物品。 一天干下来,蹲下去再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超市的阿姨对他说,往后会轻松很多,所以要坚持。 除了坚持,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白荔在九点整打开了家里的门。 怕小榆已经睡下,他连开门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白荔推门进去,客厅里还亮着灯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里面,苏堂玉正抱起趴在他肩头昏昏欲睡的小榆往房间走。 好…… 像是梦里的场景,是比梦里还要夸张的。 无数次独自抱着孩子走进黑暗的家里,冰冷的房间,闷热的客厅,那样过了数不清的春夏秋冬。 孤独没有出现在以往的任何时刻,却单单在这一刻拔地而起,浸透了他整个糟糕的青春。 让人觉得痛苦,却又无比地渴望。 “回来了,孩子刚睡。” 苏堂玉放下孩子从房间出来,看见白荔还呆愣在原地,他低着头,看不见的表情,外套里头的那件白色短衫被什么蹭到了,留下了一大片灰色的痕迹。 苏堂玉拉过他,在他挣扎的那一秒紧扣住他的手,将他牵着往屋子里走。 苏堂玉拿了湿巾给他擦手,发现他的脸颊也染了一点灰。 “什么工作,弄得脏兮兮的。” 男人修长而骨骼感明显的手指,轻柔地帮他擦拭。 冰冷的湿巾触及到脸上的那刻让人寒毛冒起的轻颤,让白荔避过头去。 他手臂无力得发颤,被这样温柔地触碰,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定,“没什么。” 白荔对这样沉溺在对方关怀中的自己感到可耻,清醒过来的他随即很快与对方拉开距离,慌乱道,“我去看看孩子。” 小榆睡得很香,在他回来之前,苏堂玉好像带着宝宝洗过澡了。 小榆身上穿着睡衣,正安稳地躺在那里,白荔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不敢再往宝宝身边靠近。 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被腾腾的热水淋湿的身体,变得更加倦怠。 呆滞地擦干身体,换上睡衣。 他走出浴室,身体的重量压到床沿边,轻轻抚摸着小榆的额头,听见他梦呓里叫着自己,身体上的疲惫也仿佛得到治愈,一扫而空。 “太好了崽崽,爸爸他把你照顾得很好,对不对?” 房间外突然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传来嘈杂声,白荔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僵住。 他以为苏堂玉已经走了,才肆无忌惮地说着这样安慰自己的话。 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告诉苏堂玉的准备,不想小榆现在就被全部被抢走。 白荔心惊胆战地打开门,看见苏堂玉站在桌子边上摆着两副餐具,离他的房间远远的。 桌上的菜热着,摆了一桌。 “洗好了,先吃饭吧。” 白荔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也许是今天太累了。 苏堂玉把筷子递给他时,白荔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正盯着他手边的碗筷。 “我在等你吃饭,”苏堂玉解释,“想跟你一起吃。” “你刚刚一直在忙这个吗?” “嗯,虽然是买的,但你儿子挺喜欢吃的。” 没有听到苏堂玉的否认,白荔松了口气,腿软得几乎要原地跌倒了。 他有那种卑劣的利用苏堂玉的心,哪怕是一秒,沉溺在苏堂玉不知以何种目的制造的温床里。 想放手,想让小榆跟着他走,却没有做好如何面对这样处境的准备。 “对不起,让你准备了那么多。” 白荔在便利店买了吐司垫过了肚子,可体力活极大消耗了他的精力和体力,在回到家之前,他的肚子还一直咕咕叫着。 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后,胃里产生的极大的空虚,让白荔说完这句话抱歉的话后便顾不上许多,只专心吃饭。 有好多年,好多好多年没有体会过,他回家的时候,灯已经点在那里,暖融融的照亮整个视野。 不用他操心着吃饭的问题,肚子就会饱。 苏堂玉听着他的道歉,并无他话,气氛有点沉重。 他们分开太久,白荔早就不像以前一样,就算是没有话也要在安静的时刻找些话题同他说。 苏堂玉给他夹菜,瞧着他的反应,“老师说,今天他在学校里表现不错,画了手工画,当了小老师。” “嗯,”讲到白榆的事,白荔终于笑了,“我休息的时候看到老师发的照片了,你要看吗?” 苏堂玉瞧着他拿出手机,却在点开照片的那一秒,白荔手上的动作又躲躲藏藏地停顿,将手机收了起来,“先吃饭吧。” 很奇怪。 每次白荔在对他提起白榆的事情时,表现得都很奇怪。 苏堂玉想起下午学校保安随口提的一句血缘论。 他放下筷子,凝着白荔的脸庞,看见他睫毛细微的颤动。 苏堂玉说,“不仅是我觉得,有很多人说,白榆长得像我。” “很奇怪,对吧?” 第57章 生日离开四年半,孩子四岁 白荔分不清那是苏堂玉的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这已经不是男人第一次同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苏堂玉都确实是在怀疑。 白荔想要小榆和苏堂玉相认,在真的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反而张不开嘴。 白荔双唇颤抖,在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巨大秘密之前,他犹豫且挣扎。 嘴里还未咀嚼碎的肉片艰难地往肚子里咽,经过喉管逐渐冷却的食物填满了饥饿过度而轻微痉挛的胃。 白荔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攥紧了裤子的布料,垂下眼眸,不想让自己的神情露怯,“不、不奇怪……” “嗯?” 他的声音太小有些含糊,苏堂玉没有听清他的话,下意识地重复问了一句,“什么?” “不奇怪,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白荔端起手边的温水猛喝了一口,全然是一鼓作气地快速说了出来,“因为孩子的母亲长得有点像你你觉得孩子像你也不奇怪。” 手中的玻璃杯像是置气似的被白荔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后,他便埋头继续吃饭。 什么孩子的母亲像你。 白荔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才会一张口就编出这种理由。 他明明不是想这么说的。 苏堂玉在这之后便没说过话,白荔不敢把头抬起来去看对方的表情,安静下来后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白荔想起身找个地方躲一躲,直到苏堂玉又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白荔才惊讶抬眸,瞧见男人手边多了几根鱼刺。 原来他方才不说话,是在给自己挑刺吗? “吃吧。”苏堂玉笑,“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对吧。” 白荔心虚地点着头,“嗯……” 他虽然笑着,但白荔分不清他是真心实意的笑,还是装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对付下来。 “吃完早点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苏堂玉起身,白荔的视线也跟着他的背影起来,还在犹豫要不要送送他,苏堂玉又在这时回眸。 他的眼神像是蒙上一层看不见的雾,抬起的眼皮下那双眸子紧瞧了来。 “是因为对方长得像我你才心动的吗?” 男人的话像是裹了层糖霜的沙袋往他的胸口撞。 纵然白荔在撒谎,也再说不出这么没有道德的话,他慌然失措,侧过头去,“不是的,只是巧合。” 无声的对峙让人的心情跌落谷底。 苏堂玉就那样站在那里,认真的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点撒谎的痕迹,不过白荔躲着不看他,这样就别无他法了。 苏堂玉垂落在身侧的手克制地攥紧,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时候,或许在白荔接受他以前,他就要恢复本性了。 嫉妒的黑暗的情绪喷涌而出,好想就那样抱着白荔,让他只看着自己。 “……” “那我明天再来。” 比被任何人审讯都要感到痛苦的那几分钟里,白荔对自己欺骗了苏堂玉这件事感到无奈和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要苏堂玉为他表现出什么。 他就这样别扭而怯懦的,听到苏堂玉会留下来而又感到一丝雀跃。 吃完饭收拾掉餐桌,白荔回到厨房。 苏堂玉今天没怎么用过厨房,锅里早上煮的饺子和面条倒是没有剩下。 白荔难免想象了一下,想到苏堂玉大概是皱着眉头吃完的,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不过也可能是倒了。 这样想着,又愈发郁闷了些。 白荔打扫完厨房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明天还要早起,再让他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这些情爱私事。 刷完牙躺在床上,白荔面向着小榆的方向侧躺,脑袋跌进枕头里,没有两秒就瞬间模糊了黑暗中的光影。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工作的第一天,他躺在家里的房间,想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困苦和烦恼缠上了他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 就那样陷入无尽的昏沉里。 *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恰好过了午夜十二点。 苏堂玉靠在沙发上,仰头盯着白色的天花板,胸口浅浅地起伏着。 指间的烟点燃,烟雾顺着视线的方向飘散开来。 这么抽了三根以后,头疼又开始发作了。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数不清,苏堂玉摁着眉心,起身打开窗户通风。 深夜的风从窗口鱼贯而入,沁凉的新鲜空气反而让他的头疼愈发明显。 苏堂玉看不见隔壁白荔的房间,也不愿如同以往擅自进去,随意地抱紧他。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这个小区的房子小而破,对于他来说,只是一间还算可以活动的密室。 苏堂玉没有可以慰藉的东西,那件他借以安慰了自己四年的西服,此时孤独而自由地挂在柜子里。 他什么都没取,关上柜门,躺在离白荔更近的那边床侧里。 床头柜边冷却的温水,和放置着完好止疼药,逐渐被打进房间里的阳光笼罩。 …… “早餐在锅里,麻烦你了。” 白荔早上起得太迟,连闹钟都差点没有把他叫醒,他咬着白馒头,拿着水杯,和苏堂玉见面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甚至连男人的脸都没看清,他便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我中午应该也不回来了,不好意思先生。” “白……” 关门声将苏堂玉尚未说出口的话关进屋里,他苦笑了一声。 完全没有看见脸。 一夜没睡的脑袋变得更沉了。 “叔叔,今天也是你来接小榆吗?” 校门口,白榆似乎有话想说,站在那儿,又开始红着眼睛依依不舍的了。 苏堂玉挑眉,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是看穿了他稚嫩的不加掩饰的心情,也像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下午来接你,去找白荔。” 小榆闻言,被戳中了心事,哭着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他睡得太早了,早上起床又没看见妈妈,他实在太想太想妈妈了。 住在一起,早上还能吃到妈妈煮的面面,可是没有看到人,让他更加想念。 “进去。” 小榆听见苏堂玉的话,小手攥成拳头,用力地把眼泪擦掉,“嗯,叔叔再见。” 不同于妈妈亲切的抚摸,叔叔他很强硬。 小榆憋着没有继续哭,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全部被他擦进了手心里。 妈妈很辛苦,叔叔也很辛苦,他不能做个不听话的小孩,等见到妈妈,妈妈一定会夸奖他的。 嘿嘿。 这样想着的小榆,小小的步子又轻快起来。 苏堂玉在咖啡馆待了一个白天。 等傍晚的太阳下降,他才合上电脑,远程办公更加让人乏累,还有同周榕溪和郑星纬三个人的群聊里,不停出现新的消息。 苏堂玉看了一眼,净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于是很快屏蔽。 接到白榆之后两人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时间太早,过去肯定会给白荔添乱。 车子停在去往白荔工作地点的半道上。 “先去吃饭吧,你该饿了。” “好。” 一大一小很快统一了行动,在对于早点见到白荔这件事,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 夜色降临,白荔拉完最后一车,屁股终于落了地。 这里的生意好好,好像无时无刻都有搬不完的东西。 “白荔,辛苦了,可以下班了,今天你搬得最多,年轻人就是好啊。” 腰背的酸痛带来的拉扯感,让白荔一时半会儿直不起身。 他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听见有人轻声嗤笑地接了过去,“什么啊师傅,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都让他搬那也是给他机会锻炼他啊。” 白荔咬唇,当做自己没听见,“好的,您也辛苦了。” 他勉强扯起微笑和对方打完招呼,依旧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他记得以前干体力活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吃力。 好累。 白荔发了一会儿呆,摘掉了手上的劳保手套,现在才有空翻群里老师发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榆虽然笑得很开心,不过眼睛好像有点红,是哭过了吗? 是吃早点的照片,应该是早上在校门口分别时哭的吧。 白荔猜测着,却有点担心,再坐不住。 从后勤库房出来,白荔从后门出去。 湿润的春夜,空气微凉,脱离了空调房,室外的温度扑到身上反而是暖的。 他拿着手机想要给苏堂玉打电话,又怕小榆已经睡下不敢打扰。 犹豫间他已经推着车出来要往家赶,却在超市门口看见了小榆,和苏堂玉。 “妈妈!” 小榆扑了过来,“妈妈!崽崽想你!” 怀里的小家伙温暖又柔软,扎扎实实的拥抱贴近离心最近的胸膛。 “妈妈也想崽崽。” 白荔紧抱着他。 又看见苏堂玉的身影覆盖而来,在他身前站立。 男人说,“回家吧。” 灰暗的路灯在那一刻也变得明亮,那是白荔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于家,有了明确的归属感。 “嗯,回家。” 那天晚上,白榆睡得有些迟。 十点钟,还强忍着困倦,睁着眼睛不睡觉。 “妈妈,明天是星期几呀?” “星期六。” “妈妈,明天你放假了吗?” “没有哦,还得麻烦叔叔帮忙照顾我们崽崽呢。”白荔放轻了说话声,起身关掉了卧室里的灯光,“后天,妈妈后天能休息一天,陪你去公园等小狗好不好?” “嗯!嘻嘻~” “对了,小榆就快要生日了,得好好安排一下呢。” 闻言,小家伙立刻爬起来,又乖巧地躺了下去。 小榆已经在学校里陪着其他小朋友过了好多生日了,既往对生日没有概念的他,今年提到生日异常兴奋,“妈妈,真的吗?” “嗯,五月二十五号,是在下周四哦。”白荔轻声哄他,“快睡觉吧,妈妈会给崽崽买礼物的。” 在白荔的温声细语下,小榆抱着熊熊玩偶挣扎了一会儿,很快进入了酣睡。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小榆就要四岁了。 白荔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一时想不起,也便作罢了。 他抚摸着他的眉心,轻轻地吻了上去,“晚安。” 周末,意味着小榆需要苏堂玉带一整个白天,白荔实在感到对不起。 他知道苏堂玉过来,肯定也放不下江城那边的事,每天都有堆积的公务要处理,肯定是忙过头了。 周六早上,白荔过意不去,比以往起得更早,想要和苏堂玉打个照面再走。 苏堂玉也比以往来得更早,两人难得的,坐在桌子上一起吃了早餐。 “今天周六,带小榆可以吗?” “没关系,他好像也习惯我了。”苏堂玉笑,“很好的开始。” 最近常见他笑,白荔脸颊微红,坐不住和他道别,“那我……上班了。” 白荔走后的房子很安静,苏堂玉坐在他的位置上,拿过他用过的杯子盯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往唇边印了上去。 近在咫尺的白荔,触碰不到的白荔,剩下的味道却让人如此着迷。 “咚!”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站在门口的小榆一脸茫然地望了过来。 “叔叔,那是妈妈的杯子。” 两人面面相觑之间,苏堂玉不知为何对面前的孩子产生了一点羞耻之心,于是终止了这场还未开始的犯罪。 “拿错了。” “那放下吧叔叔。” “……” 小榆的一天活力满满,一想到明天妈妈可以陪自己,他整个白天都是兴奋的。 在家里爬上爬下,把妈妈买给他的每个玩具都玩了一遍,中午吃叔叔准备的营养午餐,午睡过后盯着太阳照进房间里的光光。 清醒过后,空无一人的卧室让他感到害怕。 小榆喊了一声妈妈,又喊了一声叔叔,刚要站起来翻过床边的围挡,门便被打开。 叔叔戴着眼镜推门而入,透在镜片上的光线是蓝色和澄黄的,映得他的眸子仿若透明斑斓的玻璃珠。 像天使一样。 “醒了。” 苏堂玉望了一眼显示屏上正在进行的视频会议,进去帮他拉下围栏,“穿好衣服出来。” 小榆还沉浸在刚才的照面中,这会儿听话地拿起裤子穿好,在房间那扇打开还没合上的门后,听到了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他站在门框后偷偷探望,见苏堂玉朝他勾了勾手,才敢轻轻踩着地板出去,然后乖乖坐在地垫上玩玩具。 他有点想看电视,但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不能打扰,他知道的。 小榆躺在爬爬垫上不知翻滚了多久,久到他又开始困倦时,嘴巴上突然被放了一片苹果。 他嚼着嚼着,又被苹果的香气吸引坐到了沙发上,才发现叔叔不知何时已经打完了电话,还给他弄了一个小小的果盘。 “谢谢。” 小榆不好意思独享,把苹果分了一片给他。 “你吃吧。” 收到了这样的回复,小榆又小声地说了谢谢才爬下沙发去按电视。 他熟练地把电视节目调到自己想看的频道。 英勇的飞天小猫咪,是他近期最喜欢的动画片。 苏堂玉见他兴致勃勃的,严谨地翻阅了一下幼儿手册,发表内容,“只能看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能看几集呢? 小榆这样想着,努了努嘴,“可以看三集吗?” 苏堂玉瞥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进度条,略一颔首,“可以。”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容易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今天的第三集。 小榆紧张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在听到电视机里传来小猫咪读着标题里带着“生日”两个字的声音,他立马便想到了昨天晚上,妈妈对他说的话。 “叔叔,”他亮晶晶地看着苏堂玉,忍不住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小榆也是哦~” 苏堂玉摘下眼镜,摁着眉心,以为小孩子又要说些无厘头的话,随便应了一句,“是猫?” “不对不对,是生日!”小榆摇着脑袋,“小榆过两天也生日啦~妈妈说哦,会陪小榆一起过生日的~” “你的生日?要什么礼物。” 苏堂玉一开始只是这样问他。 忽然,却像是想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脸色骤然变了,“你的生日,几岁的生日?” “嗯……”小榆弹出了四根手指,“四岁!” “四岁。” 开玩笑吧。 真的假的。 白荔离开江城,不也才四年半的时间吗。 第58章 焦躁就算是骗我也可以 白荔下班的时候特意绕到街前去,趁关门之前买了小榆最爱的手握披萨。 今天下班早,白荔急匆匆赶回家,小榆还没睡,正坐在地上和苏堂玉一起搭积木。 “妈妈!欢迎回来!” 小榆喊得很大声,起来穿着拖鞋哒哒地往厨房跑,出来时端着杯水等白荔来喝,伸高的小手不停地给他扇着,“妈妈热不热呀?” 白荔的心被哄得软乎乎的,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 他喝了水,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袋子里还藏着热气的手握披萨拿出来,“妈妈不热,不过披萨应该还是热的。” 小榆高兴得压不住嘴角,围着白荔转了一圈才接过,“妈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买到哒!” “去吃吧,晚上刷牙要仔细一点,要细嚼慢咽不然会积食。” “嗯!小榆知道啦!” 小家伙得到了想要的,试图隔着发烫的袋子将食物分成三份,最后在白荔和苏堂玉的挥手示意下,看着电视里放的儿歌,一个人独享了。 白荔进屋,放下手中的钥匙。 这个过程里,苏堂玉没有同以往一样回身来看他,那种殷切和渴望的目光消失,让习惯了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白荔不得不在意。 “今天辛苦了,小榆没有惹你生气吧?” “他挺乖的。” 男人终于回应了他,不过看过来的目光却没有和自己完全对视上。 飘飘荡荡,若有所思的模样,偏压低的眉眼,带着完全的审视,让白荔感到略微的不自在,“那我去洗澡了。” 白荔没得到苏堂玉的回答,不过男人却跟着他站起来,一直跟到了卧室门口。 那样的苏堂玉和以前有些相似,是印象里白荔熟悉的强势的肢体、眉眼间阴鸷的神情,让人感到压力。 白荔的视线被男人的身体遮挡,看不见小榆的动向,又怕苏堂玉忽然会做出拉扯的动作,他还没想好怎么办,苏堂玉已经开口,“等你儿子睡了,我们谈谈。” 又要谈什么?是不想带了吗?还是要回江城了? 或许他嫌麻烦了吗? 温水从头顶淋下,冲刷着沾了灰的身体。 白荔站在喷淋下方,感受着水流滑过皮肤带着的温热,聚集在脚底的水不断带过,他撑着墙面,缓缓蹲下身去。 到底要说什么呢。 用那样的表情,好像是很严肃的事。 白荔抓着头发,快速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反正照这样看也不可能逃避,不如速战速决。 “妈妈你洗好啦。” 小榆见白荔出来,开心地拍了拍身旁沙发的位置。 苏堂玉就坐在那个位置的旁边,要是坐在那里,就被挤在了中间。 在两人的目光下,白荔顺势在小榆的另一边坐下,柔声询问道,“还没吃完吗?” “妈妈,”小榆立刻爬过去,蹭着白荔的胸膛,“小榆不饿了。” 小朋友吃得太饱,所以开始犯困了。 这个点只要一撒娇,肯定就是困了。 白荔拿过桌上的餐巾纸给他擦嘴,“那就不吃了好吗,洗澡澡我们睡觉吧。” “嗯……” 牵着孩子进屋,如同往常一般温馨平淡的生活,现在却因为苏堂玉的视线,白荔感觉如芒在背。 他合上了房门,不知今天发生了什么。 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都猜测一遍推翻一遍,白荔真是想破脑袋也再想不出来了。 白荔想在面对苏堂玉之前先问问小榆,瞧见小榆天真的脸,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哄着人睡下,白荔再出去,苏堂玉还坐在那里,复杂的目光应声而来。 白荔咬着唇,轻轻带上门,坐到了他的身旁。 “什么事呢?你想聊的。” “在我问你之前,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瞒着我的事情。” 男人的话语沉重,像一块石头往白荔的身上压来,白荔呼吸变得慢而长,像是被人扼住了喉管,“……没有。” “白荔,你真是厉害。” 沉默之后,听见他的回答,苏堂玉无奈地笑了一声,“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你都把我耍得团团转。” 苏堂玉没头没尾的话,白荔却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又好像不能明白。 他的身体发热,猛然出现的汗液沾湿了他干燥的身体,连说话声都意外地结巴了起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两人离得并不算太远,苏堂玉一俯身就能将他压倒的距离,白荔被他的身形轻而易举地按倒在沙发上,目光相接的慌乱,让白荔颤抖得撇过头去,“放开我。” 白荔的躲避,让猜疑了一下午的苏堂玉彻底失控。 他按住白荔的双手,捏住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白榆几岁?你离开我几年?白荔,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是吗?!” “你在江城跟我的时候就在跟别的女人偷情,搞出一个孩子来跑到这里双宿双栖,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周榕溪吃醋我还以为是你因为喜欢我,因为你奶奶的死太伤心我太差劲,原来都不是!” 白荔无法挣脱他给自己带来的束缚,听见他忽然说起这些,听见他的误解,白荔无法反抗,甚至连为自己解释也做不到。 是他瞒着苏堂玉自己怀孕的事实,孕期的苦楚和四年来的辛苦几乎还在眼前不能翻篇而过历历在目。 苏堂玉不知道这些,所以白荔不怪他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痛苦难以掩盖和消失,只要一想起来大脑就会被磨得一片空白。 这段时间的温馨就像水中月,即使一片羽毛乘着水面滑翔而过,都会把水中月亮的影子碾压得支离破碎。 苏堂玉不信任他,就像他这一辈子都该如此苟且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幸福只是一时的,每当他开始幻想,梦,就会醒了。 他该说什么呢? 说小榆是自己和他的孩子,会就这么把小榆带走吗? 怎么办,他明明是想找个好的时机,好好地把小榆交给苏堂玉的,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他现在,是如此的厌恶自己。 好疼,被抓住的手腕,好疼。 “白荔。” 苏堂玉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埋头在他的颈侧,温软的唇贴在他的耳珠上,是颤抖的滚烫的、焦躁的,不安的,“说话啊,就算是骗我的也可以,说不是我想的那样的。” 白荔不知为何,在这时想起了柳今尧父亲的告诫。 未必把小榆交给苏堂玉就是好的。 男人还年轻,那种有钱人的家庭,以后还会因为家庭的压力联姻结婚生子,有他自己的孩子,那样的话,小榆就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了。 他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么,接受苏堂玉的靠近,贪恋*了那样的温柔。 那一刻,他不敢说小榆的身世,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件事,就彻底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些他觉得幸福的东西,本来就是不该属于他的,能够幻想过,就已经很好了。 “是你说不管我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只要我把屁股抬起来就好了。” 白荔机械的,搜寻着这些那些过往,拼凑出了给苏堂玉的答案,“为什么现在要为这个来指责我呢?” 误会也好,还是任何事都好,不是离开谁就过不下去的程度,唯独小榆不可以。 “你说得对,算我自作多情。” 苏堂玉这么说。 离开他身上的时候,带走的体温,也短暂带走了他的灵魂。 啊。 更糟糕了。 盯着顶灯的双眸酸涩而视野里泛着无尽的白光。 白荔在那张狭小的沙发上翻了个身,闭上湿而厚重的眼睫,握着发颤的手腕,将自己埋进黑暗里。 后天怎么办啊。 第59章 是你的是你的孩子 周榕溪收到苏堂玉发来的短信时,刚好下班。 看着手机上那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她撇了撇嘴,给男人回去了电话。 “什么事啊?”周榕溪笑,“跟白荔过得太好了,还忙里偷闲地打电话来。” “很烦,现在。” 苏堂玉的声音很浮,周榕溪听见他这不安定的语气,恍惚回到小时候,苏玉生气的时候生动形象的样子,她反而笑了,“你们吵架了?啊,没事吧,小情侣吵吵闹闹的很正常。” “不是。” “嗯?什么不是?没有吵架吗?” “不是情侣。” “啊?白荔还没接受你吗?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是止步不前吧?……看来猜中了。” 周榕溪只觉得苏堂玉这种样子又好笑又可怜,这位大少爷哪里吃过这种爱情的苦。 不过周榕溪也没想到,白荔脾气软乎乎的,竟然这么难打动,估计苏堂玉在那边也不好受,所以半夜情绪低落了,“要不然让郑星纬给你出个攻势?” “……” 周榕溪没听到他说话,还以为是信号不好,刚想挂断重新回拨,才听见苏堂玉出声,“没用的。” “嗯?” 周榕溪听到他死气沉沉的声线简短地告诉了其中的一些事情。 尤其是,白荔有了一个四岁孩子的这件事,她觉得太过夸张,又很快接受下来。 周榕溪在脑子里找到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那年秋天,她陪嫂子做孕检的时候,在产科看到过白荔。 不过她当时没看见其他人,要说是陪女朋友,也只有他一个人啊。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周榕溪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可笑,孩子那么大摆在面前,怎么可能会是误会。 想到某种可能,周榕溪沉默了一瞬,找个时间查一下,再跟苏堂玉说吧。 “那么你怎么想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堂玉,别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周榕溪耐心引导他,“你现在的情绪不是生气,你只是伤心,他原来没有爱过你,对吧?” “苏堂玉不是想要什么就会得到吗?怎么现在变成胆小鬼啦?哈哈。” “……” * 带着小榆去了公园,在外面玩了一天。 也许是太久没有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小榆那天尤为的黏他,就连和狗狗在一起的玩的时候也经常把目光往他的身上放。 和苏堂玉争吵过后的那天晚上,白荔原以为会稍微稳定下来的生活又开始变得迷茫。 苏堂玉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小榆是他的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但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 多一个人真的会好很多很多。 从小狗公园回家时,白荔还在苦恼第二天要怎么安排小榆。 在拿钥匙开门时,对面,苏堂玉的房门恰好打开,时机正好得像是特意在等他。 白荔不知要以何种神情面对他,倒是小榆率先跑过去拉住了苏堂玉的手,“叔叔,你要去玩吗?我和妈妈今天去小狗公园玩啦,下次叔叔和小榆一起去吧?” “嗯。” 苏堂玉应声,看着他说,“明早见。” 男人是在说给小榆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白荔还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他的情绪竟然会如此平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昨晚那个盛怒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苏先……” 苏堂玉带上门,利落响起的外音打断了他的话,“昨晚的事情是我太激动了。” 苏堂玉说,就这样吧,然后道了歉。 一切真的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这样生活着,苏堂玉依旧住在对面的房子里,和他还有孩子一起生活着。 是白荔从未设想到的结果。 在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下,白荔也不敢打破这份**下来的平衡。 除了小榆生日那天,苏堂玉没有出现,其他都和平时一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期间苏堂玉因为公司的事情回到江城了几天。 不在的那几日,他甚至还安排了人过来,接送小榆上下学。 白荔想,自己好像真的不懂他的心思,先是不断地追过来,又表了白,那样情真意切的模样。 生气着,说自己背叛了他,现在却又一切如常。 白荔不知道苏堂玉对自己的这种失而复得的新鲜感能保持多久,却不可能不为这样的苏堂玉而感到心软的同时,为自己的自私感到害怕。 他可以就这样贪恋着,然后顺势和苏堂玉在一起吗? 和小榆一起,他们三个。 因为日子太温馨,类似异想天开的想法,最近总是在白荔的脑海里反复出现。 他一面害怕打破目前失而复得的温馨,害怕苏堂玉不再爱自己最后连小榆也会失去,一面又忍不住在想,如果……可以呢。 但,肯定是不行的。 他太怕了,害怕失去的感觉。 “白荔,你去仓库把放在最顶上的日用品搬下来,明天做活动拿来清库存。” 最忙的时候,白荔被同事喊了一声。 他看了眼货架,发现已经有人在搬,便抽空跑过去帮忙,想快点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递下来给我吧。” 白荔仰头,往扶梯上踩了一步。 坐在扶梯上的人不知怎么搞的,举起来的手颤颤巍巍的。 白荔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没接到,接手的瞬间,那箱货物便直直落下来,白荔下意识用手去挡,在手臂传来剧痛的前一秒,是货物落地的巨大声响,和仓库里几人慌乱的大叫。 “有人受伤了!快过来帮忙!” “天哪,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弄得乱七八糟的!” “是白荔,先送医院啊,散开散开!” …… “只是手臂轻微骨裂,万幸了。” “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你还年轻,肯定能恢复得更快的。” 医院走廊里,小管理语重心长地这样同他道,“医疗费用公司这边会出,你把收据保管好到时候一起交给我到时候保险会赔,就安心养伤吧,这个月的工资到今天为止会结给你的,总之医生说了要静养最近最好不要乱动了,所以工作肯定也得中断才行。” 白荔还因为方才的意外事故感到后怕,有些听不进去。 总觉得耳朵里有虫子似的,嗡嗡不停响着。 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支具出了神,除了知道自己现在不仅被解雇以外,之后也根本干不了其他活。 一瞬间的绝望再度袭来。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算了。 小榆怎么办啊。 这几个月的工资也几乎没存下来,虽然现在小榆开始放暑假了,但是用钱的地方却还有很多。 如果不能赚钱的话,怎么办呢?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意外? 白荔不太敢这样回家。 拜托了苏堂玉今天照顾小榆,两个人现在肯定还在家里等他回去。 要是小榆瞧见他这副样子,肯定要哭得不行。 白荔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就像以前一样,一次一次的,不断重复着错误的人生。 他靠在墙上,疼痛还未消散的无力的手臂,手上裹着的支具似乎开始蔓延,一层一层的也仿佛裹住了他的身体,让人无法动弹。 白荔在医院里待到了天黑才出去,用身上剩余的钱去家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对付了两口,就坐在那里一直待到晚上九点,特地问了苏堂玉,知道小榆睡着了才敢慢腾腾地回家。 站在单元楼楼下,能看见客厅的灯还点着,白荔在那里踌躇了一会儿,再抬头,窗户下苏堂玉藏在光线下的身影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 白荔来不及反应,男人一闪而过的黑影已经消失在窗口,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堂玉喘着粗气,是奋力跑下来的。 他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抬起的手又放下,才嘶哑着问他,不太冷静,“怎么搞的?” 白荔在听到他轻声的询问时红了眼睛。 他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却不敢开口说话。 那个晚上,苏堂玉没有逼问他什么,只是道,“先回家吧。” 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平和,变得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朋友关系。 苏堂玉会关心他,却也不再越界,怕他不方便,那晚才在他的家里睡下了。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得不是很好。 小榆更是夸张,在第二天早上见到他手臂上的伤,就哭得喘不上气,白荔帮他顺了好久的背哄了他好久。 宝宝哭得眼睛都肿了,白荔心疼得仿佛碎成了两瓣。 那几天白荔都没有出门干活,在家里变成了保护动物,只要一有大幅度的动作,小榆就一惊一乍的。 不过白荔倒觉得还好,除了一只手不能用上劲,其他生活方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在家的那几天,苏堂玉又抽空回了江城,男人偶尔发来消息问情况,白荔回得也并不勤快。 他坐在窗户下的遮光处,小榆趴在地上跟他玩抽积木的游戏。 这时苏堂玉发了消息来,白荔只是瞥见放在身旁的手机亮起,并没有完整的看到其中的内容。 “妈妈,轮到你啦。” 白荔心不在焉收回视线,笑着道,“那我来喽。” “嗯!”小榆撑着小脸,紧张地看着妈咪的手,在看到积木随着白荔的动作倒下的那一刻,他惊讶地欢呼,“哇,妈妈!小榆赢啦~” “是小榆赢了呢,”白荔被抱着亲了一口,支着身体要站起来,“那么中午小榆想吃什么呢?不然我们点个外卖吧,由冠军小榆来点喜欢吃的,当做奖励。” “耶!” 白荔正准备打开手机,一通陌生电话随着敲门声响起。 “您好,您点的餐到了。” 手机里的回音和门外女人温柔的说话声前后脚传到耳朵里,白荔吓了一跳,自己分明还没点怎么会有餐来。 那些新闻不断进入白荔的脑海,他正要拒绝,才看见通知栏里,苏堂玉发来的消息。 原来是苏堂玉买的。 某家高级餐厅的餐盒,一个接一个的摆在餐桌上。 服务周到,“您慢用。” “谢谢,麻烦了。” 送餐的人服务完毕随之才走,小榆开心的哇哇声已经一声接一声地响起了,“妈妈,你好厉害呀~妈妈会魔法耶,饭饭一下就到家啦。” 白荔瞧见小榆蹦蹦跳跳,雀跃的兴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开心。 他不敢否认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并不是自己,只是硬着头皮应下来,笑,“去洗手来吃饭吧。” 中午的这顿饭,是他受伤的这两天,小榆最高兴的时候。 吃完饭领着他看了会儿电视,白荔便带着他回卧室休息。 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未拉的窗帘的窗户阳光直白了当地照进客厅的一角。 厨余垃圾还摆在餐桌没有收拾,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高级料理的香气也还没有挥散。 苏堂玉发来的短信他同样还没有回,他也暂时没有打算回。 渐渐的,白荔有些坐不住了,他倒在沙发上空洞而漫无目的地盯着沙发一角,思绪开始涣散。 他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白荔从来没有让自己这样静下来过,只要一停止忙碌,疼痛就好像会攀附而来。 没有条理的,像根带刺的藤蔓,越是挣扎,尖锐的刺便会扎破皮肤刺进血管。 明明他这么努力地生活着,却根本没用。 在奶奶离开他的时候他也应该……竟然还把小榆带到这个世界上,让他一出生就过着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可是,他明明是想让自己的生活添上花色的,连同小榆的一起。 可是、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让小榆跟普通孩子一样快乐地长大。 好痛苦。 想起小榆因为中午的一顿高级料理而久违发自内心的喜悦而感到无比的痛苦。 他的小榆,应该去过更好的生活,不能因为他的自私,而失去他纯真快乐的童年。 …… 那之后的每天,苏堂玉订的餐都会在饭点准时送达。 白荔从一开始的稍微难以接受,到后来平心静气的和小榆开心地用餐。 “吃吧。” 小榆发现,妈妈最近变得有点怪怪的,虽然和以前一样总笑着,但眼睛好像总是湿湿的,瞧着他的时候宠爱的,却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他不喜欢妈妈那样的表情。 小榆难过得瘪了瘪嘴巴又不敢哭,他觉得妈妈一定是手手太疼了。 于是总是跟妈妈腻在一起,扮鬼脸讲故事哄他开心。 苏叔叔这次离开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妈妈说叔叔太忙了所以才没来看他。 小榆知道的,大人的世界就像小老鼠搬东西,一次一次总也搬不完。 如同往常一样的中午,小榆没等到苏叔叔回来,但是那天久违的,他看到了小柳爸爸来家里做客了。 “好久不见,老板。” “哇喔,白荔,你的手?” “没事,”白荔笑,“不小心摔到的。” “你也太不小心了,”柳今尧心疼地皱起眉头来,呲牙挑眉,“这是从哪摔的,摔成这样,医生怎么说?” “就是骨裂,不碍事,都没怎么治疗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 “那就好,”柳今尧看见小榆,笑着过去抱他,“小榆宝贝,有没有想爸爸?爸爸给你带礼物了,大飞机,喜不喜欢?” “喜欢!谢谢爸……”小榆话都随着柳今尧的引导赶到嘴巴边边了,想起妈妈之前的告诫,他又改口,“谢谢叔叔,小榆很喜欢!” “下楼走走?”柳今尧眸光扫过白荔的手臂,“今天天气挺好的,不热还有点风。” 八月,台风还在沿海飘荡。 黎市没有太受台风的影响,不过天气也总是在变化无常。 小榆下楼后很快找到了小伙伴,开始一起玩耍。 白荔和柳今尧站在小区的儿童室外滑梯旁站着,风穿过树梢,来到他们身旁。 “决定离开黎市了?” “嗯。” 白荔讶于男人知晓自己的想法,想想这么久没见,又忽然约出来见面,能够猜到也不奇怪,“想着,以后可能都不会见了,离开之前应该再见你一面,相亲还顺利吗?” “白荔,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挖苦人。” 白荔噗嗤一笑,“我分明是在关心你。” “还有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救济了我。” 柳今尧摆了摆手,“最后我不也害你受苦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 白荔看向小榆的方向,柳今尧看着他,伸手帮他挽起耳边过长的碎发,“决定去哪儿?” “回老家,爷爷奶奶的房子应该还空在那里,不知道好不好呢。” 男人的指腹触碰到他的耳廓传来痒意。 白荔的低下头去,声音像是碎在风里,听得柳今尧莫名的发慌,“带着小榆?” “……”白荔答不上来,他不习惯撒谎,停顿了很久,才点头,“嗯。” “我转你一点钱,那么久没回去,就算是故乡,也是人生地不熟了,”柳今尧拿出手机,“以后我会去找你的,你相信我。” “不用老板,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我想见你一面不是为了卖惨。”白荔阻止了他转钱的动作,摇了摇头,“只是想谢谢你,好好地道别。” 柳今尧感觉到他的手有点颤抖,冰凉的,没有什么温度。 他抬眸,问,“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白荔说,“房租也快到期了,刚刚好。”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柳今尧转移了话题,弯腰去找他的视线,摆了一个pose试图让气氛变得活跃,“我们不是很久没有约会了吗?” 白荔被他没有正形的样子逗笑,刚要回复,在抬眸的瞬间,苏堂玉已经从风中走来,他戴着来不及摘掉的眼镜,白荔更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阴晴不定的台风天,风招惹得树梢沙沙作响。 远处山顶的峰峦,被暗下来的天空遮掩,没有温度的阳光隐匿到乌云后方,一场即将来临的大雨。 天气预报说,大雨预计在十分钟之后来临。 白荔转头看向柳今尧,“不好意思老板,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 “嗯,”柳今尧的视线睨向逐渐朝他们靠近的苏堂玉,这次他已经不想逗男人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他正经对白荔告别,“之后我会去找你的,一定要联系我,那我就先走了。” “好。” 白荔想好好地同柳今尧道别,然后尽快离开黎市,在这之前,他还有话想要对苏堂玉说。 “小榆,要下雨喽,”白荔跑去接小榆,满心满眼的欢喜,“我们回家吧。” 柳今尧的脚步停下,往后望去,苏堂玉正走在白荔父子身后,护着他们往安全的地方走。 雨,很快就落了下来,浇湿大地。 “妈妈,小柳叔叔就走了吗?”小榆抬头看妈妈,“想一起吃饭。” “下次吧,”白荔摸摸他的头,“下次有机会的话。” “嗯!”他用力点头,又想到刚刚回去放行李还没回来的苏叔叔,又问,“苏叔叔今天晚上会来我们家吃饭吗?” “不知道呢,”白荔垂眸,“那……妈妈去问问他吧?” “好耶!小榆也去!” 站在门口敲响了苏堂玉的门,门后久久没有回应,白荔的心情开始变得忐忑。 直到男人拉开门,眼神阴郁地望了过来,“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冷淡,一如他们初相识那天。 白荔透过门与男人之间的间隙,看见了他屋子里,打包好的行李箱,一件一件整齐地摆放在门口。 白荔的心陡然惊慌,“晚上,一起吃饭吧。” 小榆像个学舌的鹦鹉,歪着小脑袋邀请他,“叔叔,一起吃饭吧。” “……” * 小榆睡后的安静的夜里,白荔打开卧室的门,还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苏堂玉。 他走过去,在男人的身边坐下。 “公司的事忙好了吗?” “不用客套,说吧。” 苏堂玉的话语生硬,直直地打断了白荔温软的言语,“你还是跟他在一起了,想说这个?” 不在黎市的这几天,白荔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好多,苏堂玉不愿催促对方的回答,想着快点回来见他,没想到会撞到那样一幕。 白荔笑得那样开心,纯粹地在为那个男人感到高兴,苏堂玉想,自己肯定再没有机会了。 “不是、不是那样……”白荔否认,“只是朋友见面。” “那是什么?”苏堂玉捂着脸,侧着头,眸光从指缝间朝向他,紧紧凝视着,“主动找我,为什么?” 明明是两个人的空间却变得如此寂静。 白荔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我刚刚看见你的行李……你是要回江城吗?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累了,”苏堂玉的语气似乎是冷淡的,又似乎是带着饱满的情绪,他说,“反正无论如何,你的心也没有偏向过我,不想再继续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白荔的脸色还是在瞬间变得苍白。 “没了?”他说,“我走了,明天开始如你所愿,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那个!” 白荔的话还没开始说,而苏堂玉已经准备离开。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挽留住对方,只能浅浅开口,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我还没说完。” 白荔瞧见男人的皮鞋在这时停留在自己微垂下的眸光下,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要说的话,他的声音也跟着打颤,“我想你走的时候,能不能……” 白荔不断地舔着唇,说到一半,便愈发地把脑袋压在胸前,他的指尖陷入掌心,哽咽着说出宛如剜心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带走,带走小榆……他很听话,已经长大了带着也不费心,所以……” 短短的一句话,他分开了好多次也没能够说完整。 胆小的,怯弱的,说出这样祈求的话。 “呵。” 白荔听见他冷笑了一声,“养着你的儿子我能得到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够无条件照顾你的孩子?” “就因为我带了几个月,巴巴地缠上了上来,白荔,你不爱我为什么一面推开我一面又这样给我希望?”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我也不会养你跟别人的孩子,那个小孩我不会管,到此为止。” 苏堂玉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随着白荔模糊的视线,苏堂玉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是……” 白荔听到大门被拧开的机械锁的咔哒声,他的心一跳,湿润的眼眶砸下泪来,“是你的。” 他像是寻不到路而迷途的羔羊,实在找不到出路,红着眼眶坐在原地不安地哭泣。 “小榆是,是先生的孩子……” 第60章 老婆,嘿嘿老婆,你好甜喏 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滚在地上震出不断地声响。 白荔背着苏堂玉的身体一颤,好久,他都不敢转身,却听见男人脚下的皮鞋倒转回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急促的,频率不齐,像是喝醉酒的人似的,控制不了没有规律。 “你说什么?” 纵使白荔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苏堂玉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视野里裹着男人小腿的昂贵西裤,和他脚上的皮鞋,强硬地闯入他的视线。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男人声音发涩,低哑的像是从喉管里硬挤出来的,“白荔,说清楚。” 离开江城四年多了,自从知道小榆的存在到现在。 孩子是白荔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动力,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失去了小榆,比杀了他更难受,在受伤之前,白荔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白荔小心呵护着孩子长大。 他以为自己能兼顾好父亲和母亲的角色,所以即使苏堂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想要把小榆的存在告诉苏堂玉,甚至只是想把孩子拼命藏起来。 就算苏堂玉那么努力的表白,白荔对苏堂玉无比心软的时候,也不敢说出这个真相。 父亲离世,妈妈带着弟弟抛弃他离开,奶奶走后,又和苏堂玉分开,他再也接受不了分别的痛苦。 他更不敢保证苏堂玉对他的爱是永远的。 他怕和苏堂玉在一起,怕失去,更怕以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错误,最后连同他唯一的孩子也要失去。 原本,在发生变故以前,白荔以为自己能做得很好。 他以为自己能给小榆带来幸福,可是现在他连工作也没有,近期不能工作,钱快用尽,往后似乎没了活路。 别说给小榆幸福,就连吃饭也要成问题。 他不能再自私地把孩子困在自己身边,他得给小榆谋出路才行。 除了告诉苏堂玉这个秘密,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要小榆能过得好,他一个人也无所谓,要是苏堂玉接受了小榆,他就回乡下去,随便怎么样都能活。 这样就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宝宝……先生也从来都不戴……” “奶、奶奶……”白荔哽咽,握紧着自己的双手,抠进皮肤的指尖泛白,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是最好的,脑子糊糊的只一股劲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奶奶离世的时候,知道宝宝在肚子里了。” “我想告诉你,但是,听说你要结婚的消息……” 白荔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即使用力地咬着唇,可还是没忍住委屈,话语被啜泣声打乱淹没,“我知道先生现在讨厌我了,可小榆不是别人的孩子,可不可以,也带着小榆走……” 白荔没听见苏堂玉的声音,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半晌慌乱地拉下自己的裤腰,给他看肚子上生产留下的疤。 过了好多年,疤痕已经不如一开始的狰狞,颜色变得浅了一些,可依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是生宝宝的时候做手术的……” “我……不信的话,可以鉴定,我还有小榆的出生证明,什么都有。” 白荔极力想证明小榆的身份,他怕苏堂玉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他也早已在说出口的时候下定了决心,离开小榆,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再去过那种风餐露宿的生活。 白荔慌张地想要站起来要去柜子里拿证件,又听见男人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荔坐在那里抬眸,蓄满泪水的眼眶在抬起时掉下泪来,意料之外的,白荔在模糊的泪眼中,瞧见眼前的男人同样眼眶通红地望着自己,他重复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荔垂眸,欲言又止,话没说出来,泪却先淌成了河,泪珠从白净瘦削的脸上落下来,溅在了手背上。 “不对,是我不好,对不起。” 苏堂玉身形不稳地屈膝在他身前,发颤的双手拥住了他的腰腹,“对不起,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呢?白荔,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都是我不好。” “在你失去奶奶的时候还一个人为了孩子担惊受怕,对你那么凶。” “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意外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 “你一定很害怕,这么大的刀口不知道有多疼。” “我不该怀疑你的,我怎么会那么说呢……我爱你,我不是真的要走,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想你挽留我,我只是想听到你说你还在意我……” 苏堂玉埋在他的腿间这么说着,每个字词都懊恼无比,痛苦无比。 男人的脊背微微发抖。 白荔感受到自己的裤子被他滚烫的泪沾湿,沁进皮肤。 潮湿的,像是跌入深海里,蔚蓝得混淆了天空的颜色。 白荔以为,苏堂玉会就这么离开自己。 没想到男人会比自己还要无措,还要痛苦,用那么鲜明的情感将自己包围,无法挣脱。 爱…… 白荔止住了泪水,垂下湿润厚重的睫毛,他不敢将手放在苏堂玉的身上,回应他的爱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先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苏堂玉抱着他双腿的手,却在这时愈发地收紧了。 “我想要先生带小榆回去,给他好的生活,就是这样……他现在已经很喜欢你了,所以……” “那我呢?” “我怎么办?” 白荔在说出实情,做好了所有准备,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和苏堂玉还会有怎样的以后。 男人抬起的脸上有着不安,那样金贵的脸竟然做出这种伏小做低的姿态。 白荔透过他的瞳眸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那么渺小却又充满着渴望。 明明那样想有人来爱自己,却还惺惺作态地假装不在意。 白荔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想着把小榆交代给苏堂玉,然后他也会跟着离开黎市,回到故乡陪着奶奶。 在那里,是死是活都可以。 “我,不能跟先生在一起。” “为什么?” “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我已经不是二十岁了,先生也到了结婚的年龄……所以结婚的话不行……只要小榆好好的,就好。” 白荔想起柳今尧父亲的话,想不起那些细枝末节的现实,只能语无伦次地复述着。 不想再经历一次次被抛弃的结局,就算他再怎么坚强,也无法面对,“对不起。” 苏堂玉不知道白荔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和谁结婚之类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听见他的话,苏堂玉反而如获大赦地叹了口气,挺直的身体顿时卸了力般埋进他的腰腹,“我爱你。” 苏堂玉直起身来,一点一点试探地挤开白荔的双腿,在他慌乱不知怎么拒绝的自己的无措中,将他抱紧,“我爱你,白荔,我爱你。” “你不知道,他们说没有谁离不开谁,可是我如果没有你,就要死了。” “我为什么会后悔?这样不明不白地放手我才会后悔,我爱你白荔。” 白荔的一声对不起,换来的是苏堂玉无尽的告白,热烈的爱意像燎原的火,烧得白荔懵懵的答不上话来。 白荔以为,这次的坦白会很糟糕。 按照柳今尧父亲的话来说,他以为苏堂玉会嫌弃自己给他制造了麻烦。 不对,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他太害怕了,无法预知未来的走向和未知的意外,让他不敢做出任何决定。 他早就已经不坚强了,在风雨中变得愈发懦弱又无力承担任何风险。 这些措不及防的意外,已经快要燃尽了他对活着的期待了。 安顿好小榆就离开,他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面对过。 白荔被苏堂玉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说的面红耳赤,那些委屈的泪珠藏在眼睛里,呆呆的被哄了回去。 他坐在沙发上,被苏堂玉的体温包裹,久违的被人全部抱住的感觉,让他的脑子都办法转了。 “我会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做好爱人的责任,可以吗?” “不要把我和孩子两个人留在这里,他要是找妈妈的话,多可怜。” 怀里的人这会儿不再挣扎,听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些动容了,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软乎乎的靠在他怀里。 因为情绪过大而升高的体温,在两人的拥抱之间扩散开来的热气,几乎快要将白荔融化。 苏堂玉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甜甜的,热热的,让人小腹发紧的味道。 “不要怕我,”苏堂玉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害怕的话,你来考验我,掌控我,觉得讨厌再跑开,那时候我不会再拦着你。” 被拿着放在男人胸口的手,手心下的心跳猛烈的似乎没有隔阂的触摸到了。 那是白荔曾经拥有过的心情,在看见苏堂玉的时候就会自动触发的心情。 苏堂玉不受控制的心跳在这会儿似乎也通过手心传给了自己。 他感受着对方的心,迷糊的忘了难过也忘了自己不该这样重蹈覆辙的信念。 “我喜欢你。” 白荔被他清澈的告白吓了一跳,红着脸缩了缩手,又被男人坚定地抓住。 “可以吻你吗?” 白荔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答应他的告白,紧接着就被推到下一步,他绯红着脸,摇着脑袋,“不行。” 还以为气氛到点了,白荔会半推半就的让他亲一会儿,没想到白荔拒绝得如此干脆。 苏堂玉强忍着,按捺着想让自己冷静点,不断提醒自己忍耐是第一要义。 便瞧见白荔红着耳尖,眉眼颤颤的,那双湿润的杏眼,在偷偷地瞧着他,“因为我晚上、还没有刷牙呢。” “我受不了,感觉要疯了。” 苏堂玉的话音一落,白荔在下一秒被他紧紧纳入怀里,男人粗粝的手指隔着布料摸着他的脊骨往上,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他被拥着亲吻。 那些不安,逐渐迷失在着激烈的,缠绵的吻里。 “老婆,好甜。” 男人带着蛊惑般的声音压在耳旁,白荔呆呆的张着唇,被人为所欲为地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拒绝,“停下来……” 他的手轻轻捂住了男人要往他衣服里钻的脑袋,男人却贴着他的手可怜兮兮看着他。 白荔想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又被他这么望着,反而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发烫的眼皮。 轻声道,“这样太快了……” “会怕吗?那我不做了。” 苏堂玉侧眸亲吻他的手心,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带上儿子我们回家吧,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老婆,喜欢你。” 第61章 冷静啊老婆孩子热炕头 浴室里传来水声。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止,白荔看见男人的影子从浴室遮光并不良好的玻璃推拉门里模糊地映照出来。 与之不同的,苏堂玉宽肩长腿,就算只是剪影,身材也像雕琢了无数次的模型一样完美。 白荔躺在床上,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门上的那道影子上望去。 一切改变都来得太突然,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现在和苏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可是男人刚才叫他老婆来着。 想着,白荔后知后觉地脸蛋通红。 对啊,先生刚才叫他老婆,所以他们现在是在交往的关系吗。 先生没有说呢。 白荔再次顺着光线朝浴室看去,苏堂玉刚好在这会儿侧过身来。 浴室里,一根棍子竖直向上,表现得很突出。 白荔看傻了,慌乱地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很快又冒出头来,拉过床上的玩偶挡在了小榆的身侧,也帮小榆遮住了睡梦里的视线。 浴室里传来疯狂压抑的气息声。 躲在被子里的白荔只能听到一点点不算清晰的响动,尽管如此,在空调拉满的房间,他还是在这会儿浑身发烫,身上的衣服被热出的汗沾湿,黏黏糊糊地贴在手臂、背部和大腿上。 苏堂玉说今天晚上要睡在这里,他说即使他的房子就在对面,今天晚上也舍不得离开半分。 于是,借用了浴室洗澡。 白荔虽然在他进房间之前就看见了他明确支起的地方,但是没想到,洗了澡竟然还没消下去。 受伤的手臂放置在身侧不敢乱动,维持着一个姿势躺了许久,白荔实在躺不下去,感觉浴室的声音好像停了,正准备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时候,浴室的门也刚好被打开。 没有蒸腾的热气随着沐浴露的花香冒出来,苏堂玉洗的是冷水澡。 白荔一惊,顾不得自己还涨红的脸,轻声问他,“热水坏了吗?” “没有,想冷静冷静。” 苏堂玉笑了,并不明媚的光线里,他的笑容却很分明,那一点光线聚集在他的瞳眸里,像星星缀在墨黑的天空里。 白荔不常见他笑,好像也几乎没有见他这样笑过,发自内心的,只看着自己一个人。 “很惨,完全没有冷却。” 白荔还沉浸在他的笑容中,听他这么说完,目光下意识的从他脸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完全、确实完全没有…… “那、那你……” “今天我先去外面睡。” 苏堂玉说着,便看着他走了过来。 白荔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结果只是捡了他放在枕侧明天准备要穿的衣服,“老婆,衣服借我用。” 又被叫老婆了。 “嗯。”白荔还没习惯这个称呼,手足无措的应下,连心跳都好大声。 他捂住心口遮掩,好在苏堂玉并没有发现。 不过,用? 是什么意思啊? 白荔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情好像在荡秋千,晃来晃去。 在今晚坦白之前的那一刻,他都完全没想到会和苏堂玉的关系会变成这个样子。 顺其自然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就在一起了。 他喜欢苏堂玉,一直都很喜欢。 男人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他也从来没有听谁对他说过,未来的事他掌握不了,但这份寄托足够了。 苏堂玉接受了小榆,以后肯定也会对小榆好的,至于自己…… 反正也就是那样。 白荔起身去厕所,闻到浴室里还未完全消散的沐浴露的味道,忽然想起苏堂玉出去时没有带被子,客厅的沙发又小,如果睡在小榆的爬爬垫上,不一定又要感冒。 本来明天见面就好了,反正住得这样近,一打开大门就能见到。 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拿被子过来,白荔不太放心,想着出去看一眼,于是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今晚的月光明媚洁白,轻柔地从阳台的窗户里洒进来。 白荔没太把门敞开,只推开了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就听到了苏堂玉的声音。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和着并不明显的路灯映照进三楼的窗户,让黑暗的夜晚变得朦胧。 男人坐在光亮和黑暗的交界处,白荔站在那里,瞧见他轮廓分明的面颊,被光笼罩的金贵的侧脸,白皙的耳廓洇出热辣的潮色。 “白荔……哈啊……” 白荔听到他沉醉的低语声中只有自己的名字。 在推开门的那瞬间,苏堂玉的轻语像是在耳旁响起的,仿若羽毛钻入耳中的令人浑身激颤的发痒感。 白荔没想到,隔着一道门的他,在做如此私密的事。 自己应该要想到的,苏堂玉的秉性。 不止心跳,白荔的脑袋在看到苏堂玉在做什么的那一刻也要爆炸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把门关起来,可苏堂玉却也在这时候抬起兴奋的双眸。 “老婆。” 那双隐匿在黑暗的眼睛,在忽然和自己对视上的那一瞬间,苏堂玉凤眸里的视线透过黑暗将自己的手脚紧缚。 空气中传来咸湿的麝香味,和分不清是自己衣领传来的,还是男人身上传来的沐浴露的花香。 只是这样被看了一眼,白荔却感觉到,自己的裤子好像湿掉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活着的气息。 白荔立即背过了身去,完全的,大汗淋漓。 回到浴室草草地擦了一把,白荔笨拙的用一只手换好了新衣服,才重新躺回了床上,再不敢出去了。 他睡不着,精神却很好,没有那种转辗反侧的萎靡。 有点…… 高兴。 好像以后真的不会再只有他一个人了一样。 白荔不太不敢睡,他怕醒过来只是一场自己做的梦。 幻想什么的,他向来最擅长了。 有点难熬的夜晚,白天好像总不过来。 手臂上的伤在逐渐愈合,但夜晚来临好像也偶尔会有刺痛的感觉。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太能动,总觉得手臂沉重,在越是想要睡着就越是清醒着。 白荔盯着小榆的背影,在天空翻白的时候意识才有点难以掌控地开始迷糊。 不知何时床侧被重物压下去的陷入感,在白荔挣扎着要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令人感到安心的,在眼皮打架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早上六点。 小榆的肚子被尿尿憋醒,哭唧唧的揉着眼睛醒来,准备爬起来找妈妈的时候,突然发现床上多了一个很大的形状。 男人抱着妈妈,睡在床的另一侧。 小榆差点叫出来,倏忽睁开眼睛的苏堂玉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小榆才捂住了嘴巴没让自己发声。 好奇怪,叔叔怎么会跟他们一起睡觉啊。 “想做什么?” “要嘘嘘。” 苏堂玉瞧了一眼熟睡中的白荔,才起身,走到侧边将白榆从床栏里直接抱出来。 小榆第一次在醒来的时候,不是妈妈抱着,而是被其他人抱着,感觉很奇怪。 虽然叔叔照顾了他很久,但是还是很神奇的感觉。 小榆揉着眼睛,想让自己不那么困,他还有话想问叔叔,所以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接着睡着。 但是小朋友总是很容易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在洗完手被苏堂玉重新抱回床上之后,他的小脑袋一沾枕头,闻到妈妈的味道很快又朦胧了。 苏堂玉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床上的父子两人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面对面蜷缩着,像两只小虾。 幸好,他昨天就回来了,大约是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白荔,这么瘦小的身板,是怎么做到的啊。 孩子倒是养得圆嘟嘟的。 …… 白荔挣扎着醒来,已经是分不清时间地点的头昏脑涨。 他扫了一眼床铺,床上的小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没封闭好的窗帘里,从阴郁的卧室外透进一抹刺眼的阳光。 “小榆?” 没见到孩子,白荔顿时慌了神色,顾不上去看时间,他快速下了床去找孩子。 “小榆!” 都怪他贪睡,宝宝不会跑到哪里去了吧? 白荔脑子里闪现出孩子出意外的各种新闻,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可怕,好可怕…… 拧开把手的上一秒,门比他的动作更快。 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喊似的,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白荔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男人怀里,藏匿在沐浴露花香味下,木质调淡薄的冷杉味香水扑面而来。 “怎么了?老婆。” 男人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 他被男人抱了起来,身体腾空地依偎在对方怀里,连脚尖都在空气中晃了晃。 “慌慌张张的,在找我吗?” 温暖的气息占据了他整个胸腔,白荔的意识缓慢从梦魇中拔出,听到对方玩笑的口吻状似无意的安慰,脑海里的记忆跟着一点点涌上来。 他趴在苏堂玉的肩膀,看见客厅垫子上,叠叠乐有些混乱的放着,小榆正坐在那里拿着下一块积木,看来两人应该玩了有一会儿了。 温馨的凌乱,让白荔颓然依赖地靠在了苏堂玉的怀里,红着鼻尖脆弱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夏天阳光的颜色,是金色的,很自由的穿梭进家里。 小榆坐在比他还高的摇摇欲坠的叠叠乐身后,看见妈妈被叔叔像抱着孩子一样抱在怀里,他们那样拥抱在一起,和平时不一样。 妈妈的脸红通通的,表情好像在哭,又好像很幸福。 小榆不太懂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妈妈这样依赖一个人,好像眼睛里有了彩虹一样。 妈妈总是笑着面对他,就算他再调皮也不会对他严厉,或者表露出其他负面的情绪。 那天,妈妈却拉着叔叔的手很紧张地看着自己。 小榆瞧着两人紧牵的手,有点不懂,为什么妈妈和叔叔靠得那样近,脸上的表情也是小心翼翼的。 叔叔说,“我是你的父亲。” 小榆听到过这样的话,小柳叔叔曾经和他说过差不多的话,小榆怔怔地看向妈妈,不知道他同不同意自己叫苏叔叔爸爸。 “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就像别的小朋友那样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而我是你的爸爸。” 小榆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能够看懂大人的眼色。 对于亲生父亲的概念,他虽然不能够完全理解,但他能明白。 每次街道上的小朋友,学校里的小朋友,游乐场的小朋友,晚晚,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可是他一直都只有妈妈一个人。 小柳叔叔说可以认他当爸爸,他很开心。 因为妈妈很辛苦,他也想要爸爸来分担妈妈的辛苦,和他一起玩儿,可是小柳爸爸是假爸爸,不常来分担妈妈的辛苦,也不常和他见面。 他还以为,属于自己的那个爸爸已经死掉了,现在突然有人这么对他说,他的佯装坚强全都破碎了。 “我才不要爸爸呢!爸爸最讨厌了!” “不要妈妈和崽崽,才回来的爸爸最讨厌了!一点也不喜欢爸爸,讨厌!” 小榆跑回了房间,躲进被子里,将自己蒙成了一个小山包,自由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崽崽。” 白荔看着床上抖动的小包,心疼得要掉下泪来。 以前小榆总是念着“爸爸”,就连大街上随便拉着人叫爸爸的时期也有,他还以为小榆会很快接受苏堂玉的到来。 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不安地低下头去,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不该这么快就告诉小榆的,或许,他也不应该跟苏堂玉在一起,打乱了所有的步调。 “没关系。” 苏堂玉或许看出了他的想法,搂着他腰的手轻轻点了点,“是我的问题。” 男人亲了亲他的眼尾,“别担心,会好的。” 白荔轻轻点了头,“嗯。” “小榆。” “第一次这么叫你。” 躲在被子里的白榆,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帮他顺着背。 他哭得更厉害了,还像个大人一样不哭喊出声来。 “对不起,是爸爸不好,让你跟妈妈受了很多苦。” “爸爸知道错了,请你跟妈妈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们了。” “像别的孩子一样,以后学校里的活动爸爸都会参加的,一起去游乐场每天都在一起吃饭,不让你跟妈妈伤心。” “还有其他要求,你都可以提。” 被子里突然钻出他的小脑袋来,露出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冒着哭腔道,“我要你拉钩钩才行,我要你答应,永远爱妈妈跟小榆,不能把手手分开……” “好。” 小朋友的渴望一直都很纯粹。 只要一颗糖,一句话就能简单的打动。 白荔倚在门框上,看着小榆坐起来和苏堂玉拉钩,小手晃着,目光紧紧盯着他以为做完动作就会永远不变的誓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堂玉笑着朝稚气的小榆打开手。 小榆才羞涩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爸爸才回来!” 苏堂玉抱着孩子,举起三根手指对白荔求饶,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白荔破涕为笑。 黎市的夏天,好热,好热闹。 第62章 忍不了勾引,绝对是勾引啊这个…… 和苏堂玉和好的日子里,白荔担心的事情变少了。 不用一个人承担生活带来的所有压力,好像一瞬间世界都变得亮堂了许多。 小榆和苏堂玉的关系也变得更加亲密,速度用突飞猛进这样的词都难以形容。 也许是四年来没有得到过除了白荔以外的亲情,又或是怕苏堂玉又不见了,所以小榆对苏堂玉的依赖变得很强。 无论做什么,都要和爸爸在一起,什么东西也多了爸爸的一份。 洗漱吃饭玩游戏,就连苏堂玉工作,他也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参与到爸爸的活动中去。 白荔对此表示无奈,觉得欣慰的同时,也真的省心了不少。 唯一怕的就是,苏堂玉会讨厌小榆,毕竟男人上次虽然说喜欢孩子,但更像是哄骗自己说的话。 完全是新手家长,也不是从出生就看着宝宝长大,心态应该和自己不太一样,而且苏堂玉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站在亲生父母的角度来说,带孩子这种活,会很细致很辛苦。 事实证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最近这两天,自己反倒像撒手掌柜一样。 苏堂玉为了照顾他们两个,应该也是想要更加亲近一些,所以从对面的房子搬到了这边来。 苏堂玉不让他干活,白荔现在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被带着下楼去散步。 即使最近手臂也开始好转,不用太小心,但苏堂玉总是很紧张他,连扫地这种小事,都要接过去干。 少爷嘛,一开始对于这种家务活总是做得不顺利。 白荔难得的,还能看到他笨手笨脚的一面。 今天又碎了一个盘子,因为挤了太多洗洁精,手套又滑,白荔发现的时候厨房已经瓷片四溅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白荔之前和小榆两个人生活,本来就没买多少碗用,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家三口就要没碗吃饭了。 白荔观察了他许久,还是开口,“放着我来洗吧,我的手最近没有那么疼了。” “老婆小瞧我。” 苏堂玉背着他擦着台面,倒是一贯的要强,连这种事也要用据理力争的口吻来说倒是一点没变。 “我没有,”白荔一愣,见人只给背影,便追着去找他的眼睛,最近苏堂玉很温柔,他都忘了男人本来就是这种类似于小孩子脾气的个性,“我只是担心你。” “是吗。” 白荔点头,半晌没听到苏堂玉说话,想起来男人背着他站,肯定是看不见他的回应的。 他们以前闹的别扭也不少呢,因为从来都不沟通,所以苏堂玉也总是很容易误解然后发脾气之类的。 白荔想起以前,这会儿抬头看他,总想要做点什么。 在苏堂玉转过来想要说话之前,白荔伸手贴上了他的腰身,薄薄的衣料,在这样亲密触碰到对方的那一秒,便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第一次像恋人一样和对方这样拥抱,白荔涨红着脸,沉默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明明什么都做过,连孩子都这么大,可莫名所以的羞涩还是在两人之间纯粹地散发出来。 白荔贴在他后背的耳朵,听到他突然快要破出身体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进自己的耳朵里。 好夸张。 想看看他的脸。 可是苏堂玉好高,又不转过来所以很难看见他的脸。 白荔仰起脑袋,只能看见他白皙的后颈憋成了红色。 心情好好的样子。 白荔跟着脸红,盯着他逐渐红起的耳廓,没有戳破,“我知道,先生也是在担心我,所以才很努力的亲力亲为。” 男人没有动,指腹迷恋的一遍遍摩挲着他纤细的腕骨,终于有些不自然的回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在凶你。” “离开这里之前,请个保姆来。”苏堂玉放下抹布,义正言辞道,“我们就多陪陪儿子吧。” “……” 家务活由谁做,怎么做,这个问题一下就被解决了。 他们已经说好,在白荔手臂上的伤养好之后,就重新回到江城去生活,白荔在考虑过后同意了。 黎市已经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或许回江城还有机会,如果那些追债的人也已经忘记他的话。 去医院检查拿掉支具的日子很快就到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之后只要注意一点就完全没有问题。 一家人都很开心。 那时转眼到了九月初,天气依旧火辣,短期内没有转凉的趋势。 在准备离开黎市的几天前,苏堂玉和柳今尧见了一面。 “你竟然会主动找我,真稀奇。” 柳今尧出来见苏堂玉之前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连护具也戴了。 每次见面男人都要跟他打架,而且都往他脸上揍,出其不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手,他真是……怕了。 虽然也有自己觉得好玩,故意激怒他的成分。 柳今尧笑,“苏总这将近一年总往这边跑,应该是有很大的业务要办理吧?” “是啊,过两天就走。” “哦,”柳今尧转着手上的戒指,从那张轻佻的脸上露出笑意,不太想应付这种话里有话的对谈,“看来工作结束了。” “和我爱人和孩子一起。” 柳今尧停止了转动戒指的动作,压着的眼睑跳动着,“白荔?” “我接受你的祝福。” 男人的志得意满,第一次这样显露。 柳今尧摸了摸鼻子,心情不好。 苏堂玉才出现多久,白荔就同意了。 怪不得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都没能把白荔追到手,说起来,果然是这样,“所以你只是来炫耀的?” “当然,柳家在黎市立足这么多年,把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欺负过头,可就不好玩了。” “……” 柳今尧抬眼,笑,“那可不是我的意愿,白荔的遭遇我很同情,但目前出了一点事情,我还做不了什么,无非加剧我老爹的怒火。” “没错,”苏堂玉站起来,“无能的你只要转告就好,柳家并非在黎市,手眼通天了。” “不希望有天我老婆想回这里的时候,还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柳今尧的笑意淡下来,和他挥了挥手,“想不到苏总还是痴情种呢,但你明知道,怎么没有早点救他于水火呢。” 苏堂玉脚步一滞。 “我只做他喜欢的事。” …… 既然准备离开这里,小榆的学校也没再接着去了。 在这边的行李不多,大部分都是小榆的玩具衣服和幼儿用品,白荔自己的倒是寥寥无几。 收拾好行李寄回去,白荔坐在空荡荡的家里,有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房子他住了两三年,说走就走,还有点舍不得。 离开这里,再回到江城…… 那个他从小生活的城市,让人产生近乡情怯的忐忑。 不过,还好,他还有小榆,以后也会跟先生一起好好生活,大概暂时就是这样。 回到江城,等赚到钱,他得另外找房子,找个工作租个便宜的,慢慢应该就会好转了吧。 而且小榆的话,先生说了,他会带着,给小榆很好的生活。 “妈妈!”小榆从外面开心地跑进来,拉住了走神的他,“爸爸说要粗发啦~” “嗯,好。” 白荔一抬眸,就看见了站在光芒里的他。 “快来,”男人道,“回家了。” 第一次坐飞机的小榆很兴奋,靠着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白云,亮着眼睛无声尖叫了一路。 白荔也很久很久没有出远门了。 自从有了宝宝以后,他从来不敢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在柳今尧那里上班的时候,也没有出差的工作能落在他的身上,该说是太久没有接触到外部了吗,总觉得紧张。 “老婆,睡会儿吧。” 手指忽然被人扣住,耳边传来带着气息的低声耳语,让白荔无法胡思乱想,只专注着眼前的人,“我,我不困。” 之前就想说,先生叫他老婆的样子也太自然了。 好害羞,但是白荔没舍得让他不要这样叫。 “那要不要吃什么?看电影吗?”苏堂玉摩挲着他的手心,又瞧见还在兴奋中的小榆,“给你和儿子拍张照片?” 白荔不太喜欢拍照,面对镜头的他总是露怯,目光躲闪,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有留下过什么像样的照片来着。 不过这回他没有拒绝,轻轻点了头,“好呀。” 好像新的人生从现在就开始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一些。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天空,爱人和孩子都在,仅仅只是这样,他都仿佛幸福得要落泪了。 飞机很快落地,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时隔多年白荔又回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定。 被紧牵的手变得湿润,白荔不由地顺着相牵的手看向对方。 苏堂玉正抱着宝宝,一大一小只看着自己。 “直接回家吧?” 白荔点头,“嗯。” 不是回山顶别墅,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绿景江源,靠近江景的小区,据说是近两年才竣工的,苏堂玉在那边买了一套,临江的风景很好,装修完毕以后苏堂玉就近住在那里,去公司更加方便。 司机将车开进地库,他们坐着电梯上楼时,站在门口,苏堂玉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 白荔观察到他的表情,也变得小心,“怎么了?” “不应该回这里的。” 苏堂玉懊悔的声音才响起,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长廊,自动门打开进入私人领域的门后,忽然冒出了两个人。 “真的回来了啊?” “终于回来了!白荔!” 一男一女的声音交错着响起,白荔被吓了一跳,定定地站在了原地,看见几年不见的周榕溪和郑星纬一前一后地冲了过来,然后被苏堂玉死死挡在了身前。 “喂喂,苏堂玉,干嘛这样对待为你筹谋的朋友,你小子追到了人就翻脸不认账了是吧?” “别吓到我老婆跟孩子。” 苏堂玉的话音落下,两人才注意到苏堂玉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豆大的小人儿。 从这样站着的角度往下俯视,一个和苏堂玉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儿。 郑星纬立刻蹲了下来,捏了捏白榆的脸蛋,“苏堂玉,你哪来拐卖来的小孩?不是,这不是你的缩小版吗?” 听着这些话,看着眼前有些露出窘迫的白荔,周榕溪的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瞧着被郑星纬抱起来的乖顺小孩儿,她现在终于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果然是对的。 现在看起来,苏堂玉已经比她早一步知道了。 “要不然先进屋说吧,”周榕溪拉过郑星纬,笑,“我们俩在这里等挺久的了。” “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他们两个知道家里的密码。” 苏堂玉带着白荔往家里走,“等一下我会把密码改掉。” 苏堂玉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郑星纬立即嚷嚷道,“不愧是苏堂玉,忘恩负义忘恩负义啊这小子。” 他放下小榆跑到了白荔的另一侧,在苏堂玉警告的目光下,哼哼一笑,对白荔道,“小白荔你不在的时候某人跟死了没差别,要不是我跟榕溪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估计人早就没了,现在好了马上就忘了之前他……*哎哟!臭小子搞偷袭……” 郑星纬的背还是被苏堂玉隔着白荔肘了一拳。 白荔看向苏堂玉,男人和他对视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撇过眸子去道,“别听他的。” 他不在江城的那几年,应该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白荔还以为,苏堂玉会过得很好,至少与自己在或不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很难想象苏堂玉垂头丧气的样子,说起来好像有点不道德,但白荔对此……有一点高兴。 听着吵吵闹闹的他们,白荔扬起嘴角。 有朋友真好。 从蜗居到焕然一新的复式大平层,白荔和小榆都还没能完全立刻适应。 苏堂玉的工作很忙,在黎市待了太久,有许多工作没有很好得到处理,所以一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家里的阿姨不多,白荔和小榆两人在那么大的家里,未免显得冷清了些。 但在进入到这个由苏堂玉带来的新家的那一天起,白荔经常能在这个家里看到周榕溪和郑星纬的身影。 周榕溪和郑星纬的到来,也带来了热闹的说笑声,给这个大得过分的家带来鲜活的气息。 尤其是,小榆很喜欢周榕溪,每次见到她一定会让家里的阿姨帮他把玩具拿过来跟周榕溪一起玩。 就连在学校里拿了小红花,也会红着脸不经意地对周榕溪说,“溪溪姨姨,你看小榆的脸,有小红花哦。” “妈妈,小榆以前的奖状放在哪里啦?” 诸如此类的小炫耀。 小朋友的心思很好懂,喜欢谁就粘着谁,每次,大家都会被他脸上藏不住的情绪逗得大笑。 郑星纬调侃,说周榕溪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变成年下杀手了。 于是给周榕溪取了个外号,叫killer。 郑星纬不出意外的被killer追杀了好几天。 小榆适应了江城的生活,在九月中旬开始正式上学了。 小榆上学后,家里能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白荔也准备了简历,反复润色后打算找工作,得到的回复不是很好,投出十份大约也只有两份有回应的样子,而且也没有给他准确的面试时间。 还是因为他的学历和工作经验不够好,像样的体面的工作说起来,真的有点为难了。 如果找不到,他还是干回老本行就好,等到手臂恢复得更好一些,稍微重一点的杂货,他也能干了。 苏堂玉万分不同意他的这个决定,说不工作就好了,在家里不需要他出去受苦。 虽然是这样,但怎么可以。 和苏堂玉在一起的白荔,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至少目前来说完全算是吃喝不愁。 他最近唯一能算得上的烦恼,就是从黎市回来到现在…… 他和苏堂玉还在分房间睡着。 在黎市分开睡白荔还能解释为床太小,三个人挤不下,但现在家里的床明明很大…… 男人又体谅他,说想让他睡个好觉,所以也把小榆带到了他的房间去。 又说小榆也快要到一个人睡觉的年龄了,之后会慢慢训练他去儿童房睡,这样大人和小孩都能成长。 好是好,但白荔总觉得寂寞。 每天晚上一暗下来,没有小榆在耳旁妈妈妈妈地叫着,世界都变得好安静。 特别是,苏堂玉并不想碰自己这件事,让白荔觉得更加孤独。 之前只是对着自己衣服就能起立的男人,现在竟然跟他相敬如宾。 好听一点叫相敬如宾,冷漠一点大约叫做疏远吗?手也没再牵过,亲亲也没有了。 距离,也保持在一米左右。 “跟妈妈说晚安。” “妈妈晚安,”小榆依依不舍地亲亲妈妈,“崽崽会很想很想妈妈的,爱你妈妈。” 苏堂玉今天下班早,洗完澡又过来抱小榆回房间了。 白荔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那个,先生。” “要不然,小榆今天跟我睡吧?” 小榆也亮晶晶地看着爸爸,他也好想跟妈妈一起睡呢。 可是爸爸只是问妈妈,“怎么了?” 面对苏堂玉的询问,白荔没好意思开口,自己是因为舍不得小榆觉得一个人的房间太寂寞了。 这种不成熟的话,听起来应该会让人觉得很无语吧。 白荔摇了摇头,“没有……” 苏堂玉笑,“那晚安了,老婆。” 其实,小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他一起睡了,从最开始的睡不着,半夜总醒,到现在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不仅想跟小榆,也想跟先生在一起的这种话,因为现在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有点太过难为情了。 究竟为什么,不能一个房间呢…… 是发现对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了吗? 要不要现在就走啊,反正小榆也习惯了和爸爸在一起了,先生肯定也会照顾好他的。 白荔躲进了被子里,蹭着苏堂玉的衣服,身体也逐渐变得滚烫。 味道变得好淡了。 白荔忍了下来,他就偷偷拿了这么一件衣服,不想让自己的味道全都把苏堂玉的味道覆盖掉。 没发泄出来的兴奋让他的眼眶也变得湿润。 * “小白荔~我来喽~” 下午一点,白荔还坐在客厅改自己的简历,听到阿姨说郑先生来了之后,便立马听到了郑星纬的声音。 他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转头一看,却只瞧见郑星纬一个人,“星纬哥,榕溪没来吗?” “她啊,工作狂一个,最近接到了新项目,又忙得不可开交。” 郑星纬拎着一袋啤酒过来,“就我们两个男人,喝点?我还买了下酒菜,我们聊聊天,到时候刚好苏堂玉和孩子都回来了。” “啊,好……” 白荔不太会喝酒,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喝点也不坏。 “看到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郑星纬开了一罐酒递给他,“当然,比我更高兴的另有其人。” “谢谢。”白荔双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口,苦涩的酒精在嘴里浅浅地扩散开来,让他连鼻子都皱起来。 好久没有喝酒了,有了小榆以后他都不敢碰酒精,怕自己会神志不清。 “哈哈,这个牌子的酒是有点苦的。” 听到郑星纬的笑声,白荔脸颊一红,“没关系。” “对了,”白荔问,“小白还好吗?” “超级精神的小老太太,每天遛弯都要一个小时,下次带它出来跟你玩会儿,它那么喜欢你肯定还记得你。” 白荔的心软软的,笑,“好呀。” “你要养吗?”郑星纬说到自家小狗,神情更温和了,“小狗?” 白荔的渴望只出现了一瞬,很快摇头,他现在连自己都没办法很好地养活,小狗还是算了,之前也有考虑过,但是生离死别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难承受的事。 “以后吧,有机会的话。” “苏堂玉小时候也挺喜欢小动物的,多吃点,看你瘦的。”郑星纬给他夹菜,“后来发生了点事情就没养了。” 白荔的心一空,“是因为他父母的事吗?” “哦,你知道了,”郑星纬没多惊奇,孩子都有了知道也不稀奇,“是这样,那小子讨厌起来是很讨厌,但他不是故意那样的,他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很生硬吧?那么多年都那样,一时半会儿得辛苦你多包容了。” 白荔又喝了一口酒,轻轻点了点头,“比以前好多啦……” 他轻轻嘀咕了一句,“但有时候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 闻到八卦味道的郑星纬,搓了搓手,“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啊。” “……” 白荔又闷了一大口酒,无处发泄的话语在郑星纬的引导下,憋了口气说出来,“先生他和我告白后,都没和我有身体上的接触……” “什么?!苏堂玉失心疯了?” 郑星纬的一句呐喊,让还在为诉说这种事感到难为情的白荔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没想到,郑星纬的反应比他还激动。 “小白荔那不是你的错,那家伙疯了,直接跟他说清楚吧,苏堂玉就是那种不直白点揍他就会装模作样的人,揍他吧揍他,我们小白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忍受这种寂寞!” 动手打人这种事怎么行啊…… 不过白荔还是因为他替自己抱不平的话,少了一点委屈。 “嗯,”白荔笑,“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还是得沟通才行,之前也是好好沟通才和好的。 那天下午白荔听郑星纬说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囧事,也听他说了这几年苏堂玉浑浑噩噩的过着怎样的日子,日头很快落下了山去。 小榆和苏堂玉一块儿回来,今天男人下班很早,不到五点就到了家。 郑星纬四点左右就离开了,说要去夜生活后天再来,所以白荔没有留他下来吃晚饭。 “妈妈!” 小榆换好了鞋子,就哒哒地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白荔的大腿,“今天是爸爸来接小榆的哦,妈妈,我今天在学校也好想你了~” “妈妈也很想小榆。” 白荔抱着他亲了亲,才放下他,“去洗手吃点水果吧,今天阿姨有做你爱吃的炸肉肉。” “真哒,小榆去洗手手了!” 和苏堂玉面对面站着,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白荔想要说点什么,苏堂玉已经错开了他往楼上走了,“老婆,我去洗澡,今天好累。” 白荔鼓起的士气,瞬间挫败,他咬唇,支吾地点了点头,“好……” 果然是在躲自己吧,这几天说的话,有超过十句吗? 从黎市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苏堂玉对自己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厌倦了?讨厌了? 在一起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虽然老婆老婆叫着,但也并不碰他。 头有点疼疼的,鼻子也酸。 和郑星纬慢吞吞地吃了一下午,白荔不是很饿。 晚餐他没吃多少,饭后苏堂玉和他带着小榆出去玩了一会儿,男人便带着小榆去洗澡了。 白荔这段时间很少参与小榆的事,苏堂玉连泡奶这种细致活也学会了,只是看着小榆洗澡当然也不在话下。 但白荔还是跟了上去,帮忙给小榆穿衣服,哄小榆睡觉,亲子活动结束然后出了房间下楼去,交给苏堂玉接着哄。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适合开口,白荔坐在客厅,看见了下午郑星纬和他没喝完的啤酒。 男人提了一袋,他们一人也就喝了一瓶,其余时间都在瞎聊天。 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白荔开了一罐啤酒,窝在沙发里随便定了一个频道。 画面清晰地播放在眼前,但他有些看不进去,只一个劲的喝酒。 工作也还没有着落人生真的很苦闷,现在相比以前东奔西走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难受。 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得到了安稳的生活又开始想要拥有幸福。 白荔的脑袋有点晕晕的,他从沙发靠背滑下,躺在了抱枕上,一会儿去看看小榆好了。 这么想着,他听到了苏堂玉往楼下走的脚步声。 好迷糊的脚步,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吗?想上厕所…… “老婆。” 地上的易拉罐被男人不小心踢到发出了一点声响,他听到男人凝重的语气,“哪来的酒?郑星纬带来的?啧……” 白荔听到郑星纬的名字,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从沙发上一下坐了起来,和弯腰想要抱他的苏堂玉直接对视后,男人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只是柔声问他,“我们去睡觉吧?” 白荔摇头,他知道,苏堂玉说的去睡觉,只是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不要。” 苏堂玉第一次见他喝醉的样子,迷离着双眸痴痴望着他,真让人兴奋。 苏堂玉舔了舔唇,背过身去在离他空了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来。 白荔抱着双腿,蜷缩在沙发上,被男人有意拉开的距离弄得鼻尖发红。 他想要找点话说,他想要沟通,一开口却说起了胡话来,“那个挂在墙上的会说话的大方块是什么呀?” 苏堂玉还在强忍着自己的冲动,不然老婆会害怕,上次只是亲了亲就颤得要拒绝,说好了不做就是不做,快五年没碰过老婆,再忍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一时冲动弄得老婆对他失去欲望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学会忍耐学会忍耐。 他脑子里的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可在听到如此可爱的发言后,瞬间破功。 “是电视,老婆,”他站起来,轻抚着白荔发烫的小脸,哑声道,“我们上楼吧,你喝醉了,我去弄蜂蜜水。” 白荔一个字一个字的,慢吞吞地开口问他,“是一起睡吗?” “没有,”苏堂玉微仰起脖颈,又爽又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你回房间,我也回自己的房间。” “可我不要分开……” 男人手指微凉的温度让白荔不自觉地把脸贴到了他的手心。 他蹭了蹭苏堂玉的手指,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指腹轻轻蹭着,“我不想要一个人睡,为什么先生要丢下我,我不要……” 苏堂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白荔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灼热,擦过自己手指的嘴唇是湿润的。 苏堂玉感觉自己有些失了理智,拇指揉着他的唇瓣,顶开他的唇齿,用力往他嘴里塞去。 “这样对你,你也接受吗?老婆,你这样我不会再忍了。” 白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圆润的双眸立刻湿了。 他的双手握住了苏堂玉的手臂,没有抗拒反而依恋地看着他。 苏堂玉只感觉自己的指腹被湿软的舌尖划过。 身体的某处不受控制地一跳。 再低头,白荔双膝正不安地蹭着,哭腔轻颤着,哭哭啼啼黏黏糊糊地叫他,“先生……” 惨了。 底下小堂玉的青筋跳动着。 这下真的要爆了。 第63章 好东西饿虎扑食了属于是 “老婆,我真的要出手了。” 白荔无动于衷也不反抗,更是像小猫一样乖乖地舔着他的手指。 这种情况要是以前,苏堂玉早就扑上去吃干抹净了,但现在白荔醉了。 万一老婆醒过来以后全都忘记了,或者不是真的愿意怎么办?只是想说不分开,没有说想要和他做。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苏堂玉受不了。 忍耐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不行。” 苏堂玉自己劝自己。 什么准备都没有,自己一定会完全控制不住随自己的心意做,而且现在气氛真好,想要直接进去的想法更是吓人。 “是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白荔说出这样的话,欲哭地松开了自己握住苏堂玉的手。 他还是不懂苏堂玉的心思,即使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对于男人来说好像也就这样而已,或许不是,只是自己不懂罢了。 白荔怕自己从他那里听到不想听的话,便推开了苏堂玉往楼上走。 不是很规整的脚步。 酒精让他的身体发软,很努力地才能分辨出方向。 果然越是慎重就越是会把事情搞砸。 白荔看着很伤心,苏堂玉想,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白荔只是那会儿觉得太快了,并不是真的在害怕他的触碰。 不过这种想法有点像是他在为自己的欲望开脱。 苏堂玉担心地望着白荔离开的背影,发现忍耐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他。 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取,这种话才适合他才对。 苏堂玉心里渐生出了良知和恶魔狠狠打了一架,最终还是敌不过偏向老婆的欲望,迈开步子上了楼去。 白荔的房间就住在他卧房的隔壁,离得很近,就两步路。 苏堂玉先打开门看了小榆一眼,见他在熟睡中,立刻关上了门去敲白荔的门,不等人回答便推门进去。 昏暗的房间,躲在被子里隆起的山丘,似曾相识的场景,小榆生气的样子原来和白荔一模一样。 只是那样看着,都觉得可爱。 “老婆。” 原本被子底下还在颤抖的白荔,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压抑不住的惊呼了一声,这会儿像是睡着了一般停下了声响。 苏堂玉打开了地灯,房间里瞬时有了一丝光亮。 白荔还是躲在被子里不理他,他担忧地坐在床边,往后靠去时,发现自己的掌骨压到了与被子不同的硌手的圆扣。 垂眸一瞧,原是被子底下露出一截西服的袖口。 在他要仔细观察的时候,那袖子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悄悄地被抽进了被窝里。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他的衣服。 “老婆,什么时候拿的?” 男人愉悦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白荔晕乎的脑袋里,被子里的温度极速升高,闷在里面太久,白荔都快要喘不上气了。 酒精的味道,和苏堂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好醉人。 白荔的手指捏住自己因为听到苏堂玉的声音,从而被弄得湿漉漉的衣服,大脑呆滞到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当下的处境。 在被子被掀开的瞬间,新鲜的空气将浑身是汗而潮湿的他裹挟,白荔因为有些冷,而不自觉地发颤。 在他埋头不敢见人的那一分钟里,苏堂玉也未曾发出一点响动。 “老婆,怎么不说话?” 是男人调侃的声音。 低低的,传进耳朵里。 白荔更是护住了自己和男人的外套,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感觉被抛弃的日子里,他偷偷拿了男人的衣服用来陪伴自己度过一个人的夜晚,还被发现这件事。 让他更加无地自容了。 “先生是不是对我不喜欢了?” 他埋头在被子里,轻细的不太有逻辑的问话闷闷的,苏堂玉瞬间收敛了玩笑的神情,跟着趴在他耳边问,“谁说的?” 白荔捂住了耳朵,瞧他的眸光,带着不自信的躲闪,“不……” “嗯?” “因为先生都没有碰我,也不愿意和我睡一个房间……先生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儿,是真的委屈了。 白荔又把脑袋埋回了被子里偷偷地落泪,想到什么,他又抬起头来,满是泪水的双眸汪汪地看着他,露出一丝同情和愧疚,“还是说、先生已经不行了吗那个?对不起,如果是这样那没事了……” “等一下,我行得很!” 苏堂玉的反驳和他额角的青筋一块儿怒跳了一下。 没曾想喝醉的白荔思维会这么跳脱,也不一定是白荔或许早就这么认为了,只是借着酒劲说出来了而已。 他虽然年纪上去了也比白荔大了六岁但是看上去还没有无能到那种地步……吧。 “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自己想到的可能被苏堂玉无情推翻,白荔又瘪着嘴地把自己塞了回去。 扁掉的被子山又重新圆润了起来。 “喜欢你,特别喜欢。” 苏堂玉的手指勾起他露在外面没藏好的发丝,顺着被子伸进去逗了逗他红润的耳珠。 见他对自己的行为作出反馈,苏堂玉才接着道,“是忍着了,不是不愿意碰你,我比你更想要。” “本来是打算等儿子能独立睡觉了,我们再好好过二人世界,”苏堂玉说出自己的心思,心跳也跟着加速,“也给你一点时间适应我,不是害怕我亲你吗?” “但老婆,你这样勾引我,我真的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苏堂玉放在自己耳旁的手指,贴着自己的手腕,强烈到仿佛能听见他脉搏跳动,血液沸腾着流淌的声音。 白荔的脸烧得更红,他撑着软掉的身体从被子里出来,握住了苏堂玉揉弄自己耳朵的手指,十指相扣…… “我、我现在已经不怕了,随便先生怎么做,都可以……” 卧室里没有开主灯,床边的地灯此时正微微透着光亮。 旖旎的,落在白荔身上朦胧的散着一层柔和勾人的光,苏堂玉的手背碰到了他皮肤的那一瞬,连眸光都要失焦,“谁教你的?” “喜欢、”白荔伸手,将自己塞进他的怀里,“喜欢你。” 白荔的一语打断了苏堂玉脑海里紧绷的那根线,无论之前白荔对他的喜欢表现得多么强烈,多么引人注目,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白荔亲口承认喜欢他。 苏堂玉什么都不管了,抱起白荔几乎要将人揉碎在怀里,“是老婆先招惹我的,就算你说不要我也不会再停下了。” 亏他还忍了这么久。 怕这点事都忍不住,怕白荔会看不起他,为了这个每天牙都要咬碎了,睡也睡不好,半夜偷偷摸摸地进到老婆房间里偷香,天还没亮就偷偷溜走。 跟做贼一样。 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是心意相通的。 …… 气氛好得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苏堂玉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但重逢后两人首次坦诚相见,他忍不住做得尤其仔细更好些。 为了弥补以前的不足,怎么样也会好好珍惜。 “老婆,我要进……” 苏堂玉的声音在这时戛然而止。 夏季闷热的天气,他的汗水从鬓角和胸口滑落,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回来后光想着把儿子搞到别的房间去独立,好之后过二人世界。 和忍着不碰老婆的事,他把最重要的准备给忘了。 啧。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比起这些,他更喜欢直接拥抱对方,所以从来没想着用。 现在知道白荔会怀孕,不用不行吧。 完全就是高危行为。 忍,再忍一个晚上。 “老婆,明天酒醒了不能反悔,要再让我继续。” 苏堂玉亲了亲他酡红的小脸,白荔迷茫无助地看着的眼神,把他的心看得更痒了。 “不然让我就这样做一次好不好?” 白荔什么也不知道,被人亲了一下脸,就喜欢得不得了,顶着那张红扑扑的脸乖乖点头,“嗯。” 瞧着这么单纯的白荔,苏堂玉的罪恶感顿时涌上来,但他又不是柳下惠。 这可是白荔啊,不是随便的什么人。 “老婆……手借我。” …… 酒精带来的宿醉感,白荔好久好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发涨的脑袋和浑身酸痛的身体。 大腿上的软肉好疼,像电视剧里,骑在马背上没有做任何防护又颠了三天三夜的刺痛感。 再也不想喝酒了。 天什么时候亮的,好像也不记得了。 白荔的大脑加载中,在苏堂玉推门进来的那一刻,瞬间满了,昨晚的回忆并没有因为他喝了酒而断片,完全一股脑的,在见到苏堂玉的时候就涌上来了。 “老婆,我煮了醒酒汤,喝点吧。” 男人的声音好清脆,不仅是声音,浑身上下好像都焕然一新的,很是滋润的样子。 白荔拉了拉自己的被子,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苏堂玉的脸。 但是很高兴,知道苏堂玉对他的感情没变,反而好像更浓烈了,而且他们昨天晚上也亲亲了,这样就好。 “谢谢。”白荔接过碗,刚喝了一口,问,“小榆呢?” “送到兴趣班了,”苏堂玉笑,“我今天在家。” “在家?”白荔有点疑惑也有些担心,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苏堂玉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意味深长。 “?”白荔被他神秘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跟着他笑,“什么啊?” 那一大箱东西倒在床上的时候要没过他身体的时候。 白荔发誓,自己就算在便利店兼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计生用品。 这是直接去源头工厂批发了吗? “东西到了,老婆,我们现在用吧。” 卧室的门被苏堂玉咔哒一声锁上,白荔看看窗外的青天白日,又看看面前已经有点控制不住的男人,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推了推他,“等、等一下等一下……” “不等。” 苏堂玉很急。 没有听他的。 那个吻,双唇还没碰上,舌头已经伸进来了。 苏堂玉完全变成了以前的样子,不听人的话,随心所欲的急不可耐的。 像是冲破渔网的领头鱼,因为自己没有束缚他,变得完全放肆。 比喝酒之后的情绪更加好,迟钝的感知也更加清晰起来。 “是、是白天,先生,晚上再……” “不要。” 其实,被苏堂玉抱着的感觉真好,不费力气的,就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 熟悉的木质调香水,很淡的冷杉掺杂着薄荷的凉意。 白荔很久以前,就很在乎这个味道了。 “咚咚!” “咚咚!” “妈妈~你在房间里吗?” 在听到小榆的声音时,白荔几乎是下意识的从那场暧昧的氛围里挣脱而出,护崽心切的他,注意力顿时从苏堂玉身上转移到了门外的小榆身上,“崽崽?” “先生,”白荔拍拍他的背,想要让他放开自己,“小榆回来了。” “老婆,是幻听。” “妈妈!”门外的小人没有得到回应,敲得更厉害了,“妈妈,你不在家吗?我害怕……” “等一下,等一下,妈妈在这里!” 白荔听见小朋友的哭腔,顿时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苏堂玉。 他整理好衣服急匆匆地打开了门,“宝宝,妈妈在哦。” 白荔提着自己一个劲往下掉的裤子,不敢松手,声音还是沙哑的,“爸爸说你上兴趣班了,怎么回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家里的阿姨们都还在,苏堂玉也想不到,为什么现在明明是去兴趣班的路上,孩子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他和老婆恩爱的战场。 “因为啊,”小榆摇头晃脑地说,“今天老师突然请假……妈妈,你跟爸爸陪小榆一起玩儿嘛。” 很好,这个该死的补习班老师。 苏堂玉出现在白荔身后,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老婆,让阿姨带儿子去玩会儿吧。” “我、我带吧。” 一旦停下来,还是在小榆的面前,白荔莫名的感到羞耻,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在晚上做才行。 白荔拢上衣领,刚要逃,苏堂玉就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你陪儿子,那我怎么办啊老婆。” “你、你去洗个澡,上班吧。” 老婆明明刚才还那么火热,现在听到这么冷淡的话,苏堂玉的天,第一次塌得这么彻底。 “可是老婆,”他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在白荔耳边轻声道,“我J*还*着呢。” 白荔捂着被他的唇不小心擦过的耳朵,眼神不敢乱看。 白荔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在小榆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白荔踮起脚来亲了亲他的脸。 “晚上,”白荔直勾勾地看着他,“晚上我在房间里等你。” 第64章 老公怎么会有人真的这样啊! 苏堂玉在公司工作了一天,下班急匆匆就走了,看得吴生吃惊。 虽然近来苏总总是准时下班,但这么焦急还是第一次。 继上次黎市回来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喜事,最近苏总工作比以前更加勤勉了。 而且,脸上也有了愉悦的情绪。 黎市回来这段时间,尤其是今天,是吴生这几年在苏堂玉身边工作以来,看见男人的心情最好的一天。 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大家在私底下都要讨论翻天。 毕竟铁树开花,难得一遇。 “老婆。” 下班回去的路上接到小榆打开的电话,说要吃松饼。 苏堂玉折了一趟,买了两份。 儿童房里,白荔正坐在地上陪着小榆在儿童地道玩具里穿梭,在房门被推开前,他先听到了苏堂玉的声音,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 “爸爸!” 小榆也听到了,赶忙从隧道里爬出来,在苏堂玉进房间时,恰好钻出了小脑袋,“爸爸,你好快回来呀!我和妈妈才等了你十五分钟哦。” 小榆“精准”的计时,让白荔哭笑不得,“我们也才刚回来不久,到家的时候小榆才想到要吃松饼,拜托你去买,绕路了吧?” “没有,我儿子就算是想吃天上星,我也会想办法。”苏堂玉对白荔笑,把食品袋子递出去,对小榆道,“先去洗手,过来跟妈妈一起吃。” “好耶,最喜欢爸爸啦~” 小榆蹦蹦跳跳地去洗手间,儿童房顿时安静下来。 白荔和苏堂玉对视了一秒,便受不了两人之间眼神交汇产生的纠缠,低下了头去,“那我也去洗手。” 白荔还没站起来,苏堂玉已经弯腰俯下身来。 男人压过来的姿势迅速而强势,白荔被他的动作弄得往后撑了一撑,再次对视的时候,却忍不住笑了,“做什么呢?” “绕远路才买回来的甜品,不然我就能提前到家,早点见到你跟儿子了。” 刚才还嘴硬说没有绕路呢。 白荔没有戳穿他前后不一致的反话,说起来,这种反话,感觉更像对自己撒娇。 白荔觉得这样的苏堂玉很可爱。 白荔应声,“嗯嗯。” 因为有卖松饼的店,在另外一条街嘛,白荔刚回来的*时候带宝宝去买过一次。 “给我奖励啊。” 苏堂玉贴近他,索要自己的劳动报酬。 男人那么认真地凝视着他,微凉的唇缓慢地触碰到了他的。 明明气氛很好,白荔却紧张得笑出了声来。 “哈哈。” 那个暧昧的吻,顿时变成了调情的嬉戏,苏堂玉不甘心地把他揽进怀里,同他咬耳,“老婆笑吧,等天黑了就轮到我笑了。” 很坏的消息,让白荔的脸顿生赤色,面露难色。 还没等白荔要说点求饶的话,小榆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见爸爸妈妈在地上抱得那么紧,他一下就忘了自己是洗干净手来吃东西的,顺势就挤进了两人的怀里,嘿嘿一笑,“妈妈,爸爸,这样抱起来好幸福呀。” “妈妈,你的脸脸为什么这么红呀?” 白荔不敢说话,还指望苏堂玉能帮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跟孩子搪塞过去,没想到男人在接受到他的眼神救助后,反而坏心一笑,随着小榆问,“是啊,为什么妈妈的脸这么红?” 听见苏堂玉的挑逗,当着小榆的面,白荔的脸红得更彻底了。 “哦,”苏堂玉说,“妈妈变成红番茄了。” 小榆起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红番茄呢!” “……” 白荔顶着那张红脸嗔怪地瞧了苏堂玉一眼,转过身去,“我吃松饼喽~” 小榆果然不再闹了,开心地跑过去等待被投食,“我也要我也要~” 小朋友的注意力很是好转移,大人的却与之相反。 白荔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掰了一块放到了苏堂玉的唇边,“吃吗?” 苏堂玉张口,咬下了他手里的那块软蛋糕。 甜腻腻的。 苏堂玉说,“想喝番茄汁。” “现在吗?先生果然不会吃甜呢,不过先生不是不喜欢蔬菜吗?” 白荔笑归笑,还是准备站起来给他弄,“那我去做。” 白荔的手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被他牢牢抓住。 手心里的温度明确地传过来,苏堂玉的体温仿佛带着即将入秋前的那一段高温,连眼神也变得炙热,“晚上我会自己亲自去捣烂番茄的。” 白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的眼皮像是发烧一般滚烫,被握着的指尖也是。 那天晚上,白荔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贴在皮肤上的被子,坐在屁股下的枕头都浸湿了好大一片。 那样的日子苏堂玉食髓知味,每天晚上都摸到白荔的房间,买来的一大箱用品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下去了。 持续了两个星期这样的日子,最后白荔实在受不了,只能无情拒绝。 “不行。” 白荔选择忽视苏堂玉最近炉火纯青的表面装可怜撒娇,这招对于白荔屡试不爽,但白荔这回坚守住了底线,“我还要找工作呢,不能每天只在家里跟你这样子……而且你一点也不知道节制。” “找什么工作,我不会少老婆吃喝,钱也交给你保管。” “我才不要呢,”白荔哼声,“那样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苏堂玉抱着他不松手,才说了两句话,手又开始不安分地乱来,“你是我老婆,我的东西什么不是你的。” 苏堂玉牢牢抱住白荔的腰身,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又要跑了似的,“不是给你卡了吗?拿着花就好了,购物运动培养爱好,累了就睡,比你在外面拿着三千工资还要被骂强多少?” 苏堂玉说到做到的,卡也早就给他了,白荔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总之是不会少的。 他知道苏堂玉说的有道理,可放他一个人在家里享乐,他总觉得过意不去,“我不想、那样。” “反正,我要去找工作。” “那去上学如何?”苏堂玉低下头去,埋在他的颈窝,“不是考上了大学没去上吗?只要你点头我就去安排。” 男人的唇在说话的时候,触碰到他的脖颈,传来的温热的痒意和贴近的依赖,让白荔的脚底发麻脚趾蜷缩。 上学。 白荔心动了,那是他曾经最向往的,可现在却不知这样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一时间没有开口,又沉默了下去。 苏堂玉说,“你考虑考虑,什么时候都可以。” “嗯。” “说回工作,你投的那些公司都太一般了,”苏堂玉道,“如果非要找工作,来当我的秘书不是更好,明天开始跟着我去公司。” “那我更不要了……唔。” 颈间传来刺疼,是被犬齿陷入的疼痛,虽没有疼到不能忍受,但突然而来的惊吓还是让白荔闷哼出声。 “你不愿意当我的秘书,怎么在柳今尧身边当了两年的秘书?” 男人吃味儿的样子很明显,几近不能掩藏。 白荔紧绷了一瞬,随之瘫软在他怀里,坚定的语气也变得柔软,“我是受了老板的关照在努力工作,可是你跟我的关系,和老板他不一样啊。” 白荔并非那样矫情,只是以他的资历当个空降兵在苏堂玉身边什么都不会,反而还会被人说闲话,让苏堂玉失去在员工中的诚信,那样的话压力太大了,还不如他自己再努力一把。 “那骚货天天联系你,是不一样。” “骚……” 那种词白荔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又咽了回去,反驳道,“才没有天天联系,先生不要总是这么说他。” 白荔轻轻推开他,刚想说柳今尧不过下午才联系了他一回,怎么就成天天联系了。 而且,先生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话还没说出来,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柳今尧的消息又正好来了。 【睡了吗?在干嘛?】 苏堂玉发出一声冷笑,“这不是在勾引你吗?” “只是很平常的对话。” 白荔的皮肤白皙,有点情绪便上脸,很快被说得脸红。 他才否认了一句,又听见苏堂玉的话立马跟了上来,“那你现在就回复他,说你现在跟老公在一起,‘快活’得不行。” 白荔在男人的注视下拿起手机,最后聊天框里删删减减,还是只发送,【我跟苏先生在一起。】 便收了手机,去观察苏堂玉的脸色。 苏堂玉说话一向就是那样的露骨,白荔听惯了却依旧对这么亲密的话语感到不好意思。 他主动拉住了苏堂玉的手,亲了亲他的脸颊,“真的只是下午聊了两句,老板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跟先生在一起很幸福,让他不要担心。” 白荔瞧见男人的脸色在听了他的话后有了些许松动,不想两人因为这点小事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干脆哄人哄到底小声问了一句,“生气的话,还要做吗?” “要。” 这句话苏堂玉倒是听得很快,还说沉默呢,立马就把他扑倒了。 白荔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苏堂玉只是想要这么做,才故意跟自己闹别扭的,但白荔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样舒心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苏堂玉的放养式教育下,小榆从一定要黏着人一起睡,到后来能间隔一天独立睡觉了。 白荔也从隔壁房间,被苏堂玉抱回同一张床上。 除了对他的屁股有点不友好,其余真的很幸福。 童话书里幸福的三口之家,白荔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的身上实现。 苏堂玉同他还有小榆,从黎市回来之后,他们每天每天都在一起。 分开的转折在周三的晚上,苏堂玉从公司回来,闷闷不乐的。 白荔听到苏堂玉在和吴生打电话,说是出差暂停之类的话。 白荔大概能猜到苏堂玉为什么推诿,一定是因为不想离开他和小榆之类的。 因为苏堂玉最近很黏他,每天都很准时下班,回来就会跟在他身后老婆老婆叫着,做任何事都要在一起。 所以这种自恋的猜测,白荔完全没有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不能无视工作吧?”白荔见他挂断电话,才开口解释,“不是偷听哦,刚好听到了。” 男人像是失了力气般向他走来,高大的身形压过来,白荔被他的体重扑得差点没站稳,又被紧紧地抱进怀里去了。 “不要,离开老婆我会死。” “先生又说这种话了,不可以那样啊,工作是工作,之前跑到黎市找我,不是已经丢下了工作很久了吗?员工会有怨言的吧?” 白荔觉得苏堂玉很可爱,尤其是说着这么无厘头的话时,语气会有很明显的起伏,不再是冷冰冰的。 “那老婆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的话小榆怎么办呐?” “当做旅游,带上儿子。” 就算是苏堂玉,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不过男人一直都很幼稚来着,白荔笑着拿下他的手,“好了,小榆等会儿要回来了,被他听见的话可要当真喽。” “那给我奖励。”苏堂玉义正言辞,“让我工作的话,老婆给我奖励。” 奖励这个词,几乎让白荔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见不得人的事,为了劝学,白荔还是问他,“要什么奖励呢?” 苏堂玉不说,只让他给。 白荔只跟小朋友做游戏的时候,才会有奖惩的环节,对于成人的奖励,还是让他费了脑子。 想到不久之前,苏堂玉吃醋时说的话。 白荔还没开始做,脸就先红了,“那你把耳朵靠过来。” 苏堂玉坏心地没有照做,只是笑看着他,被白荔伸着手,踮着脚给拉了下来。 “老公,等你回来。” 耳边响起的仿佛猫猫撒娇的轻细声,往他心口抓了一下。 苏堂玉愣了好几秒,才道,“再说一次。” 白荔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奖励,但苏堂玉看起来挺平静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 晚上是小榆独立去儿童房睡觉的日子。 白荔陪伴小榆睡下之后,便回房间去洗澡。 他回房时苏堂玉还在书房办公没有回来,等他洗完澡出来,男人已经躺在床上摆好姿势了,“老婆,忍不住了。” 明天要出差,有好几天不能见面,白荔没有拒绝他。 吭哧吭哧忙活到半夜,白荔已经筋疲力尽到一根脚趾都动不了,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 本应该很快进入睡眠的他,在半梦半醒之时,忽然听到有甜腻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闷闷的,不像是直接在耳边说,反而有点像卡在墙壁里传出来的。 “老公,我爱你……” 白荔倏忽睁开眼睛,“谁在说话。” 一转头,苏堂玉正一脸甜蜜地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不睡觉。 而那道声音还在持续地从他的脑袋上方发出来:“老公,我爱你……” 听出那是自己的声音后,白荔的脸猛的升温。 说好了出差的时候听,白荔才同意录音的,没想到苏堂玉会在这会儿放,还是单曲循环。 白荔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去找声音的来源,可就是找不到。 他看向苏堂玉。 苏堂玉甜蜜地看向他。 “刚才换床单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到床缝里拿不出来了。” 第65章 大结局回应了他藏匿在年少…… 和好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幸福,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归属感。 苏堂玉对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头了。 就像青春期热恋中的情侣,笨拙又以最大的程度去展现自己。 偶尔白荔也能看到他疲惫的样子,看人的眼神就是淡淡的,但对自己笑起来的样子依旧带着露骨的痴迷。 其实,就算在一起,白荔还是没能摸清男人真正的情绪,苏堂玉总是善于伪装。 但是,这样就好,人总是会有自己不想被发现的另一面。 即使是在伴侣面前。 就像苏堂玉幼稚的一面,也总是只会在他面前展露一样。 白荔也有不想被苏堂玉发现的东西,虽然他什么都瞒不过男人。 转眼真的入秋,气温急转直下,又到了乱穿衣服的季节,街上的行人渐渐穿起了薄外套,有的还在过夏天。 白荔刚从一家公司面试完出来,还要几天才能收到结果,但白荔差不多知道自己已经被淘汰了。 和高学历的应届生以及有好几年同等工作经验的其他人比起来,他注定是第一个要被淘汰的对象。 不够聪明,也不太够机灵,也不如应届生年轻,根本没有可以选择自己的理由。 “哇呜,怪冷的,怎么突然开始刮风了?” “快走吧,我的企划案还等着老板给我批呢。” 中午十一点过半,商业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从咖啡店走出的白领们脸上露出的疲惫和怨念,比秋风还要冰冷。 白荔抬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写字楼,上面写着衡闻两个字,是衡闻总部大楼。 苏堂玉就在上面。 白荔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苏堂玉发了一条信息,男人便马上打来了电话。 “老婆,你上来。” “你几点上班啊?” “两点,上来。” 白荔看了眼时间还早,便道,“那你等我一下。” 没想到中午还能见面,白荔进去,就有人给他放行,从进入大门到顶层的办公室,见到苏堂玉,都畅通无阻。 男人的办公室开着门,白荔是第一次过来这里,偌大的办公楼,宽敞的空间,冒出一丝冷冰冰的寒气。 苏堂玉的办公室很深,白荔走进去就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秋日的暖阳落在他的身上,是和周围冷冰的死物不同的温暖。 “堂玉?” 男人忽的转过身来,沉静的脸上在听到他声音时露出欣喜,他快步地走了过来,“来看我的?” 白荔没敢说自己是来面试的,原本很快就要落榜,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明明苏堂玉这么厉害,而他什么都不会。 于是也没敢应下这个谎话,“就是、随便转转,不过也是想见你才来的。” 苏堂玉仿佛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什么,却没有拆穿他,转而提起小榆的事,“明天下午儿子学校要开家长会,老师的通知发到我这里了。” “啊,那我去吧。” “我去吧,孩子长这么大,我都还没参与过这种事。” 苏堂玉抱着他在办公椅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辛苦了,老婆。” 男人紧抱着他的手,强健而有力,白荔被他搂抱着几乎是紧贴在了他的怀里,没有隔阂。 心脏跳得好快。 “吃过了吗?” 白荔摇头,“还没有,本来打算回家的。” “那我叫人订餐。” 午休的办公大楼很安静,白荔坐在离苏堂玉很近的地方,看着男人细嚼慢咽吃得很细。 白荔抿唇,还没说话,男人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心思,笑,“有话说?” “啊……” 白荔其实还没完全考虑好,说出来的话也觉得难为情。 也许是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让苏堂玉误以为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大不了的话题。 苏堂玉的脸色立刻沉寂下来如临大敌,“不会是想说要离开我之类的?” 他似乎总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发愁,白荔已经不止一次看见过这样的苏堂玉。 光是想到这个就会露出无比厌恶和痛苦的情绪,也许苏堂玉自己是不知道的,白荔却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白荔赶忙摇头,“不是这样的事。” “我在想,要不要去读书……” 他现在实在是太差了,和别人对比起来,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仅凭着几年打零散工的经验,别说和苏堂玉站在一起,就连以后也无法保证自己能过得很好。 这样的话,总有一天,苏堂玉或许会厌倦这样的自己。 白荔戳着碗里的饭,紧张道,“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建议,我想试试。” 苏堂玉立即收敛了神情,紧皱的眉宇舒展像是活过来了,随即拍板,“明年跟着他们新生一起入学,还是现在就直接去?” “直接?” “捐栋楼就好了。” “……” 风轻云淡的话题,好像在苏堂玉的眼里,什么都不是要紧事,唯独自己才能让他产生危机。 被人在乎的感觉,让白荔觉得满足。 原来,他真的很爱自己。 在学习的事情上,苏堂玉很是替他上心。 白荔想去读秘书学,男人早前就给他请了私教学了一些基础,除了一对一教学以外,还提供场地愉悦身心。 以前白荔去上班的时候,小榆以为他也去上学,问他几点放学,问为什么妈妈学校放学的时间比他要晚。 结果这回是真的要开始学习了。 和苏堂玉在一起的时间,又过一年。 白荔没再出去找工作,一直都在努力学习……也在玩乐。 白荔早过了可以以准复读生的身份参加高考的年纪,苏堂玉也是真的给学校捐了一栋楼,以给他额外增添一个学生名额为条件,让白荔低调地同新生一块儿进入学校学习。 刚开学那会儿,白荔总觉得自己和年轻的学子们格格不入,尤其是,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听到大家谈起正在建设的那栋新教学楼叫做“荔玉楼”的时候,白荔也偶有心虚地附和。 学校里的氛围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好。 操场,图书馆,蓝天白云。 就连湖面被风吹起的涟漪,都弥漫着青春的气息。 黄昏中杨柳树映在水面的倒影,在阳光下追逐吵闹的青年,碳酸饮料在夏天涌出瓶盖的声音。 白荔十六岁的时候,就向往着这样的生活。 终于在他快要二十五岁的时候实现了。 “白荔,走,打篮球啊?” 后背被人袭击,白荔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去,踉跄的脚步很快被人稳住,被人一左一右的挤在中间,白荔笑,“今天不了,我有点事。” “什么事啊?约会?” 白荔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是约会。 只是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想早点回家见小榆和先生。 “啧啧,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住在校外就是好啊,可以跟女朋友住在一起,我也想啊。” “猪头,你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人白荔长什么样?” “你,你杀人诛心是吧?看招!” 青年一个飞扑锁喉,两人就颠三倒四地缠扭在一起。 欢笑声在人群中响起,白荔的笑声也温馨地融入其中。 “堂玉!” 白荔从小径穿过,远远的,就看见学校对面的停车场里,苏堂玉的车和他的身影。 他快步跑过去,穿过人行道朝男人飞扑而去,“你怎么来啦?” “突袭。” 白荔笑,“我挺好的,学校里的同学都很友好,老师也对我很好,是不是你让老师关照我了?” “对你好不是应该的?” 苏堂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脸的理所当然,反倒让白荔不好意思。 男人就此伸手将他紧拥在怀里,两人抱了好一会儿,白荔才依依不舍地推开他,四下张望一会儿发现没人经过这里,才踮起脚来偷偷地亲了他一下。 苏堂玉眼睛微亮,笑着拥他入怀,在亲过来的时候被白荔伸手挡住了,“不行。” 苏堂玉的手在搂上来时,就已经在他的腰上乱摸了,白荔才不信只是一个简单的亲亲就会结束。 “老婆只勾引不负责。” 白荔脸红着辩驳,“只是想你。” 两人对视了一眼,白荔耳尖微红,他的手偷偷蹭过去,小心地勾了勾他的手指。 苏堂玉便心领神会地带着他上了车,热烈而满含思念的吻,让白荔瘫软在车座上。 幸好,也很奇怪,苏堂玉今天克制地停下来了。 之后,车子如同往常一般朝回家的路线开去,在经过最后一个岔路口时,方向却变了一变。 白荔疑惑地望向苏堂玉,“我们去哪儿?不回家吗?” “郑星纬有套安静的房子,在这附近,像是森林公园的自然景点,说晚上还有萤火虫,儿子已经在那边了。” “是这样呀。” 白荔光听着就已经开始期待了,他坐在副驾驶,望向远方,“很久没有看过萤火虫了呢,上次见萤火虫还是在乡下,几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回老家去看奶奶的时候……” 白荔说起孩童时期的事情,口吻淡淡的,像是在回忆。 苏堂玉安静地听着,说,“什么时候我们回去扫墓吧?” 白荔闻言,眉眼间染上平淡释怀的笑意,“好呀。” 从学校来到郑星纬的房子。 果真和苏堂玉形容的一样,在一个很天然的地方,一个很大的草场,浪漫的野花开得遍地都是。 独栋的房子立在草场上,那边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人,有点热闹。 郑星纬和周榕溪早就已经坐在了那里烧烤,小榆坐在摇摇马上前后晃着,等待着大人的投喂。 看见白荔和苏堂玉来了,小榆站了起来,朝他们跑去,“爸爸妈妈!” 小朋友一手抱一只腿,挤在两人中间又被苏堂玉抱起来,“吃的什么?” “星星叔叔给小榆的肉肉~” 郑星纬朝他们眨了眨眼,“来啊小白荔,已经有烤好的了,过来吃。” 白荔回望了一眼苏堂玉,男人点了点头,笑,“儿子我会带的,去玩吧。” 白荔还奇怪苏堂玉今天竟然对郑星纬叫他的称呼没意见,临了又听见苏堂玉道了一句,“但要离郑星纬这个不怀好意的色胚远一点。” 听见这句话,白荔又想,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笑着嘀咕了一句,“笨蛋。” 草场上,happybirthday的横幅拉得很大。 虽然人不多,但白荔还是被簇拥着坐在了中间的位置,戴上了生日帽。 那时夜色还没完全降临,蜡烛的火苗在清风的照拂下舞动。 在大家祝福的歌声里,白荔许下了新的生日愿望,不再沉重而美好的愿望。 “切蛋糕啦!” 九月底夜晚风,带来了秋天的凉意。 白荔吃得好饱,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其他人在陪小榆玩抓人游戏。 孩子的欢笑声呼呼传来,白荔的目光宠溺地望着他。 苏堂玉去卫生间还没有回来,白荔在等他过程中,给他们拍了好多照片,在翻看相册时,划到了最底下,一个封面模糊的视频。 白荔心思一动,手指点开了播放。 画面的开头是有些模糊,有些嘈杂的影像。 是自己在拿蜡烛,往蛋糕上插,小心翼翼的模样看起来不太自然,又肉眼可见的喜悦。 下一秒,有细微的脚步声被录制到画面里,视频里的自己惊愕地抬眸又往镜头看了一眼。 男人就那样闯进了本来只有他的画面。 “白荔。” 久违的,男人用名字呼唤自己。 白荔的心猛然一动,抬眸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束红蔷薇。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没有嬉闹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白荔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还在惊讶之中呆愣了片刻后,才红了眼眶,默默接过那束花。 他在自己面前屈膝而下,手中的戒指完完全全地展示在眼前,“之前做了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很后悔,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迷恋上了你,如果我能早点知道,早点承认自己的感情,就不会让你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让你害怕,让你失望,对不起,以后我会做得更好,不让你难过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白荔,我爱你。” “请你和我结婚。” “嗯!” 眼前不断被泪水模糊的景象,耳边顺势传来孩子和朋友们的欢呼。 萤火虫在空中浪漫地飞舞,在白荔答应下来的那一刻,霓虹的烟火在天际蔓延,照亮了整个斑斓的夜晚。 白荔已经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答应苏堂玉的求婚的了。 白荔只记得,苏堂玉冷静的表白,云淡风轻地说着我爱你,为他戴上戒指的手却是颤抖的,湿黏的。 白荔的手机里,那段视频还在播放。 青年春心萌动的青涩面庞,凑近屏幕前,卑微地独自诉说着自己无法告知任何人的秘密,小而轻说了一句,“喜欢他。” “白荔,我爱你。” 面前的苏堂玉却弯下腰来,虔诚地亲吻他的指尖。 回应了他藏匿在年少时的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