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症》作者:松子茶   简介:   叶淅暗恋柏樾快三年,苦闷而憋屈。   柏樾是他哥的挚友,英俊端方,温润如玉。   但很可惜。   他哥跟他势同水火,别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哥一旦知道他的龌龊心思,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跟柏樾告白,只敢阴暗偷窥。   他翻烂柏樾的朋友圈,珍藏柏樾的每一张照片。   听说柏樾喜欢吃苹果派,他苦心研究厨艺,并挣扎着把烧焦的成品塞进了柏樾的书桌。   结果第二天学校里就传说有人要给柏樾投毒。   叶淅愤怒。   叶淅想解释。   叶淅叹气,又收回了试探的脚。   他想,他这辈子是没有跟柏樾恋爱的运气了,但哪怕一天也好,他想知道,被柏樾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为此,他苦心钻研绿茶秘籍,试图勾引柏樾。   他费尽心机挤进柏樾的公寓,求对方给他补课,然后考出了历史最低分。   他当着柏樾的面拉下衬衫,露出若隐若现的肩,结果下一秒就摔了个跟头。   他借着下雨留宿柏樾家,让人家给他送浴巾,结果淋浴头坏了,滋了柏樾一脸水。   叶淅绝望。   勾引一个人,怎么能这么难呢?   算了,他放弃。   可他刚想逃跑,就被柏樾按在了墙上,低头吻住。   柏樾: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我苦心暗恋,把你骗回家的。   装得很酷其实很软的受×温润如玉内心变态的攻   标签:甜宠、HE、双向暗恋 第1章   “最后一道答案是A吗?”   “是C,蠢货。”   叶淅刚从课桌上醒来,就听见隔壁的对话,他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懵懵懂懂地还停留在梦里,下意识以为自己还被别人握着手。   但他的胳膊动了动,碰到了旁边摞着的一叠书,光洁的皮肤被支棱出来的试卷划出了浅浅的白印,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往旁边看了一眼,隔壁桌两个男生正在对答案,但是显然两个人对题目的想法很不一致,看上去恨不得踢对方一脚。   他终于想起,现在是周三最后一节自习课,而他刚刚写着写着作业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分外清醒的梦。   叶淅一瞬间有点意兴阑珊,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梦境当然是不现实的,但是从刚才的美梦里醒来,发现原来是一片虚妄,而自己还得坐在教室里上自习,任谁也不会太高兴。   他懒洋洋地伸了下腰,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时钟,才16:58,他只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他又看了看面前一个字没动的英语卷子,捡起一支笔,戳了戳旁边对答案的那两位仁兄。   “英语写好了吗,借我抄抄。”   他刚醒,白皙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红痕,整个人看着都有点慵懒,但那双冷淡的凤眼依旧格外有距离感,好在他五官足够漂亮,抵消了一点身上的冷感。   旁边的两个人愣了一下,才把英语试卷从最下面抽了出来。   “给给给,叶哥,写是写完了,但不保证正确率,”成纪解释道,“老赵用了三十分钟写完的。”   “无所谓。”   叶淅把试卷抽过来:“正确率太高也不像我自己写的。”   他常年稳坐倒数的位置,每次不是倒数第五就是第四,排名异常稳定。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抄答案,一边扫了眼旁边的同桌在干嘛。   从刚才起,他就听见旁边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十分扰人清净。   而再定睛一看,他同桌居然是在玩一个很小的魔方,翻来覆去,认真得不行,而放在桌上的卷子一个字也没动,比他还不如。   叶淅挑了挑眉,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积极上进的。   起码他还把作业涂起来了。   但是勉强涂满面前的这张试卷,他就也懒得写了。   他从课桌里摸出手机,就这半小时,手机上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   但他却像习惯性一样,拉开了朋友圈,一条条往下翻,试图看见某个人的消息。   他刚刚做梦,就是梦见柏樾了。   柏樾是他的暗恋对象,也是高他一届的学长,颜值出挑,成绩优异,性格随和,还曾经出任过学生会长,待人接物也周到体贴,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说句校园男神一点也不过分,喜欢他的人如过江之鲫,叶淅混在里面毫不显眼。   只是在柏樾没毕业前,叶淅总是会抓着同桌一起去走廊偷窥人家,翘掉数学课在图书馆楼上一呆一节课,就为了看看同一时间在楼下泳池边上体育课的柏樾。   但很可惜,自从柏樾毕业,他就再也没有这个福利了。   只能偷偷翻翻柏樾的朋友圈。   而更可惜的是。   柏樾的朋友圈完全不同于他随和的态度,非常高冷,一年都发不到几条,不管他怎么下拉,上面都是仅三天可见,一片空白。   他只能撇撇嘴,又悻悻地关上了。   叶淅把手机放回口袋,拱了拱他还在专心跟魔方搏斗的同桌:“我准备去小超市买点零食,你要吗?”   “不用。”   同桌头也不抬,过了一会儿却又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还有半小时就下课了,你这时候去什么小超市?”   “懒得等。”   叶淅从桌里直接摸出钥匙包,对同桌说:“待会儿帮我把书包带回宿舍。”   他们不仅是同桌,还是同住一屋的室友。   李睿比了个ok的手势,对叶淅的迟到早退也见怪不怪了。   叶淅像一只猫一样轻灵地从后门溜了出去,一点也没引起动静。   到了小超市里,明明架子上堆满了零食,但是现在天气还是有点热,叶淅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胃口,最后只从冰柜里拿了一根茉莉奶油的冰棍。   他出了超市,明明已经是傍晚了,太阳照在身上,却还是会让人产生躁意。   叶淅一边咬着冰棍一边往宿舍走,心里只想赶回去吹空调。   他一边想,一边走到了篮球场边缘,这是他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每到临近放学的时间段,篮球场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一群男生占据在篮球场上,周围还有很多人围观,进了一个球就吱儿哇地叫,引来隔壁网球场的女孩子们嫌弃的一眼。   叶淅是不太参加这些活动的。   他虽然体力不错,却懒得很,最大的爱好是躺床上看漫画小说。   但是径直路过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又做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周围爆发出巨大的掌声和呼声。   还有几个人起哄的声音,直直地传进叶淅耳朵里。   “…哥,干他!”   “柏樾,冲!”   耳朵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叶淅脚步一顿,冰棍被咬下一大块,冰得他牙齿都打了个颤,茉莉奶油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他迟疑地往篮球框下看去。   只一眼,他就看清了那个在场上充当焦点,吸引了所有人视线的颀长身影。   哐得一声,球进了,起跳的那个人也稳稳落地。   “漂亮!”   “好球。”   “草你们几个行不行,一点都防不住。”   篮球场边响起几声带着笑意的夸赞与骂声,这本来就是放学后娱乐,谁也不会较真输赢,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讲话,只会显得热闹。   而那个被大家称赞的人,只投了这一个球就停了下来,他冲旁边的人摆了摆手,直接走到场边上,随手拿了一瓶水,一边喝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   他一看就不是特意来打球的,穿了一身完全不适合打篮球的衣服,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黑色长裤,即使这样休闲,也能看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他个子很高,五官清俊,眉眼里自有一股锐利,偏偏笑起来却又很温和,站在一堆闹哄哄的男生里,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叶淅无意识地又咬住了冰棍,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他刚刚还在梦里见过,被他执拗地偷窥着朋友圈的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总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出现了幻觉。   柏樾。   叶淅看着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人,在心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自从柏樾从高中毕业后,他见到柏樾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但他对柏樾其实挺熟悉的。   因为柏樾不仅是他的学长,还是他哥哥郑阳的竹马,郑阳母亲跟柏家非常亲近,连别墅都是邻居,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唯一一点遗憾是郑阳只比叶淅大几个月,现在柏樾都已经去念大学了,郑阳还在上高三,否则两个人现在应该在大学里继续当基友。   想到这儿,叶淅又像想起了什么,视线在篮球场上逡巡。   果然。   几秒后,叶淅不怎么费力地在篮球场上找到了他的目标。   他哥郑阳就站在离柏樾不远的地方,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顶着一张带点不耐烦的俊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球。   但郑阳玩了几下,就也没有兴致了,把球一扔,绕到了柏樾旁边,一只胳膊搭在柏樾的肩上,不知道在聊着什么,逗得柏樾露出一个很淡的笑。   看见郑阳,叶淅心里翻滚的热浪又冷却了几分,本来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的脚也收了回来。   他跟郑阳关系不太好。   或者说,是非常糟糕。   毕竟他跟郑阳不是一个妈生的,郑阳的妈妈是他们亲爹名正言顺的原配夫人,而他的妈妈则是上位成功的情人,所以郑阳看从小见他就没有好脸色,小时候欺负他的事情简直不胜枚举。   他不懂事的时候还为此跟郑阳打过架,但是长大后他倒也理解了郑阳的怨气,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在学校里遇见,他一般都绕着郑阳走。   叶淅又盯着柏樾看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放弃了走近几步的念头。   他不想到柏樾面前自讨没趣。   柏樾对他态度并不差,但是郑阳每次见了他都像吃了火药一样。   他不想柏樾在里面左右为难,而且,是个人都知道,在面对“好哥们儿”与“小三的儿子”,柏樾即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更偏袒郑阳的。   他也没必要去给人添堵。   想到这儿,叶淅慢吞吞走去垃圾桶边,扔掉了他吃完的冰淇淋木棍,也不打算在篮球场边停留了。   但是他刚低头检查了一下,看看木棍上有没有“再来一个”,他就突然听见篮球场上爆发出来了一阵欢呼声。   他下意识又抬头去看。   因为看得太专注了,他一点没注意到在他不远处,几个高中男生正凑在一起,研究手里的遥控器,而后,有个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要下坠的黑色阴影,不受控制地直奔他脑门。   “快躲开!”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叶淅愣了一下,等他隐约听见耳边传来锐利的风声的时候,已经晚了,在嗡声里,叶淅看见了一个冲他飞来的黑乎乎的一下。   他本能地往旁边让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躲开。   砰!   这只黑色的小无人机擦上了叶淅的额角,又砰一下撞在面前的树上,重重地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叶淅也下意识蹲了下去,他抬手捂上了自己的额头,刚刚那个东西虽然没直接砸到他的脑袋,但是撞到了他的额头,现在那里破了皮,血丝慢慢地渗了出,沾在他雪白的指尖上。   叶淅平时很能忍痛,但突然来这么一下,也是半天没缓过神,等他看清碎在脚下的居然是个无人机,心头也立刻窜起来一股火,只想把罪魁祸首抓过来打一顿,得多没常识才会在学校玩这种东西。   他想,他的皮肤本来就薄,平时擦碰一下都会留下红印,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周围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跑步声。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同学,还好吗?”   几个男生围到他旁边,叽里呱啦地询问,但是看他这样子,又不敢碰他,只敢虚虚地扶一下他的胳膊。   不用想,肯定是肇事者。   但是叶淅额角太疼了,心情也糟糕,压根不想回应。   他无视这帮人,想自己站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他就感觉到又有一个人过来了,强硬地推开了旁边围着的男生,单膝跪在他面前,有点强势地掰开了他捂着头的手,仔细查看伤处。   “先别动,你得慢慢起来,也别用手盖着伤口,你额头出血了,可能会弄脏。”   这声音……   叶淅怔了一下。   他的眩晕已经好了一点,迟疑着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刚才还只能远观的脸。   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柏樾就握着他的手,在仔细观察他的伤处,非常认真。   “你现在除了痛,头晕吗,会想吐吗?”柏樾问他。   叶淅嘴唇动了动,喉咙却一瞬间有些干涩,组织不好语言。   他不明白柏樾为什么会过来。   他看得很清楚,刚刚柏樾一直在篮球场边缘跟人聊天,跟玩无人机撞到他的这几个低年级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太能面对柏樾这张充满冲击力的脸,把视线垂了下去,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确实脑袋晕晕的。   但这不是因为被篮球砸了脑袋,而是因为柏樾抓住了他的手。   现在那一小片的皮肤简直火烧火燎,他连额头上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只觉得脸也有点烫。   但没几秒,他就感觉旁边传来一道针刺一样的视线。   他一偏头,发现郑阳原来就站在柏樾身后,抱着手臂,眉毛微挑,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表情十分不善。   “我没事,不严重。”   被郑阳这样盯着,叶淅也缓过神来了,冷静下来,可以开口说话了。   那个无人机虽然飞得莫名其妙,但毕竟飞得慢且低,他也躲开了大半,不至于被砸出个轻微脑震荡。   他避开了柏樾的视线,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自己去医务室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他虽然总是冷着脸,但长得白皙清秀,不说话噎人的时候也看着挺乖巧,现在顶着这么一块明显的伤口,还有一点血迹渗出来,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旁边几个惹祸的男生很是不好意思,纷纷来扶他,却被旁边的柏樾不经意地挡开了。   “这怎么行,”柏樾扶住了叶淅的手,声音严肃,“你都流血了,得去医院做个检查,你说没事没有用,得医生说了才算。”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几个闯祸的男生,本来还算柔和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声音也更严厉了。   “还有你们,谁允许你们在学校玩无人机的。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违反校规的吧,更何况你们都是高中生了,一点常识没有吗,不知道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这很可能伤到人吗?”   那几个男生也讷讷低下头。   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无人机根本不能在学校使用,但他们刚拿到新玩具太兴奋了,忍不住试飞了一下,结果就闹出乱子。   现在被柏樾和另外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围着,一个个都不敢吭声,脸都涨得通红。   柏樾也不想把时间花在训他们,他对旁边的郑阳说:“你带他们去教务处吧,你们现在的教导主任是谁来着,刘芳老师是吗。我先陪叶淅去医院。”   那几个男生一听顿时苦了脸。   刘芳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严厉,尤其看不惯学生违纪,何况还伤到了同学。   他们看向叶淅还想求求情,但是对上柏樾和郑阳阴沉的脸,又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倒是郑阳,瞪完这几个男生,又扫到还一脸状况外的叶淅,他看见叶淅一脸放空地站在柏樾旁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伤的不是自己一样,他心情莫名其妙更糟了几分。   郑阳皱了皱眉,对柏樾道:“他都说了没事了,你凑什么殷勤,这点伤有什么好去医院的。”   郑阳扫了一眼叶淅被柏樾牵着手,意味不明道:“你给我把手松开,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在那大惊小怪。”   他说到这儿,脸部线条绷得更紧了一点,其实要说起来,他才是叶淅亲哥,叶淅真要去医院,照理也是他该陪同。   但他皱着眉,又死活说不出这句话。   “郑阳。”   柏樾语气严肃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不赞同地皱起眉。   但他也知道郑阳与叶淅之间的渊源,没有多说什么。   “别理他,我陪你去医院。”他对叶淅说道。   叶淅心里天人交战,其实理智上他觉得郑阳说得对,这点伤真是小题大做了,但是从柏樾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就脑袋宕机了,完全被柏樾牵着走。   “我真没事……”   他虚弱地开口,声音却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而下一秒,他就被柏樾给拽走了,完全不容他反抗。 第2章   等到再回过神,叶淅已经坐在了柏樾的副驾驶上,柏樾甚至俯身过来,帮他扣好了安全带。   “你头晕吗?”   看他呆呆的,柏樾神色更凝重了,谨慎地观察他。   叶淅赶忙摇头。   他现在心脏跳得厉害,只能低头掩饰。   跟柏樾单独坐在一辆车里这种事情,对他实在太超过了,他虽然暗恋柏樾,却怂得很,从来没有想过要告白,只敢远远观望,连接近柏樾的事情都很少做。   现在两个人挨得这么近,他喉咙处都在像冒火,分分钟想跳窗逃跑。   “我真的没事,”叶淅抿了抿唇,还在负隅顽抗,他有点焦躁,“真没必要去医院,或者我自己去也行。”   但柏樾已经一脚踩下了油门,显然并没有听取叶淅的意见。   “不用跟我客气,”柏樾看向前方,声音温和冷静,“我好歹也算是你哥哥吧,就这么让你顶着伤口独自去医院,回头也不好跟你爸爸交代。”   叶淅怔了一下。   他知道柏樾这是在客气,不管怎么说,柏家跟郑家也是有来往的,柏樾见到他爸,也会礼貌地叫一声郑叔叔。   郑阳可以直截了当地无视他,柏樾却出于骨子里的修养与温柔,也会施予他一点关心。   但这根本没有必要,他不是郑阳,没有这么受父亲重视,别说他现在只是一点皮外伤,哪怕他真的脑震荡了,他父亲也不会有太多反应。   更不会怪柏樾没有带他去医院。   但这些话,没必要跟柏樾说,柏樾显然也不会听。   叶淅低下了头,也不吭声了,脸上的温度也淡下去一点。   最近的医院离他们学校并不远。   柏樾把车停好,带叶淅挂号,去找医生。   医生仔细查看了一下,又细细询问了叶淅几个问题,认为叶淅是真的没事,不需要再做ct。   “根据病人自己描述,刚才那个无人机只是擦伤,并没有直接砸到脑袋,他也没有任何头晕,头痛之类的症状,应该不用太担心,擦点药消毒就好了。”医生说道。   她顺手在帮叶淅消毒。   叶淅受伤的地方就在眼皮上方,要是再偏离一点,叶淅就不能这么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   但她不小心下手有点重,叶淅不明显地身体紧绷了一下,柏樾立刻接过医生手里的棉签,轻声道:“我来吧。”   结果叶淅身体绷得更紧了。   柏樾看着叶淅额头上的那一道伤口,还是不太放心:“真的不需要再检查一下吗?会不会有什么表面不明显的伤。”   医生把棉签扔了。   她有点好笑地看着柏樾:“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倒是也可以做一下,但是我认为没必要。你们回去再观察就好。”   叶淅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心思听柏樾跟医生聊些什么。   他从进了这间诊疗室开始,脑子就像一团浆糊。   柏樾一直站在他身边,说话的时候,手甚至会不自觉地搭在他肩上。   这让叶淅的肩膀跟着火了一样发烫,他甚至没出息地在轻轻发抖,要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露破绽。   医院里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是他却还能嗅到柏樾身上的一丝冷杉调的香水味道,似乎是沾在柏樾衣服上的。   但他这个人一向懂得掩饰。   明明他心里已经山崩海啸,脸上却还面无表情。   柏樾低头看他,他就也抬起头看回去。   在柏樾的视角里,叶淅一直很平静,一双眼睛乌黑幽深,根本看不出情绪,在灯光下显得清冷异常,雪白的脸像一张素净的宣纸,沾不得一点艳色,只有一双唇透出淡粉。   他坐在座位上,像是个无关的路人甲,对自己的伤情漠不关心,反而一直在发呆。   倒显得柏樾在小题大做。   柏樾这才没说什么。   他扶着叶淅从椅子上起来,客气道:“那多谢你了,医生。”   医生摇摇头:“没事。”   柏樾带着叶淅出了医院,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叶淅才稍微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看完医生,他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那柏樾就该送他回学校了。   难得的独处时间结束了。   他心里有点可惜。   但好在,他早就习惯了失望,也就不难接受这件事。   他扣好安全带,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柏樾送他。   但他等了一会儿,柏樾却还没发车,他不由奇怪地往驾驶座上看了一眼。   柏樾开车会戴上眼镜。   他那双清俊冷冽的眼睛藏在透明的镜片后,没有平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他身上那股温和的气质就慢慢淡去了,反而带上了一点矜持与冷淡,以至于他落在叶淅身上的目光,也像是带着审视。   从在学校开始,叶淅就很少与他说话,在医院里也一直垂着头,而现在回到车上,叶淅的身体更是不自觉往车门那里倾斜,手指紧紧抓住安全带,无形中透露出一种逃避的姿态。   再加上叶淅额角的伤口,苍白的脸,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会以为他是把叶淅绑架来的。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   柏樾想,叶淅本来也没想搭理他,算是他半胁迫的。   柏樾眼神沉了沉,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但他嘴角却扬起一点弧度,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晚饭吧,吃完再送你回学校。”   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补充了一句:“很快的,不会耽误你回去写作业。”   叶淅微微张开嘴。   他没想到受个伤还能有这种福利。   他想说完全不用担心他的作业,虽然他是高中生,但是以他稀巴烂的成绩,那作业写跟不写都一个样。   但他一想到要去跟柏樾单独用晚饭,只有他们两人,不知道要多考验他的演技,他又立刻如坐针毡。   “不,不用,了,”他努力维持镇定,甚至不小心皱起了眉头,“我在学校外面随便吃点就好。”   他太过慌张了,已经开始睁眼说瞎话:“今天作业确实很多,而且学校有门禁,我不能太晚回去……”   柏樾却充耳不闻。   他在红绿灯前扫了叶淅一眼,清楚地看见了叶淅为难地皱起了眉。   但他却卑劣地选择忽略了。   他一脚踩下了油门,声音柔和却不容质疑。   “我说了,吃饭很快的,七点前我保证能送你回去。” 第3章   叶淅被柏樾载去了一家私人会所。   柏樾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还有固定的包厢,点菜的时候,柏樾让叶淅先点,但叶淅看得眼花缭乱,只点了个甜品,柏樾就自己做主了。   但是很神奇,等菜上来的时候,叶淅发现每一道菜都很合他口味,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尤其是有道石斑海苔卷,很对他胃口。   正如柏樾说的那样,他们这顿饭吃得很快,却也没叶淅想得那样尴尬。   柏樾不愧是在高中就被众星捧月的对象,向来处事玲珑,并没有让场面太冷淡,一直不咸不淡地与他搭话。   但柏樾也没有问什么越界的内容,就是关心关心他的学习,聊聊学校的老师。   叶淅像被提问的学生,有一句答一句,只有在柏樾问他打算考哪个大学的时候,吭哧吭哧半天回不出一句。   跟柏樾耀眼的分数比起来,他的成绩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他记得柏樾高一其实是在准备申请国外的名校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柏樾还是参加了高考,高考成绩也直接占据了光荣榜前排,叶淅每次路过都会情不自禁看上好一会儿。   叶淅埋着头,随便糊弄了一下:“没想过。”   柏樾也知道他是不想回答,没有再追问。   但他却注意到了叶淅的嘴角沾了一点酱汁。   最后一道甜品上来的时候,时间正好刚六点半。   叶淅把最后一口樱桃塞进嘴里,就放下了勺子,用眼神暗示柏樾,他们可以走了。   而樱桃酱就是这时候沾上的。   深红色的酱汁,黏在他淡粉的唇下,他的唇线很清晰,嘴唇的形状也圆润饱满,像两瓣桃花,他抿了下唇,那酱汁就蹭到了嘴唇上,把唇边缘也变得亮晶晶的。   明亮的灯光下,柏樾想看不见也难。   他的喉结不易察觉滚动了一下,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站起来,走到叶淅身边,身高差让他足以俯视叶淅,然后,他轻描淡写的,将手指从叶淅饱满的唇上刮过了一下。   “这里弄脏了。”   他冷静说道,听着波澜不惊,又垂下眼,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手指,好像真是个清风霁月的君子。   叶淅惊呆了。   他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嘴角一软。   一直等柏樾开口,看见雪白巾帕上的深红色污渍,他才反应过来。   他这下子藏也藏不住了,简直是瞳孔地震,甚至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一步,腰部撞在了后面的靠背上,脸上也泛起可疑的红痕。   夭寿了。   柏樾给他擦嘴角。   他这个月都不想洗脸了。   但柏樾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又只能把心里的惊惶咽下去。   “谢,谢谢。”   他磕磕巴巴地倒谢,随后不敢看柏樾一眼,噌得一下就离开了座位,一马当先地蹿到了包厢外面。   很快,柏樾慢悠悠地也出来了,他跟这里的老板很熟悉,带着叶淅离开的时候,正好遇上老板也出来,就寒暄了几句。   老板经常见柏樾带朋友来,但从没见过叶淅。   他一抬眼,看见一个清瘦的男生规规矩矩站在廊下,穿着某高中的夏季校服,领子里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虽然面无表情,却比他院子里的青竹还要挺拔俊秀。   “这是谁啊,怎么从没见过啊。”老板笑眯眯打听。   柏樾也侧头望去。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弟弟。”   老板也没放心上,只以为是柏樾哪个远房亲戚。   但叶淅却听得背脊一僵。   一直到再坐上柏樾的车,他都有些愣怔。   其实他知道柏樾说他是“弟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是郑阳的亲弟弟。   两家是世交,柏樾也经常出入郑阳家,跟他经常打照面。   他厚着脸皮叫柏樾一句哥哥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但是叶淅还是忍不住看着窗外发呆。   他小时候是真想过要是自己是柏樾弟弟就好了。   他跟妈妈搬进郑家的时候,已经七八岁了,长得瘦瘦小小,总被郑阳欺负。   而柏樾如果来拜访,就会制止郑阳,这个人虽然跟郑阳是朋友,却不欺负他,不仅会教育郑阳,还会拿蛋糕哄他不要生气。   他那时候看着柏樾年少青涩的脸,就在想,要是这个人是自己哥哥就好了。   柏樾应该不会把他关进衣柜。   也不会把他丢在地下室。   更不会拿蛇吓唬他。   叶淅想到这里,看了在开车的柏樾一眼。   时过境迁,当时还略带青涩的少年人已经长成了温柔俊美的成年男性。   而他也早就不敢再肖想这个人当自己哥哥。   却又转而肖想起了别的,想得神思不属,连跟柏樾同坐一辆车都会口干舌燥,要拼命压抑才能不露出破绽。   叶淅想,他也真是很没救。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只是暗恋柏樾的众多人里,面目模糊的一个。   没什么特别。   要不是因为郑阳,没准柏樾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所以柏樾毕业的那天,他站在人群外,望着被众星捧月的柏樾,心想他也许应该放下这个人。   他应该换一个人去喜欢,他才十七八岁,长得也不差,没道理他就不能遇见一个与他互相喜欢的人。   可是现在跟柏樾两个人坐在车里,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虽然窗户隔音很好,但临近车流高峰期,也能听到外面一点细微的,不耐烦的按喇叭的声音。   这反而加剧了车内的封闭感。   他甚至会有种错觉,空气中的每一缕空气都染着柏樾的气息,还是那股好闻的冷杉的味道,密密地压下来,让他难以呼吸。   而他一伸手,就能碰到柏樾的袖子,抓住,轻轻晃一晃。   这让他心里那个名为暗恋的小虫子又活跃起来,从奄奄一息的状态立刻变得生龙活虎,又开始在他心尖上摇头摆尾。   柏樾注意到叶淅在出神,一双漂亮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看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细白的脖颈弯成漂亮的弧度,天鹅一样脆弱。   他有心想把车开慢点。   但是回学校的路就这么长,更何况他还承诺过,七点之前,他一定会送叶淅回学校。   18:55。   他准时把车停在了学校的后门处,嘎吱一声,车身缓缓停住。   柏樾深呼吸了一口气,佯装波澜不惊地提醒叶淅:“到了。”   叶淅这才回过神。   他往周围看了一眼,街边熟悉的风景让他意识到回学校了。   他有点遗憾,但手上却飞快地解开了安全带。   “谢谢你送我回来。 ”   他又客气地跟柏樾道谢,却连抬头看人家都不敢,迅速脚底抹油,想要溜走。   但他还没来得及推开门,衣服却被人抓住了。   柏樾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医生说的话还记得吗?伤口记得不要沾水,注意观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头痛就立刻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号码的,对吧?”   叶淅像一只被抓住的小鸡仔,还是没有转过身,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知道。”   但柏樾注视着叶淅后颈上的一颗小痣,却犹豫了片刻,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里。   “转过来。”   他对叶淅说。   叶淅不明白柏樾还有什么事,但柏樾这么说了,他也没法拒绝,他乖乖转了过来,结果下一秒,他怀里就被塞进了几个皮质的盒子。   他一愣,低头一看,发现是几盒巧克力。   “之前朋友给的,但我不太爱吃,就一直放在车子里,我记得你挺喜欢吃巧克力的,带回去跟室友分分吧。”   叶淅有点茫然,但也没拒绝,几盒巧克力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他老老实实点头,一只脚都迈出车了,又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努力地对柏樾笑了一下,又道:“谢谢。”   他其实长得很惹眼,皮肤白得像最细腻的瓷器,清灵的凤眼,瘦削的脸,匀称挺拔的身材,站在那里就像春天里一片惹人喜欢的绿叶。   只是他平时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总是低着头,倒显得存在感不强。   可是这样一笑,五官的优点就全都显现出来。   柏樾不由怔了一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他看见了叶淅脸颊上的的小酒窝,很浅,也很难得一见,像一个小逗号。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淅就迅速把这个笑容收了回去,吝啬得像葛朗台,然后头也不回,啪一声重重把车门关上了,脚底抹了油一样往学校里窜去。   就很像在逃命。   柏樾:“……”   他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看了看,后视镜里出现一张清俊斯文的脸,高鼻,薄唇,脸上也很干净,并没有沾上什么奇怪的东西,跟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同。   他不怎么愉快地想,他长得也没很吓人吧。   怎么每次叶淅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一样,这么避之不及? 第4章   叶淅抱着那几盒巧克力,一路仓皇地回到了宿舍。   他的宿舍在三楼,但他甚至没顾得上等电梯,蹭蹭蹭一路爬了上去。   直到进了宿舍,他还有点恍惚,因为爬楼梯的速度过快,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脸上也泛着粉红,眼眸湿润,说不清是因为热得还是内心的躁意。   他靠在宿舍门上,规整素白的宿舍给了他安全感,让他短暂逃离了刚刚柏樾带来的令人心慌的氛围,他的腰慢慢塌了下来,腿也软了几分,不再直挺挺得像一节树枝,只有呼吸还比平时急促。   叶淅的室友,也是他的同桌,听见动静从床铺上探出脑袋。   他一眼就看出了叶淅的不对劲,叶淅靠在门上半天没起来,怀里抱着几盒零食一样的东西,胸口一起一伏,脸颊和嘴唇都有些红。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啊,怎么像后面有狗追你似的?”室友趴在床边上一脸好奇,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叶满头上的伤口,大惊失色,“你头上怎么回事,被谁砸了?你又跟人打架了?”   叶淅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听见室友问话,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没有,是几个低年级的男生,在学校里玩无人机,砸到我了。”   “靠,这些人怎么这么没规矩,”室友一听更生气了,他捞捞袖子就从床上下来了,“你找那些人算账没有,这事儿没完,我要把他们告到教导处去……”   他一边说一边下床,急着来看叶淅额角的伤严不严重。   但是他刚踩到最后一级台阶的,他就听见叶淅说。   “我没事,柏樾学长正好也在,让人把他们几个拎去教务处了,老师会处理他们的。我伤口也不要紧,柏樾陪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没大事,就消了个毒……”   最后几句,叶淅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放得很轻。   室友差点脚底一滑,从台阶上跌下来。   他勉强在地上站稳,唰得一下就扭过脖子去看叶淅。   “你说谁,柏樾?”他瞪大了双眼,“他不是毕业了吗?”   叶淅摸摸鼻子,也知道他室友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他室友叫李睿,两个人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学,还一直有很缘分,六年里当了三次同桌,硬要说起来,他们也能算半个青梅竹马。   两个人都是学渣,从初中就一起翘课泡网吧,互相抄作业,上课睡觉帮盯老师,可谓是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更为巧合的是。   进入青春期,两位根正苗红的小年轻,同时发现自己原来喜欢男人。   李睿先羞答答出柜的,并要叶淅放心,他绝不会对好兄弟下手。   叶淅轻轻地哦了一声,以表惊讶,然后就顶着一张面瘫脸,波澜不惊地告诉对方,自己也是gay。   友谊的小船顿时固若金汤。   李睿跟叶淅一下子从狐朋狗友进化成了生死之交,课后娱乐也从一起打游戏中,演变成可以一起看猛男杂志。   所以别人可能不知道叶淅那张小面瘫脸底下的小九九,李睿可是一清二楚。   他可太了解叶淅对柏樾多么死心塌地,爱而不得了。   现在看叶淅这一副又把头埋下去,即使绷紧了脸还是春光微漾的样子,李睿一下子来劲了。   “唉快快快,给我讲讲,”他出溜一下窜到了桌子前,还帮叶淅也把椅子拉开了,并且啪啪轻拍桌子,就等着叶淅就坐,“柏樾怎么会陪你去医院,你们都干啥了?”   叶淅嘴角抿了抿。   他既觉得李睿烦人得很,这么一副八卦精的样子,搞他怪不好意思开口的,但是他跟李睿本来就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除了李睿他也确实没人可以分享。   叶淅慢吞吞走到了桌子边,把巧克力放在了桌子上。   “其实没发生什么,”他尽量平静简短地说道,“柏樾回学校跟我哥他们打球,我是在篮球场被无人机撞的,所以他正好看见了。你也知道的,柏樾这个人一向乐于助人,所以立刻就带我去医院了……”   叶淅说到这里,几乎要叹气了。   柏樾就是这种人,温柔,善良,风度翩翩,连对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施予怜悯,何况是他这种有点交集的学弟。   他看见李睿雪亮的眼睛,也知道李睿在期待什么。   但很可惜,他不能满足李睿的八卦欲望,他很平静地回看过去:“别这样看着我,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既没有精神失常吻在一起,也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意外,让柏樾冲动之下抱住我。我在医院检查没事后,柏樾又请我吃了一顿晚饭,就回来了。”   这都是他曾经跟李睿在宿舍嘴炮过的幻想,但很可惜,一个也没发生。   “哎咦……”李睿大失所望。   其实他也知道,就叶淅这个死板板的性子,哪怕在脑子里跟柏樾开过八百辆豪华超跑,小黄书里学点招数全用柏樾身上了,但是等真的对上柏樾本尊了,就立刻怂成蜗牛。   可是听到叶淅这乏善可陈的陈述,他还是像心死一样往后仰去。   “太让我失望了你,这种天赐良机,你怎么就不知道抓住呢,”李睿嚷嚷,像一个嗑cp到崩溃的过激粉,疯狂嘴炮,“上啊,勾引他,强吻他,一脚把他堵在墙角,跟他说不脱衣服你就不能走!”   叶淅:“……”   他跟看弱智一样看着李睿,他倒是想,但是估计在他上去的第一刻柏樾就把他擒拿了。   李睿叹气得更大声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说的不靠谱。   他就是过过嘴瘾。   但他也真是看不上叶淅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好哥们儿比出了一个中指。   “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太怂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是我胡言乱语。但你这大好机会你居然白白放过。你都跟柏樾单独出去了,你就说是感谢柏樾陪你去医院,好歹约人家看个电影,逛个街吧,他跟你好歹也算是熟人,他应该也不会拒绝。你总是躲着他算怎么回事?”   叶淅本来还一脸淡然,听到这里却一愣。   对哦。   他完全可以借着感谢柏樾的名义再留住柏樾一会儿。   但他光顾着紧张了,连吃饭都像坐牢,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   李睿一看叶淅的表情,就知道叶淅在想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谈对象是要靠追的,你不主动就不会有故事,你总不能等柏樾自己突然灵光一现,发现你喜欢他吧。”   李睿一边说,一边踩上椅子,从他的货柜里翻出一盒泡面。   他哼哼道:“别等到柏樾给你发结婚请帖了,你还在苦逼地搞暗恋,那也太悲催了。”   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扎心,叶满嘴唇动了动,很想反驳。   他怎么没主动了。   柏樾难得又难得地发了朋友圈,他都会精心卡点,混在人群里点赞,争取不当前排,但也不当后排。   柏樾的每一张照片他也都认真保存,现在洗出来的相片已经能塞满一个册子——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骂变态的那种。   他知道柏樾的所有喜好,口味,得奖经历,他也跟柏樾看过同一场电影,只是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始终没让柏樾发现。   他甚至还为柏樾下过厨……   听到郑阳跟家里的厨娘说柏樾喜欢吃苹果派,他苦练了一个礼拜,在周一挣扎着把最不焦黑的一个成品塞进了柏樾的书桌。   然后第二天学校里就谣言四起,说有人嫉妒柏樾,暗地里给柏樾投毒。   叶淅认真检索一下自己的回忆,发现完全找不到反驳李睿的证据。   他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默默低头看桌子角,一言不发。   其实给柏樾送苹果派的那一回,已经是他最勇敢的一次,他在那个快成焦炭状的苹果派底下,偷偷用模具刻了一个他的生日。   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溜进教学楼,放在柏樾的书桌里,他既想让柏樾发现这个秘密,又怕柏樾发现。   可是他做的太失败了,以至于别人以为这是个恶作剧,都不等柏樾出手,就帮柏樾处理掉,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想到这里,叶淅身上的气势逐渐低落,也没了刚进宿舍时候的荡漾。   其实他也知道李睿是对的,暗恋是不会有结果的,没有谁能透过他的外表,猜到他底下的重重心思。   但他偏偏是个胆小鬼,沉默,愚蠢,只会偷看别人的背影。   而李睿一边给泡面加热水,一边还在对他嘀咕:“我跟你说,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心灵美和内秀了,你得主动出击才行……”   “你说得对。”   叶淅轻声附和。   他确实什么成功的出击也没做过,白白放柏樾从他眼皮下溜走,毕业,与他距离越来越远。   连像刚才那样和柏樾独处,他也找不到任何话题,只能沉默地盯着盘子里的樱桃。   大概是他话里的失落太明显,李睿本来还在嘀嘀咕咕,一下子噤声了。   李睿端着泡面吃了一口,从旁边看着叶淅。   但是叶淅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把座位上的书包掏出来,从里面拿出了还没写完的作业。 第5章   叶淅不愿意再想柏樾的事情,想得他愁肠百结,心里满是懊悔,他干脆把注意力放在作业上,唰唰唰地开始写。   他写得飞快,但这不是因为他会做,而是因为他是一枚彻头彻尾的学渣。   万事不决就选c。   大题不会就空着,连个“解”都懒得写,语文阅读理解最多一行。   写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磕绊,脸色淡然超脱,仿佛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将军。   但他一边敷衍地应付作业,一边却事与愿违,思想缕缕开小差。   李睿刚才的话确实刺激到了他。   尤其是那句“等柏樾给你递婚礼邀请,你也还在苦逼暗恋吗?”   这句话简直像惊雷一样炸开在他耳边,他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画面。   盛装打扮的柏樾,挽着一个面目模糊,看不清脸庞的新人,走在绿意盈盈的草地上,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叶淅不由僵在了座位上。   他明明已经回到了宿舍,旁边是李睿在呲溜呲溜地吃泡面。   他的心却好像还停在今晚那辆车上。   李睿吃泡面的动静如此煞风景,都无法把他的感官给捕获。   他居然还觉得鼻尖能隐隐嗅到柏樾身上沾着的香水味。   是很淡,很淡了的冷杉味道。   蒸发到只剩最后一丝。   会让人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嘎嘣一声。   叶淅的笔在纸面上戳了一个洞,滑下一道长长的印痕。   他闭了闭眼,但是完全无法驱赶脑海里的画面。   他眼前交错着出现今晚的每一个细节。   柏樾清瘦修长的手指,放在漆黑的桌面上,白得像一块玉,每一根线条都漂亮分明,指甲也修剪得整齐饱满,轻轻划过厚重的纸张,指腹会浅浅地凹下去。   还有柏樾的嘴唇,薄而柔软,唇线清晰,颜色是很正的红色,笑起来会有漂亮的弧度,也会冲淡一点柏樾身上淡泊冷漠的气质。   这双唇像是冰天雪地里,悬在松枝上的一枚红色果实,明明晶莹,透润,看上去就很温暖,但只有吻上去,才会发现是冰冷的。   就跟柏樾一样,明明柏樾并不是一个孤僻冷傲的人,可他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有温度,才显得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他垂下眼,站在阴影里,就会像天上月一样森冷而遥远。   这一幕幕在叶淅眼前划过,像漆黑的夜里,那山野精怪手里提着的灯,对误入此地的书生充满诱惑。   让人着迷。   也让人不甘心。   叶淅的手指慢慢握紧。   他无法遏制地幻想着,吻上这柏樾应该是怎样的感受。   那双薄唇会不会微微启开,柔软的舌尖探出来,描过他的唇边。   接吻的时候,柏樾的嘴唇会被染上热度吗?   他会坐在哪里,是不是坐在柏樾的腿上,任由柏樾修长得过分的手指探进他的衣服……   他也许会痛得咬住柏樾的喉结。   也可能直接咬住柏樾的手指。   叶淅睫毛轻轻眨了眨。   他自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前一片混沌,放在面前的试卷也变得字迹模糊。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其实他对柏樾的心思向来都不太纯洁。   他一直,一直没有指望过柏樾会爱他。   爱太难了。   即使激情上头的时候疯狂肆意,一旦冷却也会相看两厌。   所以他不奢求。   可他却着迷一样,想被柏樾温柔地拥抱,想看见柏樾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柏樾是他的性启蒙对象,是他春梦里的常客。   他一个青春期的少年人,正当热血,跟他冷若冰霜的外表不同,脑子里总是会桃色绯绯的幻想。   从第一次梦到柏樾开始,他就在好奇,梦里都这样绮丽瑰艳,那真的被柏樾拥抱,亲吻,抵死缠绵,又该是什么感觉。   他确实想体验一下。   只要一次就好。   就当是解开他这漫长暗恋里,像蔷薇一样肆意攀爬生长,纠缠错乱的心结。   啪得一声。   叶淅手里的笔掉在了桌面上,这支细长的圆珠笔滚了滚,又从试卷边缘掉在了地上,轻薄的壳子碎出了蛛网一样的痕迹。   就像叶淅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行。   叶淅对着面前一小片空白的墙壁,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有雪白的牙齿很轻地咬了一下下唇,透露出他内心的一点焦灼。   他眼睫轻轻扇了扇,心想,还是得睡柏樾一次才甘心。   这样就算有一天他逃跑到地球的另一端生活,遥遥听说了柏樾结婚的消息,他也不至于觉得自己的暗恋一片荒芜。   .   叶淅随手写完了最后一份历史作业,就几道选择,这也是他几个科目里唯一擅长的了。   写完后,他也没去洗漱,而是放下手中的笔,膝盖顶在书桌上,椅子的两只脚离开地面,无意识地晃了几下。   这动作有点危险,李睿都担心地盯了他好几眼,但是看叶淅一副想事情出神的样子,又不敢打扰,低头继续跟自己的作业奋战。   叶淅在盯着书桌上贴的一个贴纸,是银色的小奥特曼,他突然问旁边的李睿:“你说,我要是现在跟柏樾告白,是不是一点成功率都没有。”   李睿林还在虔诚地掷骰子。   他刚刚吃完泡面就也不情不愿写起了作业,但他跟叶淅一样学渣,作业自然好不到哪去,面对试卷上乌泱乌泱看不懂的选择题,干脆求助于玄学。   叶淅这突然一问,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骰子都歪到了一边。   “什么?”他迷茫地看着叶淅。   叶淅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李睿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立刻把数学作业扔到了一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实在难以给出一个充满希望的正面回答。   “这很难吧……虽然我让你试着去追他,但就以你俩现在这关系,你突然就去对他表白,”李睿为难地委婉回答道,“成功率大概跟我考上隔壁Y大差不多吧。”   Y大就是柏樾现在就读的大学。   综合排名全国第一。   以李睿的成绩,想考上除非投胎重造,否则绝无可能。   叶淅当然也知道,他就是随便一问。   他靠在椅背上,椅子只靠两个支脚在地上摇摇晃晃,看着格外危险。   他表情没变,雪白的灯光从宿舍头顶洒下来,眼瞳漆黑如墨,眼白清澈,看上去无欲无求,像是深山里的精怪,连一点世俗的尘埃都没有碰过。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跟清心寡欲全然不沾边。   “那我要是不想跟他恋爱,只是想接近他,睡他一次,成功率大吗?”   李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嗽了老半天。   不是,这对话是怎么急转直下的。   虽然他跟叶淅经常在宿舍里开嘴炮,但那显然都不是认真的。   叶淅长得一本正经,床头却塞满了各种小黄书,什么霸道总裁俏秘书,火辣明星俊金主,在暗恋柏樾的这两年里,他偶尔也会因为憋屈而面无表情地大放厥词,说早晚把柏樾给办了,关在小黑屋里锁起来,还要柏樾穿裸体围裙给他做早餐。   可这不只是说说么。   这就跟他说自己要好好学习一样,纯属指望天上掉彩票。   但他怎么觉得……他哥们儿刚才言语里,真的有点想实践的跃跃欲试?   李睿一时摸不清叶淅的意思,但是他看了看叶淅灯下的容貌,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跟蓝色牛仔裤,不着调地靠坐在椅子上,也漂亮得跟个魅魔似的。   “怎么说呢,你但凡问的不是柏樾,换咱们学校随便一个男的,我都觉得你勾勾手指头,人家就得跟你走了。”   “但柏樾就不一样了……”李睿面露为难,“我觉得柏樾跟成仙了一样,在学校这几年,跟他告白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环肥燕瘦,什么类型都行,他愣是一个都不动心。我总觉得他这人,好像天生就没长那根弦一样,虽然看着脾气挺好,但是一点都不食人间烟火。还真是很难想象……他会跟人单纯睡一夜。”   叶淅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不带感情地评价了一句:“也是。”   确实。   他不敢告白,但是敢于往柏樾身上扑的勇士从来没有少过。   他自己就在学校里撞见过几次别人对柏樾告白,但柏樾从来都态度坚决地拒绝,一点幻想的空间都不留。   有人也开玩笑问过柏樾到底想谈什么样的天仙,这么多人告白,难道一个令人心动的都没有吗?   柏樾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我对那些人没兴趣。”   对那些人没兴趣。   那要对谁才有兴趣呢?   叶淅看着天花板,发现连他自己都很难想象。   柏樾会对怎样的人,产生欲望呢?   叶淅的失望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李睿在旁边也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亲爱的室友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虎狼念头,但作为同仇敌忾的好基友,他还是不忍心看叶淅这样失落。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开始瞎出主意:“要不你去网上找找那种情感博主,前阵子不是有个什么特火的撩汉攻略吗,还有一大堆博主教人怎么几天拿下crush,你要不去学习几天速成一下。”   李睿的视线从叶淅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腰上,扫到叶淅的脸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柏樾他再超凡脱俗,也到底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难以抵挡诱惑。除非柏樾是十级恐同,不然就凭你这脸,这身材,你要是真的会撩,柏樾就一点不动心吗?”   反正他要不是跟叶淅撞了型号,他肯定心动。   不过他自己说完,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靠谱。   就叶淅这面瘫脸,会勾引谁啊,叶淅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打架运动样样在行,要不是他脾气好,不爱招惹是非,少不得能在学校里混成一霸。   比起勾引,还是让叶淅去拎根棍子把柏樾堵在墙角强吻简单点。   李睿说完,就把这不靠谱的念头给抛之脑后。   “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我胡说的,别放心上。”   但那边叶淅却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思绪里,只是敷衍地对他点了点头。   看叶淅似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就也再多说,而是拿出了漫画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而另一边,叶淅没再说话,像是在看手里的小说。   但他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视线落在书桌上的空白处,若有所思的。   这天深夜,洗漱上床后,宿舍里熄了灯,变得一片漆黑。   叶淅躲在被窝里继续玩着手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监控到了他的想法,他明明是在视频网站上找睡前aSmr,但是一条视频却跳到了他的眼前。   上面是放大的粉红色标题——“撩汉秘籍——教你七天拿下心仪crush!”   播放量很一般,整个页面都很粗糙,开头有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人在转圈。   怎么看都很像一场诈骗。   但是视频底下,评论区里却充斥着好评,好几十个高等级的账号回来留言,说真的有用,被crush约出去了,要么就说已经拿下对象上本垒了,非常高效。   叶淅微微挑眉,真的吗?   他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点开了播放键。   一切进去,就听见一个活泼过分的女音说,“……超绝秘籍哦,想要拿下crush其实很简单,每天几个撩人小技巧,就轻轻松松!我就是靠这一套攻略遍了我遇见的所有心仪男生,有男大生也有白领精英,成功率超级高的,你学你也会!”   叶淅默默调小了音量。   他在听这叽叽喳喳的女声自我介绍的时候,忍不住分神想,也不知道柏樾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外面下雨了,柏樾大概也回了自己的住所。   他记得柏樾独居的房子里有个影音室,他听柏樾说过,下雨天会喜欢躲在里面看电影。   那现在,柏樾是不是刚洗过澡,换上了柔软的睡袍,露出若隐若现的胸部线条,几缕黑发柔顺地搭在额前,半遮住了那双凌冽的眼睛,然后躺在沙发上,安静地欣赏着电影里的情节。   叶淅光是想一想那画面,就没出息地觉得自己又要有反应了。   他赶紧转移念头,去看手机里的视频。 第6章   柏樾啪得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刚回到家里,一只手扯松开了衬衫的衣领,规规矩矩的衬衣扣子一旦解开,头发也比白天凌乱了一些,那份君子如玉的气质一下子淡了许多,更多了几分散漫。   他赤脚走在地板上,手机扔在旁边外放,自己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的啤酒。   手机里是郑阳,正在跟他聊自己要参加的计算机比赛的事情。   但是比赛的事情说完后,郑阳沉默了一会儿,又别别扭扭地问:“对了,你下午带叶淅去了医院,他根本没事,对吧?”   柏樾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听到这话不由轻笑了一声。   他说:“你这么关心,怎么自己不去问叶淅?”   郑阳一下子炸了。   “谁关心他了,”郑阳嚷嚷,语气恶劣,“我就是看不惯你小题大做的样子,擦破点皮也要去医院,顺嘴问一句而已。”   “呵。”   柏樾轻笑了一声。   他对郑阳说,“你明明没有那么讨厌叶淅,干嘛总装出这副样子,幼不幼稚。”   郑阳气急败坏:“你少造谣了,柏樾,谁说我不讨厌他,还不是你,天天训我让我对他好一点,不是我说,你到底是谁哥们儿,从小你就护着他,帮他不帮我……今天也是,一看见叶淅你就奔过去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亲弟弟。”   郑阳越说越愤怒,柏樾这家伙,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拉偏架。   柏樾垂下眼,懒得回应郑阳的质问。   他心想偏帮叶淅怎么了,本来郑阳跟叶淅的矛盾里,十次有九次都是郑阳先挑事。   他不仅是想帮叶淅,更过分一点的事情他也想过,只不过碍于郑家的颜面不好实施。   他低声道:“让你对叶淅好点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心里明明也清楚,他其实一直很乖。而且我早就说过了,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弟弟,送给我,我要。”   他会非常乐意去接手。   郑阳在手机对面呵了一声:“你想得美。”   但郑阳别扭了一会儿,看柏樾没有接话的意思,又不得不咬牙提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柏樾笑了一声:“叶淅确实没事,没被砸出脑震荡,医生说只是一点皮外擦伤,但要再观察两天。”   手机那头沉默了两秒。   “我就说……”郑阳在那边轻声道,“能有什么问题,那小子皮实得很。他小时候打起我可没手软过,身强体壮的。”   他问完这句,就不打算再分给叶淅其他一点眼神,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   “不说那个小讨厌鬼了,谢瑶马上过生日了,她的生日宴你去吗?”郑阳声音放松了一点,“她今天又给我打电话,让我务必把你拖过去,我看这家伙是对你贼心不死,想在生日上跟你告白。”   谢瑶是他朋友,挺好一姑娘,却不知道为什么瞎了眼看上柏樾,三番四次要他从中做媒,给他烦得够呛,又不得不来探探柏樾的意思。   可柏樾却只有言简意赅两个字:“不去。”   郑阳郁闷地“啧”了一声。   “就知道。”   他也没报太多指望,毕竟柏樾拒绝谢瑶也不止一次了。   “钟川那几个家伙还打赌你会不会来生日宴,然后被谢瑶拿下呢,我当时就说不可能,看吧,还是我了解你,”郑阳半开玩笑半带嘲讽,“像你这种性冷淡,会喜欢谁啊。”   柏樾眉毛微挑:“你骂谁性冷淡呢?”   “你。”   郑阳坚定地回答道。   “你不是吗,”他笑着反问,“跟你认识这么久,我就没见你在男女之情上有什么正常反应,你不是性冷淡谁是?”   柏樾轻嗤了一声,都懒得搭理他:“你还有事吗,没有我挂了。”   “挂吧挂吧。”   郑阳现在也烦他,因为他手机又被谢瑶给轰炸了,疯狂提问柏樾到底来不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啪得一声,手机里就一片寂静。   柏樾随手把手机扔在了一边,重新倒在了沙发上。   刚才那啤酒还剩下半瓶,他拿了起来,慢慢地喝下去,冰冷的液体流入喉咙,却好像无法将他的烦躁与心火一起浇灭。   他想起郑阳刚才笑话他的话——性冷淡。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倒也希望自己干脆就是。   郑阳一直嘲笑他清心寡欲,说他六根清净,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但郑阳要是知道自己对谁抱有不诡的心思,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柏樾眼神沉了沉,盯着面前的一个相框。   他静坐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打开了沙发旁边的一个侧边柜,是黑色的胡桃木,大气沉稳,最底下的那一层要格外难打开一点,需要把上面的密码扭到对应的位置才行。   柏樾这套房子平时并不怎么招待朋友,除了他,自然也不会有谁来冒冒失失地开启这个柜子。   咔哒一声,上面的黄铜锁扣对应上了,柜子被打开。   在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木色的小牛皮礼盒,纹理细致,边缘用一圈黄铜包边,看上去精巧可爱,这是柏樾在自己经常去的店铺里定制的。   然而等打开以后,里面放的却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也不是柏樾的私人物品。   而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领带。   深蓝色的蚕丝料子,看不出任何特别,最下面绣着学校的英文简称。   这是一条属于某个学生的校服领带,系在秋季的衬衣上,因为主人的粗心大意,总是歪歪斜斜地挂着,被教导主任看见,一定会以仪容不整为理由扣分。   柏樾将这条领带拿了出来,冰凉的领带裹在他的手上,在他苍白的皮肤映衬下,像一条妩媚的毒蛇,耀武扬威地盘在他的手指上,向他嘶嘶地吐信子,嘲笑他的卑劣,不堪,还有贪婪。   要是叶淅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他暑假前丢失的那条领带。   当时他随手放在了操场的长椅上就去踢足球了,再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他只以为是谁拿错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立刻又买了一条。   可现在这条领带却出现在柏樾这里。   柏樾注视着这条领带,蚕丝的面料让这个领带柔滑,冰冷,像他的主人一样,简直如流水一样抓不住。   这未免让他心浮气躁。   但他却像一个情绪有些病态的病人,将这深蓝色的织物贴在了面颊上。   他想起今晚叶淅坐在他身边的样子,像春日里一片从指尖拂过的绿叶,穿着白色的衬衫,脸庞在灯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像是有点怕他,总是回避他的视线,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漂亮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粉色的舌尖卷住樱桃的果酱,又不经意地舔了一下下唇。   他在对面看着,心脏聒噪得连他自己都厌烦。   柏樾轻轻阖上了眼。   郑阳要是知道自己对叶淅抱有这样的心思,大概现在就会冲到他家,跟他殊死搏斗。   他根本不是性情寡淡。   他是一座压抑的火山,表面上冰封千里,是因为他将所有的欲望全都倾倒给了一个人。   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哪一时哪一刻,对叶淅,对他好友的亲弟弟,产生了无尽的遐思。   他出入郑家这么多次,最开始对叶淅只是出于礼貌。   在他印象里,这只是一个出身不太光彩,但性格并不惹人讨厌的小孩子。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总是会不自觉去留意叶淅在做什么。   明明叶淅一直很安静,总是躲藏在角落里,比一株植物还要难以察觉。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露出素白的手腕,修长纤细的手指,还有隐藏在黑色短发里,带一点儿尖的精巧的耳朵,坐在春日的光影里,紫藤花从他的身后垂下来,清澈而美好。   他没有任何一点引诱的意味,单纯又无害,甚至有些漠然与疏离,却能勾起柏樾心中无数隐秘的渴求。   真是疯了。   柏樾闭起了眼睛,向后仰去。   那根领带缠绕在他的手腕上,既像沉甸甸的枷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却也像美杜莎引诱的吻,诱惑他犯下会被放逐的罪行。 第7章   一夜过去。   第二天,叶淅是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课的。   李睿看见都吓了一跳。   他把早餐递给叶淅:“你怎么回事啊,昨天挑灯夜战看小说了吗,虽然你皮肤好也不能这么糟蹋啊,熬夜毁脸啊。”   叶淅打了个哈欠,没说话,接过李睿的早餐,把牛奶戳开,叼在嘴里。   他昨晚才不是看小说呢。   叶淅面无表情地想。   还不是李睿出的鬼主意,让他在网上找什么撩人攻略。   他本来也没十分放在心上,谁想到随手点开了一个,一看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直研究到半夜。   不过么……   叶淅嘬了一口豆奶,眼神颇为莫测。   撇开这些视频能不能帮他泡到柏樾并顺利春风一度这件事。   光是昨晚的视频内容就让他大开眼界,宛如研究一门神秘的学说。   他没想到,两个在没有互相喜欢,只是某个人单方起了心思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么多花样与门道。   他没谈过恋爱,更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所以他看博主说的每一条都很有道理,恨不得逐字研究,逐帧学习。   在进教室以前,叶淅就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了早饭。   今天第一堂课是数学,有随堂小测,叶淅大致地瞥了一眼,里面有一半题目都是它认得它,他不认得它。   不过他还是打着哈欠,顽强地把试卷内容涂上了。   但是他到了第二节 英语课,眼皮就实在撑不住了,为了驱赶睡意,干脆拿出耳机,夹在耳朵上,又打开了昨天看到一半的撩汉教程。   他们这所私立高中,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学习成绩好的自然是老师的重点关爱对象,而像叶淅这种学渣,老师们虽然也会尽责,却不会真的抓得太严。   在这里的学生,即使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家长也早就自有安排。   叶淅这种吊车尾,家长也不来与老师沟通的,就更没必要太严厉了,他们的教学宗旨一向是把学生心理健康放第一。   李睿也在没好哪儿去,他本来看漫画,但是他看到一半,想跟旁边的叶淅分享一个搞笑情节,却不小心瞥到了叶淅手机的页面。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叶淅在看什么,只是奇怪叶淅怎么会看着一个萌妹子如此目不转睛,是不是什么二次元coser。   但是再定睛一看,这妹子唰得拉下了一个白板,上面是巨大的ppt,堂而皇之地写着几个大字——“诱惑法则:如何吸引你的心选对象注意力”。   李睿:“……”   该说不说,他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脑子转得很快。   看这个妹子又开始展示其他ppt,甚至拿出教鞭,挨个讲解每一条要点,再联想他昨天信口开河跟叶淅讲过的馊主意,他一时间如遭雷劈。   “你这都看得什么啊……”   他拱了一下叶淅:“你不会真的开始研究起怎么攻略男人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叶淅的手机上正好又播放了一张ppt,上面写着——“可以适当展示一点柔弱,让对方产生保护欲。”   李睿嘴角都抽了,吐槽道:“还柔弱呢,现在有几个妹子柔弱的,这套根本没有市场,你看梁绽,前几天跟我闹着玩,差点把我肠子砸出来。”   梁绽是他跟叶淅的前桌,女生。   叶淅调小了音量,分给了李睿一点注意力。   但他坚决拒绝李睿污蔑他刚找到的约会指导老师。   叶淅慢吞吞地辩解:“我觉得挺有用的,博主说她靠这一套百战百胜,只要她想约会的对象都没有拒绝过她,前前后后谈了十几个男朋友。”   李睿嗤笑一声,心想不然呢,她还能砸自己招牌不成。   这话也就叶淅会信。   虽然是他自己先开始胡说八道的,但他深切地知道网上的鱼龙混杂,网上一些卖课的什么干不出来啊,瞎话张口就来的,所以他当时才立即刹车,生怕把叶淅带沟里去。   但是李睿他现在上下观察,看叶淅那认真研究的姿态,怀疑叶淅是已经进沟里去了。   不过看就看吧,也看不出大问题,李睿想,就算叶淅真拿去对柏樾实践,受害的也是柏樾,不是叶淅。   无非是柏樾从此躲着叶淅走,跟现在差别也不大。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你别上当就行,看看视频也无所谓,如果有谁卖课要你加群,别理他们,都是骗人的。”   叶淅默默点头,没有吭声。   他没敢告诉李睿。   他已经买了两套不同主播的课程,两边都给他打了88折,共计7680元。   .   叶淅这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李睿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牙疼。   他上课从没见叶淅这么认真过。   去年学校组织过给他们这些吊车尾开小灶,组了个校内补习班,叶淅不得已报了个英语,结果来上了个三节课就跳窗逃跑了,宁可到外面躲着玩五子棋。   结果现在看一个萌妹讲解“约会应该如何打光”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拿出雪白崭新,一页未用过的笔记本,唰唰写下了几行笔记。   看看。   李睿不禁感慨,这就是伟大的爱情。   这辈子只有柏樾能让叶淅认真学习,虽然学得有点偏。   他不禁又去为叶淅的爱情添砖加瓦,在旁边欠欠地说:“我跟你说,你与其信这个,还不如跟我周末一起去买个桃花符,开过光的,可灵了。我姐就是去那儿求了一个,前几个月就脱单了。”   叶淅从视频上挪开视线。   他抬眼看向李睿,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他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之前前排的妹子研究塔罗,给他占卜,说他今年命犯桃花,他也没相信。   但是李睿这样说,还有亲身实践的例子,他又有点兴致。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真的假的?”   “反正比你的恋爱导师靠谱,”李睿揶揄道,“我姐说她闺蜜也求了然后刚出国旅游就遇上了天命,我才打算去搞一个,再说了,起码菩萨应该不会给你卖3999的课程。那个桃花符只要三十几块。”   叶淅有点心动了,但是他对这种东西还是兴致缺缺,没什么动力。   可李睿一眼看出来他松动了,立刻又挪近点,用胳膊肘去拱他。   “走呀,也别等周末了,干脆就今天,今天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不上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直接过去,很快的,也就二三十分钟的路程。”   他自己想去,却又不好意思一个人,非要拉上叶淅做伴。   叶淅被他拱得就差左摇右晃,老师都快注意到了,无奈道:“行吧。”   于是下午四点,叶淅跟李睿一人拎了一个书包,一起离开了学校,打车直奔跟他们隔了一个区的园喜寺。   园喜寺的距离倒也不远,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五点半闭寺,两个人刚刚巧卡住了最后一小时,成功领到了免费发放的三根香,一起进去了。   不仅是叶淅要许愿,李睿也要许,否则他这么执着过来是为什么。   这座寺庙就是以姻缘灵验出名,李睿诚心诚意,一点也没了早上嘲笑叶淅的淡定,俨然封建迷信成精。   叶淅看他这样,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李睿喜欢谁。   他在这十几岁的年纪,对柏樾情窦初开,李睿一个身心健康的小基佬,当然也会有春心萌动的对象。   但李睿跟他是两个极端。   他暗恋柏樾,像一株长在阴影处的野草,连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   而李睿活脱脱一个恋爱狂徒,对一位偶遇的帅哥一见钟情,硬生生打听到人家的学校,两年里告白五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位帅哥都被李睿整麻了,连自己是直男都懒得再强调,直接一句谢谢但我拒绝。   可是叶淅看着李睿在菩萨面前虔诚许愿,倒也有一点羡慕。   李睿说得没错,暗恋只会一无所有,不管李睿最终能不能追上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对象,但起码他强势地在那个人脑海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人回忆起自己年轻时这段经历,会一直记得有个男孩子,上蹿下跳地拿着气球和玫瑰,站在瓢泼的大雨里表白。   而柏樾对他的记忆,起码到目前为止,始终定格在“朋友讨厌的弟弟”这个身份上。   李睿念念有词,把自己的恋情事无巨细地跟菩萨描述了一下,祈求菩萨保佑他有情人终成眷属,嚷嚷了起码八遍。   而等他一抬头,却发现叶淅还在看着神像发呆,手里的香别说许愿了,根本都没有点燃。   “你干嘛呢?”   李睿把自己的香插到了香炉里,纳闷的地问叶淅,“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发什么愣啊,拜一拜赶紧好回去。”   叶淅却有些怔怔。   他迟疑地看着李睿,问道:“我该许什么愿呢?”   李睿刚想说你问我啊,就听见叶淅又道。   “专门跟菩萨许愿说想睡一次柏樾……是不是太刺激了点,”叶淅的面瘫脸都有点绷不住了,“菩萨真的不会想劈我一道雷吗。”   李睿一下子也卡住了。   “哈……”他讪讪地挠了挠头,“倒也是。”   佛门净地,许这么劲爆香艳的愿望,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菩萨。   叶淅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香,又慢吞吞说道:“至于保佑我能顺利跟柏樾谈上恋爱,别说菩萨了,我自己都不信,这跟三十块钱门票想许三千万的愿望有什么区别,菩萨都不会理我。”   两个人面面相觑。   李睿觉得叶淅说得好像真的很有道理,以至于他都有点动摇,想要把自己的愿望收回来重许。   “算了,那你就许愿让你跟柏樾多多接触吧,”李睿看着闭寺时间要到了,也顾不得许多,去推叶淅,“柏樾这么善良,干脆让你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被打劫,然后他从天而降拯救了你,你好趁机以身相许,然后……嘿嘿嘿。”   叶淅觉得李睿真是很能胡言乱语,难怪李睿的心上人不接受表白,就这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告白都听不出真心。   但他也不想再耽搁了。   他上前一步,把手中的香在火上点燃,然后他双眼合十。   在闭眼的那一刻,他在菩萨面前默默许愿。   希望柏樾不要讨厌他。   希望在柏樾眼里,他不是那个卑劣的,可憎的,跟随母亲一起来破坏了郑阳家庭的小人。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弟。   只要这样就好了。   这样他接触柏樾的时候,就不会如此心虚,困难,一想到柏樾也许在心里看轻自己,就如鲠在喉。   叶淅虔诚地弯了三次腰,然后恭恭敬敬地将那柱香插在了菩萨面前。   青烟袅袅。   周围明明还有三三两两的其他游客。   但是一瞬间,他却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听不见任何杂音,他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一滴香灰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嘶……”   叶淅痛得轻皱了一下眉头,但是等李睿看过来,他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上过香也许过愿,两个人找到了买开光桃花符的地方,一人买了一个。   这个也仅限购买一个。   桃花符是个粉色的丝绸小袋子,上面绣着寺庙与桃花,还附赠了一张开光证,表明绝非假冒伪劣。   叶淅左右看了看。   他对这个东西真是将信将疑,但是还是跟李睿一样,虔诚地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桃花符也到手后,这趟寺庙之行就彻底结束了。   寺庙也到了闭园的时间,叶淅跟李睿一人拿着一个冰淇淋,慢悠悠地沿着山道下山。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夹杂着一点刚刚绽开的桂花的香气,幽幽地落在人的肩上。   李睿嗅了嗅,低声道:“马上就十月了呢……”   叶淅“嗯”了一声。   平常他们两个总是叽叽喳喳话挺多,叶淅对别人摆冷脸,对李睿却有话必答,刚刚上山的时候,两个人还聒噪得很,从新出的游戏聊到下周的漫展。   可是从寺庙出来以后,两个人却莫名沉默了,都有点心不在焉,含着那根冰激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挂在包上的桃花符,在行走之间一晃一晃,藏着少年人不安的心事。   一直到回学校,他们都格外安静,不过在校外吃饭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个插曲。   李睿拍了拍叶淅的肩膀,小声道:“你看,那是不是你哥。”   叶淅一愣,随即回过头去,还真是,只见这个狭窄的小店里,靠近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不是郑阳又是谁。   叶淅不由下意识看向了郑阳的对面。   但很可惜,那里空空荡荡。   这张桌子上只坐了郑阳一个人,旁边并没有叶淅想见的那个人。   “真倒霉,怎么跟他撞上了,”李睿嘟哝道,在后面拱了拱叶淅的背,“要不要换地方。”   叶淅想了下:“算了,不用。”   这本来就是学校附近的小餐厅,会撞上郑阳也很正常。   他们虽然在小时候剑拔弩张,但长大后郑阳也收敛了,只是对他冷嘲热讽没个好脸,却不会有什么肢体冲突。   “我们随便找个桌子坐吧。”叶淅说。   但是叶淅不招惹郑阳,在角落的郑阳却发现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吃饭无聊,时不时盯他一眼。   叶淅当时心里就有不太好的预感,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预感成功了。   郑阳先吃完,却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过来,坐到了叶淅对面。   他一点没有不请自来的自觉,理直气壮地拉开了李睿旁边的位置。   李睿都懵了,嘴里还咬着一根胡萝卜,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而叶淅已经放下了筷子,眉头微皱,也不怎么和善地看向郑阳。   他不知道郑阳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来跟他回忆一下他们曾经拳脚相加的童年,才会一脸找茬的样子。   但真要打起来,他也不怵郑阳,只是这好歹是在别人的营业场所,要打也该出去打。   郑阳的视线落在叶淅的额头上,那里的伤口还没完全脱落结痂。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坐过来,这小王八蛋从小就不是什么乖乖弟弟,看一眼都让人生气。   但是他看见叶淅头上的伤口又有点心浮气躁,即使那几个犯错的低年级生已经被罚了检讨和一个月义务劳动还是不爽。   郑阳绷了下嘴角,问道:“你额头的伤怎么还没好?”   叶淅本来正在蓄力,打算郑阳一旦敢找茬就把人摁在桌子上,却冷不丁听见郑阳说这句话。   他怔了一下,本来暗自攥紧的手都松开了,摸不准郑阳这回是个什么路数。   叶淅疑惑地皱了皱眉,冷淡道:“关你什么事。”   他不招惹郑阳,但对郑阳也没多好的观感。   郑阳果然被他这不识相的样子气得跳脚,一下子站了起来。   李睿在旁边都警惕起来了,按着桌子,预防郑阳掀桌。   倒是叶淅背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漆黑的眼睛平静如水,直视郑阳,看不出友善,但也没多挑衅,就好像面前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甲。   郑阳突然又觉得没劲。   “不说拉倒,像谁要关心你一样,”郑阳轻嗤了一声,“还不是柏樾在我面前说你被砸得可怜,让我别针对你。要我说你就是娇气。”   他说完这句,再也没看叶淅一眼,抬脚走了。   郑阳连背影都像在冒着火气,出门的时候,还被挂在门口的细细的竹帘打了一下。   李睿本来一脸火大,看到这一幕却又没忍住笑了,幸灾乐祸道:“活该。”   但他扭过头去看叶淅,又觉得纳闷:“你这个哥真是像个神经病,你不是说你哥哥的亲妈是个高智感大美女吗,怎么能生出这种儿子?还你娇气,我都没见过比你更能忍的人。”   叶淅垂眸,看着面前的一只青绿色小碟子,心里也觉得郑阳古怪。   在结束了两人互相厮打的童年后,他跟郑阳把对方当空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近两年,郑阳却又开始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郑阳像是在故意跟他找话题,只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但这个想法太惊悚了,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迅速丢在了脑后。   李睿又说:“不过柏樾学长真好啊,又陪你去医院,还让郑阳别针对你。他跟郑阳是怎么当上朋友的,简直不像一路人。”   他咂摸咂摸,觉得叶淅这暗恋栽得一点半不冤。   柏樾简直是带着圣光啊。   提起柏樾,叶淅的脸不自觉柔和了下来,本来冷淡的眼神也像被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确实很好。”他低声附和了一句。   要不是柏樾太好,他又怎么会喜欢得这么死心塌地。   在他倒霉催的童年里,柏樾甚至是唯一一个给他念过枕边故事的人,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柏樾的手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   他那时候在温暖的光里看着柏樾,觉得这个人简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第8章   回到宿舍后,叶淅还是把那个桃花符放进了书包的内侧袋子里,挂在拉链上他总怕丢了。   放好后,叶淅拆开了柏樾送给他的巧克力,放了一颗进自己的嘴里。   柏樾给他的时候,说让他跟室友分一分,但李睿知道这是柏樾给的后,手都要摇成螺旋桨,连声说不敢不敢,谁敢吃别人的定情信物。   叶淅笑着踢了他一脚,随后就心安理得地独占了。   醇厚的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流出一点甜蜜的玫瑰蜂蜜夹心。   叶淅一边吃一边仍在看自己的书包。   虽然他买那个桃花符的时候将信将疑,但这一刻他仍是有些期待,希望这个桃花符真的能加成,起码能让他多遇见柏樾几次。   他这样想着,心情都忍不住开朗了几分,又点开手机,去看已经购买的撩汉秘籍——   约会导师这期换了一身黑色的鱼尾裙,又坐在了屏幕前,声情并茂地说:“今天来学习撩人小花招3.0,上次的课程你们都复习了吗宝宝们?”   叶淅立刻跟被点名了一样坐得笔直,甚至不自觉点了头。   老师继续道:“好了,如果复习过的话,今天老师再来教你们几个看电影还有朋友聚会时百试百灵的小花招……”   叶淅似懂非懂地盯着视频,努力去研究,若有所思。   李睿在旁看得大为震惊,甚至给叶淅拍了一张照,万一以后叶淅真的走狗屎运跟柏樾成了一对,他一定会拿这一张照片去敲诈。   叶淅这一学就学了一个多礼拜,课间刷,睡前刷,很快就初步研究完了恋爱导师的第一阶段课程,主题是——“如何制造暧昧氛围”&“约会的拉扯小技巧”。   他自认为熟读且深入,不说强得可怕,起码也不再是个入门的菜鸡。   什么要在倾听的时候认真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随时准备夸奖对方。   什么练习羞涩的表情,对着镜子找到最好看的角度,随时展示在对方面前。   什么并排坐在一起的时间,似有意似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指尖,膝盖碰到对方的膝盖。   ………   他?通?通?学?会?了。   就差实践了。   叶淅发誓,他这辈子上课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不仅目不转睛,认真聆听,还知道记录老师强调的重点,笔记也写了好几页。   要不是不好意思拿李睿练手,他非得在李睿身上试一下。   当屏幕下出现“第一阶段结束”几个大字,并随着鲜花与掌声的特效的时候,叶淅甚至有一点膨胀,尤其是主播的评论区底下,不断有人好评反馈,更是加强了一点他的信心。   他想,也许撩个人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难?   就算是柏樾,也并非坚不可摧的城墙,总能找到一丝破绽?   于是,为了验证一下自己的学习进度,叶淅在李睿的撺掇下,绷着一张脸,直接翘课去柏樾的学校逛了两次,希望能与柏樾偶遇。   但是偌大一个学校,他在图书馆,食堂,还有教学楼下徘徊许久,都没遇见柏樾,又只能丧气地回去。   而他在学校守株待兔也没用,柏樾最近都没回高中一游。   他就像一个刚练了天外飞仙的叶孤城,死活找不到自己的西门吹雪去决战紫禁之巅。   最后没办法,叶淅只能把主意打到了郑阳身上。   他虽然平时都在学校住宿,但是偶尔也会回家——回那个他跟郑阳共同的父亲的家。   郑阳则是两边都住,有时候在他母亲那儿,有时候在父亲这儿。   叶淅瞅准了郑阳回父亲这边的这天,也跟着回去了。   他抱有一丝希望,指望着柏樾会来找郑阳,一整个周末,他频频找机会去客厅,想看看门口有没有访客。   但很可惜,直到日落西山,门口都一片安静,玄关处没有任何访客的影子,只能听见花匠在院子修剪树枝。   叶淅站在门口,望着地上自己孤孤单单的倒影,心里的失望如同花园里的池水一样深,被落花搅弄出一阵一阵的涟漪。   以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阴沉了一张脸,跟郑阳对面而坐,却头也不抬,怕自己看一眼郑阳都生气。   没用的东西,他在心里嘀咕,连柏樾都招不来。   郑阳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叶淅了,他这个周末明明一点没对叶淅发脾气,甚至曲折迂回地点名要求厨娘晚上甜品做红豆沙,就因为他记得叶淅爱吃,还要怎样?   该不会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吧。   郑阳在心里纳闷,但又觉得不可能,就叶淅这凶成鬼的样子能怕谁啊。   他一个没留神,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口红豆沙,差点yue出来,厌恶地推到了一边。   真难吃。   叶淅什么品味。   吃过晚饭,叶淅就跟郑阳一起坐车回学校了。   司机在前面安静开车,他跟郑阳坐在后排,各靠一边,中间隔着的距离还能再塞进去两个人。   眼看着离学校越来越近,叶淅从余光里看着郑阳。   郑阳在玩手机,打字飞快,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他喉结滚了滚,喉咙干涩。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问问郑阳,柏樾最近在干嘛,去哪儿了。   但是迟疑许久,舌尖舔了又舔干裂的嘴唇,他却还是没有办法问出口。   想到这儿,叶淅不由从心底里感觉到丧气。   他在这里瞎折腾,又是学教程,又是拖着李睿去给自己买新衣服,可却连柏樾的面也见不到,这又有什么意义。   可他不知道,就在隔壁,郑阳正在跟柏樾发消息。   柏樾这周出去参加比赛了,他是学校弓箭社的社长,这周有个全国大学生射箭大赛,他代表学校出赛去了。   这也不是什么专业级别的大赛,也就是大学生之间的切磋互动,娱乐性质更多,他轻轻松松就摘了个金牌。   现在比赛结束了,柏樾跟其他选手一起结伴出游。   在景区里,他看见了一个手工制品店,里面有个小小的,手捏的粘土娃娃,闭着眼,嘴唇微翘,却没有笑,而像是有点不高兴,还带着个帽子,一副困困的样子。   柏樾一眼就觉得像叶淅,拿在手里把玩许久,还发给郑阳看:“你觉不觉得这个娃娃像叶淅?”   郑阳发过去一串问号:“你瞎了吧,他哪有这么可爱。”   柏樾立刻骂他:“没品的东西。”   侮辱完郑阳,柏樾直接去柜台那里付了款,却又还不放过对方,又问:“你觉得我要是把这个娃娃送给叶淅,他会喜欢吗?”   郑阳一言难尽地瞥了眼坐在旁边的人,叶淅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侧脸漂亮却冷漠,抱着手臂,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看悬。”郑阳欠欠地打字,“你送他一副拳击手套他没准更高兴点,毕竟他十岁就学会徒手拆家了。”   柏樾充耳不闻,全当郑阳在乱吠。   到了学校,叶淅跟郑阳一前一后拎着书包下车了,他们两个的班级在不同楼层,两个人在门口就分道扬镳。   叶淅他们班今天晚上被学校抽中去看讲座,还要写读后感,所以他直接去了学校的礼堂。   在礼堂里,他自然是跟李睿坐在一起。   这种讲座自然是没有几个学生会好好听的。   台下的学生们一看就还没从周末里恢复精神,一个比一个精神涣散,李睿还能听见后排的男生小声约着待会儿去踢足球。   他再看看叶淅,叶淅倒是还算老实,耳朵里塞着耳机,在看动画。   李睿乐了,拱了下叶淅,小声道:“怎么,不看你的撩人教程了?”   他可是见证了叶淅前几天的奋笔疾书,简直要走火入魔。   叶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看了,没用,”他语气平平,细听却藏着一分丧气,“我连柏樾的人都遇不上,学再多也没用武之地。”   啊……   这话里的丧气一听就很明显,李睿立刻收敛了龇着的大牙。   他也知道叶淅这几天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倒霉经历,一时也无法安慰,只能同情地拍了拍叶淅的肩膀。   接下来的几天,叶淅彻底把那些教程都扔到了一边,又恢复了上课睡觉打游戏的日常。   周三的时候,一放学,他就拎着书包对李睿说:“我今天估计会很晚回宿舍,我朋友喊我去打团战。老师查寝帮我敷衍一下。”   他们住宿查得不算太严,半夜也能偷偷回来。   李睿比了个ok的时候,然后叶淅就拎着包走了。   到了网吧,叶淅熟门熟路地选择了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   这边的网吧并不算太乌烟瘴气,机子也不错。   叶淅买了一杯奶茶,一边喝一边跟游戏里的朋友打招呼。   他最近心里都有点堵。   虽然他嘴上说遇不上柏樾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听天由命吧。   但是柏樾跟个吸人精气的妖精一样,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以至于他想起柏樾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点不讲道理的怨怪。   为什么要来他们学校打球呢?   为什么又出现在他面前呢?   他本来,应该,也许可以放下柏樾的,可是自从那天猝不及防与柏樾再见面,他所有的细胞都像被激活了,宛如春天的草籽渴望雨露一样。   所以他打游戏的时候也打了一点发泄的意味,砍人毫不手软,屏幕上火花四射,技能放得跟炸烟花一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连他的队友都看出来一点异样,跟他打招呼:“芥末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叶淅在游戏里叫“讨厌芥末大王”,结果事与愿违,每个人都只叫他中间两个字。   叶淅叼着根棒棒糖,没精打采地回了几个字:“没事。”   但是等到团战结束,其他人在聊天框里聊天,他却对着手机页面发呆。   那上面是柏樾的手机号。   柏樾说过,他其实也可以打给他,虽然这更像是一句客套。   但他现在注视着这个号码,却真的有冲动拨过去。   可是拨过去,他又该找什么理由去约柏樾出来呢?   看电影,打篮球,约饭?   他跟柏樾好像完全没有熟悉到这份上。   想到这儿,叶淅又悻悻地拿起手机,拎上包离开了网吧。   出门的时候,他往手表上看了一眼,十一点四十分,对他来说也没有多晚。   他踩着小路往学校走,虽然还不算深夜,但是小路里一片安静,只有路灯幽幽地发着光。   他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那天跟李睿去寺庙许愿,李睿满嘴跑的火车。   “……干脆让你在柏樾的必经之路上被打劫,然后他从天而降拯救了你,你好趁机以身相许。”   叶淅不由想笑,这一片幽幽的小巷子,倒是很适合李睿说的场景。   但是他们学校周边一直治安很不错,本身就在市区,隔着一条街就有一个警局,基本上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会选择这边下手……   但是叶淅还没想完,就感觉一个哆哆嗦嗦的硬具抵在了他的背上。   “你,你,站住,打劫!”   叶淅:“………………”   不是,他刚说什么来着,他是不是刚夸了这一片治安好?   叶淅一言难尽地回过了头。   只见路灯底下站了一个小黄毛,个子不怎么高,头发乱七八糟,穿着一身运动服,还戴了个过于宽大的口罩,手上攥着一把坑坑洼洼的刀,正有些手抖地抵着他。   一看就很像附近哪个小游戏厅里窜出来的小混混,没有钱了就随机挑个路人。   真是被雁啄了眼。   叶淅想,他刚刚一边走路东想西想,其实注意到路灯下站了个佝偻着背的人,却没放在心上,径直走了过去。   谁能想到居然是一个守株待兔的“打劫犯”。   但他再垂眸扫了一眼这位抢劫犯手上的工具。   那是一把生锈的水果刀,破烂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比起刺伤他,他倒是更怕这刀有破伤风。   叶淅不禁往后撤了一步,他还是挺有安全意识的。   但是他这一下却被对面的人误认为害怕,本来哆哆嗦嗦的手都稳了一点,腰杆都直了,声音也抬高了。   “你别,别想跑,把钱交出来。”   叶淅:“……”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对面,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手腕。   他这人,其实不怎么爱打架。   但要真打起来,反正在校内校外,他还没遇上过对手。   去年有别的学校的小流氓跑他们学校闹事,正好被他撞上了,被他一路踢进医务室,要不是学校老师力保,没准还要闹到警察局去。   所以他看了看对面这人的小身板,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准备适可而止,给人一点教训就算了,他不想让老师再去警局领他一次了。   叶淅提着书包,手臂绷紧,准备让对面知道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但也是同一时刻,这条本来就不宽阔的巷子里又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是有路人正从这边经过。   “抢劫犯”明显紧张起来,甚至慌张地侧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水果刀也在慌乱之中往前送了一下。   叶淅一眯眼,当机立断,书包直接砸向了对面的脑门,对方猝不及防被叶淅装着ipad的书包砸了脸,眼冒金星,像被一拳砸在了太阳穴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淅已经一脚踢了过来,直接踹向了他的膝盖,同时一手攥住他持到的右手腕。   嘎嘣一下。   叶淅直接卸掉了他的手腕。   锈迹斑斑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巷子里爆发出凄惨的痛呼声。   叶淅掸了掸身上的灰,都懒得多看地上蜷缩这一起的人一眼。   “就你这身板也学人出来抢劫。”他淡淡嘲讽了一句,虽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但看这人也没比他大多少,他很诚心地说了一句,“不学好。”   然后他就准备去捡自己因为砸人飞出去的书包。   也就是这时候,叶淅才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其实还站着第三个人。   他用余光隐约能看出一个高挑的影子,在路灯下久久为功,像是迟疑着要不要过来。   估计就是刚才那阵脚步声的主人,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吓着了,到现在还没走。   叶淅把书包拎起来了,看着还在地上翻滚的黄毛,心想不知道要不要报警。   一边想,他一边往不远处那位路人扫了一眼。   他心想别是哪个晚归的妹子,万一被吓着了也不太好,他反正没事,可以送人走一段……   结果下一秒,当叶淅看清了站在那个路灯下长身玉立,修长笔直的人影。   他刚拿起来的书包又掉下了地上。   沃日,是他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离谱?   那灯下哪有什么被无辜惊吓的路人妹子。   如果他没有瞎的话,那在灯下一脸诧异地望着他的人,怎么好像是他苦苦寻觅了大半个月的暗恋对象? 第9章   卧槽。   叶淅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   他在柏樾面前装了那么多年温和无害的邻居弟弟,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结果刚刚就被柏樾看见他暴揍抢劫小黄毛,他脸还往哪儿搁。   但他的脚刚走出两步又硬生生刹住。   因为柏樾叫了他的名字。   “叶淅。”   叶淅紧急刹车,刚刚黄毛没能碰到他一片衣角,这一下却差点让他摔出去。   他虽然站住了,却莫名不太敢回头看柏樾,就这样低头看脚尖。   路灯从他身后洒下来,照着他瘦长孤单的影子,莫名有点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如果忽略那个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抢劫犯”的话。   柏樾神色复杂。   他也是没想到,他今晚因为跟朋友聚会回家晚了点,会这么巧能遇上叶淅。   他弯下腰,将叶淅慌张下掉落的书包捡了起来。   其实他路过这边也就是两分钟前的事情,这边离他的公寓很近,他回家的时候抄了一下近道,结果一进巷子,就看见了有人在抢劫。   当他看清灯下那个被抢劫的人的模样的时候,心脏都空了一瞬——那是叶淅。   叶淅本来就文静瘦弱,皮肤又白,拎着个书包,被一把生锈的水果刀抵在墙角,逼得动弹不得。   怎么看都脆弱又无助,简直像一只被抵住来咽喉的可怜兔子。   他那一刻心都悬到了嗓子口,生怕在他按住那个劫匪之前,那把生锈的水果刀蹭掉了叶淅身上一点皮。   可他甚至没来得及靠近,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事,他就眼睁睁看见叶淅一书包砸在了劫匪的头上。   在两分钟内,叶淅冷静淡定地卸掉了对方的手腕,还一脚踩在了劫匪的手肘。   全程行云流水,不带任何一点迟疑犹豫,一看就是打架熟手。   这一刻,柏樾终于微妙地想起,郑阳跟他告过无数次叶淅的黑状,说叶淅小时候曾经把他按在楼梯间暴揍。   说叶淅自从会还手了以后差点把他推进花园的池子里……   他带了八百米滤镜,全都当郑阳污蔑,但现在想想,自己没准真的冤枉了郑阳。   柏樾走到了叶淅旁边,站定。   叶淅自始至终没敢抬头,又变回平时那副安静斯文的样子,嘴唇也紧紧抿着,让人实在难以把他跟刚才凶残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柏樾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轻声道:“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刚刚看见你,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其实他心里知道理由无非是那几个,高中生逃学还能干嘛,不是打游戏就是跟对象约会。   叶淅抿了抿嘴唇,很想拒绝回答。   但他偷偷抬头看了柏樾一眼,对上柏樾有点严肃的脸,又立刻像被戳破的小河豚一样,一下子松了劲。   他吞吞吐吐回答:“……去网吧了。”   柏樾哑然失笑。   还真是一点都不出意料。   他看着叶淅惴惴不安的样子,明明叶淅刚刚暴打黄毛的时候如此果决冷静,现在却一副乖得有点可怜的样子,好像生怕被他责骂。   他想,他也真是很没救,明知道叶淅这副乖巧的样子没准是装的,他却还是觉得可爱。   叶淅说完就又把头低下去了,但他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责备,反而在片刻后,听见了一声轻笑。   叶淅一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柏樾无奈地看着他,刚刚严厉的表情已经不见了,那双清润的眼睛在灯光下宛如溪水。   柏樾说:“虽然我也很想摆一摆哥哥的谱,教训你两句,告诉你高中生就该早点回去睡觉。但我高中也半夜溜出来过,实在没什么资格说你。”   他无奈地笑了笑:“只是你下次尽量不要走小路了,这次算你运气好,但万一下次遇见真的坏人呢?”   叶淅心头一松,知道柏樾这是没有教育他的意思。   但他心里又有点不服气。   他想柏樾自己不也走了小路,就柏樾这温柔文气的样子,一看就很不能打架,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不过他很识趣地没有说出来,而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看叶淅这说什么都点头的样子,小狗一样,柏樾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叶淅不禁身体一僵,却忍住了没有后退。   旁边躺倒的黄毛看着灯光下这两个人,莫名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现在从疼痛里缓过来了,但是被叶淅打趴下的阴影犹在,也不想招惹这两人,只想偷偷溜走。   但是他也没顾得上去捡那把破烂水果刀,刚小心翼翼,匍匐前进一样迈出了两步。   他身后就传来噩梦般的脚步声,紧跟着被人反手一拧胳膊,本来就受创的胳膊再遭一难。   “啊!”   劫匪大叫。   “你想跑哪儿去呢,”柏樾冷冷抓住他,不怎么客气地逼对方弯腰,“怎么也得去警局报个道吧。”   四十多分钟后,柏樾跟叶淅一起从警局出来了。   他们一起把这个倒霉的抢劫犯送进了警察局,叶淅下手很有分寸,这个黄毛并没有什么外伤,只是他们还要配合警察做笔录,耽搁了一些时间。   警察了解到案发经过,再看看旁边抱着书包的叶淅,也一脸惊诧,笑着道:“小同学身手倒是不错。”   柏樾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淅立刻假装很忙地抠着书包肩带。   现在笔录也结束了,站在警局外,夜风吹面而来,叶淅又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一点了。   他望向旁边的柏樾,心里有点犹豫要不要开口请柏樾吃个夜宵。   这么多天了,他来来回回偶遇都没能碰上柏樾,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次,要是不争取机会,真是别说李睿了,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叶淅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磕磕巴巴地排练,争取不要结巴地说出来。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柏樾看了一眼手机,十分自然地问他:“现在好像不早了,你们宿舍应该也关门落锁了,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你要不先去我那里将就一夜。”   “咳咳咳。”   叶淅艰难打好的腹稿全部胎死腹中。   他震惊地看着柏樾,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柏樾的公寓……?   这几个字像天雷一样在他脑海里滚滚而过,电得他几乎死机,他抓紧了书包,手指泛出青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而柏樾一脸镇定地看着他,看他犹豫,还又解释道:“我那里是有客房的,离你们学校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不用担心不方便。”   叶淅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他们学校管的一点也不严,翻墙回宿舍的事情他干得多了。   再不济,他也可以去住酒店,怎么好冒冒然就上柏樾家里去……   可是……   叶淅咬着嘴唇,想起这半个月,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渴望遇见柏樾,想起他电脑里储存的一堆撩人课程,还有他放下的豪言壮语。   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麻烦学长了。”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躲在黑色短发里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十几分钟后,叶淅跟着柏樾进了他位于1018号的公寓。   这是柏樾上大学前就买好的公寓,一共200多平,平时都是他独居,深棕色与黑色灰色构建了大部分空间,只偶尔点缀了一点亮色。   叶淅抬起眼,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柏樾的客厅极为宽大,灰色的墙壁,地上铺着柔软的白色羊绒地毯,旁边有个壁炉,只是现在还没有使用,黑色的枝形吊灯安静垂落,而在旁边一张黑色的圆桌上,放着一瓶刚送来没几天的插花,几支纯白的芍药与荷兰风信子娇艳欲滴,构成了主要的花束,边缘上衬托的小花则是白色与青绿色。   一切都安静,漂亮,每一处细节都看得出设计师的精心打磨,连桌上一只放纸巾的匣子都设计独特。   但就是太过整洁干净了,反倒显得冷清。   这是柏樾的家。   空气里都像漂浮着属于柏樾的气息。   叶淅想到这里,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浑身都是僵硬的,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动。   而柏樾则打开鞋柜,拿出了一双新的灰色亚麻拖鞋,放在了叶淅面前。   “这是给朋友准备的,没有穿过。”他说。   叶淅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然后弯腰去换鞋。   他弯腰的时候,书包滑向了一边,连带把他的领口都扯了一下,露出雪白的后颈,还有后颈下方一小片柔白的皮肤。   柏樾的视线暗了暗。   他望着叶淅黑色短发下,那一片细腻柔软的颈子,目光所到之处,几乎像一条贪婪的毒蛇,用信子轻轻吻过。   但是等叶淅把鞋子放好,重新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柏樾又变回了平日里霁月风光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下,问叶淅:“你想吃点夜宵吗,我给你做。”   说着,他也不等叶淅开口,就已经拉过了叶淅的手,一起往厨房里走。   “不过我这里材料不多,只能做一点简单的。番茄意大利面,鸡肉三明治,还有虾饺,你选哪一个?”   叶淅的脑子已经糊涂了。   他的手被柏樾扣在掌心里,柏樾掌心的热度一路传递到他的心脏。   他记得前几天看一个吸引力教程的时候,里面的老师笑眯眯地说:啊约会的时候一定增加身体接触,尤其是只有你们两个人的角落,要记得去抓住对方的手哦,因为手心的温度会传递到彼此的心脏,身体的接触可以渲染出隐秘的暧昧,你的手看似要退缩,但是又欲拒还迎……   后面的话叶淅已经记不得了,因为他现在脑子一片嗡声,只觉得老师诚不欺我!   柏樾像是很平常一样牵着他的手,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柏樾的手几乎是把他扣在了手心里,从外包裹住他。   连柏樾的手掌的温度也像是比平时高一点。   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指尖上,又像是无意一样,轻轻动了动,与他的指尖亲密地勾在了一起。   他甚至能感觉到柏樾的手腕也在他的手腕上轻轻蹭了蹭……   血液似乎沿着两个人的脉搏一路流淌到了心脏,砰砰——砰—   叶淅耳朵都要冒热气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不太对吧,明明是他要去撩柏樾,怎么他只是被柏樾握了一下手腕,就觉得溃不成军。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柏樾。   可是柏樾一脸正直,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反而拉着他走到冰箱旁边,把冰箱展示给他看。   “你要吃哪个?”   柏樾低头问他,俊美的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蒙着一层白玉般的光泽。   叶淅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想拒绝夜宵这件事,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脑海里勉强找出几个关键字。   “意面吧。”   他头都不敢抬,手指小心翼翼,力量薄弱地在柏樾手里转了转,试图提醒对方。   柏樾像是才发现,立刻松开了,还不好意思地对叶淅笑了笑:“那我来做,你先去桌边等着吧。”   叶淅也顾不上礼貌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要被柏樾发现什么,立刻点了点头,跑到了厨房外的餐桌旁。   其实他也可以去客厅的,但是这里可以看见柏樾。   他闷头坐在桌边,低头看研究桌上的一张照片。   明明刚刚是他自己受不住挣脱的,可是柏樾真的松开了他,他又有些怅然若失。   但很快叶淅又满足起来。   他很小心地往厨房里看去,柏樾穿着宽松的衣服在厨房里给他做饭。   厨房是黑色的地面,里面的装修也是深色调,柏樾却穿着一身白色,像里面一个移动的发光体,其实他这一身不适合厨房,但是很轻的碗具的碰撞声,洗蔬菜,煮汤汁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头顶的光带也垂下柔和的光,照着柏樾俊朗清冷的侧脸。   这一幕温柔到让叶淅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大概在他最荒诞的梦里,他也没敢梦过这一幕。   柏樾居然会为他洗手做夜宵,动作还很熟练,一点也看不出矜贵家世给他带来的养尊处优。   叶淅这辈子只吃过他们家的厨师现做的夜宵。   味道很好,还能点餐。   他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可是看着柏樾在低头摆盘的样子,叶淅却忍不住想,喜欢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他想,哪怕柏樾现在端出来的是毒药,他大概也会老老实实全都吃下去了。   叶淅一只手撑着头,思绪有点乱七八糟地发散,他想还好他不是什么古代君王,他现在真是能理解那些昏君的思维,江山哪有美人重要……   “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柏樾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来。   叶淅一惊,差点又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柏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还捧着一只小碗,一支银制的叉子上卷着意面,递到了他唇边。   叶淅犹豫着想将那个叉子接过来,但是在他伸手的一瞬间,脑袋里却灵光一闪,想起了前几天看的“聚会小技巧”。   “如果你的crush要与你分享小零食,不妨大胆一点,直接凑过去,要他喂到你嘴边。”   叶淅喉结滚了滚,心脏不安地胡乱跳动,他学是学了,来柏樾公寓前,也给自己做过八百次动员大会。   可是等“实践机会”真的摆在了眼前,他却像一只迟迟不敢探头地兔子,只敢从地洞边缘往外张望,而不敢真的走出来。   真的要……要用嘴去接吗?   但仔细想想哪有男生这样的。   叶淅脑子里一团浆糊,心想,柏樾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甚至觉得他恶心。   要不还是算了……   叶淅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他刚要抬起手,用手去接柏樾手里的银制叉子,柏樾却比他先动了。   柏樾将那一小卷意面直接送到了叶淅嘴边,轻笑道:“发什么呆呢,张嘴。”   叶淅呆呆张开了嘴。   那一小卷番茄味道的意面直接喂进了他嘴里,有一点酸涩,还有一丝甜味与香料的味道。   而柏樾微笑着看他,问道:“好吃吗?”   叶淅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他心如擂鼓,像藏了一万只聒噪的蝉,柏樾的袖子口也好像沾到了一点迷迭香的味道,熏得他晕晕乎乎。   他只能胡乱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好吃……”   “那就好。”   柏樾又对他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将两盘意面都盛了出来。 第10章   几分钟后,叶淅跟柏樾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可以一边吃夜宵一边看综艺。   这其实是个很慵懒舒服的姿势。   茶几底下是蓬松柔软的羊绒地毯,捧着餐盘看电视也并不难受。   电视里放着轻松的综艺节目,还恰好是叶淅喜欢的那个,避免了他跟柏樾找不到话题而尴尬。   但叶淅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就如坐针毡。   他小心翼翼地往边上挪了挪,让自己跟柏樾拉开一点点距离。   但是下一秒,综艺上放了个笑料,柏樾这么温柔矜持的人笑得完全没有形象,肩膀也完全倒向了叶淅。   两个人靠在一起,身体不经意地擦碰,连热度也能互相传递。   要命了。   叶淅都想叹气了,无奈地看了看旁边的沙发扶手。   他真是实在没地方躲了。   再躲他就该在地毯上了。   这张沙发明明宽得能当床,塞下四五个人也没问题,柏樾却偏偏坐在了他身边。   他这是真的没办法了,叶淅沉痛地盯着盘里的意面,这便宜真的不是他故意要占的,是柏樾自己送上门的。   他自我安慰着,忽略掉脸上的温度,尽量放松肩膀,低头去吃柏樾做的意面。   有一说一,柏樾手艺真的很不错,完全超过他的预期,很难让人不怀疑柏樾是不是偷偷去进修过厨艺。   再一想他自己那把苹果派做成炸药的水平……   叶淅撇了撇嘴,十分不高兴。   柏樾用余光注视着叶淅。   如果叶淅抬起头,大概就能发现柏樾的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视上。   综艺里到底有几个明星在台上,柏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群人吵吵闹闹到底在表演什么,他也无心去观赏。   他握着银制叉子的手微微用力,手指关节绷紧,甚至连手背的青筋都比平时明显一些。   柏樾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对劲。   从叶淅踏进他的家门开始,他的神经就异常兴奋。   他必须要拼命掩饰,才能伪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孔。   但是他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叶淅如果被他捕获,被他藏在这间安静的公寓里会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叶淅真的坐在了他亲自挑选的沙发上,坐得规规矩矩,跟他之间泾渭分明,一看就是个乖孩子。   叶淅低着头在卷意面,细白修长的手指慢慢转动着,大概是不爱写作业,连茧子都没有,手腕白皙,清瘦,像是一折就断,根本看不出几小时前一拳打在别人脸上的狠劲。   而这件天蓝色的T恤很衬叶淅,显得他本就明月一般的脸更加干净,皎洁,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乖得不可思议。   柏樾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他们坐得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叶淅手腕上青色的血管。   而他在无聊的综艺声里,忍不住想,如果他现在握住叶淅的手,把人推倒在沙发上……   叶淅会怎样?   是会惊恐地看着他,像对待刚才的抢劫犯一样揍他。   还是因为过于惊惶而失去力气,被他压在身s下亲吻。   他应该会亲吻叶淅的唇z珠,将那可怜的软肉叼在嘴里反复碾磨。   他也会咬住叶淅的耳朵,即使叶淅抗拒,痛呼,他都很难停下来。   最后他会咬住叶淅的手腕,在那脆弱又白皙的手腕上留下记号,让叶淅只要看见就会想起他。   这样也许叶淅会长一点记性,不会随随便便接受某位成年男性的邀约,这么轻易踏入别人的公寓。   柏樾的舌尖抵住了某颗尖锐的牙齿,电视机放到了一帧黑色的画面,倒映出他冷静却阴郁的脸。   但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幻想是不堪的,令人厌恶的,足以把叶淅吓得逃离一万次。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光是叶淅坐在他身边,就是对他道德的一次拷问。   很难说,如果有一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他会不会让幻想中的一切成为现实。   柏樾望了叶淅一眼,叶淅一直低头努力在吃夜宵,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现在盘子里就剩一个底。   叶淅咬着卷成卷的意面,嘴唇红润,却没有跟上次一样弄脏在嘴角了。   柏樾不由眼神暗了暗。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青色的餐盘,慢条斯理地也卷了一卷意面,送进嘴里。   但是像有意,像无意,他的叉子边缘在脸侧碰了一下,一片罗勒的碎屑沾在了他的脸上。   是深绿的颜色,很小的一点,但是距离够近足以看清。   “你不喜欢这个综艺吗,要不要换一个?”柏樾低头问叶淅。   叶淅还在闷头吃饭,乍然听见柏樾说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茫然地抬起头。   “没有。”他立刻否认,磕磕巴巴道,“喜欢的。”   他像是怕柏樾不信,还又加了一句,“我在家也会看。”   但他一边说,一边视线不由被柏樾的脸上吸引了。   客厅里灯光有点暗,他不确定地又盯了两眼,才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柏樾的侧脸。   “柏樾哥,你脸上好像沾了一粒罗勒叶。”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努力绷住了,但是嘴角还是弯了弯。   他真是没想到,柏樾这样完美的人,也会有吃饭弄脏脸的时候。   还怪可爱的。   “是吗,在哪里?”柏樾一怔,抬起手去擦自己的脸,但是他修长的手指从面颊上碰了几次,偏偏就绕开了沾到罗勒的一小块。   “还有吗?”柏樾凑近叶淅问。   叶淅老老实实回答:“有。”   他很小心地去指出那块地方,“在这里。”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柏樾的脸上,却又很规矩地收回来。   柏樾感觉到痒意从他的脸颊上一触即离,眼神沉了沉。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将脸又凑过去一点,近到叶淅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那你干脆你帮我拿下来吧,我自己看不见。”   什么鬼……   叶淅人都傻住了,举在半空中的手指都僵在了那里。   他惊恐地想,他何德何能,去帮柏樾擦脸!   但是他心里又清楚,这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两个男生,又是学长学弟的关系,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帮擦一下脸也很正常,是他心里有鬼才会如此紧张。   叶淅的喉结滚了滚,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忘记去抽一张纸巾而是,抬起手,擦过了柏樾的侧脸。   他的手指彻底贴到了柏樾的脸上,很柔软。   而他跟柏樾又离得这样近,近得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喷在柏樾的脸上。   “好了。”   叶淅跟被烫了一样缩回手,然后手足无措地用纸巾擦了擦指尖,扔进了垃圾桶里。   柏樾施施然坐直,声音温柔地道谢:“多谢。”   此后的几分钟里,叶淅更加沉默了,根本不敢往旁边看任何一眼。   他努力吃完了最后一点意面,就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我先去洗碗。”   但是他还没跑走,就被柏樾抓住了手腕。   “不用,厨房有洗碗机。”   柏樾说道,他还坐在沙发上,从下往上地看着叶淅,这是个仰视的姿势,他柔软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清泠的眼睛,明明身处下位,却带着点压迫感。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叶淅,即使感觉到了叶淅的僵硬,也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叶淅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茫然地回身看着柏樾。   而柏樾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柏樾声音微哑:“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有一点好奇……”   柏樾的手指摩挲着叶淅的手腕。   他问:“我是很吓人吗,怎么你好像很怕我,之前在学校是这样,在你家里也是,你一见到我总是会躲开。刚才也是,我说你可以来我家借宿,但你很抗拒。”   他轻歪了下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幽暗如湖水,像是真的很好奇,“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   这一声像惊雷一样炸开在叶淅耳朵边。   他被柏樾攥着的手颤了下,也忘记要努力挣脱了。   他的眼睫毛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   “我没有……”他下意识小声辩解,但是只说了几个字又立刻停住,左右为难一样抿了抿嘴唇,着急得眉头都皱在一起。   他确实有点躲着柏樾,但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因为讨厌。   而是因为一个怂包面对暗恋的人的本能。   他一见到柏樾就心跳加速,肢体不协调,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怕自己这样子会招人讨厌,更怕柏樾会看穿他的心思。   所以即使在学校里遇见了,他也会低下头去,等到与柏樾擦身而过,才敢谨慎地抬起头,看一眼柏樾的背影。   至于在郑家,那更不用说了,有郑阳在的时候,他是基本不会去跟柏樾搭一句话的。   但叶淅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为很隐蔽。   柏樾也不会太在意他这种路人甲的异常行为。   可现在……柏樾却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   叶淅急得鼻尖上都要冒汗了,尤其是柏樾这样认真地看着他。   “我……”他牙齿跟舌尖都在打架,生怕柏樾误解,“我没有讨厌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就是,跟你不太熟悉,所以不好意思。”   他实在找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只能找了个看上去最无害的,同时眼巴巴看着柏樾,希望能增加一点可信度。   但是柏樾却不买账。   柏樾仍然扣着叶淅的手腕,慢慢站了起来,走近。   他很高,即使叶淅在同龄男生里并不算矮,在他面前也像一株细痩的植物,完全被他的身影所笼罩。   柏樾低头看着叶淅,与叶淅几乎要贴在一起。   “是吗,可我以为我们挺熟悉的,从你小时候起我就经常去你家找郑阳,我还抱过你,也陪你玩过秋千。”柏樾不露痕迹地与叶淅凑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叶淅,他此刻一点也不善解人意,一桩一桩地与叶淅翻旧账,他轻声说,“去年的时候,我不是还跟郑阳一起带你去过圣诞节了吗?”   叶淅呼吸一顿,再难说出反驳的话。   是的。   柏樾对他其实一直很温柔,他们接触有限,因为他们相见的大部分时候,柏樾都被郑阳给拽走了。   可是柏樾从来没有真的忽略过他。   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同情,柏樾总会记得在拜访的时候给他小礼物,也会在他身边坐一会儿。   去年的圣诞节,他本来是要一个人在家里的,是柏樾说服郑阳,带他一起去了滑雪场,亲自教他滑雪,还给他买了圣诞节限定的小熊玩偶。   那个小熊玩偶脖子里有个小铃铛,但响动很轻微,现在也被叶淅珍惜地挂在书包上,每次低头看见,他心里都会漾起一点甜蜜微酸的情绪。   叶淅咬了下嘴唇。   他想,大概在柏樾的视角,会觉得很失望吧。   柏樾已经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即使面对他这不光彩的出身,即使郑阳这样讨厌他,柏樾还是尽力照顾了他。   可到头来,他却跟个小白眼狼一样,处处回避。   叶淅一下子低落下来,不敢去与柏樾对视。   但是他仍然小声地解释:“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他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因为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是跟郑阳在一起,我不想打扰你。而在学校里遇见的时候,你都是作为学生会长在检查纪录……”   叶淅说到这里,终于带上了一点真心实意,说话都不磕巴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不太好意思:“我总是违反校规,没戴领带,没穿校服,又迟到早退……所以不太想被你抓到。”   其实被别人抓到他是无所谓的。   大不了就是扣分,回头被罚一点不痛不痒的义务劳动就是了。   但就算他这种总是把处罚当饭吃的人,也不太想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这么丢人的一面。   尤其是柏樾一直以来都是那种最端庄优秀的好学生。   叶淅说完就停住了,他实在找不出更多理由了。   他也不知道柏樾信没信,视线黏在拖鞋上,始终不敢抬头。   柏樾低头望着叶淅。   他看得出来叶淅没有完全说实话,但是其实他也能猜出一点叶淅的心思。   他是郑阳的朋友。   而叶淅跟郑阳的关系一直不好,郑阳这家伙,嘴硬心软,傲娇又难搞,明明不讨厌叶淅了也做不到低头求和,以至于两个人到现在也无法和解。   也就难怪叶淅连他一同抗拒。   可这不是柏樾要的结果,讨厌郑阳就算了,凭什么把他一起连坐。   他注视着叶淅毛茸茸的黑色头顶,感受着叶淅的手腕在他掌心里轻轻颤抖,像是想要逃离,却又不太好直白地拒绝。   他没有拉开自己与叶淅过分亲密地距离,而是就这样微微低头,轻声问:“所以,你不讨厌我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喁喁细语。   叶淅拼命点头。   “那就好,”柏樾笑了一下,“要是你真的讨厌我,我会很伤心的。”   这句话让叶淅一直垂着的脖子终于抬了起来。   而他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跟柏樾靠得实在太近了。   柏樾的睫毛都近在眼前,根根分明,只要他愿意,再凑近一点,他甚至能碰上柏樾的嘴唇。   叶淅的心脏又砰砰直跳起来。   但他对上柏樾的眼睛,还是下意识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为什么?”   他以为柏樾根本不在意他。   柏樾弯了弯眼睛,他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叶淅。   他注视着叶淅的眼睛:“因为我一直很羡慕郑阳有你这么乖的一个弟弟,我甚至跟郑阳开过玩笑,说要是能把你送给我好了。我会很愿意当你哥哥,把你养大。” 第11章   因为柏樾的这几句话,叶淅一直到去洗漱都恍恍惚惚的。   他自然是住在了柏樾家的客房,这里平时没有人住,却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连睡衣都很合身。   “这是我买衣服送的,但是尺码搞错了,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想着也许有朋友留宿会用上。”   柏樾解释道。   这当然是假话,这几套睡衣就是他照着叶淅的尺寸买的,他也很少邀请朋友到他家来。   叶淅抱着睡衣,根本没有太留意柏樾在说什么,只是讷讷地点头。   他进去客房的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在镜子前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刚刚真的没有听错吗,柏樾居然不讨厌他,还说想要一个这样乖的弟弟……   乖?   叶淅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简直难以把这个词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除了柏樾,这辈子都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他。   在他妈妈眼里,他从小就阴沉孤僻,又不聪明又不机灵,既没有天赋,也不会卖乖讨好。   在学校里,他虽然并不是会跟老师唱反调的学生,但是上课睡觉,成绩倒数,偶尔还会跟人打架,怎么看都很令老师头疼。   至于郑阳……更不用说了,他稍微长高一点就开始跟郑阳反抗,越战越勇,曾经把郑阳踹池塘里去过。   可以说他一半打架经验,都是在郑阳身上练出来的。   可柏樾作为郑阳的朋友,居然会说他很乖。   叶淅茫然地歪了歪脑袋,说不清是柏樾是瞎了,还是他在柏樾面前装得真太成功了,以至于郑阳的坏话都无法撼动。   不过没关系……   这都不重要。   叶淅抱着那套崭新的睡衣,靠在了洗手池上。   他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起码从柏樾的话里,他能感觉到,柏樾真的不讨厌他,甚至还对他有点好感。   哪怕只是对弟弟的那种。   这已经足够让他喜出望外了。   就像他那天在菩萨面前许的愿一样。   叶淅快速洗了个澡,穿上睡衣躺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客房的被子上,也染上了一点跟柏樾身上一样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把脸埋进被子里,轻轻地呼吸着。   不过他太累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他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脑子里轻飘飘地想到——李睿推荐的寺庙好像真的挺灵的,桃花符也是真的有用,有空他得过去还个愿。   而在叶淅睡着后,客房外,吱呀一声,柏樾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出来。   他也刚刚洗漱过,穿着灰色的长睡袍,敞开的领口露出雪白结实的胸口,头发上还沾着潮湿的水汽,有几滴从发尾上掉下来,在地板上晕出濡湿的圆。   他的卧室离叶淅的这间客房很近,几乎就在对面。   柏樾并没有去打扰叶淅,只是这样注视着叶淅的房间。   他像一只狮子在凝视踏入他领地的猎物。   而这只猎物还浑然不知,抱着他给准备的柔软被子,睡在他筑建的温暖巢穴里。   柏樾端起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漂亮的江户切子里装着冰冷的威士忌,在幽暗的灯光下折射出闪烁的光芒。   他的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冰冷的酒液也无法缓解他喉咙的干涩。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远离叶淅。   叶淅是郑阳的弟弟,他家跟郑家也有些交情,叶淅这样乖巧,安静,按部就班地长大,也许活了十八年都没有想过原来男人与男人也可以恋爱。   他冒冒然地进攻,只会把叶淅吓到手足无措,从心底里畏惧他,甚至一看见他就会慌不择路地逃跑。   他没有道理,要去强迫一个无辜的男孩去承受自己隐秘的欲望。   所以他也想过当个君子,在高中毕业后,他也试图远离过叶淅,减少与这个年轻男孩的见面,不让叶淅来影响自己。   他安慰自己,这也许只是他年少荒唐的一段心动,未必有这么深入骨髓,只要时间够长,总有一天他会淡忘。   可是没用,完全没用。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非但没有淡忘,反而还像戒断反应一样,对叶淅的渴望不断增长。   当他在篮球场边缘看见叶淅的那一刻,他的篮球差点就要脱手了。   他跟别人聊着天,视线却一直不易察觉地停留在叶淅身上。   到底谁会没事一个人跑到高中母校去打球呢,他只不过是找个理由,正大光明地去看叶淅一眼。   柏樾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他看着叶淅的房间,在心里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他对叶淅有一点抱歉。   但又非常浅,转瞬即逝。   他已经尝试过要放走叶淅了,可这实在太难了。   所以不管要如何不择手段,他都希望有一天,他一睁眼就能看见叶淅在他身边。   叶淅这一晚睡得十分好,一夜好眠,连梦也没有做。   所以第二天柏樾来敲响他的房门的时候,他还迷迷瞪瞪,完全无法清醒。   但是敲门的声音实在太执着了,叩叩叩,叩,敲得不轻不重,却十分连续。   叶淅不得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有点起床气,刚起来的时候简直怨气冲天,苍白的脸冷淡异常,黑发凌乱,看上去比平时还要不好惹几分。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杀气腾腾地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走到那还在制造噪音的门前,唰一下一把拉开——   然后他就对上了柏樾温柔的脸。   柏樾穿着宽松的淡蓝色落肩衬衣,站在晨光里,脸庞匀净白皙,眉眼温和,像是自带一层朦胧的滤镜。   叶淅立刻给吓清醒了,本来凶巴巴的脸也不板着了,就差原地站直立正,给柏樾喊一声报告。   “柏樾哥,哥,早。”   他结结巴巴说。   柏樾嘴唇弯了弯,他知道叶淅是被吓结巴了,但是连起来像是在叫他“柏樾哥哥”,这不由让他心情很好。   他的视线从叶淅有些凌乱的睡衣上略过,温声道:“出来吃早饭吧,已经六点半了,再不起来就晚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叶淅等柏樾走远了,才如梦初醒,他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火速钻进了浴室,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打理好,乖乖出来坐到了餐桌边。   早餐挺简单的,两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配置,牛肉三明治,一杯咖啡,还有两个溏心蛋。   柏樾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着手机上的新闻。   他喝了一口咖啡,对叶淅说道:“待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叶淅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用了,柏樾哥,学校也没多远,我走过去就行了。”   “我送你更快,”柏樾不容抗拒地驳回了,“好了,快点吃,别再迟到了。”   叶淅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柏樾做的早餐,在心里虔诚地感谢了今日的赐福,然后就拎起了他的包,准备去上学。   但是他没注意到,他书包的磁吸石没有吸紧,他一拎起来,书包口就打开了,里面的试卷,ipad,耳机哗啦啦全都掉了出来。   糟糕。   叶淅立刻蹲在地上开始捡。   柏樾也弯下腰,帮他一起收拾,但是他刚拿起散在地上的几张卷子,动作就不由慢了几分。   昨天正好发了周测的考试结果,叶淅一窝蜂塞到了书包里,所以有点皱巴巴的,但就算这样也不难看出,每一张试卷上面,都飘着一堆红色的叉号,尤其是他的数学,只有区区62分。   柏樾从小就在特优班,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的分数,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他倒是知道叶淅成绩不好,但是低到这个份上,大喇喇地展示在他面前,他还是被冲击到了。   叶淅嗖一下,下意识就把这几张卷子抢了过来,脸上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他抢完才意识到不太礼貌,攥着卷子,不安地看着柏樾。   但是真的太丢人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成绩羞耻过。   他绝望地想,好了,柏樾学长现在也算开了眼界了,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么笨的人。   看叶淅这痛苦的表情,柏樾嘴角没忍住,弯了一下,但他很快克制住了,没说什么,低头帮叶淅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笔。   但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坐上了柏樾停在地下车库的玛莎拉蒂。   夹在早高峰里,柏樾慢悠悠地往学校开去。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紧紧抱着书包的叶淅,内心有些失笑。   他忍不住逗叶淅:“你刚刚为什么要抢卷子,是怕我看见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即使他是叶淅的心上人,叶淅也觉得像被人揭了老底,有点没面子。   可是柏樾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只能不情不愿地说:“……我考得不太好。”   这可不是一般的不好啊。   柏樾这下子是真轻笑起来了。   其实他知道叶淅是个学渣,以前他也看见过叶淅趴在教室里睡觉,学校公布期末成绩的时候,他也听郑阳说过叶淅稀烂的排名。   郑阳对此的评价是:“有点子聪明劲全长脸上了,没一点分给学习。”   还挺贴切。   叶淅听见柏樾的笑声,更郁卒了,他也知道,对柏樾这种天才来说,他那点可怜的分数,真是别开生面。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他自从初中成绩下滑后,就一落千丈了,后来想好好听也听不懂了。   叶淅只能抬眼看向窗外,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但是隔了几秒,他又听见柏樾说:“我听郑阳说过,家里给你请过家庭教师补课,但是你跟那几个教师都处不来,最后只能辞退了。是吗?”   “……”   叶淅嘴角抽了抽,他在心里给郑阳又记了一笔,这人怎么什么都跟柏樾说。   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可是下一刻,他却听见柏樾说:“其实这也不能怪你,有些时候哪怕是名师,也不一定适合每一个学生。更何况我听郑阳说,家里给你请的都是那种以严厉著名的老师,可能不太会引导。”   柏樾望着前方的红绿灯,玻璃镜片后的眼睛像一双无机质的宝石,在晨光下闪闪发光,声音柔和得如同在循循善诱。   他对叶淅说:“如果你愿意,其实可以到我家来,我周末给你补课试试,万一能提高一点成绩呢?”   周围响起早高峰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的。   叶淅从窗外把视线收了回来,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柏樾。   他一开始还以为柏樾开玩笑,但是看柏樾的脸色,根本不是,很一本正经。   反正是在红绿灯口,柏樾也看向他:“怎么,不相信我吗?其实我以前给郑阳补过课的,效果挺不错。你的学校离我这么近,你就当来找我玩,顺便学一点。”   他对叶淅笑了笑:“可能我这样说有点托大,也有点烦人,但你已经高三了,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其实还是可以再努力一下,也许会有很大的进步。”   叶淅抱着书包,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柏樾如此心善,甚至还愿意帮他补课。   但他太知道自己在学业上多么不争气,而且柏樾自己也是大学生,怎么可能为他浪费这么多时间。   所以他还是摇了摇头:“谢谢哥,我会自己找老师补课的。”   叶淅说得认真。   柏樾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而红绿灯已经切换,后面的车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柏樾一脚油门,佯装无事,声音也没任何变化。   “好吧,算我毛遂自荐失败。”他轻声道。   这一段路确实短,很快就到了学校,叶淅从柏樾的车里钻了出来,身上还披着一件外套。   这是柏樾硬塞给他,亲手给他穿好,因为今天突然降温了,柏樾怕他冷,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   “谢谢。”   叶淅又有点结巴。他都不知道这两天说了多少次感谢了。   可是柏樾确实面面俱到,样样妥帖,温柔得不像话。   他直到踩在地上,都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不客气,”柏樾在车里对他微笑,“去上课吧。”   而等叶淅走远,已经完全看不见叶淅的背影,柏樾才慢慢发动了车。 第12章   叶淅难得一次没有踩着铃声进教室,但他一直到坐在座位上,都还晕晕乎乎的。   他穿着柏樾的外套,有些过于宽大了,不是很合身,还好他身材挺拔高瘦,有点像oversize的风格。   可旁边的李睿一眼就瞧出猫腻了。   他昨天等了叶淅一晚上,都没等到叶淅回宿舍,只收到叶淅发的一条微信,说自己有点事情住在外面了。   现在可好,同桌一晚上夜不归宿,现在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出现了。   怎么看都很可疑。   李睿的视线像x光一样把叶淅从上扫到下,问道:“你昨天干嘛去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你知道我为你跟查寝的学生会撒谎多么费劲吗?”   他望着叶淅,猜测:“你是不是通宵打游戏了,可你这衣服谁的啊,不像你的尺码啊,也不像新的,你不会在网吧里跟哪个男的聊星星聊月亮聊诗词歌赋了吧……”   他的思想越跑越偏,没办法,他这种春心萌动的小基佬就是很容易想到一些歪门邪道的地方去。   叶淅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没有通宵,也没住网吧。”叶淅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小声道,“我昨天是住在柏樾家。”   “什么?!”   李睿满脸震惊。   卧槽,他就一夜没有蹲守现场都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神仙速度,怎么只过了一晚,叶淅就成功上垒了?   他激动地攥住了叶淅的衣角,两眼放光:“你一夜之间开窍了啊,怎么就住到柏樾家里去了,快,给我讲讲。”   他声音忍不住高了一点,周围的同学都被引得往这儿看了几眼。   叶淅莫名有点羞耻,默默把李睿的手往下按。   也就是这时候,英语老师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敲了敲门板,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都把手里的书停一停,这边有一套模拟卷,大家利用早课做一下阅读,待会儿上课会讲。”   她一边说,一边把卷子发下来,让同学们互传。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包括李睿的。   叶淅趁机把衣角从李睿手里给抢救了回来。   “我下课再跟你说。”   李睿心有不甘,可是现在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唰唰唰写卷子的声音,英语老师也在台上虎视眈眈,他再怎么目无法纪,现在跟叶淅讲小话也太显眼了。   他只能默默忍住了,但是他还是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你下课一定要告诉我。”   四十分钟后,早课结束。   这一趟大课间有十五分钟,李睿迫不及待捉住了叶淅,还不忘给叶淅塞一瓶牛奶润润喉,要叶淅仔仔细细把昨晚全部到来。   叶淅觉得李睿这八卦精真是无可救药。   他慢吞吞喝了一口牛奶,嘴上沾了一圈的白色,又被自己舔掉了。   他吞吞吐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昨天抄近路回学校遇见了一个没用的小毛贼……”   叶淅简略地把昨天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柏樾说他公寓就在附近,我回学校太晚了,可能会被老师捉住,还不如在他家借住一晚。我就去了,外套也是他今天早上借给我的。”   李睿忍不住“哇”了一声。   虽然叶淅讲得乏善可陈,但是他还是从中脑补出了一些香艳的细节。   但是下一秒,叶淅就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公寓有三间房,我住在他对面一套客房里。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哐当一声。   李睿的美好幻想被无情捅碎了,他幽怨地看了叶淅一眼。   但他贼心不死,又抓着叶淅问:“这就没了吗,昨天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没有做什么吗?”   叶淅呆了一呆。   要说做什么……   他昨天确实有想过,学了这么久的撩人技巧,怎么也该拿出来实践一下,可事实是,他昨天根本没来得及实施。   可他很快又想起柏樾喂到他嘴边的意面,还有让他帮拿掉脸上的罗勒叶。   以及昨天柏樾说一直觉得他很乖。   要说是谁在被撩,他反而觉得是柏樾无意识撩了他。   可偏偏柏樾清风霁月,君子无心。   叶淅脸上热了热。   他咕哝道:“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去睡觉前,柏樾给我做了夜宵,我们还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了综艺。”   不过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补充道:“其实刚刚送我来学校的时候,柏樾还说他可以帮我补课。因为他不小心看见我试卷了,觉得我考得太烂了。”   这句话让李睿又精神起来了。   “好啊,”他一拍大腿,“他要补课就让他补啊,这样你不就有机会经常去找他了吗?”   但他看着叶淅的脸色,心里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拒绝了吧?”   叶淅稍稍往后退去,怕李睿打自己,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李睿崩溃了,他真是要疯了。   这跟打游戏遇上猪队友有什么区别,这么好的机会,叶淅居然送上门了也不要!   “你在想什么,”李睿愤怒地戳着叶淅,“你脑壳子清醒一点,是你暗恋柏樾,不是柏樾暗恋你,人家上赶着帮你补课,你还把人往外推,你怎么想的?”   叶淅行云流水地躲开了李睿的手指。   但他没吭声,也没反驳。   因为他心里也有点后悔。   李睿说得一点也没错,多好的机会,要是他真能找柏樾补课,能不能学进去不说,起码他有借口经常去见柏樾了。   但他默默地趴在了桌子上,一脸消沉,慢吞吞解释道。   “主要是我觉得……柏樾可能就是客气地随口说一下,我要是真的顺杆爬,一口答应了,他反而会为难。”   “再说了,就我这气死人的成绩,柏樾真的来给我补课,只会发现我真的不开窍,补了半天也没进步,没准对我印象更差了。”   叶淅将脸转过来看着李睿,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是眼尾微微下垂,看着有点可怜巴巴的。   李睿被他看得简直是爱心泛滥。   哎呀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叶淅这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的。   李睿这么坚定当0的心都被看得摇摇欲坠的   他忍不住感慨,柏樾是瞎了吧,这么个漂亮美人睡在客房里,柏樾居然什么也没做,让叶淅怎么来就怎么走了……真是不可理喻!   他现在就实名怀疑柏樾羊尾!   他不由伸手去撸了撸叶淅的头发,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没准柏樾是诚心诚意要给你补课,你不也说过吗,柏樾就是人美心善,看见路边的流浪狗都会带去救助,人家说不定就是乐于助人呢?哪有这么容易崩溃。”   “没事儿哈,”他拍拍叶淅,“有枣没枣的咱们都可以打一杆,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给他发短信,就说——柏学长,早上是我狗眼不识泰山,拒绝了你的补课,现在我发自内心地忏悔,您能不能再收下我。”   叶淅笑起来,知道李睿是在逗他,在桌下踹了李睿一脚。   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起,本来热热闹闹的教室不情不愿地重新变得安静,数学老师走到了讲台上。   但叶淅掏出课本,一边寥寥草草地记笔记,一边他的手却总是伸到桌肚里去摸一摸自己的手机。   他的微信置顶,第一位就是柏樾。   就像李睿说的,如果他真的后悔了,随时有机会去给柏樾发短信。   叶淅转了一圈笔,但是没拿稳,那个细长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溅出了一点深红色的墨水。   在白色的试卷上,格外触目惊心。   .   接下来的几天,叶淅照常上课下课,回宿舍看小说。   他看上去十分平静,跟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完全没忘记要蹲点新出的特典漫画与周边,一口气抢了十套,还去wb给心爱的太太打赏。   连李睿都看得叹为观止,看看人家这心理素质,拒绝了男神也如此淡然。   然而仅仅是四天后,叶淅就拎着一个礼品袋,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柏樾的公寓楼下。   叶淅躲在了柏樾公寓对面一间咖啡店里面,这家店很小,只有靠窗有一排座位,但从这里正好能看见对面的住宅小区,行人与进入的车辆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旁边的礼品袋里放着柏樾那天借给他的外套,表面上,他是过来把外套还给柏樾的,可是他内里却居心不轨。   叶淅喝了一口白桃苏打,冰块在玻璃杯里被不锈钢吸管慢慢搅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垂着眼,又想柏樾快点回来,又怕真的与柏樾见面。   他自从那天拒绝了柏樾的补课提议后,他就后悔得要死。   他表面淡定,理性上也知道柏樾就是客气的成分更多。   但是他心里却总像被一百只小蚂蚁悄悄地啃咬着。   他总有一点懊恼,心想万一那天他答应了会怎样,他也没指望柏樾能一直替他补课,他只想跟柏樾共处几个下午就好。   他想得心烦意乱,为此甚至再次开启了氪金大法,点开了他购买的恋爱课程的私聊框,又买了一套288半小时的咨询服务。   “恋爱导师私人vip聊天室——直接解决你的问题。”   他哐哐哐把自己的问题发了过去,虔诚地询问老师,他到底应不应该再去找男神试一试,改口说自己想补课。   对面却犹犹豫豫,聊天框一直显示输入中。   过了一会儿,导师才发来一句:“宝宝,你不会还是高中生吧?”   叶淅一愣。   但他难得聪明了一回,火速否认了:“不是。”   他挣扎了一会儿,抛弃了良心,给细节添柴加火:“我是大学生,快毕业了要开始写论文,crush说要给我论文指导。”   对面明显放心下来,哐哐哐输入速度一下子加快了:“那当然要去啊!怎么能不去!这种大好机会谁放弃谁傻子!撩人的第一要义就是要创造两个人的独处机会,你们这是多好的环境,他家公寓,就你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打扰,这简直是绝佳的场地!”   “更何况,宝宝,你的crush都能主动给你论文指导了,这明显是对你有意思啊,你稍微略施小计,他还不就手到擒来。”   这最后一句话,导师那边是直接发的语音。   俏皮的女声带着明显的笑意,带着调侃的意味,却又很温柔。   叶淅听得一下子耳朵有点发烫。   他很想解释一下,柏樾对他完全就是好心,根本不是对他有意思。   但是想想又不是很有必要。   他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又认真发问:“那我应该去给他发短信吗?”   “Nonono,”对面立刻阻止他,“直接上啊,去他家里,或者约他见面,在只有你们两个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跟他说你最近论文遇见困难了,问他指导还算数吗?”   “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眼神楚楚可怜一点,不会的话去复习一下第一单元第三课,老师教过的。你就这样看着他,诚恳地拜托,对方肯定无法拒绝的。”   对面一通洗脑。   叶淅被洗得晕头转向,一咬牙,心一横,在周五的晚上,拎着柏樾的外套就出现在了这里。   他知道柏樾周五一般都会去弓箭馆待几小时,常常待到九点以后,这是他拔尖耳朵,从郑阳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所以他八点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但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点怂。   抛硬币也不能解决他此刻的烦恼,所以他干脆把命运交给运气。   如果他十二点前守到了柏樾,他就鼓起勇气上前,求柏樾再给他补补课。   可如果一直到十二点,柏樾都没有回来……   那也许就是老天都不帮他。   想到这个可能,叶淅又有点丧气,眼角都垂下来,向后靠在座位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在桌子上画圈,他跟李睿一起去求的桃花符也放在包里。   拜托了,就让他再借一次好运,让他今晚遇见柏樾。 第13章   一只红白箭羽的箭矢直直地正中四十米外的靶心,在空气中稍微颤动。   柏樾面无表情地将弓箭放下来,修长结实的手臂仍然保持着绷紧的状态,黑色的护指包住手指,垂在身侧。   他今天状态并不是很好,刚刚有一箭甚至射得歪了,直接偏离了核心区。   但他只是随意用亚麻手帕擦了一下额角,就没心思再射箭,将弓箭放在了一旁,走到了休息区。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白色的屏幕在他的脸上照出淡淡的反光,也映出了他眼底的阴郁。   手机上,属于叶淅的聊天框依旧空空荡荡,那个用着泡温泉水豚头像的人,一条消息也没有发给他。   柏樾眼神愈发暗了下去。   那天叶淅离开的时候,他特地把外套给了叶淅,依照叶淅那种乖乖性格,只要有空,应该会立刻来把衣服还给他。   他也就能顺势与叶淅见面。   可是一连三四天,叶淅那边都毫无动静。   柏樾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他盯着屏幕,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他上次吓到叶淅了吗……   但他自认为并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事情,他明明很小心地克制了,并没有敢暴露出任何过界的欲望。   还是说最近学校太忙了,叶淅准备通过郑阳转交给他?   柏樾想了想,又很快否认了。   虽然他带了十八层滤镜,但他也知道叶淅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学渣,课程对叶淅根本不重要,哪怕今天大考叶淅也敢逃课。   至于郑阳……更不可能了,叶淅在学校里都不会主动跟郑阳说一个字。   柏樾将手机关上,慢慢站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弓箭包背在背上,跟老板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就往外走去。   这个射箭馆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所以他是步行来的。   一直到快靠近他的公寓,他仍然在想叶淅的事情。   一开始是在想叶淅迟迟不联系他的原因。   但想着想着……   他脑海里却出现那天叶淅在他家里,穿着他准备的睡衣,打开门望着他,睡衣是蓝色的桑蚕丝面料,柔软顺滑,松松垮垮地挂在叶淅肩上,露出一点雪白的肩头。   还有早餐的时候,叶淅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冰汽水,睫毛长长地垂下来,被冰块冰到了牙齿,会不易察觉地哆嗦一下。   甚至是叶淅踩在地板上的那一双脚……穿在纯白的棉袜里,足弓很漂亮,也很窄瘦,有点不安,脚趾有时候会轻微地蜷缩一下,又很快松开。   柏樾在一个自助贩卖机面前停了下来。   人来人往的街头,他站在行人的过道上,身形笔直,像一棵孤零零的松树。   他握着弓箭包系带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总是这样,叶淅总会在任何一个寻常的场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勾动他的心肠。   当年在高中时也是如此,他作为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却也会在上课时勾勒叶淅的侧脸。   而现在毕业这么多天了,他的病症一点没有治愈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了。   柏樾轻声叹了口气,在这已经十月的夜晚感觉到了一丝烦躁。   他想了想,在那个自助贩卖机前停留,选了一瓶冰镇的可乐。   他需要一点冰冷的液体,镇压他心口的烦闷。   在扫码的时候,柏樾漫不经心地想道,过几天,还是他主动找个理由把叶淅约出来吧。   山不来就他,只能他去就山。   就说是周末要跟郑阳去真人cs,顺便带上叶淅……   但这次他会更加收敛自己,不让叶淅察觉到任何异常。   咚得一声,冰镇可乐滚落到了底部,柏樾弯下腰,伸手进去。   可是柏樾的手触碰到可乐的罐子时候,却突然怔住来一下。   这街头很热闹,因为靠近商区,街边有形形色色的商店,穿着短裙的女孩正推门出来,门口的摇铃拍打着门框,刚下班的白领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还有街头艺人抱着吉他正在唱歌……   可他却像一瞬间福临心至,从这一片嘈杂声里捕捉到了很轻的一丝响动。   似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白色板鞋与地面发出不安的摩擦声,礼品袋也在夜风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同时,他还听到了一个细细的铃铛声,很轻微,在这种嘈杂的场合很容易被忽略。   叶淅的包上就有这样一个挂件,是个小熊,脖子里有金色的小铃铛,是他去年送给叶淅的圣诞礼物。   柏樾的身体都顿住了一下,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却又觉得有些荒缪。   可能是太惦记叶淅,出现幻觉了吧。   柏樾自嘲地想。   他继续将那个冰可乐拿了出来,冰凉的易拉罐贴着他的手指。   水汽都沾在了他的手上,顺着手指一路滑到指尖。   而就在他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柏樾哥。”   柏樾一怔,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叶淅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渐变长袖T恤,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站在人行道的边缘,像一株挺拔的,无心招摇的小竹子,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   叶淅五分钟之前就注意到了柏樾回来了。   他在那个咖啡馆里连游戏都不敢玩,一直专心致志地看着对面。   白桃苏打已经被喝完了,连冰块都慢慢融化在了杯子里,桌上还多出了一个提拉米苏的碟子。   指针慢慢指向了八点四十五,叶淅往墙上看了一眼,不自觉有点焦躁。   再过一会儿,柏樾就该回来了。   如果十点前他都没有等到柏樾,那他今天遇见柏樾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所以叶淅焦躁到不自觉咬了咬手指。   但好在,20:55的时候,柏樾真的出现了。   叶淅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滤镜,还是柏樾实在瞩目。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柏樾像天生就带一层闪闪发亮的滤镜,清俊而高挑,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宽肩窄腰,令人过目难忘。   跟叶淅印象里柏樾总是温和微笑的样子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运动完回来,柏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甚至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   眼看着柏樾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叶淅根本没有来得及多想,拎着自己的礼品袋就冲了出去,一路急急忙忙越过斑马线,小跑着走到了柏樾的身后。   一直到可乐掉在底下的储物区,自动贩卖机亮起,发出滴的一声。   叶淅才正好赶到,胸腔里发出细细的喘气声。   .   两个人在街头相对而立,叶淅叫完名字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刚刚那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已经被他用掉了。   倒是柏樾已经注意到了被他拎在手上的礼品袋,粉色的,上面还有小熊的图案,有点过于可爱了,不太像叶淅的东西。   而里面隐约能看见衣物的样子,他顿时猜到了叶淅是为什么来找他。   但他却还是装作不知道,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他立刻把礼品袋举了起来。   这是他昨天临时征用了李睿的,偏偏李睿少男心泛滥,买了一堆可爱的东西,递出去的时候害他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来还外套的,”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我送去干洗过了,谢谢你那天借给我。”   柏樾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走近两步,冰镇可乐还握在他手里。   但他望着叶淅,看叶淅一板一眼的样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却接礼品袋,而出其不意地用可乐在叶淅脸上碰了一下。   很轻。   像在逗小猫。   而叶淅被冰得一愣,冰凉的水汽沾在脸颊上,脸都皱了一下,又不太明白,真的像小猫一样困惑地看着柏樾。   柏樾真是哑然失笑。   他想,怎么总是这么呆呆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他垂着眼,虚伪地说:“其实外套不用特地来还给我的,你自己留着也可以。”   叶淅也知道柏樾不在乎这一件衣服,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把礼品袋又递高了一点。   柏樾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接。   他在心里盘算,应该怎样邀请叶淅上楼……   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却听到叶淅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柏樾哥……”   叶淅颤颤巍巍开口,紧张程度不亚于他上一次被隔壁班的妹子追了三条街表白。   他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   柏樾倒是一怔。   真难得,叶淅也会有主动请求他的一天。   他立刻道:“你说。”   叶淅咽了一下口水,松开了还搭在礼品袋上的手指。   他闭了闭眼,心一横,问:“你上次说愿意帮我补课的事情……还,还算数吗?”   话一出口,叶淅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会不会说话。   什么叫“还算数吗”,倒像在趁机要挟柏樾。   礼品袋彻底落进了柏樾的手里,两根脆弱的绳子挂住了柏樾的手指,在夜风中左摇右晃。   就像柏樾现在七上八下的心情。   他这次是真的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淅。   空气里安静了两秒。   叶淅一看柏樾的表情就立刻找补:“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我同桌其实也给我介绍了……”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立刻被对面打断了。   “方便。”   柏樾伸手握住了叶淅的手腕,本来被握在手里的可乐直接掉在了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旁边的砖石上,但是他看也没看一眼。   他直直地盯着叶淅,像是怕人跑了一样。   “我随时有时间。”他说。   “啊……”   叶淅被柏樾吓了一跳,但是等反应过来柏樾说了什么后,又讷讷点头。   “那,谢谢哥。”   他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只能无措地看着柏樾。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连柏樾这样游刃有余的人,一时间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砸蒙了,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望着叶淅。   周围的路人从旁边经过,好奇地看了这两个容貌出色的年轻人好几眼,不知道这是演的哪一出。   又过了半分钟,叶淅已经有点站立难安了,柏樾才轻轻松开了叶淅的手腕。   他轻咳了一声,像是掩饰刚才的失态,低声问叶淅:“你怎么会突然找我补课?之前你还不太愿意。”   他望着叶淅,没有责怪的意味,只是单纯的询问,但被这样一双漂亮又清冽的眼睛注视着,很难不生出愧疚。   叶淅绞尽脑汁:“因为……因为我最近想好好学习了,我上次月考没考好,被老师喊出去教育了。她说我应该自己的人生负责一点,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这句话半真半假。   老师真的对他说过这句话,不过是在半年前,而他虽然知道老师的好意,却很难因此就生出什么动力。   因为他的人生,本来就不被任何人期待。   可他现在却只能拿出这句话来搪塞。   柏樾轻轻噢了一声,也不知道信还没信。   但他完全没有深究,而是轻轻摸了摸叶淅的头,声音里带了一点诱哄的意味:“那很好,愿意用功总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叶淅,提议道:“如果你不介意,其实今天我就可以开始给你补课。”   “不不不……”叶淅被吓了一跳,“今天就算了,我什么都没准备。”   他包里除了几张一片空白的作业,什么也没有。   拿什么补课,让柏樾看他平时怎么摇骰子做作业的吗,那不如杀了他。   柏樾也知道这不现实,他只是想跟叶淅把时间确认下来,以防叶淅逃跑。   他紧跟着又道:“那周末呢,这周末你要过来吗?”   叶淅舔了舔嘴唇,避无可避,只能点了点头。   “周日可以吗,”他小声问,“我下午过来。”   “可以。”   柏樾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像是怕这个砝码还不够重,他又加了一句,“我会等你。”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叶淅心头一松,一直僵硬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但他对上柏樾专注的视线,又后知后觉开始脸上发烫,总有些不自在。   他向四周看了看,攥紧了书包的带子,想跟柏樾道别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柏樾也看出来了。   可他根本舍不得放叶淅走,他看着叶淅,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想碰一碰叶淅的头发,脸颊。   他想问问,不补课也没事,叶淅要不要去他的公寓坐一会儿,吃一块蛋糕。   他的冰箱里有新鲜的草莓切块蛋糕,是他考虑到叶淅随时可能来还衣服,特地准备的。   叶淅应该会喜欢。   但也就是这时候,叶淅身上的手机响了。   铃声一声比一声响,叶淅手忙脚乱从身上拿了出来。   手机上明晃晃出现两个大字:李睿。   他抱歉地看了柏樾一眼,而柏樾收回指尖,退回安全线,很好脾气地笑道:“你先接吧。”   叶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怕李睿是找他有什么急事。   但他刚一接起,李睿的大嗓门就直接穿透他的耳朵。   “叶淅你堵到柏樾了没有啊,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叶淅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   他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柏樾到底有没有听到一点,只能尴尬地说瞎话:“是我室友,催我给他带夜宵……”   柏樾轻轻抬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既然说了要带夜宵,叶淅也就顺理成章地告别了。   “那我先走了,柏樾哥。我周日再过来。”他小声地对柏樾说。   他眼睛四下看了看,注意到刚刚柏樾的可乐还掉在地上,还弯下腰替柏樾捡起来,很乖地交了过去。   “柏樾哥,你的饮料。”   柏樾看着那瓶握在叶淅手里的可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丢脸过。   不过他还是佯装镇定地接了过来,泰然自若地笑了笑:“谢谢,刚刚不小心脱手了。”   而眼看着叶淅说了再见,背着他转过身。   柏樾却又喊了叶淅一声:“你等一下。”   叶淅茫然地回头。   柏樾将那瓶命运多舛的可乐放在了旁边的扶手上。   他拿下背上的弓箭包,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绿色礼盒。   他将这个盒子递给了叶淅,轻声道:“这是上次我从D市带回来的伴手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觉得挺可爱的,就想带给你。但是上次忘记让你带走了。”   叶淅一怔,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接过了那个礼盒。   他看了一眼柏樾的神色,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直接把那个盒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被放在丝绒内衬里的粘土娃娃,非常小,还没有叶淅的中指长,但是做得非常精巧,眉眼都栩栩如生。   这个小粘土娃娃戴着一个帽子,还穿着一套牛仔服,翘着嘴,垂着眼,有点困困的。   柏樾说:“我当时一看见这个粘土娃娃,就觉得有点像你,很可爱。”   叶淅抬起头,在这初秋的夜晚,街边的灯光明亮温暖,天上不知道何时飘起了一点小雨。   柏樾微笑着看他,一双眼睛像落入了萤火,比夜色中的灯火更温柔,也更容易吸引飞蛾去扑火。 第14章   叶淅最后回到宿舍都是晕晕乎乎的,因为下了一点小雨,柏樾非要送他。   所以他最后又是从柏樾的玛莎拉蒂上下来的。   在他下车的时候,柏樾还又握着他的手,跟他确认了一遍时间。   “周日下午一点半,对吗?”柏樾望着他。   而叶淅已经脑子一团浆糊,除了点头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叶淅坐着电梯上了三楼,他还没有缓过来,进了宿舍也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下,看着手里的礼盒,好久没回过神。   李睿本来在床上刷手机,一听见动静立刻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是谁啊,刚刚一听见叶淅当机立断挂了电话,脑子里就转过弯来了。   叶淅搞不好正跟柏樾面对面呢。   不然也不能是这个态度。   所以他一脸乐呵地探头出来看热闹,蹭蹭蹭从床上下来。   “怎么样啊,柏樾答应给你补课了吗?”他溜溜哒哒走到叶淅旁边,却发现叶淅魂不守舍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李睿大惊失色,担忧道,“不会是柏樾拒绝你了吧……”   不应该啊,柏樾不是人美心善又好说话吗?   叶淅却没回应李睿的话,他现在满脑子还是柏樾刚才笑着看他的样子。   他的魂似乎还丢在柏樾身上,浓黑的眼睫眨了眨,视线望着对面的白色墙壁,却没有聚焦点。   他无意识的,小声的,轻声叹了口气,“……怎么办,我好喜欢柏樾。”   好喜欢。   喜欢得不能自已。   他盯着眼前的粘土娃娃,想起柏樾说他跟这个粘土娃娃很像他,很可爱,他就浑身发烫。   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困惑,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柏樾这样完美的人。   女娲造人的时候是一点没给其他泥点子活路。   李睿:“……?”   他一脸懵逼,不知道室友又在发什么花痴。   但他看出来了,叶淅这可不像求补课没成功的样子。   看叶淅这一脸魂飞天外,大脑宕机的样子,可不又是被柏樾撩傻了。   他抱着手臂,也不替叶淅着急了,虽然叶淅跟柏樾八字都没一撇,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像吃了一顿狗粮。   他摇摇头,语气中肯地评价道:“没出息。”   几分钟后,叶淅终于从柏樾的蛊惑里回过了神。   他举着柏樾送的粘土娃娃,板着一张习惯性的小面瘫脸,充满炫耀地将今晚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给李睿讲了一遍。   李睿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到后来已经一脸麻木。   好了好了。   他知道柏樾又温柔又体贴,英俊不凡,心思细腻,智商还高,射箭的姿势也很帅,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真的不需要再说了。   但他一只手撑着头,看叶淅顶着一张小扑克脸,讲起柏樾的时候却又眼神亮晶晶的样子,又觉得叶淅真是可爱。   他想,柏樾真的会不喜欢这样的叶淅吗?   应该不会吧。   叶淅虔诚地爱着人的样子,真的是足以打动任何一个人的铁石心肠。   “可以了,我已经充分知道柏樾多么温柔又善良了,愿意帮你补课,这周日就要去了,”李睿还是举起手,打断了叶淅的“柏樾的100个优点汇报讲座”,他好笑地看着叶淅,“倒是你,第一次约会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什,什么约会?”叶淅猝不及防被打断,等听清李睿在说什么,又一下子卡住了。   他完全没有懂李睿的意思,还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睿,“我是到柏樾学长家里去补课,我们没有打算出去。”   “少来。”   李睿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痛惜地看着叶淅:“咋了,你真是让柏樾去给你补课的吗,你明明是借着补课去勾引柏樾啊,你搞搞清楚,不要本末倒置。”   噢!   好像也是。   叶淅一下子坐直了,想起了被他扔在角落许久的恋爱手册。   李睿循循善诱:“你想想,你跟柏樾在一起独处几小时,这跟约会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得精心准备一下,要比平时更好看一百倍,最好让柏樾晚上做梦都是你。”   叶淅:“……”   他克制不住地幻想了一下,小脸通黄。   他求知若渴,看向李睿:“那我应该怎么做?”   第二天早上,叶淅就被李睿拉去做了身体护理。   当看见那个就设立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的美容会所的时候,叶淅的第一反应是要转身逃跑。   但是很可惜,他才刚转了个身,就被李睿一把揪住了卫衣的帽子。   “跑什么。”   李睿像个独裁的暴君,难得爆发出了强悍的拉扯力,一把将叶淅拽了进去。   会所里立刻有穿着浅灰色制服的小姐姐迎了上来,微笑着跟李睿打招呼,也笑眯眯地欢迎叶淅。   当着别人的面,叶淅立刻不好意思挣扎了,一个没防备,就被李睿拖了进去。   这间会所虽然开在寸土寸金的商场,里面却挺低调的。   深灰色与白色交织的室内设计,窗外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墙上还挂着一副油画,画内是水波粼粼,与室外交相呼应,而会所里面也非常安静,分隔成一个个宽敞的vip室,只招待预约的客人。   李睿明显是熟客,有他的专属房间,他十分霸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喝着小姐姐送来的茶,吃着盘子里的小蛋糕,语重心长地叮嘱:“给他捯饬得好看点,他明天要去约会。”   叶淅被轻轻柔柔地按在按摩椅上的时候还一脸懵逼。   他这辈子都没踏足过这种地方,长到现在全靠先天条件好。   看李睿娴熟地刷了会员卡,还跟服务的姐姐一起分析他应该用哪套护肤方案,发型应该怎么修剪。   叶淅简直瞳孔地震。   不是,小伙伴平时都背着他在干点什么啊?   叶淅试图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却被几个美容师小姐姐毫不客气地按住了。   李睿坐在旁边,捧着脸,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好了,别跟杀猪一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你卖了呢,就是给你做个头发护理和脸部按摩,都是最简单的项目,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睿理直气壮道:“你也不想灰头土脸去见柏樾吧,就跟我们班那些傻缺直男一样,去跟女生约会连运动服都不换,活该他们被甩。”   叶淅一听,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又立刻不挣扎了。   但他又小声抗议,嘀咕道:“我也没这么差劲吧,我挺注意外表的。”   李睿冷笑一声。   他承认叶淅确实外表清爽,也勤于收拾自己,甚至有点小洁癖,一天恨不得洗八次澡,但是他跟一个用三合一洗发水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叶淅桌上就一个最基础的护肤水,还是他送的。   这混蛋是全靠底子好啊!   他大力拍了拍叶淅的肩膀:“你给我老实待着,我们争取让你明天连一根头发丝都闪亮,待会儿再给你搭配一下约会服装,保证柏樾明天看见你目不转睛。”   叶淅一脸怀疑。   他很想说,要是真的这么容易,你暗恋的那位盛屿鹤怎么到现在还没被你拿下。   但是这话太扎心了,为了防止李睿打他,叶淅还是老老实实咽下去了。   为了等叶淅,李睿自己也做了一个非常基础的补水护理。   但是他一会儿就好了,叶淅那边却还在护理手部。   小姐姐们拿着一罐白泥一样的东西细细往叶淅手上抹,要二十分钟后才能洗掉。   叶淅举着手给李睿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觉得自己像案板上的烤鸭,被腌了一堆香料。”   旁边的几个小姐姐都被逗得笑起来。   一个粉色头发的女生说道:“这可是我们会所自己调制的护手膜哦,真的非常有用的,敷完手上的皮肤会很透亮。”   她还给叶淅拿了一堆面膜和身体乳,热情道:“李睿是我们白金会员哦,这些都是给你们的小礼物,你可以拿回去试试。”   叶淅低头研究了下,发现包装上一堆看不懂的词语。   什么“鱼子酱”,什么“玻色因”,见都没见过。   他抬头去看李睿,李睿却对他挤眉弄眼。   叶淅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他看向镜子,其实他可真没看出自己跟平时有多大不同。   但是就算柏樾没有因为这些对他一见钟情,他也不会太失望。   李睿陪着他,为了一次单方面的约会精心准备,两个人一边叽叽喳喳聊天,一边期待明天跟柏樾的见面,旁边的小姐姐明明猜出来了他明天见的可能是个男生,却也看破不说破,反而一直给他出谋划策。   这本身也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   因为太喜欢那个人了。   所以在与柏樾见面前的每一分每一秒,空气里似乎都流淌着粉红色。 第15章   做完了护理,叶淅站在镜子前,还有点不适应。   刚刚发型师极力推荐,他本来就稍长的发尾挑染了一点银色,并不显眼,很低调,却又打破了沉闷的黑色。   以叶淅自己来看,似乎是挺好看的,但他摸摸发尾,很不确定地问李睿:“你说柏樾会喜欢这种吗?”   “啊呀别担心,只要柏樾不瞎就会发现你的好看的,不信你问他们。”李睿打包票。   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点头。   叶淅半信半疑。   这之后,叶淅又被李睿拖着去买了两身衣服。   叶淅都快累成一滩烂泥了,就差倒在汽车后座上。   再看看旁边的李睿还兴致勃勃,脚底下的购物袋比他还多,还在看着sa刚刚给的手册,盘算着预订下一季。   叶淅由衷地在心里给李睿竖了一个大拇指。   同为年轻的小gay,他比起李睿真是差了八条街,实在太不合格了。   不过他看李睿跟他一起返校,他有点奇怪地问:“你这周也不回家吗?”   李睿家跟他并不一样,父母关系和谐,还有个脾气很好的哥哥,一家子都很溺爱他,只是三个人都是工作狂,没什么时间陪他,所以李睿宁愿选择寄宿,好跟叶淅在一起。   “不啦,我哥这周又不回来,我爸妈也要出去开会,明天晚上才到家。”李睿撇撇嘴,还是有点不高兴,抱怨道,“这几个人一点都不关心家里高中生的心理健康,也不知道多回来看看我。”   不过他想起叶淅的家庭状况,又立刻住了嘴。   比起叶淅,他这点烦恼听着都有点凡尔赛了,叶淅那一家子他才是听着都头大。   叶淅笑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也许是他跟李睿有点乌鸦嘴,眼看着要到学校了,两个人正商量晚上去吃什么,叶淅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把手机摸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但是等看清消息来源是谁,他嘴角的笑立刻僵住了。   浅色的聊天框里一行短短的字,每个字都让他浑身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李睿在对面看得分明,立刻停下了叽叽喳喳,疑惑道:“怎么了,谁啊?”   叶淅的视线还盯在手机上,漂亮的凤眼像蒙了一层灰色的雾。   他吐出两个字:“我妈。”   这下连李睿也变了脸。   他心里划过一排弹幕,心想这种反派npc是怎么突然刷出来的。   他觑着叶淅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阿姨找你干嘛啊?”   一看就没好事的样子。   叶淅抿了抿唇,将手机翻转给李睿看——只见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地址,写着“建雅路51号,桐花公馆。妈妈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叶淅轻声说:“看来我没法跟你一起吃晚餐了。”   李睿的嘴角都绷直了。   他知道叶淅亲妈前阵子跟姐妹去欧洲度假了,一去就是几个月,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脸皱了皱,问叶淅:“你一定要去吗?”   叶淅没说话。   平心而论,他当然不想去。   可他能拒绝吗,一旦拒绝,他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反而更麻烦。   过了一会儿,叶淅垂下眼,淡淡道:“还是去吧,那毕竟是我妈,她又不能吃了我。”   李睿却欲言又止。   他心想就你那个随时发疯的亲妈可不好说。   可这毕竟是叶淅的私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好吧,那我让司机送你去桐花公馆。”   叶淅也没拒绝李睿的好意,但他抱歉地对李睿笑笑:“不好意思,只能让你一个人吃晚饭了。”   “说什么呢。”   李睿用肩膀推了叶淅一下。   半个多小时后,车就开到了桐花公馆。   叶淅从车里下去,也没拿东西,反正李睿会帮他带回去。   他站在窗外,夜间起了风,吹得他单薄的衬衫鼓了鼓,身材也看着格外消瘦。   李睿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是叶淅已经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公馆的大门。   李睿只能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去含关路吧。”他又对司机说,闷闷地靠在椅背上。   一直到半小时后,他被引进包厢,一个人享用烧肉套餐的时候,也忍不住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叶淅怎样了。   作为叶淅多年的密友,他可太清楚每次叶淅见完自己妈,心情会有多不好了。   .   叶淅确实心情不妙。   他一进公馆内部,就被接引人员引到了叶舒月女士所在他的包厢。   这个包厢在二楼,室内空间很开阔,细细的竹帘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竹帘垂下来,与室内的光影一起,营造出一种像在夏日山林里用餐的柔和氛围。   但是桌上的两个人气氛却十分僵硬。   从进来到现在,叶舒月只跟叶淅说了三句话。   一句是“你这次月考第几名?”   第二句是“郑阳这次第几名?”   还有一句是“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烂泥扶不上墙,丢尽我的脸。”   叶舒月女士就算骂人的时候,看上去也很文雅,她今年刚刚四十,因为保养得宜,看不太出年龄,穿一件黑色的窄袖长裙,身形窈窕,坐姿端庄,雪白明艳的脸,耳朵上戴着一对碧玉的耳坠。   如果忽略她红唇里吐的话,第一次见面的人应该会觉得她优雅冷静。   叶淅早就习惯了,不痛不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当然知道叶舒月并不喜欢他,当年生下他也没能成功转正,还只能当见不得光的情人,让叶舒月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叶舒月一回国就特地找他吃饭,也只是端一端好妈妈的架子,好表现给他名义上的父亲看一看。   所以叶淅脸色都没变,低头喝那一盅鸽子汤。   他从不关心叶舒月说出来的任何话。   比八卦杂志的花边新闻还无聊。   但他这不冷不热的样子,却让叶舒月心里更烦躁了。   养不熟的东西。   叶舒月冷冷地想。   她盯了叶淅一会儿,轻轻拿起放在桌上作为装饰的折扇,素白纤细的手,握着扇柄,完全没有一点停顿,像做过千百次一样,冲着叶淅脸上扇去。   啪一声。   叶淅没有来得及反应,脸上出现了一道红痕。   折扇的边缘从他脸上划过,没几秒就浮现出了肿胀的痕迹,甚至将他的皮肤擦破了一点。   “你就这态度对妈妈吗,”叶舒月冷冰冰地问,“基本礼貌都没有了吗?”   她声音都没有抬高,就好像她刚才不是打了叶淅,而是轻轻拍了拍叶淅的肩膀。   叶淅怔住了。   他不是没有能力躲避,只是叶舒月也好几年没有这样打过他了。   他一时半刻没有预料到。   他用旁边的白色湿巾擦了下嘴唇,没有在意脸上的红肿,眼皮微掀,仍旧是毫无温度的一双眼睛,盯着叶舒月。   “我不是一直这个态度么,”他淡淡地问叶舒月,嘴角轻轻弯了弯,“倒是你,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大,是我爸又在外面找了新的情人 冷落你了吗?”   叶舒月被这句话问得脸色一青,几乎要维持不住从容的姿态。   叶淅说中了。   做她这个位置的女人,烦心事无非那么几桩,“老公”管不住,有了小三就会有小四,又有小五小六,永远都闲不下来。   而她的儿子又这样不争气,样样比不过家里那个正牌继承人。   她这辈子都压不过旁人一头。   叶舒月将折扇扔在了一边。   她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抱着手臂坐在桌子上,抬高下巴,嘲讽地看着叶淅。   “你怎么还有脸问,你要是争气一点,也跟郑阳一样优秀,你爸爸也会多看你几眼,为你筹谋,我也用不着去跟一堆年轻小姑娘争。”   “可是你没用,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比不过郑阳也就算了,这些年甚至对他卑躬屈膝,也没看他给你什么好处。”   她嘲讽地笑一声:“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一点也不像我。”   叶淅简直要笑出来了。   像你?   像你什么?   年纪轻轻,名牌学校毕业,就未婚先孕给别人当了情人,图谋可以一步登天。   一辈子都在争强好胜,但是争的却是一个不堪的男人,争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地位与金钱。   但这些话他以前就说过了,换来的除了两个巴掌,什么也没有。   他没心思去跟叶舒月多说什么,他们这对母子确实一点也不像,硬坐在一起也只会给彼此添堵。   叶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从他进入包厢开始,已经一个小时了。   从头到尾,他跟叶舒月都没说上几句话。   叶舒月没问他这阵子好不好,学校里发生什么事,连他长高了一点也没注意到。   “时间够了吧,”叶淅放下手腕,对叶舒月说,“这顿饭应该够你去交差了,你可以去跟爸爸说,你一回来就来看了我,但是我还是很不争气,总是气你,最好再流两滴眼泪,让爸爸给你多买一栋楼,说是给我们日后的保障。”   他讥诮地对叶舒月笑了笑。   叶舒月名下有两栋楼和一个购物中心,都是这些年连哄带哭从他爸那儿弄来的,做情人做到这份上,也是了不起。   他并非一个刻薄的人,在外他甚至非常温和无害,连老师给他的评语都是,说他虽然有点懒惰,但乐于助人,团结班级,会帮助同学。   可他一面对叶舒月,两张相似的脸上就会浮现更相似的冷嘲热讽。   这也许是他们唯一的共通点。   叶舒月面若冰霜。   她看着叶淅完全没有需要她允许的意思,就摇了桌上的铃,让服务生把自己的包拿过来。   叶淅接过书包,穿上外套,公事公办一样对她点了点头。   “我吃饱了,就先走了,妈妈。”   当着外人的面,他一向给叶舒月留下余地,表演母慈子孝。   他抬脚就往包厢外走,但是当服务生替他拉开大门的时候,他却停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叶舒月一眼,叶舒月一个人坐在窗边,露出来的手臂脆弱纤细,冷冷地望着他,像一尊白瓷做的美人,冷且艳,没有一丝温度。   他发现叶舒月好像有点瘦了,衣服都空了一点,这样窄的黑色裙子也显得宽松。   但他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叶淅打了车回学校,等到走进校门,又回了宿舍,他的心情已经收拾好了。   李睿看见他脸上的红痕,大惊小怪,嘴唇都气哆嗦了,要不是知道对面是叶淅亲妈,他都要下手扎小人了。   他拿着冰块给叶淅敷脸,忍不住嘀咕:“什么人啊……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叶淅都要给逗笑了。   他对李睿说:“真是亲生的,我生下来做了三次亲子鉴定,再真不过了。”   要不是亲生的,叶舒月反而不能这么理所当然教训他了。   叶淅对此倒是满不在乎。   这些比起他小时候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还反过来安慰李睿:“我顶多再忍她两年,大学我就自由了,毕业我直接搬去国外,让他们找都找不到我。”   他还反过来安慰李睿。   李睿却没被安慰到,攥着他的手,满是担忧:“你去了国外多人生地不熟啊,而且柏樾学长怎么办,你去了国外怎么跟他在一起?”   李睿这时候又想起别的事情,更生气了,“啊真讨厌,我今天刚给你做的皮肤护理,结果立马就受伤了。”   他真想给叶淅亲妈脸上也来一道。   叶淅抱歉地对李睿笑笑,“对不起,浪费你心意。”   李睿摇头,咕哝道:“我又不是气这个。”   可叶淅却没有回答他前一个问题。   他想,柏樾的未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睡一睡柏樾罢了。   他又没有想过与柏樾的以后。   但话虽如此,等到好不容易把李睿给安抚住,熄灯上床后,叶淅开着小夜灯,明明是在床上看漫画,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他的床头小柜上。   他们的床上都有一个收纳柜,给学生们放一点日常用品。   现在他的格子上就放着柏樾送他的粘土小人,可可爱爱,身高只跟拇指差不多。   叶淅眼神又忍不住柔和下来。   他明天就能见到柏樾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   柏樾会给他补课,会对他微笑,会喝着茶认真地听他说话。   想到这里,叶淅不禁出神,冰霜一样的脸也浮现一点笑意。   他这一晚上都过得很糟糕,见到叶舒月几乎掀起了他的应激反应,在回宿舍之前,他在楼下站了半小时,就是不想让李睿看出来。   可这一切一切,糟糕的,不堪的事情,在明天要见到柏樾这件事面前,都变成了了轻飘飘的柳絮,不值一提。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那乱七八糟,被亲妈责罚,被郑阳追赶的童年,只有柏樾会牵住他的手,把他护在身后。   柏樾就像他生活的创可贴,可以治愈他所有的不甘与痛苦。   直到现在也一样。   叶淅将书合上了。   他将那个粘土娃娃抵在嘴唇边,轻轻亲了一下,虔诚得像在亲吻柏樾。   明天见。   他在心里说。 第16章   第二天,得益于李睿的冰敷,叶淅脸上的红痕已经看不出来一点,仍旧白皙透亮。   他准时出现在了柏樾家门外。   柏樾早就帮他跟安保处登记过,所以保安对了下他的名字就放行了。   坐着电梯上去的时候,叶淅还觉得自己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的声音。   他出门的时候还被李睿洒了一点香水,他强烈抗议也没用。   他们这阵子买了快有二十套衣服,但是最后李睿却奉行大道至简,给他挑了非常简单的一套。   蓝色细纹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浅白偏灰的薄款毛衣,下面是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配上叶淅明净清秀的脸,看上去非常乖,非常无辜。   “我想了想,第一次去约会还是应该走清纯路线,哪个男人拒绝得了校园系的初恋,”李睿大放厥词,“你再叫一声学长,又纯又乖,还不迷死他。”   叶淅对此充满怀疑。   要说清纯,什么能比校服更清纯,柏樾看了他三年了,也没见爱上他。   不过他这人本来也没什么审美,干脆就由李睿做主了。   叮得一声,电梯直接到了门口,叶淅走到入户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而一墙之隔,柏樾其实从叶淅上楼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了。   可他却停顿了几秒,盯着可视门铃里的叶淅,低声问了句:“谁?”   叶淅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发紧:“是我……柏樾学长。”   柏樾学长。   叶淅面无表情地想,要命,他还是受了李睿的影响。   这夹子音是谁啊。   可是下一秒,像是密码正确,芝麻开门,他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柏樾站在门内,看着他。   .   几分钟后,叶淅换好拖鞋,跟在柏樾身后进来了。   第二次来柏樾的公寓,跟上一回也没什么不同,叶淅抱着自己的背包,亦步亦趋地跟着柏樾。   “你先到桌子边坐一下,”柏樾指了指客厅的圆桌,自己却往厨房走去,“你想喝什么,茶,咖啡,牛奶,还是汽水?”   叶淅小心回答:“咖啡吧。”   虽然刚刚已经喝了一杯奶茶,但他怕自己补课的时候会睡着,毕竟他一上课就犯困。   柏樾就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客厅里窗帘全拉开了,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冲淡了室内装修的冷感。   他将咖啡杯在木色杯垫上放下,发现叶淅已经乖乖把自己的试卷都拿了出来。   叶淅这次是真的真的好好写了作业。   但是他作为一个半桶水,即使认真写了也有很多不会,而他又不好意思弄虚作假来骗柏樾,只能把很多题目空着。   眼看着柏樾把他的试卷拿起来细细查看,他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柏樾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该说不说,在他们这种天生的学霸眼里,叶淅这种卷子还挺有意思的。   充满了……奇思妙想。   就连一眼就能看出的答案,旁边也有因为焦虑而用笔尖扎出来的小坑,足以看出主人做题的时候多么愤怒。   柏樾笑着道:“我先看一下你这周的作业,你把我准备的这套题做一下,今天先做数学,我得看看你的基础怎么样。”   他把一套卷子递过去。   怎么样?   叶淅生无可恋地在心里回答,基本等于没有。   但他没敢说,老老实实接了过来,从笔袋里摸出一只笔就开始看题目。   但是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却不自觉移到了柏樾身上。   柏樾今天穿了一身米色的居家服,戴着一副细细的黑框眼镜,很符合他斯文平和的气质,看上去就非常温柔。   叶淅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柏樾很像电视剧里的气质款男主。   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柏樾的胸前溜达。   ……温柔男主应该不会穿这种深V。   叶淅肯定地想道。   柏樾这一身哪里都好,却不知道设计师出于什么想法,领口是深深的一道v形,恨不得开到腹肌上,这样轻薄的面料,柏樾随便做点动作,领口就会变形,摇晃,乃至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肌,结实有型,饱满有力,完全可以去上涩情杂志头版。   叶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拿着笔在试卷上勾勾画画,却半天没能解开一道题。   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荒唐想法。   我天,好白。   “已知函数f(x)的定义域为R……”   卧槽,好大。   “f(x)>f(x-1)+f(x-2)……”   外观真好看,也不知道摸一下手感怎么样……   叶淅完全阻止不了自己的脑子,甚至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尤其是柏樾又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他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认真,右手拿着铅笔,在叶淅的试卷上写了几个解题思路,明明胸口这样放荡,此时却一脸正经,矛盾地充满了禁欲斯文的气质。   这简直是在叶淅的取向上狙击,把他的心理防线都轰了个稀巴烂。   叶淅无意识咬了下嘴唇。   他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   他其实是知道柏樾身材很好的。   在喜欢上弓箭之前,柏樾从小练习的是网球和马术,游泳也很出色,体育天赋和他的成绩一样出众。   当初叶淅就经常拽着李睿去偷看柏樾上游泳课。   柏樾在水池里白得像在发光,像一尾加持了魅惑光环的人鱼,本来就英俊,身材的每一道线条也无可挑剔,腹肌块状分明,肩背宽阔,露出水面的时候,水珠顺着漂亮的背脊滚下来,足以捕获住岸边一堆人的视线。   叶淅现在一闭眼,也能回忆起那一幕,泳池里的柏樾,真是难得有种狂野又诱惑的气质,再看看现在坐在他旁边,斯文禁欲,但又有一丝温柔渣苏感的柏樾。   他不得不承认。   一款柏樾,两种风味。   各有各的好。   叶淅的笔又一次戳进了卷子里。   这题目真是做不下去了。   他生无可恋地想。   就算他上辈子犯过滔天大罪,也不能用柏樾来考验他意志力吧。   他这种没节操的人,真的什么都会招的。   但是不能再看了。   叶淅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到现在还一道题都没做呢。   柏樾给他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没做好他可不能交差。   他用了毕生最强大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柏樾身上移开,认认真真开始读题。   但是看了两眼他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呕。   数学题。   真恶心。   听见叶淅那边传来唰唰唰写字的声音,柏樾的视线才从试卷上轻轻移过来一点。   仗着叶淅在认真写卷子,在初秋的日光里,他光明正大地打量叶淅。   从叶淅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叶淅挑染了一点银发。   很低调,颜色也不深,甚至要在阳光下才能看得清晰。   但这银色其实很衬叶淅,叶淅本来就长得白,人也文静,现在这一点银色夹杂在发尾,反而添了一点活泼,更像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要不是怕吓着叶淅,柏樾其实很想伸手摸一摸。   那一点偏长的发尾,是不是跟叶淅的脾气一样软。   他还闻见了叶淅身上一点浅淡的香水味,是很治愈的草木香气,里面掺杂着一丝柠檬的酸涩,像夏日花园里被人从枝头采下的一颗青色果实,却又染了一丝柔和的花香。   说不上多复杂馥郁,但放在叶淅身上就刚刚好。   勾得人心痒痒。   柏樾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沉浸在这种浸泡着叶淅气息的氛围里,还要专心给叶淅批改作业……   可真是难为他了。   .   一个半小时后,叶淅终于将这张卷子写完了。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   他本来非常怕自己开天窗,将一张白卷交给柏樾,毕竟柏樾这种天才,想来是很难理解他们小蠢蛋是怎么写作业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   这张卷子居然不算难,起码比学校平时发的卷子要简单多了,叶淅绞尽脑汁,居然也写了个七七八八,让他如释重负。   但是最后两道大题他还是没写出来,上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个“解”。   柏樾看见的时候,嘴唇一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想,起码态度很端正。   叶淅听见了,只觉得耳朵都有点烧,不好意思地低头按笔。   柏樾用二十分钟替叶淅批改完了卷子。   他给叶淅的这一份试卷当然是降低了难度的,他们学校的卷子其实一直是偏难的,虽然是私立学校,但他们学校师资力量很强,每年录取名校的学生多如过江之鲫。   叶淅这些小吊车尾,其实是交了额外的赞助费进来的,学校本来就没指望他们为校争光,反正家长也自有安排,自然也基本不太照顾他们的进度。   “80分,还可以,”柏樾宣布了成绩,鼓励地对叶淅笑一笑,“这张卷子是百分制的,是比较基础的题目,你大部分都能够写出来,说明你的基础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差。”   叶淅被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脚尖都在桌子上轻轻晃了晃。   其实他进了高二就真的没怎么听课了,全靠前面还有点底子混着。   “你坐过来一点,我把你的错题给你讲一遍。”柏樾示意叶淅。   叶淅疑惑地看了看两人离得并不远的距离。   不过他一直很听话,懵懵懂懂点头,把高脚凳又挪近了一点。   一凑近,他就更能闻见柏樾身上的味道。   柏樾今天换了香水,从米色家居服上淡淡地散发出来,非常淡。   叶淅轻轻嗅了嗅,闻出了是Roja的蓝色小岛,他在李睿的架子上见过。   柑橘调的香水,像洒满阳光的热烈小岛,轻松又自在,海风拂面,轻易就让人感觉到放松,甚至有点懒洋洋的。   而柏樾一只手还搭在了他的肩上,引导他去看卷子,另一只手在白色试卷上划出一道横线。   “你看这里,其实这个很简单,跟上一道题目是一个题型,只是变化了一下你就不会了……”   从柏樾的手搭上来的那一刻,叶淅已经大脑宕机了。   他坐在柏樾怀里,呼吸着柏樾身上的气息,脑子里全是呼啦啦的海风,还有枝头青涩的佛手柑和柠檬,扑通扑通砸下来,把他脑袋都砸得懵懵的。   他晕乎乎地望着柏樾一开一合的嘴唇,知识顺滑地从脑子里流掉了。   柏樾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但是他却情不自禁开始回忆——他的恋爱导师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是,如果跟你的crush靠得很近,你可以偷偷蹭一下他的膝盖。   尤其是天气炎热的时候。   穿着短款的裙子,光裸的膝盖轻轻蹭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暧昧又不经意,碰一下就分开,如果递给对方一个无辜的眼神。   就好像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皮肤是人最敏感的器官,可以传递无尽的暧昧。   要,要试吗?   叶淅迷迷糊糊地想,但随即又觉得很羞耻,也很为难。   他今天穿的是长裤啊,没有露出膝盖,这要怎么蹭。   隔着牛仔裤有用吗,柏樾会不会觉得他只是腿痒。   叶淅魂飞天外,认真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就背脊一僵,抓紧了手里那只无辜的圆珠笔。   因为他感觉到有人蹭了自己的脚踝。   他穿着灰色的短款袜子,规规矩矩,很无趣安全的款式,而对方的脚却是光裸的,不经意地贴在了他的脚踝边上,热度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他的皮肤被对方轻轻贴着。   明明是初秋了,那一小片皮肤却滚烫,像被一片羽毛轻轻拨弄着,挠得他心头也痒痒。   叶淅呆住了。   他手里的圆珠笔被他紧紧捏着,手足无措地看着旁边的柏樾。   可柏樾还在认真讲题,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看,这里应该画一条辅助线……”   柏樾一脸认真,冷感的镜片后的眼睛也非常严肃,宛如一位正直古板的老师,不允许自己的学生任何走神。   他还又给叶淅拿了一道新的题目,“来,你再试着在做一道类似的题型。”   做什么啊。   叶淅都要崩溃了。   他颤颤巍巍地握着圆珠笔,盯着那道题目,脑子里一片空白。   柏樾的腿还跟他贴在一起,更过分的是,柏樾自己也在看题目,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脚背都被柏樾的脚尖蹭了一下。   这让叶淅的手都情不自禁地一抖,在卷子上画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竖线。   他无措地盯着柏樾,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眼睛里水光盈盈,却又没法开口。   而柏樾一点也接受不到他的意思,一脸不解,还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还是不会做吗?”   叶淅有苦说不出。   他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他认命地抓住笔,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去跟那道似曾相识的题目面对面。   什么辅助线。   什么多种解法。   在他看来,现在世界上最难懂的就是柏樾了。   .   在叶淅痛苦解题的时候,柏樾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他终于大发慈悲,将脚踝从叶淅旁边挪开了。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给叶淅扫描错题,一边毫无愧疚地想,这也不能怪他吧。   心上人这么可爱,还就在身边。   谁能忍住不欺负一下?   反正他不能。 第17章   两个小时后,柏樾的第一次补课,终于落下了帷幕。   当柏樾说出可以休息的时候,叶淅终于忍不住,腰都塌了下来,靠在后面的靠背上。   他捧着水杯,双眼无神,已经完全顾不上在crush面前保持形象了。   开玩笑。   他已经多久都没像这样精神高度集中过了,整整两小时,连一点小差都不敢开。   柏樾把整张卷子的错题都给他分析了一遍,还重点找出了他的薄弱环节。   现在他的大脑都嗡嗡作响。   感觉被知识重拳出击了。   以至于他现在看柏樾都没有以前那么心惊动魄了,反而觉得柏樾有了一丝老汪的风韵。   老汪是他们班主任。   想到这儿,叶淅又没注意笑了出来,很轻的一下,眼睛微眯起来。   柏樾端着水果过来,看见叶淅这样,笑了一下:“怎么了?”   叶淅哪敢说自己在想什么,立刻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声音里都是心虚。   好在柏樾也没在意,柏樾把盘子里沾着水的蓝莓拿起来,又一个个擦干净,递给叶淅。   他知道叶淅喜欢蓝莓。   叶淅有点不好意思,连声说可以自己来,却还是接了过来,低头咬住。   他吃蓝莓的样子有点像柏樾家以前养过的小鹦鹉。   一个个往嘴里放,明明看着不紧不慢,盘子里的蓝莓却消失得很快。   柏樾弯起嘴角,问他:“今天补课还适应吗,都能听懂吗,会不会觉得有点快?”   叶淅咬着一颗树莓看过来。   他迅速把果实咽了下去,摇了摇头。   “没有,大部分都听懂了。”叶淅很诚实地说道。   这说来也是意外之喜,叶淅来上课的时候根本没打算能听懂。   开玩笑。   家里请过三个老师都被他气走了,柏樾再温柔耐心,想教会他也是天方夜谭。   他只是装模作样来学习一下,趁机摸一摸柏樾的胸肌,不经意地撩起衣角,露出腰线勾引一下柏樾,最好顺理成章跟柏樾滚到床上……   可他居然真的学会了一点。   柏樾一共没给他讲几道题,但是每一道都认真拆解,还给他找类似题型,一道一道盯着他写步骤。   他分数能提高多少不好说,但起码今天上课内容他真的吸收了大半。   所以叶淅现在充满敬畏地看着柏樾。   他眼巴巴地解释道:“可能我学得慢了一点,但是你今天教得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   柏樾轻声笑了起来。   他也从水果盘里拈了一片橙子,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那你以后周末有空就过来吧。其实你最好周六过来,这样时间充裕一点,你觉得呢?”   他询问着叶淅的意见,但因为他的动作,深V领口又敞开了,结实的胸肌就差贴到叶淅脸上。   叶淅眼睛都直了,柏樾说什么都只会愣愣地点头。   “只要不会麻烦你。”叶淅小声道。   “不会。”   柏樾对他笑了笑,“反正我周末也没什么事情,一般也就在家待着。”   这句话让叶淅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他怎么记得柏樾很忙呢,又是大学弓箭社的副社长,又有很多课外的项目要参加,听郑阳说柏樾空余的时候还在炒股搞投资,年纪轻轻户头上就有一笔可观的资产。   但是他很快就没空细想了。   因为叶淅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去学校上晚自习,所以柏樾直接留叶淅吃了晚饭。   柏樾今天直接订了餐厅的外送服务。   当柏樾接过保温箱子的时候,叶淅发现上面印着熟悉的logo,是他喜欢的餐厅。   等到菜品一个个摆到桌上,叶淅发现又是自己常点的口味。   他有点狐疑地看着柏樾。   柏樾却浑然不觉,把餐品一个个摆好,漫不经心地对叶淅解释:“因为没有提前问你,我就随便点了自己常吃的餐厅,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叶淅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我也喜欢这家。”   他没想到,柏樾口味和他这样近。   他打消了疑虑,坐了下来跟柏樾一起吃晚饭。   但很奇怪的是,这家店的菜品有点偏辣,柏樾吃一会儿就会去喝几口水,嘴唇也比平时要红艳几分。   看叶淅看他,柏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太能吃辣,但是没办法,人菜瘾大,总是会想点。”   这也太可爱了。   叶淅立刻笑起来,却又不太想柏樾看出来,嘴角努力地绷紧,只有眉眼弯弯。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安慰柏樾:“没关系的,练练就好。”   他拿自己举例子:“我小时候也不能吃辣,但是后来吃多了就习惯了。”   因为小时候照顾他的保姆很擅长做辣菜,他妈妈也喜欢,他当时一点点大,根本没有选择权。   好在拉了几次肚子后,也慢慢习惯了。   看着叶淅低头挑出花椒籽,乖巧斯文地吃着黑鱼片,柏樾拿纸巾擦了下有点痛的嘴角。   今天吃的辣真是把他一个月的份量都快用掉了。   他都怀疑自己要上火。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佩服叶淅。   叶淅将一块爆辣兔肉送进嘴里,眼皮都不眨一下,脸色雪白,嘴唇微红,端庄得像个冰雪美人,没有一丁点狼狈。   柏樾又喝了一口冰水。   他看叶淅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发尾的银色一闪而过,他轻声问:“你是昨天去染头发了吗?”   叶淅一怔,抬头看柏樾,嘴里还咬着半只鸡翅。   柏樾不觉笑起来,他指了指叶淅的发尾:“前天见你的时候,这里还是黑色的。今天就成了银色。”   叶淅忙不迭拿纸巾擦了下嘴角,趁机把骨头给吐了出来。   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要是李睿在这里肯定要骂他了。   谁跟crush吃饭啃鸡翅,你是黄鼠狼吗,要不要形象了。   “是昨天染的。”叶淅摸不清柏樾是什么意思,说得有点迟疑,毕竟校规校纪上确实写着不许染发烫发,只是谁都不当回事,连大部分老师也当没看见,只要没有顶着个爆炸头,都不会来较真。   但是柏樾毕竟是他们上一届学生会长。   叶淅不知道柏樾会不会在意这个。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了柏樾说:“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叶淅怔住了。   柏樾说:“你黑发也很好,但是换了个造型也挺不错。”   他对叶淅笑笑:“其实我高二也染过一次灰色头发,不过被我妈逮住了,没两天就逼我染回来。所以你没见过。”   他冲叶淅耸耸肩。   叶淅还真是挺难想象的。   他幻想了一下,顶着灰色头发的柏樾在校门口抓别人纪律,义正言辞说别人违反校规。   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垂下眼,轻声说道:“柏哥你染灰色头发,应该也很好看。”   虽然他没有看过,但是柏樾这张美人面,换一种颜色也不会显得奇怪,而是别样风情。   “你想看吗?”柏樾问他,眉头微挑,带着一点慵懒的得意。   叶淅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   他几乎没有思考,“想。”   于是柏樾就离开了座位,一只手按在叶淅的椅背上,微微弯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叶淅。   这一次柏樾跟叶淅挨得没有这么近,手也规规矩矩。   叶淅很快就被那张照片吸引了。   照片上,柏樾比现在更年少几岁,还没有完全张开,保留了几分青涩,可是五官却更加精致。   他站在冬天的街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大衣,清瘦修长,银灰色的头发,被打薄得很有层次感,微微有点凌乱。   天上飘了点小雨,以至于镜头里雾蒙蒙的,他撑着一把漆黑的伞,这张照片就是从伞外拍摄的。   柏樾正好瞥过来一眼,清淡疏离的眼神,雪白的脸,微红的嘴唇,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外界是纷纷扰扰的碎片般的雪花,他有种雪地里站着的幽魂般的诡艳。   叶淅一时甚至没有说出话。   他当然是知道柏樾好看的,他注视着柏樾从少年慢慢长大,像一个隐形摄像机,在暗处观察。   可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柏樾。   冷淡。   目空一切。   可竟然也意外的让人着迷。   “还觉得好看吗?”柏樾轻声问。   “好看的。”   叶淅怔怔回答。   他抬起头,已经成年的,变成更为英俊成熟的柏樾低头望着他。   两个人近在咫尺。   柏樾的眼睛像一泓深邃的湖水,眼尾如钩,依旧留着年少时的影子。   “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再染一次给你看。”   柏樾轻轻笑了笑。   半小时后,坐在柏樾的车上去往学校,叶淅都觉得心脏还砰砰直跳。   明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见到了柏樾高二的照片,柏樾开玩笑说可以为他再染一次灰发。   他却心脏跳得到现在都停不下来。   很快,车就到了学校。   叶淅还没注意到,直到柏樾刹住车,他才回过神。   “谢谢柏樾哥。”他道谢,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嗯,你下周六要记得过来。”柏樾提醒他。   叶淅连连点头。   他看了看柏樾,心里其实还有点舍不得,但实在也没什么话可以拖延了,只能对柏樾笑了笑。   可是就在他拧开车门的时候,他却感觉柏樾拽住了他的手腕。   叶淅不明所以地回头。   柏樾坐在驾驶座上打量着他,歪了歪头,眼睛微眯,问道:“你是不是这个月长高了一点?”   刚才叶淅在玄关换鞋他就发现了。   跟一个多月在篮球场见到那次相比,叶淅好像又偷偷长高了一点。   在他毕业前,叶淅都只到他嘴唇的高度,可是现在,叶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他鼻尖的高度。   他比划了一下:“上次带你去医院那回,你好像还是172,现在像是又高了一点。”   叶淅一愣,他没想到柏樾能注意到。   他握紧了书包的系带。   “是的,”他声音有些干涩,“就这两个月,又长高了两厘米。”   他这半年处于发育期,身高几乎是一月一刷新。   “那看来我没看错。”柏樾轻笑了一声,心想下次给叶淅买衣服可以更宽松一点,他松开了叶淅的手腕,“好了,快去上自习吧,不闹你了。”   叶淅这次顺利地从柏樾车上下来了。   他混在熙熙攘攘的学生里往教室走,路灯一盏一盏点亮,将地面照得宛如湖泊。   他走在上面,像一只小天鹅,踏进一圈一圈捕获他的涟漪里。   叶淅盯着地面出神。   他想起了上次跟叶舒月见面,他们半年多都没见面了,叶舒月也没注意到他长高了。   可是柏樾却发现了。 第18章   叶淅进了教室。   晚自习还没正式开始,李睿在座位上跟隔壁桌下五子棋,下得抓耳挠腮,眼看着就要输了。   看叶淅过来,他高高兴兴地赖皮,直接宣布不玩了。   把隔壁桌气了个够呛。   但是李睿已经对隔壁不感兴趣了,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叶淅。   他两只手托着下巴,充满慈爱地看着叶淅,就像一个第一次送孩子去成年礼的老父亲。   叶淅都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放好书包坐下来,假装没看见李睿期待的眼神。   倒是他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叶淅打开一看,发现是柏樾又给他传了一套英语阅读理解和一页英语单词,让他记得练习,说下周抽查。   叶淅:“……”   该说不说,柏樾这个老师当得还挺认真的。   要不是知道柏樾是金融系的,他还当柏樾是师范专业呢。   不过他嘴角还是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摆着一张酷酷的脸,给柏樾发了个小猫表情包。   “好。”   小猫在地上打滚。   李睿在旁边全看见了,哇哦了一声,揶揄地看着叶淅。   他在桌子下踢了踢叶淅。   “你约会怎么样啊?”他用书挡着嘴,压低了嗓音对叶淅说。   叶淅将手机扣了下来。   想起这一个下午,他十分诚实地回答:“挺好的,做了一整套数学试卷,柏樾整整给我讲了两个小时的题目。比我在学校效率高多了。”   虽说他中间确实开小差了。   虽说他确实垂涎柏樾美色了。   但这一个下午,大部分时间,他真的都正儿八经在听课,听得他眼冒金星,色念全消。   李睿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真的假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淅,“柏樾这么不解风情?”   叶淅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甚至把手机翻给李睿看,上面是柏樾发的一串练习题。   李睿嘴角都抽了抽,他刚想安慰叶淅几句。   但是下一秒,他却听见叶淅说:“不过我发现柏樾给我讲题目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厌学了。我今天居然真的学会了几道题。”   叶淅一脸茫然,跟李睿道:“所以我家以前是不是给我找错了方向,早点找八块腹肌的帅哥教我,没准我现在已经提高一百名了?”   李睿差点笑喷出来。   但是叶淅这话给了他灵感,很快,他开始给他的暗恋对象发消息。   他框框发过去几张错得张牙舞爪的卷子,又发了几个卖萌表情包。   “屿鹤哥哥,我考砸了,被家里骂了,好难过鸭。”   “你是不是学习很好呀?”   “我请你给我补课好吗,一小时两千,你有兴趣吗?”   对面发过来一串“………”   “你好笨。”   对面的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   整整两小时的晚自习,叶淅跟李睿这一对同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上人。   不过叶淅比李睿好一点。   因为他又做了一套柏樾发过来的英语选择题。   做完后,他还截图发给了柏樾。   柏樾秒回,夸他很棒。   叶淅忍不住笑起来。   他实在很少笑得这样阳光灿烂,连讲台上的老师都注意到了异常,老师想起叶淅那气人的成绩,溜溜哒哒走到他身边,本来是想装模作样训两句,让他好歹态度端正点。   但是低头一看。   哟呵。   叶淅桌上虽然摆着ipad,但那上面居然是英语题目,而且涂涂改改,全是做过的痕迹。   老师都震惊了,跟叶淅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老师笑了笑,拍了拍叶淅的脑袋:“不错,还知道做课外题了,继续保持。”   五分钟之内被夸了两次,叶淅都有点无所适从。   但是等老师走了,他从桌子里摸出一根pocky,叼在嘴里,咔嚓咔嚓咬断,心里又有一点点高兴。   他倒是也不做梦能突飞猛进咸鱼逆袭考进什么名校。   但他想,他要是能考个离柏樾近一点的学校,在下课的间隙打车去Y大,偷偷看一眼柏樾,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叶淅的勤奋好学也就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回宿舍以后,他重新掏出ipad,但是这次看的却是他的恋爱课程。   李睿敷着面膜从他身后路过,大为震惊。   “你还在看啊?”   他狐疑地看着叶淅,深深怀疑这家伙已经被骗钱了。   叶淅却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我觉得这个老师教得很有用,上次也是她鼓励我去跟柏樾补课了,她给的建议都挺有效的。”   比如说可以跟暗恋对象肢体接触。   对柏樾有没有用不知道。   但在他身上是立竿见影。   李睿一脸狐疑,真的吗?   要是真有效,他要不要来一套,没准追直男就是得用这种最肤浅的心机呢?   叶淅不知道李睿在想什么,安利结束就立刻又视线重新放回视频上。   老师今天换了一身桃红色的小礼服裙,挽着头发,冲着镜头莞尔一笑。   “……今天该到进阶内容了,上次的约会小妙招都记到脑子里了没有,如果你们都学会了,那么现在,你应该已经踏进他的家门,可以跟他一起享受暧昧晚餐了。”   叶淅认真思考了两分钟。   约不约会不好说。   但柏樾的家门他是进了。   “好了,那我们就该开始推拉了,”漂亮老师在镜头上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狡黠,“听我说,冷落他。对他的消息不要都立刻回,放在一边,他发十条你发一条,隔了两小时再去回他,跟他说你在跟闺蜜逛街,在打网球,跟同事看电影,说什么都好,反正要让他患得患失,让他觉得你生活如此精彩,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再然后……”   镜头上的女生撩了撩耳边的碎发,隔着镜头抛送了一个妩媚的眼神。   “你可以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梦见他了。”   叶淅看得叹为观止。   哇塞。   还能这样的。   别说柏樾了,隔着屏幕,他一个gay都被哄得有点晕晕陶陶的。   但是想了想老师教得内容,他却觉得有点为难。   冷落柏樾?   不回柏樾的消息?   先不说他跟柏樾好像没有到那一步,就算有一天真的柏樾对他有点暧昧,他也做不到啊。   他甚至觉得自己巴甫洛夫的狗,一听见手机震动就本能怀疑是柏樾的消息,心跳立刻开始加速。   能晚回两秒就算他有出息。   叶淅翘起两个凳子脚,在空中摇摇晃晃,圆珠笔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   他正在漫步边际地乱想,脑子里编排着要是真的能把柏樾撩到手,他肯定要把柏樾绑在床上玩一下。   正想得小脸通黄。   他的手机就响了。   叶淅慢吞吞拿起来。   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只可能是骚扰短信,却还是带了一点期待。   而打开的时候,叶淅完全怔住了。   手机上居然真的是柏樾。   柏樾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袋包装精致的曲奇,巧克力口味的。   底下还有一条语音。   叶淅不明所以地点开,柏樾温柔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昨天知道你要来,我烤了点曲奇,本来想让你带去学校的,结果刚刚忘记了。”   “等你下次过来,我再给你重做吧。”   叶淅只觉得手机都在发烫。   柏樾的声音像是就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他攥着手机,想打字,却又不知道打什么才好。   他知道柏樾厨艺不错,又一个人居住,空闲的时候做一些点心也是很正常的。   但这一刻,他却还是觉得心脏都像被粉色气泡充盈起来。   他想起了他十六岁的生日,柏樾也给了他亲手做的蛋糕。   那时候柏樾就坐在他身边,笑话他像个仓鼠。   叶淅想,这个时候他但凡懂事一点,都应该说不用麻烦了,谢谢。   可是他望着柏樾的头像,心脏却莫名有点发酸发胀。   这十七年的人生里,对他最温柔,最包容的人,就是柏樾。   这让他有时候明知道自己越界了,明知道柏樾只是拥有良好的教养,对谁都客气有礼。   他却还是想跟柏樾撒娇。   他眼睫眨了眨,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雨天被打湿皮毛的小狗。   他将手机贴在嘴唇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那我要红茶味的。”   下一秒,这条消息就传到了柏樾那边。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   他心想,以叶淅的性格,大概又是客客气气地拒绝。   可他点开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我要红茶味的。”   叶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很轻,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却又能听出一丝紧张。   在这安静空荡的室内,像一片小小的羽毛,轻飘飘地坠落。   然后重重压在了柏樾心上。   “好。”   柏樾迅速回复了过去。   他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了前方的圆桌上。   下午的时候,叶淅就坐在那里,咬着笔杆,一脸痛苦地坐在那里写作业。   他就在对面看着,被可爱得心脏发软,却又滋生出无尽灰暗的想法。   叶淅的杯子就在他手边。   他漫不经心地想,如果他往叶淅的杯子里放一点安眠药,叶淅应该也一无所觉。   他可以亲吻他的睡美人。   他可以拥抱他的心上人。   而叶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只无知无觉的小金丝雀,被他捕获进牢笼里。   可是此刻,他又将叶淅的语音点开,叶淅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室内回响。   他想,还是不要了吧。   小鸟雀还是在枝头叽叽喳喳的时候最活泼漂亮。   他还是可以耐心地等一等。   等到叶淅主动亲吻他。 第19章   接下来的一周,叶淅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变得这么慢过。   他甚至在桌上搞了个小日历,把周六的日子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连上课都开始认真听讲了……没办法,柏樾说会检查他这一周的作业。   这比班主任老汪的恐吓来得有效一百倍。   一想到柏樾会看见他满是空白的试卷,叶淅背后都冒出冷汗。   叶淅在英语书上记下一行笔记,由衷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看看旁边同样面如死灰的李睿,他又得到了一点安慰。   李睿难得没有来嘲笑他。   因为李睿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上次去骚扰盛屿鹤,想让人也给自己补课,结果完全起了反效果。   盛屿鹤深谙如何运用奖罚机制。   他直接跟李睿说:“如果你下个月能在年级进步三十名,我就跟你吃一次晚饭,不然不要来见我。”   李睿都要疯了。   “他就是刁难我!”李睿在宿舍里愤怒地撕裂了一张面膜,“我爸妈都没有这样要求过我!他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他是你心上人,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   叶淅同情地拍了拍李睿的肩膀。   现在跟李睿一对比,叶淅觉得自己的日子真是好过多了。   起码柏樾没有对他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叶淅在试卷下画下一个叉号,记下老师的解题思路。   学习确实挺难的,尤其是对他这种散漫的学渣。   但一想到前方的奖励是柏樾,他还是能再忍一忍。   但是叶淅的学习劲头,在周末放假前,被狠狠泼灭了。   他们这周又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   高中的考试本来就一年要有好多次,大大小小,主打一个把学生锤炼得金刚不坏。   但是这次是和其他四个学校联考,很重要的一次摸底,班主任也会根据成绩对每个学生的学习进度进行调整。   叶淅难得打起了精神。   他在考场上一分钟小差也没有敢开,虽然半张试卷都不太会,但是也认真写完了自己认识的所有题目。   他想,如果这周末不得不带卷子去柏樾家,起码不要有一个太丢人的分数吧。   出了考场的时候,他跟李睿一起祈祷,两个人甚至一起往学校据说很灵的许愿池抛了硬币。   叶淅一脸纠结:“我也不太贪心,起码及格几门吧,名次……比以前进步一点就行吧。”   而旁边的李睿就直白多了,拼命念叨:“进步三十名进步三十名进步三十名,让盛屿鹤跟我约会!”   但事实证明,迷信不可取。   周五放学之前,试卷就发下来了。   叶淅跟李睿,一个倒数第三,一个倒数第七。   两个人面对写满红叉的卷子,久久没能够回神。   李睿无语凝噎,沉默许久,憋出六个字——“那许愿池诈骗。”   叶淅深以为然地点头。   但是诈骗他也没法报警,许愿池不属于法律管辖范围。   所以周六的时候,叶淅还是捏着一张张不及格的卷子,面如死灰地站在了柏樾家的门前。   他甚至不太敢去按柏樾家的门铃了,这黑沉沉的大门,现在跟老汪办公室的大门一样可怕。   但他看了一眼手表,13:25,已经退无可退。   叶淅皱着脸,心一横,颤颤巍巍手指探向了门铃。   此时他还不知道,待会儿打开门,他会看见一张比卷子更令他感到惊悚的脸。   .   一墙之隔,门内——   柏樾看着赖在自己沙发上的人,脸色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   “你到底走不走?”   他真是无语,他刚才准备好了咖啡和点心,听见门铃响了,还以为是叶淅提早到了,结果打开门却是郑阳这孙子走了进来。   柏樾抱着手臂,没好气地对郑阳道:“你给我起来,我这儿又不是酒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都说了我今天下午还有事,赶紧给我滚蛋,下次再约你。”   郑阳往沙发上一躺,双臂展开,丝毫没有挪动地意思。   “我不,你能有什么事啊,鬼鬼祟祟的,”郑阳倨傲地看着柏樾,十分不服气,“还下次呢,你都爽约我几回了。”   他最近都没见到柏樾,今天下午正好来柏樾附近打球,腿一拐弯,他就顺路上来了,想着跟兄弟联络一下感情。   结果他一上来,柏樾就迫不及待要把他往外赶,说自己待会儿还有事,一分钟都不许他耽搁。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怪就怪他跟柏樾实在太熟了,熟得一眼就能发现对方的反常。   柏樾跟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铁哥们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上山下海,招猫逗狗,没少合伙干坏事。   所以他对柏樾的事一直是门清,柏樾这辈子什么时候着急过,这个人就算天塌下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面瘫脸,装得很,怎么会这么着急赶他。   所以郑阳现在反而不肯走。   他把柏樾最近的不对劲都在心里转来一遍,他最近约柏樾出来,柏樾不是说学校忙,就是说自己有约了。   他微眯起眼,注意到柏樾的目光会不自觉往门口看。   “你不会是约了谁来家里吧,”郑阳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更不急着走了,躺在沙发上,颇为稀奇地看着柏樾,眼神玩味,“谁呢……不会是女朋友吧?”   公式正确,结果错误。   柏樾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就知道郑阳在这方面鬼精鬼精的,一点没有平时不着四六的样子。   但就像为了验证郑阳的猜测一样,门铃在此刻响了起来。   叮咚一声。   在空荡的室内分外清晰。   “哈……”郑阳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身体僵住的柏樾,眼睛一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沙发上冲下来去开门。   他已经认定。   门外不是柏樾的女朋友,也该是柏樾的心仪对象。   否则柏樾怎么会这样紧张。   “来了来了,”郑阳一边说着,一边快乐地打开了大门,在看清门外的人之前,他还在心里大肆嘲笑,就柏樾这性冷淡原来也会喜欢人啊,他非得看看是哪个天仙……   然后……   他就看见了叶淅的脸,本来还在哔哔的嗓子一下子像被捏住了,卡得一丝声音都吐不出来。   而在他身后,柏樾抬手扶额,无奈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可能上辈子欠了这对兄弟的。   .   叶淅也被郑阳吓得不轻。   他冒着粉红泡泡,却又充满紧张地等着crush开门,结果对面突然换成了自己互相仇视的亲哥。   他心脏都要被吓骤停了。   含羞带怯的表情瞬间停止,换上一张宛如死鱼的面瘫脸。   “你怎么在这儿?”   对面的郑阳像是比他还震惊的样子,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郑阳甚至还不死心地往叶淅身后张望了一下,可惜那里空无一人。   叶淅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考虑到他跟郑阳这尴尬又地敌对的关系,他很怀疑柏樾有没有把补课的事情告诉郑阳。   所以他只是冷着脸,像是不愿意搭理对方。   好在柏樾很快从郑阳身后走了过来。   “他是来我这里补课的,”柏樾一把推开郑阳,将人拨到身后,不让郑阳堵住大门,同时十分顺手地接过了叶淅手里的书包,他对叶淅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吓着你了吧,刚刚郑阳非要开门,我没有拦住,你先进来吧。”   叶淅犹豫了下。   眼见着郑阳一副在柏樾家来去自如的样子,他甚至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补课。   不过看了看旁边神色温柔的柏樾,他想了想,还是进去换了鞋。   郑阳被柏樾不动声色地拨到了一边,他一脸古怪地看着叶淅,又看看柏樾,“什么补课?”   柏樾也知道没法糊弄,言简意赅地交代了。   “叶淅最近都会在我这里补课,看看能不能把成绩补上去一点,但他也才来了一趟而已,这才是第二次。”   结果就被郑阳撞上了。   柏樾不动声色地瞪了郑阳一眼,从来没有这样嫌弃过对方。   “他,补课?”   郑阳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尤其是叶淅已经拎着书包自觉地坐在了圆桌旁,坐在高脚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开什么玩笑,”他看向柏樾,“你知道这家伙气走了几个家庭教师吗,都是金牌老师,一点分数没给他提升上来,你喝了几口假酒啊,敢跑来揽这个瓷器活?”   这话柏樾就不爱听了。   “那是你们找的家庭教师有问题,方法不对,性情也太严厉,”柏樾淡淡道,“叶淅都适应不了,当然不愿意学,也就不会有分数提升。”   呦呵。   说得还挺像样。   郑阳抱着手臂,嘲讽道:“那你教就有用了?”   “我觉得有,”柏樾也不惯着他,对郑阳露出一个温和虚假的笑容,“起码叶淅在我这里挺愿意学习的。”   两个人彼此对视,空气中一时有些微妙。   他们从小就同气连枝,甚至可以说狼狈为奸,比亲兄弟还亲,唯独面对叶淅,两个人总有不同意见。   但是过了几秒,在郑阳审视的眼神里,柏樾先移开了视线。   他也不愿意陪郑阳大眼瞪小眼,他对郑阳说了句:“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要给叶淅辅导了,你赶紧走。”   说完,他就走到叶淅旁边,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你别管他,先把上周我要你做的英语卷子拿出来。还有这周你们考试了对吧,也一起拿出来。”   这句话真是正中叶淅死穴,他一脸抗拒。   光是给柏樾看也没什么,但旁边还有个郑阳呢。   郑阳才不走呢。   他看看柏樾,又看看叶淅,总觉得这两个人背着他有什么猫腻。   他走到了圆桌边,长腿一迈,也坐在了高脚凳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面两个人。   听见柏樾这句话,又看看叶淅一脸吃瘪的样子。   他嘲笑了一声:“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对柏樾说,“你不如猜猜叶淅这次考试第几名?”   他可在老师办公室看见了。   老师也知道叶淅是他亲弟,所以他跟叶淅就算不在一个班,也对叶淅的成绩了如指掌。   叶淅探在书包里的手一顿。   他幽幽地看着郑阳,真想拿笔砸死对方。   “我考几分碍着你了么,”叶淅没好气道,甚至顾不上柏樾就在身边,他眉梢微挑,一点也没了平时好脾气的样子,反倒有些不驯,“要你在这儿说。”   听听。   郑阳这下真是要给气死。   尤其是看叶淅怼完他,就一脸郁闷地把试卷掏了出来,推到柏樾眼皮底下。   面对柏樾,叶淅瞬间变脸,眼巴巴地看着柏樾,完全换了一副做派。   “确实没考好。”   叶淅声音都有点可怜,无所适从地看着柏樾,闷闷地道歉:“我这次比前面还退步了一点,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柏樾心都要化了。   他刚刚看叶淅面对郑阳的冷淡和锐利,其实是有点惊讶的,因为叶淅在他面前,一直乖巧又听话,比小兔子还好拿捏。   但他现在一秒就选择了遗忘,要不是郑阳就在旁边,他已经上手摸一摸叶淅的脑袋了,他对叶淅笑道:“你们这次卷子是有点难的,你发挥失常也很正常。”   呵。   郑阳真是要笑出来了。   就叶淅那水平,也用得上“发挥失常”四个字。   但很显然,那边两个人都没打算理他。   柏樾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你要不打算走,就给我坐旁边去,”柏樾道,“厨房里有蛋糕零食咖啡,你自己拿,无聊就自己玩手机,不要打扰我给叶淅补课。”   郑阳阴着脸,却到底没有再反抗。   柏樾比他虚长的那一岁半,也不是白长的,从小到大,柏樾压制他都轻轻松松,他面对柏樾还是有点面对兄长的压迫感。   他被迫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眉眼锐利地盯着圆桌边的两个人。   柏樾说他们是补课。   但他心里就是哪里觉得怪怪的。   可是看了一会儿,柏樾真的在给叶淅分析题目。   而叶淅平时对他爱搭不理,能躲就躲,面对柏樾却乖得没法说,又听话又乖顺,柏樾让做题就做题,让听讲就听讲。   一点都看不出十二岁把他推下池塘的气势。   郑阳真是要给气死了。   拿起桌上的冰水,哐哐哐给自己灌了大半杯。   这牛喝水般的声音分走了叶淅一秒的注意力。   他看向沙发上的郑阳,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烦人东西。 第20章   因为郑阳就在旁边,叶淅昨晚恶补的所有恋爱小知识一个也没能用上。   他实打实跟着柏樾学了三个多小时,脑子都快要冒烟了。   好在柏樾没有怪他这次考得太差,反而安慰他不要着急。   “你现在基础还不太稳,所以题目一难就容易不会,等到基础补好了,才能去尝试更难一点的题目。”   叶淅听得心里软趴趴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旁边书包上的小熊玩偶也跟着晃了一下。   他把笔一个个收在笔袋里,虽然恋恋不舍,但是还是打算跟柏樾告别。   今天来之前,李睿本来给他打气,要他争取今晚留宿。   但是叶淅看了一眼沙发上门神一样坐着的郑阳,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   他想,郑阳才是一看就要留宿的,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但是就在他收拾试卷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   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但是没两分钟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连室内的光线都跟着阴沉了下来。   郑阳站到窗边,往底下看了看,十分顺理成章地说:“这雨怎么这么大,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我干脆在你这里住着吧。”   柏樾想抽他。   他这里又不是没有地下停车场,郑阳家的司机完全可以开进来,不会让这位大少爷淋到一滴雨。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叶淅,和颜悦色道:“那你要不也住下吧,这么大雨,你打车回学校也不方便。”   叶淅一怔。   他没想到柏樾会主动邀请他留宿。   他望了站在窗边的郑阳一眼,人生第一次陷入了如此剧烈的挣扎。   能留宿柏樾家的诱惑,与马不停蹄想远离郑阳的渴望,打得不可开交。   但他对上柏樾明净温柔的双眼,想留在柏樾身边的欲望,远远胜于一切。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住了,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打扰学长了。”   郑阳跟叶淅都要留下来住宿,晚饭自然是柏樾做的。   他作为三个人里最年长的那个,这时候就很有家长的风范。   他给叶淅和郑阳一人塞了个胡萝卜蛋糕,当餐前甜点,让这两人老实待在沙发上,不要打架。   这句话柏樾主要是对郑阳说的。   毕竟郑阳跟叶淅之间的矛盾,十次有九次都是他先撩架的。   郑阳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但是等柏樾一走,他就唰得看向叶淅。   叶淅完全拿郑阳当空气,手指如飞地在跟李睿聊天,打字快得都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郑阳微眯着眼,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柏樾补课?”   叶淅一开始根本没有意识到郑阳是在跟自己说话。   等反应了几秒后,他一脸漠然地看向郑阳。   他心想,有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要勾引他。   但这个理由当然不能告诉郑阳。   叶淅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倒是没有拿郑阳当空气。   “柏樾哥看见了我的卷子,觉得太惨淡了,他出于好心,主动提出要给我补课。我也答应了。就这样。”   这个经过完全真实。   但是郑阳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违和——柏樾一个大学生,又不是跟叶淅一样在念高中,什么情况才会看见叶淅的卷子。   他握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眉头都皱了起来,心里划过一丝,被他隐藏了许久的怀疑。   但很快,他又觉得荒唐,摇了摇头,将这一丝疑虑重新按了下去。   可是郑阳看着电视上的综艺,根本集中不了任何一点注意力。   他瞥着旁边的叶淅,想起叶淅在刚来郑家的时候,曾经也满怀期待地抱着玩具,偷偷在拐角处看他。   他心里又有点沉闷。   他想,明明他才是叶淅的哥哥,为什么不来找他补课,他成绩也很好啊。   从小到大,只要柏樾一出现,叶淅眼睛里就根本没有自己,恨不得立刻揣上家当去给柏樾当弟弟。   郑阳想到这儿,撇了撇嘴,凶狠地按住遥控器,换了一台综艺。   半个多小时后,柏樾就把晚饭做好了。   为了防止外面两兄弟打起来,他只做了很简单的寿喜锅。   这中间,叶淅很乖地探进脑袋,说想要给他帮忙。   柏樾笑了笑,往叶淅嘴里又塞了一块玉子烧。   “快好了,没什么要帮忙的。”他温声道,“你出去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叶淅却很不好意思。   他又在柏樾这儿补课,又在这儿蹭饭,还帮不上忙,真是占太多便宜了。   所以他磨磨蹭蹭不肯走,硬是挤到柏樾身边,沉默地帮着装盘。   柏樾也没赶他,只是看着他一笑。   六点准,三个人一起坐在桌边用晚餐。   这组合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明明他们三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但却很难这样平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   所以这顿饭十分沉闷。   郑阳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了下午虎视眈眈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手机就埋头扒饭。   柏樾在给叶淅夹菜。   叶淅端着碗连连摇头,一边说不用了,一边却将柏樾夹过来的年糕咬在嘴里,对着柏樾甜甜一笑。   柏樾手一顿,被迷得五迷三道,全当没有听见叶淅的话,又给叶淅夹了一碗牛肉卷。   吃完晚饭,三个人就彻底没事情做了。   要叶淅总结,这一天晚上其实是非常平淡的。   他好不容易在柏樾家留宿,照理是非常香艳又刺激,充满了惊心动魄,他努力学习的撩人小妙招依次用上,势必要一雪前耻,把柏樾勾得死去活来。   但现实却是,郑阳跟柏樾在客厅里下棋,而他在旁边看杂志,三个人都在一个屋檐下,但除了柏樾骂郑阳臭棋篓子的声音,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叶淅从杂志上方往柏樾那儿瞄。   其实他有点惊讶。   他很少看见柏樾冷脸的样子,更没见过柏樾骂人,但是大概是郑阳棋艺实在太臭了,柏樾端坐在桌前,一只手落子,郑阳试探着下了一子,他就冷笑一声。   “你是傻子么,金角银边草肚皮,全忘了么,”柏樾不客气道,“以后出去下棋别说是我教的。”   郑阳气得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叶淅用书挡住脸,偷偷笑了一下。   他很没出息地想,其实柏樾冷脸的样子也很帅。   这让他忍不住又在脑子里天马行空,原则上来说,他是不希望柏樾对他凶凶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要是在床上,倒是别有风味。   叶淅的眼睛炯炯有神。   他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窗边的两个人又结束一局棋,就懒得再下了。   郑阳跟柏樾一起看着叶淅。   只见叶淅躺在沙发上,杂志盖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都弯起来, 亮晶晶的。   那一张脸非常生动,完全没有平时过于安静的样子。   柏樾忍不住也笑起来,他看向旁边的郑阳,无声地用嘴型比了几个字——   “看,很可爱吧?”   郑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得瑟什么呢?   有没有搞错,叶淅明明是他弟弟,轮得到柏樾显摆吗?   但他看着叶淅一点没察觉到窗边的视线,还在自顾自傻乐,杂志都快挡不住脸了。   他没忍住,也轻轻笑了笑。   他想,跟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叶淅还是傻得冒泡。   几个人在客厅里磨到十点钟,郑阳看了看手表,先开口去管叶淅。   “都十点了,你是不是该睡了?”   叶淅一脸莫名。   十点,还是周末,正常来说他这个时候他刚看完几章网文,还没有正式进入自己的深夜。   更何况他跟郑阳都是高三,谁管谁啊,要睡也是郑阳先睡。   但他刚想说话,他就听见柏樾说:“确实有点晚了,郑阳你也去睡吧,我对面那个客房给叶淅了,你睡左边那个吧。”   柏樾冲着书房对面指了指。   郑阳往那个客房看了看,又看了看“叶淅的房间”,眼睛不知道在丈量什么。   但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叶淅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想也是,就算在客厅留着,有郑阳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想了想,换上一张温顺学弟的脸,对柏樾说道:“那我也回房间了,柏樾哥,晚安。”   至于郑阳,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的客房。   这区别对待,是个人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   郑阳给气了个够呛。   “你看看他,”他跟柏樾告状,“一点也不尊重兄长。”   柏樾也敷衍地点了点头,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小孩子就这样。”   他想就你这死傲娇,一进门没一句叶淅爱听的,叶淅还能对你点头已经算克制的了。   郑阳告状不成,气呼呼去属于他的那间客房了。   但他走到一半,却又突然折回来,看着柏樾。   “你待会儿也会回房间睡觉的,对吧?”他抱着手臂,盯着柏樾。   柏樾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郑阳,但很快他就笑起来。   “我不睡觉干嘛呢,”他望着郑阳,“一个人留在客厅看电视吗?”   郑阳衡量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想了想,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他洗完澡,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他试探着开了一下房间门,宛如门神一样在客厅巡逻。   但是客厅空无一人。   叶淅的房门紧闭着,柏樾也没出来,很好。   他这次是真的满意了,放心地回房间睡觉。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睡着的半小时后,叶淅的房间门先率先推开了一道门缝。   叶淅本来是在跟李睿大肆吐槽的。   “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柏樾给我补了一下午课,郑阳就在旁边坐了一下午,他到底几个意思,我平时也没招惹他吧,在学校我都躲着他走,在家里我也尽量不跟他碰面,也没怎么得罪他吧,小时候虽然揍过他,但他以前也没少欺负我,好歹算扯平了吧。”   打字太慢了。   叶淅最后愤怒地发起了语音。   李睿跟他一起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吧!”   要是他也会很愤怒的,如果盛屿鹤答应给他补课,旁边却插进来一个灯泡,他也一定会恨得牙痒痒的。   叶淅跟李睿痛斥了半个多小时,两个人就开始跑题,聊起了正在追连载的小说。   这是个np文。   叶淅跟李睿站了不同山头,现在为哪个攻当正房打得不可开交,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肯定是竹马攻,”叶淅肯定道,“邻居哥哥就是天选,又温柔又贴心,比其他攻都好。”   “屁,天降才是王道,明明霸总才是真爱,你真是没眼光。”   两个人互相不能说服,气呼呼挂断了手机。   等挂完电话,叶淅才发现已经快一点了,他跟李睿聊了两个多小时,天南海北地瞎扯,扯得他口干舌燥。   叶淅拎起睡衣扇了扇,现在是秋天,天气一点也不炎热。   但是他却觉得有一丝燥意。   他打开了客房里的小冰箱,但也许是这个客房常年没有住人,里面没有矿泉水也没有饮料,倒是有一些小零食。   叶淅纠结了一会儿,嘴唇实在太干了,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记得柏樾说冰箱里有冰激凌和饮料,还有蛋糕和水果,让他想吃就自己拿。   叶淅探头探脑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虽然柏樾让他在这里随意,跟在家里一样,但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擅自溜达进柏樾的厨房,他总有点紧张,感觉很冒昧。   我就拿一个冰淇淋。   他偷偷想。   他只开了厨房的一个小灯,在底层的柜子前琢磨了好一会儿。   咖啡味看起来不错,但不知道会不会睡不着。   抹茶味也行,但又有点苦。   他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个白桃味道的,拆了包装直接扔进垃圾桶,正叼着冰棍站起来,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哪儿来的小老鼠,在这偷吃冰淇淋?”   叶淅吓了一跳,冰棍都差点掉在怀里,还好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精准地接住了。   他怔怔地看过去。   发现柏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厨房里,穿着一套深色的睡衣,泰然自若,微笑着看着他。   看他还在发愣,柏樾把冰棍重新塞回了叶淅嘴边,却又恶趣味地轻声说:“当心蛀牙。”   .... 第21章   几分钟后,柏樾拿了罐啤酒,跟叶淅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砰得一声。   柏樾手里的易拉罐被启开,麦芽香气淡淡散在空气里。   柏樾喝了一口,问叶淅:“你也睡不着吗?”   叶淅低头咬冰棍,简直不敢往柏樾那里看一眼。   柏樾穿得是睡袍,深灰色的丝质材料,两根带子松松垮垮地系住精悍的腰,比那天的薄款毛衣还要放荡,让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那儿放。   可是柏樾嘴边沾着一点啤酒,嘴唇甚至带着一点水光,可是又薄薄的,很薄情的坏男人长相。   真是性感死了。   该死。   叶淅在心里骂道,就会勾引我,这就把你抓过来亲一百下。   但他面上却低眉顺眼,乖乖点头,比他小时候养过的仓鼠还老实。   柏樾笑了一声,逗他:“发育期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你看,你现在就没郑阳高。”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叶淅痛点。   提谁不好提郑阳。   居然还说他没郑阳高。   叶淅嘴里咬着冰淇淋,腮帮子有点鼓鼓的,很不满地反驳:“我跟郑阳差不多,郑阳也就179,我最近长高了一点,很快就要追上他了。”   他现在174,也没有很矮啊。   前桌的梁绽那天才夸赞他高大帅气,夸得他晕晕乎乎,答应给人当化妆模特。   柏樾却笑得更厉害了。   叶淅难得这样愤愤不平,脸颊鼓鼓的,看着有点幼稚。   “那是我不对,”他很顺从地说,“都忘了你最近又长高了。”   他这样说,叶淅倒是不好意思继续发脾气了。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桌上一盏小台灯散发着光,朦朦胧胧的。   这种氛围下,柏樾的眼神专注地落在他脸上,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叶淅坐立难安。   咬着冰淇淋的嘴唇都有点哆嗦。   可他又不愿意回房间。   郑阳那个讨厌鬼好不容易不在了,只有柏樾跟他两个人独处。   他要不抓紧这个机会,李睿会跟他的恋爱导师一起骂死他。   但是该说什么呢?   叶淅垂着眼,眼睛四处乱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突然,他注意到柏樾垂在旁边的手,想起前桌的妹子课间讨论的话题,他猛地灵光一闪。   叶淅嘎嘣一下咬掉了一块冰淇淋,把自己冻了个够呛。   但他很快咽下去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柏樾:“柏樾哥,你看过手相吗?”   柏樾一愣,心想前年被亲爹拎上山给大师看相算吗?   大师还说他一辈子风调雨顺,却会为情所困,不过没事,最终还是会两情相悦。   害他被亲爹嘲笑了一下午。   不过他当然看得出叶淅的意思,从善如流地摇了摇头。   “那,那我帮你看看吧,”叶淅鼓起勇气说道,“我同学昨天刚刚教过我。”   梁绽跟李睿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讨论了半天,还把他的手掌也捉过去看了看,并且一致认为他是忠贞不渝的类型。   但是说完,叶淅又有点轻微的懊悔。   他想,柏樾会不会觉得这很幼稚。   可他没想到,柏樾真的把手伸了过来。   他干净匀称的手掌摊开在叶淅面前,根骨修长,素白如玉,连掌纹都很清晰。   他笑着看叶淅:“好啊,你会看哪方面呢?感情会看吗?”   叶淅立刻点点头。   巧了么这不是。   别的他还不会呢,感情的手相可是梁绽刚给教学过的。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柏樾的手,明明这阵子他跟柏樾补课的过程中,柏樾也会握住他的手,就着他手上的水笔,在卷子上给他写解题过程,他却还是没有脱敏。   他感觉柏樾的手是温热的,干燥的,不像他的手,总是有些温度偏低。   被他握住后,不自在一样轻轻转了转,指尖蹭过他的拇指。   叶淅努力不被干扰,睁大了眼去研究柏樾的掌纹。   他没有骗柏樾,他确实到现在还记得梁绽跟他科普的知识。   他研究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柏樾哥,你的掌纹也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他轻轻点了点柏樾的中指和食指之间,抬起头,对这柏樾笑。   “你看,这里这条环形,代表你很有魅力,很容易就能让你看上的伴侣爱上你。”   柏樾弯了弯嘴角。   不管叶淅看得是否准确,但起码他喜欢这个解释。   “还有呢?”他轻声哄道。   叶淅又低头研究:“还有这里,智慧线上扬,说明你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类型……还有感情线的形状……”   叶淅说到这里突然声音小下来,有点不太确定。   他瞅了瞅柏樾那张君子如玉的脸,感觉手相也不那么准。   倒是柏樾追问他:“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叶淅小声地补充完了接下来的话:“这条线很直,都到了另一侧,代表是个非常专一的人,会爱意强烈,但是占有欲和嫉妒心都非常强烈。”   不过他觉得这跟柏樾一点也不像。   柏樾一直端庄斯文,冷静从容,怎么也不像会为爱情疯狂和嫉妒的人。   所以他立刻又说道:“但我可能看得也不太准,都是我前排的同学教我的,我其实也记不清有没有记错了。”   柏樾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想,不准吗,明明还有些准确性。   “那我可要当心了,”他笑着道,“不能把嫉妒心和占有欲露出得太明显,免得另一半烦我。”   柏樾说得轻松,叶淅心里却有点酸酸的。   另一半。   这个词从柏樾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心头颤抖,也让人有点丧气。   他虽然想着勾引柏樾一夜春风,却从没有想过真的能当柏樾的伴侣。   能让柏樾喜欢,最终结婚的人,应该是一个同样光芒万丈,可以与柏樾并肩而立的人吧。   想到这儿,叶淅又有点闷闷的。   他没有说话,勉强笑了一下,松开了柏樾的手,眼睛盯着柏樾放在桌上的啤酒,非常想也来一口。   柏樾注意到了叶淅的眼神。   他把那罐酒拎过来,在叶淅面前晃了晃,“怎么,想喝吗?”   叶淅纠结了两秒,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想,柏樾应该不会太管着他,可能会允许他也去冰箱里拿一瓶。   “想喝也可以,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柏樾轻声道。   叶淅不明所以,乖乖点头。   “你的手相呢,是什么类型,是会很花心,还是很专一,还是根本就不懂感情呢?”柏樾微微垂下眼,注视着叶淅的嘴唇,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危险。   可是叶淅却没有捕捉到。   他有点惊讶于柏樾的问题,却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   “是……是很死心眼的类型,”叶淅眨了眨眼,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同学说我可能有一点恋爱脑,但是恋爱运不错。”   恋爱脑。   倒是没看出来。   柏樾想,不过他还是轻笑了一声。   “好吧,那允许你喝一口。”   他并没有去厨房里重新拿一瓶,而是将自己喝过的啤酒罐直接贴在了叶淅的嘴边。   他喝过的位置,就对着叶淅的唇珠。   叶淅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柏樾眼睫眨了眨,明知道这样不对,他的手却很稳,完全没有退开的意思。   “只能一口,”他望着叶淅,脸庞在朦胧的光影里分外清冷,甚至有点压迫感,“要喝吗?”   叶淅嘴唇抖了抖。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柏樾递给他的这边,就是柏樾自己喝过的位置。   这算什么?   间接接吻吗?   太超过了吧。   他心脏砰砰直跳,没有说话,握住柏樾递过来的手腕,轻轻喝了一口。   麦芽香里有很清新的水果味道,柑橘,橙皮,还有一点雏菊和橙花的香气。   冰镇过的酒液淌进喉咙,像一个冰凉的吻,坠入他温暖的胃。   一口喝完。   柏樾说到做到,立刻从叶淅唇边拿开了。   但是叶淅的嘴唇沾上啤酒的水渍,亮晶晶的。   他抬起手,像是场景重现,格外不见怪的,在叶淅唇边轻轻擦了一下。   “你看,还说不是小老鼠,”他轻声嘲笑,“偷吃点东西,全是罪证。”   叶淅的脸噌一下红了。 第22章   一直到回房间,叶淅都有点神思不属。   他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毫无睡意。   他眼前反反复复出现柏樾手指凑过来那一幕,情不自禁捂住了脸。   他想,真是脸都丢进太平洋了。   上次吃饭沾果酱这次沾啤酒,柏樾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智障。   其实他平时真的不这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柏樾面前丑态百出。   叶淅想到这里,真是欲哭无泪。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一脸郁闷。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干脆开始玩无聊的水果消消乐。   但玩着手机上无聊的水果小游戏,却又忍不住出神,脸上很没出息地浮现一丝微笑,完全不顾他的游戏已经gameover。   他本来以为今天有郑阳这个电灯泡在,是逮不到跟柏樾独处的时间了。   没想到在临睡前,还是跟柏樾一起并肩坐在了沙发上。   他还看了柏樾的手相。   叶淅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他的手指顺着那条感情线轻轻划过。   其实他并不信手相星座这些东西,伸手给梁绽研究,也只是跟着找点乐子。   刚才是实在找不到话题,才拿出来硬拖延一点时间。   可是刚才柏樾却好像有点兴趣,回房间之前,又捉着他的手也研究了一会儿。   柏樾很认真地在查看,把自己的手也摊开了。   柏樾把手跟他放在了一起,两个人的手并排放着,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   他刚想提醒柏樾看错手了。   柏樾却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眼神清冽如水,在灯光下晃得他头晕目眩。   “这么看的话,我们手上的线好像连在了一起。”   柏樾说的是他们手掌上的感情线,并排靠在一起的时候,一左一右,确实连成了一条长长的,弯弯的线,一直延伸到两个人的无名指。   叶淅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忘记了纠正柏樾的错误。   只知道怔怔看着柏樾发呆。   现在也是,叶淅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想,他明明知道那只是柏樾犯下的一个错误,一个无心的,只是听者有意的错误。   他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个错误轻声笑起来。   叶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并没有人来喊他。   他看见手机上的时间,眼睛都瞪大了,立刻洗漱换衣服,一溜烟窜起来。   但他刚打开房门,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了厨房方向传来几声说话声。   “叶淅醒了吗?”   “谁知道。”   “你也不去看一下。”   “谁要看,他懒得要命,我也不想喊他。”   “少来,你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你也是,当哥哥哪有你这样的,一句好话都不会说,难怪叶淅不搭理你。”   “切……”   后面的声音叶淅就听不见了,厨房里响起了油花炸起的声音,掩盖了郑阳说话的声音。   叶淅站在走廊里,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他当然能听出是柏樾和郑阳在说话。   但是柏樾在说什么胡话,郑阳会舍不得喊他?   叶淅绷着脸,满脸古怪。   就算说这话的人是柏樾,他都觉得像是柏樾被油烟熏了脑袋,神志不清了。   他耸耸肩,心想可能在柏樾看来,郑阳确实是个很好的朋友,所以总把他跟郑阳的关系往好处想吧。   叶淅也没放在心上,他故意踏重了脚步声,好让厨房里的人察觉到他来了。   郑阳跟柏樾一起转过身。   即使其中一个是郑阳,叶淅还是被闪了一下。   郑阳确实也有一副出色的好皮相,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红色廓形卫衣,衬着一张白皙清俊的脸,跟同样风姿俊美的柏樾站在一起,真是风景如画,对眼睛极其友好。   叶淅叹息地想,但凡这里面的人不是郑阳。   哪怕柏樾是他心上人,他都会拍张照片嗑上一口。   “柏樾哥,早上好,”他笑意腼腆地对柏樾说道,然后看见旁边的郑阳,笑意就勉强了几分,却还是不情不愿说了一句,“……你也好。”   你也好。   郑阳就差翻个白眼了,听听,听听,他就是个附赠的边角料。   但是他扫了扫叶淅,看叶淅已经走过来,探头探脑往锅里看,穿着毛茸茸的白色毛衣,一脸可爱又懵懵的样子,还被油炸开吓了一跳。   “……”   他到了嘴边的又咽回去了。   算了,今天先不跟叶淅计较。   半小时后,叶淅跟郑阳帮着摆餐具,柏樾把午饭做好了。   叶淅咬着筷子尖,真心实意地跟柏樾道歉,“柏樾哥,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还都要你给我们做饭。”   他心里想,他下次也得去学着做点什么了,省得在厨房里都帮不上忙。   旁边的郑阳就毫无心理负担,一筷子夹起了桌上的虾球,还有心思挑三拣四。   他说:“怎么做了这青瓜土豆泥啊,谁爱吃啊,寡淡。不如给我做个梅汁排骨。”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叶淅剜了一眼。   因为这道菜是他喜欢的。   柏樾也懒得搭理这个活宝,给叶淅盛了一碗汤。   “没有时间熬汤,就做了一个芦笋鸡丝汤,也不知道你不喜欢。”   叶淅立刻点头,“喜欢的。”   他捧着碗,惊叹地看着柏樾:“柏樾哥你怎么什么都会,你是不是看一眼菜谱就会做饭了?”   他是真的觉得很神奇。   学习体育样样好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家务都精通。   柏樾一天过得难道是48小时吗?   但他话刚说完,对面就传来一声嘲笑。   “你以为柏樾是天生就这样啊,别的我不知道,反正他做饭是速成的,”郑阳在对面拆台,“他高考结束的时候不知道抽什么疯,让他家厨子给他特训了一个多月,什么菜系都学了一点。”   郑阳吐出一个虾壳,品鉴了一下,对柏樾道:“我觉得你只得了你家厨子三分真传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家厨子做的栀子青瓜糕,还有那个春笋黄鱼,我下次去你家吃。”   柏樾冷笑一声:“那你等着吧。”   今年他都不会让郑阳有机会上门。   叶淅心里却划过一丝古怪。   他望着柏樾,不明白柏樾特训做饭做什么,以柏樾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住家阿姨。   他看了眼桌上的菜,菜品并不多,四菜一汤,但却又都是他的口味。   叶淅抿了抿唇。   看看对面的郑阳,又看看旁边笑得毫无破绽的柏樾。   他还是没再多想,乖乖低头吃饭。   吃过饭,叶淅就跟郑阳一起离开了,柏樾本来是要送他们的,却临时接到一个电话,是学校的事情,让他立刻去电脑上开个视频会议。   于是就变成了郑阳打车先把叶淅送去学校。   柏樾只来得及把红茶味的曲奇塞进叶淅包里。   “没你的份,不好意思,”柏樾对郑阳虚假地微笑,“不知道你要来,只做了叶淅喜欢的红茶味。”   郑阳气得嘴角抽搐。   叶淅是不想跟郑阳一起走的,他又不是不会打车,何况学校就这点距离,他走着也能到,何必要郑阳送。   可郑阳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他拉上了车。   “进来,我们正好顺路,送完你,我去我妈那里一趟。”   当着司机的面,叶淅也不想跟郑阳发生冲突,他撇撇嘴,还是没办法,老实坐了进去。   他想了想,虽然知道柏樾现在在开会,可能没空看,他却还是给柏樾发了一条语音。   “柏樾哥,我们先走了。”   郑阳在旁边听得简直牙疼。   柏樾哥,柏樾哥。   这两天他起码听了一百声,也没见叶淅嫌累。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而这边叶淅一把消息发出去,立刻没有了那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郑阳:“你笑什么。”   郑阳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淅,他问:“你干嘛非要找柏樾补课,家里又不是请不起老师。你要是喜欢温柔的老师,你也可以跟管家说,管家会帮你安排的。柏樾又不是专业的,能补出什么名堂。”   叶淅一脸古怪,他心想我就要找柏樾补课,你管的着吗你。   他冷淡地把脸扭到了一边,生硬道:“我觉得柏樾哥很好,我喜欢他补课。”   切。   郑阳撇撇嘴,心想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倒要看柏樾能给叶淅补出个什么。   但他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想起昨天柏樾补课的时候,在灯下望着叶淅的样子。   还有早上的时候,叶淅在柏樾身边抬头探脑,柏樾怕叶淅被油溅到,下意识把人往身后挡。   他微微皱起眉,心里仍旧有一点疑虑,不太放心。   不行。   他想,还是不能太放心,他得监督一下。   叶淅并不知道旁边的郑阳脑子里都在转什么。   但是接下来的几次补课,叶淅无语凝噎地发现,郑阳每次都找各种理由出现了。   他知道柏樾家的住址。   也知道叶淅补课的时间。   一到时间,他就自动自觉前来报到,还十分自觉地带上了作业。   “柏樾学长……”郑阳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我最近学习也有点力不从心,你帮我一起补补吧。”   柏樾嘴角都僵住了,“你个走保送的来凑什么热闹,叶淅的补课方式怎么可能针对得了你?”   郑阳耸耸肩,有点得意:“谁知道呢,我也想补补基础。”   叶淅在旁边握着笔,真是想一指头戳在郑阳脑门上。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自我劝慰,人家俩是发小,竹马情深,怎么也轮不到他反对。   更何况……   他上次没考好,柏樾一点也没嫌弃他,反而明里暗里安慰了他好几次。   他不由下定决心,好歹要进步给柏樾看看,免得柏樾给他补课补到挫败,开始怀疑人生。   当然了,能啪啪打郑阳的脸就更好了。   所以叶淅屏蔽了郑阳那张烦人的脸,认认真真看着柏樾给他挑的题目合集。   他笔尖唰唰唰,挑染的银色发尾扎成一个小揪,埋头苦写,写得手腕疼了也只是甩甩,连柏樾给他洗得蓝莓也顾不上吃。   这倒让郑阳有点意外。   他不见外地往嘴里塞着蓝莓,小声嘀咕:“这家伙怎么还真的挺好学的。”   柏樾闻言冷笑。   他没好气地看着郑阳:“不然呢,他在我这儿不学习能干嘛?”   约会吗?   亲吻吗?   他倒是想,但很可惜,他虽然道德底线摇摇欲坠,却也没想现在就对叶淅下手。   郑阳被噎住了。   他看了看叶淅,又看了看在旁边指导错题的柏樾,不得不承认,柏樾确实比他更像一个称职的哥哥。   他又将一个蓝莓塞进嘴里,有点不是滋味。   到了第五次补课,郑阳就没有再来了。   而窗外的天气也逐渐向着冬日迈进。   叶淅再来柏樾家里补课的时候,柏樾已经会给他煮热红酒。   “只能喝一点,虽然煮的热红酒没什么酒精,但你还是不要喝太多。”   柏樾一边给叶淅递印着蓝色花瓣的白瓷碗一边说说道。   叶淅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柏樾放了很多甜蜜的水果跟蜂蜜,几乎尝不出酒味,倒像哄小孩子的糖水。   叶淅跟在柏樾身边转来转去,柏樾将刀具一个个收纳起来,他也不走。   他眨巴着眼睛对柏樾说:“柏哥,我们又要月考了。”   柏樾给自己也盛了一份热红酒,闻言看向他,“嗯?”   叶淅抿了一口热红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脸上红扑扑的。   “我这次一定会好好考的,肯定比上次进步一点。”   他冲柏樾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因为郑阳捣乱,他这次真是刻苦学了一个月。   他也感觉到了柏樾对他的用心,甚至专门找人给他设计试卷。   即使他一开始补课的目的不纯,他这次也真的想能有个好点的成绩,好让柏樾觉得心血没有被浪费。   柏樾在厨房柔和的灯光里看着叶淅,叶淅捧着碗,一脸认真。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甚至没有安慰叶淅说,考不好也不要紧,因为他看出来了,叶淅真的很想很想考得好一点。   “好啊。”柏樾靠在流理台上,他望着叶淅,浓密的睫毛像翩飞的蝴蝶羽翼,一直扇到叶淅心里。   他说:“如果你这次进步,哪怕只进步一名,你都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当作给你的奖励。”   他对着叶淅微笑,薄红色的唇,被热红酒染得更加艳丽。   “什么要求都行。”   他补充道。   .   这句话的冲击,对叶淅来说,无异于像伊甸园里的蛇在诱惑他的夏娃。   一直到回了学校,叶淅还晕晕乎乎的。   他回了教室,里面暖融融的,因为还没有到自习开始的时间,教室里吵得像菜市场,前桌在聊上周的网球比赛,隔壁桌在聊新款球鞋,讲台上还有人在分试卷,分着分着就凑到一起,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什么。   每个人都很忙碌。   只有叶淅在发呆。   他刚从外面进来,大概是被冷风一吹,鼻尖有点泛红,就知道盯着桌子,看上去更加懵懵的。   李睿端详了他一会儿,伸出一支钢笔,戳了戳叶淅:“你怎么了,傻了吗?”   叶淅这才回过神。   李睿看他这样,也知道是又在柏樾那里受了刺激。   他乐呵呵道:“怎么了,柏樾又给你下迷魂药了?”   叶淅眼睫眨了眨,犹豫了下,无声无息地丢下一个炸弹。   他看了李睿一眼,“柏樾哥说……如果我下次考试进步,哪怕只进步一名,都可以对他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行。”   李睿差点被刚喝进去的奶茶呛到,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淅。   两个人在喧闹的教室里面面相觑,一眼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柏樾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怎么敢讲这句话的,”李睿啧啧称奇,“你要是说想跟他恋爱,要跟他睡一晚他也答应吗?”   叶淅被逗笑了。   李睿幻想了一下,不太正经地哇了一声。   该说不说,以柏樾跟叶淅的颜值要是能滚个床单,他甚至愿意重金求购gv。   不……李睿把脱缰的思想拉回来,继续关心兄弟。   他拱拱叶淅:“你的勾引计划到底怎么样了啊?他自己敢提出这种要求,就算不能睡他也别浪费啊,你给他来点劲爆的。”   他在脑海里仔细思索,试图为叶淅出谋划策。   什么让柏樾当裸体模特啦。   什么要柏樾只穿牛仔裤跳舞啦。   这不都是小儿科。   可他却听见他的同桌,在一片喧闹里,轻声说。   “可我只想跟他约一次会。”   叶淅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好半天才缓慢地眨一下眼睛,眼睫轻轻颤抖着。   “我也以为我会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辛辛苦苦勾引他这么久,明明只是想睡他一下而已。”   “但是柏樾哥真的跟我说了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发现我只想跟他真正约会一次,不要是他给我补课,也不要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看一场电影,吃一顿晚饭,下雪天一起回家。回家以后他会给我做夜宵。”   叶淅微微笑起来,声音很轻很轻,像一声叹息:“这样就好啦。”   这阵子他留在柏樾身边补课,其实都没有这么急着要勾引柏樾了。   一开始是因为郑阳捣乱,他什么也不能做。   可是后来,他却发现,像这样抬起头就能看见柏樾的日子,比他做过的最好的梦还要好。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却温暖又平静,热红酒在锅里咕咚咕咚,满屋子都是水果的香气。   柏樾在低头看他的错题,穿着宽松的毛衣,笔尖沙沙地在纸上写着字。   他看着柏樾的脸,满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就这样留在柏樾身边,多一天也好。   他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讲给李睿听,小声说:“我现在觉得,就算最后没能睡到柏樾,我也没有太亏。”   “不过……”他轻声笑了一下,眼睛亮起来,像闪着星光,“我还是会想去亲他一下,也许我毕业的时候,他能答应我。”   李睿听得心都要化了。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满眼温柔地看着叶淅,他这样活跃又爱闹腾的人,此刻也安静下来。   他叹息着笑了一下,轻声说:“会的,他会答应你的。” 第23章   叶淅这次月考总算没有辜负他这个月的头悬梁锥刺股。   大概是他的上升空间实在太大了,年级排名一下子进步了二十八名,超额完成任务。   旁边的李睿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他只进步了区区十三名,他想,这也无非就是三十倒过来,所以发给盛屿鹤试图蒙混过关,却换来盛屿鹤一声冷笑。   盛屿鹤不仅不与他共进晚餐,还同城快送来一份《数学七十二课》。   “天道不公啊。”李睿气得趴在桌子上直哼哼。   叶淅却没空管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李睿的存在,愉快地收拾书包,非常见色忘友地跟李睿拜拜。   “我去找柏樾哥了。”   他快乐得像一只小白鸽,从灰蒙蒙的教室里飞出去。   李睿目送叶淅一路出去,气得更加胃疼了。   有没有天理啊,有人圣诞节约会crush,有人在教室里对着卷子悲伤垂泪。   真是同人不同命。   .   叶淅站在学校门口等柏樾,后门口全是学生,跟他一样翘首以盼,又或者在跟同学聊天。   这种感觉其实挺稀奇的。   一般只有家里的司机会来接他,他的那对亲生父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连家长会都是管家代开。   可他现在却在这里等柏樾。   叶淅摸摸脸,虽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他前两天就跟柏樾说了自己想要的奖励——跟柏樾一起出去过圣诞,吃饭,看电影,太晚的话就住在柏樾家。   柏樾一口答应了。   但是柏樾又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这么简单吗?”   他对叶淅微笑:“你也可以再要求一点别的,你最近没有想要的礼物了吗?”   叶淅安静摇头。   “这个就好。”他说。   他就想要这样一个圣诞节,没有郑阳,也没有其他人,只属于他跟柏樾。   所以今天中午考试排名一出来,叶淅就迫不及待把他的试卷发给柏樾看了。   柏樾立刻就回消息了,夸他进步很大,用词十分真诚却又有点过誉,让叶淅怀疑自己好像考了年级状元。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柏樾约定好了跟他放学见,两个人先去吃晚饭。   过了三分钟,叶淅在学校门口挤得一塌糊涂的车流里看见了柏樾的车。   柏樾今天没开玛莎拉蒂,换了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倒是十分显眼。   叶淅像小鹿一样跳过去,在快把道路堵住的车辆里穿梭,顺利钻过去。   柏樾便也把车停住,让叶淅上来。   一上来,叶淅就被车内的热气扑到了脸上。   而柏樾看见他雪白的脸,也下意识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外面冷吗?”他担心地看看叶淅,“你穿得会不会太薄了。”   叶淅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不冷,”他拉下外套的拉链,让柏樾看,“我里面还有毛衣的。”   柏樾瞥了一眼,就注意到了叶淅身上的不同。   叶淅里面是一个小v领的蓝色毛衣,开口正好就在锁骨中间,而偏偏叶淅脖子里挂了个不规则四芒星的项链,很小,亮银色,在皮肤上闪闪发光,安静地待在锁骨间的凹陷处,让人很想勾起来,在指尖上绕一绕。   但叶淅是不太戴这些东西的。   柏樾很清楚。   叶淅在他这儿补课这么久,身上最常见的配饰只有手表,还都是深色系。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窗外的车流,佯装平淡地问:“你脖子里的项链挺好看,但没见你戴过,是你刚买的吗?”   “嗯?”   叶淅低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摇摇头:“不是,我同桌送我的,他买了两条,就给了我一条。”   “同桌?”柏樾眼神冷了冷,声音却听不出来变化,“叫李睿的那个吗,跟你也是室友,对吗?”   他经常叶淅提起这个人,他隐约记起这个人以前也经常跟在叶淅身边,但是因为他一向注意不到叶淅以外的人,他脑子里没留下印象。   但是现在他却有点微妙。   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这跟情侣款有什么区别?   “是的,”叶淅一点没感受到车里的微妙空气,还笑了笑,“他人很好的,跟我也一直很熟,要是有机会我也想介绍你们认识。”   他现在跟柏樾熟起来,也没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敢于说要把自己的朋友带给柏樾见见。   柏樾微微一笑:“好啊。”   他也想见见。   圣诞节到处都堵,但是柏樾还是抄近道到了叶淅想吃的那家汉堡店。   今天晚上全由着叶淅安排。   叶淅放着米其林不要,非要选路边刚刚爆火的网红汉堡店,柏樾自然也要奉陪。   但他们真是低估了年轻人的热情,这间不算太大的店面,门口排了长长一条队伍,还有员工在维持秩序。   要是以前,柏樾肯定一秒都懒得等,这座城市有这么多为他预留的座位,他为什么非要跟一个汉堡较劲。   但是今天他却乖乖跟叶淅一起站在了队尾。   叶淅踮着脚往前面看了看,有一点心虚,他其实知道这家店排队会很长的,所以他预留了很多时间。   但是排队毕竟是个很消耗耐心的事情。   所以他回过头,试探地对柏樾说:“要不我们还是去别家吧,要等好久的样子。”   柏樾却摇摇头。   “来都来了,”柏樾笑笑,“不尝一下就太可惜了。”   只是他们排了一会儿队,叶淅就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为了今天的约会,他要风度不要温度,薄而修身的外套并不怎么能抵挡寒风,刚刚他还大放厥词,跟柏樾说自己根本不冷,现在却开始觉得身上四处钻风。   叶淅本来以为柏樾没注意到,毕竟柏樾正低头回消息,可是柏樾按下最后一个字,就往这边瞥了一眼。   他十分熟练地捉住了叶淅的手,感受了下叶淅手掌的温度,就抬手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   叶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拒绝:“我不用的,柏樾哥,我也没有很冷……”   但他话音刚落,他就又打了个喷嚏,还是对着柏樾的,吓得他立刻捂住嘴。   柏樾帮叶淅系好了围巾。   他轻声教训叶淅:“嘴硬什么,我刚才就想说了,这边是风口,你在室内可能没感觉,出来却不一样。你现在手心都没热度了。”   但他知道叶淅的脾气,也像刚才的叶淅一样,微微弯腰,展示给叶淅看。   “你看,我才是不会冷。”   他大衣里面是一件中高领的黑色毛衣,那条围巾完全是搭造型的,松松地垂在两侧,本来也没想发挥多少御寒作用。   叶淅抿了抿嘴,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没有拒绝。   但是他半张脸现在都埋在柏樾的围巾里,能闻见上面淡淡的木质调香水味,跟柏樾身上一个味。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脸又有点热。   叶淅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圣诞节的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小情侣,情意绵绵地聊着天,还拿手机自拍。   他握着围巾,声音闷声闷气地问道:“柏樾哥,你今天是不是被我占了约会时间啊,今天是圣诞节,想要约你的女孩子应该很多吧。”   他想了想,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了一句。   “我约你的时候也没考虑太多,但现在想想,是不是耽误你了啊?”   他眼睛清澈如水地望着柏樾,小鹿一样清纯无暇。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的居心叵测。   柏樾摇摇头:“没有,我今天本来也没打算跟别人约。”   邀请他的人确实很多,男女都有,不乏有人直白地想与他度过暧昧的一晚。   可他通通拒绝了。   因为他唯一想要与之约会的人,已经邀请他了。   他将视线放在叶淅身上,叶淅问完他就垂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在忏悔。   他微微扬了下唇,问道:“那你呢,今天没有人约你吗?你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吧,女孩子不想喊你出去看电影吗?”   叶淅一怔。   硬要说的话,也是有的,他的课桌里今天甚至被塞进了情书,还有巧克力。   这让他支支吾吾。   可他也不会说谎,他望着旁边的电线杆子,小声说:“也有的,我朋友也想喊我出去圣诞聚会,但是我跟他们说,我有约了。”   我有约了。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似乎可以拒绝一切天大的邀约。   明知道叶淅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柏樾还是听得一怔。   他笑了一声,抬起手替叶淅拨开了落在脸上的一缕发丝。   “回答很正确。”他说。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他们才被店家放了进去。   这中间叶淅已经吃掉了两个巧克力蛋挞和一把杏仁,都是柏樾去对面买的。   不过进了店里,他胃口还是很好,对着手机点单左看右看,点了一份芝士蘑菇牛肉汉堡套餐。   套餐送上来以后,叶淅先拍了张照,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去跟李睿炫耀一下。   但是放下手机,他却对着套餐微微有些愣怔。   “怎么了?”柏樾在旁边注意到了。   他看叶淅这样,猜测道:“是吃不下了吗?”   叶淅却摇摇头,“不是。”   是因为套餐里有一个小小的苹果派。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亲手给柏樾做过的那个苹果派。   因为做得太糟糕,被柏樾的同学当作恶作剧,扔进了垃圾桶的那个。   那次也是圣诞节后。   他在心里各种说服自己,柏樾都特地带他跟郑阳一起去滑雪了,那他送个苹果派也很正常,如果被柏樾发现了,他就说是为了表达感谢。   可是最终那个苹果派进了垃圾桶,他甚至不知道柏樾有没有看见。   叶淅不由有一瞬间的低落,但他抬起头,看见对面一脸关切看着他的柏樾,心里又像被填充进了一点勇气。   他想,已经不一样了。   去年的时候,他还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柏樾,连送个苹果派都不敢署名。   可今年,柏樾就在他身边,陪他一个人过圣诞节。   没有郑阳。   也不是跟柏樾的其他朋友一起聚餐。   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这间挤满了情侣的小小汉堡店里。   就好像……他们也是亲密无间的一对有情人。   叶淅拿起苹果派咬了一口,热热的苹果粒带着汁液流出来,他犹豫着看向柏樾,小声问:“柏樾哥,你是不是喜欢吃苹果派?”   “是,”柏樾不知道叶淅为什么问这个,“因为小时候照顾我的阿姨经常做这个,我就喜欢上了。”   一般来说,他很少吃甜品,但是苹果派可以例外。   叶淅很浅地笑了一下,他望着窗外的夜景,穿着漂亮长靴的女孩们牵着手路过,耳边的链子一晃一晃,在路过一个路灯的时候,长发的那个很自然地亲了旁边短发女孩一口。   而他犹豫再三,也终于小声说了出来:“其实我去年,做过一个苹果派,想要送给你,当作你带我出去过圣诞节的感谢。”   柏樾握着餐刀的手僵住了。   他在脑子里搜索,“什么时候?”   叶淅垂下眼,声音压得很低,“就是去年圣诞节过去后一个多礼拜,我是听见郑阳说你喜欢苹果派的,所以我拜托厨娘教我。但我……厨艺真的不好,做出来跟焦炭一样,所以我偷偷放进你的书桌后,你的同学以为有人恶作剧,帮你扔掉了。”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叶淅现在说起来还是有一点难过。   不过他还是抬起头对柏樾笑了一下。   “这真不能怪你同学,我现在想想也很离谱,我做得实在太差劲了。”   可柏樾脸色却凝住了。   因为他记得那个苹果派。   那也是一个平静的冬天下午,他听同学说有人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帮他扔进垃圾桶了。   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淡淡嗯了一声,甚至没有看一眼。   反而是郑阳当时来找他,闻言好奇地去看了一眼,回来以后跟他说,那好像是个甜品,没准是哪个喜欢他的人的心意。   “要真是别人特地送的甜品,也太惨了吧,那妹子没准很难过。”郑阳还轻轻推推他。   可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我不需要谁的心意。”   可现在,那个陌生的,臆想中的某个倒霉的暗恋者水雾一样消失了,变成了坐在他面前的叶淅。   一脸小心翼翼,像是怕唐突了他,只会躲在角落里看着他的叶淅。   他随手抛掷的,甚至没有去多看一眼的“礼物”,原来来自他的心上人。   这个事实,像回旋镖一样贯穿了柏樾的心脏。   这让他攥紧了手,久久没有说出话。   叶淅端详着柏樾的脸色,都有点给吓着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柏樾这么沉郁的样子,又像有一丝挫败。   “柏樾哥,你怎么了?”他抓着柏樾的袖子。   柏樾的视线落在叶淅的手上。   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会抢先进教室,在别人把那个苹果派扔进垃圾桶之前,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他不在乎那个苹果派是不是真的像焦炭,味道又有多奇怪。   因为那是叶淅送他的。   “对不起。”   柏樾脸上露出一丝是显而易见的颓丧,“我不知道那是你做的……”   他眼睫轻轻扇了扇,平生第一次后悔起了自己的高傲,“或者说,不管是谁做的,我都不应该这样不放在心上,真的很抱歉。”   “没,没关系的,”叶淅连忙摆手,他没想到柏樾会这么放在心上,他刚刚说出来,其实只是出于一点小小的遗憾。   可是柏樾这么认真,让他心里那最后一点心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想,真好。   原来如果柏樾知道那是他送的,其实是不会扔进垃圾桶的。   这就很好很好了。   叶淅对柏樾笑起来,他看出柏樾的懊恼,想了又想,还是说道。   “真的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做一次。这一次我会努力的,不会做焦。”   柏樾一怔。   他望着叶淅,叶淅坐在高脚凳上,比起去年又长高了一点,也长开了一点,笑起来更为俊秀开朗,面对他也没有过去的内敛与逃避。   “好啊。”   柏樾轻声道。 第24章   吃过饭,叶淅就跟柏樾一起去看电影了,因为在汉堡店排队时间太长,叶淅买的是晚上9:40的票。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一点雨夹雪,柏樾撑起一支黑色长柄的宽大雨伞,一只手揽住叶淅,让叶淅紧靠着自己,不被雨雪淋到。   叶淅瞥了一眼柏樾搭在他肩上的手。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柏樾这样小心翼翼的照料。   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淋到雨。   他又不像李睿那个小作精,有一大堆冒着粉红泡泡的幻想,一会儿要哥哥搂着一会儿要哥哥哄,发誓要把男朋友调教成24小时忠犬+保镖……   但他还是努力绷紧了嘴角,不让自己笑意太明显。   他刚刚看见了,旁边一对小情侣也是这样姿势走进商场的。   女孩子的长发落在男生的手臂上,而男生搂着她的肩膀。   跟他和柏樾的姿势一模一样。   就这样一点浅薄的小事,叶淅也忍不住快乐起来。   到了楼上,柏樾去取票,但电影是叶淅选好的。   这次圣诞节一共有七八部电影,从恋爱奇幻到恐怖丧尸片都有。   李睿之前给叶淅出主意,让他选恐怖片,等气氛到了紧张的时候,尖叫一声就往柏樾怀里倒,别的不说,起码能摸一把胸肌。   叶淅幻想了一下,不得不说有点心动。   但他又很遗憾地摇摇头。   当初柏樾在郑家跟他一起看过恐怖片的,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开窍,面无表情地看着恶鬼吃人,不但没有表演一个娇羞害怕,还冷笑了一声,往嘴里塞爆米花。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了爱情片。   “《无色树》,”柏樾轻声念出了片名,问叶淅,“谁演的?”   他们已经到了影厅内,柏樾买的是vip厅,座位非常宽敞,是一个个独立的沙发,因为他们是两人,柏樾就买了后排的情侣座,两个人的座位靠在一起。   电影票里还有附赠的套餐,是鸡尾酒和巧克力,因为柏樾要开车,他的那份也给了叶淅。   现在叶淅正像小猫一样抿住杯子边缘,那蓝色的鸡尾酒映在他的眼睛里,像一波晃晃悠悠的海。   “是柳藤远和安净,”叶淅压低了声音,一只手拢住嘴边,虽然电影还没开始放,但是场内灯光已经变得昏暗,他怕吵到别人,但是说起自己喜欢的明星又有点激动,“柳藤远就是演了《去年青杏》的那个男主,今年刚拿了视帝,特别帅!”   最后三个字明显带着激动。   柏樾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叶淅如此评价他倒是微微挑了下眉。   他轻笑了一声。   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影厅里格外清晰,羽毛一样钻进叶淅的耳朵里。   “是有多帅?”   他也压低了声音,往叶淅那边凑去,好让叶淅听清。   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又或许是出于某个人的居心叵测。   叶淅一只手肘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身体是往柏樾倾去的姿势。   当柏樾凑过来的时候——   叶淅只觉得自己的嘴唇猝不及防碰到了柔软的皮肤。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倏然睁大了。   “!!”   叶淅不敢置信地睁着眼,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他刚刚碰到的,是柏樾的脸颊。   不能算作亲吻。   只是柏樾不小心撞了过来,一触即离。   可是不管他如何解释,又给这个轻率的触碰加上多少前缀。   这依旧像一个仓皇的脸颊吻。   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   叶淅完全僵住了。   电影的片头已经出来了,暗淡的银色光芒笼罩了整个影厅。   后排的情侣不知道咬了什么耳朵,发出几声轻笑。   而柏樾在这模糊的光影里看向了他。   “我刚刚是撞到你了吗?”   柏樾轻声问。   他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衣冠楚楚,黑色的大衣笔挺,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全身上下,连每一根褶皱都透露着优雅从容。   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叶淅,即使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也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人轻薄了。   “啊……”   叶淅这时候终于找回了一点碎得七零八落的神志。   “没有……”他摇了摇头,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撞到手而已。”   他糊里糊涂坐正回位置上,努力盯着面前的银幕,但连男主到底是穿的黑色还是白色都分不清。   他的呼吸都乱了。   他抓起旁边的鸡尾酒就喝了一大口。   但冰冷的酒液完全抚平不了焦灼的内心,他的脸还是一片滚烫。   只是好在,电影院里足够暗,银幕上已经在放片头,谁也听不见他聒噪的心跳声。   柏樾的嘴角扬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他一点没有放过叶淅的意思,他又慢慢凑近,像与叶淅靠在一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轻声问,“你觉得柳藤远特别帅吗,他是你最喜欢的明星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刻薄的眼光打量了一下银幕里的男主。   客观来说,长得还行。   但是腮骨太弱,眼神风流,一看就容易动摇还脆弱。   叶淅脑子里已经快记不起柳藤远是哪号路人甲了。   喜欢的明星跟心爱的人比起来,真是一败涂地,什么也不是。   他混混沌沌地摇摇头,即刻倒戈。   “也就……还可以吧。”   叶淅含糊地回答。   他此刻发自内心地说:“也说不上太喜欢。”   柏樾这下的笑容终于真心了几分,他施施然坐正回自己的座位上。   而在他的余光里,叶吨吨吨喝完了两杯鸡尾酒,并且拿起手机又下单了一罐冰可乐。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柏樾没有再捣乱。   这电影居然是个爱情悲剧。   他以为在圣诞节放的电影,不说非要分数多高,起码也得给情人们一个圆满的安慰。   结果这部电影在浪漫的前奏过去后,后半段就急转直下,女主客死他乡,男主漂洋过海去领走了她的骨灰。   有点无聊。   柏樾想,又是这种煽情的戏码,用生死来给爱情写下凄美的注脚,没准编剧只是个杀人狂魔,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他已经听见有人在黑暗里偷偷啜泣。   没准是哪个女孩把眼泪擦在了男友的肩上。   想到这里,他轻轻侧过头,看向叶淅。   叶淅没哭。   这让柏樾心里有一瞬间的遗憾。   但他很快又欣赏起了叶淅的侧脸,叶淅看得十分专注,刚刚才说对男主也没多喜欢,但是看见男主中枪倒在沙滩上,仍旧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气。   柏樾嘴角弯了弯。   他觉得看叶淅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   叶淅咬着可乐的吸管,看得目不转睛,眼睛跟着银幕来回转,明明是清冷感的凤眼,此刻却睁得微圆。   小狗一样。   尤其是银幕出现血腥镜头的时候,叶淅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就更像了。   柏樾望着这样的叶淅,甚至有点想伸手在叶淅下巴上挠一挠。   他想起叶淅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把一只小奶狗带去给叶淅玩。   那时候叶淅也是这样,眼睛圆圆的,一脸天真的专注,捧着小奶狗看向他,两张脸真是一模一样。   可是一转眼,那个可以坐在他腿上的小男孩,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这样风姿俊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吸引走他所有目光。   柏樾想到这里,有点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电影彻底结束了,失去了一条腿的男主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男二带了他的一封信回到家乡。   而女主则被留在了花园的一棵杉树下,无论晴天还是雨夜,男主都会在窗户里注视着她。   出电影院的时候,叶淅心里还长吁短叹的。   他还是挺喜欢这部片子的,男女主演技都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腐眼看人基,他总觉得男二对男主心思没有那么纯洁。   到底哪个好兄弟会留着人家的衬衣当作纪念啊……   这明明是他会对柏樾干的事情。   而恰好是同一时刻,他也听见后面两个妹子在讨论。   “你说男二真的对男一只是兄弟情吗,什么兄弟漂洋过海来救他就算了,还要抱着他流泪啊。”   “我看不像,”另一个女生冷静分析,“你记得45分钟左右吗,有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他的枕头下面有男主照片。我看导演就是居心不良。”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叶淅差点想扭头转过去加入讨论,不过他看见旁边的柏樾,又及时拦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那俩女生两眼,将注意力又放在柏樾身上。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商场里早已经打烊,他们顺着留的侧门往外走。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只是地面还很潮湿。   叶淅被柏樾牵着手往停车场走。   他敷衍地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就十分高兴地放弃了。   但是走到路灯下,他又抬起头看着柏樾。   深夜的路灯极其明亮,柏樾走在灯光下,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照得雪亮,包括柏樾左边眉骨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时间过去久了,这道疤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刚刚电影里的男二,眉眼下也有这样一道疤。   叶淅忍不住盯着柏樾又瞧了瞧。   他想,人真是奇怪。   明明那个男二跟柏樾一点也不像,但就因为这道相同位置的疤痕,他后面关心男二的命运胜过了对男主。   柏樾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侧过头来,“怎么了?”   他一动,脸上的光影也跟着动,那道疤也忽隐忽现。   “没什么,”叶淅轻声说,“我就是发现,那个男二眉骨下也有一道小疤,跟柏樾哥你的位置一样。”   他也抬头看着柏樾。   他知道柏樾那道疤是小时候出意外留下的,但以前他跟柏樾实在说不上亲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他有点疑惑地问柏樾:“柏樾哥,你小时候是怎么会伤到这里的啊?”   这个位置再偏一点,可就是眼睛了。   可柏樾从小就是在众人拥簇下长大的,家里佣人老师无数,不应该伤得这么严重才是。   柏樾脚步停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他那是小时候被绑架留下的,后来家里很担心他的心理问题,还特地让他在家多待了一年再回学校。   所以他才会比叶淅大两岁,却只高了一届。   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全部事实。   “算是车祸吧,”柏樾轻声说,“司机开错车了,从山道上翻了下去,那个时候周围没有人,照顾我的保姆就带着我一起待在山里等救援,等了很久。”   他对叶淅笑了笑:“这道疤就是当时被玻璃扎的。”   其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只是都被衣服遮住了。   叶淅听得一愣,他没想到他随口一问,居然问出这么一件大事。   这让他一时有点呆呆的。   而柏樾将额前的头发拨开一点,让叶淅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不在意地笑笑:“当时我整个额头都是血,把我的保姆吓得够呛,好在后面缝合了,没有大事。”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叶淅的轻嘶声。   柏樾的嘴角无声无息地弯了弯。   他想,就这样,再对我在意一点,再为我心痛一点。   再把我放在心上多一点。   他喜欢叶淅满心满意都是他的样子。   叶淅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柏樾的眉骨处。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柏樾也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他却还是会为当年还是孩子的柏樾感到揪心。   “你那时候很疼吧。”叶淅轻声说,眼睛里是真心实意的难受。   柏樾眨了眨眼:“嗯。”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叶淅查看。   “但这道伤口愈合很多年了,以前还会偶尔痒一下,”柏樾对叶淅笑笑,“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反正当年绑架的内贼都被送进监狱了,这道陈年旧疤他根本不在意。   但他很乐意用这道伤口,来向他的心上人博取一点怜爱。   叶淅摸了一会儿,又收回了手,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冒犯。   好在柏樾没有在意,仍旧牵着他的手往停车场走。   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叶淅忍不住往柏樾身边靠了靠。   他盯着地面上两人的影子,莫名又有一点失落。   他想,他几乎不知道柏樾小时候的事情。   他来到郑家的时候,已经七八岁了,而那时候柏樾已经十岁了。   他几乎没有见过柏樾的童年。   他所有关于柏樾过去的只言片语,都是从郑阳的嘴里听见的。   就像车祸这件事,他是一点没有听说的,但郑阳肯定全都知道。   这让他几乎有点嫉妒了。   嫉妒郑阳参与过柏樾这么多不同的人生阶段。   叶淅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是很快,他就把这一点嫉妒之情埋进了心里。   他跟着柏樾回到了车上,在上车的时候 他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11:52。   离圣诞节过去还有八分钟。   而在他的包里,还藏着一份给柏樾的圣诞礼物。   不是什么过于贵重的礼物,是一条手工定制领带。   恋爱导师信誓旦旦地建议他:“要送就送男人一件有点暧昧的私人物品,领带,袖口,定制香水,让他用到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所以他跟李睿在定制的店铺内坐了一下午,几乎要把图册翻烂。   眼看着时间又过去一分钟,圣诞节要结束了。   叶淅心一横,把礼盒从包里抽了出来,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气势,直接塞到了柏樾面前。   柏樾都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弄愣住了。   “这是我准备的圣诞礼物,”叶淅磕磕巴巴解释,“谢谢柏樾哥你这阵子对我的照顾,帮我补课,又带我出来过圣诞节,我考试进步也都是你的功劳。”   叶淅有点词穷。   但撇开他对柏樾的爱慕之心,他对柏樾的感激之情也是真的。   所以他又小声补了一句:“我真的很谢谢你。”   柏樾莞尔,他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反而很高兴地接了过来。   他彬彬有礼地询问叶淅,“谢谢你,我能打开看看吗?”   叶淅不住点头。   柏樾慢条斯理地抽开了礼盒上的缎带。   他想,里面会是什么呢?   叶淅这么大的男生会选什么,耳机,球鞋,还是游戏机?   可是盒子打开后,柏樾却一怔,有那么两秒,甚至没法说出话。   因为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真丝的面料,内衬是羊毛的,纯手工制作,上面是秋狩题材,没有商务的沉闷严肃,要更偏于休闲,适合年轻的男士。   柏樾却不由轻轻瞥了一眼还在旁边一无所知的叶淅。   他想起了锁在他的匣子里的,那条被他偷偷藏匿的,属于叶淅的校服领带。   那是他从叶淅那里偷来的。   也是深蓝色,远没有现在他手上这条精致,名贵,却安抚他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柏樾轻笑了一声,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他想,这算什么?   他心爱的宝贝自己把精美的项圈送上来,还如此期盼地放进了他的手中。   他轻轻盖上了盒子。   “我很喜欢。”   他看着叶淅,眼神温柔,却也危险重重。   叶淅却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他千挑万选,跟李睿在店内坐了一个下午,要是柏樾不喜欢就完蛋了。   而他这口气还没喘完,就看见柏樾从车后座也拎出了一个礼物袋子。   放进了他的怀里。   此刻时针正好走到十二点。   圣诞节要过去了。   周围一片寂寂,而柏樾微笑着看着叶淅:“圣诞快乐。”   他也给叶淅准备了礼物,在圣诞的最后一刻互相交换。 第25章   (前一章做了一些修正,大家阔以重看一下)   柏樾送的圣诞礼物,是一套叶淅喜欢的动画的限量周边。   叶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部动画因为出得早,当年发行的周边又非常稀少,这些年简直是被炒出了天价。   叶淅是去年才入坑的,即使他零花钱颇丰,面对这套稀有周边后面的零依旧有些肉疼。   结果柏樾就这么水灵灵的,招呼也不打一下的,放到他面前了。   叶淅抱着礼盒,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不知所措地看着柏樾,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柏樾轻声笑了笑:“前阵子你来我这里补课,我看见你手机上有这个页面,所以就自作主张地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有点迟疑:“应该没跟你撞款吧,你自己买了吗?”   叶淅拼命摇头。   他确实是准备下手的,但是观望了一天就被拍走了。   气得他在宿舍里咬牙切齿半小时。   可现在他知道了,那个下手斩钉截铁,完全没有给他留有余地的买家,应该就是柏樾。   哎呀,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叶淅一点不气了,喜滋滋地抱着他的周边,羞涩地笑了笑:“谢谢柏樾哥,我很喜欢。”   “那就好。”柏樾也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叶淅一直抱着他的周边不肯撒手,要不是柏樾就在旁边,他一定会捧起他心爱的天空小魔女吧唧啵啵啵啵啵。   不过考虑到在柏樾车上,他还是矜持了一秒。   但是大概是因为太高兴了,在路上经过一间小酒馆的时候,他看见外面招牌上的蛋奶酒,情不自禁拉了拉柏樾的袖子,胆大包天地说自己也想要。   柏樾这次却有点迟疑。   “你刚刚已经喝了两杯鸡尾酒……不会醉吗,”柏樾犹豫地看着叶淅,“你酒量好吗?”   他怎么记得郑阳吐槽过叶淅就是个三杯倒。   叶淅罔顾事实地大力点头。   “我酒量很好的,”他脖子里还戴着柏樾的围巾,不知道是因为车里的热气还是什么,脸颊红扑扑,眼睛也水润润,眼巴巴地看着柏樾,“我平常也不怎么喝,但是今天圣诞节,可以例外一点。”   柏樾抵挡不住这眼神。   “好吧,”他停下了车,认命地推开了车门,不知道是安慰叶淅,还是安慰自己,“圣诞节确实可以例外。”   几分钟后,柏樾带了一杯蛋奶酒回到了车上。.   他作为车上的那位成年人,今天倒是滴酒未沾。   而叶淅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奶油都沾在了嘴唇上。   “好喝。”   他认真评价。   柏樾重新在开车,余光瞥向叶淅,他想叶淅最好不要喝醉。   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与醉酒的心上人共度一个夜晚,可能是一个美梦,也可能是一场对良心的拷问。   但很不幸,柏樾的预判十分灵验。   他开车回到公寓也不过四十分钟,叶淅吨吨吨地把一杯酒喝完,然后就闭着眼睛打瞌睡。   等到柏樾扶他下车的时候,叶淅眼睛还睁着,却一片茫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柏樾没办法一手搂着叶淅,一手拎着叶淅的书包,两个人一起站着等电梯。   大厅里的值班保安已经认识了叶淅的脸,看见他们还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你弟弟又来啦?他这是怎么了,困了吗。”   柏樾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上打瞌睡,闭着眼一脸安静的叶淅。   他无奈地笑笑,并没有纠正叶淅不是他弟弟的意思:“是,他有一点玩累了。”   电梯很快来了。   柏樾带着叶淅走进去,叶淅喝醉了也很乖巧,一点没有闹事的意思。   到了柏樾的公寓前,也很乖地站着,没有跟柏樾抢着输密码。   但是进了公寓,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淅觉得安全了,开始闹脾气。   他踢掉了鞋子,赤脚站在地板上,依靠在门板上不肯走,还冲着柏樾皱鼻子:“我不走,我要站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又对柏樾说:“我渴了,想喝水。”   他还提要求:“要冰的,加蜂蜜和玫瑰露。”   完全拿柏樾当成了家里的厨娘陈阿姨,会对他有求必应。   柏樾拿叶淅没办法。   他还没有面临过叶淅喝醉的局面,他倒是听郑阳说过,郑阳说叶淅喝醉了只会睡觉,倒也不难搞,没什么危险性。   柏樾评估了一下,还是松开了一直抓着叶淅的手。   “那你先站着清醒一会儿,”他声音很低,像在哄小孩子,“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乱动。”   但是几乎是柏樾转身的刹那,叶淅就开始乱动了。   室内地暖开得很足,叶淅很快就感觉到了燥热,他摸索着把围巾跟外套扯了下来,灰色的长围巾在地板上堆成一团,黑色的短款外套一起也扔在了一边,金属的扣子与地面发出叮当的敲击声。   叶淅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轻薄的蓝色羊绒毛衣,很宽松的款式,V领设计,挂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   他对着客厅发了一会儿呆。   他现在处于一种醉了又没完全失去理智的状态。   所以他一个人冷静了一会儿,突然就认出了这是柏樾的公寓。   啊……柏樾。   这个名字在叶淅脑海里飘飘浮浮,很容易就在他心里对号入座。   叶淅迟钝地想起,柏樾是他的心上人。   也是他千方百计要勾引到手的对象。   叶淅顿时一脸正经地陷入了思索。   他靠在门板上,两条长腿微微屈起,腰部因为刚刚的动作,还有出了一点汗,毛衣的角落被折进了裤子里,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腰。   虽然他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柏樾的公寓里。   但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在前几天,他好像恶补了一下什么勾引教程来着……   叶淅虽然跟李睿说着“最后没有睡到柏樾也不会太遗憾”。   但是对于恋爱导师给的撩人课程却从来没有落下。   非常认真。   也非常口是心非。   完全暴露了他那句话只是自我安慰,实际上一秒钟也没放弃过。   所以现在明明大脑一片混乱,酒精和热度搅和得他脑子一团乱麻,叶淅依旧牢牢记住了上一堂“撩人小技巧”的内容——   “如果你已经到了crush家里,跟crush有了愉快的约会,那不妨大胆一点,直接上去诱惑他。   把你的小吊带拉下一边,露出雪白的肩膀,发丝撩开,让他帮你看看耳朵是不是红了,脖颈后是不是起了小红疹。”   “……要学会制造暧昧的氛围感,蜡烛点起来,眼睛从上到下地扫视对方,尤其在嘴唇上停留,让他想亲你。”   ……   后面的内容叶淅就想不起来,三十分钟的知识点,他就记住了两个。   不过记得一点,总比什么也不记得要好。   叶淅低头研究了一下自己的穿搭,这时候倒是无师自通,没有纠结他没穿吊带怎么办。   他粗暴地扯住了自己这一件薄薄的蓝色毛衣,轻薄的羊绒面料很快在他的用力之下拉扯,变形。   他比教程里教得还要过分,下手没轻没重,毛衣都快被他撕裂了,露肤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片雪白的肌肤连着肩头一起暴露出来,还有修长的脖颈,那根细细的银色项链在他锁骨间摇摇晃晃,不规则的四芒星一闪一闪,发出暧昧迷离的光。   柏樾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叶淅衣衫不整,上半身几乎都露在外面,雪白,柔软,月光幽幽地洒在昏暗的室内,也洒在叶淅的身上。   而叶淅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眼神无助,像一个无人知晓的,春日的梦。   柏樾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杯璧上一滴冰冷的水珠正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又滴落在地上。   啪嗒一下。   就像柏樾的心跳声。   而叶淅还一无所觉,摇摇晃晃地往柏樾这里走过来。   但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他今天牛仔裤有点长,为了一雪前耻,鞋子也偷偷加了点增高。   现在他赤着脚踩在地板上,陡然矮了几厘米,一时不适应,左脚踩右脚,没几步路就扑通一下摔在了地板上。   咚得一声。   从动静来看,摔得不轻。   柏樾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许多,立刻把杯子放在一边,去扶叶淅。   叶淅都摔懵了,被柏樾扶起来也两眼发直。   “要不要紧?”柏樾问他,上下检查。   叶淅其实根本没有听清,只是本能地摇着头。   他跌在地上,只是呆了两秒,就非常自然的,钻进了柏樾怀里。   他像一只自来熟的小猫,面前出现了一个让他觉得温暖的怀抱,就理直气壮地贴了上去。   柏樾的膝盖跪在地上。   他就不客气地勾住了柏樾的脖子,依恋地把自己放进了柏樾的怀里。   “痛。”   他模模糊糊地跟柏樾抱怨,他摔着了膝盖,但是因为喝了酒,连痛觉都变得麻木,只剩下一点似是而非的疼楚。   柏樾完全僵住了。   他现在怀疑叶淅喝得不是一点鸡尾酒和蛋奶酒,而是半瓶伏特加。.   如果叶淅现在醒着,大概也会疯狂尖叫,再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但他现在醉了。   却又还存了一点意识,认得出心上人。   所以他胆大包天,可怕得很。   他甚至抬手去扯柏樾的衣领子,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盯着柏樾,很无赖的样子,却又有一点委屈。   像是怕露肤度不够,他啪一下,又狠狠在毛衣上撕了一下。   这下好了,彻底报废。   这件本来就没什么重量的毛衣彻底撕裂了,轻飘飘地坠落下来,堆叠在叶淅的腰上。   叶淅上半身完全赤裸地坐在柏樾怀里。   他还记得撩人课程里的知识点,浑身上下就快光溜溜了,还不忘转过来,把脖子露给柏樾。   “你帮我看看,脖子后面有没有起红疹。”   非常理直气壮,甚至有点恃宠而骄,足够清醒版的叶淅跳楼十八回。   柏樾:“……”   他刚才还试图帮叶淅把衣服拉上去来着。   而他低头看着叶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他觉得郑阳真是情报有误,害人不浅,谁说叶淅醉了只会睡觉的。   他明明还会撕衣服。   “你先起来,你喝醉了得休息,”他试图跟叶淅讲道理,“你刚刚不是要喝冰水的吗,我给你拿过来了,要喝一点吗?”   叶淅捕捉到关键词。   他用混沌的大脑思考了一下,又舔了舔还有点干燥的嘴唇,沉思了两秒,矜持地点了点头。   柏樾抱住他,将他扶了起来,但是叶淅依旧靠在他怀里。   那杯加了蜂蜜与柚子的冰水就在旁边的柜子上。   柏樾怕叶淅拿不稳,自己端到了叶淅嘴边。   叶淅也很自觉,乖乖地喝着,但是眼睛还盯着柏樾,像怕柏樾跑了。   喝完了一杯,他也不说话,就看着柏樾。   嘴唇上沾着透明的水珠,又被他自己舔掉了,无师自通地知道怎么勾引人。   柏樾忍不住盯着叶淅的嘴唇,而视线再往下,就是叶淅的锁骨,甚至是胸前的两点……   那四芒星的坠子在叶淅雪白的皮肤上轻晃,像一个不安分的,坏掉的指针,拨弄得人心烦意乱。   空气莫名其妙有点焦灼。   叶淅却一点没有不自在,反而在玩柏樾衣服上的扣子。   最后还是柏樾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我抱你回房间休息吧。”   ..   柏樾最后把叶淅弄到床上的时候简直身心俱疲。   叶淅喝醉酒一点也不老实。   刚一进房间,叶淅就要去上厕所,但是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脑袋砰得一下,又撞在了玻璃上,坐在地上晕了好久。   柏樾心疼得不行,替他查看额头有没有撞坏,他却在柏樾怀里左扭右扭,还干脆利落地把牛仔裤蹬了下来,全身上下就剩一条白色的内裤,包裹着窄瘦却又有点肉的臀部。   他躺在柏樾怀里,比刚在海面诞生的维纳斯还要坦荡,赤裸。   柏樾与叶淅乌黑的眼珠对视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到现在还能没把叶淅办了,真是值得一块高风亮节的奖牌。   现在柏樾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叶淅,也真是不知该叹气还是该笑。   叶淅终于折腾累了,已经睡着了,但他安静地紧闭着双眼,也有一种色气又纯真的味道。   他明明还是个少年人,会因为写不出作业而咬笔头,也会熬夜看小说打游戏,偶尔去球场上踢球的时候,也青春活力,像夏天的柠檬一样青涩。   可他刚才只穿着上衣在柏樾面前晃悠,他身体的每一道曲线,都在告诉柏樾,他已经即将成为大人。   柏樾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叶淅的额心。   他想,请快一点长大吧,他的小王子。   自从喜欢上叶淅起,他就每一天都在经受着今天这样的残酷的折磨,他又想亲吻叶淅的嘴唇,又怕他这张完美兄长的面具掉落,会吓得叶淅仓皇逃窜。   可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注视着叶淅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变成青涩少年,又从青涩的少年即将步入真正的成人。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摘取这朵玫瑰,安放在他的花园里。 第26章   因为前一天实在放纵,那一杯蛋奶酒一点也不走常规路,威力不小,第二天,叶淅直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醒过来也困困的,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这是哪儿,用了两分钟才回忆起来这是柏樾家里。   柏樾家……   叶淅生锈的大脑转动起来,啊对,他昨天跟柏樾圣诞节一起约会了,他还跟柏樾互送了圣诞礼物,两个人一起回家,跟情侣一样亲密甜蜜。   叶淅的嘴角几乎已经要自动上扬起来,眼睛也亮亮的,露出一点被美好回忆照耀过的光彩。   但是这个笑容根本没有成形,就迅速僵硬在了脸上。   他跟柏樾手牵手一起回了家,这确实没问题。   但是然后呢,进了家门,他们又发生了什么。   模糊的碎片后知后觉地浮现在叶淅的脑海里。   他昨天醉酒了,但是又没完全断片,还记得一些零碎的细节。   比如他如何扯坏了自己的毛衣。   又比如他怎么坐在了柏樾的腿上,非要别人看着他,不看就闹。   再比如……当着柏樾的面豪放地踹掉了牛仔裤,还得意地对柏樾眨眼。   晴天霹雳。   天都塌了。   没救了。   这三句话轮番在叶淅脑海里出现。   叶淅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苍白,鸟窝头完全没有梳理过,乱糟糟地蓬在头上,嘴唇轻轻地哆嗦着。   叶淅想,他虽然没有完整的记忆,但光是这些细枝末节,已经足够他跳楼一万次。   而他越是回忆,就越是瞳孔地震。   ……   他还干了什么来着,好像该还搂着柏樾的脖子唱歌。   柏樾不听还不行。   给他换睡衣他也不老实,总想把睡袍踹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只看了一眼,就更加心如死灰。   很显然,柏樾昨天面对一个光溜溜耍酒疯的他也很棘手,只能给他裹了一个长款睡袍就塞进了被子里。   现在一夜过去,这件睡袍已经皱巴巴得不像样,几乎不能算穿在身上。   “……”   叶淅痛苦绝望地闭上了眼,颓然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连无力的哼哼都很难发出。   他不敢相信,自己都给干了什么啊。   他在自己的男神,crush,心上人,外加兄长,柏樾面前。   都干了点什么事情。   叶淅痛苦地揪了揪头发,只觉得他现在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他简直不敢想柏樾昨天到底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他的。   他现在有点断片,根本回忆不起柏樾的表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叶淅越想越后怕,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却觉得身上都要冒冷汗了。   而也就是这时候,客房外传来轻轻地扣门声。   声音并不大,与其说是在喊人起床,不如更像说在试探。   同一时响起的还有柏樾温柔的声音:“叶淅,你起床了吗?”   起床了吗?   没有。   已经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永久安静地长眠。   叶淅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且认真思考了一秒,他是否应该装作还在睡,不去理会柏樾的呼唤。   但是他抿了抿唇,还是做不到忽视柏樾。   叶淅慢慢吞吞,不情不愿,以一种上刑场的速度挪到了门口。   在扣门声停止的前一秒,他的手放上了门把手。   哒——   门锁转动,大门被拧开了非常小的一条缝,叶淅努力拢住身上皱巴巴的睡袍,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充满忧郁的苍白小脸。   “柏樾哥,早。”他垂头丧气地与柏樾打招呼。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柏樾的美貌震了一下。   明明两个人都度过了一个混乱的夜晚,并且柏樾还尽职尽责地照顾了他。   但是一夜过去,柏樾依旧英俊从容,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像带了一层滤镜,无可挑剔的脸,笔挺的身材,随时可以登上杂志封面。   反观叶淅自己,比下水道跑出来的幽魂好不了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叶淅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凭什么暗恋柏樾。   跟这样金光闪闪的人比起来,他大概就是一只蹦蹦跳跳灰不溜秋的仓鼠。   叶淅在心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他破罐子破摔地抠着门把手,等着柏樾教训他。   他知道自己昨晚很过分,也很不听话,明明柏樾已经劝阻他了,他还是坚持喝了那一杯蛋奶酒,给柏樾添了这么多麻烦。   就算柏樾没有识破他的居心不良,对他有点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下一秒,叶淅却听见柏樾轻声问。   “你昨天睡得好吗,醒来有觉得头疼吗?”柏樾轻声问。   叶淅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抬起头。   柏樾神色温和,即使房门只开了一条缝,他也没硬把叶淅从房间里拉出来,而是就这样靠在门上与叶淅说话。   他说:“你昨天喝的酒有点多,回来就醉了。我怕你醒来会觉得头疼,所以煮了点醒酒汤,实在难受的话,我这儿还有止疼药。”   他看着叶淅,又笑了笑:“你昨天的衣服我都扔洗衣房了,要等阿姨来收拾才能还你。不过客房柜子里有适合你尺码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可以随便挑。”   “洗漱好了的话,就出来吃饭吧,午饭已经快好了。”   说完这句话,柏樾就摸了摸叶淅的脑袋,转身走了。   叶淅都懵了,就这样吗?   柏樾就是来关心一下他脑袋疼不疼吗?   一直窄窄的门缝扩大了一点,叶淅从门内探出一点头,沉默地望着柏樾的背影。   过了几秒,叶淅又回了室内,将门关上了。   他抵在门上,有些怔怔。   叶淅慢吞吞走到了浴室里,脱掉睡袍洗澡。   在刷牙的时候,他静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比起刚起床的颓废,已经好了许多。   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换上了柔软的白色衬衣与灰色马甲,脸上因为洗过精神了一点,嘴唇也透出一点血色。   叶淅缓慢地刷着牙。   他刚刚还以为柏樾多少会训斥他两句。   其实理智上他知道柏樾并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就算教训他也是点到为止。   但是当初在他亲妈身边生活的时候,任何丁点大的事情都会引来责备,甚至辱骂。   到了郑家以后,他的待遇也没有变好,还多了一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郑阳。   以至于他长大后也会条件反射。   在他自认为做错了后,一点轻微的冷漠都会让他浑身警惕。   可是柏樾没有训他,甚至没有板下脸。   柏樾只是替他煮了醒酒汤。   水滴顺着叶淅的下巴,滴在了雪白的洗手池里。   叶淅这才回过神,垂下眼,漱干净了嘴里的泡沫。   .   彻底收拾好自己,叶淅才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柏樾已经把餐具都摆好了。   看到他,柏樾很自然地招呼他坐下:“还差最后一个凉拌蔬菜,你等一下,先喝一点醒酒汤。”   柏樾把一个白瓷碗递给叶淅。   叶淅一接过来,就闻见了很好闻的陈皮,山楂的味道,还混了一点葛根和枸杞,味道酸酸的,却又带点甜,并不难入口。   叶淅默默接过来,但他喝了两口,就不老实坐在位置上,而是端着个小碗站到了柏樾旁边。   他也不吵柏樾,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是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安静地看着地看着柏樾。   柏樾转过头,看见这一幕,心都要化作一汪水。   “怎么了?”他问叶淅。   叶淅已经喝完了醒酒汤,柏樾盛得不多,以免影响他待会儿午饭的胃口。   但是甜滋滋的山楂与蜂蜜的味道还是留在了他舌尖。   他盯着柏樾,还是忍不住有点困惑地问:“柏樾哥,你真的一点不生气吗,不觉得我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先跟柏樾承认错误。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喝那么多酒,回来还耍酒疯,害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他说得十分诚恳。   柏樾却神色一怔。   他望着叶淅,叶淅穿着他买的衣服,俊秀挺拔,白皙漂亮,在晴朗的日光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可叶淅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充满疑惑,好像对柏樾一点不嫌自己麻烦这件事,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让柏樾心口有些反而说不出的情绪。   他关掉了灶台上的开关,一直炖到现在的番茄牛腩仍旧在锅里咕咚咕咚,厨房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   他认真地望着叶淅。   “这不算添麻烦,叶淅,”他眉眼低垂,“如果你昨天只有一个人,你喝酒遇见了危险的事情,我也许会训你。但昨天有我在你旁边,我会履行监护人的职责,照顾好你。你的行为并不出格。”   “而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带你出去过圣诞节,就是要对你负责,更何况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喝醉酒,跟我闹一闹,我也只觉得是弟弟在撒娇,这很正常。谁都可以跟哥哥撒一点娇的。”   柏樾说着,心里几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症结在哪儿。   从以前他就发现了,叶淅非常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不管是之前他带叶淅去医院,还是帮叶淅补课,叶淅第一反应都是不用了,不必麻烦了。   郑阳也说过,叶淅在家里极度安静,生病了也不会说,只会自己翻箱子找药片,他好像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自己忍着。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在麻烦我,”柏樾轻声说道,“恰恰相反,昨天是我度过最有趣的圣诞节。你喝醉酒的样子,也很可爱。”   .   因为这句话,叶淅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耳朵尖都红红的。   他几乎不太敢看对面的柏樾,闷着头扒饭。   叶淅咬着一块番茄牛腩,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软软的。   柏樾哥……不仅不觉得他烦人,还说他可爱。   一想到这句话,叶淅就又觉得脸上要冒热气了。   他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米饭,偷偷抬起眼,却跟对面的柏樾对上了视线。   柏樾穿着淡灰色的家居服,神清气朗,也对叶淅笑了笑,他给叶淅盛了一碗汤,推到了叶淅旁边。   叶淅又是脸一红,低头乖乖喝汤。   但他不知道,柏樾在对面看着他,心里在想什么。   柏樾想,他还是不要告诉叶淅了——叶淅刚刚吃得太认真了,左脸上又沾上了一粒饭粒。   他怕叶淅真的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27章   虽然昨天的圣诞约会十分浪漫,足以让人忘记人间的任何烦恼。   但是很不幸,叶淅还是一个倒霉的高三生。   所以,吃完饭,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掏出了周末作业,在柏樾的眼皮底下写卷子。   写完语文写英语。   写完英语写数学。   abandon和分数指数函数互相打架。   卷子一张又一张,白花花地铺在桌上,好像永无止境。   叶淅写得脸都青了。   其实一般来说,在柏樾这里加紧训练过几个月以后,他已经没有以前这么痛恨作业了。   他偶尔也会豪情万丈,想要努努力考个好点的大学。   可是昨晚上太幸福了,他喝着蛋奶酒偷看开车的柏樾侧脸,柏樾侧脸瘦削英俊,高挺的鼻梁是一道夺人心魂的直线,在遇到红绿灯的时候会转过脸看着他,与他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聊,让他到今天还心脏砰砰直跳。   这给了叶淅一种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毕业了。   他跟柏樾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一对情侣,手牵手一起回家。   可是现在,冰冷的现实与冰冷的数学一起扑面而来。   没有什么粉红泡泡。   也不是什么情侣的浪漫之夜。   他还是那个倒霉的,即将高考的高中生。   严格来说,谈个对象都算早恋。   叶淅在卷子上重重划下了一个D,继续研读那绕口的数学题干,一张小脸乌云密布。   不过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在他与数学搏斗的时候,柏樾也在旁边研究课题。   大学生也逃不开课业的折磨。   柏樾架着一副眼镜在看题库,手边扔了一堆书籍和资料,写一会儿还要在里面翻找一下。   叶淅探头探脑往柏樾的电脑上看了一下,发现一堆看不懂的曲线图,旁边标着复杂的英文。   一个字都看不懂。   叶淅皱了皱脸,对柏樾的课程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但他从自己的作业中间开了会儿小差,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问柏樾:“柏樾哥,你们是不是要期末考了啊?”   现在已经快一月了。   大部分高校里,接下来就是期末周,是学生们疯狂赶作业和考试的日子。   李睿喜欢的那位盛屿鹤,就拿期末周这个借口拒绝过李睿十八次——太忙,要复习,担心考砸。   理由摆出十八条,反正是不出来跟李睿见面。   但架不住李睿会送上门,他拉着叶淅一起去蹲守在大学门口,就为了给盛屿鹤去送一杯奶茶。   所以叶淅印象十分深刻。   叶淅这样一问,柏樾才把注意力从论文上移开。   “是。”   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时间有点犹豫。   叶淅这问话倒是提醒他了。   其实他学校里一直挺忙的,能一直帮叶淅补课,完全是他刻意抽出来的时间。   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一是要复习考试,二是他下周还得去教授那里打个下手。   一连两周,他应该都没有时间给叶淅补课了。   但是看看坐在对面的叶淅,乖乖地坐在高脚凳上,卷子铺了满桌,老老实实地在研究题目。   他又有些踌躇。   他这个寒假的计划表也排得满满当当,今年学期刚开始,他就申请了一个寒假的海外学术研学营,而等研学营结束,他就要被家里拎去荷兰,跟二叔一家一起过春节。   也就是说,一整个寒假,他能与叶淅碰面的时间少得可怜。   他的笔端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盘算着寒假的计划表,看能不能从哪个角落再挖出一个空期。   但他还没说什么,叶淅就先开口了。   “那我这两周,就先不来柏樾哥你这里补课了吧,”叶淅小声道,“你学校那边这阵子应该也很忙吧,我们过阵子也要期末考了,柏樾哥你放心,我就算不来你这里也会好好上课的,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叶淅说得很诚恳。   柏樾却听得有些哑然失笑。   他想,叶淅还真是……太乖了。   即使他们这几个月拉近了距离,他明显感觉到叶淅对他亲近了许多,但叶淅依旧非常有分寸感,从来不会有过分要求。   但柏樾也没拒绝叶淅的好意,他确实太忙了,叶淅来找他,也只会耽误时间。   他说:“好吧,那我把我准备的试卷发给你,我给你的期末考压了一些题,你可以抽空看看。”   他跟叶淅都是一个高中的。   当年学校的出题思路,他基本都了解透了。   只是不知道离开一年,有没有翻出什么新花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等我这阵子忙结束了,你还是可以过来。”   叶淅认真点头,也没太放在心上。   其实他觉得柏樾能给他补这么久,已经很够意思了,远超他的预期。   他很想跟柏樾再放下一点豪言壮语,比如他这次期末考也一定会继续进步个二三十名。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紧急刹车。   上次进步已经挺多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努力还是老天开恩,要是大话放了,最后却没做到,那可就有点丢面子了。   在十七八岁这个年纪,他们还是很看中面子的。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   客厅里又响起刷刷刷的写题声和键盘的敲击声。   叶淅继续跟他的选择题奋斗。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旁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发现是李睿,问他今晚回不回宿舍。   “回。”   叶淅干脆地回复。   李睿却相当失望:“你怎么就回来了,昨天这么好的气氛,我以为你还要趁热打铁在柏樾家再住一晚呢。”   叶淅敲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看了沙发上的柏樾一眼。   “可我在他这儿也没什么事了,而且柏樾哥今晚要开一个线上会议,还要赶作业,我不想打扰他。”   柏樾倒是挽留他再住一晚,可是他昨天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实在无颜面对。   所以他刚才主动说自己学校还有事,今晚必须得回宿舍。   “好吧好吧,你真是他的小甜心,”李睿无奈道,“田螺姑娘啊你,这么贴心。”   叶淅却不好意思认下这个美名。   真要比起来,柏樾比较像田螺姑娘,每次来都是柏樾给他做饭做零食。   不过李睿也没纠结这个话题,又问叶淅:“对了,咱们期末后不是有文化节么,刚刚班里通知说确定了搞咖啡了,正好,明天晚上一起开个会。”   叶淅对这种集体活动向来没有什么意见。   “你们决定就行,反正我是凑数的。”   “行吧,就知道你。”李睿在那边嘟哝道。   但是这倒是提醒了叶淅。   他的笔在试卷上停下,他看着柏樾,发起了呆。   李睿刚刚说的文化节,其实是他们学校的一项传统活动。   最开始是他们十多年前的那一届的学姐们举办的义卖会,特地申请了学校的礼堂和体育馆作为场地,筹款全部捐给山区儿童。   但是这个活动被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延续了下来,还加入了社团表演,办得有声有色,后来所幸就变成了学校的固定节目,当作对家长与社会的一次宣传,还会邀请校外人士。   到今年,这已经是第十二届了。   叶淅当然是不会表演的,所以他跟李睿一起申请,成为了班级里出摊的那部分人员。   他打算好了,到那天就跟李睿一起当看板郎,能多卖点小面包就算他成功。   但叶淅望着柏樾,却想起了去年的文化节。   那时候他高二,柏樾高三,柏樾一边要去参加话剧社的表演,一边又被自己班级拉来揽客,忙得不可开交。   连带着叶淅也跟他不停转场。   柏樾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他在底下拍巴掌当观众。   柏樾去操场参加投壶比赛的时候,他拉着李睿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小声喊加油。   柏樾去班里帮忙卖漆扇的时候,叶淅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被李睿推了一把,才走上前去,递上二维码,说自己也要一把。   “那太好了,这是最后一个,卖完我们可就收摊了。”   记忆里,柏樾穿着他们高中的制服,比现在要更活泼一些,微笑着将最后一把漆扇递给他,还问他:“要合照吗?”   柏樾的班长居心不轨,深知柏樾在学校里的人气,为了卖东西不择手段,凡买东西就可以跟柏樾合影。   妥妥的出卖色相。   但是显然,色相在什么时候都很管用,他们这个摊子卖得飞快。   叶淅望着柏樾,心想,他要是矜持一点,就应该说不要的。   他跟柏樾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跟前面几个高一的女孩子一样,特地去与柏樾合照,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但是他望着柏樾温柔的脸,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要灿烂,他还是无法拒绝。   “要的。”   他小声说。   于是他拥有了第八张,正式的,与柏樾两个人的合照。   即将毕业的柏樾站在他身后,将他完全圈在怀中,举着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对他说:“笑一笑,叶淅。”   这张照片到现在还被叶淅放在宿舍里。   就在床头那个储物柜里。   而现在,已经要步入二十岁的柏樾在沙发上敲着键盘,做作业的时候也会露出苦闷的表情,微微皱着眉头,还百无聊赖地叼了根饼干棒。   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叶淅无意识笑了笑,用笔端戳住了脸上的那个酒窝。   其实要跟柏樾分开一段日子,他也是很舍不得的。   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柏樾:“柏樾哥,今年我们学校文化节,你会过来吗?” 第28章   柏樾花了几秒才想起叶淅说的“文化节”是什么。   对于一个已经毕业的人来说,大学里乱七八糟一堆活动,早就能把高中寒假前的一次义卖覆盖得干干净净。   他现在能很快回忆起来,完全是因为义卖的时候,叶淅是他摊前最后一位客户。   “啊,那个啊……”柏樾回过头看着叶淅,“你们班今年也申请了出摊吗,还是你会去表演节目?”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叶淅在才艺上实在没什么天赋,郑家也不是没有给叶淅请过名师,钢琴,小提琴,声乐……试图让叶淅全面发展。   结果叶淅学什么砸什么,尤其是小提琴,说像拉木锯都算好的,把郑阳都逼到过生无可恋想上吊。   果不其然,叶淅疯狂摇头。   “我不会表演,”叶淅也有点羞耻,摸了摸鼻子,“所以我申请了去给我们班的摊子帮忙,我们班申请了做咖啡摊,还会有甜点和一些浓汤。”   他犹豫了一下,才跟柏樾说:“柏樾哥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来我们摊上看一看。”   柏樾轻笑了起来。   咖啡摊啊……   其实学校里申请做这个的很多,毕竟高中生能搞得出多大动静,咖啡摊在学生里非常受欢迎,又可以义卖又可以自己顺便吃点,完全能当郊游。   所以为了拉拢顾客,很多班级都会搞点噱头。   柏樾那一届就有人把自己家小猫小狗带了过来,专门用来诱骗路人。   也不知道叶淅他们班会想什么招。   “你们是几号?”柏樾问。   他将电脑半合,也无心去看题了,事实上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即使那天会跟教授的讲座撞日子,他都一定会找到空过来。   “1月28号,”叶淅迅速回答了这个问题,眼巴巴地看着柏樾,“我们学校公众号可以申请游客身份的,柏樾哥你想来的话,去扫个二维码就好。”   事实上,柏樾就算不扫,往门口一站,门卫应该也会认识。   柏樾往日历上扫了一眼,28号……他应该已经放寒假了。   “我尽量过来。”   柏樾没有把话说死,却又对叶淅笑笑:“如果我来的话,帮我留一份面包和咖啡吧。”   叶淅精神大震。   因为柏樾这个允诺,他写起作业都更专注了。   到了晚上八点,柏樾将他送回学校,他肚子里塞着柏樾做的牛肉咖喱饭,因为太好吃了,小肚子甚至有点鼓鼓的。   叶淅偷偷摸了摸。   他严重怀疑自己最近在柏樾家都长胖了。   而到了学校,柏樾还跟寄宿学生的家长一样,又给他拎了一堆零食。   叶淅现在已经不会拒绝了。   只是他抱着一大袋零食望着柏樾,觉得柏樾真的好像他家长。   尤其柏樾还在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这两周我可能会没空来找你,别太熬夜,”柏樾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可以给我打电话。”   叶淅乖乖点头。   他背着包,拎着零食,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了一眼。   柏樾坐在车里,却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坐在车里看着他。   短短几步距离,柏樾也会一直目送他进去。   叶淅忍不住笑笑,又冲柏樾挥了挥手,才走了进去。   到了宿舍,李睿已经在宿舍里看小说,书籍摊开在他面前,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等的人却没有给他回复短信。   听到动静,他从床帐里探出头,看见叶淅那张雪白粉艳的小脸,平时高冷的小冰山完全被融化了,倒着水也不自觉笑起来。   咦惹。   李睿想,这一副被爱情滋润的样子。   he——tui,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还是趴在床头扶手上,笑眯眯地看着叶淅:“圣诞约会快乐吗?”   叶淅正坐在底下拆柏樾给的零食,在里面发现了他最近很喜欢的一家杏仁酥。   “超开心。”   他十分坦诚,抬起头对着李睿微笑。   这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李睿很配合地做了个被击中心脏的动作,啪一下倒在床上。   几分钟后,李睿爬下了床,跟叶淅一起分享零食,咔嚓咔嚓咬着柏樾买的饼干棒。   李睿跟他抱怨:“盛屿鹤这个臭男人,说不理我就真的不理我,他圣诞节跟朋友去外地旅游了,只给我发了一句圣诞快乐。”   亏他还特地在宿舍里打扮得漂漂亮亮,期待着盛屿鹤回心转意。   想到这儿,他更加恶狠狠地咬了饼干棒一口。   他忍不住往叶淅肩膀靠了一下,叹气道:“还是你家柏樾学长好,要我说,你们这跟恋爱了有什么区别,他对你有求必应,说什么就答应什么,还对你这么细心,又补课又给你做零食,天呐……难道这就是幼驯染的力量吗?”   李睿蹭一下坐起来,开始反思:“难道这现在天降爱情这套已经不流行了吗?还得从竹马培养才有戏?”   叶淅被他逗笑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李睿的背,觉得这人真是被盛屿鹤刺激到开始胡言乱语。   不过他也觉得盛屿鹤又直又硬,真是不解风情。   他安慰李睿:“你别理盛屿鹤了,你不是说高二有个学弟很帅吗,要不你去追那个学弟算了。实在不行,等咱们毕业了,我给你点一排男模,排队喂你吃果盘。”   什么狗男人,虽然盛屿鹤也很无辜,但是在好基友的事情上,叶淅向来帮亲不帮理。   “哇……”   李睿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确实得到了几分安慰。   两个人挤在一起,讲了一堆毫无营养却快乐的废话,叶淅还拉着李睿陪自己看了一集刚更新的番剧。   但李睿看着主角在咖啡馆里约会,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拿了ipad给叶淅看:“对了,咱们班那天的咖啡摊子,咱们要统一服装,女生都会穿格子裙,男生穿西装配领结。你知道的,我们班都很佛,压根没有打算比拼人气的意思,所以班长说大家自由发挥,想干嘛干嘛,面包和咖啡杯上想印什么就印什么,咱班学委已经打算把她的cp接吻图印上去。”   李睿深情款款地看着叶淅:“你也可以印你家cp,印柏樾也行。”   叶淅笑起来。   他拿过ipad看了看,西装倒是没什么,中规中矩,深灰色的三件套,价格也不算便宜,但是好在他们这种学校班费一向充足,倒也不怕班级破产。   他们班一大半人都有别的任务,参与表演的,给家长引路的,去当播音员的,所以实际上来守摊子的也就十几个。   轮班制,分成三波,让大家都可以出去逛逛。   李睿跟叶淅分到的是下午2点到4点。   李睿十分自恋地摸了摸脸:“班长说我们是班里的门面担当,能不能多卖点小面包全靠咱俩的颜值了,所以把我们安排在了人流最多的时间段。”   不是他吹,他跟叶淅确实颜值没得挑,也就盛屿鹤那个王八蛋看不出来。   叶淅看着班级群里大家叽叽喳喳。   虽然他们班一点没打算在义卖会里勇夺第一,但是热情度还是很高,在里面建言献策。   梁绽说:“我到时候在旁边摆个塔罗摊子,消费满50可以看一次塔罗,怎么也能招揽到人气。”   班长:“可以可以。”   学委:“你会测啥,要不先别管别人了,要不先给我测测我cp的绝美爱情吧,我缺这个。”   李睿也凑热闹:“也给我看看,我要测我的桃花运。”   而放下ipad,李睿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畅享:“你说我要是邀请盛屿鹤来参加文化节,他会来吗?”   他这人完全是屡战屡败的代名词,越挫越勇。   叶淅皱皱眉,心想以盛屿鹤那态度,还真不好说。   但他不忍心打击李睿,还是说道:“管他呢,反正邀请试试吧,万一呢。不过他可能也很忙。”   李睿其实也不抱希望,但还是拿起了手机。   他随口跟叶淅建议:“你也可以邀请柏樾学长啊,多好的机会……正好他也回母校看看。”   但是他话说出口,却没得到回应。   他不由转过脸看着叶淅,却发现叶淅努力绷着脸,但还是忍不住眼睛亮亮,一副满面桃花的样子。   “我已经邀请过了。”叶淅说。   他抠着桌上键盘的透明键帽,有点不好意思。   他小声说:“柏樾哥说会尽量过来。”   李睿:“…………”   不是。   看看。   什么是同人不同命,都是暗恋,为什么他这儿凄风苦雨,叶淅那儿就艳阳高照的?   对比一下,他也太命苦了。   月老到底有没有管过他的死活。   李睿这下真是道心破碎了,双手捂住心口,满脸心如死灰,把手机扔到一边,甚至不想邀请盛屿鹤了。   去他的。   再也不想见这个臭男人了。   叶淅心虚地玩着他的键帽。   其实他刚刚不想说出来刺激李睿的,没想到李睿自己问了。   好在李睿也就是随便嚎两句。   他也就假模假样伤心一会儿,又开始咔嚓咔嚓吃巧克力,把嘴唇都吃黑了。   他纳闷地看着叶淅说:“不是我说啊,以柏樾对你这百依百顺的态度,我真会怀疑你其实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   他们学校的文化节有什么好玩儿啊,也就是高中生过家家,只有憋疯了的高中生会觉得激动。   要不是叶淅邀请,他才不信柏樾会想到来。   “我说真的,我现在觉得,以柏樾对你的溺爱,你完全可以跟他告白了,他不答应你就哭给他看,他一定会立刻投降。”   他顶着乌漆麻黑的嘴唇,认真地对叶淅说道。   叶淅也知道李睿在扯淡,他笑着轻踢了李睿一下,扯了一张干净的纸,让李睿擦了擦嘴。   “少胡说八道。” 第29章   乍然间不需要去柏樾家补课了,叶淅还有点不适应,到了周末,天色灰蒙蒙的,还短暂飘了点细雨,他往外面看了看,下意识往书包里塞了一把雨伞,心里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晚上可以留宿在柏樾家里。   但很快李睿就喊醒了他:“咱们走吧,我打好车了。”   叶淅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   他今天不再需要去柏樾家补课,难得空闲的一个周末,可以随意安排,所以他答应了跟李睿一起去喝咖啡,再看一场展览。   他握着包的手不由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抬高了声音:“来了。”   看完展览,时间还早得很,李睿就把叶淅拐带到家里去了。   跟叶淅家冷冰冰的氛围不一样,李睿家里其实很温馨——前提是家庭成员都在家。   今天就是这样,他们来的时候,李睿的哥哥和妈妈都在,但李睿妈妈正要出门,她穿着宝石蓝的职业装,漂亮得艳光四射,她对叶淅也很熟悉,毕竟叶淅已经跟李睿来过很多次。   所以她非常热情地在叶淅额头上亲了一下。   她在国外长大的,礼仪上一直非常奔放。   李睿看见就要大叫:“妈妈你别搞得叶淅不好意思!”   李睿妈妈挑挑眉,完全不当回事,还又掐了一下叶淅的脸。   叶淅没有说话,只是也腼腆地对李睿妈妈笑笑。   他其实不讨厌这样。   等祝云知拎着她的公文包走出家门,还叮嘱他们玩得开心,叶淅跟着李睿往楼上走,视线还落在祝云知的背影上。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李睿的妈妈。   这样开朗,快乐,拥有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却也会温柔地抱住李睿,到现在还在叫李睿宝宝。   这让他每次过来,都会情不自禁地羡慕起李睿。   要是可以选的话,其实他一点也不在乎郑家的家大业大,他更愿意出生在普通一点的家庭里,好换取妈妈的一个拥抱。   叶淅又往门外望了几眼,直到看不见祝云知的背影,才收回视线。   李睿还在跟他叽叽喳喳,说自己新买了滑雪服,等到寒假可以约叶淅去滑雪。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睿的哥哥也从书房出来了。   听见这话,李睿哥哥笑了一声,嘲笑道:“就你这肢体不协调还滑雪,别把自己摔个屁股蹲。”   李睿大怒,冲他哥龇牙咧嘴:“要你管!你才肢体不协调!”   他哥耸耸肩,完全没有放心上。   他哥也看见了叶淅,很友好地笑了一下:“叶淅也来啦,待会儿让阿姨给你们端杨枝甘露过来。”   一直到进了李睿房间,才算消停下来。   叶淅趴在开了地暖的地板上,身下垫着毛绒绒的毯子,对面就是李睿。   两个人一起闷头写作业。   李睿写得愁眉苦脸:“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咱俩居然能有这么上进的时候。”   天知道他以前写作业都是乱写一通,摇点骰子,求神拜佛。   现在可好。   叶淅被柏樾盯着着补课。   他被盛屿鹤用前进三十名就约会钓着。   两个人宛如那被胡萝卜钓在面前的驴,没有人在后面甩鞭子也吭哧吭哧往前跑。   “咱俩真是好命苦啊。”李睿哼哼唧唧抱怨。   但他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到叶淅的应和。   他不由抬头去看叶淅的试卷,却发现叶淅比他快多了。   一张数学作业已经写完了,现在笔下又换上了政治。   “乖乖,”李睿惊呆了,“你这什么速度啊。”   他抓过叶淅的试卷看了一眼,不得了,叶淅甚至没有开太多天窗,四分之三都写上了。   “宝贝,你不会是要变成学霸了吧。”李睿惊呼。   叶淅这才从政治题目上抬起眼,眼神带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李睿捧着脸:“就是有啊,我都要不认识你了,刚刚你一进来就头也不抬地写作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摇摇头,深感柏樾好像给叶淅下迷魂汤了。   现在的叶淅多么自律,再也不是他一起逃课逛街的小伙伴了。   李睿趴在毯子上滚了一圈,有点蔫蔫的。   他跟叶淅完全不一样,就算他现在痛定思痛想好好学习,他也是学不到三十分钟就要开小差。   但他也不为难自己,又写了十分钟就去开了一包薯片。   他一边咔嚓咔嚓咬薯片,一边戳戳叶淅:“对了,你听说了吗,这次文化节以后,晚上会专门把高三留下来,好像要搞什么动员活动,鼓励高三生去冲刺目标院校。”   他嘴角还沾着薯片碎屑,问叶淅:“你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反正他是没打算出国的。   在他们这所私立学校,每年在高考前就有会许多学生申请到海外的目标院校。   但是他家一直疼他,他说不想去语言不通的地方受罪,他家也就由着他。   而叶淅则是家里根本不管,爱去哪儿都行。   叶淅写完了笔下最后一道判断题,顿了一下,无意识地按着手里的圆珠笔按钮。   他看着李睿:“你呢,想考哪里?”   李睿耸耸肩:“不确定,我哥给我划了八个目标院校,从高到低,他说我能考上其中一个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到这里撇了下嘴,“他还忽悠我,只要我能考上,我一毕业他就立刻给我买车。”   叶淅不由笑起来。   他想,真好,李睿的家里人永远在为他操着心。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你也晓得我家里的情况,可能到时候会派个老师来帮我填志愿吧。”   也可能会想让他出国,随便读个什么社区大学也行。   反正他在家里也可有可无,不要添麻烦就行。   他父亲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惹事,不要闹出难堪的丑闻,免得郑家提起这个儿子就面上无光。   但是仔细想想,这个要求也怪讽刺的,叶淅眼神里露出一丝轻嘲。   谁的绯闻能比他父亲更难堪。   在妻子孕期出轨,离婚后让情人私生子一起进门,却又没名没分。   天晓得他们一家当了别人茶余饭后多久的谈资。   也不怪郑阳要气得发疯。   叶淅想到这儿,心情不由烦躁了几分,不过他很快又调整过来,重新对李睿笑笑。   李睿也不想多提叶淅家的事情。   晦气。   他觉得叶淅还不如来他家算了,反正他家也不愁再多养个孩子。   但是他在地毯上躺着,又去玩叶淅的发尾。   “要不让柏樾给你规划呢,你家柏樾学长这么聪明,又了解你的学习进度,没准比老汪给你规划得还好。”他建议道。   叶淅一愣,有一刹那的心动。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还是不拿去烦他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他这阵子也挺忙的。”   叶淅说着,无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就在前天,柏樾还给他发了信息,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他看了一下自己所在的讨论会现场图片。   柏樾跟他吐槽:“坐在师兄旁边,真是一秒小差都不能开,还是师姐善良一点,会给我们偷拿甜点。”   叶淅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起来。   平时柏樾总是成熟又正经,斯文得体,有种远超同龄人的冷静,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感觉到柏樾也是个忙碌痛苦的大学生,也会有烦心事和压力。   对面的李睿眼睁睁看着叶淅从面无表情到低眉浅笑……   好了,他知道了。   这个人又开始冒泡泡想暗恋对象了。   李睿咔嚓一声又咬了一口薯片。   他面无表情地想,可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就到了期末考。   因为上次进步了一点,叶淅终于摆脱了倒数第一的考场,迈入了倒数第二。   但李睿还在最后一个考场,两个小伙伴不得不忍痛分离。   考试期间叶淅也不怎么紧张。   这大概就是学渣的好处,反正也当过年级倒数了,心态反而十分稳健。   考完后,他也给柏樾发了一条微信,是他刚买的晚饭——一份三明治还有奶茶。   “柏樾哥,我考完啦~”   他发微信的语气跟平时一点也不一样,又活泼又软。   柏樾的回复也很快过来了。   “辛苦了。”   “就吃三明治吗,会不会不够?”   “够了够了~小猫打滚.jpg”   叶淅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等李睿,外头寒风阵阵,他也不觉得冷,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修长,如松如竹,眉眼在灯下也清冷俊秀,看上去格外不好接近。   但他手上却哒哒哒打字:“我刚刚考政治前吃了一点蛋糕,现在甚至有点撑QUQ。”   柏樾不由轻笑一声。   他也给叶淅拍了自己的外卖,比叶淅丰盛多了,他们几个学生一起点了小龙虾。   两个人聊了点无关痛痒的日常。   叶淅叼着奶茶吸管,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他刚刚在盘桓在心里的问题。   “柏樾哥……文化节那天你有空吗?就是后天了。”   叮咚一声。   柏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也没看旁边的小龙虾一眼,视线完全凝在手机上。   看见叶淅发过来的话,柏樾几乎可以透过屏幕看见叶淅那张犹犹豫豫的小脸。   其实他是一定会去的。   但他望着手机上滚来滚去的小猫,却坏心眼地翘了下嘴角。   “应该会吧。”他还是这样说。   柏樾垂下了眼,他想,有时候也不能立刻把小鱼干送到小猫的嘴边。   应该要钓一钓小猫,把鱼干放在小猫最靠近的地方,却不让小猫真的碰到。   这样,当叶淅真的看见他的那一刻,也许才会怦然心动。   叶淅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望。   但他咬着唇,还是乖乖回道:“好的。”   只是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那我等你。”   看见这句话,柏樾脸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他垂下眼睫,眼神里却柔情万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是想隔着屏幕去触碰叶淅的脸颊。   旁边几个同学和师兄师姐,一边剥小龙虾,一边频频看向柏樾。   “是女朋友吧,肯定是吧,”师兄语气笃定,“看这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可我没听说柏樾恋爱了啊,”师姐嘴里叼着年糕条,声音含含糊糊,“我记得前几个月有学妹问起,柏樾还说是单身。”   “那就是这几个月谈的呗。”   另外几个人也很好奇,毕竟柏樾一进学校,就因为颜值在系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柏樾一直独来独往,只跟室友们关系比较好。   从来没见柏樾跟哪个女生关系亲近过。   某个男同学往柏樾那里探了探脑袋,看柏樾仍然在发消息,小龙虾一口没吃,嘴角还无意识翘起。   他也坚定地给师兄投了赞成票。   “不会错的,”他肯定道,“我当时刚跟女朋友谈上,也是这副赔钱货的样子。”   几个人一起发出大笑。   柏樾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但其他人都有志一同地露出了神秘微笑,对着他摆摆手,谁也没有解释。   柏樾也没放在心上,又去听叶淅抱怨刚刚的历史题目有点难。   “啊,年轻真好,”在他不远处,师姐叉着腰,降低了声音,笑眯眯地感慨,“明明是冬天了,还一股春天的气息。”   周围又是一片善意的低笑声。 第30章   到了文化节那天。   叶淅跟李睿一起去摆摊子,他们班占了个不错的位置,在体育馆里面,面积挺大,漂亮的木色桌椅错落排开,明明是在室内,还非要打个小遮阳伞。   叶淅凝视许久,实在没忍住发出疑问:“这是不是有点傻?”   谁家室内打伞,疯了吧,他倒是听说会长不高。   结果他被李睿跟梁绽一起瞪住。   “这叫营造氛围,让人真的觉得来了咖啡馆,正好咱们头上是透明天窗,多有阳光普照的感觉。”   李睿拿指尖戳他,真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一点没有情趣。”   叶淅扁扁嘴,他心想这要算情趣,他这辈子是不懂了。   不理会叶淅这个不解风情的,梁绽跟李睿还又去指挥体委,抱来了几盆漂亮的花花草草。   手绘的小黑板放在门口,上面是白色的花体字,还画了可爱的面包和咖啡。   前来值班的几个学生都穿着统一的制服。   男生是黑色的三件套西装,面料有缎子的光感,里面的深色衬衫整洁笔挺,马甲上还挂着一条怀表链子,行动间有若隐若现的细微反光,摇摇欲坠。   女生则更俏皮一点,统一扎着高马尾,深棕色的呢子外套,底下是同色系的短裙,衬衣上打着领结,脚下是一双有些高跟的长靴。   这么一折腾,连几个平时不修边幅的男生都像样了一点,更不要说叶淅和李睿,还有本来就精致的女生们。   还没开始营业,旁边几个班的同学就过来打卡。   “用心险恶啊,”隔壁班的班长大为震惊,“怎么还带利用色相的,平时也没见你们班有这么多美人。”   梁绽顿时飞过去一个眼刀,却又十分得意,她一把将叶淅捉过来,笑道:“别跟我说你们不喜欢。”   叶淅乍然被推出来,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脸茫然。   隔壁班长是个长发戴眼镜的妹子,看上去十分斯文秀气,但是她上上下下将叶淅打量了一遍,十分仔细,看得叶淅都扭过脸,有些不好意思。   “确实秀色可餐。”班长轻声笑道。   然后她就翩翩然落座,也不管人家开业没有,点了点叶淅:“这位小哥,就麻烦你帮我点餐了。”   托这位班长开得好头,一个上午,叶淅跟李睿忙得脚不沾地。   他跟李睿本来是两点到四点值班的,帮班里搭好摊子,就可以携手出去游荡。   但是梁绽看他们充当招牌的效果实在太好,立刻把他们扣下来,让他们来来回回给人送咖啡。   “这是压榨。”李睿躲在摊子后咬着面包当午饭,眼带泪光,敢怒不敢言。   他说:“我都看见了,三班的摊子上有寿司,隔壁高一在卖布艺小人,我还想都来一份呢。”   叶淅拍拍他,沉痛道。   “别说了,梁绽让我们吃完了接着干。”   不过在摊上帮忙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起码可以看见很多八卦。   李睿忙里偷闲,靠在桌上,拿托盘挡着嘴,偷偷跟叶淅说:“哇,你看见最角落那对没有,那不是咱们上一届的网球社社长吗?对面是七班那个超漂亮的舞蹈生,明明没见过他俩有什么交集啊,居然会一起喝咖啡,卧槽,还一起分一个蛋糕。”   叶淅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对颜值不错的男女,但他对柏樾以外的人都有点轻微脸盲,看半天也不认识。   但他不认识也没关系,因为李睿很快就转移了目标。   “啊,还有那边……”李睿往杯子里加冰块,用手肘去推叶淅的胳膊,“你快看对面,那个黑衣服的是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会长,还有他旁边那个人。”   叶淅抬头看过去。   确实是。   这张脸他就认识了,毕竟是在柏樾后面的继任者,叫晏江白,眉眼冷峻,个子很高,虽然同样是学生会长,但一点没有柏樾的温柔与亲和力,反而看上去我行我素,很不好接近。   而在他旁边,则站着另一个稍微清瘦一点的男生,穿着白色的短外套,两个人离得并不近,看上去也没什么关系。   “会长旁边那个,白色衣服的,是十班那个特招进来的优等生,”李睿更加压低了声音,跟叶淅说道,“你可能不记得,叫陶澈。不过这不重要,他跟咱们晏会长一直不太对付,之前会长还抓过他逃课,两个人还差点打过架。结果现在倒一起出现了……”   李睿啧啧摇头。   叶淅却根本听没明白。   “什么意思?”   他一脸清澈,疑惑地看了看,他觉得这两人根本就是不小心撞上了。   “哎咦……”李睿觉得他真是没有灵性,只能又凑近一点,小声分享秘密,“我之前在街上撞见过他们俩,他们在一起逛书店,会长还给那个陶澈拎包。”   哦豁。   叶淅这下子听懂了,眼睛都瞪大了。   他立刻看向对面,但很可惜,会长跟陶澈都已经离开了。   只是他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发现这两个人确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彼此。   “哇哦……”   叶淅发出一声毫无波动的惊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眼睛里却闪动着八卦的快乐。   他对李睿说:“我现在觉得文化节很有举办的道理。”   一所高中里这么多野鸳鸯,不出来透透气怎么行。   两个人同时低头闷笑起来。   但是很快梁绽的怒吼就从后面传过来,“那边两个,你们咖啡要做到什么时候,快点端过来。”   .   一直忙到四点,他们这个摊子才算是有点清闲下来。   叶淅跟李睿也算是有空为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李睿喝了一杯甜腻腻的摩卡,还配了一块可露丽,完全不怕齁着自己。   叶淅就简单多了,只捧着一杯热拿铁。   叶淅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已经要四点了,属于柏樾的聊天框还毫无动静。   这让他不禁有些失落。   他从中午就开始期待,期待柏樾会突然从人群里出现,他一转身就能看见。   可是都这么久了,他们摊前来了一波又一波客人。   柏樾始终没有踪影。   叶淅喝了一口咖啡,只觉得咖啡都苦涩了,明明他还往里面加了一点糖。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收起手机,却发现对面李睿也在看手机。   “你是在等盛屿鹤吗?”叶淅轻声问道。   李睿却像被踩了尾巴。   “才没有。”   李睿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嘴硬道:“我根本都没有邀请他,谁稀罕啊,他又不像柏樾,对你这么好,我已经……”   但他还没“已经”完,他们靠着的推车被人轻轻敲了敲。   修长素白的手指叩了两下木质的柜台,同时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要一份冰美式,还有一个原味司康。”   从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李睿就僵住了。   他怔住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过头,与外面的人对上视线。   在他们用来揽客的小推车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生,很高大,看上去像是刚起床,头发都有些凌乱,但是一点没有影响颜值。   他也不笑,就这样看着李睿,好像真的是突然路过。   叶淅:“………”   我靠。   他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真是言出法随啊。   这板着脸,一脸高冷的人,不是盛屿鹤又是谁啊。   他陪李睿在大学外等过一次又一次,对这张脸简直比老汪还亲切了。   叶淅忍不住想——看来不止校内的野鸳鸯多,校外的也不少。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却发现李睿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还傻愣愣地坐着,只知道抬着头与盛屿鹤对视。   真是没眼看,叶淅闪电般戳了李睿一下。   “点单。”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噢噢。”   李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西装上的银色表链都跟着一晃一晃,拿过旁边的点单ipad,手忙脚乱地找菜单。   叶淅默默离远了一点,把空间让给李睿跟心上人。   但是他将手机又摸出来看了一眼,更加愁肠百结了。   他想,还讲不讲道理了。   连盛屿鹤都出现了,怎么柏樾还没来。   他沉默地整理着推车上的银色小咖啡勺,方糖夹,蛋糕铲等东西,还有用来揽客的赠品小饼干。   用做事转移注意力。   而就在他兢兢业业的时候,旁边又靠过来两个人。   叶淅也没在意,直到听见一个耳熟得让人讨厌的声音。   “你们班怎么就卖点蛋糕面包,哦还有浓汤,真是没什么创意。咖啡就六种,这也能叫咖啡馆。”   来人冷笑一声,不像来点单,倒像来找茬的。   叶淅闭了闭眼,他想,真是夭寿了,这讨人厌的声音,不是郑阳又是谁。   他真是造了孽了,都忘了郑阳也在这个学校,随时可能刷新出来。   叶淅放下手上的擦布,一张脸冷若冰霜,立刻就打算回怼。   但他一抬头——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温柔的,含着笑意的眼睛。   这双眼睛平时是有些冷冽的,黑白分明,眼尾轻轻上钩,明明有桃花眼的特质,冷淡的时候,却有些不怒自威。   可是一旦微笑起来,风霜雨雪就都融化了,千万朵桃花在一夜间盛开。   这双眼睛立刻就如春水一般多情。   啪嗒一下。   叶淅手里的蓝色小擦布轻轻掉在了桌上。   他片刻前还冷着脸,一副随时可以跟人干架的样子。   现在却肉眼可见地软了下来,眼神闪烁着,变成了被戳一下就会害羞躲避的小含羞草。   “柏樾哥……”   叶淅垂下眼,声音都低了下去,却又像含着蜜糖。   “你来了啊。”   “嗯。”   柏樾解开了围巾,搭在了手上,他一路赶过来,半路上还遇见郑阳被耽搁了一下,因为心里焦急,直到进到了体育馆才觉得热。   他对叶淅解释道:“我本来是想早点过来的,但我早上突然被师兄喊去帮一个忙,刚刚才结束赶过来。”   他往前一步,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来晚了一点,我都怕你已经换班了。”   “没有没有,”叶淅完全忘了片刻之前他真的有在难过,悄悄在心里责怪柏樾怎么比盛屿鹤还慢,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点也不晚,我们还要开很久的。”   他唰一下把ipad从郑阳抢了过来,看也没看郑阳一眼,殷切地递给了柏樾:“柏樾哥你看,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对着柏樾笑笑,又露出了很可爱的酒窝。   郑阳:“……”   他瞪着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那边已经认真给柏樾点餐的叶淅。   沃日。   他真是不可置信。   他难道是空气吗?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杵在这边,叶淅是一眼没看见啊?   ... 第31章   柏樾最终要了一份玉米浓汤和可颂,没有要咖啡。   他对叶淅笑着说:“中午太忙了,午饭都没怎么吃,美式倒是喝了两杯。”   旁边郑阳冷哼一声,心想怎么没饿死你。   他对叶淅的区别对待十分耿耿于怀。   但叶淅现在心情好,即使郑阳还是很讨人厌,还阴阳怪气,他也对郑阳颇为和颜悦色。   就是语气平淡了不少。   “你呢,要什么,”他问郑阳,“今天我值班,也请你好了。”   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郑阳愣住了,他手机二维码都拿出来了。   但他只愣了一秒,就立刻道:“要,凭什么不要。”   他才不要处处差柏樾一截子,这是亲哥和野哥之间的竞争。   他盯着那个ipad看了好一会儿:“来个杯子蛋糕,还有一份焦糖玛奇朵,去冰。”   “知道了。”   叶淅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吃这么甜也不怕蛀牙。   但他抬头对上柏樾又是一张笑脸:“你们先等一下,我等会儿就端过来。”   柏樾拉着仍旧有些不得劲的郑阳去到了座位上。   叶淅确实很快就把餐点端过来。   等到叶淅离开那张小推车,柏樾才看见了叶淅今天装扮的全貌。   他不禁怔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未加掩饰的惊艳。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阳光还未退却,从头顶的玻璃天窗里倾泻下来,照得室内一片晴朗。   叶淅轻手轻脚地帮他们摆碟子,连小小的银勺子都要特地摆正,西装里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腰身处裁剪得当,修长,窄瘦,双腿修长笔直,因为微微弯腰,他马甲上的那根细细的表链在空中晃晃悠悠。   脆弱,纤细,却又若即若离。   像在引诱着人去伸手攥住,将表链的主人拽到身边来。   “很好看。”   柏樾轻声说,甚至没有顾忌郑阳就坐在旁边。   叶淅没听明白,疑惑地看了柏樾一眼。   “我说你穿这一身很好看,我以前没想过你也很适合西装,”柏樾对叶淅笑笑,“但是仔细想想,你马上也要成人礼了,确实需要一套西装了。”   他在心里盘算,叶淅的成人礼西装应该要由他来送,每一个细节都会贴合叶淅的尺寸。   郑阳来抢也不行。   叶淅听得脸上一热,他没想到柏樾会夸赞他的装扮。   前几天李睿拉着他试穿的时候他还浑身不自在,因为他穿衣服从来都是乱搭,舒服就行。   “这是我们班文娱委员选的,”叶淅小声说,他指了指还像花蝴蝶一样忙碌的梁绽,“就是她,她还兼职算塔罗,消费满五十就可以赠送一次。你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   柏樾却笑笑:“不用了,已经有人给我看过手相了。”   他微笑着望着叶淅。   叶淅当然知道柏樾在说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想其实他的手相也是找梁绽偷的师。   只有郑阳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他喝了一口咖啡,懒洋洋对柏樾道:“手相都是骗人的吧,怎么,你爹又把你拖上山去给大师看相了?”   他知道柏樾前两年被亲爹拽去算命的事情,嘲笑了很久。   柏樾白他一眼,懒得搭话。   好在郑阳嘴上是这么说,等梁绽路过,问他要不要算一下的时候。   他一脸“我压根不相信”,但被梁绽几句忽悠,看看那一沓花花绿绿的塔罗牌,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还是跟过去了。   呵。   也不知道刚刚在装什么相。   叶淅在心里大肆嘲笑郑阳,不过碍于柏樾在这儿,还是收敛了表情。   他看了看柏樾的桌子,这边实在没什么要他帮忙的了,他得去别的桌子服务。   李睿刚刚打了招呼,已经跟着盛屿鹤溜走了。   他不能再掉链子。   “那我先去别的桌了……”他吞吞吐吐地跟柏樾讲。   柏樾也知道没法留他。   “好。”柏樾喝了一口水,又问他,“你还有多久结束。”   他直白地说:“我待会儿想跟你在集市上逛逛。”   至于逛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跟叶淅一起。   叶淅没想到柏樾会这么说,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再留下来帮忙一会儿,但是现在一听,立刻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二十分钟。”他小声道。   “好,”柏樾对他笑笑,“我等你。”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叶淅干活格外卖力。   没办法了,他在心里对梁绽道歉,真不是他重色轻友……好吧,他就是。   他现在必须到点就下班。   而柏樾喝完了白瓷碗里的最后一口玉米汤,拿湿巾擦了擦嘴角,也站到了叶淅旁边,帮着一起点单做咖啡。   叶淅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柏樾拿过了叶淅手里的ipad,轻轻笑了下:“看着我干嘛,我反正也没事做,顺便来帮点忙。我好歹也是会做咖啡的,当个服务生应该也不会很差劲。”   叶淅这才明白柏樾这是来帮他分担工作。   他睫毛眨了眨,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来了客人,向他要一只新的小勺子。   他只能闭上嘴,立刻去给客人送去。   两个人一起忙碌了二十分钟,到了四点十分,叶淅才取下了身上代表工作中的胸牌,交给了来换班的同学。   他偷偷看了梁绽那边一眼。   郑阳算完了还没走,居然还很感兴趣地在听其他人的算牌过程。   好在他除了在叶淅面前也并不烦人,彬彬有礼地征询了人家女生的意见,来算牌的客人痛快地点了头,允许他旁听。   叶淅心里当然是巴不得把郑阳丢下。   但是想到郑阳是柏樾的死党,他还是不情愿地问了一句:“我们要喊上郑阳吗?”   “不要。”   柏樾十分干脆利落。   他牵住了叶淅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好不容易才甩掉他,谁要他来捣乱。”   柏樾轻声说。   叶淅只听见了前半句,他被柏樾牵着手,混入了人群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郑阳还在举着塔罗牌仔细研究。   他噗嗤笑了一声,转过头跟着柏樾在人群里穿梭,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逃课一般的快乐。   .   等郑阳意识到这两个人消失的时候,叶淅跟柏樾已经在礼堂里看表演了。   他们这个文化节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班支起的小摊子,一部分就是礼堂里各类表演节目。   这些节目大多都是以社团为单位,也有以班级为团体上阵的,可以自由申请。   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六点,节目表排得有条不紊,印刷在手册上,各位游客可以根据喜好入场。   现在正演到舞台剧,是一出改编的童话——《灰姑娘》。   原著的继母变成了男扮女装的恶毒巫师,甚至试图去引诱国王,结果被灰姑娘联合王子暴打。   但是最后灰姑娘却没有跟王子在一起,而是骑上马去游历四方。   而王子也没有继承王位,快乐地去当了一位游吟诗人。   叶淅掀开手册,在这出舞台剧的演职人员名单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编剧:宋嘉冉。   就是早上率先来指名他服务的隔壁班长,那个长发戴眼镜的妹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改编得如此狂野。   叶淅又默默地合上了手册。   其实他以前也在话剧社,他是给话剧社写本子的那一个。   不过他是被抓的壮丁,是被李睿给硬拉过去的,后来话剧社找到了另外几个编剧,他就开心愉快地退社了。   就在去年,台上还曾经演过他写的剧本——《最后一夜》。   写得是个天马行空的小故事,曾经的世仇因为争夺一个小天使的抚养权,化解了怨恨。   他甚至还在里面演了个角色,纯粹是被迫下海,因为他剧本里女角色太多,女演员都不够用了,他没办法,在里面反串了一个贵妇人。   那真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叶淅默默拿手册盖住了脸。   因为太丢人了,他除了李睿谁也没告诉,整个话剧社一起给他保密,否则他就罢演。   也多亏了是这样,当时的妆容服饰也够厚重,他捏着嗓子讲话,班里同学还真没认出来。   想来柏樾也应该不知道……   叶淅如此想道。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柏樾一边看舞台剧,一边轻声问:“说起来,你去年也在台上表演吧,还挺怀念的。”   叶淅脸上的庆幸完全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樾。   不是,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台上的坏巫师计谋已经被揭穿,中了魔咒的继姐们已经清醒过来。   而他在台下内心崩溃,但还仗着一张面瘫脸,强撑道:“你说什么,你记错了吧,柏樾哥,我去年什么活动也没参加……”   但他话还没说完,柏樾就在他面前拿出了手机,找到一个单独的收藏夹,翻出某张照片,递到了叶淅面前。   “这不是你吗?”柏樾微笑道。   照片上,叶淅穿了一身雪白的束腰长裙,黑色的头发盘起,拿了一把同样雪白的蕾丝小扇子,轻轻扇动着,遮住了下半张脸,只剩下一双清冷妩媚的眼睛。   叶淅敢发誓,因为这个角色经常拿着扇子,又没几句台词,当天绝对没有几个人能认出他。   但是现在,柏樾却在他面前这样自然地拿了出来。   叶淅的表情一下子裂开了,瞳孔地震。   他灰头土脸地看着柏樾,像是一瞬之间被吸走了全部精气,连狡辩都忘了。   而柏樾却还没放过他。   柏樾轻笑着说:“你这一身其实挺漂亮的,在台上特别抢眼。我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还录像了,郑阳以为我是看上了某个女演员,还说要帮我去要联系方式,不过他显然没要到……”   “对了,我没有告诉郑阳那是你。”   这最后一句话让叶淅短暂活过来了一下。   但他刚提起精神,试图跟柏樾狡辩一下。   他就听见柏樾说。   “我还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了,夹在了我的家庭相册里,没事拿出来看一看,真是很有意思。”   叶淅:“…………….”   日。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柏樾脸上看见了恶趣味。   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只怪他上了话剧社的贼船,演了那个角色。   他生无可恋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可乐。   冰的。   就像他现在拔凉的心脏。   可是在台上的演员们谢幕的时候,他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   周围掌声雷动。   这一出改编剧很成功,很多年轻人就喜欢看这种活泼有意思的。   还有人吹口哨,喊着台上熟悉的同学的名字。   而在这一片嘈杂里,柏樾轻轻覆上了叶淅的耳边。   “我说你好看是认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就像我今天夸你很适合西装一样,都是出于真心。那天因为在台下光顾着看你,我连舞台上演了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到你们表演结束,我才发现我的手表掉在地上,已经被踩碎了。”   叶淅怔住了。   他在一片喧闹里看向柏樾,杯子里的冰块已经快全部融化,却还是因为摇动发出沙沙声。   柏樾松开了叶淅的手。   他轻笑着,看着在他面前有些茫然的叶淅。   他说:“不过,一块手表换看一场演出,我觉得很值得。” 第32章   因为柏樾这几句话,外加出了礼堂的时候,柏樾给他买了章鱼小丸子,叶淅很轻易地被哄好了。   没办法,他对柏樾就是很没原则,而且章鱼小丸子真的很好吃。   叶淅又往嘴里塞了一个。   前阵子有在餐厅吃到蓝环章鱼的新闻,李睿这个大惊小怪的人,总在他耳边叨叨,跟他讲章鱼小丸子也很危险,害他好久没法溜去校外买。   但很显然,柏樾跟他一样理智,知道章鱼小丸子是无辜的。   他很满意。   叶淅端着小纸盒,跟柏樾走在学校里的街道上,虽然有风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   这次文化节,除了体育馆和礼堂被征用,其实也有一些不容易被吹到风的室外角落也被利用上。   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个帐篷,上面挂着不同班级的门牌号,有在卖关东煮的,有帮人做汉服妆造的,还有表演皮影戏的。   柏樾路过一个主营射击游戏的摊位,还停下来玩了几把,给叶淅换了一个小小的玩具兔子。   叶淅捧在手上,想起了柏樾去年送他的那个玩具熊。   柏樾好像总喜欢给他送一些毛茸茸的小玩偶。   这让他看柏樾的表情甚至有点困惑。   虽然柏樾给的他都喜欢。   但他马上就十八了,实在是过了枕着玩偶睡觉的年龄。   他正这样想着,旁边就有人把他的心声说了出来。   “晏江白你有毛病吧,我又不是三岁,干嘛要这个海豚抱枕。”   叶淅默默点头。   对的对的,虽然他并不会骂柏樾。   “你给我块黄金我会比较高兴,毕竟我这人就是比较贪财。”   啊不是……叶淅要点的头又止住了,这他倒没有。   他虽然很好色,但还真不怎么贪财。   不过……叶淅好奇地探出头,想看看这位所见略同的英雄是谁。   但是他刚看过去,先对上的却是一双线条凌厉的眼睛,脸也很熟悉,正是中午才来逛过体育馆的那位现任会长——晏江白。   啊哈,叶淅一下知道对面是谁了。   他饶有兴致地将视线转过去。   果不其然,对面就是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陶澈,李睿特意指给他看过,下巴尖尖,一双漂亮上挑的眼睛,是狐狸一样的长相。   大概是叶淅看八卦的眼神过于灼热了,帐篷外的两人一下子都意识到了,两道视线唰得一下转过来。   而柏樾这时候也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来:“叶淅,走吧……”   一下子吸引了注意力。   这下可好。   八目相对。   前后两任学生会长相聚在学校的小摊位前。   两人在学校里也称得上各领风骚,但是现在一个肩上背着叶淅的侧包,一个替陶澈抓着掉漆的保温杯,还有一个海豚玩偶。   莫名有种良家人夫的气质。   空气一时有点安静。   “学长好。”最终还是晏江白先点了点头,他好歹跟柏樾在学生会共事过,也算熟识。   几分钟后,几个人找了一个卖关东煮和炖牛肉的小摊子,坐在人家支起的太阳伞下。   好歹也算旧识,就这样转身就走总显得太冷漠了一点。   恰好叶淅也饿了,柏樾就提议顺路吃一点东西。   晏江白眼神古怪地看着柏樾帮叶淅擦干净勺子,才塞进叶淅手里。   他的资料库里根本没有叶淅这号人。   他跟柏樾关系还行,又一起在学生会共事过,当然也知道柏樾的朋友圈子大概有谁。   可是他好像从没看见过叶淅。   所以他还是问了一句,“学长……这位是?”   柏樾抿了一下嘴唇,他在外经常说叶淅是自己弟弟,可是当着旧日学弟的面,倒是不好这样占便宜。   只能不情不愿把叶淅还给郑阳。   “他是郑阳的弟弟,”柏樾轻描淡写,却又若有若无地强调,“跟我也从小就认识,只是在学校里因为是不同年级,你们不怎么看到他来找我。”   事实上,是几乎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想到这里,柏樾的嘴角就有点弯不上去。   不过晏江白也不是爱多问的人,他心里觉得柏樾这段说辞处处是漏洞,但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旁边的陶澈,从坐下来陶澈就一言不发,低头吃关东煮,像是懒得参与他们交谈。   他莫名有点不高兴,主动对柏樾介绍:“我旁边这个是陶澈,跟我一个年级,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因为我也是今年才跟他熟悉起来的。”   非常官方,严谨。   以至于陶澈发出一声冷笑。   柏樾眼神闪了闪,他又不是傻子,猜也猜得出来这两人关系有问题。   但他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礼貌地对陶澈笑笑:“你好。”   倒是叶淅一脸好奇,在陶澈的脸上转了转。   他中午在体育馆没有看清,现在才发现陶澈真是好看,肤白貌美,还有一股很勾人的气质。   他跟晏江白坐在一起,一看就是闹了别扭,始终不说话,关东煮也没吃几口。   但美人就是美人,生气也很漂亮……   叶淅如此想道,往嘴里送了一口炖牛肉,结果下一秒就被烫了一下,一瞬间龇牙咧嘴。   吃完东西,也没有什么可寒暄的了,大家就原地解散。   晏江白跟陶澈要去图书馆,而叶淅还想去集市逛逛。   四个人就此分别。   叶淅看着晏江白跟陶澈并肩走在一起,陶澈一脸不耐,却还是接过来晏江白赢回来的小海豚。   经过李睿的点拨,他已经开窍了,十分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其实是小情侣,哪怕在闹别扭也一股黏黏糊糊的气息……   真好。   叶淅嫉妒得快成柠檬。   这明明是冬天,怎么到处都在火热地恋爱,给不给人活路了。   他忧郁地看了旁边的柏樾一眼。   但柏樾还一点没有领会他的精神,低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烫到还没好?”   大傻子。   叶淅非常不礼貌地在心里想道,他跟柏樾相处久了,胆子也大了,也会开始在心里说柏樾坏话了。   但是抱怨归抱怨,他走了一段路,还是轻轻拽住了柏樾的袖子。   他问:“柏樾哥,待会儿晚上有个篝火晚会,只让高三参加,说是顺便做个动员,你能不能也留下来?”   他仰头看着柏樾。   柏樾当然知道这个晚会,他来的时候还遇见了自己老师,老师也邀请他作为毕业生可以一起参加。   要是他不介意,还可以顺便给学弟学妹来段演讲。   不过柏樾拒绝了。   但是面对叶淅的邀请,他一点没有拒绝的意思。   “当然可以。”他说。   .   于是晚上七点,柏樾跟叶淅一起出现在了操场上。   操场中间的篝火刚刚升起来。   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这个篝火并不大,并且严格圈定了范围,只能算一个象征性的东西,照亮了这漆黑的冬夜。   但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学生们的兴奋,周围还有一些同样留下来的家长在给他们拍照。   叶淅去分发处领了一个做成小雪屋的灯笼,还有一个小纸条,以及一支笔。   这是每个高三生都有的。   这场动员活动的目的,就是让学生们把自己对未来的愿望,还有想要去的目标院校写在纸上,塞进小灯笼,放在学校准备好的几层大架子上。   等到高考结束,等到高中最后一个暑假结束,大家再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小灯笼,看看愿望是否有实现。   可是叶淅握着笔,却十分纠结。   因为他确实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想去的目标院校。   他连自己想学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柏樾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看见叶淅一脸纠结,有点猜到了原因,“不会写吗?”   “嗯。”   叶淅点点头,有点郁闷。   “我不知道我能考上什么学校……”感觉也没什么可挑的。”他咕哝道。   虽然多亏了柏樾帮他补课,可是他的成绩现在悬悬地挂在本科线上,可以选择的范围也非常少。   “这还确实是个问题,”柏樾轻笑了一声,他拉过叶淅,两个人站到了旁边,将分发处前面的位置留给别人。   他拿过了叶淅的粉色小纸条,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他说:“其实我帮你大致规划过院校,选择也不少,比如振华理工大学,它的文科线不算高,或者江沿师范大学,它的文科类专业还可以,学校设施也不错,起码住宿有保障……”   他自己当年考大学都没有这么认真规划过。   在学校里忙得团团转,回来还要替叶淅搜索学校资料。   他问叶淅:“你呢……有什么规划或者要求吗?”   叶淅愣住了。   他没想到,柏樾居然真的在背后为他默默规划过。   他望着柏樾,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没有谁会在乎他考上什么学校,包括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连李睿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人生愿望,其实是去荷兰买个小别墅,最好出门能看见风车,然后混吃等死,没事就出门溜溜狗。   他又没什么远大目标,只想躲在房间里看看漫画和小说,就这样度过余生就可以了。   这毫不起眼,不打搅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搅的一生。   可是他没想到……柏樾会在乎。   柏樾真的在意,他能考上哪个院校,会认认真真,像家长一样为他规划。   会担心学校设施好不好,在那儿会不会开心。   这让他喉咙一时有点哽住。   其实他是想跟柏樾说,要不我们随便写一个吧。   反正我也不会真的去念,我会远走高飞,把这里的一切都扔掉。   但是现在他看着柏樾,却始终说不出口。   而柏樾还在研究那张空白的小纸条,他跟叶淅说:“你想不想离家近一点,其实我觉得留在我们长寰本市也挺好……”   实际上,这才是他话语里的落脚点。   他根本不想把叶淅放到离自己太远的地方去。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用来说服叶淅的种种理由也没有上阵。   他就看见叶淅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也想留在本市,”叶淅轻声说道。   他看着柏樾,只觉得荷兰的小别墅,风车,都变得很模糊了。   他曾经想要逃离的一切,也有点轻飘飘,不够重要。   他看着柏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等到了大学,我也想像这样,可以在课间去找你。”   “可以吗,柏樾哥?”   他最后一句问得很轻,明知道他不会被拒绝,却还是心如擂鼓,声音里也有一丝颤抖。   柏樾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话。   周围的学生吵吵闹闹在聊天打闹,篝火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在这个不算寒冷的冬夜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   已经有学生去架子上放自己的小灯笼,大声交换着自己的目标。   “当然可以,”他对叶淅说,眼神里映着篝火的光,像是眼睛里也燃起了一小簇火焰,“我说过的,只要你想见我,你随时可以过来。”   最后叶淅的小纸条上,写上了长寰语言学院。   历史系。   专业倒是叶淅自己选的,他嘟哝道:“我也就历史好一点,干脆就考这个吧,起码学起来不会太掉头发。”   柏樾被他逗笑了,他陪着叶淅去把这个白雪一样的灯笼放在了架子上。   在按下底部按钮的那一刻,里面的电子蜡烛亮起来。   在架子上牢牢地摆着,远远看去,真像一个摇曳的心愿。   十八岁的心愿,在冰天雪地里,比火还炙热。   柏樾跟叶淅说:“我这个寒假,得去参加一个研学营,结束以后,还要跟我家里人去荷兰,所以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见面。”   叶淅之前就听柏樾提过。   虽然有点遗憾,但他也非常理解:“没关系……”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柏樾说。   “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在你的寒假结束前,也在我的生日结束之前。”   柏樾转过了脸,在这漆黑的冬夜,他的脸被摇曳的灯光照得分外柔和,睫毛纤长浓密,根根可数。   他说:“如果我赶回来了,就陪我一起过生日吧,叶淅。”   柏樾的生日,是2月28号,刚刚好,差一点就要变成四年一度。   叶淅都听愣住了,但随即就反应过来,高兴得不知所措。   “好。”他小小地应了一声,鼻子在冬夜里冻得有点红,却还傻傻地看着柏樾笑。   .   而在他们不远处。   郑阳在架子上把自己的灯笼放好,他一个走保送的,根本没有什么内容可以写。   所以他纯纯就是走个流程。   而他放完之后,就在场上四处寻找叶淅,打算关心一下弟弟的未来。   好在,场上的人虽然又多又乱,学生们像疯狗一样四处扩散,但他还是很快在人群里发现了目标。   叶淅就在另一个架子面前,旁边还站着柏樾。   郑阳心情一松,慢悠悠往那边走去,但是他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柏樾握着叶淅的手,两个人一起将雪灯挂在了高处。   而片刻后,两个人正在说话,旁边的学生不小心撞到了叶淅。   柏樾立刻将人护在了怀里。   他的手搭在叶淅背上,像在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   而等那个学生都已经道歉离开了,柏樾也没有松开,就这样搂着叶淅,两个人站在架子旁边说话。   郑阳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不见叶淅的脸,但是托了架子上那么多灯笼的福,柏樾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包括柏樾的笑容,还有望着叶淅,温柔如水的眼神。   他很少看见柏樾这样笑过。   他认识柏樾太久,两个人从小就一起胡作非为,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而下一刻,柏樾就抬起头,猝不及防在人群里与他对视。   看见郑阳,柏樾的笑容下意识淡了一下,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一点没有松开叶淅的意思,就在郑阳眼下,他仍旧亲密无间地抱着叶淅,像是抱着他的全世界。 第33章   郑阳冲上来的时候,叶淅还莫名其妙,他被别的学生撞进了柏樾怀里,正在心脏扑通扑通,趁机在柏樾怀里蹭蹭,能占一点便宜是一点。   但还没等他纠结好到底要不要装作无意,在柏樾脖子上蹭一下。   他就被一股大力拉出了柏樾的怀抱。   谁啊,这么没素质?!   叶淅在心里大骂。   他板着脸回头,而后,有点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地看见了郑阳那张脸。   …………   他就知道。   叶淅想,除了郑阳,谁会这么缺德,在这种有情人成双成对,闺蜜哥们儿互相拍照的篝火晚会上,专门给他添堵。   他抱起手臂,片刻之前在柏樾面前的温情脉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小鹿乱撞,心跳加速。   看见郑阳这张脸全没了。   “你有事吗?”他问郑阳。   郑阳也说不清自己想干嘛。   他只知道自己刚才完全是凭什么本能冲了过来,再让柏樾跟叶淅抱在一起,他觉得一定会大事不妙。   但这个理由显然说不出来。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柏樾。   柏樾被郑阳突然推了一下也不太爽,但是面对郑阳的视线,仍旧称得上泰然自若,他淡定地站在叶淅身边,甚至对郑阳笑了笑。   这让郑阳心情更恶劣了。   “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他声音低沉,却没有炸开的意思,甚至没有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收敛了怒火,只是阴沉着脸。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路过找个茬。   他看向叶淅:“大庭广众的,你也注意点影响。”   叶淅真想拿刚才的灯笼砸死他。   郑阳再这么找茬下去,他都要怀疑郑阳暗恋柏樾了。   不过他跟郑阳关系不合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郑阳有句话没说错,大庭广众的,闹起来不好看。   所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了一拳砸在郑阳脸上的冲动。   “多管闲事。”   他对郑阳道,“两个男生抱一下怎么了,这满场都是抱的。你什么封建思想。”   他抬抬下巴,本意是让郑阳看看满场打打闹闹的傻缺男高们。   却不想视线一转,正好看见正前方,硬要抱在人家盛屿鹤身上的李睿。   这两个人在人群里也是有点显眼。   盛屿鹤个子又高,被李睿硬抱在一起,想把人撕下去又不好动手,只能郁闷地皱着眉。   而李睿一脸得意,还冲着盛屿鹤笑,甚至踮起脚,做出要kiss的样子,吓得盛屿鹤往后退。   叶淅:“……”   一时间,这个例子变得非常没有说服力了。   他佯装无事,将视线收了回来,故作淡定地咳嗽了一声。   全当没看见。   倒是郑阳,看看李睿跟盛屿鹤,又看看柏樾,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疑云。   他一脸纠结,都有点崩溃了。   不是吧,他想,这世界的基佬率也没这么高吧?   难道现在的男生真的喜欢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   郑阳一脸迷茫。   .   叶淅不想再搭理郑阳,奈何郑阳跟个影子一样,坚定地站在了他跟柏樾旁边。   没办法,叶淅只能一拖二,带着这两个人去找李睿汇合。   其实他们放好自己的小灯笼,就也快到了活动散场的时间。   教导主任在演讲台给大家发表慷慨激昂的讲话。   底下的学生绕着篝火,手里还捧着学校刚分发的热茶和小面包。   “咱们学校还挺人性化。”   李睿说道,他跟叶淅站在一起,脸被篝火映衬得雪白粉艳。   盛屿鹤有事情先走了,所以他又搭上了叶淅的肩膀。   叶淅点头。   他听见教导主任说:“不管其他人是如何期望的,起码你们要先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而他悄悄回头,又看了后面的柏樾一眼。   柏樾跟郑阳站在一起,见他看过来,也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叶淅又转了回去,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   等教导主任的讲话结束,大家才陆陆续续散伙。   明天就要放寒假了,有些学生直接跟家长回家了。   而叶淅和李睿两个住宿生还要回宿舍收拾东西,明天才走。   柏樾关心地问:“要我去帮你收拾吗?”   叶淅立刻摇头。   “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他回答道,“就等着明天拎走就行,司机会帮我的。”   郑阳在旁边抱着手臂,听着这黏黏糊糊的矫情对话,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发表意见。   “行了,”他催柏樾,“你不睡觉叶淅不要睡的吗,我明天会让家里来三个佣人帮叶淅拎行李,不用你操心。”   叶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心想现在刚刚九点,哪个好人这个点睡觉。   但柏樾知道郑阳大概也忍到了极限,他也没反驳郑阳的话。   他说:“说得也是,时间不早了,你应该早点休息了。”   他看着叶淅,“外面也有点冷,你快点回宿舍吧,放假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叶淅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动脚步。   他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走到了宿舍门口,又乖乖跟柏樾挥挥手,才在宿舍阿姨奇怪的目光下溜进去。   而等叶淅的身影消失不见,柏樾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转过身,与郑阳对面而立,两个人都是身高腿长的好身材,都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站在冬夜的街头,不知情的人路过,怕是会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弟。   “你呢,准备去哪儿?”柏樾问,“回家吗?”   回个鬼的家。   郑阳一脸阴沉地盯着柏樾,他心里现在一团乱麻。   他太了解柏樾了,刚才在操场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观察柏樾,柏樾的目光几乎一直凝在叶淅身上。   有别的班的男生来找叶淅搭话,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一眼就发现柏樾的神色微妙地冷了下来。   只是当叶淅看向他的时候,他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温润如玉的神色。   这根本不正常……   郑阳想。   一直都,不太正常。   此刻,过去的种种碎片都在他脑海里连接了起来。   其实他从以前就发现柏樾太关注叶淅了。   别人也许不了解,但是他是柏樾接触叶淅的最近渠道,所以他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无法细想是为什么。   但是刚才,他终于知道了是哪里不对劲了。   柏樾对叶淅,太有保护欲,也太有……占有欲了。   这不是一个兄长对邻居弟弟的感情。   可他看着柏樾,这十几年的感情,还有对柏樾的了解,让他也无法轻易与柏樾开口。   他只能面沉如水地看着柏樾。   倒是柏樾,将郑阳纠结沉默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轻笑了一声。   “看来你是不打算回家了。”   柏樾示意郑阳往外走,郑阳挣扎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柏樾的车就停在外面。   出了校门,柏樾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   啪嗒一声。   橘红色的火焰亮起,照亮了他鸦羽般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寒潭一样深邃冷静的眼睛。   尼古丁的味道涌进肺里,在冬夜里似乎比平时更刺激。   柏樾的手指夹住了烟,往空气里吐出了一口薄薄的白雾。   “这半年为了不熏着叶淅,我都戒烟了,”柏樾对郑阳说,他笑了笑,对郑阳晃了晃那只烟,眼神却没有波动,“这还是我最近第一次破戒。”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   柏樾一只手拉开了车门,看向郑阳,“上来,我会抽一点时间,跟你聊聊。”   跟你聊聊。   这四个字让郑阳心头一沉。   他倒宁愿柏樾遮遮掩掩,与他避而不谈,而不是如此坦荡。 第34章   郑阳坐上柏樾车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今晚肯定没有多愉快。   但他没想到柏樾这样不要脸。   带着他一个高中生进了清吧,并且一杯酒都没打算给他,往他面前放了一杯冰可乐,里面的冰块倒是切割得十分漂亮,还在旁边装饰了雕刻成风车的橙子皮。   但再漂亮这也就是一杯可乐。   非常侮辱人。   他前几年就能在过年的酒桌上喝倒自己亲外公了。   “你有病吧?”郑阳阴森森看向柏樾,柏樾这混蛋,面前放了一杯威士忌,“谁来酒吧喝可乐?”   柏樾慢悠悠端起来喝了一口:“未成年本来就不该喝酒,很不幸,你离正式成年还有一个月,而且我不想你耍酒疯,没空照顾你。”   郑阳真想把可乐泼柏樾脸上。   “再说了,你好像也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吧,”柏樾放下酒杯,他的手指搭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一点水汽顺着杯壁流下来,“我以为你是想找我聊聊叶淅的。”   叶淅。   这个名字像一粒冰溅入了沸油里。   郑阳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确实。   他也不再去跟柏樾纠结什么可乐还是威士忌。   酒吧里有点热,郑阳脱掉了外套,他挽了挽袖子,打算一个不满意就把拳头砸在柏樾脸上。   而柏樾波澜不惊,眼神幽深如水,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   “问吧。”柏樾从烟盒里又抽了一根烟,当着郑阳的面点上,他可以为了叶淅戒烟,规矩得像个清教徒,可是今天难得破戒,想来叶淅也不会知道。   他冲郑阳笑笑:“有什么疑问,你最好一次性问完。”   这让郑阳一时语塞,他是打算让柏樾自己招供的。   可是柏樾却把问题扔了回来,让他倒是落了下风。   可他看向柏樾那张可恶的脸,他又非常清楚,他如果不问,柏樾就一个字不会回答。   郑阳闭了闭眼,因为内心焦躁,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   无数个问题在他心里来来回回,汉字艰难地拼凑在一起。   他想了又想,还是问了最要紧的那个:“你对叶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绷紧了脸:“你不用狡辩,我都看出来了,你对叶淅的感情根本不单纯。你拿他当什么?”   第一个问题。   柏樾想,无聊还幼稚。   “当什么,当我未来老婆,”他淡然地看郑阳,“我为什么需要狡辩,我喜欢叶淅,这又不犯法,我有什么好隐藏的。”   哐当一声。   郑阳因为怒火捶了桌子一下,可乐里的金属吸管掉在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要点脸吧你,”郑阳嘴唇都要气哆嗦了,什么老婆不老婆,也就柏樾这不要脸的说得出来,“叶淅才几岁啊,你就敢打他主意,而且你有没有点羞耻心,叶淅也算你看着长大的吧,你非要喜欢男的你去搞谁不行,这酒吧里我看一半都是弯的,你偏要去占叶淅的便宜。”   柏樾微妙地抬起了眉,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郑阳。   他也就刚刚二十,跟叶淅比起来,也实在说不上老。   别说得像他和叶淅有一个世纪的年龄差。   不过他懒得跟郑阳计较,算了,他在心里劝自己,好歹也是未来大舅子。   他冷静道:“看着叶淅长大又怎么了,我们好歹也算占一句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因为经常去你家里找你,我也不会看见叶淅,更不会爱上他。”   他颇为恶劣地对郑阳一笑:“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做媒。”   去死吧。   郑阳真的快被气死了,他神志不清地攥住装着可乐的玻璃杯,不管不顾就想泼在柏樾脸上。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柏樾预判了。   柏樾的手跟铁钳一样按在他的手腕上,死死地把他钉在原地。   “省点力气,要是咱俩真打起来,我保证你今天横着出去,”柏樾冷声道,“再说谁教你的,遇事只会发脾气,这能解决问题吗?”   还解决问题。   郑阳哈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   柏樾这是想解决的态度吗?   他认识柏樾这么多年,他能不知道柏樾什么德行吗?   从柏樾说跟他“聊聊”开始,柏樾就没想跟他解决,只是想要“告知”他,逼他接受。   他用力地把手腕从柏樾手里拽了出去,因为柏樾力气太大,他甚至觉得手腕有点痛。   这还玩什么。   郑阳想,要是叶淅跟柏樾在一起,被家暴都来不及跑。   他冷冷地看着柏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对叶淅起心思的?”   这倒有点难回答。   柏樾睫毛眨了眨,回忆了下:“还真说不清,可能是你们高一那回,我带叶淅骑马的时候,他一不小心跌进我怀里,也可能是有次在你家过万圣节,叶淅戴了一个南瓜面具,一直黏在我后面。我很难说清哪个具体的时间点,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情不自禁开始看着他了。”   他想起叶淅穿着宽大的白袍子跟在他后面,明明是想吓人的,但是南瓜面具一掀开,却是一张雪白粉艳的脸,汗津津的,睫毛都黏在一起,漂亮得不像话。   柏樾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来。   他说:“喜欢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太清,喜欢叶淅就跟呼吸一样自然,他本来就讨人喜欢,不过……”   他冷笑了一声,不忘拉踩郑阳,“你这种单身狗,领会不到也正常。”   不要脸。   郑阳想。   高一的时候叶淅不才16岁,青涩得跟个水蜜桃似的,就被柏樾惦记上了。   他不得不喝了一口冰可乐,来平复自己的火气。   “我确实单身狗,但我不像你似的,明明不合适还要硬贴,假借补课去接近人家,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郑阳冷笑,“你喜欢谁我不管,但你敢说你光明磊落吗,你没有借着叶淅信任你而占了叶淅便宜吗?你是同性恋我无所谓,我管不着,我也不在乎,你要是出柜我还能去给你扛彩虹旗。但叶淅是直男吧,你凭什么强迫他。”   柏樾想,这前面几句他还确实不好否认。   要说他一点没有故意引诱叶淅,没有引导叶淅依赖自己,确实是撒谎。   但是郑阳最后一句就是欲加之罪了。   柏樾一只手将烟灰在玻璃烟灰缸里点了点,冷白的烟灰落了几缕下来。   这一支烟已经要燃尽了。   他端起威士忌喝了一口,里面的冰球像一枚巨大的钻石,他不冷不热地丢下一枚炸弹:“你还是少操心了,叶淅应该也喜欢男人,用不着你替他伸张正义。”   郑阳到了嗓子眼里的可乐差点喷出去。   他被呛住了,拼命咳嗽了几声。   但是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仍旧像被掐住了嗓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为了逼我接受就造谣……”   柏樾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   他冷冷道:“叶淅书包里装着一堆耽美漫画,手机上还有面向男同性恋的杂志封面,补课休息的时候,他还偷偷摸摸在男明星评论区留言说哥哥好帅。”   “你告诉我,他是异性恋的几率是多少?”   他直勾勾地看着郑阳。   他又不是傻子,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就自顾自去撩人。   他把叶淅拎到身边补课,一方面是制造相处机会,顺便提一提叶淅稀烂的成绩,另一方面当然就是观察叶淅的性取向。   如果叶淅真是直男,倒是有点难办,他会不得不花费更多的耐心。   但还好,起码这一次,老天依旧站在他这边。   看见郑阳缓缓石化,面如死灰,柏樾还要轻飘飘地又踩上一脚。   “你连弟弟的性取向都搞不清,难怪叶淅不乐意理你。”   他嘲讽道。   .   郑阳盯着面前桌子上的花纹,足足有十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卧槽。   不可能。   天真的塌了。   他的脑海里轮番出现这几句话,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网,直接让他大脑宕机。   他跟叶淅虽然说不上什么亲密无间的兄弟,但好歹也在一个屋檐下住过这么多个日夜。   他确实是一点没有发现叶淅居然喜欢男人。   在每个当哥的心理,自己那个讨人嫌的弟弟,不管优秀还是平庸,到了年龄就会顺其自然牵起一个女生的手,上演一段青涩的爱恋。   也许是大学里的同学,也许是联谊里遇到的开朗女生。   这很正常。   因为当哥的自己也是这么幻想的。   结果现在想象里的弟妹砰一下,变成了高大硬朗的男人。   弟弟也从牵别人的手,变成可能被人堵在墙上亲嘴。   郑阳光是想一想,就瞳孔十级地震。   不可能!   这属于苟合!   “你是不是造谣?”他终于回过神,不死心地看向柏樾,“你别以为你这样污蔑叶淅,我就会……”   但柏樾打断了他。   “我还不屑于造谣,”柏樾眉眼冷淡,“你以为叶淅是不是直男,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我会因为他喜欢女生就放弃他吗?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他忍不住语带嘲讽。   ……确实。   这个狗东西的道德底线本来也没多高,只是装得清风霁月。   郑阳闭上了嘴,却更加面如死灰。   他端起可乐喝了一口,他现在明白柏樾为什么没有给他点酒,因为一晚上受到这么多冲击,他真的会借酒浇愁。   “变态。”   他咬牙切齿地辱骂道,心里蹭蹭冒火,完全无法被熄灭。   柏樾荣辱不惊,甚至懒得搭理他。   郑阳不甘心,盯着柏樾看了一会儿:“可你这么对叶淅,就不怕我告诉他吗?”   他沉着声质问柏樾:“你装成正人君子接近他,给他补课,陪伴他。比起我,他其实觉得你更像哥哥,要是他知道你居然是这种居心,你认为他不会伤心吗?”   郑阳说到这里,稍微收敛了神情,变得严肃了一点。   他其实并不是威胁柏樾,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又不瞎,当然看得出叶淅多黏柏樾,对柏樾态度远比对他好。   这样当长兄尊敬的人,突然变成了暗中窥伺的变态,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反正郑阳换位思考,只会想一拳把人揍进墙里。   柏樾沉默了。   一整个晚上,郑阳说中了唯一一句重点。   但他回避了这个话题,冷漠道:“这不关你事,这是我和叶淅的事情,让他接受我是我的课题,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看出因为这句话,郑阳精神大震,一副终于抓住了把柄的样子。   柏樾冷笑了一声。   他从烟盒里抽出今晚的第三支烟,从郑阳手里拿走打火机,转动一下,橘红的火焰就喷射出来。   烟头逐渐变红,映亮了柏樾漆黑的眼底。   柏樾咬住了烟尾,心里想要是叶淅坐在这里,一定会无辜又诧异地看着他,说柏樾哥抽烟太多是不好的。   但对面是郑阳。   所以他毫无顾忌吐出了一口白雾,像他这阵子纷乱复杂的心事。   他冷静地看着郑阳,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你最好别觉得捏住了我的把柄,可以跟叶淅打小报告。你应该很清楚,在叶淅心里,你跟我到底谁份量更重。”   柏樾夹着烟,直勾勾地盯着郑阳,他知道这话会刺伤郑阳,但有些话他必须让郑阳认清。   他一字一句说道:“叶淅依赖我,信任我,我如果让你远离你,不要相信你说的话,你猜,他会听谁的?”   郑阳的神色果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柏樾。   两个人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周围喧嚣吵闹,调酒师就在不远的地方,一直有些好奇地往这边看,却不会贸然走近。   台上表演到了一首有些热烈的舞曲,他们这个角落却凝重得像冰窖一样。   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无数次这样坐在一起,氛围却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柏樾在心里叹了一声,也觉得有些棘手。   其实比起叶淅,郑阳才更像他的弟弟。   在他眼皮子下长大,闯了祸第一时间找他收拾,他带郑阳攀岩,滑雪,郑阳的网球也是他教的。   他其实也不想让郑阳对他露出这样压抑又恼火的表情。   “好了,别这样看我。”柏樾眼睫微垂,他招来了调酒师,到底还是替郑阳换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他将橙色的酒推给了郑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对叶淅是真心的,并没有任何狎.昵.玩弄的意思。叶淅本来也喜欢男性,我又有哪里不好,难道你想他被外面的渣男骗走吗?”   郑阳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心想你偷换什么概念,天底下除了你男人都死光了么,凭什么不选你就是渣男,我看你就像渣男!   但他心烦意乱地搅和着酒,也懒得反驳柏樾。   两个人又沉默地坐了十分钟。   郑阳一口气把那杯鸡尾酒吸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枚圆圆的樱桃掉在玻璃杯里。   他真是不敢相信,柏樾跟叶淅,一个是他自幼当作兄长一样崇敬的人,一个是和他的淌着一半血缘的亲生弟弟。   这两个人,居然会凑到一起。   但他看着杯子里那只红得像血一样的樱桃,又觉得一切也不是无迹可寻。   他想,他早该注意到的,那些柏樾刻意带给叶淅的礼物,还有那些下午,柏樾跟他说着话,视线却盯在了远处的叶淅身上。   他早该发现的,柏樾根本不是对谁都温柔专注的性格,怎么会偏偏总是注意着叶淅的喜怒哀乐。   片刻后,郑阳用金属的吸管,洞穿了那枚血红的樱桃。   红色的果汁粘腻地流淌出来。   他闷闷地问柏樾:“你说了这么多,可叶淅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怎么办。   柏樾神色冷了一瞬。   他想,这可有点难办了,但他在国外有一所私人的小庄园,在偏远的意大利小镇上,里面绿植满地,漂亮又有风情,还有一个小葡萄园,夏天的时候可以躺在泳池边晒太阳,私密性极高。   也许叶淅会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慢接受他。   但他面上却平淡如水,他说:“叶淅为什么会不喜欢我?我长得不错,与他相处也很好,家庭和睦,学业优秀,叶淅情窦初开,选择我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呕。   郑阳真要听吐了。   不要脸,他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少来这套,”他冷冷地瞥了柏樾一眼,“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叶淅要是不喜欢你,你不能强迫他。而且他现在才高三,而你是成年人,你应该有分寸,在他高中毕业前你不许骚扰他。”   柏樾轻笑了一声。   他心想还要怎样算不骚扰。   他到现在没有给叶淅下药,把叶淅按在沙发上亲吻,已经可以算作一个绅士。   但他也听得出来郑阳的意思。   郑阳能说出这话,是知道拦不住他,只能放弃抵抗。   所以柏樾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微笑,他客气地敷衍了一句:“这不需要你操心。”   .   这一晚的最后,是柏樾打电话给郑阳家的司机,让人过来接郑阳。   而他自己则有酒保帮忙代驾。   在司机来之前,郑阳始终脸色沉沉,活像一副被欠了八百万的样子。   他盯着柏樾。   柏樾的长款大衣随意敞开着,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他站在冬日的夜色里,路灯的灯光朦胧暧昧,他就在灯下,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活像聊斋里倒过来勾引妖精的书生。   但柏樾盯着郑阳,苍白的脸,微红的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知书达礼。   他说:“你记得我刚刚叮嘱你的吗,我们今天的谈话,你最好烂在你肚子里。”   柏樾幽幽道,“在叶淅毕业前,我确实不会做什么,因为我也想他拥有一个轻松愉快的高中收尾。但你要是说了点什么不明不白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了,知道吗?”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郑阳气得磨起了后槽牙,但他太了解柏樾的本性了,这个人绝对会说到做到。   所以他眼神沉沉地看着柏樾,还是硬挤出了一声“嗯”。   几分钟后,郑阳家的宾利就来了,司机尽职尽责地从驾驶座上,为郑阳开门,郑阳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上去,同时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以表对柏樾的愤怒。   柏樾笑了一声,他想郑阳还真是小孩子,搞不好比叶淅还幼稚。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11:32,也不知道叶淅睡了没。   他正想着,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柏樾点开了微信,只见属于叶淅的那只卡皮巴拉吐出两个气泡。   “柏樾哥,我要睡觉了,谢谢你今天能来参加文化节,还陪我参加动员会,晚安。”   后面跟着一个乖乖睡觉的表情包。   柏樾的脸色在一瞬间里柔和下来,跟刚才面对郑阳的样子截然不同。   也太乖了一点,他想。   他将手机凑到嘴边,轻声说了一句。   “好,晚安。”   .   “啊!”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某所高中的宿舍里,叶淅在床上蹬了一下腿,差点把对面李睿的床板给踹得跟着一抖。   李睿吓了一跳,立刻精神抖擞地从床帐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地震啦?”   叶淅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是没想到柏樾立刻就能回复,一激动才蹬腿的。   “没什么,”叶淅不好意思地缩进被子里,也觉得自己没出息,“柏樾给我说了晚安,发语音说的,我太激动了。”   “……...”   李睿无语地重新钻回床帐里。   他恨恨地说道:“秀恩爱犯法!” 第35章   因为知道了柏樾不轨的心思,郑阳自觉背负了一个极为沉重的秘密。   天地不容。   天打雷劈。   还违背祖宗。   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恍惚,甚至有点悲愤。   郑阳想,他居然放着这么一头恶兽,潜伏在叶淅身边,他却没看出来,真是失策。   当然了,这也是叶淅自己本人的问题。   谁让叶淅眼神不好,还天天黏着柏樾。   但郑阳想,他作为一个正直,善良,伟岸的兄长。   还是有一定责任。   所以自从放寒假后,他搬到亲爹那里住了一阵子,楼上楼下与叶淅打照面的时候,努力和颜悦色了一点。   他还是不太习惯如何对叶淅表示友善。   但是吃饭的时候,他默默把叶淅喜欢的甜点放在叶淅面前。   晚上,叶淅在客厅里,他也会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而不是转身上楼。   甚至叶淅跟他的小伙伴在电话里叽叽咕咕,提到要去某个展览的时候,他也会默默让管家买票,第二天交给叶淅。   在郑阳的种种努力下。   几天后,叶淅跟李睿坐在咖啡馆里,叶淅喝着冰拿铁,一脸凝重地跟李睿说——   “郑阳好像中邪了。”   李睿咳嗽了一声,不小心被他的果汁呛了住了。   他一边找纸巾一边不解地看着叶淅:“什么意思?他干什么了?”   叶淅一脸沉痛:“那家伙,最近看见我都不跟我呛声了,他在饭桌上倒是也不怎么搭理我,但他居然会主动给我拿蛋糕。”   虽然那个蛋糕离他就不到一尺,他特地放那儿的,想等会儿再吃,因为郑阳莫名其妙献殷勤,他不得不立刻硬塞了进去。   “还不止如此,”叶淅深沉道,“我前天不小心被虫子咬了,他居然去给我拿药膏,我刚刚出来找你,他还破天荒问我要去哪里,要不要他送。他能送什么,他又没驾照,还不是司机送我。”   叶淅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脸色十分凝重,甚至有点担心,他问李睿:“你说他这不是中邪是什么,是不是他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他下蛊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见我出门他应该在旁边冷笑,说我屁股上有钉子,就知道往外溜。”   而如果他不出去,郑阳就会说他总在屋子里是不是想发霉。   总而言之,非常难伺候。   李睿大吸了一口他的果汁,吸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确实诡异。   他记得他初中刚认识叶淅的时候,郑阳就和他们一个学校了,走廊里狭路相逢,郑阳脸色都非常难看,还经常会故意挑衅找事。   一晃六年,他从来没见郑阳改邪归正过。   李睿把果汁咕咚一声咽下去,郑重地说:“虽然我也很想说这真是中邪,但很可惜,我们国家建国后不许成精,下蛊应该也不行。”   但他也觉得郑阳这样实在反常。   他又挖了一口蛋糕,问叶淅:“是不是你最近做了什么,让郑阳对你有点好感,又或者你爸教育他了,让你们兄友弟恭一点?”   “不可能。”   叶淅首先排除了后一个答案,他冷淡道:“我那个亲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都回不来几趟,也从来不管我跟郑阳的事情,不过我要是伤到郑阳了,他倒是会立刻来教训我。”   叶淅苦思冥想。   他最近真的什么也没做,还是一如既往,拿郑阳当空气,绝不轻易招惹。   非要说的话,郑阳的改变,好像就是那天文化节后……   叶淅皱起眉头,也挖了一口蛋糕,问李睿:“总不能是我文化节那天抱了柏樾,他就看出点苗头,怀疑我喜欢柏樾吧?然后他觉得我没希望,开始可怜我?”   “不至于,”李睿对此嗤之以鼻,“死直男能有什么敏锐度,再说了,他是这么善良的人么,他要知道你暗恋柏樾,肯定会先上来跟你打一架。”   也是。   叶淅耸耸肩,算了,郑阳的心思谁也别猜,没准只是抽风。   他跟李睿一起愉快地分享了三块蛋糕,探讨不出郑阳反常的原因,就把这人扔到了一边。   李睿一边在手机上买香薰一边问叶淅:“柏樾学长最近有给你发消息吗?”   柏樾已经去国外快半个月了,他参加的研学营有两天还要深入大山,信号不是很好,所以有几天不怎么联系叶淅。   一提起柏樾,叶淅就笑眯了眼睛。   “有。”   柏樾晚上一有时间会给他发照片,从山里离开后,一回到居住地有了信号就会联系他。   他乐颠颠地拿给李睿看:“柏樾哥说他们还去了矿区,采到了一些小矿石回来做标本,他说回来送给我。”   他还很心机地旁敲侧击,问郑阳有没有。   结果柏樾说没有。   “我给郑阳买了点特产,他应该会喜欢。”柏樾如是说道。   叶淅就更满意了。   他的小腿都不自觉晃了晃,咬着吸管吸了一口。   但是一想到柏樾还要很久才能回来,他又有点蔫。   他跟李睿吐槽:“我每天都好想他,但是他们又是一堆活动又是要上课,还有什么讨论会,我也不好去吵他。”   他默默把手机放了回去,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人群叹了口气,玻璃窗上倒映出他素净雪白的脸,耳朵上夹了个蓝牙耳机,宝蓝色,倒像个耳钉。   “你这不错啦,”李睿在桌子下踢他,“柏樾还天天跟你发消息,这跟小情侣有什么区别。我才惨好不好,我给盛屿鹤发一百条他才理我一条。”   他说到这儿就怨气冲天的。   但是叶淅在对面看他,心想真的不是因为你话太多吗?   他可是领教过的,李睿一堂课能一口气给盛屿鹤发几十条消息,还会夹杂几张自拍。   他怀疑盛屿鹤手机都要震得发烫。   不过他很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一个多小时后,桌上的咖啡杯也彻底空了。   叶淅跟李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拆伙。   叶淅打算去书店逛逛,他最近想买的小说上市了,有一款周边只有特定的书店有,所以他要去排队。   “你呢,要回家吗?”他问李睿。   李睿却拿脚尖蹭着地,微微羞涩,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啦,盛屿鹤来接我,我不是期末考试进步了36名吗,他得跟我约会。”   李睿嘿嘿笑了一声。   叶淅:“……”   好家伙,那你刚刚还羡慕柏樾跟我发消息。   你这都摸上真人了。   “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嘛,”李睿鼓了鼓脸说道,“不约会多可惜,你也可以去跟柏樾打个语音电话嘛,不然太浪费了。”   他话音刚落,一辆银色的法拉利就吱一声停在了咖啡馆门口。   车窗降下来,露出盛屿鹤那张矜贵淡漠的脸。   “上车。”他对李睿说道。   李睿立刻像个小牡丹鹦鹉一样扑腾上去了,他今天为了配合节日氛围,特地穿了一件粉色的外套。   呼啦一下,银色法拉利就开走了。   只留下叶淅孤零零地站在咖啡馆门口。   “重色轻友。”叶淅笑骂了一声,撑起雨伞,走入了人行道。   今天下了一点薄雪,细细的雪粒子,并不能营造出韩剧一样浪漫的雪景,但好歹还是增添了一点节日氛围。   他抬头往四周看,才发现情人节的气息十分浓厚。   是他刚刚一路都是坐车过来,没有往四周看,才没有注意到。   叶淅一边走,一边终于意识到街边有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漂亮的女孩们手里捧着粉色红色的玫瑰,笑声像银铃一样惹人心动。   真好啊。   叶淅心里涌起淡淡的羡慕。   他想起李睿说,他也可以跟柏樾打语音电话。   但他握着手机许久,还是没敢如此明目张胆。   他只是给柏樾发了几句语音。   “柏樾哥,我们这里下雪了,虽然很小,但也是今年的第一场。”   “你那边呢,今天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咻咻两声,语音发过去。   发完语音,他正好看见转角处有一座小小的花店,门头是深绿色,比电话亭大不了多少,但是装饰得十分梦幻,在这个雨雪绵绵的天气,散发出暖光的光。   而在花店门口,粉色的玫瑰凝着露水,花苞半闭,像藏着一个个欲语还休的童话,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店主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对他友好地打招呼。   叶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他其实好久没有认真去学那些“撩人教程”了。   柏樾都不在家,他能撩谁去。   但是恰好,偏偏,昨天晚上,他复习了一下。   老师敲黑板讲了一个知识点:“在遇到重要节日,什么情人节啊,你生日啊,圣诞节啊,都可以晒出追求者的花和礼物,让你的crush有紧张感。但如果你担心这个方法太冒进,也可以释放出单身信号。买一束花,发个朋友圈,配文是自己送给自己的浪漫,又或者直接发一张抱着花的自拍给你的crush,说觉得好好看,就随手买了一束,但凡是个拎得清的男人都该知道要做什么!”   要……要发吗?   叶淅一脸纠结,还有点羞耻,让他扯下衣服去勾引柏樾已经是极限了,还是因为喝醉了酒。   要是真的按教程去操作,也太明显了吧。   而且,女孩子做这种举动好像活泼又可爱,但他一个平日里都躲在角落里的孤僻男高,真要发出来,大概只会跟郑阳一样,像中邪了吧。   叶淅咬住了嘴唇,一时非常无措。   但就在他想转身离开的时候,店主终于腾出了手,又热情地招呼他。   “小帅哥,要进来看看吗,”扎着麻花辫的店主元气满满,还非常自来熟地从旁边抽出了一支包扎好的单支玫瑰,“不进来也没关系,这个送你,这是我们今天用来回馈老顾客的花,但恰好还剩几支,你这么好看,就送你啦!”   叶淅一时愣住了。   他望了望手上那支漂亮的,娇艳欲滴的玫瑰,虽然这不是特意送给他的,却让他心情也莫名雀跃了起来。   他默默地收下来,犹豫片刻,又轻声跟店主说:“请给我也包一束玫瑰吧。” 第36章   一个小时后,叶淅抱着一束厄瓜多尔玫瑰回了家,包里装着他心爱的小说与周边,手里还拎了一盒蛋糕。   进门的时候,他还在想,就算最终他没有鼓起勇气发朋友圈,又或者没有发给柏樾,也不算亏嘛……   毕竟玫瑰很漂亮。   但他捧着一大束花进来的时候,还是十分鬼鬼祟祟,生怕遇见郑阳。   最近郑阳神神叨叨的,跟过去完全不一样,要是看见他捧着这么一大束玫瑰,高低要问几句。   就算不问,光是郑阳古怪打量的眼神,都够他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还好,叶淅试探性地往客厅里看了一眼,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茶桌上的瓜果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   太好了。   他火速抱着花冲上楼梯,宛如一道残影。   一直到他的房门啪一下关上,叶淅才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   .   但叶淅其实完全不用如此紧张,因为郑阳现在根本不在家。   郑阳正站在街头等柏樾家的车。   柏樾从国外寄回来了给叶淅的情人节礼物,却不小心寄到了自己家里。   只能又让司机特地送去郑阳手中。   “你有病吧。”郑阳真是要翻白眼了,他刚刚在跟朋友们聚会,没有了柏樾这个添堵的家伙,他跟另外几个哥们儿约了来滑雪。   结果散场的时候,柏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也不知道你过哪门子情人节,”他嗤了一声,趁机把当初在柏樾那儿受的气全还回去了,“叶淅是你对象吗,你就送情人节礼物,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能不能有点数,你现在的地位连当小三都不够格。”   远在海外,又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柏樾握着手机,还保持着君子如玉的微笑,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就你长嘴了是么,”柏樾声音阴森,“哪来的这么多话,我刚刚不是教过你了,让你怎么跟叶淅说。他会收的,用不着你操心。”   呵。   郑阳更加嘲讽了,此时柏樾家的司机已经停在了他面前,他也没客气,直接坐上去,让人送自己回家。   “你可真行,”郑阳还在叭叭,冷笑一声,“我现在觉得你也挺不幸的,想送礼物也不能光明正大,还拿我当借口,真可怜。”   柏樾听出郑阳已经上了车,他懒得再听郑阳那些扎心的话,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而郑阳听着那边挂断的盲音,轻哼了一声,心里总算舒坦了。   他去看了看摆在后座上,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袋,先扒拉一下叶淅的,又扒拉了那个给自己的。   当看见袋子里面的东西上还有蝴蝶结,旁边还放着一张卡片。   他由衷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咦惹,恋爱的人果然脑子都不好。   回到家,郑阳犹豫再三,在直接把这烫手山芋扔叶淅门口,或者再激进一点,直接扔进门口的鱼池里之间徘徊了一会儿。   但最终,他还是站在了叶淅的卧室门口。   在敲响叶淅的房门之前,郑阳起码做了十分钟心理建设。   他在心里把柏樾骂了个狗血喷头,明明是柏樾想追人,为什么是他来受这个罪。   但他还是不轻不重,在门上敲了三下。   很显然,叶淅听见了。   几秒钟后,他听见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叶淅打开了门,一脸淡然地往外看,但当看清门外是谁的时候,眼睛明显瞪大了一点。   卧槽。   真中邪了。   叶淅想,否则他怎么会看见郑阳来敲他房门。   而郑阳也不好受。   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叶淅的脸,叶淅回来已经换了睡衣,毛绒绒的白色睡衣,一张有点困惑的脸,门还没有完全拉开,手搭在门把手上,只露出半边身子。   像小孩子躲在门后。   郑阳抿了抿唇,他不知怎么的,一瞬间想起了叶淅刚来这个家里的时候。   那时候叶淅好像也是这样,穿着兔子的连体睡衣,躲在门后看着他。   “你有事吗?”叶淅上下打量郑阳,谨慎地问道。   “柏樾给你的。”郑阳说道,他将手里的礼物袋递了过去,明明心里被勾起了千言万语,脸色却还是很冷淡。   “柏樾说他在国外和朋友去巧克力工厂参观,那个工厂也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只在当地售卖,他就买了一些当作伴手礼寄了回来,你跟我一人一份。”   他忍了又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咬牙切齿地将柏樾教的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他说,正好要情人节了,也可以算作情人节礼物。”   呕。   光是说出“情人节礼物”这几个字,郑阳就快呕死了。   也不知道柏樾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还带上他。   谁稀罕,他又不过情人节。   郑阳无声地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但叶淅却僵住了。   他做好了郑阳是来找茬,是来莫名其妙阴阳他的准备,又或者是什么真的天塌了的大事,郑阳才会屈尊降贵地来敲响他的房门。   结果郑阳居然是来送礼物。   还是柏樾的礼物。   叶淅有点怔怔的,他看着郑阳,郑阳现在一身白色的外套,站在明亮的走廊上,头顶就是暖白色的灯,俨然是一只超大号白鸽。   “你要不要,不要我给你扔了。”郑阳莫名有点暴躁,在叶淅面前晃了晃,作势要收回去。   “要!”叶淅立刻抢了下来。   啪一下,郑阳手里就空了,快得像佛山无影手。   郑阳不禁挑了挑眉。   两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叶淅拿了礼物,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郑阳总不会真给他扔了。   偏偏郑阳还不走,依旧在门口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只能小声说:“……谢谢你给我送来。”   他往袋子里扫了一眼,隐约能看见一个巧克力的盒子,他没话找话,问郑阳:“柏樾哥给你的也是巧克力?”   才怪。   是你的边角料。   郑阳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不是,是两盒饼干,还有一个钥匙扣。”   非常敷衍,透着一股你爱要不要的气息。   郑阳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转身走了。   他跟叶淅,还是没什么话聊。   这么多年的僵持,疏离,他们本来就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对兄弟。   但郑阳才刚迈出去一步,就被叶淅喊住了。   “你等一下。”   叶淅有点迟疑,但他看郑阳站住了,还是蹭蹭跑回来了房间,从小冰箱里取出一个米色的纸盒。   “这是我从咖啡馆带回来的,我记得你喜欢巴巴露亚,就带了一份。”   这不是假话,但叶淅仍然纠结地咬住了嘴唇。   刚刚在咖啡店打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脑子真是抽风了,郑阳缺这块蛋糕吗,家里的糕点师二十四小时为这位大爷服务,他想要什么也随时会有人为去买。   但也许郑阳最近对他稍微和颜悦色。   他一边奇怪,一边又有一点不自在,总想还回去一二分。   他解释了一句:“因为那家咖啡店做得非常好吃,我才带回来的,你要是不想要就算了。”   说着,他就有点想往回收。   这回轮到郑阳上前来抢走了盒子。   “谁说我不要。”郑阳板着脸,盯着叶淅看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郑阳先觉得不自在,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而叶淅一直看着郑阳消失在楼梯口,才慢慢合上了门。   .   一进卧室,叶淅就迫不及待开始拆他的礼物,看柏樾给他寄了礼物。   情人节礼物。   虽然明知道柏樾只是开玩笑,甚至还给了郑阳一份,但他一想起这几个字就有点冒粉红泡泡。   叶淅拆掉了打开了礼物袋,里面是一个漂亮的白色铁盒,上面是蓝色的花卉浮雕,打开后里面放着宝石一样的巧克力。   而在旁边,还有一个粉色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瓶小小的香水,非常小巧,做成了巧克力的样子,可以被女孩子握住手心。   而在旁边,还放着一张明信片。   叶淅捡了起来,上面是柏樾龙飞凤舞的字迹,很随性,一看就是随手写的。   “香水是巧克力味道的,据老板说,全世界只有这里能买到,所以去给你也买了一个。就是可能太甜了一点,不太适合男孩子,还请你不要嫌弃,就当个纪念品。”   “巧克力是橙子,薄荷,还有樱桃酒味道的,是我自己做的,所以可能不太好看,不过味道应该不算差,我尝过了。”   “我这边现在是2.5号,但寄到你手上,应该是要情人节了。”   “情人节快乐,叶淅。”   最后那一句旁边,那个“淅”字的最后一笔,小小地勾了起来,旁边落下一个点,像是写字的人在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没有再写下去,就停留在这里。   叶淅盯着这张明信片,几乎可以想到柏樾书写的样子。   那只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甲圆润饱满,握着笔的姿势非常标准,写得很快,字迹有一点不自觉的倾斜。   写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柏樾可能会笑一下。   叶淅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他知道这只是柏樾的一点礼节,是为了表示对他跟郑阳一视同仁。   情人节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柏樾写下那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调侃。   但他想到柏樾在柜台前认真地挑选着给他的香水,将手工的巧克力装进盒子,最终漂洋过海来到他身边。   他仍然觉得心脏泡在了温水里,不自觉发软。   他还是,在情人节这天,收到了心上人的礼物。   而长寰市今天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这一切比童话还要美好。   “柏樾哥……”   叶淅轻声叫了一声,带着一点叹息。   他想,哪怕柏樾最终并没有施舍给他一点爱意。   柏樾依旧是他遇见过,最为温柔的人。 第37章   叶淅在盒子前犹豫不定,柏樾实在夸大其词,里面每一个巧克力都很可爱,没有一点奇形怪状,做成枫叶,贝壳,小猫爪的造型,让人舍不得下手。   他最终拿起了一个猫爪,咬进嘴里才发现是橙子味的。   叶淅含着这颗巧克力,他掀起窗帘看了一眼,外面雨已经停了,却依旧飘着蒙蒙的细雪。   他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钟,而柏樾那边应该是十一点。   两个人的情人节都还没过去。   叶淅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柏樾发了一条语音。   “柏樾哥,我收到你的礼物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下午发的消息,柏樾也还没回。   他想,也许柏樾是被朋友邀请去聚会了,也许柏樾还在写他们的报告,到现在也还没回宿舍。   他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但是他刚这样想完,他的手机就嗡嗡震动了起来。   是一条视频通话请求,上面的头像与名字明晃晃是柏樾。   叶淅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他手忙脚乱把手机捡起来,点击了接通。   柏樾出现在了手机里。   他看上去确实刚回来,才刚刚洗过澡,头发还很潮湿,水珠顺着俊挺的轮廓滚落,他只穿了一件最简单的,宽大的白色T恤,因为水迹被弄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出胸肌的线条,他坐在窗边,身后是能看见湖泊的夜景,一只手还拿着灰色的毛巾,粗暴地擦着头发。   “我刚回来,就收到你的语音了。”柏樾在镜头里对着叶淅笑了笑,他的嘴唇因为浴室的热汽,也湿漉漉的,格外红润,再加上脸上的水珠,有种别样的性感,“这么快就收到了吗,我还以为郑阳会拖延几天,你吃了巧克力吗,好吃吗?”   叶淅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能胡乱地点头。   “吃了一个橙子味的,”他轻声说,“很好吃。”   “那就好。”   柏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镜头里的叶淅。   他在澳洲,这边还是夏天,能听见窗外聒噪的知了叫声,而叶淅这边却是深冬。   叶淅坐在床上,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宽大的分体式睡衣,上身是廓形的,绣着蓝色的蒲公英,领口很宽,稍微一动就会滑落,可以看见清瘦的锁骨。   但叶淅自己还不知道。   柏樾当然也没这么好心去提醒,他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问叶淅:“今天是情人节,你跟朋友出去玩了吗?”   “嗯。”   叶淅抬起了头:“我跟李睿出去了,在咖啡馆待了一个下午,然后他去找了别人,我去了书店。”   他回答得老老实实,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是吗?”   柏樾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对于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本来正在欣赏叶淅紧张的模样,但是视线一转,他却发现叶淅的床头放着一束厄瓜多尔玫瑰,包着淡米色的包装纸与轻纱,一看就充满柔情与浪漫。   他的笑意顿时就淡了下来,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似语气平平地问道:“那你床头的玫瑰是怎么回事,也是那个李睿送的吗?”   上次文化节,他明明见过那个李睿,一直拉着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高挑年轻男人,瞎子都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匪浅,不像会来勾搭叶淅的样子。   所以他又猜测道:“还是说……也有人特地往你家送了情人节礼物。”   叶淅被问得一愣。   他都忘了玫瑰的事情了,被柏樾提起来才想起来。   他看向床头:“啊不是……那不是李睿送的。”   可是下一句,他却有点说不出来了。   自己给自己买玫瑰花,真的有点丢脸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在情人节与他示好,一早上他手机上还有好几条告白短信,只是他都当作没看见。   叶淅嘴唇动了动。   虽然恋爱导师说可以伪装有追求者,让crush感觉到紧张,但他还是说了实话。   “那是我自己买的,我……我路过花店,店主是个很热心的女生,说送我一支,我不好意思白收,就买了一束,很奇怪是不是?”   他说得结结巴巴,脸不自觉地偏向一边,却把细白脆弱的脖颈暴露给了柏樾。.   柏樾盯着那一截雪白的天鹅颈,还有叶淅有点羞耻的神情,判断出这是一句实话。   “不奇怪,”他轻声说,“玫瑰又不分季节,只要你喜欢都可以买。”   可他却还是没有放过叶淅。   他又问:“那你这个情人节,难道就收了我一份礼物吗?”   “不应该吧,”他声音温和,循循善诱,“你在学校里应该挺受欢迎的,想来会有女孩子愿意在情人节约你出来,送你礼物和巧克力,甚至男孩子也……”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真的在打趣叶淅:“我听说过的,前年你就被男生在校外堵住过。”   叶淅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他没想到柏樾连这个也知道。   他确实收到过校外的男生告白,对方磕磕巴巴地跟解释,因为有次在漫展上看见叶淅出cos,实在太漂亮了才会一见钟情,打听了好久才找到叶淅的学校,叶淅是男生也不要紧,他可以为了叶淅弯曲性取向。   可叶淅盯着对方的脸,已经连这个人是谁记不得了。   这件事最后当然不了了之,但是因为就在学校后门口,还是两个男生,叶淅作为主角之一,因为外貌也小有名气,八卦顿时跟长了翅膀一样疯传,以至于叶淅那段时间甚至有点困扰。   可他没想到,连高他一级的柏樾都知道了。   叶淅的脸上顿时浮现一点淡淡的死感。   微die,勿cue。   “那只是……”叶淅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却又莫名有点不高兴,因为柏樾这样轻松打趣的语气,好像真的是兄长在调侃后辈,他闷闷道,“只是一次意外,我早就拒绝了,情人节也不是没有来找我约会的人,但我也都拒绝了。”   “这样啊,”柏樾眼中笑意微深,却偏偏还要故意地问,“那你为什么一个都不答应呢,是都不喜欢吗,可是高中没有恋爱过,你真的不会遗憾吗?”   他想,叶淅一定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这是当然的,他守在叶淅身边这么久,在学校对面的楼上静静注视着叶淅在走廊上晒太阳,喝牛奶,还有罚站,他当然知道叶淅的感情多么空白。   叶淅却抿住了嘴唇。   他看着柏樾,不用问他也知道,情人节向柏樾告白的人只多不少,在学校的时候,柏樾收到的告白信和礼物就多得能用行李箱去装。   谁喜欢柏樾,那都不算个新闻,只会得到一阵理所当然,善意的笑声。   谁会不喜欢呢?   高大英俊,温文尔雅的学生会长,明明温和可亲,却又不自觉的有一分疏离感,在周一的晨会上发表演讲,衬衣雪白,身形笔直,站在阳光底下,真是连发丝都像在闪着光。   喜欢上他真是太容易了,跟喜欢一个明星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不需要太当真,只是作为枯燥生活里的一个亮眼点缀。   但叶淅是真的喜欢。   他站在台下的时候,望着台上的柏樾,他有时候也会阴暗的,错误地想,他恨不得柏樾灰扑扑一点,不要这样俊美耀眼,风姿出众,以至于变得遥不可及。   现在被柏樾问到脸上,叶淅莫名有点愤愤。   他想,他也不是很差啊,他长得也挺好看的,站在柏樾旁边也不算是很丢脸。   但是柏樾会送他情人节礼物,会温柔地关心他,却偏偏不会爱上他,真的只拿他当作弟弟。   现在还鼓动他去跟别人约会。   真是气死人了。   大概是最近被柏樾纵容多了,叶淅现在变脸比翻书还快,完全忘记了收到礼物时候的激动,恨不得立刻去跟柏樾撒点泼。   他慢吞吞的,有点赌气道:“我也不知道……其实跟我告白的人里面,也有让我觉得很好的人,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想过要恋爱。”   “但柏樾哥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他闷闷道,“我也十八了,没约会过也有点可惜,可能我不应该这么快拒绝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玩着柏樾送给他的巧克力香水。   他一点没看见柏樾的脸色是怎么沉了下来。   那只香水瓶在床上翻了个跟头,又摔在了被子里,叶淅低着头,十分专心致志的样子。   他听见柏樾问:“怎么,我无心提了一句,倒是给了你灵感了,想要跟人约会了吗?”   叶淅还没意识到问题,心不在焉的:“嗯,也不是不可以吧。”   他本来就打算好了,没睡上柏樾也不能浪费青春。   他也不能当一辈子苦逼的暗恋者吧,如果柏樾真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就收拾收拾出国,逃离这片伤心地,等到过几年,他缓和了一点,就去看看能不能遇见一个外国帅哥抚慰一下情伤。   这样想着,叶淅甚至笑了一下,虽然他不觉得哪个外国帅哥比得上柏樾,可是人也得有点盼头。   他抬起头,正想跟柏樾说什么,却愣住了。   柏樾冷着脸,在镜头里阴郁地看着他,笑意完全消失,像是被惹恼了。   叶淅还从来没见过柏樾这样子,被吓了一跳。   “柏樾哥,你怎么了?”   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怎么才两分钟柏樾家变了脸色。   柏樾的薄唇抿成一线,眼中像藏着火山,他本来只是想逗叶淅一下,今天是情人节,他也想听一听来自叶淅的甜言蜜语。   什么根本就不喜欢别人。   什么高中完全不打算恋爱。   这也会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叶淅是一直在等着他。   他们天生一对,在他吻上叶淅的嘴唇前,叶淅不会属于任何人。   结果他听见了什么。   叶淅那双漂亮的嘴唇里非但没有吐出乖顺的话语,还叭叭叭说想去约会试试。   十分会气人。   柏樾眼睫微垂,遮住了眼里的郁色。   他想,约什么会,叶淅只要敢跟别人牵着手,他下一秒就会把叶淅打包带走。   但他看着叶淅,叶淅还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见他不动,还往视频上挥了挥手,像小猫在招手。   ……算了。   谁会跟小猫计较。   即使这只小猫过于迟钝,还有点不乖,但是抓紧了就好。   “你休想。”柏樾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   “还没高考约什么会,”他翻脸比叶淅还快,完全推翻了自己片刻之前的话,“你现在好不容易提高了一点成绩,约会岂不是前功尽弃。我刚刚只是逗逗你,你怎么还能当真,我跟郑阳高中也都没谈恋爱,不也好好的。”   “别做梦了,”他冲叶淅笑了笑,却带着一丝恶劣,“等我回来就会给你重新上课。”   叶淅真是惊呆了。   怎么还能这样的,这跟钓鱼执法有什么区别。   他刚刚还真以为柏樾是真心的。   但是柏樾的样子实在太严肃,隔着屏幕看着他,眉眼冷峻威严,像极了教导主任逮住他翻墙打游戏。   再想到柏樾这阵子为了给他补课有多辛苦。   叶淅也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点了点头。   “哦。” 第38章   叶淅跟柏樾一直聊到了澳洲的十二点,明明他这边才十点多,他却先困起来,忍不住先打了个哈欠。   但他又不愿意放下手机,脸埋在被子里 只露出半边,却还眨着眼看向柏樾。   但柏樾却舍不得他熬夜,轻声问他:“怎么了,是昨天睡太晚了吗,看你很困的样子。”   叶淅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昨晚上看小说到天亮,只能默默点头。   “那你先睡吧,”柏樾说,“先挂了视频,我过两天再找你。”   叶淅有点不情愿。   但他实在太困了,眼皮已经在打架,再聊下去,大概就是柏樾看见他啪叽一下睡着。   那不行的。   叶淅挣扎地想,谁知道他睡着以后会不会很丑,万一不小心流个口水,那更是毁灭性的灾难。   所以他犹豫三秒,还是不得不妥协。   “那好吧,”他声音因为困,不像平时那样清冷,反而软绵绵的,甚至带着点鼻音,“我先睡了,柏樾哥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柏樾这样说着,但他盯着视频里的叶淅,却迟迟没有按下挂断的按钮。   最后还是叶淅疑惑地抬头,挣扎着挂断了。   咻一下,一脸困顿的睡美人立刻消失了,屏幕上一片漆黑。   柏樾心里顿时有点空荡荡的,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又看了看旁边的日历,还有十七天,他才能回到叶淅身边。   .   接下来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当叶淅挣扎着写完他最后一份寒假作业的时候,已经快到除夕了。   在离过年还有三天的时候,郑阳离开了郑家。   他今年是去妈妈那边过年,所以不会在郑家久留。   而就像故意为了跟郑阳错开一样,郑阳一准备走,叶淅的妈妈,叶舒月女士就拎着行李箱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十几个行李箱由佣人一一拎进来,郑家足够大,她住在三楼,偶尔也会住在旁边的小楼,所以即使在家,也可以不怎么跟郑阳碰面。   她裹着披肩,一身优雅的格纹裙,黑色的小立领,肤白如雪,涂着淡色的口红,站在客厅中间,不轻不重地指挥着别人轻放她一只刚买的古董钟。   郑阳跟叶淅就是这时候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的。   郑阳本来正在打哈欠,突然看见客厅里的女人,神色顿时一怔,手也放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旁边的叶淅。   叶淅抿着唇,看上去比他还震惊,根本不知道亲妈会在今天回来。   叶舒月也注意到了他们,她拢了拢披肩,对着郑阳一笑:“阳阳在家啊,我刚刚回来,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声音温柔,笑起来眉眼动人,确实是个十足的美人。   经过这么多年的锤炼,其实郑阳已经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看见叶舒月就把厌恶摆在脸上了。   他妈妈对于自己这一段婚姻处理得很好,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心理阴影。   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叶舒月。   他冷淡地对叶舒月点了点头,就直接绕过叶舒月,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去,发现叶淅迟疑着走到了叶舒月身边,很轻地叫了一声。   “妈妈。”   明明叶淅面无表情,身形笔直,站在那里比叶舒月都要高了,但郑阳却莫名从这一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可怜。   他更深地皱起眉。   “你不过来吃饭吗,站那儿干嘛?”他忍不住抬高声音,对叶淅说道。   叶淅愣了一下,但他此刻不反感郑阳的态度,反而像终于找到了理由,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好。”   他走过来,坐到了郑阳对面。   叶舒月看着叶淅走到郑阳旁边,眼神里划过了一丝嘲讽。   但顾及着郑阳,她没说什么。   郑阳则是将桌上的一份法式烤蛋盅推到了叶淅面前。   “刚烤好的,味道还不错。”郑阳说道,喝了一口咖啡。   叶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反驳,而是乖顺地接了过来。   .   吃过早饭,郑阳就要去他母亲家了,当年他妈妈跟父亲离婚的时候,签过离婚协议,保证了郑阳的继承地位,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要留在郑家做做样子。   实际上,他巴不得天天在他妈那儿。   但他在坐上汽车前,回头看了看叶淅。   叶淅难得出来送了送他,刚才他的东西掉了,是叶淅帮他捡了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叶淅只是把东西递给他,又像无意一样跟他到了门口,就立刻转身回去。   如果不是他足够了解叶淅,根本看不出这是叶淅式的“相送”。   郑阳下意识弯了一下嘴角,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坐上了阮家的汽车,眼看着汽车慢慢驶出郑宅,他眉头轻轻拧起。   他刚刚看见叶淅闪身进去,其实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干脆把叶淅打包到他妈那儿去算了。   说来别人可能不信,他妈阮文熙女士并不讨厌叶淅。   他妈跟他爸本来就是商业联姻,感情约等于没有,当年闹出叶淅他妈那档子这事儿,他妈也只是恼火他爸上不得台面,太让人笑话。   但很快,他妈就利用这件事去找爷爷哭诉,同时联合阮家施压,逼他爸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并在他三岁的时候成功离婚,快乐地开始了自己的下半场人生。   所以在郑阳因为恼火处处针对叶淅的时候,阮文熙反而不为所动。   阮文熙甚至劝他想开点:“其实那孩子也可怜,出生在那样一对父母手里,已经是受罪了,你没必要再针对他。”   郑阳对此嗤之以鼻,“你圣母心爆炸啊,他有什么可怜,他跟他妈一丘之貉。”   但直到多年后,看见十二岁的叶淅被亲妈一巴掌扇得差点失聪,他才理解了他妈的意思。   私生子当然不会都很可怜,有些人甚至十分得宠,被养得愚蠢,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可叶淅并没有得到这些。   他出生在这个家里,像一株植物,像一个邀宠的工具,唯独不像一个可以被疼爱的孩子。   所以他越长大,反而越懂事,安静,不去讨任何人的嫌。   每每想到这里,郑阳心里就会泛起无法忽视的不适。   .   郑阳走后,叶淅只觉得房子里一下子空荡下来。   明明平时他会觉得郑阳有点吵闹,但现在看着在客厅里的亲妈,他却觉得还不如郑阳回来呢。   起码郑阳是个正常人。   但是他想避开叶舒月,叶舒月却不放过他。   “过来。”   叶舒月在沙发上抬起眼,盯着他:“我收到你的期末成绩了,你们老师说你有进步,倒数第五变成了倒数十五,确实很了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了个天才。”   叶淅慢吞吞挪了过来,他站在柔软的地毯上,面无表情。   他当然听出了叶舒月的阴阳怪气,但他也不放在心上。   叶舒月看见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将茶杯放在了茶托上,因为生气,不自觉用力了一点。   “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她讥嘲道,“你是狗吗,刚刚郑阳一喊你就过去了。”   叶淅脸色沉了下来。   他心想郑阳起码比你好,郑阳还会帮忙转交柏樾的礼物。   但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毯,随便叶舒月说什么。   看叶淅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叶舒月心里的火焰更炽。   但叶淅早就不是当时任她搓圆捏扁地小孩子。   她冷笑一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以为我多愿意管你。但你马上就十八岁了,你最好表现得机灵点,郑家会给每个孩子一份成年礼,你跟郑阳在老爷子心里没法比,但该你的还是你的,他抬抬手指,你就能下半生无忧。所以你最好听话些。”   她抬起眼皮,望着叶淅,眼角画着上挑的眼线,一双眼睛顾盼生姿,吐出来的话却十分冰冷。   “你要知道,你也就剩这点价值了。”   叶淅这回终于没忍住,他看向叶舒月。   他轻声笑了笑:“是吗,我以为我还挺值钱的呢?”   他的眼睛跟叶舒月很像,只是更清冷,不如叶舒月妩媚。   他轻声说,“当初要不是生下我,你拿什么在我爸的众多情人里面脱颖而出呢。”   郑卢从婚前就情人众多,阮文熙跟他离婚,其实跟叶舒月关系也不大。   所以郑卢离婚后也不急着再娶,过了一段肆意妄为的日子,只是后来多年只有叶淅一个私生子,才让叶舒月进了门。   叶淅话音还没落,一杯热茶就泼在了他的脸上。   细长的茶叶沾在他的脸颊上,有点滑稽。   叶舒月站了起来,她被叶淅戳到了痛处,脸色阴沉,贝齿咬紧,想扇叶淅一巴掌,却被叶淅抓住了手。   “适可而止一点吧。”   叶淅淡淡道,也不在乎脸上淋到的热茶,他刚刚只是一时没躲开。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这个儿子,看见我就烦,但是大过年的,爸爸马上也要回来了,你还是忍一忍吧。”   他静静地看着叶舒月,抬起另一只手,擦掉了脸上的一点茶水。   “你应该没别的事情了吧,我先上去了。”叶淅又道,没有顾及叶舒月的脸色,径直离开了。   而等他走到楼梯上的时候,他听见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像是叶舒月又把什么砸了。   叶淅回到了房间。   房门啪嗒一下关上了,他走到书桌前,望着窗外寂静的冬日花园,有一瞬间,真是非常疲惫。   他推开了窗户,外面的寒风扑在脸上,夹带着冰雪的气息。   窗外的梅花开了,空气里有幽幽的香气,柔和,清淡,就像他十二岁那天,被叶舒月罚着跪在书房里,透过窗户闻见的香气一模一样。   真漫长啊……叶淅想,他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期待开学的学渣了。   其他人都恨不得放假,而他却宁肯回学校待着。   .   接下来的几天,叶淅的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因为他的亲爹郑卢回来了,叶舒月收敛了一身冰霜般的气息,化身绕指柔,对郑卢轻言细语。   郑卢也履行公事一样,问了问叶淅在学校的生活,其实根本没有费心去听。   叶淅也知道,随便讲了几句,就在旁边喝他的糖水。   再后面,他就跟着郑卢和叶舒月回郑家的大宅去过年了,给郑卢的亲爹,郑老爷子,还有一堆叶淅根本分不清的亲戚拜年祝贺。   但叶淅只熬到了初二,就找理由先走了。   他说要去同学家,郑卢也不在意,当着亲戚的面,好像真是个温柔的慈父:“那去吧,你们同学关系好,是该多联络。”   于是叶淅就一溜烟逃跑去了李睿家,蹭着李睿的沙发,两个人一起联机打游戏。   李睿一家都很欢迎他,李睿的爸爸还专门给他烤蛋糕,哥哥也会带他跟李睿出去滑雪和玩射击。   李睿的妈妈则在捣鼓什么减脂餐,分了一口给叶淅和李睿尝尝,两个人都露出了苦不堪言的神色。   叶淅在李睿家待得十分快乐,要不是不好意思过于打扰,他能住到地老天荒。   当接到柏樾的电话的时候,叶淅还在床上跟李睿下五子棋。   他把电话放在了静音上,眼睛还在五子棋上:“喂,谁啊?”   “是我,叶淅。”   柏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叶淅指尖的白子顿时掉了下来,在被子上滚了一圈。   对面的李睿也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去听。   柏樾在手机里轻笑了一声:“我在生日之前赶回来了,现在就在你家客厅里。但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家?”   叶淅呆了一呆,去看手机上的时间,确实,今天已经25号了,他在李睿家住得太开心,都忘了时间。   我去!   叶淅立刻从床上蹦哒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   “我马上回来,”叶淅匆忙道,“柏樾哥你等我一会儿。”   而李睿也行动起来,火烧去帮他拿外套。   两个人兵荒马乱一顿收拾,十分钟后,李睿成功把叶淅送上了家里的车。   “去吧去吧,”李睿匆匆给叶淅抹了个润唇膏,“看你嘴上干的,待会儿柏樾想亲你怎么办。”   叶淅失笑,却也被李睿感染得十分快乐。   半小时后,他就抵达了家里,李睿的司机将他在门口放下,还叮嘱他注意地上滑。   “谢谢叔叔。”   叶淅礼貌道谢,转过身进了家门。   而才一踏入花园,他就看见梅花树下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穿着短外套,身高腿长的郑阳。   而另一个……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斜驳领羊毛大衣,面料有着缎子的光泽感,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站姿很随性,不知道在跟郑阳说什么。   叶淅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并没有发出声音。   但柏樾却像是感应到了,突然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   两个人隔着一个池塘互相望着,快要一个月没有见面,明明这么熟悉,叶淅却又莫名有些近乡情怯。   但他很快还是轻轻笑起来。   “柏樾哥,新年快乐。”他抬高了声音,在一片肃杀的冬景里,清冷的凤眼都弯成了小月牙。 第39章   十分钟后,叶淅和柏樾还有郑阳一起坐在了休息室里。   柏樾喝着叶淅送过来的红茶,在氤氲的热气里冲着叶淅笑笑。   “我是昨天才到家的,因为落地很晚了,就没告诉你,”他笑着道,“我爸妈还要在荷兰留两天,他们跟二叔一家好几年没见了,所以会待长一点,不过我说我有事,就提前一个人回来了。”   郑阳在旁边嗤笑。   自从知道柏樾的心思,他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听听,听听。   不知道的以为柏樾在长寰市有什么十万火急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呢。   还不是回来见叶淅。   但他也懒得戳穿柏樾,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兄弟,他倒也记得再过两天就是柏樾生日。   他从桌子上拿了个糕点,塞在嘴里,含含糊糊问柏樾:“行了,别讲这有的没的了,还有两天就是你生日了吧,可你提前回来了,家里人都在荷兰,也没人给你准备生日宴了,你今年生日准备怎么办啊。”   他自认非常善良地问柏樾:“要不我请你吃饭好了,去云峰顶上那个观海餐厅,你要是想玩点浪漫,我还能去包场给你放个烟花。”   话音一落,休息室里却许久没有人接话。   柏樾喝着红茶,缓缓吐出一句:“不用你操心,我有安排了。”   而叶淅也像哑巴了,本来还笑着看柏樾,现在却低头喝牛奶,一言不发。   郑阳这时候却敏锐起来,他看了看柏樾,又看了看叶淅,十分笃定地从中嗅出了一丝古怪。   不对劲,他想,就叶淅这胳膊往外拐的小白眼狼,一听见柏樾过生日还不两眼发亮,殷勤地打听,怎么会这么安静。   郑阳不禁眯了眯眼,又盯着柏樾:“你该不会是……邀请了别人一起陪你过生日,特地要避开我吧。”   他把另一半糕点扔进了嘴里,冷笑了一声:“应该不会是这样吧,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肯定是想跟我一起过吧。”   郑阳一边说一边观察叶淅的反应。   叶淅不像柏樾这样脸皮厚,已经颇为心虚地把脸转到了一边,光顾着捧着红茶牛奶在那儿喝,吨吨吨的,一会儿就没了一半。   果然……   郑阳冷笑一声,他就知道,柏樾千里迢迢赶回来能有什么好事。   一看就是要拉叶淅去约会,又是生日,又是两个人花前月下,会发生点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简直不敢想!   郑阳越想越脸色凝重。   不行,他根本不敢相信柏樾的人品,这哪是过生日,这根本是羊入狼口。   但他也不着急,眼睛转了转,突然对柏樾笑笑:“其实我正打算过几天带叶淅出去玩,又赶上你生日,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去好了。”   “噗……”   叶淅本来正好好喝着牛奶,听见郑阳这话,直接呛了个半死。   他用纸巾捂着嘴,一脸惊悚地看着郑阳。   不是,他跟郑阳是可以一起出去的关系吗?   他们真的不会在半路把对面谋杀了吗?   郑阳是真疯了吧。   但郑阳却十分理直气壮,挑了挑眉:“怎么了,我是你哥,我带你出去玩两天有什么不对吗?再说了,你前几天不是还送我蛋糕了,我觉得那蛋糕味道不错,深得我心,所以打算给你回个礼。”   叶淅咳嗽得更厉害了。   他想你要是这么喜欢那块蛋糕,我现在就把地址写给你,你去把店买下来好了。   但柏樾却捕捉到敏感词,“什么蛋糕?”   哈。   郑阳正愁找不到机会炫耀。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柏樾,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没什么,就是情人节那天,叶淅从外面回来,还给我送了一个蛋糕。可惜你不在,不然还能分你一口。”   柏樾:“……”   真行,他处心积虑送叶淅情人节礼物,却是郑阳得了回礼。   他嘴角僵了僵,借着抱枕的掩护,一点也不客气地掐了郑阳一把。   郑阳差点没当场叫出来,立刻也重重踩了柏樾一脚。   但这一下叶淅急了,立刻放下杯子,警惕地盯着郑阳:“你干嘛?”   怎么当着他的面就欺负柏樾呢。   郑阳不可思议:“你胳膊肘怎么这么往外拐,他刚掐我了,我踹一脚怎么了。”   叶淅却一点不信。   他眼中清清楚楚写着——“你编瞎话能不能编得好一点”。   柏樾才不是这种人呢。   他放弃与郑阳沟通,又去对柏樾嘘寒问暖:“柏樾哥,疼吗?”   柏樾笑笑,十分做作地理了理衣角,眼睫半垂,声音温和:“没关系,我都习惯了,郑阳就是有点没轻没重。”   叶淅想想也是,郑阳就是这样,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郑阳在旁边气了个半死。   装什么呢,这两个人,一个小时候就反手能揍他,一个教他练网球的时候拿他当球玩。   他能给柏樾打出什么问题。   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抱枕就往柏樾脸上揍,还手脚并用。   “我没轻重吧,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没轻重。”   他扑得猝不及防,柏樾没防备,真被他给按在了沙发上。   叶淅瞪大了眼,立刻站起来拉架,但郑阳张牙舞爪,拖鞋一脱就爬上了沙发,他一时竟然拉不住。   而柏樾也被自己的外套给缚住了手脚,他知道郑阳是个脆皮,根本不敢下狠手,只能放话:“郑阳你给我下去,你再闹我真的揍你了。”   挺大的一个休息室里顿时鸡飞狗跳,抱枕都飞了两个。   但是争执里也不知道是被谁扯了一下,叶淅也爬上了沙发,正在跟郑阳拿着抱枕互打。   他跟郑阳反正也从小打到大,就当重温童年了。   柏樾好不容易从沙发上坐起来,外套也不要了,反正屋子里热得很,将深灰色的羊毛大衣直接扔在了地上。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叶淅没防住,郑阳居然伸手挠他痒痒。   “你……”   叶淅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被偷袭得立刻笑出来,身体连连后退。   他一个没撑住,直接倒在了柏樾怀里,而郑阳还洋洋得意,拿着抱枕就盖了下来,结果直接压倒在了柏樾身上。   柏樾跟叶淅一起被从沙发上推了下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   柏樾本能地去护住叶淅的脑袋,自己的手臂磕在了地板上,还好有地毯,并不觉得痛。   叶淅的头重重撞在了柏樾的掌心里,虽然不要紧,却也因为一瞬间的冲击力有点晕头晕脑的。   他下意识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还点眼冒金星。   而等他睁开眼,更让人头晕的事情出现了。   他不知道,柏樾就在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   他也没看清,柏樾的双腿分开,膝盖跪在他身体的两侧。   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   所以当他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抬起了头,他的嘴唇已经碰上了柏樾的嘴唇。   很浅,也很轻。   完全是个意外。   顶多算是唇珠碰了一下。   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叶淅完全呆住了,他坐在地上,忘记了起来。   而柏樾也愣在了那里。   两个人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叶淅才像被吓到一样,往后退了退,两个人终于拉开了距离,空气似乎也在此刻开始流通,却还是粘稠的,凝固的,令人难以呼吸的。   叶淅的呼吸都急促了。   他刚刚……是亲到了柏樾?   这个认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脖子肉眼可见地变粉了,一路蹿到了脸上。   “我……”他结结巴巴想跟柏樾道歉,“我不是……”   他虽然有事没事就肖想柏樾,但是刚才他真的是无心的。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柏樾轻声笑了笑。   柏樾竖起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抵在了唇间,做出了一个“嘘”的姿势。   然后他看见柏樾意有所指地往郑阳瞥了一眼,用嘴唇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没关系。”   没关系。   这三个字让叶淅僵硬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他失神地望着柏樾那双嘴唇,是很红润的颜色,薄而艳丽,唇线清晰,不笑的时候甚至会有点无情。   只有亲上去,才会觉得柔软。   休息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柏樾就这样坐在地毯上,一只腿屈起,也不着急起来,微笑地看着叶淅一脸失魂落魄,还盯着他发呆。   但是郑阳却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古怪,从沙发上探出头,狐疑地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了,摔傻了啊,”郑阳说道,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刚刚什么也没看清,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柏樾跟叶淅离得太近了,他一把揪住柏樾的地方,“你给我过来,靠那么近干嘛,我不就推了一把吗,别又给我装啊,有地毯的,摔不着你们……”   但是这一回,依旧没有人理他。   柏樾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而叶淅已经利索地爬了起来,自觉地坐到了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根本不敢往这边看。   我的天……叶淅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充斥着一堆杂乱无章的白噪音。   猝不及防就痛失了初吻,换谁都应该扼腕一下的。   可他完全不会。   因为他亲到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虽然潦草,仓促。   却也足够铭记终生。   叶淅眨了眨眼睫,他直到坐在沙发上还有点失神,仅剩的一点神志让他绷紧了脸,尽量不露出什么古怪的表情,也没有抬起手碰一碰自己的嘴唇。   但他模模糊糊地想,李睿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多亏了那只新开启的唇膏。   他的初吻,是草莓味道的。   .   因为柏樾跟叶淅都异常安静,没人搭理他了。   郑阳也兴致缺缺地扔了抱枕,一个人往长沙发上一瘫。   但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中心思想,又踢了一下柏樾:“你给个准话,想去旅游吗,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跟叶淅也没一起出去过,又遇上你过生日,干脆组个团得了。”   他想想还不保险,又冲叶淅抬抬下巴:“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吗,你刚去人家家里住了十几天,也算给人添麻烦了。你把他一起喊出来好了,算是答谢人家。”   叶淅一脸莫名。   李睿?   郑阳也真是够不见外的,怎么谁都安排上。   但郑阳却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他算是看出来了,叶淅这个小白眼狼,胳膊肘专往外拐。   他就算不让叶淅跟柏樾出去也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全。   “你快给人打电话,”郑阳指挥道,还顺便恐吓道,“不然我就单独跟柏樾出去了,不带你。”   倒反天罡。   叶淅惊呆了,他心想柏樾哥先约的我好不好。   他无措地看了看柏樾,不知道要听谁的意思。   柏樾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把郑阳带上,郑阳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但凡拒绝,郑阳搞不好敢在叶淅房间里打地铺,严防叶淅出门。   “打吧,”柏樾无奈道,有点生无可恋,“人多热闹点。”   五分钟后,叶淅躲在角落里,向李睿拨出了邀请电话。   他同时言简意赅地把郑阳的电灯泡行为复述了一遍。   但是因为托了郑阳的福,他才占到了柏樾的便宜,亲上了朝思暮想的人,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唇上。   他对郑阳又有点骂不出口,只能悻悻道:“他真烦人。”   “就是,”李睿同仇敌忾,同时跟叶淅保证,“你等着,我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我拖住郑阳,保证给你和柏樾创造独处空间。”   不愧是铁血哥们儿。   叶淅心下甚慰,言简意赅:“好,回来请你吃饭。”   “小意思。”   .   于是柏樾生日前一天,四个人一起在叶淅家里汇合,准备出发。   柏樾冷飕飕地望着郑阳,心想他可真是很久没有过上这么热闹的生日了。   李睿拖着他的棕色小皮箱,大大方方跟柏樾道谢。   “谢谢学长,还让我来蹭一个位置,我正好也想去泡温泉,就厚脸皮跟过来了。”   “不客气。”   柏樾也对他笑笑,经过观察,他确信李睿跟叶淅是纯纯的基友情,完全没有半分暧昧,他对李睿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起来。   更何况,有郑阳在旁边对比,他看谁都会顺眼的。   “我还要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让你费心了。”他温声道。   李睿送了他一副耳机。   李睿立刻摆摆手,笑眯眯道:“应该的。”   郑阳在旁边冷哼一声,他就没有送柏樾生日礼物。   休想。   他现在宁可给他妈那只小博美送礼物都不会给柏樾。   柏樾也根本不高兴搭理他,去帮叶淅拎行李,柔声道:“你要跟李睿坐后面吗,我准备了一些小点心,你们可以路上吃,还有小毯子,要是困了也可以睡一会儿。”   他们这次出行目的地并不远,本来也是两三天的短途旅游,离长寰市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柏樾自己当司机,开了一辆suv过来。   叶淅默默点头。   但他跟李睿坐在了后排,剥着开心果,榛子,却不忘给柏樾送一点。   干净饱满的果仁,装在雪白柔软的手帕里,递到柏樾旁边。   柏樾笑了笑:“可我在开车,没法拿,你们自己吃吧。”   叶淅一怔,想想也是,但他刚想收回来,却看见李睿在后面拼命对他使眼色。   “喂他!”   “快点!”   李睿无声地冲叶淅嚷嚷,指手画脚,恨不得冲上去按他。   这,这太超过了吧……   撩人教材上好像也没教过这招啊。   叶淅有点犹豫。   但是看李睿恨不得扑过来揍他,他缩了缩脖子,决定还是顺从一点。   他从手帕里拈起一枚开心果,颇为不自在地往柏樾那边送了送,“那要不我……”   喂你吧?   但是他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还在天人交战。   旁边唰得冲出一只戴着黑色手表的手,从他的手里抢过了那颗开心果。   “你快坐回去,”郑阳训斥他,“老往前面来干嘛,一点不注意行车安全。”   然后他笑了一声,带着毫不掩饰地恶意,将那颗开心果怼在了柏樾嘴边。   “没担心,”他慢悠悠道,“柏樾开车吃不了,我可以喂他。我就在旁边,挺方便的。你不用担心他饿到低血糖。”   他后面一句话是对叶淅说的。   然后他又趁机用那颗开心果在柏樾脸上多戳了两下。   以解他心头之恨。   叶淅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他不可置信地与李睿互看了一眼,李睿看起来比他还要震惊,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而柏樾感受着怼在嘴边的尖角,目光冷得像刀锋。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郑阳,声音都能凝出冰渣:“找死吗你?”   郑阳却趁机把那粒开心果扔他嘴里,又十分嫌弃地抽出一张酒精湿巾,给自己的指尖消毒。   虽然他根本没有碰到柏樾嘴唇,但还是怪恶心的。   呕。   但他一边擦一边慢条斯理道:“毕竟是叶淅亲手剥的,少嚷嚷,珍惜着点吧。”   他这一声说得很模糊,刻意压低了声音,好让后面听不清。   柏樾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但到底是把那颗开心果咽了下去。   最后这一小捧坚果全便宜了郑阳。   叶淅再也不往前面送了,郁闷地吃起了草莓奶油饼干。   他用眼神给李睿传递着:看吧,我就说郑阳随时随地发疯。   李睿也沉重地点头。   没错,真是防不胜防。   他有预感,此次出行,他的任务将格外艰巨。 第40章   车程的后半程,李睿跟叶淅都睡着了,柏樾开车很稳,车里又暖融融的,两个人喝了奶茶也没抵住困意,头靠头地碰在了一起。   柏樾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弯了下嘴角,对郑阳说:“叶淅和他朋友睡着了,说话得小点声,别吵着他们。”   郑阳夹着单边的蓝牙耳机打游戏,偶尔跟柏樾聊一句,防止司机本人犯困。   听到这话,他立刻转过头去,只见叶淅还没睡得很熟,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鸟在打瞌睡。   旁边那个叫李睿的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东倒西歪的。   郑阳不由轻嗤了一声,他倒是了解叶淅:“昨晚上又熬夜打游戏了吧。”   但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车里确实变得更安静了。   柏樾跟郑阳都没再怎么说话。   只是在路过一个休息站的时候,柏樾停了一会儿,绕到后座上,轻轻拍了拍叶淅,问他要不要喝点水,或者下来转转。   郑阳冷眼旁观,他也下车了,连着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总会想活动下筋骨。   他看见叶淅困倦地睁开眼,也不知道怎么睡的,头发都有点翘。   柏樾微微弯腰,不知道与叶淅说了什么,叶淅点点头,柏樾就把保温杯递给他,喂叶淅喝了两口水。   叶淅大概也是睡傻了,都忘记不好意思,就这样就着柏樾的手喝了两口,又把毯子一裹,接着睡了。   柏樾只能无奈地笑笑,替叶淅整理了一下毯子,又将门关上了。   他跟郑阳走到了一块儿,两个人靠在栏杆旁边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柏樾从旁边的小摊上又买了一杯咖啡。   郑阳拆开了一颗梅糖,微酸的甜味落在舌尖,让人精神都一振。   他看着地面,突然说:“你还真是很喜欢叶淅啊。”   起码他没见过柏樾对别人有这样柔情又耐心的一面。   柏樾喝了一口冰咖,波澜不惊道:“不然呢?”   他但凡对叶淅的爱意少一点,还用得着如此寸步难行,小心翼翼。   郑阳挑了下眉,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嘲般笑了一声。   .   几分钟后,柏樾跟郑阳又回到了车上。   下午四点,他们开车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刚开发的雪山小镇,游客还不算很多,不过配套的服务设施都已经到位了,他们刚到达就有酒店的人前来接待。   柏樾定的是一个温泉酒店,这个酒店总共就27个房间,错落地分布在山上,推开门就是一片皑皑雪景,主打一个隐逸雅致。   他订了其中的三间房,是连在一起的,彼此之间可以串门,房间外就是一个共用的半露天花园,里面有两个私汤,既保证了隐私性,又适合朋友们聚会。   郑阳对此颇为满意,在预订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讨论过房间分配了。   有郑阳这个巨大的电灯泡在,叶淅也不指望能跟柏樾一间,所以他自然选择跟李睿住在一起。   而柏樾跟郑阳则是各自一间,互不打扰,也落个清净。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叶淅跟李睿研究了下花园里的秋千,几个人就出门了。   酒店到处都是指示牌,还附赠了卷轴一样的地图,柏樾摊开给叶淅看:“我们现在是在山腰的位置,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古建筑群,还有刚开业的美术馆和博物馆,不过现在应该关门了,再往底下走一点,就可以到小镇上玩,镇里有滑雪场,集市,游乐园,还有个体验烧窑的窑厂,酿酒厂,山顶好像也有不少景点,还有个很著名的小说取材地。”   “你想先去哪个看看?”他问叶淅。   叶淅的眼睛却还落在柏樾的嘴唇上。   自从昨天不小心碰到了柏樾的嘴唇,他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柏樾的嘴唇那儿看。   柔软的,殷红的嘴唇。   昨天轻轻吻上的画面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像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还附带bgm,害他难以集中注意力,连柏樾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现在被柏樾问住,他才突然回过神。   “呃……”叶淅绞尽脑汁,在脑海里回忆名字,“那,要不就去镇上吧,再过一会儿也要吃晚饭了。”   “好。”   柏樾笑了笑,又去问李睿:“你呢,想去镇上吗?”   李睿当然无所谓,他笑眯眯道:“好啊,我去哪儿都行。”   他难道是来玩的吗,他是来当爱情保安的。   柏樾颔首:“好,那我们就先坐观光车下去。”   他说着,极为自然地牵住了叶淅的手,又对郑阳说道:“那我们就往东边走,走三四百米就到了。”   郑阳狠狠翻了个白眼。   hello?   这里就叶淅跟李睿算人是吗,他的意见有没有人考虑一下?   他想到这里就又想踹柏樾一脚,不过其实他也想先去小镇上,又悻悻地算了。   他走在叶淅跟柏樾的后面,当然也看见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   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因为山上冷,两个人都戴了手套,走在山道上又有一些滑,互相照应一下也没什么。   可他大概早早洞察了柏樾的心思,走在微滑的石阶上,他看着柏樾时不时低声与叶淅说话,只觉得怎么看都离得太近了,暧昧得过火。   但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果然,三百多米后,他们就看见了观光缆车的招牌。   现在游客不多,前面六个人一波上了前一辆缆车,轮到他们,正好后面没有人了,他们四个人占了一辆空车。   一上缆车,李睿一马当先,迅雷不及掩耳就抓住了郑阳的手,十分热情:“来来来,咱俩坐一块儿,我觉得左边风景比较好。”   郑阳瞪大了眼。   不是,他跟这个叫李睿的也没这么熟吧,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一副跟他认识了八百年的口气。   但是李睿看着白白净净的,平时里罐头拧不开都要找叶淅,今天却下了吃奶的劲,手掌死死地攥住郑阳,硬把人拖在了身边,还一脸无辜亲切地问郑阳:“你看那边是什么呀?好像是狗唉。”   郑阳:“……”   是你眼神不好。   那明明是个熊猫垃圾桶。   但是他被李睿拽着,一时也挣脱不开,李睿又在旁边叽叽喳喳,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他没办法,也不好太没礼貌,只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叶淅默默在心里为李睿点赞。   好兄弟,一辈子。   他跟柏樾这边的气氛就要温馨多了,柏樾跟他站在窗边,缆车是透明玻璃底设计,四面都能看见风景。   现在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山道上却亮起了莹莹的灯火,坐着缆车往下看,在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好像流淌着一条金色的河。   柏樾指给他看:“那边就是《雪痕》的取景地之一,男女主遇见的那个山间书店,只不过最近还在维修,不对外开放,但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从外面路过一下。”   《雪痕》是前年上映的电影,他跟叶淅还有郑阳一起去看过。   这部电影是当年当之无愧的票房冠军,有一半场景都是在这附近拍摄的,整个小镇也是得益于这部电影,才得到了开发。   他记得叶淅当时很喜欢《雪痕》,还买过票追去女主的见面会。   叶淅瞪大了眼睛,从这个位置,那座书店真是很小,虽然亮着灯,但是周围为了保护景观,也没有别的建筑了,显得孤零零的。   但他对那个书店其实没有太大兴趣。   因为男女主后来分手也是在那里,太令人伤心了,他们cp党受不了这个。   他看向柏樾,脸还贴在玻璃上,小声说:“其实我比较想去吃电影里那个芝麻冰淇淋,就是那个卡皮巴拉造型的。”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没出息,这么长一个电影就惦记冰激凌。   但柏樾却被他可爱得不要不要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好。”   于是他们下了缆车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冰激凌。   因为是电影里的热门单品,冰淇淋店门口排了不短的队伍。   郑阳站在冰天雪地里,觉得自己快被吹成sb。   “这就一个冰激凌,有这么好吃吗,”他纳闷地看着叶淅,“家里的厨师是不会做吗,你要是说想吃,他立刻能给你做一桶,吃到你吐。”   叶淅跟李睿一起翻白眼。   真是鸡同鸭讲。   两个人也不理郑阳,正好这时候排到他们了,立刻非常快乐地跑了上去。   叶淅点了一个跟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卡皮巴拉冰淇淋,芝麻味和奶油味混合在一起,外面还有脆皮。   叶淅立刻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李睿就更纠结一点,他不爱吃芝麻,所以纠结以后要了一个香草和奶油的,虽然跟电影里有点区别,不过还是很可爱。   郑阳跟柏樾就更随意了。   柏樾要了一个跟叶淅一样的,郑阳则要了一个最简单的原味的。   吃了一口,他还要点评道:“也没多好吃,就是骗钱。”   然而没有人理他。   叶淅跟李睿已经又跑去打卡了。   冰淇淋店旁边就是《雪痕》的另一个取景地,是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横跨在溪流之上,正好是电影结尾时的场景,可以说是非常会吸引人气了。   周围来来回回有不少游客,但大家都很讲次序,耐心地等着别人拍完。   “啊,早知道带拍立得了,”李睿一拍脑门,“拍完就能有照片。”   叶淅一想也是:“对哦。”   两个人正在可惜,旁边就有一只修长的手递了过来。   “带了哦。”   柏樾笑着说道。   叶淅跟李睿一起回头,只见柏樾拿着一个黑色的拍立得,对他俩晃了晃。   “哇哦,”李睿忍不住感叹,“好贴心,你是哆啦A梦吗?”   但李睿眼睛转了转,眼看着前面的游客已经结束了,他一把从柏樾手里接过拍立得,将叶淅跟柏樾拱到一起。   “你们俩先去拍吧,我想先试一下拍照效果,”他一点也不客气,把手里的冰激凌塞给郑阳,“不好意思,你帮我拿一下。”   然后他就举着拍立得,十分专业的样子指挥道:“你们俩去桥上拍,快点,靠近一点,往灯那边去,灯光好。”   叶淅被推得差点一跟头,还好被柏樾扶住了。   他跟柏樾上次合照,还是去年的文化节。   现在周围这么多游客,他有点束手束脚的,不知道什么姿势才好,但是柏樾却拉过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柏樾靠在了木桥的绳索上,灯光照着他跟叶淅的脸。   “拍吧。”他对李睿说道,手也搭在了叶淅的肩上。   十秒后,这张照片就被吐了出来。   但李睿也没来得及看,立刻抓紧时间,跟叶淅也一起去拍了一张,他踮着脚,笑得阳光灿烂,在叶淅耳朵上比耶。   拍完以后,他立刻从桥上跑下来,将快化的冰激凌从郑阳手里接过来。   “谢谢谢谢。”李睿对郑阳双手合十,对郑阳诚挚道谢,“麻烦你了。”   郑阳耸耸肩,也没放在心上。   眼看着这几个人都拍完了,他转身就准备走,但是还没跑出去一步,就被柏樾拽住了。   “干嘛?”他回头。   柏樾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你跟叶淅要拍一张吗?”   这话一出,连正在跟李睿一起甩照片的叶淅都愣住了。   他跟郑阳在空气中对视一眼。   他跟郑阳虽然是在场唯二有血缘的两个,但也是关系最不亲近的。   除了过年不得已的大合照,他们几乎没有单独拍过。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懵。   郑阳皱了皱眉,他看出了叶淅的愣怔,也知道柏樾是好心。   但他低声道:“算了吧……”   可他这句话太轻了,还没有说完整,他就听见叶淅在旁边说了一句。   “也可以。”   叶淅的声音也不大。   但是正好周围不知道怎么静了一瞬,这一声显得格外明显。   说完叶淅就咬住了舌头,一副后悔嘴太快的样子。   但是来不及了,柏樾已经听见了,他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旁边的郑阳:“那就去吧,你是哥哥,要听弟弟的意见。”   郑阳只能别别扭扭走了过去。   因为后面已经有新游客在桥上拍照了,所以他们这张照片是在旁边拍的,靠着一棵杉树。   两个人站得并不近,一个双手插兜,一个神情淡淡,倒像是一不小心误入了同一画面。   但随后就是咔擦一声,这一幕被定格了下来。   这几张照片很快都被分散到各人手里。   吃晚饭的时候,李睿才有空慢慢欣赏。   他们吃饭的运气倒是好,压根没有等,就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外面的山色。   李睿跟叶淅说:“我回去要把照片放进手帐里,我表妹给我做了一个,说我每次有照片插进去就行了。”   他又去看叶淅的:“让我看看你跟柏樾那张。”   叶淅递给他。   李睿虽然是拍摄的人,却也到现在才能检阅自己的成果。   但是当他看见照片,却情不自禁一怔。   拍照的一瞬间,柏樾并没有看镜头,而是低头看向了叶淅。   在这月色轻盈的河边,对面是在奏响乐曲的乐队,河面上落着金色的光斑,宛如碎星洒下。   周围明明如此喧闹,一片皑皑的雪国风光。   可他的眼神如此专注,像是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叶淅是生动的,明亮的。   李睿不禁一愣,随即心头一动,看向了对面的柏樾。 第41章   吃过饭以后,时间还早得很,四个人又在小镇上逛了一会儿。   这个小镇上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大多都只有两三层高,灰白色,街道很干净,路两边有还未铲干净的白雪,有些屋檐底下挂着铜质的小铃铛,窗户上还摆着几个红红的小橘子灯。   在冬季的夜晚,即使游客如织,这里也有一股静谧低调的气息,透过黑色的格子窗,亮着暖色灯光的商店内景被分隔成一块一块的黄色方糖。   一切都还像是《雪痕》电影中的场景。   但在因为电影而闻名之前,这里其实以陶器和酒厂被附近所熟知,所以路边有很多小小的店铺,卖着陶瓷用品和不同品种的酒,不过大概是为了招揽游客,放在橱窗展示的很多是漂亮的果酒,装在玻璃瓶里,吸引着周围的视线。   李睿跟叶淅也蹲在那里研究了很久。   “要买吗,”李睿问,“度数不高的样子。”   叶淅还记得自己上次喝醉了都惹了什么滔天大祸,至今心有戚戚焉。   他不由抬头看了柏樾一眼。   但是这一眼却让柏樾误会了,弯下腰来问他:“想要吗?”   柏樾显然也记得叶淅上次醉酒的事情,他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可以给你买,但不能喝太多。”   说完,柏樾就冲叶淅跟李睿招招手,推门进去了。   十分钟后,柏樾拎着一袋子瓶瓶罐罐出来了。   柚子酒,白荔枝酒,草莓酒,梅酒……他说着让叶淅少喝,但还是买了不少,里面倒有一大半都是郑阳选的。   但还好都是小包装,想来也不太容易醉。   买完酒,叶淅跟李睿又去逛陶器店,还去了网上很多人推荐的便利店。   这个便利店是木制结构为主,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小镇上并不算罕见,就矗立在河岸边,有一面非常漂亮的玻璃花窗,因为24小时会开着灯,所以无论何时都会在岸边散发出莹莹的光。   在便利店门口,还有一条店家自己砌的雪墙,里面一格一格,放着小小的陶瓷小人和小灯。   非常可爱。   叶淅弯着腰看了一会儿,想起了柏樾送给自己的粘土小人。   那个小人被他带回家了,现在就在他的床头柜上。   而也是这个时候,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了,穿着蓝色围裙的店家小姐姐探出头来,笑眯眯问:“要进来躲躲吗?外面有点冷哦,我可以给你们倒杯茶。”   这个姐姐很高,扎着长长的高马尾,肤色很白,白得几乎有些冷,上挑的狐狸眼,嘴唇很薄,也很红,有种冷艳的气质。   柏樾看见店主的第一眼,就不由挑了挑眉。   他瞄了旁边的郑阳一眼,果然,郑阳只看了这个姐姐一眼,就有点手足无措,本来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笑话叶淅像小孩子,还研究陶瓷娃娃,现在却立刻站好。   柏樾不由轻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个店主完全是郑阳欣赏的那种御姐类型。   而另一边,李睿已经非常自来熟地拉着叶淅进去了。   “好呀好呀,”李睿大方地跟店主打招呼,“姐姐,我们是在网上看见你家店的,说你家有自制的果酱奶茶和桂花糖,别的地方都买不到哦。”   店主笑了笑,让开身子,让他们几个进来。   “是的,但是你可以先尝一尝喜不喜欢再买,”她笑着说道,拿了一个小托盘,从柜台上夹了一点小糖果,又拿了mini纸杯,倒了一点奶茶,递给叶淅和李睿,“如果不喜欢,不买也没关系。”   叶淅含了一枚桂花糖,从里面尝出了玫瑰味儿。   “好吃吗?”   柏樾走到旁边问。   “嗯呜。”叶淅点了点头,因为嘴里有糖所以懒得说话,从托盘里又拿了小小一粒给柏樾。   他本意是递给柏樾的,但是柏樾将手套放在了旁边的桌上,直接就着叶淅的手指,咬进了嘴里。   叶淅一怔,指尖不自觉缩了一下。   而柏樾神色淡淡,将糖果咬在牙齿间,舌头一卷,就滚了进去。   他解释道:“我刚刚手碰了外面的猫,有点脏了。”   “噢噢。”叶淅胡乱地点头。   他们刚才确实在路上遇见一只别家店养的猫猫来着,柏樾买了一点鱼干,喂给了那个猫猫。   但是叶淅还是不自在地将手指蜷了蜷,只觉得指尖都像在发烫。   而李睿跟郑阳都没有看见这一幕,郑阳在结结巴巴地跟店主姐姐说话,店主在给他介绍店里的花茶。   “这个可能适合喜欢甜口的,”店主笑着说道,“想送人可以买铁盒装的,自己喝就可以买纸袋的。”   而郑阳只知道点头,耳根肉眼可见的有点泛红。   李睿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眼放光,恨不得录个像。   最后他们在这个便利店消磨了快一个小时。   因为外面下了一点小雨,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店主姐姐也留他们多坐一会儿。   叶淅跟李睿也不管晚上睡不睡得着,一人抱着一杯奶茶,看着窗外。   这种安静的,下着雨雪的小镇,四处都白蒙蒙,灯光温柔,他们躲在亮着灯的小木屋里,真是会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李睿发出真心的感叹,“我再也不想回去上学了,我只想拎起我的行囊四处流浪。”   叶淅沉痛地点头。   他也觉得,一想到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他就衷心地感到绝望。   已经确认保送的郑阳真是听不下去这学渣发言,他怀疑地看着叶淅,不应该啊,他们好歹也有一半血缘。   叶淅的亲妈智商也不低。   怎么就生出这个小笨蛋。   而在他们身后,柏樾正在跟店家付款,叶淅郑阳李睿挑的东西整整齐齐装在了三个袋子里。   作为四个人里最年长的那个人,有义务为所有人买单。   包括烦人的郑阳。   不过他回头看看,那三个高中生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一字排开,叶淅轻轻晃着小腿,跟李睿靠在一起拍照。   郑阳明明不感兴趣,也非要挤进来。   他又轻声笑了笑。   他想,好吧,起码这一刻,他可以原谅郑阳破坏了他跟叶淅的私人旅行。   .   不过柏樾这稀薄的温情,只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们坐着缆车重新回到了山上的酒店。   郑阳死活要跟他一个温泉池,把叶淅跟李睿赶到隔壁。   李睿想故技重施缠住他都不行。   郑阳这次无比坚决,抓着柏樾不放,“我不,我跟你俩不熟悉,一个池子我不自在。”   李睿瞪圆了眼睛:“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俩好歹也是同级的同学们,走廊上也打过照面吧,我是什么野兽吗?”   搞没搞错。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呢,盛屿鹤都不敢这样拒绝他。   他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郁闷地看着郑阳,脸颊都气得鼓鼓的。   郑阳又有点心虚。   但他再一看旁边白白净净,抱着浴衣,一脸茫然的叶淅,他的心又立刻硬了起来。   “我不管,”他咕囔道,“反正你们不许一个池子。”   让柏樾跟叶淅一起泡温泉还得了,叶淅本来就漂亮,跟个白雪公主似的,被温泉水一泡,那脸都粉盈盈的。   柏樾怎么把持得住。   他毫不犹豫地拽住了柏樾,威胁道:“走了,少磨蹭。”   柏樾无语地捏了捏鼻梁,他也知道郑阳在想什么,他要是再不配合,郑阳大概要在这里上吊。   他只能无奈地对叶淅笑笑。   李睿没辙了,也只能跟叶淅进了另一个温泉池子里。   两个温泉池子离得并不远,只是飘着一层蒙蒙的白雾,花园里灯光也黯淡,互相看不真切。   李睿靠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还喝了一口酒店准备的冰镇果汁,只觉得飘飘欲仙。   但他也小声跟叶淅咬耳朵:“我也真是没辙了,郑阳怎么比我外公那只德牧还难搞,警惕性拉满。”   他有点狐疑地往那边看了看。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郑阳真的察觉叶淅喜欢柏樾了……   不然说不通啊。   而叶淅的脸色则更加沉重了。   他偷偷凑到李睿旁边,忧心忡忡的,小声道:“你说郑阳不会是喜欢柏樾吧?不然他为什么非要霸占着柏樾,他这一路上都黏着柏樾哥。”   他越想越可能,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不要吧。   他跟郑阳的身世已经够狗血了,再喜欢上同一个男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瞬间,他的脑海涌过无数看过的竹马校园文……   什么受爱上了一直默默守候在身边的邻家哥哥,却又不敢告白,直到两人在一个禁忌的雨夜喝醉了酒……   什么球场上最好的兄弟,可以性命相托的两人,因为误会而渐行渐远,却还是忍不住彼此吸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叶淅一脸沉重,“柏樾哥这么好,郑阳会爱上也是人之常情。”   李睿差点把果汁喷出来。   “我谢谢你,大晚上的,别讲鬼故事,”李睿艰难地把果汁淹了下去,他拍拍叶淅,“放心吧,郑阳刚刚还看着便利店那个漂亮店主脸红呢,一看就是思春期的小直男。”   “……噢。”   叶淅放心了,却又立刻八卦起来,趴在石头上往郑阳那边看。   “真的吗,他喜欢刚刚那个店主姐姐啊?”   “是啊,人家姐姐又漂亮又活泼,郑阳一看就喜欢那一款,脸红得能滴血,人家递糖果给他,他都不敢接。走得时候也磨磨蹭蹭的,恨不得再待一会儿。”   “真是没看出来,”叶淅笑起来,“那反正我们还要留几天,他怎么不跟人家要个联系方式。”   “要了人家也不会给吧,我刚才问过了,那姐姐28岁了,郑阳才多大,毛都没长齐。没戏了。”   他俩越聊越激动,声音逐渐忘了压低。   叶淅把郑阳那点家底全抖出来了,包括他初中就知道送高年级的女生回家,结果人家只拿他当弟弟。   柏樾在这边池子里全听见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郑阳。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郑阳脸色爆红。   他恨恨地拍了下水面,冲那边嚷嚷道:“叶淅你给我等着。”   咻一下,那边立刻噤声了。   两个八卦精安静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叶淅的声音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本来就是,你初三还喜欢那个拉拉队队长,耍帅去等球场等她,结果人家跟篮球队的经理约会去了。”   郑阳气急败坏,从温泉池子里钻了出来:“你给我等着!”   叶淅才不等,也嗖一下从温泉池子里蹿了出来,抓起旁边的浴袍就胡乱系在了身上,进了屋子里。   等柏樾跟李睿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又在屋内打上了。   但是郑阳这么多年,武艺毫无精进,又被叶淅给按在了地上。   叶淅冲郑阳一抬下巴,得意道:“服不服?”   郑阳没来得及说话,却看见叶淅的浴袍在打闹里完全散开了,轻飘飘掉下来一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背,头发也还潮湿着,水珠顺着背脊滚落,流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再看看不远处的柏樾,眼神明显有一刻的愣怔。   郑阳大怒,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爬起来,立刻把叶淅的衣服给拉上来。   “你这衣服像什么样子,”他紧紧扣着叶淅的浴衣,用力地拉紧那根脆弱的系带,恨恨道,“伤风败俗。”   叶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觉得郑阳像是牌坊成精了。 第42章   闹腾了一通,反正也泡完温泉了,郑阳把晚上买的酒都拿了出来。   他阴阳怪气地看着柏樾:“你这下子拿我没办法了吧,我可成年了。”   他的生日是2.18号,比柏樾还早一点。   他还记恨上次柏樾找他摊牌,却在酒吧里给他点可乐。   叶淅听见这话,眼睛不安地转了转,手指轻轻拎走了一瓶荔枝酒。   但他动作再轻,也被郑阳发现了。   郑阳一把按住,理直气壮地报复:“你不能喝,你没成年。”   但是他却对旁边同样没成年的李睿说:“你可以,因为你看着酒量很好。”   李睿默默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   “我?”   开玩笑,他也就一瓶啤酒的量。   叶淅微眯着眼,只觉得拳头又痒了起来,不过他刚想说什么,就想起柏樾在旁边。   他又立刻咽了下去,可怜巴巴地看着柏樾。   “我只喝一点点。”   他冲柏樾比了个手势。   前天他的恋爱导师知道他要跟crush出门旅游,耳提面命,要他随时随地展示自己楚楚可怜,依赖对方的一面。   他刚刚暴打郑阳已经是失策,怎么都得在柏樾这里掰回点印象分。   柏樾也立刻轻松倒戈。   他把郑阳拨到了一边,将那瓶荔枝酒拎了出来。   “就喝一小杯也没关系。”他柔声对叶淅说道。   郑阳在后面瞪大了双眼。   你特么,双不双标啊狗东西?!   .   但是郑阳抗议也没用,即使他一直捣乱,叶淅还是把每瓶酒都尝了一下,并且评价柚子酒最好喝。   现在才十一点多,因为刚才在便利店又喝了奶茶,每个人都精神奕奕。   李睿的行李箱还带了面膜,大喇喇地给自己贴上,又给叶淅弄了一张。   他一回头,看见郑阳一脸嫌弃,一点也没放过,把郑阳也强行捉过来,涂了满脸。   他算是看出来了。   郑阳就是个纸老虎,真接触下来也并没有多凶。   他稍微强硬一点,郑阳就根本拿他没办法。   他喜滋滋地给郑阳脸上涂白泥,顺带恐吓道:“你别不当回事,现在女生可在乎男生的颜值啦,尤其是那些威风凛凛的御姐,就喜欢又好看又听话的小白脸。你不保养怎么追得到漂亮姐姐。”   郑阳一怔,半信半疑,非常想反驳但又挑不出什么错。   而在他纠结的档口,李睿已经手疾眼快,给他涂满了一脸。   这下好了,三张一模一样刷着白漆的脸看着柏樾。   柏樾都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摇了摇头,站起来将窗帘拉开了一点。   过了十分钟,他说道:“又下雪了。”   这个镇上总是多雪,厚厚的积雪对于当地的居民也许是个麻烦,总要在出行之前挥舞铁锹,铲出一条通道。   可是对于路经此地的游客,却是一场天空的馈赠。   轻盈,纯净,缓慢地覆盖天地,到处都是一片蒙蒙的白色,像是误入了与世隔绝的雪国。   “真的啊?”李睿正在撕掉他跟叶淅脸上的面膜,闻言立刻跑了过来。   叶淅跟郑阳也紧随其后。   长寰市虽然也会下雪,但显然不如这边壮阔,不会有这种纷纷扬扬,天地皆白的效果。   李睿举起手机录像,小声跟叶淅咬耳朵:“你说我发给盛屿鹤,他会问我在哪里吗?”   他眨眨眼,眼神流露出一点心机。   “要是我把郑阳的侧面拍进去,他会不会以为我跟别的男生在约会?”   呜呼。   还真不好说。   叶淅左思右想,又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柏樾。   “你可以试试。”他小声说,“反正试了也不亏。”   李睿顿时兴奋起来,跟叶淅一起研究怎么发才好。   但叶淅不知道,当他跟李睿头碰头,研究怎么追盛屿鹤的时候。   柏樾的眼神,也越过郑阳,越过李睿,一直落在他身上。   叶淅穿着浅玉色的浴衣,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素白如玉的脸,映着窗外的雪光,像春雪里的一枝嫩芽。   他眼睛亮晶晶的,带了一点激动,比平时要更活泼生动。   那个小小的梨涡也露了出来,眉眼弯弯,完全是一派少年天真。   柏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细雪敲窗,庭院里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动静,只有冬日里依旧青翠的竹林轻轻摆动。   即使叶淅什么也没有做。   即使叶淅甚至没有抬头看向他一眼。   可是在这样寂静的雪夜,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光是这样注视着叶淅,他居然也会感觉到一丝浅淡的幸福。   像那些飘在河面上的河灯一样,明明不是近在眼前,却还是觉得触手可及。   “你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郑阳本来在对着庭院拍了几张照,发到他的亲妈看看,但他再抬头,正想跟柏樾说话,却注意到了柏樾的眼神。   他顿时被腻歪得不轻。   柏樾这才收回了注意力,对上了郑阳那张烦人的脸。   他眼神里还带着笑意,淡淡道,“关你什么事。”   郑阳一笑,也不生气,他也看向另一端的李睿跟叶淅。   那两个人已经坐下了,对着手机不知道研究什么,一脸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商议什么家国大事。   郑阳明明也觉得这样的叶淅很可爱,却还是嘴硬。   “也不知道你喜欢叶淅什么,他甚至没发育,又不帅气也不性感。”   柏樾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他脑瓜子一下。   但他随即也轻声叹了一声,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还有一丝困惑。   “其实我有的时候也想知道。”   他也会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叶淅呢?   连他自己都费解。   但这一声太轻了,郑阳根本没有听懂,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而柏樾也没有解释。   他想,也许他当初踏进郑家的大门,看见坐在草地秋千上的叶淅,瘦瘦小小,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安静地与他对视。   他就注定无法从叶淅的手中挣脱。   .   这天的最后,叶淅跟郑阳还有李睿一起玩牌。   三个人都输得十分平均,根本分不出一个赢家,作为惩罚,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最后全部醉倒在了地上。   郑阳这下子也忘了要保护叶淅的贞操了,因为他醉得最凶,脑袋枕在一个坐垫上,醉得不省人事。   李睿则是趴在了桌子上,看上去还有点意识,但是下一秒就啪叽一下,脑袋都磕在了手臂上。   只有叶淅比较乖。   抱着枕头坐在墙角,眼睛已经雾蒙蒙的,眼皮打架。   柏樾看着乱七八糟趴了一地的人,简直是头疼。   他这次真的是出来旅游的吗,他真的不是来当保姆的吗?   但是没办法,年长者的义务不容推辞。   郑阳可以不管,反正待会儿也得回自己房间。   他上前拍了拍那个叫李睿的学弟,让人躺床上去。   李睿还剩一点意识,迷迷糊糊点了点头,被他扶了一把,一跟头就栽进了床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然后他就过去抱叶淅。   叶淅一点没有反抗,很乖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虽然看着高挑腿长,但是叶淅的体重在男生里并不算重,抱着一点都不吃力,他把叶淅塞进了被子里。   叶淅一直很听话,完全没有乱动,柏樾让他进被子就进被子。   但是在柏樾要走的时候,他却捉住了柏樾的手。   叶淅也不说话,就这样缩在被子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柏樾。   他的手指这样纤细,柏樾可以轻而易举地掰开。   但他却站在叶淅的床边,无法挣脱。   昏黄的床头灯洒了下来,因为柏樾关了灯,屋子里有些昏暗,只有外面的雪光,还有这一小圈光晕。   正好就照在叶淅的脸上,映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樾听到了很清的叮咚一声。   分不出具体的方位,像是谁的手机的提示音,也可能是骚扰短信。   但叶淅却眼睛眨了眨,像是接收到了指令。   他更用力地扣住了柏樾的手,咕哝了一句什么。   柏樾没有听清,微微弯下了腰,却被叶淅一把搂住了脖子。   柏樾怔住了。   但是很快,他也听清了叶淅在说什么。   “柏樾哥,生日快乐,”叶淅轻声念叨,“我想第一个,赶在零点祝贺你……”   叶淅的声音很小,醉鬼的话也说得颠三倒四的。   但他说完,却又像是非常满足的样子,松开了柏樾,倒回了枕头上。   但他的手却还是拉着柏樾的手,贴在了脸颊边。   他嘴角上翘,眼睛雾蒙蒙地看着柏樾,却又好像根本认不出柏樾是谁。   柏樾注视了他许久。   他瞥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手表,00:01分。   他的手机现在嗡嗡震动个不停,大概是很多人卡着零点在给他说生日快乐。   但他想,叶淅确实是第一个祝贺他生日的人。   因为他们靠得这样近。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庭院的温泉里,却又慢慢融化了。   他慢慢在叶淅的床边坐下。   他抬手碰了碰叶淅泛粉的脸颊,甚至,那双湿润的嘴唇。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叶淅呢?   他想。   大概就是这些瞬间吧。   叶淅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湿润的,小动物一样柔软,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明明在外面也很成熟冷静,甚至有点冷淡,对谁都保持距离,不愿意深交的样子,轻得像一阵雾,随时都会飘走。   可是在他面前,却会露出这样毫不设防的神情。   像小狗只对喜欢的人露出肚皮。   这让他又怎么能放得下。   柏樾摸了摸叶淅的额头,想起多年前,他还很年少,他也曾这样坐在叶淅的床头,给叶淅念童话故事。   在故事的最后,王子吻了心爱的公主,他们会白头到老,像每一个幸福的结局。   而在这个飘着鹅毛大雪,天地素白,寂寂无声的雪夜。   他也在叶淅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不知道明天一觉醒来,叶淅会不会记得。   但那又怎样呢?   这是他的生日。   他应该得到来自心爱之人的怜悯与赦免,宽恕他一切罪过。   而在隔壁床上,李睿翻了个身,他迷迷糊糊地眼睛睁开了一道缝,但仅仅只是睁到一半,他又抵抗不住睡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除了柏樾,剩下三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眼睛下都有淡淡的黛青色,那是昨夜宿醉的证明。   李睿最夸张,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一头扎在叶淅的肩膀上。   “我觉得我毁容了,”他哀嚎道,“十张面膜都救不回来。”   郑阳咬着冰牛奶的吸管,在对面嘲笑他。   吃过早饭,他们就继续出门了。   他们今天要去建在山顶上的图书馆,还要去博物馆和美术馆,下午还要去打卡一家有几十年口碑的老牌西餐厅。   晚上这边的海滩附近还会有烟火大会,在9:00到9:30。   行程安排得非常满。   在去参观美术馆的时候,叶淅跟李睿咬耳朵。   “晚上烟火大会你一定要拉住郑阳,”他偷偷摸出一只绒布小袋子,在李睿面前晃了晃,“我准备了生日礼物,要单独送给柏樾哥。”   李睿重重点头,就算要把郑阳踢进海里,他都会干的。   他对叶淅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一起看向郑阳,郑阳正在研究玻璃内一只千年前的玉扳指,突然觉得身上一凉。   晚上八点左右,柏樾就开着车带他们去了看烟火大会的海边。   郑阳坐在后座上吃着零食,其实他对烟火大会没什么兴趣的。   他都记不得自己看过多少次烟火了,他十二岁的时候,家里还为他包场庆贺生日,连烟花都是定制的,在天上拼出他的名字和半身像,旁边还有他的小狗。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叶淅一起看烟火,也是第一次跟一堆人赶往某个地方,挤挤攘攘地站在人群里,等待烟火炸开的一瞬间。   所以他嘎嘣咬住一个黄油脆角,什么也没说。   半小时以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海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附近的小摊贩们也都开始营业,一个个挂出了暖光色的小灯泡。   因为是冬天,其实不如夏天的时候喧闹,热烈。   好多人被风吹得有一些哆嗦,在沙滩上跺脚,呼出的白气飘散在空气中。   李睿跟叶淅又去买奶茶。   郑阳真是惊呆了:“这两人是奶茶成精了,这几天都几杯了。真是不拿糖精当回事啊。”   但是叶淅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一杯,半糖,红茶玛奇朵,热的。   “要吗?”   郑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而叶淅给柏樾带了一杯椰子水,他知道柏樾是真不喝奶茶。   柏樾接过来,笑着说:“谢谢。”   几个人一起站在了一家有着花花绿绿招牌的小酒吧廊前,柏樾买了几只柜台的雪茄,就当作交了场地费。   木质的走廊上还挂着风铃,大概是夏天过后也忘记取下了,在冬天的风中也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音。   李睿跟叶淅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冬天参加烟火大会呢,以前都是夏天看的。”   叶淅一边应声,一边视线却无可控制的飘向柏樾。   在长廊下,昏暗柔和的灯光中,柏樾穿了一身灰白色的长款大衣,他本来就肩宽腿长,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今天这样稍稍打扮过,就更是不凡。   他在跟郑阳说话,从叶淅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卷长的睫毛。   但那双睫毛眨了眨,就像蝴蝶一样在叶淅心里轻轻一震。   叶淅攥住了大衣口袋里的绒布小袋子,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滴水都要成冰,他却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都要出汗了。   到了八点五十分,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   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小喇叭,跟众人宣告烟火大会即将开始,请大家遵守纪律,共同维护一个和谐环境。   而叶淅跟李睿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睿一把攥住了郑阳,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哎呀我觉得这边好像太靠后了,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攥住了郑阳,一把就往前拉。   郑阳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咻一下被李睿拉出去好几步。   “你着什么急……”他莫名其妙,又往回看,“那也得等等柏樾和叶淅啊。”   李睿大力摇头:“不行,我刚刚看见有个很好的位置,咱们再不去就被别人抢了,我们先去占位,他们慢慢跟上来就行。”   说完,他一点也不管郑阳的意见,生拉硬拽就拖着人走。   他们往前一走,身后的人群也在杂乱无章地涌动着,很快就将他们跟柏樾叶淅分隔了开来。   叶淅还留在那个小酒吧的长廊上,这里虽然离海边远了点,却相对清静,视野也不错。   柏樾没有听清李睿刚刚在说什么,他奇怪地问叶淅:“他们是去哪里?”   叶淅摸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好像是去买烤苹果,李睿刚刚说想吃那个。”   “噢。”   柏樾也没有追问。   叶淅紧张地揪着衣角,他不知道李睿能拖住郑阳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   也许是半个小时。   但好在还有两分钟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起码他可以拥有一刻,与柏樾独处的烟火。   而这个时候,烟火大会已经要正式开始,场上已经开始倒计时,矗立在海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数字。   10,9,8,7……   6,5,4……   3,2,1!   砰得一声,海上炸开了第一朵烟花,在深色的夜幕里,红得格外耀眼。   而在身后的小酒吧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哇声,是在里面喝酒客人也从里面看见了,发出了惊呼。   叶淅仰头望着夜空,却又轻轻偏过脸,望着旁边的柏樾。   他在动画里看过无数次烟火大会,约会,告白,第一次心动,与恋人分手告别,与心爱之人重逢,日漫的主角每一次重要时刻,似乎都发生在烟火的见证之下。   他也曾经无数次在屏幕前咬着小鱼仔看着主角的爱恨离别。   看得太多了,他也不觉得所谓的烟火下的誓言有多么浪漫。   但是直到这一刻——   绚烂的烟火不断在远处的海面上炸开,将夜空都照亮了。   凛冽干净的冬日气息扑在脸上,沙滩上的水汽漂浮在空气中。   游客们挤挤攘攘,无数的剪影聚集在沙滩上,冲着天空发出尖叫声与快乐的叫嚷声。   他看着旁边的柏樾,心想,还是不一样的。   跟自己喜欢的人看过的烟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烟火转瞬即逝,却又在下一瞬间从天空中燃起,像一个一个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语。   而他望着柏樾的侧脸,这一刻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他想,真好。   在他奔向十八岁的这一年,即将迈入成年的最后一年。   他居然可以跟柏樾如此靠近。   在今年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跟郑阳一起出游,更没有想过,他能跟柏樾单独站在昏黄的长廊下一起看烟火。   叶淅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被他攥了一路,有点皱巴巴的小绒布袋子拿了出来。   在一片喧闹声中,他轻声说:“柏樾哥,生日快乐。”   其实昨天就该说了,他明明定了十二点的闹钟,就怕自己错过。   可却因为醉酒,早上醒来稀里糊涂,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再说一次。   柏樾将脸转了过来,看见了叶淅捧在手上,认真虔诚递来的小绒布袋子。   “这是什么?”他问。   叶淅垂下眼:“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柏樾一愣,随即笑着拿了过来,他也没有要与叶淅客气的意思。   他一边抽开上面的系带一边说:“上次收你的圣诞礼物,这次又收到生日礼物,我这个冬天,真是收获颇丰。”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手绳,很简单的款式,是某高级珠宝品牌推出的经典款。   在手绳的中间,坠着一块小小的银色铭牌,柏樾灯光看了看,在上面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但等他将这个铭牌翻过来,眼神却一怔。   因为在这个铭牌的背面,还有一个日期。   也许别人会不认识,但他知道,这是叶淅的生日。   叶淅埋着头,有点站立不安。   其实他也不知道送柏樾什么,毕竟柏樾出身如此优渥,十九岁的礼物甚至是一个小庄园。   他又怎么拿的出令柏樾记忆深刻的东西。   所以他找梁绽跟李睿出主意。   梁绽不知道他喜欢谁,但是隐约猜出来是个男生。   所以她笑了笑,拿出杂志挡住自己的脸:“那你送个手绳嘛,你没发现吗,我们年纪的男生好多手上都戴着女生的皮筋,那是代表在恋爱啦,所以会戴女朋友给的小物件,也有点宣誓所有权的意思。你嘛,毕竟是男孩子,那就灵活变通一点,套个手绳嘛。”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听从了梁绽的建议。   既然不知道送什么,那不如送一件带有一点私心的礼物。   即使柏樾不属于他,他却也希望,有一刻,这个手绳能帮他圈住柏樾。   即使只是一刹那,即使这只是短暂的几分钟,柏樾也能真的归他所有。   叶淅轻声说:“我在挂坠后面,刻了我的生日,这样有一天柏樾哥你再看见这个手绳,也许会记得是我送的。”   他抬起头,对柏樾笑了一下。   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双明亮得有点稚气的眼睛。   他不知道,很多年后,或者,就是几年后,他还在不在柏樾身边。   但是他希望,柏樾看见这个手绳还能想起他。   柏樾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眼睛漆黑深邃,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沾了水,轻轻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直到又一朵烟花落下的时候,他才将手抬了起来,对叶淅说:“那你帮我戴上吧。”   叶淅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绳接了过来,在柏樾的手腕上扣好。   该怎么说呢,柏樾的手漂亮得宛如手模,根骨修长,指节分明,通透如玉,戴什么都好看,即使一根简简单单的黑色手绳,也带得像艺术品。   叶淅欣赏了几秒,才抬头对柏樾笑:“戴好了。”   此时烟火大会已经到了最高峰,数朵烟花一起冲向了天空,此起彼伏地炸开,底下人群的惊呼声如海浪一样。   而夜空此时又飘起了碎雪。   很细,很轻。   有一片顺着屋檐飘进来,落在了叶淅的脸颊上。   叶淅眨了眨眼,在一片喧嚣中,他看见柏樾的嘴唇动了动,对他说了什么。   但他没有听清。   他困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什么?”   但柏樾却一把抱住了他。   他凑到了叶淅的耳边,手圈住叶淅的腰,在盛大的烟火下,他的嘴唇就在叶淅的耳朵上,像叶淅昨夜在他耳边吐气一样,轻声说。   “我说,我希望明年的生日,你也还在我身边。”   叶淅怔住了,无数烟花的碎屑从空中落下。   海滩上爆发出众人可惜又庆幸的叹息声。   在这个冬日的夜里,这个烟火大会上,藏着无数双爱慕的眼神,还有那些或宣之于口,或深藏于心的告白。   都慢慢融化在了岸边的海浪里,悬而未决。 第43章   李睿到底还是没有长久地拖住郑阳,他被郑阳拎着,一路来找叶淅和柏樾。   “你急什么……”   他极为不配合,像个秤砣一样往后拖,但是没用,这也没有阻止住郑阳坚定的脚步。   不过这个时候,烟火大会也过去二十分钟了,李睿偷偷瞄了一眼时间,心想叶淅应该也结束了。   所以他也放弃了抵抗。   几分钟后,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酒吧的小长廊下。   酒吧里面还是很热闹,有一部分人在窗前看烟火,另一部分在看球赛,不知道是不是赛场上进了一球,里面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差点要把房顶给掀翻了。   而叶淅和柏樾站在那窄窄的长廊上,复古的花苞吊灯在两人头顶上摇摇晃晃,连带着影子都跟着摇晃。   叶淅跟柏樾互相注视着。   柏樾这个时候已经松开了叶淅,但两个人依旧离得很近。   叶淅怔怔地望着柏樾,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幕其实很漂亮。   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两个人的外表都极为出挑,身高腿长,眉目如画,连骨相都无可挑剔,就这样静静望着,也像一帧电影的截图。   李睿眼尖地发现,柏樾白皙结实的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手绳。   很好,他知道叶淅的礼物成功送了出去。   “咳咳。”他大声咳嗽了两声,通知那两个像雕塑一样站立的人。   “我跟郑阳回来了,我刚才去占了一个特别好的位置,让你俩也过来,你们俩怎么没有来啊……”   他拖长了声音,慢吞吞爬上了台阶。   叶淅这才回过神,他不太情愿地将视线从柏樾脸上移开,先是看见了一脸狐疑的郑阳。   然后才看向了李睿。   他对李睿笑了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去买烤苹果了。”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句假话。   李睿也不由笑了起来。   他从叶淅的神色中看出来,叶淅应该不仅送了生日礼物,还发生了一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蹦哒着过去,走到了叶淅旁边,一起看向依旧有烟火盛开的夜空。   “算了,”他笑嘻嘻道,“没来就没来吧,反正走廊上看风景也不错。”   旁边的郑阳听见了这句话,抱着手臂,神色里充满了怀疑。   他看看柏樾又看看叶淅,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刚刚回来开始,就觉得在场的三个人像背着他密谋了什么。   可他又找不到证据,只能眉头紧锁。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个了。   因为现在已经是9:27了,还有三分钟,烟火就要结束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吉他声,似乎是有人在海滩的最前方演奏。   有人在跟着合唱。   这是一首很轻快的流行曲,李睿也跟着轻哼了两声,还戳着叶淅跟着一起唱。   不仅如此,连柏樾都跟着哼了两句,还走到了叶淅旁边,一边唱,一边低头笑着看着叶淅。   他不知道俯身在叶淅耳边说了什么,叶淅一下子笑了出来,转过头,也踮着脚跟柏樾咬耳朵。   啧。   郑阳真是不爽到了极点,他立刻不甘示弱挤了过去,门神一样站在旁边,对柏樾虎视眈眈。   当最后一朵烟火落下,夜空终于重新归于了平静,底下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叹息声。   拥挤的人群开始松动。   大家喊着朋友的名字,在人潮里找刚刚被冲散的同伴,还能听见很多人商量着下一摊去哪儿。   李睿也可惜地说道:“啊结束了,还挺快的。”   但他可惜了没几秒,就又立刻振作起来。   “好了,我们去吃夜宵吧。”他振臂一呼。   郑阳真是要喷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睿:“你的胃是次元袋吗,你都吃一晚上了。”   刚才挤在前面看烟花的时候,李睿还去买了一根烤肠,这一路上,李睿的嘴就跟仓鼠一样没有停过。   李睿怒了:“怎么了,不准人胃口大啊?”   他凶狠地盯着郑阳:“我又长不胖,多吃点怎么了?”   郑阳被盯得往后一退,只能举手投降。   叶淅看郑阳这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郑阳也挺好欺负的。   这天的最后,他们去吃了一家营业到深夜的烧烤店。   整个店里只有几桌客人,他们霸占了靠窗的一个包厢。   一边自己动手在炭火上烤肉,一边望着窗外静谧的雪景,河水缓缓流淌,带着游客们放下的河灯去往远方。   李睿举着他的宝石汽水,哀叹道:“怎么明天旅行就结束了,后天就要上学了。我觉得我根本没有玩够。”   郑阳这个时候就很洋洋得意了,“对不起啊,没法体会你的痛苦,毕竟我已经在放假了。”   保送名单确认后,他其实已经可以不去学校了。   李睿更气了,在桌子底下踢他。   叶淅其实也不太想开学,但他更关心别的。   他咬着一串鸡腿肉,探询地看向柏樾:“柏樾哥,你开学是不是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啊?”   “也还好,”柏樾轻描淡写,“要去参加一个商业竞赛,所以三四月份可能会有点忙。”   不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等比赛结束,我还是可以来给你补课。高考之前,怎么也要冲刺一下。”   他对叶淅笑了笑。   叶淅顿时安心了,却也有点不好意思,殷勤地给柏樾递他刚烤好的藕片。   郑阳捕捉到了这一幕,不屑地哼了一声。   装什么呢?   不就是补课吗,他也会。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李睿一叉子和牛粒堵住了嘴。   郑阳:“?!”   李睿笑眯眯的:“你多吃饭,少说话。”   没事别去打扰小情侣。   .   吃过夜宵,柏樾就驱车带他们回了酒店。   今天玩得有点太累了,谁都没力气打牌,三个高中生潦草地道过晚安,就各自回了房间。   到了第三天,他们去了行程上的最后几个景点。   早上,他们去参观了山顶的一个湖泊和展望台,看了《雪痕》的另一个取景地。   下午去参观了酿酒厂,又去那个新开没有多久的游乐场玩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四个人一起坐了摩天轮,又去吃了郑阳想去的一家火锅店,这一趟短暂的旅途就结束了。   李睿还特地拖着郑阳去见了见那个便利店姐姐,跟人家道别。   但郑阳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给人家送了一个自己买的陶瓷耳坠。   他轻声道:“我觉得很适合你。”   等到离开后,李睿叹气:“你好没用哦,给你创造机会也把握不住。”   郑阳却耸耸肩。   他也没否认自己对人家有点仰慕之情。   但他说:“我也不是对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情愫,就是萍水相逢,有点好感。她就更加只拿我当一个路过的小男生,我知道的。”   他笑了笑,坦荡道:“所以能送她一对耳坠,她也收下了,我就挺高兴的了。”   又不是所有相遇都必须有段后续。   李睿怔住了。   他很新奇地看了看郑阳:“看不出来嘛……你还挺纯情的。”   该说不说,郑阳跟叶淅这对儿南辕北辙的兄弟,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   郑阳白了他一眼。   .   一切都结束后,柏樾驾车带着几个人回家。   跟来的时候一样,叶淅跟李睿坐在后排,郑阳霸占了副驾驶。   但是不一样的是,这回李睿跟郑阳都睡着了,只有叶淅醒着。   到了休息站的时候,他跟着柏樾下来,在空旷的天地间透透气。   柏樾问他:“你这几天,开心吗?”   叶淅重重地点头。   他喝着柏樾给买的热巧克力,小声说:“非常开心。”   他从纸杯上方看着柏樾,热气氤氲了眉眼,轻声道:“这是我过得最高兴的一次寒假了。”   他对柏樾笑了笑,小酒窝无比明显。   因为这是一句真话。   从前的寒假,他要么是待在家里,要么是为了躲避叶舒月独自出门旅游。   去李睿家住也是高二之后的事情,他之前一直太薄,根本不好意思上门打扰。   而今年,他不仅在李睿家一起度过了很快乐的十几天。   还因为有柏樾会跟他一起过生日的承诺,他从放寒假那天就无比期待。   而跟柏樾出来的这三天,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好。   他的视线落在柏樾的左手腕上,那里还带着他送的生日礼物,这让他的心脏都变得热起来。   “那就好。”   柏樾也笑了起来,他揉了揉叶淅的头发,轻声道:“等你高考结束,我可以再带你出来。”   不带郑阳那种。   叶淅顿时又笑了出来。   他们两个在外面待了十来分钟,在他们一起快走回车上的时候,柏樾犹豫了一下,喊住了叶淅。   “等一下,叶淅。”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叶淅,“其实我昨天就想把这个给你,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叶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他又不过生日,为什么会收到礼物?   柏樾被叶淅注视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时很游刃有余,此刻却也有些羞赧。   “这是我参加研学营的时候,参观矿区,自己挖的欧泊,我们十几个人,就我挖到了,也算是一份好运。所以我特地打磨好,带回来想送给你。”   柏樾轻声说,“就是小了一点,也不太起眼,希望你不要嫌弃。”   叶淅这次是真的怔住了。   他接过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胸针。   很简单的款式,用18k金和碎钻做成了一颗机械心脏的样子,但是代表心脏的位置上,镶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黑欧泊。   确实不算大,只有拇指大小,却并不如柏樾说的那样毫不起眼。   柏樾低声说:“高考前,我们高中的传统是会给高三举行成人礼,我想你那天如果穿西装出席的话,也许会需要一枚胸针。”   叶淅注视着这枚胸针,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在这夜深人静,却还是有不少行人往来的休息站,他突然鼓起勇气,往前一步,抱住了柏樾。   “谢谢柏樾哥。”   他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又不好意思抬头,只能埋在柏樾怀里不出来。   柏樾一怔,随即轻轻笑了一声,也抱住了叶淅。   他摸了摸叶淅的脑袋。   虽然叶淅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好像懂叶淅的意思。   他知道,撇开他对叶淅不轨的心思,撇开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   在叶淅迈向成人的这一年,他大概,真的扮演了一个颇为重要的角色。   这让他又有些无奈,轻笑着叹了一口气。   而他们两个在车外说话,李睿也从车内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叶淅不在,他不由从窗户处探出头去想找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这一幕。   其实这一幕也没什么特别。   这几天,谁都看得出来,柏樾对叶淅非常亲近,那种亲近,可以说是当作弟弟,也可以说是当作了朋友。   怎么都解释得通。   可他望着远处的两个人,却似乎被模糊地唤起了某一刻的记忆。   就在他昨天晚上,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曾经看见了什么……   李睿不由一怔。   他的手在窗户上收紧,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那张被叶淅郑重收起,藏在包里的拍立得。 第44章   回到家后,只休整了一天,叶淅跟李睿就在学校重逢了。   两个人在座位上面面相觑,都还没有从寒假最后的快乐里回过神来,一起瘫倒在课桌上,双双发出叹息。   而周围的人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半死不活。   前面的梁绽还在抓紧时间给她cp投票,势要干死对家。   隔壁那俩男生在复习昨天的游戏比赛,说到情动处还要痛敲桌面,以示愤怒。   教室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但是学校显然并没有体谅他们悲痛的心情,开学没多久,就来了一场摸底考试,并且迅速在三天后公布成绩。   作为给他们这批高三生的,第一个开学贺礼。   李睿握着他的卷子,简直痛不欲生。   荒唐。   他前阵子如此认真,怎么只进步了区区三名,现在还排在39名上,对得起他奋笔疾书的夜晚吗?   他悲痛欲绝,又探头去看叶淅的卷子,却发现小伙伴看着自己的试卷发呆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被打击到了?”   他安慰地拍了拍叶淅的肩膀,“没事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学渣往往十赌九输,我们下次还有机会……”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惊恐地发现叶淅的英语卷子居然是96分。   而他再定睛一看,只见叶淅的卷子上就放着自己的成绩条,最后面一列,有他的班级排名。   班级:26名。   年纪:241名。   “我靠……”李睿都惊呆了。   虽然他们一个班就40号人,年级也只有四百多人,还要刨掉一些保送的人,但叶淅这成绩比起以前已经是妥妥地坐火箭了。   叶淅之前一直稳稳在年级倒数前四十里。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嗓音都抖了:“你背叛组织……”   叶淅摸了摸鼻子,对李睿笑笑。   他也没想到,这已经算他超常发挥了。   “可能是柏樾哥给我特训了吧……”他轻声嘀咕,“寒假之前他还给我发题目了。”   他小声道:“我在他那儿真的好好上课了。”   他也不是每次都奔着勾引大法去的。   虽然柏樾的胸肌真的很诱人。   戴着眼镜的样子也禁欲斯文,看得人欲火焚身。   但他作为一个前来补课的倒霉高中生,还是会被柏樾按着写完一堆题目。   他默默伸出手指给李睿看:“我手上茧子都要磨出来了。”   李睿瞪大眼睛,找了又找,才在叶淅修长如玉的手指上,找到了中指处一点小小的粗糙。   不用放大镜根本看不清。   他愤怒地拍开了叶淅的手。   因为这次的摸底考试成绩,李睿毫不犹豫敲诈了叶淅一顿饭。   两个人坐在了学校外的意餐店里。   李睿捧着披萨,一边嚼嚼嚼一边说道:“其实我记得你初中成绩就挺好的……仔细想想,你进步快也是挺正常的。我记得你当时在班上也能混个第十第九的。”   毕竟他跟叶淅初中就是同学,还经常当同桌。   “不过你后来是怎么混到跟我一起来着……”李睿一脸茫然。   他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初三的某些天起,叶淅就突然跟他一起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了。   “该不会是我带坏你吧。”他后知后觉,一脸惊悚。   叶淅都要被逗笑了。   他记得当时初三李睿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一副自己罪大恶极的样子。   只是李睿自己忘了。   “不是,”他卷了一口意面送进嘴里,轻描淡写道,“我自己不想学而已。”   李睿还是一脸狐疑,不过看叶淅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他也识趣地不问了,继续啃他敲诈来的披萨。   而在他们说话间,叶淅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柏樾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外地去参加初赛。   叶淅不由笑了笑,哒哒哒回了几句。   李睿明明猜到了对面是谁,却还是故意问了一句:“谁啊?”   “柏樾哥,”叶淅头也没抬,又忍不住跟李睿分享,“他去参加竞赛了,刚到外地。”   “哦~”   李睿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他也卷了一口意面,望向墙上的油画,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   一直到他们回了宿舍,叶淅都时不时跟柏樾聊一句。   但是因为手上拎着东西不方便,偶尔夹杂几句语音。   “嗯,在宿舍。”   “头发有点长了,扎了起来,后天放假我得去理发了。”   “你们要聚餐吗?好。”   李睿越听,眉头就抬得越高。   不是他说,这对话真的没人觉得不对吗?   这不是小情侣谁是小情侣,黏黏糊糊的,全是废话,偏偏还冒着粉红泡泡。   反正盛屿鹤没对他这么温柔过。   想到这里,李睿愤愤地拆了一盒饼干棒,咔擦咬了一口。   而等叶淅结束了聊天,掏出了试卷,准备写作业的时候,一扭头就看见了李睿扭曲的脸。   “你那是什么表情?”叶淅震惊道。   李睿现在的表情介于“我好像撞破了一个宇宙级的奥秘”和“好烦哦要不要抓个人来打一顿”……之间。   李睿又往嘴里塞辣条,他心情一纠结就爱吃垃圾食品,一点也不管脸上会不会爆痘。   自从从雪山小镇回来,他已经恍惚很久了,每次看见叶淅跟柏樾聊天,他都有满腔的话要说。   可他又不敢,总怕自己是半夜做梦看错了。   但他这一脸惆怅,倒是把叶淅搞得莫名其妙。   叶淅放下试卷,先来关心小伙伴:“怎么了,是盛屿鹤又气你了吗,还是作业太难了?”   都不是。   是你跟柏樾的奸情让我寝食难安。   李睿纠结地咬断一根辣条,舔了舔红艳艳的嘴唇,到底还是没忍住。   他看着叶淅这张白皙漂亮的小脸,冷淡和羞涩都很有魅力。   柏樾爱上好像也是理所应当。   他试探着问:“其实我有个事情纠结很久了……你有没有觉得,柏樾对你好像很特别?”   他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叶淅,试图让叶淅共鸣他的脑电波。   叶淅却一脸莫名:“是有一点吧,毕竟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最近这半年我又在他那里补课,他对我一直很照顾。”   “不是这个意思!”   李睿真是崩溃了,瞪着他不开窍的小伙伴。   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点点距离,怼到叶淅眼前。   “你有没有觉得……”他循循善诱,“柏樾好像有点喜欢你?”   “?”   叶淅瞪大了双眼,身体甚至不自觉往后面仰了一点,觉得李睿好像因为考试太多失心疯了。   “没有。”   他诚实地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跟柏樾去年才算彻底熟悉起来,这就能让柏樾爱上他的话,柏樾起码是个有十八段感情的浪子。   李睿真是被气死。   “真的啊,”他把辣条扔到了一边,蹭蹭蹭去翻叶淅的书包,他知道叶淅那张拍立得在哪儿,他一把抓了出来,怼到叶淅眼前,“你看,这张照片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柏樾的眼睛几乎黏在你身上了。”   叶淅一脸懵逼地去看那张照片。   该说不说,李睿拍照技术很好,照片唯美浪漫,确实有种情侣般的暧昧与柔光。   他忍不住夸赞道:“你确实拍得挺好。但是柏樾本来就看谁都拉丝。”   这可不是他造谣。   当年在学校,就有学姐愤愤不平地点评过,柏樾这个人就是太会给人错觉,微笑的时候,看谁都深情款款。   “才怪,柏樾看我跟郑阳可不这样,”李睿啪一下把那张照片拍在了桌上,“再说了,你想想柏樾为你多少不寻常的事情?”   李睿掰着手指头数:“给你补课,给你做零食,让你留宿,带你过圣诞节,特地回高中参加文化节,去外地也会记得给你打电话……”   李睿越说越神色凝重,声音都飘忽了:“他还给你寄情人节礼物,寒假赶回来给你过生日,甚至为你亲手设计了胸针………”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叶淅。   卧槽。   什么叫灯下黑。   真是不数不知道,仔细想想,这半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不是小情侣是什么?   定情信物都能塞一柜子了!   相比之下,他跟盛屿鹤才像互不相识的路人甲。   李睿爆发出一声悲鸣:“你跟柏樾根本是背着我谈上了吧。”   叶淅被李睿都说愣了。   他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反驳,但是李睿已经抢先一步,“你可别跟我说他对谁都这样,你看看他对郑阳这不这样,之前去雪山的时候,我还看见柏樾踹郑阳了!他俩可是十几年的发小了,你看柏樾高不高兴千里迢迢回来跟郑阳过生日!”   叶淅一怔。   他想起柏樾那天坐在他们家的休息室里,捧着茶杯对他微笑的样子。   确实是的。   最开始的时候,如果不是郑阳要横叉一杠。   柏樾其实是想带他单独过生日的。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一时有点茫然,“可是……”   可是。   但他可是了半天,却又没有可是出来。   这个信息太过冲击。   他的大脑都一片浆糊,但是在这一片浆糊里,柏樾的话却又像一片浪花,从水面上涌出。   “我说,我希望明年的生日,你还在我身边。”   就在那个长长的木质走廊下,漫天的烟火下,柏樾对他说了这句话。   要说他那一刹那,没有一点意动,没有产生过片刻的幻想,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看向李睿,还是忍不住弱弱说道:“可是还是很奇怪,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之前这么多年,柏樾去我家都只是找郑阳,在学校里也跟我不熟,他怎么可能突然喜欢我。”   他又没有七十二变,突然异变成了柏樾会喜欢的理想型。   李睿抱着手臂:“这我哪知道,这是你跟柏樾的事情,你问他好了,谁知道他哪一刻爱上了你。”   他哼了一声。   刚才细数了柏樾与叶淅的交往,他有一种恍然大悟,恼羞成怒。   天哪,小伙伴在他眼皮下与男神暗度陈仓,他居然没发现。   真是奇耻大辱!   看叶淅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眉头紧皱,似乎在找角度反驳他的样子。   他还是没忍住,放出了憋了许久的那个大料。   “其实以上都不是重点。”   李睿冷酷道,在这一刻,他仿佛福尔摩斯上身,掌握了案件的唯一线索,随时可以将犯人叶淅一击即中,绳之以法。   “你想知道吗?”他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叶淅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此刻心情还非常轻松,点了点头。   “好啊,你有什么决定性证词吗?”   他非常理解李睿偏帮他的心情,恨不得柏樾最好立刻对他跪下求婚。   就像他也希望盛屿鹤速速开窍来与李睿告白一样。   但他刚刚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柏樾喜欢他这件事,太过飘渺了。   暗恋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   是一件多么小几率的事情。   所以他从来就不奢望跟柏樾恋爱,只是想睡一睡罢了……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李睿面不改色地说道。   “其实在雪山的第一天晚上,我看见柏樾亲你了。”   叶淅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第45章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久久没人说话,只有叶淅咳嗽的声音。   叶淅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睿:“你说什么?”   柏樾亲他?!   他怎么不知道???   叶淅瞪大了双眼。   李睿冷静道:“就是我们一起玩牌那天,你,我,郑阳都喝醉了,只有柏樾学长在帮我们善后,我当时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一抬头就看见柏樾亲了你。”   “……”   哦。   这回轮到叶淅高深莫测地看着李睿了。   他甚至想去探探李睿的额头,看李睿有没有发烧。   大晚上讲什么胡话呢?   虽然李睿这句话实在太美妙了,让他忍不住幻想了一下。   但他还是沉痛地想——完了呀,高三果然压力太大,李睿都开始神志不清了。   “你在说什么呢,”叶淅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根本不信,“你都喝醉了,能看见个什么啊。你是不是那天做梦了,梦见柏樾亲我,结果醒来当成真的了?”   他叹息一声。   虽然李睿的话真的很动听,但是谁能把醉鬼的话当真。   咔擦一声。   李睿的淡定全都碎了。   他疯狂摇着叶淅的肩膀:“是真的啊!”   他真是要疯了,一个人自证清白怎么就这么难,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窦娥的冤屈。   他恨不得踩到椅子上,好居高临下地给叶淅一点震慑。   “你怎么不信呢,”他再次用力地强调,“我那天喝得根本不多,你跟郑阳都喝了两三瓶,我其实只喝了一瓶多一点。我还记得柏樾当时拍了拍我,让我上床,当时我就有点清醒了。”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做梦。   毕竟他也知道这件事有点离谱。   可是他越回忆,就越确定是真的,因为他记得他那天还看了一眼床头那个造型独特的钟,上面是00:03。   李睿手舞足蹈地冲叶淅还原那天的场景:“我那天其实一直没有睡太熟,尤其是被柏樾喊了一声过后,我甚至还记得柏樾好像是把你抱到床上的,但我太困了,我就没有睁眼。后来你们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点把我吵醒了,我才睁了一下眼睛,结果就看见柏樾亲了你的额头。”   他啪一下拍了叶淅的脑门正中心,郑重道:“就是这儿!”   叶淅脑瓜子差点没被敲晕,眼冒金星。   “你谋杀啊。”   他捂着脑门,慢吞吞道。   “活该,谋杀得就是你,”李睿骂道,“谁让你不信我!”   他恨恨道:“你还说我做梦,你讲点道理,我做梦不去梦见盛屿鹤亲我,偏偏梦见柏樾亲你,我是菩萨啊,梦里还给你发福利。”   叶淅听得直乐。   这句话倒还有点道理,他亲爱的好基友,因为替他操心太过,连梦里都被他跟柏樾侵占了。   确实有点惨的样子。   但他对李睿的话还是无法相信,他很轻松找到了反驳的点:“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那天你跟郑阳都在房间里,你就在我旁边,柏樾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亲我,他也太胆大包天了吧?他不怕你或者郑阳醒过来吗?”   叶淅轻笑了一声。   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   天哪,柏樾趁他睡着主动亲他。   这跟恐龙复活并且给他炒了个三菜一汤有什么区别。   而且换位思考,他是绝对没有那个狗胆,屋里有这么多人还去偷亲柏樾的。   李睿被噎住了。   确实。   这一手确实是冒险。   但他很快不服气地嘀咕:“那谁知道,你以为柏樾是你,胆子比老鼠都小,没准柏樾就是艺高人胆大,色胆包天,色字头上一把刀……”   叶淅笑得更厉害了。   他很少笑得这么放肆,肩膀都跟着一耸一耸。   他偏过脸,不想让李睿看见,但是整个身体都跟着发抖,一直有憋不住的笑声从臂弯里闹出来   李睿:“………”   特喵的。   叶淅你给我记着。   他咬牙切齿,深恨自己那天为什么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他怎么就没录个像。   他一定会现在就拍在叶淅脸上。   “好了好了。”叶淅终于笑够了,他看着李睿气鼓鼓的脸,终于还是捡起了良心,抬起手表示休战。   他想了想,认真宽慰李睿,“我想了想,也可能你不是记错了,也不是做梦,没准是柏樾哥抱我去床上的时候,放下的时候动作错位了……”   他对李睿说:“你当时毕竟是睡在旁边,一眼看差了也很正常。”   他倒是真的这么想的。   看李睿这恨不得找监控自证清白的样子,他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没准也可能真的发生过,只是产生了一些误会。   “那不可能是错位,”李睿却一口否定了,“我都看见他嘴唇贴你额头上了。”   他眯了眯眼,抱着手臂,眼神沉沉地望着叶淅。   他的视线瞄到了他们宿舍的闹钟,突然又想起一个细节,“你那天……是不是在零点祝柏樾生日快乐了来着?你还定了闹钟?”   叶淅突然顿住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眼睛微睁,有点惊疑地看着李睿,像是不知道李睿怎么知道。   “哈。”   李睿看叶淅这个表情就知道了答案。   他立刻像抓住了叶淅的小辫子,追问道:“你说了生日快乐对吧,你对这个有印象?”   叶淅咬了下嘴唇。   “我不知道……”   他的表情有点茫然,看看手机,又看看李睿。   李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也陷入了混乱与苦思。   他说:“我那天确实定了闹钟,因为我不觉得自己会这么早睡,就想卡在零点,亲口祝柏樾哥生日快乐。但是我那天喝醉了,第二天醒来也没什么印象,我就以为我根本没说。但是……”   叶淅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他想起了自己第二天拿起手机时候的困惑。   他喃喃道:“但是,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手机并没有错过闹钟的提醒。我特地下过一个app,如果重要事项的提醒日,我没有按掉闹钟的话,那个app会每一小时再弹出来一次。”   就像补丁一样,会在之后不断弹出来一个聊天框,告诉他——“某某待办事项还没做哦”。   可是第二天一整天,他的手机都分外安静,一次都没响过。   叶淅越说声音越轻,脸上本来的轻松也完全被收敛,眼睫茫然地轻颤着。   他甚至说不清,是不是李睿给了他暗示,还是他真的恢复了一点记忆。   他怎么好像也开始想起,那天的夜晚,他确实抱着柏樾的脖子说了什么……   他缓慢地抬起头,神色困惑,跟李睿面面相觑。   宿舍里更安静了。   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这回终于轮到李睿得意了。   他用一种终于沉冤得雪的眼神,居高临下,满怀慈悲地看着叶淅。   “不会错了,”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摆出了福尔摩斯的架势,“我当时就是听见闹钟才被吵醒的,迷迷糊糊听见你们在说什么生日,我才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了柏樾亲你。”   “我当时还正好看见了床头上的时间,是00:03分。”   “所有细节都能对得上。”   李睿这回终于心满意足,笑容里满是得意:“你看,我本来可不知道你定了零点的闹钟,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做梦吗?”   这回轮到叶淅说不出话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李睿……   “不是,怎么可能呢?”   他喃喃道,有点语无伦次。   他试图相信李睿的证词,但是内心又一片混乱,想出了108个理由。   “他亲我干嘛,就因为感谢我祝他生日快乐吗?”   “还是我主动要求的?我趁醉耍流氓了?”   叶淅越说越懵逼,只觉得大脑像一块过载的电路板,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他想,这下好了,他该怀疑柏樾失心疯了。   要么就是那个地方的空气有问题,给柏樾下毒了。   毒得柏樾神志不清。   他怎么觉得柏樾亲郑阳的可能性都比亲他高……   李睿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淅一副被冲击得晕头转向,惊慌失措的样子。   呵。   他轻哼了一声。   跟心上人两情相悦是这么难接受的事情吗?   你只要给我好好跪下来感谢老天的恩赐就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冲叶淅吼道:“还能为什么!都说了柏樾喜欢你!他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正视一下这件事!”   真是会气人!   一点也不尊重他这个恋爱军事的眼光!   啪一下。   这句话出口。   叶淅彻底断电了,也不碎碎念了,他被吼得晕头转向,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失措地看着李睿。 第46章   半小时后。   叶淅吃完一包薯片,又喝完一罐冰可乐,还吃了几粒薄荷奶糖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呢……   柏樾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他一边呆滞地继续往嘴里塞着芒果干,一边不可思议地想道。   李睿刚才举例的那些事情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回放。   一会儿是柏樾在烟火下望着他的眼神。   一会儿是在休息站,柏樾将那个欧泊胸针递给他。   还有曾经三更半夜,他坐在沙发上跟柏樾聊天,他就着柏樾的手,喝了一口啤酒……   以及在他醉酒的夜晚,柏樾温柔地抱住他,照顾了他半夜,也没有不耐烦。   叶淅嘎嘣一下嚼碎了芒果干,盯住了桌上的一只签字笔发起了呆。   理智上,他到现在也不能相信柏樾真的喜欢他。   柏樾真亲了他也不行。   亲的是额头又不是嘴唇。   这就像盖章盖在了空白页上一样,很难成呈堂供词……   但感情上……   叶淅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心里泛起一瞬间的涟漪。   而他还没有想完,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格外敏锐,明明还没看见页面,他却觉得这可能是柏樾发来的。   他犹豫着拿了起来,打开一看,真的是柏樾。   “你睡了吗,我们聚餐结束了,现在回酒店,今天这家聚餐的店是当地的特色,一个本地朋友带我们来的,下次带你来F市,我们可以一起过来。”   柏樾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走路,气息有点不稳。   叶淅正有点奇怪。   柏樾的下一条信息就过来了。   “抱歉,其实我今天喝的有点多,所以总想找你说话,如果烦到你了,你可以不要理我。”   语音的最后,柏樾轻笑了一声,他嘴上说着道歉,却又有恃无恐。   这一声笑像一片轻薄的羽毛,灵巧地钻进了叶淅的耳朵。   他握紧了手机,手机因为充电太久而微微发烫,以至于他的手腕都有点抖。   他盯着面前空白的墙面。   他的心跳声太聒噪了,吵得他无法冷静。   “没关系。”   他没有给柏樾发语音,因为担心柏樾会听见他乱了的呼吸声。   他只能一个个给柏樾打字。   “我没有睡,也不觉得麻烦。”   “真的吗?”   柏樾的语音又发了过来,“那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叶淅怔了一怔,他一瞬间有点手忙脚乱,甚至是惶恐。   “可以。”   “但要等一下,我得去阳台。”   他迅速拿起了耳机,掩耳盗铃一样,顶着李睿从刚才起就虎视眈眈的视线,走到了阳台上。   站在萧索安静的阳台上,他把蓝牙耳机夹在了耳朵上。   “柏樾哥。”   他轻轻叫了一声,示意对面自己这边可以了。   可是那边却一时没有说话,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你今天喝了很多酒吗?”叶淅忍不住先开口。   “嗯……被几个同学拉着灌酒,没有办法。”   柏樾无奈地笑了笑,他站在酒店的花园里,头顶的月光幽幽地落下,花园里绿植环绕,喷泉不断地涌出泉水,在月光下宛如珍珠下坠。   他是真的有一点醉了。   但要说醉到没有神志,那也不至于。   非要说的话,就是酒精流淌在他的血液里,将他平日里的冷静,从容都慢慢冲刷了干净。   底下的肆意狂妄才显露了出来。   “其实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声音,”他靠在花园的长椅椅背上,眼睫半垂,“现在听见了,就觉得好过了一点。”   叶淅的呼吸都一滞。   他觉得手心里的手机像是又在发烫,烫得他耳朵都痛了起来。   这句话放在哪儿,好像都显得暧昧。   谁会对看作弟弟的人说,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他张张嘴,很想回应一句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我吓到你了吗?”柏樾在那边轻声问,又向他道歉,“不好意思,要你应付一个醉鬼。”   但他的道歉极为不诚恳。   因为他并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没有,”叶淅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你们今天聚会人很多吗,其他人也都回去了吗。”   “嗯。”   柏樾低声道:“我们组的组员都去了,还有一部分其他组的人。大家都住在一个酒店里,所以就约着出去了。也不止我一个人喝多了,另一个男生酒也多了,他看见了你的照片,还把你当成了女孩子。”   他轻笑了一声:“但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   叶淅心如擂鼓,他望着落在这边阳台上的月光,靠在了围栏上,夜风从他的额前掠过。   “别人为什么会看见我的照片?”   他轻声问。   “因为我把我们的合照,当了壁纸,”柏樾像是绝对他这个问题很可爱,低声笑了起来,“就是最后那天,我们在雪山底下拍的。”   叶淅只觉得手心都出汗了。   他们在雪山底下,拍了两张,一张是四个人的合照,有郑阳有李睿,一张却是只有他跟柏樾。   他踌躇着,想问柏樾到底是哪一张照片。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听见柏樾那边传来了说话声。   像有人过来了,在问柏樾什么事情,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半分钟后,柏樾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抱歉,我队友找我来了,他们想到一个新方案,非要拉我现在去讨论,”柏樾叹气,“我说我喝醉了也不行,他们直接来花园里逮捕我了。”   “我得先挂了,过几天再找你可以吗?”柏樾轻声问。   叶淅盯着落在围栏上的一小片月光,手指无意识地在栏杆上画圈。   他并不想挂断电话。   他甚至想说一句“不可以”,看看柏樾的反应。   但他最后还是轻声说:“好。”   柏樾那边安静了几秒钟,像也在恋恋不舍。   “那你早点睡,”柏樾低声道,“晚安。”   很轻的一声,柏樾那边终于挂断了,留叶淅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   他望着阳台下的人行道,夜深露重,却还有男生女生一起站在宿舍楼下,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躲在树荫里依依不舍,非常胆大妄为。   几分钟后,叶淅唰得一下推开了窗帘,与正在吃泡面的李睿四目相对。   “我现在也怀疑柏樾喜欢我。”他对李睿说道。 第47章   几分钟后,叶淅跟李睿并排坐在一起,还从李睿碗里抢了一口泡面。   叶淅想,得亏他们两个人都年轻代谢好,不然照他们这个吃法,早晚变成小猪。   李睿只觉得清白得证,十分感动。   “你看吧,我就说柏樾对你真的很上心,跟对郑阳一点都不一样,而且他那天就是亲你了。”   他再次进行了强调。   休想质疑他的视力,他就是亲眼看见的!   叶淅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现在被冲击得太过,即使李睿没有摆出这么多证词证明,他也会开始相信,柏樾真的亲了他,   更何况就算李睿看错了又怎样。   柏樾都会喝醉酒给他打电话了,谁家好人会对本来应该在复习的可怜又无辜的学弟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啊。   这真是一点都不清白!   他看的各种小黄书里都有这个情节,而下一步主角就该双双滚上床单了!   叶淅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耳根子泛红。他捞了几筷子李睿的泡面,又去打开了一包梅饼。   人一旦陷入压力,就会不自觉通过食欲来转移。   “但我真是不明白,”叶淅往嘴里扔了一颗梅子,被酸得眉头微皱,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李睿,“假设柏樾是真的喜欢我,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老实说他也算看着我长大的,也没道理我现在突然就变得分外有魅力吧?”   李睿也被问得一脸茫然。   他哪知道。   这不是柏樾应该回答的问题吗?   好在叶淅也没多想要他回答。   叶淅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狐疑道:“不会真的是我买的勾引课程起了作用吧,可我根本没学几课,一百集的课程我连一半也没看完,也没怎么找到机会实施。”   他后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运用过几回,结果也全成了洋相。   也不知道柏樾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钩。   叶淅一脸凝重地看向李睿,忍不住猜测道:“难道说……我其实是个勾引的天才?”   哪怕学得半途而废。   哪怕不求甚解。   想勾引谁也是信手拈来。   天哪,叶淅惊慌失措地想,原来他真正的天赋在这里吗?   李睿:“…………”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叶淅。   他想,我觉得比起你是个勾引天才,更大的可能是柏樾没准原来就喜欢你。   但这件事他没有证据。   他大手一挥:“好了好了,不要去纠结这种没用的事情了,这些你留着以后在床上去拷问柏樾好了。”   他唰一下也从叶淅怀里抢了几颗梅子,吃进嘴里酸得一哆嗦,牙齿都要软了,却还是坚持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咋办,你要跟柏樾告白吗?”   这倒是把叶淅问住了。   叶淅盯着书柜上的一个奥特曼贴纸,一时有点茫然。   “我不知道。”   他一脸飘忽地跟李睿说:“其实我本来的计划是,趁着高考结束把柏樾哥灌醉,然后把灯一拉,趁机睡了他的,之后我就火速出国,他想找我算账也没用。”   他认真道:“我也努力勾引他这么久了,也培养了一阵子感情,他虽然被迫失身,但醒来可能也不会太生气,不至于天涯海角追杀我。”   这就是他的计划。   非常详细,朴实,还很好落地。   唯一的问题是他其实估不太清柏樾的酒量。   李睿:“………”   好一个法外狂徒。   你的计划居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那现在呢?”他冷静问道,“既然柏樾也喜欢你的话,你就不用逃了。”   叶淅却不说话了,眼神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明亮。   其实睡一觉是非常简单的事情,睡完就跑路,谁也抓不到他。   可是恋爱却非常复杂。   他虽然没有恋爱经历,但是也拥有丰富的小黄书经验,也看过很多痴男怨女的吵架,看过热恋时候的海誓山盟,到最后变成一地碎玻璃。   恋爱本来就没有什么保鲜期。   叶淅轻叹了一声:“现在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看着李睿,本来一直上勾的嘴角不自觉平了点。   他低声道:“如果我跟柏樾哥告白了,他也真的有点喜欢我,他又能跟我恋爱多久呢?”   他说:“我现在其实挺心平气和的,因为我本来也没奢望过他会跟喜欢我,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我偷来的,算是意外之喜。”   “可是恋爱了就不一样了,我会变得非常贪心,会想缠着他,想跟他天长地久,想要他永远都只看着我。”   叶淅说这话的时候,本来炽热的心脏,突然冷却了一点。   他想,他对柏樾的爱慕,就像一个痴人爱着天上的月亮,从来没有想过能真的占有,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可是某一天,月亮自己落入了他的怀中,这样亲密,触手可及。   他当然是快乐的。   他会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快乐。   但他分明又知道,谁都不能把月亮变为私有,也许某一天,月亮就会再次回到天上。   徒留他在人间痛苦。   叶淅轻声笑了笑,其实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起自己的父母。   这太消极了。   也太可怜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跟李睿说道:“你知道吗,就连我爸妈也有过恩爱的时候,他们的爱情开始得一点也不道德,一个图财一个图色,但就是这样,他们在热恋上头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很多誓言,我爸跟我妈说,他会离婚,他会娶她,他会以后只有我妈妈一个人。等到他们有了孩子,孩子也会跟郑阳一样,是郑家的继承人。”   “但他一个也没能做到,我妈恨不了他,只能来恨我。”   所以他小时候听了无数遍这样的故事。   爱情算什么呢?   爱情这东西,根本不像童话里那样干净,纯粹,而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垮塌成满地狼藉。   “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太消极了……”叶淅轻声说,“但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我很怕我跟柏樾在一起以后,反而变得面目全非。因为一个人本来没有吃过巧克力,反而可以忍受,但是一旦尝过了,也许就很难戒掉了。”   毕竟他对柏樾的感情,从一开始并不太正常。   混合了爱慕,依赖,还有对年少时唯一的一束光的渴望与占有欲。   他没有得到柏樾的时候还好,一旦柏樾真的被他抓住了,他很害怕自己会跟叶舒月一样极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叶淅说完后,宿舍里安静了许久。   李睿也陷入了沉默,把玩着桌子上的一只小钢叉子。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像是为这满室的沉默写下一个注脚。   “抱歉……我不该乱想这么多。”叶淅轻声道,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李睿一直替他加油鼓劲,他却这样瞻前顾后。   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应该自己好好想清楚……”   但他还没说完,就听李睿幽幽道。   “别的不说啊,你要是只是睡了柏樾一觉,就逃到国外去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不会一辈子都在悔恨吗,想起自己本来可以跟柏樾恋爱的,哪怕只有一个月,起码你也是体验过了。”   “可是你溜掉了,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叶淅怔住了。   他抬头看向李睿,李睿一只手撑着头,十分淡定地看着他。   就像他们多年前认识的时候那样,他们两个被罚去打扫泳池,李睿拿着杂志盖在脸上睡大觉,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在乎的样子。   李睿循循善诱:“再说了,你自己想想,你灌醉柏樾,就只能睡他一次。可是你要跟柏樾恋爱,你不仅能睡他很多次,你还能在床上对他提要求,什么制服play,手。铐play,情。趣扮演,皮.鞭.滴蜡.的,怎么玩都行。”   他唰得抓住了叶淅的手,沉声质问:“你真的不想吗!”   “我……”   叶淅被噎住了。   该死,有时候联想能力太发达也不好。   随着李睿的描述,他的脑海里已经缓缓展开了图像。   半身赤裸的柏樾,穿着黑色的紧身制服,双手被绑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我……”   叶淅的耳朵红了,脸也红了,结结巴巴,“不是,这,这……也太……我对他……”   这对吗?   他们不是在认真探讨恋爱的真谛吗,怎么画风一转变成了这样。   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默默将脸扭到了一边,吐出了一个字。   “想。”   “那不就得了!”   李睿一拍叶淅的大腿,给叶淅疼得一哆嗦。   “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悲春伤秋的,咱们要实在一点。柏樾睡一次赚一次。就算有一天你真跟他分了,你也睡够本了。趁着他还愿意跟你恋爱,赶紧的,想玩的都要玩一遍。”   李睿啪啪啪拍着叶淅的大腿,口出狂言:“我告诉你,你以后点男模可点不到这质量的!”   叶淅:“………”   他微妙地想,你还天天说我色,你也没比我好哪里去!   再说了,我对柏樾也不是全是肉体,我还是有诚挚的爱情的。   但是他却不由自主被李睿逗笑了。   他忍不住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下李睿说得画面。   抛开别的不说,每天回家能看见不同款式的柏樾,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这起码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像李睿说的,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男模里都没有这样的!   叶淅越想,就笑得越厉害。   他趴在桌上,看着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李睿,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想,他能在初中就遇见李睿真是太好了。   那一天被罚去打扫泳池,他接受了李睿的搭话,并且跟李睿一起分享了自己买的面包,真是太好了。   李睿还一脸疑惑地望着他,像是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但是他看着李睿,他只觉得片刻之前那些纠结,郁结,青苔一样潮湿阴暗的情绪,都像空气一样慢慢蒸发掉了。   “你说得对,”他对李睿正色道,“我们这种好色之徒就不应该想这么多。睡他一次算一次。”   他笑了笑:“如果没有体验过跟柏樾恋爱,我确实会抱憾终身。”   “这就对了。”李睿老怀甚慰。   .   但是话是这么说,叶淅能迅速下定决心也是好事。   李睿磨磨蹭蹭地写着作业,看着铺了一桌的卷子,却有一点心有戚戚。   他颇为纠结地看了看在灯光下奋笔疾书的叶淅。   该说不说,他亲爱的小伙伴现在真的好勤奋。   甚至隐约有一点学霸的影子。   他没忍住,还是戳了戳叶淅:“那个啥……你打算高考前告白吗?”   他从刚才起就在纠结这件事了。   高考前分手和恋爱都是大忌,叶淅的成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眼看着能上个还可以的大学了。   要是被他一撺掇,叶淅光顾着恋爱去了,成绩一落千丈。   他岂不是千古罪人。   李睿一脸痛苦,看着叶淅欲言又止,感觉自己像个管事太监。   但叶淅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两个字:“不会。”   “真的啊,”李睿惊呆了,他有点不理解,这要是他肯定马不停蹄就去拿下盛屿鹤了,“为啥?”   叶淅放好了自己的英语卷子,他现在最薄弱的就是英语了。   柏樾前几天还给他约了一个线上老师,来纠正他的听力。   远在千里之外,也没有放松他的学习,俨然一个严苛的家长。   他幽幽道:“因为我觉得,以柏樾对我成绩的上心程度,就算我高考前去告白了,他也不会跟我亲亲抱抱举高高,更不会睡我,而是会压着我写卷子,这跟没有恋爱有什么区别?”   但他又顿了顿,看了看面前的卷子,轻声道。   “而且……其实我也想努力一下给他看看。”   叶淅视线微垂,思绪却像是又飘回了许多天前,在那个雪山下的小镇里。   他说:“之前我们去雪山旅游的时候,不有个许愿池据说特别灵,我们都在那里许愿,柏樾也往里面扔了硬币。我后来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他说,希望我可以有非常好的未来,可以考上心仪的大学,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完成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即使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却还是记得自己听到的一瞬间的震动。   他想,除了柏樾,大概没有人会祝他拥有更广阔自由的未来。   “所以,我也想为我自己,也为柏樾努力一次。”   叶淅轻声说道,他抬头看着李睿,眼神明亮。   他笑着道:“更何况,我想去跟柏樾告白,也得准备一点东西作为聘礼吧。”   他也想哄一哄柏樾高兴。 第48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叶淅都在努力刷题。   他本来就不笨,甚至称得上有悟性,只是初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太认真上过课,成绩这才一落千丈。   现在被柏樾把基础补了上来,他再看很多题目也就开了窍。   四月底月考的时候,他的年级名次又进步了二十名,连班主任老汪都有点惊讶。   “进步不错啊。”   老汪笑呵呵的。   虽然他们学校一直两极分化,对于吊车尾的这些孩子很多时候也没办法,但是为人老师,能看见学生上进,总是开心的。   他拍拍叶淅的肩膀,乐呵道:“继续努力,有不会的就来问老师。”   再一看旁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李睿,还偷偷摸摸往桌子里放。   老汪哭笑不得。   “好了,别藏了,你那卷子是我批的,你以为我不记得啊。”   他对李睿笑笑,“你也有进步的,怕什么,我又不会批评你,进步五名也很好了。”   等老汪走了,李睿才默默将卷子掏出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怕,只是担心老汪看见他的卷子豪性大发,又要拎他去办公室分析题目,争取帮他再补上几分。   他嚼着薄荷糖提神,写了一会儿题目,又拱拱叶淅的胳膊:“你这周去柏樾家吗?”   “嗯。”   叶淅写题目也写累了,放下卷子,甩了甩手腕。   他说:“柏樾哥竞赛的终赛也结束了,他们组拿了全国第一,所以这周他在家。”   他挠了挠脸,想起昨晚上柏樾跟他说得话,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给我做鹅肝牛肉饭。”   “真好。”李睿叹气,一头栽在了课桌上。   真不愧是春天了,看他同桌这桃花朵朵开的。   但是他没想到,过一会儿,叶淅又来戳戳他:“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啊?”   李睿懵逼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郑阳也在,”叶淅生无可恋,将柏樾给他的笔记本拿出来,又记下一点自己的心得,“也不知道郑阳抽什么风,非要过来,说庆贺柏樾拿到了竞赛第一。”   李睿:“……”   真是个大电灯泡。   但是既然已经有郑阳在了,那他也不客气了。   “好呀,那你跟柏樾学长说一声,我还没去过他家呢。”   他其实也挺好奇的,毕竟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柏樾都显得跟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他也挺想看看,叶淅跟柏樾在家都是怎么相处的。   .   于是这周六的下午,叶淅就带着李睿一起登门了。   给他们开门的是郑阳。   郑阳穿着一身红色的休闲装,嘴里还塞了一个炸虾,已经吃得只剩虾尾。   看见叶淅和李睿手里拎着的蛋糕,他挑了挑眉:“你俩还挺客气。”   叶淅现在看见郑阳也不像以前排斥了,知道他只是嘴坏。   “让让。”   他对郑阳说道,不客气地示意郑阳别挡道。   郑阳撇撇嘴,却还是让开了。   等换好鞋,叶淅就急匆匆地去找柏樾了。   自从那次雪山旅行结束之后,他跟柏樾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柏樾在厨房里,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锅里冒着油花滋滋作响的声音,他耳朵上夹着蓝牙耳机。   “嗯,报告我放在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你去拿就好了。还有徐教授要的那份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你帮着带过去就行。”   眼看着柏樾挂了电话,叶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轻轻戳了一下柏樾的腰。   柏樾下意识以为是郑阳又来捣乱,正想骂人。   但是下一秒,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怔了一怔,转过身去,只见厨房暖黄的灯光下,叶淅正看着他笑。   “柏樾寓家vip哥。”叶淅轻声叫他。   柏樾轻轻应了一声。   一个月没见,叶淅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发尾被修得干脆利落,露出雪白脆弱的脖颈,像只小天鹅。   他走了过去,也拈了一只刚炸好的炸虾,塞到了叶淅嘴边。   叶淅嘴一张,将炸虾咬了进去,眼睛却还看着柏樾。   “我一直在等你,”柏樾说,他的视线在叶淅身上逡巡,“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一点点?”   叶淅又用手指比出了很小的一点点距离。   “又长高了1.5厘米,”他对柏樾汇报,有一点点得意,“现在是175.5。”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   又过了半小时,随着外卖员把柏樾定的其他菜也送过来,就正式开饭了。   郑阳现在有了新的对手。   因为上次旅游跟李睿结下了吵吵闹闹的友谊,两个人自从坐上饭桌后,嘴就没停过。   他一时间也顾不上监督叶淅和柏樾。   柏樾在给叶淅剥蟹腿,蘸好调料,放在叶淅的碗里。   他问叶淅:“你们学校下周是不是要给你们举办成年礼了?”   他们高中一直有这个传统,会在高考之前,给学生举行一次集体成年礼。   一般都是在五月初。   也算是高考之前,给学生最后一次放松时光。   叶淅叼着蟹腿,默默点头。   他想起了柏樾送他的那个欧泊胸针,他吞下了蟹腿,轻声问:“柏樾哥,你会来参加吗?”   原则上,学生是应该邀请自己的家长过来的。   但是他显然不指望自己那对父母。   他爹就不提了。   叶舒月正在希腊,想来也对他没兴趣。   而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柏樾应该不会拒绝他。   果然,柏樾十分利落地点头,“会。”   但是过了一会儿,柏樾又剥好一个蟹腿放在了叶淅碗中。   他像是漫不经心,轻声说道:“其实我还给你定做了一套出席成年礼的西服,就在我房间里。”   他对叶淅笑了笑:“我知道,这种东西也许要家里人来提供可能更有意义,但我还是……”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辞,又像是知道这句话逾矩,暧昧,所以含在唇齿间,迟迟无法吐出。   但他最终还是说:“我还是……想要亲手为你准备一次。”   他说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淅。   叶淅被他看着,只觉得嘴唇干涩。   他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喉结也跟着滚了一滚。   隔壁李睿跟郑阳还在拌嘴。   而他听见柏樾低声问:“你愿意去试一下那一套西服吗?”   “嗯。”   叶淅重重点头,脸颊微热。   他像是觉得这句回答太敷衍,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我愿意。”   可是他这句话的时机太微妙,正好赶上李睿跟郑阳休战。   两个人捕捉到关键词,一起看了过来。   郑阳警惕道:“什么我愿意?”   .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看叶淅换西服。   柏樾对此颇有微词,脸色都黑了下来,从牙缝里对郑阳说:“你的限量款球鞋别想要了。”   他刚让人给郑阳抢到的。   郑阳梗着脖子:“不要就不要。”   谁在乎。   叶淅在客房里换衣服,这感觉真是太奇怪了,虽然只是试一试衣服合不合身。   但是一想到外面三个人排排坐等着他,他总有种自己在进宫选秀的荒谬感。   但他想归想,一点没耽误换衣服出来。   他很少穿这样正式的西服。   柏樾为他挑的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裁剪合宜,立体廓型贴合身形,很好地勾勒出了他的身材,收腰得恰到好处,显得挺拔又修长。   叶淅在一个个扣好扣子的时候,连自己都有些奇怪。   柏樾怎么会这么熟悉他的身体尺寸……   想到这里,他不由呆了一呆,却又立刻摇摇头,把不靠谱的想法甩了出去。   几分钟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十分僵硬地走到了客厅里那三个人面前。   三个人反应各不相同。   李睿大力鼓掌,极力夸赞,吹得他天上有地下无。   害他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而郑阳翻着白眼,不情不愿,说:“也就那样。”   于是被李睿踹了一脚。   而他最想知道的那个人一直静静地看着他。   柏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艳,从叶淅推门而出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看着叶淅,目不转睛。   “很合适,”他轻声说,从沙发上仰头望着叶淅,“也很漂亮。”   他本来以为会不会还有些细节要调整,可是真的等叶淅穿着这套西装走出来的那一刻,白色的蚕丝衬衣,低调的十字鸢尾花袖扣点缀,叶淅有些羞赧地站在他面前。   一切都如他梦中一样完美。   他也顾不上郑阳就在旁边,抬起手,牵起叶淅,将人带到了自己旁边。   他抬头看着叶淅,手指轻轻拨弄着叶淅的指腹。   “成人礼那天,就穿这一身好吗?”   他轻声询问,却又根本不打算允许对方拒绝。   叶淅被柏樾这样盯着,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胡乱地点头:“好。”   哈。   旁边的郑阳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而李睿默默捂脸,真要命,九块钱我出了,拜托你俩快点去民政局领证吧。   .   到了成人礼那一天,叶淅自然是穿着这一身柏樾准备的西装出席。   他的胸口也戴上了那枚欧泊胸针,流光溢彩的心脏造型,也被他戴在了左胸的位置。   这一天学校里很热闹,倒是是学生和家长,在短暂的仪式过后,大家都在合影留念。   班上的女生们今天简直是光彩夺目,各色漂亮的小裙子,像是把花园都搬了过来。   柏樾给叶淅和李睿还有郑阳都准备了花束。   “成人礼快乐。”他微笑着说道。   李睿还挺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也有。   但是他今天是捧花最多的人,因为不止柏樾,他哥哥和盛屿鹤也都给他买了一束。   只是他哥临时有事先退场了,只有盛屿鹤还不情不愿地留在现场。   柏樾甚至还跟盛屿鹤打了个招呼,他的视线在盛屿鹤和李睿之间转了转,似笑非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这一天的最后,几个人又一起在红毯上合影。   路过的梁绽被抓来当摄影师。   柏樾将手搭在了叶淅的肩上,亲密却又不越矩。   郑阳站在中间,捧着一束花,但是一点没有站在c位的快乐,反而像被欠了八百万。   盛屿鹤站在最边上,李睿大喇喇地牵住了他的手。   这张照片拍完,梁绽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内心里直冒嘀咕。   照片上五个年轻男生,照理是再正常不过的组合了,任谁看了都该是好朋友好兄弟,但她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但她很快没有心思去研究了,她的闺蜜也在喊她,她把相机往李睿怀里一扔,就也急匆匆跑走了,去跟姐妹们拍照。   这一天的最后,每个高三生都在学校的纪念册上留下了手印。   叶淅跟李睿的挨在一起,两个人举着红彤彤的手掌,相视一笑。   而在这一天过后,春去夏来,在经过高三最后一次集训,在被柏樾和郑阳盯着又写完了无数套卷子后。   六月份。   叶淅与李睿正式迎来了他们的高考。 第49章   高考在什么时候都算个大事。   叶淅跟李睿分在了一个考场,就是考场有点远,所以两个人住在了酒店里,倒是有个伴。   学校准备了十几辆大巴接送学生,对每一位学生都关心备至,还准备了巧克力点心牛奶,随时补充体力,根本轮不到各位家长发挥。   只有最后一场考试。   班主任表示可以自由发挥,如果有人不想回学校,也可以通知家长在考场外直接接走。   叶淅跟李睿就属于这一波。   他俩其实都不太紧张,主要是两边的家长实在过于溺爱,一个说反正郑家和柏家也不差多养你一个,真考砸了也无非是去差一点的学校,你不如先想想高考后要什么礼物,另一边说宝宝没关系,都怪哥哥把家里的聪明基因吸收光了,考多少都很厉害了,考完咱们就去欧洲游。   听得两个高考生频频皱眉。   听听,这都像什么话,未战先降,哪有这么给人拖后腿的。   还好他俩都没有太听进去,关在酒店里还不忘临时抱佛脚,又看了一会儿复习资料。   现在终于考试结束了,两个人都有点恍惚。   周围到处是考完试的学生的欢呼声,片刻前还寂静无声的学校,现在却喧闹如夜市,一堆人呼唤着朋友的名字,还有人跟人猿泰山一样鬼哭狼嚎,庆祝自己解放了。   李睿脑子还在试卷上,一边跟叶淅往外走一边忍不住道:“我刚才最后一道选择写了B,好像不对,是不是应该选A………”   “不知道,”叶淅干脆利落,“考完就别纠结了,等着对答案吧。其实不对也行,反正改变不了结果。”   李睿想想也是。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学校外,一眼就看见了跟一堆乌泱乌泱的家长一起等在树下的几个人。   在一群翘首以盼的家长里,这几个年轻人真是格外显眼。   柏樾穿了一身蓝色衬衣,大太阳底下也依旧肤白如玉,一点也没有被热出满身汗的狼狈,时不时看向校门的方向。   郑阳虽然也是高三生,但不用参加高考,对弟弟的高考也只秉持着重在参与的原则,心情十分放松,坐在副驾驶上,敞着车门打游戏。   只有盛屿鹤最格格不入,他跟柏樾和郑阳都不熟,却也站在旁边,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脸色高冷,毫无笑意,一点也不像来接考生,倒是像来催债。   “怎么盛屿鹤来了,”叶淅跟李睿小声说,“你爸妈和你哥呢?”   “我说我要跟同学聚会,不许他们来接我,八点以后我再回家。”李睿小声道,“你别说漏嘴,我是说跟你在一起的。”   叶淅默默对李睿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说话间,柏樾已经发现了他们,看见叶淅,他下意识微笑起来。   他顺便拍了旁边玩游戏的郑阳一脑袋。   “叶淅出来了。”他说道。   说话间,叶淅跟李睿又走近了一点。   柏樾迎了上来,接过叶淅手中的笔袋和书,把刚才买好的冰奶茶递过去。   “怎么样,考得难吗?”他问。   叶淅接过来,戳进吸管,喝了一大口,他犹豫道:“还可以。”   其实他是觉得自己发挥还不错的,但是他这人不太喜欢说大话,思前想后,还是给了一个谨慎的说法。   柏樾又笑了笑,其实他也只是例行询问一下,不然在这一堆家长的关切声中,显得他们太格格不入了。   他注视着叶淅的脸。   也是奇怪,明明教室里有空调,但也许是考试期间确实太认真了,叶淅被热出了一身汗,鼻尖挂着细小的汗珠,脸颊团团的粉,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柏樾抬手帮叶淅擦了擦汗,手指经过鼻尖的时候,他像是漫不经心,轻轻刮了一下。   叶淅不明所以地抬起眼,与柏樾四目相对。   “恭喜,考试结束了。”   柏樾微笑着说,“从今天起,你就可以算是大人了。”   .   这天的最后,为了庆祝两位高考生的解放,大家一起去了李睿提前选的那家西餐厅。   李睿特意点了一瓶香槟,非要自己开,随着轻轻的砰一声,雪白的泡沫涌了出来,喷了旁边的叶淅一脸。   “嘿嘿。”   李睿拿着湿巾去给叶淅擦脸,叶淅也不恼,却反手把蛋糕抹在了李睿脸上。   对面的郑阳真是没眼看,跟柏樾吐槽:“真跟小孩儿似的。”   柏樾含笑望着对面打闹的两个人,回给郑阳一句:“你也没好哪里去。”   吃过饭,大家就兵分两路,盛屿鹤送李睿回家。   柏樾送郑阳跟叶淅回家。   李睿已经有点醉了,挂在叶淅身上不愿意下来,亲亲密密地跟叶淅蹭来蹭去,说着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像一只黏人的小动物。   叶淅笑得不行。   他对李睿一向没办法,安抚地拍拍李睿的背,说好啊,要不我们走吧。   最后还是郑阳把李睿从叶淅身上撕了下来,交给旁边的盛屿鹤。   他跟这人不熟,但已经听李睿说了,这是李睿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所以他虽然总觉得这个说辞怪怪的,却也没深思,只是叮嘱道:“就麻烦你送他了。”   盛屿鹤点头,也没多说,只是审视地打量了郑阳好一会儿,这才搂着李睿出去了。   而柏樾将叶淅跟郑阳一起送回家。   在两人下车后,他从车窗里望着叶淅:“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接你出来玩。”   郑阳对此已经麻木了,听见柏樾这样说也懒得反驳,只是抱着手臂在旁边当背景板。   他算是看出来了,叶淅就是个傻的。   他怎么拦,叶淅都要屁颠屁颠跟着柏樾跑。   叶淅则眼睛乌溜溜地望着柏樾,心想当然要见面了,毕竟我还打算泡你呢。   但他面上却十分乖巧,认真地点头,“好。”   几分钟后,柏樾的车驶出了郑家。   叶淅跟郑阳一前一后上楼。   两个人的房间一个都在二楼,却在不同方向。   就在他们要分开的时候,郑阳刚转过身,就听见叶淅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郑阳脚步一顿,回过头。   在灯光柔和的长廊上,木质地板在枝形吊灯下映出温润古旧的光,叶淅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发,脸庞白皙,跟多年前乖巧安静地看着他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在郑阳的注视下,叶淅莫名有点紧张,却还是垂下眼,轻声说道。   “谢谢你今天去接我考试。”   其实郑阳可以不去的。   或者说,郑阳完全可以不用搭理他,忽视他,拿他当空气。   可是郑阳还是来了。   整个高中的最后半年,郑阳都对他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善意。   他不知道郑阳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但是在最初的不适应过后,他必须承认当走出考场那一刻,发现外面不只有柏樾,还有郑阳,他那一瞬间,心里是高兴的。   “谢谢……哥。”   最后一个字叶淅说得极其模糊,轻得几乎听不见。   而说完这句话,叶淅就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头也不回,慌不择路地钻进了自己房间。   砰得一声。   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郑阳被这摔门声震了一跳。   要不是刚才听清了叶淅对他的感谢,他还以为叶淅是在表达抗议呢。   但他看着叶淅紧闭的房门,想到叶淅没准躲在门里,躁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又轻声一笑,摇摇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   接下来的几天,叶淅在家睡了个昏天地暗。   他们班级群一直滴滴滴吵个不停,大家商量着聚餐,旅游,聚会,放飞得不行。   他在第三天跟李睿一起出了门,班里包了一场电影,放的是《异形大战丧尸》,尖叫声此起彼伏。   好在是包场的,也没有其他客人来让他们安静一点。   而等他们出了影院,一撮人要去打游戏,一群人要去唱歌,还有的要去逛街。   只有李睿跟叶淅摆摆手,表示哪个都不参与,说有私人活动。   “你们干嘛去啊,”体委喊他俩,“不打游戏啊?”   “不打!”李睿遥遥回头喊话,“过两天再跟你们约,今天有大事!”   体委也就不管他们了,摆摆手,只说了一句:“那你们过两天记得出来!”   叶淅跟李睿打了一辆车,直奔郊外,赶在五点闭园前,去到了郊外的圆喜寺。   在高三开学的时候,他曾经跟李睿一起来了这个寺庙,许下了心愿。   那时候他跟菩萨说,他只希望柏樾不要讨厌他。   想起他的时候不要觉得厌烦,只要拿他当个普通学弟就好。   而时隔快一年,他又站在了菩萨面前,感谢菩萨完成了他的愿望。   菩萨低眉敛目,手持莲花,慈悲地注视着众生。   这一间小小的寺庙里,不知道容纳了多少人的虔诚与心愿。   叶淅将鲜花放在了供桌上,而后点上了三根香。   他在心里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我希望……柏樾不要拒绝我的告白。”   “我还希望,可以在他身边多留一段时间,越久越好。”   也许这世间的爱情总是如风吹云散,从不牢坚。   但他已经想通了。   人生相聚,得来一天算一天。   他能多握住柏樾的手一日,便算是一日的幸运。   许完愿后,叶淅将他的香插在了菩萨面前,而再一回头,李睿还没许完,还在念念有词。   他不禁笑了起来。   等李睿终于将香也插好,他禁逗李睿:“你念了这么多,菩萨真的不会嫌你烦吗?”   “才不会。”   李睿大手一挥,“我这么虔诚,心如清水,澄澈向善,菩萨喜欢还来不及呢。”   叶淅又笑起来。   他跟李睿一起慢慢走下了山,就像上次他们来时一样,山花开满了路边,空气里一股湿漉漉的草木香。   他们两个人一人买了个冰淇淋,而那枚去年的粉色桃花符就挂在包上,在夏日的微风里一摇一晃。   而三日后。   叶淅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学习了恋爱导师发来的最后一段撩人教程。   然后,他拨通了柏樾的电话。   他咬了咬嘴唇,心脏快得像要跳出来了。   他对柏樾说:“柏樾哥,我后天可以去你家吗?”   柏樾坐在书桌前,夏日晴光朗照,照亮了他书桌上的一份日历。   上面6.18的日子被圈了起来,是夏至那一天。   他有点意外,叶淅居然会主动来打他的电话。   他微垂下眼,笑了笑,眼神微沉::“好。” 第50章   叶淅站在柏樾家门前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这个地方他来过无数次,整个高三,他有一大半的周末都在这里度过。   他记得柏樾家的每一个细节。   客厅里那张黑色的圆桌,他经常在上面写作业,同样黑色的沙发上偶尔会扔着柏樾的领带和外套,黄铜花瓶里的花朵会随着四季更换,他曾经因为被柏樾检查作业,过于紧张而揪掉了几只铃兰花……   阳台上还有一个小鸟观察巢,他有时候会往里面洒一点谷子。   而现在他的高中生涯,已经随着高考落幕了。   理论上,他并没有什么继续前来的借口。   但大概是柏樾给了他太多的诱惑,特权,逐渐壮大了他的胆子。   他在电话里甚至没有找太多理由,只说想来柏樾家过周末。   而柏樾也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叶淅握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在他书包里,藏着一支红酒,是从李睿哥哥那里拿的。   产自一个法国不知名的小酒庄,仅仅有几十瓶的产量,单纯拿来赠送给朋友。   而李睿会偷偷摸摸将这支酒偷渡给叶淅,就是因为这支酒在红酒里已经算度数高的了。   叶淅还是有点怂。   他从没有跟人告过白,仅有的经验都是看动画和漫画得来的,男女主人公在下着雪的夜晚抱在一起,在夏日的鸣蝉下顺理成章地亲吻在一起,还有在飞驰的列车外大吼我喜欢你………   每一个都挺浪漫的。   但实在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了,而他现在毫无耐心,只想速战速决。   所以叶淅痛定思痛,最后一次购买了那个网上的恋爱课程,咨询了那位恋爱导师的意见。   他还是打算遵从原计划。   想办法灌醉柏樾。   顺理成章睡一觉。   等到第二天醒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让柏樾对他负责。   在他阐述计划的过程中,那位恋爱导师并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甚至有点卡壳。   她在听见叶淅说怀疑crush也暗恋他的时候,还打下了一个巨大的“?”。   不过下一秒她就麻利地撤回了,转而发来了甜甜的语音。   “是的呢,我们以前也有过这种案例呢,与心上人两情相悦的事情也是常有的,那宝贝你还担心什么,赶紧放心冲啊。”   想到这里,带着导师的加油打气,叶淅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按下了门铃。   里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咔哒一声,柏樾的脸出现在了门后,对着他微笑。   .   叶淅磨磨蹭蹭走了进来。   其实他有柏樾的房子密码,柏樾早就给过他了,是他自己总不好意思直接输入。   现在他心里有鬼,怔怔地走进来,站在客厅里,莫名有点手足无措。   明明他来之前非常雄心壮志,在心里把柏樾扒得只剩一条内裤,现在却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柏樾。   柏樾在给他拿冰镇的果汁和点心,看他这样发呆,也只觉得很可爱,轻声问他:“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情?”   叶淅摇摇头,坐到了沙发上,费力地将红酒从包里抽了出来。   他磕磕巴巴地对柏樾说:“柏樾哥,这是,是我跟朋友拿的一瓶红酒,是私人酒庄产的,我就给你带过来了。晚上看电影可以喝。”   他居心叵测,来之前就说要在柏樾这里过夜。   还说要一起看恐怖电影。   他找的理由也非常不走心,说一个人看恐怖片太没有气氛,李睿又已经和家里人启程去欧洲了,所以想来柏樾这里。   好在柏樾也没有追问,更没有不识趣地把郑阳喊过来。   就假装叶淅是个没有朋友的小可怜,失去了李睿就无依无靠。   柏樾闻言走过来,将那瓶红酒拿在手里,瓶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中规中矩,只在酒标上绘着一朵小小的玫瑰,嫩绿色的茎叶,粉色的花,一下子显得有些可爱了。   柏樾想,他倒是不知道叶淅什么时候会有能赠送红酒的朋友了。   不过他没有戳穿,只是轻轻笑了笑:“好啊,那我先放起来,晚上再喝。”   他们这个下午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柏樾一直是个很耐心的人,小时候也会陪叶淅看无聊的卡通片。   而现在和多年前的夏天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陪叶淅打游戏,教叶淅下围棋,跟对待郑阳的粗暴态度截然不同。   即使叶淅看着在围棋上毫无悟性,他也只是笑笑。   “没关系,又不是要打职业。”他跟叶淅一起坐在沙发上,而不是相对而坐,他握着叶淅的手,拈住一枚白子,这个动作让叶淅几乎是被他半圈在怀里。   他手把手地教叶淅,宽大干燥的手掌握着叶淅的手。   啪嗒一声,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他握着叶淅的手,一点也不顾及规则,接连下了几子。   到最后,棋盘上黑子兵败如山倒,而白子将黑子团团围住,控制了大半区域。   即使棋局还没有结束,也能看出黑子气数已尽,而白子大获全胜。   “看,你赢了。”   柏樾对叶淅说道,他与叶淅靠得很近,即使声音很轻,也像一尾游鱼一样钻进了叶淅的耳朵。   叶淅心头一动。   他侧头看向柏樾,柏樾也望着他,眼神波澜不惊。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柏樾说得不是这一局棋……   .   而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叶淅终于等到了他的重头戏。   他选的恐怖片是前年上映的一部《鬼宅惊魂》。   因为据说太恐怖了,李睿死活不肯跟他去看。   而他当时本来跟梁绽约好了一起去看,但是那阵子他妈回来了,跟他爆发了几次争吵,害他一度心情很差,渐渐就也忘记了。   叶淅低声说:“我之前很想看这一部,但是当时有事没去,正好前几天又看见它的安利帖子,我就又想起来了,想跟你一起看。”   他不太确定地看着柏樾:“你有看过吗,柏樾哥?”   “没有。”   柏樾说,他的视线落在电视上,片头已经出现了,屋子里一片昏暗低沉,外头是潺潺的雨声,确实是个适合看电影的夜晚。   叶淅满意了。   他手里握着刚刚开瓶的那支红酒,他犹豫着看了一下柏樾,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倒了满满一杯,若无其事地递到了柏樾手上。   “柏樾哥,你先试试,好不好喝?”   他声音低低的,甚至不敢去看柏樾的眼睛。   柏樾盯着酒杯,足足有几秒钟没说出话。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牛嚼牡丹的喝红酒方式。   这不像让他品酒,倒是像怕他渴死。   但他还是没说什么,默默接了过来,因为叶淅实在倒得太满,他甚至没办法轻轻晃一下,嗅一下红酒的酒香。   不过见叶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还是笑了笑,先喝了一口。   “还不错。”他说道。   这酒确实还可以,虽然并非什么世界级名酒,但是味道厚重,单宁细腻,有淡淡的樱桃与黑加仑的风味,还有一丝巧克力的香气。   他一边说一边审视地望着叶淅。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叶淅今天处处反常。   不管是突然上门要跟他一起过周末,还是莫名带了酒给他。   哪里都透着古怪。   但叶淅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眼神里充满心虚,被他看一眼就像惊弓之鸟,自以为隐蔽地把脸转过去,不敢与他对视。   柏樾无奈地轻笑一声。   他又喝了一口杯里的红酒。   他想,别说是酒了,就算今天叶淅在杯子里下了毒,他也会一饮而尽的。   电影正片开始了。   叶淅终于老实了一会儿,抱着枕头看剧。   但是他看一会儿,就往旁边瞄几眼,随时注意着柏樾的酒杯动静。   一旦看里面下降了,就立刻殷勤地端起酒瓶,帮柏樾补充一点。   到最后,柏樾看着旁边那空了快一半的酒瓶,真是欲言又止。   他很想跟叶淅说,如果这么想灌醉他,下次其实可以直接带威士忌来。   红酒对他还是效果太慢了。   但他看了看叶淅的脸,到底还是没有拆穿,只是默默将杯中酒尽数喝完。   然而一直到这场电影结束,柏樾都没醉。   叶淅完全错估了柏樾的酒量。   即使那瓶红酒已经下降了一半。   但一直到电影的最后,主角团们大方杀招,柏樾都眼神清明,神色自若,甚至挑出了电影中的一点bug,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样子。   叶淅真是惊呆了。   他愣愣地看看柏樾,又看看那瓶红酒……   他跟柏樾在一起的时候,柏樾很少喝酒,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柏樾酒量其实不怎么行。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隐藏级千杯不醉吗?   叶淅崩溃地看着柏樾。   他想,这还怎么搞,你连醉都不醉一下,我还怎么把你骗到床上去。   而柏樾面对这张纠结的小脸,心里也十分犹豫,考虑着要不要装一下醉算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室内一时间非常安静。   只有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一直到时钟指向十一点,上面的几根黄铜指针交叠在一起,发出很轻的,叮的一声,提醒主人时间。   叶淅才如梦初醒。   电影已经结束了,鬼魂们已经被超度了。   侥幸活下来的男女主在鬼宅门口激动地相拥亲吻,发出激烈的唇舌交缠声。   叶淅刚一回神,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一时间有点如坐针毡。   他一个看黄漫也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因为柏樾在旁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连脖颈都有点红。   柏樾拿起遥控器,点了暂停。   啪一声,主角们的身影定格在了银幕上。   而他的视线则定格在叶淅身上。   叶淅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色的连帽衫,裤子也是白色的,只有一道深蓝色的镶边,剪裁十分合体,行动自由,但又隐约能勾勒出身形,看上去十分清新。   在这个夏日里,像一泓泉水般清澈。   柏樾真是猜不出来叶淅到底想做什么。   他本来是想过两天跟叶淅告白的。   他定好了在山下的别墅,远离人烟,只有他们两个。   也许他会亲吻叶淅的侧脸。   亲吻叶淅的嘴唇。   也有可能,他会被叶淅一巴掌扇在脸上,痛斥他混蛋。   但不管是哪种……   柏樾修长的手指转了下手上的遥控器,他漆黑的眼睛里,情绪晦暗不明。   他想,最好不要是后一种。   他不想太粗暴地对待叶淅,惹出叶淅的眼泪。   他希望叶淅乖乖的,像他梦里一样软,顺理成章地走入他的怀抱。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这样连郑阳都挑不出错处,只能气到跳脚。   他想到这儿,落在叶淅身上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   他不明白叶淅今天为什么会送上门。   这样漂亮,诱人而不自知,看恐怖片的时候还会靠在他肩上,害他的克制力摇摇欲坠。   他心里像有一千万种声音在叫嚣着,就现在,去亲吻你的爱人。   不用管什么告白仪式,什么温柔引导,也不需要给叶淅时间考虑。   就现在,你可以拥有你的爱人。   柏樾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叶淅身上转移。   外边还潺潺下着细雨,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依旧温和,镇定,对叶淅说:“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一下?”   不要再待在他身边了。   他并不是叶淅心中的完美兄长,事实上,他心里藏着千百种会令叶淅惧怕的心思。   他随时随地,可能变成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耻的罪人。 第51章   叶淅因为在开小差,没有听清柏樾在问什么,一直到柏樾问了他第二次,他才胡乱点了点头。   “噢,好。”   他今天说了要留宿,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确实应该要去洗漱了。   他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在这儿都是现成的。   自从他在这边补课,柏樾的客房完全成了他的私有空间,里面慢慢摆满了他的物品。   有时候走进来连他自己都会恍惚,觉得他跟柏樾像在同居。   只是他放荡不羁爱自由,总是把柏樾扔在这儿独守空闺。   但现在叶淅心烦意乱,也没心思在脑内编排小剧场。   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客房里走。   但他才刚出一步,就被柏樾抓住了手。   柏樾垂下眼,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他低声道。   “你房间的浴室,阿姨昨天忘记打扫了,浴缸有点脏,你先用我那间吧。”   叶淅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理解柏樾的意思。   他一时有点困惑。   柏樾的公寓每周都有几次保洁,就算偶尔一次没打扫,又能脏到哪里去。   但是他停顿了一秒,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   而等他说完这句话,柏樾的手指却仍是抓紧了几秒,才慢慢松开他。   .   叶淅进了柏樾的浴室。   在柏樾这里住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进来过。   他一直是个很规矩的客人,连柏樾的卧室都轻易不会踏足,更不要说是更私密的私人浴室了。   现在他站在里面,看着墙上的浮雕,发了好一会儿呆。   其实这边跟客房的浴室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宽敞一点,浴缸也更大,跟柏樾的卧室一样,是冷色调为主,没什么情调,让人疑心主人从来不会在这里享受生活。   叶淅放了水,踏进了浴缸,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架子上一堆英文里,找到了一瓶檀香沐浴精油。   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失眠,所以需要一点安神静气的东西。   精油滴进水里,在热水的冲击下浮出了薄薄的一层白色泡沫,檀香的味道也慢慢散开,充盈在整个空间里。   叶淅发出一声舒服的,轻轻的叹息。   他又往浴缸里面滑了一点,让热水没过肩头。   无论什么时候,热水澡都是让人放松的。   尤其是在容易出汗的夏夜。   但他并没有泡多久,因为他也不好意思占用柏樾的浴室太久,所以仅仅是十五分钟后,他就准备结束今天的泡澡。   但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抬头往旁边的架子上看了一眼。   他才发现……   那架子上只有一条睡裤,上衣忘记拿了。   叶淅一下子傻住了,呆呆地坐在热水里。   平时因为都是在客房的浴室,他的睡衣也在衣柜里,就算忘记拿了也大可以自己溜出来。   所以刚才他也没有注意。   可这里是柏樾的浴室。   他又往周围环视了一下,试图能不能找到什么漏网之鱼。   但是没有。   甚至连浴巾也只有单薄的一条,就放在了睡衣底下的架子上。   叶淅:“……”   他默默地想,算了,只有一条裤子也勉强能用,总比只有一件上衣好。   但他的手才刚扶上浴缸旁边的扶手,想从浴缸里钻出来,自己却突然愣了一下。   不对,等等……   昨天恋爱导师苦心教导他什么来着。   “宝宝,你都要住到他家去了,当然要一鼓作气拿下他啊,带上你的性感战衣在他面前晃悠,洗澡的时候故意找借口让他进来,说晚上一个人害怕,要他陪你一会儿。男人很笨的,随便勾一勾手就会上钩的。”   叶淅握着扶手的手指顿时收紧了。   他舔了一下嘴唇,在室内环顾了一圈。   现在浴室里都是蒙蒙的水汽,像蒙着一层白雾。   而柏樾就坐在客厅里,只有一墙之隔。   雨夜,浴室,独处的两个人。   即使他是个学渣,也知道这确实是个极为适合发生暧昧关系的场合。   叶淅顿时纠结起来。   他在此刻终于想起他今天过来的目的,还有为此搭上的半瓶红酒。   红酒没有能灌醉柏樾。   那,他呢……   叶淅只要一想到这里,耳朵立刻烧起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分外不知羞耻,简直是违背祖宗。   被郑阳知道了,大概会第一时间将他扫地出门。   但他却迟迟没有从浴缸里钻出来。   浴室里极度安静。   只有浴池边的水滴啪嗒一下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淅还是擦干了下手,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在等待接通的半分钟里,他的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出来了。   可等柏樾真的接起来,他却又平静了。   “柏樾哥……”他轻声说,“我发现我忘记拿睡衣了,而且浴巾也被我弄湿了,你能帮我拿一下送进来吗?”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条无辜的浴巾正漂浮在水面上。   确实湿得不能再湿了。   .   柏樾一直坐在客厅里。   夏日的雨还是来得太急了,刚才还是倾盆大雨,现在却只剩嘀嗒嘀嗒的绵绵雨声,却又不消停,轻轻敲着玻璃窗,反而惹人心烦。   叶淅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桌上扔着打火机和烟盒,一支烟夹在他的手指间,却又没有点燃,倒是因为他的动作被捏得变形。   听见叶淅的要求,柏樾沉默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抬起眼,看向了电视黑屏上自己的倒影。   “好。”他干脆利落地说道。   几分钟后,柏樾拿着一套崭新的长睡袍和浴巾出现在了浴室外。   叶淅为了做戏逼真,还把那条浴巾捞起来放在了旁边,连浴缸的花洒也拿了起来,在对着胸口冲。   就好像他真的在努力洗澡。   他听见柏樾进来了,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浴室里。   他下意识往浴缸里又躲了躲。   但是没用。   那一点精油营造出的泡沫到现在几乎都消失了,只有残存的几朵还漂在水面上。   因为他还撒了一点浴盐,现在水是淡淡的蓝色。   但是这点蓝色却并没有遮挡作用,柏樾只是轻轻一扫,依旧能看见他笔直的双腿,藏在水下,像是美人鱼刚刚与女巫进行了交换,还不能适应陆地。   柏樾将睡衣与浴巾放在了旁边。   浴室里太潮湿了。   叶淅的脸上,嘴唇,还有发丝上都是水珠。   因为浴缸里的热气不断蒸腾,他的脸颊粉得像一只桃子,轻轻咬一口,就会流淌出甜蜜的汁液。   他坐在水里,头顶的灯光直射下来,白得像冬日的新雪,身上沾的水珠也亮晶晶的,像是珍珠都滚落在身上。   叶淅几乎不敢抬头。   他能感觉到柏樾坐在了浴缸边上,还把手上的浴巾递给他。   而他的大脑疯狂转动。   他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老师好像没教啊?   教材上就教到勾引这一步,好像后面都只要等着对面扑倒就行了?   可是柏樾不扑啊!   叶淅都要绝望了。   他茫然地抬头看着柏樾,不明白到底是自己毫无吸引力,还是这个人真的如此君子端方,坚决不越雷池一步。   他纠结地咬住了嘴唇。   浴室里是淡淡的檀香香气,漂浮在水面上,也浸透在他身上。   几秒后,他松开了咬着的嘴唇,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花洒里的热水还不断打在他身上,热水流经他圆润的肩膀,锁骨,让他雪白的皮肤也慢慢变粉。   他终于抬起手去接柏樾手里的浴巾。   但也许是他太紧张了。   在接浴巾的一瞬间,他忘记了手上还有花洒。   花洒直直地掉在了浴缸里,磕到了浴缸的边缘。   花洒没事,德国进口,十分坚固,只是发出了一声巨响。   但是花洒强劲的水流直接冲到了柏樾的脸上。   劈头盖脸。   这让柏樾猝不及防被冲到了眼睛,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嘶声。   完蛋了。   这三个字一瞬间蹿进了叶淅的脑海里。   他手忙脚乱地把花洒给关了。   但是晚了。   柏樾现在也跟他一样浑身透湿,白色的衬衣若隐若现地贴在身上,脸颊上滚着水珠,又从下巴上滴落。   而柏樾一只手捂着眼睛,似乎被水流冲击得还没回过神。   .   “对不起。”   几分钟后,叶淅半跪在地毯上,语无伦次地道歉。   他懊悔得不行,在心里直骂自己。   刚刚花洒是直接对着柏樾的眼睛去的,虽然只是水流,但是眼睛这么脆弱的器官,谁知道会伤着哪里。   而柏樾坐在床边缘,也不反抗,就这样任他捧着脸,仔细查看。   虽然冲到了眼睛,但也只是眼睛有一点红。   “我没事。”   他淡淡道,却又像在想别的事情,心不在焉。   叶淅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再三确认柏樾的眼睛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松开了柏樾,慢慢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出,他也没了刚刚勾引柏樾的心思。   还勾引人睡觉呢……   差点没把柏樾送到医院里去。   想到这儿,叶淅不禁心情低落了下来。   他想,可能这就是老天都在不帮他。   他不该想这些歪门邪道。   也不该想着让柏樾睡了他,好道德绑架。   他们这种倒霉男高,只能活在纯洁的青春片里,老老实实准备一封告白信与玫瑰,放在柏樾的桌上……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转过身,声音闷闷的:“柏樾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想往外走。   但是就像沙发上的场景重现,他才刚走出一步,就被柏樾抓住了手腕。   “有事。”   柏樾说道。   他仰头看着叶淅,轻声重复:“我有事要问你。”   .   柏樾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那件被水打湿的衬衣还没有换下来。   衣服上的水珠滴落在了丝绸的床罩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   屋子里并不算亮,只有刚刚柏樾随手打开的一排地灯。   朦朦胧胧的光影下,叶淅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墙上。   像一只即将被捕获的山雀。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淅,不放过叶淅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摩挲着叶淅的手腕,眉眼沉沉。   窗外的雨这样密,这样绵,像情人的低语。   而他却在逼问叶淅:“你刚才为什么喊我进浴室,是真的想让我给你送浴巾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要从叶淅嘴里听见什么答案。   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那一瓶红酒还不够明显的话,刚才浴室里叶淅低头坐在浴缸里的样子,已经可以算作一个邀请。   他又不是柳下惠。   爱人做到这份上,还能无动于衷。   叶淅被问得怔住了。   这一声像石破天惊,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一片干涩,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而柏樾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一只埋伏了许久的狮子,在注视着他的猎物。   柏樾只是轻轻一用力,就将叶淅拽回了自己身边。   他分开膝盖,引导着叶淅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叶淅完全丢了魂,怔怔地由着他动作。   两个人四目相对。   柏樾望着在他怀里的叶淅,他替叶淅挑的灰色浴袍,很衬叶淅的皮肤。   他慢慢靠近,像要吻叶淅,却又像只是在与叶淅咬耳朵。   他低声说:“怎么不回答?这很不礼貌。”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真的需要浴巾吗?”   叶淅在柏樾的怀里抖了一抖。   他现在脑子完全成了浆糊,抓着柏樾的衣服,说话都不利索。   “不是……”他恍恍惚惚地回答。   “那是为什么?”   柏樾追问。   他直勾勾地看着叶淅,他现在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品学兼优,温柔斯文的学长。   他变得过分,放肆,他与叶淅贴在一起,像一弯锋利的刀,横在叶淅的颈上,逼迫对方说出他想要的话。   可他又像一个最虔诚的骑士,只要叶淅轻轻点头,给予他一点怜悯,他就会永远跪地臣服。   叶淅甚至能感觉到柏樾轻轻吻了吻他的颈侧。   这让他浑身又是一颤。   柏樾知道了……   柏樾知道,他喜欢他了。   这个念头在叶淅脑海里像是一场海啸,肆无忌惮地冲垮了他所有提防。   他恍惚地揪住了柏樾衬衫上的一颗扣子,像要从柏樾身上得到一点依靠。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了柏樾一眼。   他十五岁就开始暗恋这个人,却一直只能远远地偷看。   他知道柏樾喜欢下雨天,在学校的雨夜,晚自习的间隙里,他曾经隔着教室的玻璃窗,看着柏樾站在对面的走廊上,耳朵里夹着耳机在听歌。   他也知道柏樾喜欢苹果派,偷偷为柏樾做过。   他还知道柏樾喜欢的电影是星盗传说,特地找来全系列看过。   他也曾蹑手蹑脚跟着柏樾去看同一场音乐会,他坐在最后一排,遥遥望着柏樾。   而现在,这个他全世界他最喜欢的人抱着他。   将他圈在了怀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多么重要,又多么不可失去。   叶淅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限心酸。   他眼睛逐渐变红,也看着柏樾,却又像透过柏樾,看着他那无数个偷偷暗恋柏樾的日夜。   他漫长的,像梅雨季一样潮湿的青春,全用来爱着同一个人。   他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你,想勾引你。”   叶淅看着柏樾,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停止,像是一股子气,真的破罐子破摔。   过了今夜,也许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将这些话说出口。   “我其实说不清我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也许是我十五岁的夏天,看见你在走廊上睡觉,你怀里放了一本书,我走近的时候,你突然睁开眼,对我笑了一下。”   “也可能是那年冬天放学,你看见我没有人来接,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回家,你给我买了奶茶,又留我住宿,晚上陪我一起看综艺,跟我一起猜谁是凶手。”   “还可能是后来的新年,你来我家拜年,给了我一个红包,你偷偷摸摸跟我说……你连郑阳都没给,只给了我,因为他比我大一点,可以不收红包了。”   叶淅说到这儿的时候,眼泪盈盈盛于眼眶,摇摇欲坠。   最后因为他的眼睫眨了一下,掉落了下来。   就掉在柏樾的手上。   他想,他好像真的有点迟钝。   他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一年的红包只给了他。   为什么郑阳明明只比他大了几个月,又是柏樾的挚友,却没有收到。   这个世界上,在他长大的过程里,来家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只能看见郑阳。   他也知道原因,所以从来不去讨嫌。   郑阳有的,他也不觉得嫉妒。   因为那本来就是郑阳的。   但是为什么,有人会绕开郑阳,偷偷给他一个人礼物。   会在上门拜访的时候,给他带他喜欢的点心,他喜欢的漫画,还有他正在收集的邮票……   叶淅望着柏樾的眼睛,他得很努力,才能忍住鼻子里的涩意。   泪水模糊了一切,让他看不清柏樾的脸。   但他却知道,柏樾正在注视着他。   他轻轻问出了那句他渴望已久的话。   “柏樾哥,你喜欢我吗?”   回答他的是轻轻落在他唇上的吻。   柏樾轻轻吻着叶淅的嘴唇,又一路向上,吻过叶淅的鼻尖,潮湿的脸颊,还有含着泪的眼睛。   最后落在了叶淅的额头上。   就像那天在雪山的酒店里,他生日的那天一样。   不同的是,从冬到夏,四季流转。   他的睡美人终于不再沉睡,而是睁开了双眼,看清楚了他。   “喜欢。”柏樾抱住了叶淅,与叶淅额头相抵。   “那次在烟火大会,我看着你的时候,就想这样吻你。”   “我根本不是希望你明年还在我身边,我希望的是今后的每一年,朝朝暮暮,你都在我身边。” 第52章   叶淅眼泪都止住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柏樾,眼睫上还挂着眼泪,眼睛红红的,眼下却是粉的,看着分外可怜。   虽然他之前就隐约察觉了柏樾对他的喜欢。   可这跟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的。   他连第一次去寺庙许愿,他都不敢要柏樾也爱上他,只希望柏樾不要讨厌他,拿他当个普通学弟就好。   可现在他却亲耳听见柏樾说喜欢他,听见柏樾说,他想要的不止一年,两年,而是朝朝暮暮,每一年他们都在一起。   叶淅盯着柏樾的脸,眼睛眨了两下,只觉得鼻子又一阵酸涩。   他又想起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壮着胆子溜进空旷的教学楼,就为了把苹果派放进柏樾的书桌里。   那个苹果派后来进了垃圾桶。   柏樾连见也没见过。   那个在深夜独自研究苹果派的叶淅,应该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坐在柏樾怀里,大摇大摆收听柏樾的告白吧。   想到这儿,叶淅甚至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看着柏樾,因为眼眶里还有残留的眼泪,以至于视线还有点模糊。   他想,就这样吧。   已经足够了。   不管柏樾与他能走到哪一步,又是否能打出一个圆满结局。   起码这一刻,柏樾真心地喜欢他,想过跟他的以后。   这已经算他得偿所愿。   叶淅一只手搭在了柏樾的肩上。   淡淡的檀香精油气息萦绕在两个人之间,却无法让人平静,反而让他愈发躁动。   他还是很不自在,却又小心翼翼地仰起了脖子。   他是在对柏樾索吻。   可他又实在生涩,拘束,所以只能做到这一步。   但还好,柏樾很轻易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下一秒,柏樾就自然地吻住了他。   最开始是很轻的,柏樾不敢亲得太重,怕叶淅不习惯,会产生抗拒。   但是偏偏叶淅很乖,一只手揪着他的袖子,舌头还会自己缠上来。   被吻得重了也只是发出两声轻轻的唔声,连躲都不会躲。   “再跟我说一遍,可以吗?”   接吻的间隙里,叶淅很轻地对柏樾提要求。   他坐在柏樾的腿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坐改成了正面的姿势。   灰色的浴袍因为接吻松开了,露出雪白的一片肩。   他像是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黏人,提要求的时候也眼睛低垂,却还是低声道。   “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柏樾捧住了他的脸。   叶淅的嘴唇被咬得有些可怜,连颈侧也是粉色的。   他应该克制一点。   可是他还是没忍住,吻轻轻落在了叶淅的嘴唇边。   “我喜欢你,说多少次都可以。”他抱住叶淅的腰,搂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   他将脸埋在了叶淅的肩上。   “你不知道我等一天,等了多久。”   “在你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到现在,我一直在等你爱上我。”   他也跟叶淅一样,说不清隐秘的爱恋到底起始于那一天。   但他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夏至,他从楼上的书房里看着在花园里的叶淅整整一个下午。   郑阳在对面跟他聊学校的篮球队,聊过阵子一起去露营,还抱怨竞赛太难,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花园里的叶淅身上。   他看着叶淅的手指翻过书页。   看紫藤花在叶淅脸上留下浅浅的,随风而动的阴影。   看有一只鸟停留在离叶淅不远的草地上,叶淅掰了一点面包屑去喂它,笑得十分可爱的样子。   那一刻,他在楼上,透过玻璃窗注视着这一切,并不怎么惊讶地想——原来我喜欢他。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总是会不自觉注视叶淅。   总是会关心叶淅在做什么,有没有收到欺负。   都是因为我喜欢他。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句终于浮出水面的谜底,让他一瞬间灵台清明,破解了所有迷惑。   而现在,他一直渴慕的人就坐在他的怀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柏樾想,这怎么不算是老天垂怜?   在他告白之前,他心爱的人抢先一步,向他吐露了心声。   这一切都如梦如幻。   以至于他都不急着去探究缘由,只想享受当下的温存。   柏樾垂下头,又想去亲吻叶淅的脸颊。   这样细雨缠绵的夜晚,每个人都应该与有情人共度。   但是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出“从你十六岁……”那句话起。   叶淅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   等等?   我听见了什么?   眼看着柏樾即将亲上来,叶淅手比脑子快,一把将人推开。   咚得一下。   柏樾猝不及防,被他推在了床上。   而床上正扔着柏樾没有刚刚换下来的手表……   一天之内,第二次,柏樾被伤害了脑袋。   .   “对不起。”   叶淅赶紧给人拉起来,干巴巴地道歉。   但是比起前一次,他这一次就显得很没有诚意。   因为他只是敷衍地揉了揉柏樾的额头,就迫不及待地问柏樾:“柏樾哥,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茫然地重复着柏樾的话:“……什么叫从我十六岁起,你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就算柏樾也暗恋过他,也不能是这么久吧?   柏樾揉着额头,他的那只手表镶着钻石,磕在脑门儿上颇有杀伤力。   要不是知道叶淅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会怀疑叶淅谋杀亲夫。   不过他又明白叶淅为什么会这样震惊。   他笑了笑,有点困惑看着叶淅:“我喜欢你这么久,是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他把玩着叶淅雪白的手指,像在逗弄小猫。   他说:“我才是比较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开窍,发现自己喜欢我,还主动来勾引我。但事实上,如果你今天不跟我告白,几天后,在夏至的那一天,我会邀请你去山间小住,我准备了一点仪式,想正式对你告白。”   他望着叶淅,现在的叶淅已经愈发高挑,明亮如太阳,但是他永远记得某一年的深秋,叶淅站在郑家的屋檐下,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单薄瘦削的样子。   他那时候就想,要是能把叶淅带回家去,由他养着就好了。   他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吓到你,但我不想隐瞒。其实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以郑阳为借口,去你家找你。我带你去过圣诞节,带你出来滑雪,这一年多来给你补课,约你出去庆生,都是故意的。”   “我说从你十六岁起就等着这一天,是因为我在那天发现了自己对你的心思,真的爱上你也许还要更早。我想要跟你告白,又怕吓着你,只能装成哥哥的样子陪在你身边。”   “我也曾经想过要不要远离你,不要让你承担这样沉重的感情,就这样带上虚假的面具一直守在你身边……”   柏樾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他又想起那些阴暗的,难以言说的夜晚。   他想起那一条关在盒子里的领带,还有叶淅换下的某一件衬衣。   他轻声道:“但我做不到,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渴望你。”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戴上再温润如玉的面具,伪装得再好。   他的内心依旧贪婪,放肆。   一心只想占有。   他的手指对着叶淅的指尖,轻轻刮过叶淅的指腹。   他看见叶淅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惊到说不出话。   他不由笑了笑,仍旧是那副温柔好脾气的样子。   “怎么,吓到了吗?”   他轻声道。   叶淅怔怔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是,我……”   叶淅脑子都卡壳了,一阵嗡嗡作响,如果他的脑海图片能够具象化,大概只会看见一个跑来跑去疯狂尖叫的小人。   他盯着柏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柏樾又凑过来亲他,他才一巴掌按住了柏樾的脸。   “等一下……”   他虚弱地说。   柏樾依言停住,却又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眼神微沉,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叶淅不能说刚才只是一场恶作剧,还想要逃跑吗?   他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一只手圈在叶淅的腰上。   是一个防止谁逃跑的姿势。   叶淅却注意不到这些。   他揪着柏樾的衣服,精神恍惚,只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其实刚才告白的时候,已经隐约明白了。   柏樾不是现在才喜欢他的。   可他以为,那也许只是一点隐秘的心动,模糊,青涩。   也许连柏樾自己都不确定。   可他现在听见了什么?   一直璀璨耀眼,似明月高悬,只适合被仰望的柏樾。   居然也曾经这样隐秘而痛苦地暗恋过他。   那些不为人知的深夜里,因为暗恋而辗转反侧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   叶淅缓缓松开了柏樾的衣服,靠在了柏樾的肩上。   他轻声道:“我刚刚对你说,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刻爱上你的。但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哪一刻,能作为我爱上你的证明。”   “但我很清楚,整个高中,我几乎都是在暗恋你之中度过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鼻子却又有点酸。   “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你的。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也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   他们就这样,彼此暗恋着,度过了整个青春。 第53章   这天晚上,叶淅没有再睡到客房里,而是就在柏樾房间里。   但是柏樾只是进去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叶淅已经抱着他的被子睡着了。   因为刚刚哭过,叶淅的眼皮还有点薄红,脸却雪白,灰色的浴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修长光洁的小腿。   柏樾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他没有吵醒叶淅,而是轻轻吻了叶淅的额头。   第二天,叶淅起床的时候,柏樾已经起来了。   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主卧的装饰,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昨晚的记忆才如潮水一样涌进来。   浴室,倒霉的花洒,还有柏樾牵住他的手……   以及,告白。   再以及,两个人纠缠的吻。   我靠。   叶淅一下子清醒了,蹭得一下坐直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躺在柏樾的床上,唰得掀起被子看了一眼。   昨天最后的事情他已经没有记忆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坐在柏樾怀里,迷迷糊糊地跟柏樾说话,柏樾一边听一边轻轻吻他,而后面他就不小心睡着了。   而现在,虽然跟柏樾抱着睡了一晚,但不出他所料,他的睡袍还好好穿在身上,除了有点皱巴巴,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身体也十分健康,舒展,没有任何不适。   叶淅沉默几秒,默默放下了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一秒的失望。   他在床上又坐了几分钟,才慢吞吞下床去洗漱。   柏樾很贴心,直接在浴室里给他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叶淅洗完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嘴唇有点肿,而且下唇有点咬破了。   他不禁脸上一热。   洗漱好,叶淅就探头探脑地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昨晚跟柏樾互诉衷肠,互相表白,柏樾现在是他顺理成章的男朋友了,他却莫名比之前更不自在……   又想见柏樾。   又害怕见柏樾。   就昨天的一切都太过梦幻,他总怕一觉醒来,真的会被告知这只是一场梦。   他只是喝醉了酒。   靠在柏樾的肩上,给自己编织了一场幻觉。   叶淅沉着脸想,那他真的会崩溃。   他会作天作地,偷偷给柏樾养的仙人掌浇热水……   但他还没想完,他正探头探脑往厨房里看,背后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同一时,柏樾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叶淅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他想站直,但是拖鞋却在地板上打了个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眼看着要摔在地上,还好旁边伸出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他。   柏樾将叶淅扶了起来,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四目相对。   他衣冠整齐,看上去随时能参加一场派对。   而叶淅因为还没拿到换洗衣服,还是那身皱巴巴的睡袍。   叶淅有点不自在,试图把衣服拽整齐一点,小声道,“柏樾哥,早。”   柏樾却低头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反而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他。   叶淅被看得更不自在了。   他奇怪地看向柏樾,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了吗?”   “没有,”柏樾轻声说,向前一步,高挺的身材几乎将叶淅笼罩在阴影里,“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应该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对吧?”   被灌了酒的人是他,而不是叶淅。   叶淅没道理可以抵赖。   叶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柏樾在想什么。   他怔怔地看了柏樾一会儿,随即脸色微红,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记,记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柏樾才脸色稍霁。   他又上前,几乎将叶淅抵在墙上,将叶淅完全困在了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微垂下头,与叶淅靠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   叶淅连呼吸都要不会了,被逼得背都贴在了墙上,根本不敢看柏樾的眼睛。   恋爱第一天,一大早就看见心上人不断逼近的脸,这对他还是太超过了。   他还没有锻炼出这么强壮的心脏。   但接下来还有更超过的。   柏樾轻声问他:“既然你记得,那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男朋友?”   砰一下,叶淅觉得自己脑子都晕了。   “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鼻尖能呼吸到柏樾身上淡淡的柑橘味,缠绕得他昏头昏脑。   他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用动作表示同意。   然后下一秒,柏樾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在清晨的阳光里,他新上任的男朋友与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   被亲了快有十几分钟,叶淅怀疑自己都要窒息了,他才被柏樾松开。   柏樾又恋恋不舍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才低声道:“去吃早饭吧。”   早饭是酸奶碗,烤吐司还有煎蛋,叶淅那边是一杯橙汁,而柏樾这边是一杯冰美式。   叶淅吃早饭的时候总觉得脸上烫烫的,但这次完全不是因为他害羞,而是旁边柏樾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   柏樾坐在他对面,并没有吃多少,只吃了一点吐司和煎蛋,而后他就停下了,一边喝着冰美式一边看着叶淅。   他的目光说不上多有侵略性,甚至是温柔的,但就是让人觉得连皮肤都滚烫。   叶淅叉了一粒蓝莓塞进嘴里,有点困惑地看向柏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太明显,柏樾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很奇妙,”他轻声道,“我本来还在思考,应该准备怎样的仪式,怎样的誓词,才能让你答应我的表白。”   “但现在,你却已经成了我的男朋友,在跟我吃早饭。”   他对叶淅笑笑:“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准备的猎网完全没有用上,他的小金丝雀已经昏头昏脑自己钻了进来。   叶淅心有戚戚,也跟着一起点头。   “我也是。”   大早上就接吻什么的,真的很考验他的意志力。   .   但是很快,叶淅却发现柏樾这完全是一句谎话。   柏樾分明适应得很好的样子。   他们下午也没有出去,刚恋爱第一天,叶淅畏手畏脚,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走到那张补课的黑色圆桌旁边,甚至有点冲动再掏出一张试卷写一下。   因为他每次来这儿都在写作业。   叶淅想,失策,他当时不应该只问恋爱导师如何勾引人。   还应该问问,勾引到手应该做什么。   但柏樾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他下午收到了一份视频邀请,跟人短暂开了三十分钟的会。   而出来后,看叶淅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就极为自然地把叶淅捞进了怀里。   叶淅还没反应过来,就从沙发上坐到了柏樾的腿上。   他在男生里算是清瘦的,却也说不上多么瘦小,然而柏樾本来就高大挺拔,宽肩长腿,身高也高,轻轻松松就能把他圈在怀里。   “在看什么?”   柏樾漫不经心地问,却又并不像想听见答案的样子。   因为他正轻轻吻着叶淅的耳朵和后颈。   叶淅的后颈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柏樾很喜欢这里,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牙印。   叶淅被亲得手脚发软,脑子都乱糟糟的,根本想不起来。   “不知道……”   他怔怔回答,抬头望着柏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真是一点不专心。”   柏樾声音低哑。   但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解开了叶淅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轻轻一下。   他的手指一拨,那两颗扣子就顺滑地散开了。   露出叶淅清瘦的锁骨与白皙的胸膛。   他低下头,亲吻了叶淅的锁骨中间,下方那一小块皮肤。   “柏樾哥……”   叶淅声音都发抖了,手指攥着旁边的抱枕,喉结滚了又滚。   “嗯?”   柏樾抬眼看他,好像真的很困惑,“怎么了?”   但他一边对叶淅说话,一边舌尖在红润的唇上轻舔了一下。   涩情得要命。   而他望着叶淅,又捉起叶淅的手,将叶淅的手指放在唇中间,轻轻咬了一下。   轰一下,叶淅的理智瞬间被炸了个粉碎。   他怔怔卸掉了手上的力气,连腰也瘫软了下来,只知道盯着柏樾那两片薄红的嘴唇看。   这天的下午,叶淅完全不记得电视里都演了什么。   因为柏樾几乎把他全身都亲了一遍。   像一只大型犬,一直在他身上亲亲抱抱,轻吻他的颈侧,又将他抱在怀里,咬他的耳朵。   两个人在沙发上接吻。   吻着吻着,就从沙发上一起滚到了地板上,但还好地板上铺了地毯,又有柏樾的手垫着,叶淅没有感觉到疼。   但他现在倒宁愿自己疼一点。   好让他不这样神魂颠倒。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   虽然柏樾一直在他身上点火,撩拨,但是看他一副恨不得钻到地洞的样子,却又轻笑一声,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但是刚刚他好不容易换了个台,开始看他追的狗血八点档。   可是看着看着,他的注意力就从分手了十八次的男女主身上转移了。   他失神地望着柏樾的手指,喉结,还有漂亮的嘴唇……   要命。   他恍恍惚惚想,他太喜欢柏樾了。   以前没有告白,他还能勉强自己不要越雷池一步,哪怕脑子里早就幻想了千百回。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身边。   就属于他。   他心里聒噪的念头真是按也按不住……   他在一瞬间,理解了柏樾刚才为什么一直在亲他。   会想亲的。   想不断靠近。   想交换彼此的体温。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跟柏樾已经滚到了一起。   叶淅模模糊糊地想,这一次好像是他主动的。   但这都不重要。   他们在星光下接吻,他模模糊糊抱住了柏樾的脖子。   “柏樾哥,我好喜欢你。”   在唇齿纠缠间,叶淅迷迷糊糊又说了一句。   柏樾顿住了一下。   随即他吻了吻叶淅的眼角,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眼泪,带着一点微苦和酸涩。   “我知道。”   “因为我也是。” 第54章   叶淅在柏樾家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像每一对刚确定关系的情侣,几乎整天都待在一起。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同学来找叶淅,但叶淅坐在柏樾怀里,很不熟练地撒谎。   “嗯……我现在,在外地,嗯出来旅游了,暂时来不了,你们先玩吧。”   “好吧,”学委在那头咕哝,“怎么回事,你跟李睿一个在外地一个在国外,这阵子就没怎么见到你俩,叛徒啊你们。好歹也先多聚聚会吧。”   叶淅只能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虽然曾经是个正宗学渣,酷爱翻墙泡网吧,但还真不怎么说谎。   而等挂了电话,他又听见柏樾那边也有人在约柏樾出去。   但柏樾就淡然多了,“嗯……不去。要陪对象。”   “?”   叶淅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柏樾。   陪对象?   这三个字你是怎么这么轻飘飘就说了出来?   而手机另一头的人,跟叶淅显然有同样想法。   叶淅正这边都听见了都听到了那边的尖叫声。   “卧槽??”   “你有对象,什么时候?谁啊啊啊啊啊啊?”   “你小子行动也太快了吧!”   但很不幸,柏樾并不想满足他人的好奇心,面不改色挂了电话,又低下头与叶淅接吻。   叶淅被亲出了条件反射,柏樾一低头他就凑了上去,嘴唇乖乖张着,即使被咬了下唇,也只是一脸无辜。   好不容易等柏樾亲吻,叶淅又有点纠结。   他问:“柏樾哥,你就这么说自己有对象,会不会不太好啊?”   柏樾却反问他:“为什么不好?”   叶淅说不出来,他想说因为我是男的啊,谈个恋爱倒没什么,但是找个男生却大小也算个新闻。   谁知道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又惹起什么波澜。   他虽然一身轻松,根本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也不在乎父母怎么想。   但是柏樾不一样……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刚刚那段话里,柏樾也没提对象的性别,谁也没有火眼金睛,能看出他真身。   想到这儿,叶淅又放心了。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在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柏樾早就出柜了。   更不知道柏樾早就跟家里打过预防针,家里父母甚至隐约猜到了柏樾的心仪对象是谁。   他还在发自内心地操心,心想柏樾这样的家世,肯定和郑阳家里一样,很不容易出柜。   只是这件事暂时无法解决,他们又是刚谈上对象。   叶淅盯着柏樾看了两秒,最终还是先将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   .   在恋爱的第四天,柏樾定的山间民宿还是没有浪费。   柏樾开着车,载着叶淅去了三小时车城外的雍市。   他预订的别墅是一个开发了很多年的度假村,半座山都属于这个度假村,里面却最多接待十四户客人,别墅与别墅之间都离得很远,划分了明确的区域边界,十分的幽静。   这是一次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旅行。   叶淅坐在副驾驶上,现在他们已经从高速下来了,开着窗户,这边的温度并不算高,微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人心神俱静。   车里放着歌,是很幽静的一首乡间小调。   非常适合现在的情景。   叶淅看着在驾驶座上的柏樾。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单独出来旅游。   以前不管他们对彼此抱有怎样的心思,却都要以郑阳为借口,好像才能光明正大地见上一面。   他在自家的楼梯上偷看柏樾。   柏樾在客厅里跟郑阳聊天,却心不在焉。   两个人明明在一个屋檐下,可是打招呼的时间,只有进门那几分钟。   而现在……   叶淅将杂志竖起来,遮住了他下半张脸。   可是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还是微微弯起来。   他想,恋爱真好。   他现在其实有点想给李睿发消息,跟李睿分享一下,在他的坚持不懈之下,终于可喜可贺,泡到了男神。   但是他想了想,以伦敦那边的时差,李睿估计还在梦乡里。   他想到这儿,又默默把手机放下。   他想,还是等李睿回来,他再当面高速李睿这个消息吧。   他估计李睿能把他耳膜都嚎穿。   想到这儿,叶淅不由轻轻笑了一声。   柏樾听见了,往这边瞥了一眼,问:“怎么了?”   叶淅摇摇头,他往路边看,倒是发现了新奇的东西。   他指着前面,问柏樾:“那边的小房子是什么,蛋糕店吗?”   那是一个很有古早感的木头小屋,就在路边,招牌上画着牛奶瓶。   门口还放着一张长椅,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花坛。   柏樾慢慢将车速减慢,他视力比叶淅更好,看清了招牌:“是卖冰牛奶的,也有奶茶,好像是本地的招牌。”   他笑着问叶淅:“要吗?”   叶淅当然是要的。   几分钟后,叶淅就坐在了里面,既点了冰牛奶,也点了一杯奶茶。   他还戴了一个白色的帽子,店里只有一个五十岁的阿婆,没有装空调,只有复古的吊扇在呼啦呼啦地吹着。   但叶淅摇着帽子,喝着冰牛奶,却也不觉得很炎热。   他跟柏樾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看着屋子外面的公路,还有茂密的树林,还有附近的人牵着小狗出来散步。   叶淅又喝了一口奶茶。   虽然还没有到那个度假别墅,但对他来说,度假好像已经开启了。   .   喝过奶茶,柏樾又带着叶淅继续上路,他们到达度假村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三点,酒店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   柏樾预订的是一号房,就在山脚底下。   管家将他们引到房内,一一介绍了里面的所有服务后,就消失了。   因为柏樾勾选了不需要管家待命,也不需要服务员打扰。   有需求他才会去按铃。   叶淅正在研究别墅墙上的佛罗伦萨的手工铜灯,他觉得挺漂亮,以后搬去公寓,他也想在家摆一个。   度假村也送了欢迎礼物,是一瓶香槟和一份三层的点心塔。   他从最底下挑了一个,放进嘴里才挑了挑眉:“吞拿鱼的?”   不算难吃。   但以他的口味也说不上好吃。   所以他再没有尝试第二个。   这天的晚饭,是柏樾自己动手做的烧烤。   他们坐在花园里,管家送来了新鲜的食材,果汁,还有一整个烤好的蓝莓派。   随着柏樾将一切为二的澳龙放上烤架,叶淅才感觉到了一点饿意。   他咬着蓝莓派,含含糊糊地对柏樾说道:“这里好安静哦。”   从刚才进来他就发现了,这里跟他以前去过的酒店不太一样,实在太安静了。   像是真正地隐居在山里,放眼望去,了无人烟。   四周孤零零只有他们一栋别墅,根本没有碰到其他客人的可能性。   只有酒店的工作人员,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但也非常隐蔽,轻手轻脚,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会消失。   叶淅甚至有种错觉,这个山头都有他跟柏樾两个人。   柏樾说:“因为这个度假村的目的就是逃避人烟,专门面向想要脱离人群隐居的人,确保顾客享有绝对的私密性,连服务也以让你几乎察觉不到为前提。所以酒店也没什么公共区域,从你住进来到走,除了工作人员,你可以不碰见任何人。”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嘴角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据说这里最早建立的初衷,是因为酒店的主人自己想要有个既不用操心俗事,又可以拒绝见人的地方。但是等他对外营业后……有不少人预订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约会情人。”   叶淅差点被蓝莓派噎住。   他震惊地望着柏樾。   柏樾将烤盘上的和牛翻了个面,稍微烤得冒油,就放在了叶淅盘中。   他说:“这很奇怪吗,这里私密性这么好,又绝对自由,当然适合用来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爱情。”   他又放了一个烤生蚝在叶淅的盘子里,轻描淡写抛出一枚炸弹。   “我有个长辈就带着他的情人在这里约会过十年,每一年的夏天,他们都会到这里来。”   哇……   叶淅咬着牛肉,一时间甚至有点呆滞。   他想,你家长辈的八卦,你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不过他听着,眼睫又微微下垂。   他当然知道,在像柏家与郑家的社交圈里,拥有婚外情人的事情层出不穷,很多夫妻双方都对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包括他妈妈,也是这样上位的。   但也正因如此,他往往会回避这样的故事。   他不太喜欢,也不想成为这故事中的人,不管这些人如何习以为常。   但是下一秒,他却听见柏樾说:“其实那个长辈就是我二叔,他当年爱上了另一个年轻男人,对方出身也不俗,也是家族大力栽培的继承人,两个人几乎没有一点在一起的可能。”   “所以每年的夏天,他们都会在这里相聚。冬天的时候会去阿尔卑斯山下的一个小镇,度过一段难得的,不被窥视的假期。”   叶淅:“………”   你不早说。   亏他还脑补了又一段狗血的婚外情。   但这样一来,他的好奇心倒是被勾起来了。   “那然后呢?”他问。   在二十几年前,这样的两个男人,这样的一段爱情,多半是没有美好结局的。   但他却还是会想知道。   柏樾却轻声笑了笑,他看向叶淅:“后来……他们一起私奔去了荷兰,在那里举行了婚礼,放弃了家族继承权,放弃了一切,但是他们至今还在一起。”   叶淅一怔。   随后他才想起来,啊对,柏樾的二叔一家都在荷兰。   只是他一直下意识以为,他二叔应该是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原来是……   他呆呆地看着柏樾。   而柏樾也笑着看他,低声道:“有机会我也想带你去见见他们,我二叔看着不着调,其实人很好。他对象也是,我叫他小叔,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叶淅不由心下一动。   大概是柏樾的语气太自然了。   他居然也真的觉得,有朝一日,他真的会跟柏樾去荷兰,去看一看那些漂亮的巨大风车,然后跟着柏樾一起,去拜访那对多年前私奔的长辈。 第55章   当天晚上,叶淅自然是跟柏樾睡在了别墅二楼的那间主卧。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非常贴心,床上还用玫瑰花拼了一个爱心,旁边放着赠送的巧克力。   柏樾十分淡然地告诉他,是因为入住的时候填了情侣身份,酒店特地做了这些准备。   叶淅要是现在去打开床头,没准还能看见一些情侣间的小道具。   叶淅听得瞳孔地震,身躯一震,手忙脚乱就去捂柏樾的嘴。   什么虎狼之词。   又是什么离谱的酒店服务。   虽然知道你们酒店贴心但这也贴心过头了。   天知道他只是一个区区刚毕业的成年男性,还经不起这些刺激。   柏樾在他的手掌心后发出闷笑。   .   酒店准备的贴心服务自然是没有用上,不过睡前还是有日常的温存与亲吻。   叶淅很喜欢这个流程。   柏樾会亲吻他的嘴唇,颈窝,甚至后腰。   他趴在枕头上,露出清瘦的腰和雪白的肩背,不得不咬紧牙关才不会发出太过丢人的声音。   而柏樾从他的脊椎上一路吻上来,停在了他的后颈处,落下了一个深深的吻。   ……   亲吻过后,叶淅就安心地靠在柏樾怀里睡着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那一出对他这种小处男还是太刺激了。   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人分外熟悉,就是与他朝夕相对的这个人……   但是做的事情却分外出格,修长温热的手指游走在他身上,亲吻他,又一路向下……   “……”   叶淅从梦中惊醒,盯着头顶的床帐,眼神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现在是在那儿。   随即,他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屋内明明十分凉爽,一点也感觉不到夏夜的燥热,真丝床单也非常贴肤,他却还是觉得身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刚刚梦里的一切都分外鲜明,历历在目,真实得像是好像真的发生过。   他不由咬了咬嘴唇,看向了身边的柏樾。   柏樾还在沉睡。   从侧面看去,侧脸轮廓立体俊逸,高挺的鼻梁,睫毛长而卷翘,几乎根根可数,安静得像是被施了魔咒的王子,不会被任何事惊醒。   叶淅轻轻咽了一下口水。   他一只手遮在脸上,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要命。   他生无可恋地想,明明就睡在男朋友身边却做了春梦,听上去虽然也算人之常情,却又好像怪悲惨的。   他都怀疑是自己晚上烤生蚝吃多了。   他将手指悄悄张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望着柏樾。   他好不容易泡上了柏樾。   要说他一点不想跟柏樾这样那样,发生一点瑟瑟的事情。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他是谁?   他可是从初中起就看遍耽美小黄书的人,阅读过的姿势搞不好比柏樾还丰富,纵览中外名著,满脑子黄色废料。   柏樾作为钓了他整个青春期的白月光。   在没有跟柏樾恋爱的时候,他就满脑子不可告人的念头。   今天想把柏樾绑起来玩囚禁play。   明天想让柏樾穿镂空西装玩牛郎游戏。   后天则想蒙上柏樾的眼睛,玩一点高难度的姿势……   但是这全是纸上谈兵,等柏樾真的被他搞上手了,他却怂了。   明明也确认了恋爱关系,每天都会自然而然地接吻,亲密。   柏樾总是喜欢把他抱起来,放在怀里。   他却像个鹌鹑一样不敢去暗示下一步,更不提把柏樾推倒了。   叶淅盯着头顶的床帐,眼睛亮得像两个探照灯。   他在心里辩解,这也真的不能怪他,他才刚成年,虽然满脑子瑟瑟,但是真的实践却还是有点胆怯……   万一他表现特烂呢。   万一柏樾技术也不怎么样呢。   万一做了却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呢……   总之,他脑海里有千百个“万一”,每一个都让他踌躇不前。   一会儿色魔上身,恨不得现在就把柏樾扒了。   一会儿却又觉得就这样牵牵手,搞一搞纯爱,也不是不行。   在这个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夏夜虫鸣,叶淅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柏樾。   该说不说,他男朋友实在是太帅了,就算双眼紧闭也像阿波罗的雕塑一样英俊耀眼。   这让他真的很难克制。   叶淅悄悄坐了起来,这一刻,他对柏樾甚至有一点怨怪。   他不怎么讲理地想道,柏樾哥其实也很不行。   为什么不扑过来强制他,不管他怎么说不要,如何抗拒,如何胆怯,像一朵矜持的小白花,柏樾都像梦里一样坚定地睡了他。   ……   这样他就不用烦恼了。   而且直接占据道德制高点,可以在醒来以后抱着被子黯然神伤。   反正一切都是柏樾的错。   总好过现在坐在浴室里自力更生。   叶淅坐在浴缸旁边的台阶上,咬住了嘴唇,简直是不好意思睁眼。   他现在对自己充满了唾弃。   刚刚做了那个春梦以后,他的身体就一直躁动不安。   他也不是没有想克制,但是盯着床帐看了半天,甚至在脑海里播放他讨厌的数学课,试图压下自己这一股冲动。   但是没用……   柏樾就躺在他身边,与他靠得实在太近了,他甚至能闻见柏樾身上淡淡的鼠尾草的沐浴露味道。   这个夜晚又如此幽静。   像是可以包容一切隐蔽的欲望。   他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睡觉前柏樾握着他的脚踝,轻轻亲吻他的小腿的样子……   柏樾的嘴唇一直是殷红的,很少会有气色不好的时候。   偏偏他肤色又白,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会弯出漂亮的弧度。   那双唇,像一枚深红的果实。   太过于鲜亮,诱人,引诱着人去探索。   叶淅皱起了眉头,露出了难耐的神色。   他也不想这样的。   这间浴室足够宽大,但就是太大了,他发出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回声。   浴室的四面都是雪白的大理石墙壁,装饰着蓝色壁画,而在那面宽大奢华的金色镜子旁边,还雕刻着纯洁无暇的小天使的浮雕。   这些光屁股的小天使就与叶淅面对面,扛着竖琴拿着喇叭去,简直像一堆气氛组。   这让叶淅的羞耻心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想,这间酒店到底什么毛病,浴室这种地方就不要放小天使了。   太过纯洁了,会给客人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   而就在他手上加快了速度的时候,他因为浑身难受,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似乎传来了响动。   当叶淅几乎要控制不住流泻出一声细细的喘息的时候……   他听见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轻轻敲响了。   “叶淅,你在里面吗?”   “……”   糟了。   叶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顿住了。   本来就差一点,他就能解决问题了,现在却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憋得要爆炸,却也害怕得要爆炸。   “我……”   他张了张嘴,根本发不出声音,手足无措,慌慌张张想站起来。   但是下一秒,没有得到回答的柏樾已经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浴室内灯光柔和。   叶淅既然是来做坏事的,当然不会开太亮的灯。   可是室内显然不会暗到柏樾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柏樾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突然察觉到身边没有人。   他在卧室内扫了一圈,只有浴室的灯亮着,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叶淅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而现在,柏樾微微眯了眯眼,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亚麻睡袍,敞着胸口,站在了门口。   他一眼就看清了叶淅在做什么,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漆黑的眼中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立刻走过来。   他的影子映在大理石地板上,像一只沉默的,进攻前的兽类。   偏偏他又如此安静,好像在欣赏叶淅此刻的窘迫。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亚麻睡袍,身材又高挑修长,肤白如雪,站在这昏暗的浴室中,不苟言笑,居然也显得禁欲冷清。   “叶淅,你怎么会怎么躲在这里,在做什么坏事?”   他轻声问,慢慢走了过来。   叶淅已经羞耻到自暴自弃了。   从被柏樾抓包的一瞬间,他就窘迫得快掉下眼泪来。   脸颊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死死地咬住。   十八九岁的人,被对象抓包在偷偷diy,这种羞耻心几乎能把人溺毙。   所以等柏樾靠近的时候,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叶淅眼角有一点泪痕。   很隐蔽。   眼泪颤巍巍地挂在睫毛上,在昏暗的浴室里十分不明显。   真可怜。   柏樾想,他的小男朋友,这样羞耻,这样脸皮轻薄。   只敢在夜深人静地躲在浴室里自己动手,被发现了也一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把自己气哭。   实在是……惹人怜爱。   可这反而勾引出他内心处,更隐蔽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欺负叶淅的欲望。   “怎么哭了,这种事情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轻声哄叶淅,轻轻吻去叶淅的眼泪。   “是我的错,没有注意到你不舒服,害你躲了起来。”   叶淅更委屈了。   他当然知道柏樾是在哄他,甚至是骗他。   他郁卒地将脸扭到了一边,即使这段时间两个人已经坦诚相对,什么亲密的举动都有,但柏樾在他的整个少年期,除了是他的爱慕对象,还是他温柔可靠的兄长。   现在突如其来被柏樾抓包。   他总有种闯了滔天大祸的感觉,人都要裂开了。   明明柏樾不会责怪他,他却还是恨不得跳楼算了。   “别看我,你先出去……”   他低声道,声音都在颤抖。   太难堪了,他实在没法面对,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但他还强撑着,低声说:“我待会儿就出来。”   “这可不太行。”   柏樾拒绝了他。   他半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他身量足够高,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可以轻易地吻到叶淅的嘴唇。   他抱着他颤抖的年轻爱人,轻声说:“我要是出去了,谁来帮.你呢,淅淅。”   叶淅身体一抖。   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柏樾用牙齿咬住了他浴袍上的系带。   雪白尖利的牙,最柔软的丝绸带子。   轻轻一抽。   叶淅更坦诚地暴露了出来,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没有了。 第56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顺理成章。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样的山间,别墅里异常安静,花园里的风铃花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伴着虫鸣,缓缓流淌在夏夜里。   叶淅咬住了自己的手,眼睫低垂,拼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雪白的大理石墙上映着柏樾淡淡的倒影。   而柏樾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从下而上地望着他……   叶淅似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躁动不安。   心如擂鼓。   几乎就要从他心口里挑了出来。   他失神地看着柏樾,一滴细汗从他额间滑落下来。   他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仿佛不是柏樾,而是来引诱他的魔鬼。   否则怎么能这样漂亮,诱人。   柏樾在他心里,一直是斯文克制,矜贵内敛的。   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如此,柏樾穿着整齐的校服,严谨的白色衬衣与西装外套纹丝不乱,站在初晨的阳光里,即使在对人礼貌微笑,也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清冷疏远。   可是现在柏樾半跪在他面前,一错不错地,从下而上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像野兽低下头颅,露出脆弱的喉咙,只对他的而伴侣展示温顺。   柏樾那张冷白的脸,还是一样清冷端庄,像是不会染上任何尘埃。   可是现在这张脸上却染着薄薄的一层汗,艳丽异常,那双眼睛漂亮如宝石,却像野兽一样充满侵略性,像是要把他嚼碎,咽下去,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叶淅光是被这样盯着,就浑身都在颤抖。   更不提那双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像含着一段魔咒。   让他登上极乐,又如坠悬崖。   叶淅想说够了,想说停下来……   但他张了张嘴,除了无助的哀求,什么也没发出。   .   半个多小时后,柏樾将浑身瘫软的叶淅抱回了床上。   叶淅本来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状态,一靠近柔软的床,却又立刻像咸鱼复活,一个鲤鱼打挺,钻进了被子里。   他裹着被子,十分自欺欺人,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鼓包,看也不敢看柏樾。   柏樾却笑起来,他坐在床边,靠近叶淅:“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叶淅没有说话。   “是很难受吗?”   叶淅在里面动了动。   他的脸已经红得要爆炸了,他真想求柏樾闭嘴。   求求了,放过他。   他这种老实男高中生实在受不了柏樾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还是说……我让你讨厌了吗?”   柏樾在外面微微弯了眼,声音里却流露出失落。   他垂下眼,甚至称得上有些楚楚可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这样做了。”   叶淅:“……”   他真想把柏樾的嘴封上。   坏东西。   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单纯无知了,他已经隐约发现了世界的真相,他一直仰慕的白月光,没准其实是黑月光。   柏樾根本不是他印象里对他温柔正派的学长,心眼多得能穿孔。   现在根本就是在哄骗他。   所以他很硬气地咬住了嘴唇。   但是片刻后,他听见被子外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   “抱歉,吓着你了。”柏樾轻声说。   叶淅一下子怔住了。   他不安地在被子里动了动,想了想,他还是从被子里探出了一个脑袋,脸颊粉白,眼睛潮湿。   同时,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柏樾低声问道,身体向前倾,几乎要把叶淅躲着的那个小山包全都搂进怀里。   “我说……不讨厌,”叶淅还是很轻声,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是喜,喜欢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柏樾的轻笑声。   完蛋了。   他想。   果然还是上当了。   但是晚了,他被柏樾一把从那个被子竖起的防御里抱了出来。   在凉爽安静,月光都变得柔和的夏夜。   柏樾将他压在了床上,不断地深吻。   “再说一遍,”柏樾哄他,“真的喜欢吗?”   叶淅的回应是狠狠咬住了柏樾的下唇。   .   接下来的几天,叶淅度过了一段神魂颠倒的时光。   在度过了最开始的羞耻期以后,他也有点破罐子破摔。   他现在算是明白这个度假村为什么适合偷情了。   太适合了。   这里了无人烟,又山清水秀,天地间雾气蒙蒙,确实会让人有种被世界放逐的错觉,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跟柏樾两个人。   他们可以是一对私奔的野鸳鸯,也可以是一对来度蜜月的情人。   他在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与柏樾胡作非为,也在花园的葡萄藤下,虔诚青涩地与柏樾接吻。   空闲的时候,柏樾也带他出去,他们也没有安排什么特别的项目,就是去山上采摘野果,去湖泊里划船,去打网球。   柏樾还亲手给他做蜂蜜松饼,像是真的过起了只有他们两个的隐居生活。   而在度假的最后一天,酒店悄悄派人前来,错开了柏樾跟叶淅的行程,在别墅旁边的玻璃花房里,准备了一场烛光晚餐。   当夜色降临,用过晚餐后,叶淅被柏樾抱起来跳舞。   复古的留声机里是曼妙得甚至有一丝如泣如诉的女声,以叶淅浅薄的英语听力,他听了听歌词,总觉得她是在责怪她不解风情的情郎……   叶淅当然是不会跳舞的。   郑家也不是没给他请过老师,但是看他实在不是这块料,家里就放弃了,随他自由生长。   所以他现在被柏樾抱在怀里,只能跟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走动,还总是踩到柏樾的脚。   好在柏樾也只是逗逗他,并没有真的现场教学的意思。   在柔和的蜡烛灯光里,柏樾抱住他,在音乐里轻轻摇晃,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扯,纠缠。   柏樾低声道:“如果你那天没有来向我表白,没有带一瓶红酒想来灌醉我,我就会把你带到这儿,在这个花房里向你表白。”   “其实我的心思也不太端正,我也想过,也许你喝了一点酒,意识模糊,夏夜的星光与花房的玫瑰又都这样漂亮,你一时迷糊,也许就答应我了。”   柏樾说到这里,自己先低低地笑起来。   他抱着叶淅,吻了吻叶淅的鬓角。   他说:“这个歌也是为你选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你就是歌里面那个不解风情的情郎……”   但与歌里那个幽怨的女声不一样,他不会去倾诉抱怨。   那太软弱无用了。   他是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叶淅也笑了出来。   他也回抱住柏樾。   他将脸埋在柏樾的肩上,心里明明是幸福的,却又莫名觉得,心脏像被浸在了清凉的柠檬水里,有一点细微的惆怅。   他贴着柏樾,心想,真好。   他喜欢柏樾。   柏樾也喜欢他。   这真是天底下头一桩的幸事。   他抬起头看了看柏樾,主动啵了啵柏樾的嘴唇。   在烛光与灯光的映衬下,他刚喝了酒的脸蛋红红的。   “我会答应的。”   他轻声道:“你跟我告白,我又怎么会不答应。”   他眼神认真:“我只是会幸福到死掉。”   柏樾一怔,随即也笑了笑,将他更用力地搂在了怀中。   .   这天晚上,叶淅趁着柏樾洗澡,在床头精致的箱子里翻了翻。   手铐?   不,这个太超过了。   螺纹x点?   不不,太刺激了,他只是个可怜的新手。   獠牙choker?   你们酒店有没有不那么狂野的?   叶淅内心飘过一阵无语的弹幕。   但是柏樾快出来了,从里面唰一下拿了一个东西,然后摸索着给自己戴上了。   柏樾出来的时候,他本来正在擦还有点潮湿的头发。   但当他抬头看见叶淅坐在床上的样子,他手里的动作却顿住了。   一滴水珠,啪得落在地板上。   叶淅穿了一件白色的,有点透明质感的睡袍,这一看就不是酒店准备的,而是叶淅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行李箱里带过来的。   非常精致,漂亮,剪裁合体,像是一片云雾裹在身上,腰边一圈的镂空,若隐若现地能看见清瘦结实的腰线。   而不止于此,他的脖子上还有一个白色丝绸的choker,底下缀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而在叶淅的眼睛上,横着一根白色蕾丝的眼罩,将那双漂亮清润的眼睛藏在了下面。   他看着像一份只为心上人准备的礼物,随时等待拆取。   被柏樾静静地注视着,叶淅只觉得自己心脏里像有一片火在烧。   但他努力绷着脸,尽量营造出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气势。   没事。   他给自己加油打劲。   不就是滚个床单么,是男人就要勇敢跨出第一步。   他觊觎了柏樾这么久,要是没趁着度假睡了柏樾,他回去起码后悔七天七夜。   不如一鼓作气。   但是话是这样说,他等了又等,柏樾只却是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还是让他像一只硬撑着鼓起气势的小青蛙一样,慢慢瘪了下来。   他有点疑惑地往柏樾的方向看了看。   他虽然戴着眼罩,但是蕾丝里又不是严实的丝绸,还是能让他捕捉到柏樾的声音。   为什么不过来?   他狐疑地想,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柏樾不吃这一套?   不应该啊。   当时导师帮他搭配的时候,明明说他这一身绝对战无不胜,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他换位思考,要是柏樾穿这一身等着他,他一定立刻丢掉所有节操。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轻轻将眼罩掀起了一条缝。   但是当他刚看清周围,却发现柏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床边,看着他。   柏樾本来就高挑,接近一米九的身形,即使再笔直修长,站在旁边也充满了压迫感。   柏樾微微弯下腰,握住了叶淅的手,不让他彻底把那个白色的蕾丝眼罩掀开。   他必须承认,这个眼罩配上叶淅的脸,实在漂亮。   比起风情诱惑的黑色。   叶淅这一身白色的装扮显然更适合他,像是沉睡在花园里的天使。   这样纯洁,无辜,白色的针织蕾丝,每一针刺绣都极为精致,系带在脑后长长地垂下来,雪白的皮肤,润红的唇,头发也柔软顺滑,微微抬着头,露出修长漂亮的,缀着小铃铛的脖颈。   柏樾捧住了叶淅的脸,他吻了叶淅的眉心。   而这一吻落下,叶淅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左顾右盼。   “今天是感恩节吗,还是圣诞节?”柏樾突然低声问。   叶淅没听明白,在眼罩后眨着眼,睫毛轻轻扇动着。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我会得到这么令人惊喜的礼物。”   柏樾轻声说完了下一句。   哎呀。   叶淅有点不好意思,在柏樾怀里轻轻垂下脸。   他听见柏樾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叶淅?”   “我在有些事上并不太聪明,可能需要你说出来才可以。”   柏樾一边说,一边解开了叶淅脸上的那个白色蕾丝的眼罩。   漂亮精致的遮挡物,缓慢地落下来,在这个夜色降临的庄园里,沉睡的天使轻轻睁开了眼,露出了真容。   清亮,内敛的一双凤眼,平日里因为总是不苟言笑,甚至会被错认为冷漠。   但此刻却像映着春水桃花,柔软羞涩得不可思议。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柏樾轻声问道。   叶淅抿了抿嘴唇,他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柏樾就喜欢明知故问。   这完全是他的学长的恶趣味。   要是放在平时,他大概真的很难说出来。   但是今天可以例外。   因为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只是一对私逃的情侣。   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   叶淅艰难地承认道:“我在勾引你。”   他抓住了柏樾的衣袖,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羞耻地低声道:“我成功了吗?”   回应他的是柏樾落在他后颈的吻,而当柏樾的嘴唇离开的时候,柏樾的手指轻轻拨开了他后颈的系带。   叮当一声。   那枚金色的铃铛落在了床上,滚落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畔。   像是昭示着今夜的开始。   柏樾欺身上前,轻轻吻住了叶淅的耳垂。   他低声道:“非常成功。” 第57章   因为这一晚上的荒唐,叶淅第二天直接没能爬得起床。   清晨的日光里,他盯着床帐上的绣花,陷入了人生的思考。   他想,小黄文里也不是完全在胡说八道。   初夜过后,人原来真的会有爬不起来这种事情。   但要说非常痛,那倒也没有,柏樾非常耐心,虽然这人在床上完全暴露出了骨子里的另一面,嘴上说着温柔动听的话哄着他,身下动作却又像暴君一样残忍。   但柏樾起码还有点理智尚存,知道给他做上充足的前戏,也知道往他腰下塞个枕头作为缓冲。   所以叶淅最后并没有受什么伤,就是累了个够呛。   “……”   叶淅咂摸了一下。   非要说的话,其实他还是有点回味的。   虽然真的很累,醒来以后他甚至隐隐怀疑自己有没有韧带拉伤,腰也酸得一塌糊涂。   但是要说一点不快乐,那也是骗人的。   何止是一点。   柏樾那种温柔又残酷的床上癖好简直完美对上他的胃口。   他在沉沉浮浮里,只觉得灵魂都漂浮到了半空中,却又被柏樾拽了回来,压在柔软的被子里亲吻。   半梦半醒之间,他睫毛潮湿,透过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的遮挡,注视着柏樾那张在此刻俊美到有点邪气的脸……   而柏樾低下头,张开了嘴,咬住了他的手腕。   叶淅眼睫眨了眨。   这画面,光是回想,简直就能让他再起立一次。   只是昨晚实在透支太过,他实在有心无力罢了。   叶淅目光炯炯地想,虽然很累,虽然还要被柏樾捉着上药实在太丢脸。   但是好评,下次还来。   而正当他琢磨给昨晚的柏樾打个4.5星还是直接5星的时候……   门口传来了响动。   柏樾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因为叶淅今天实在疲惫,柏樾就将早餐都拿了进来,让他坐在床上吃。   他出去的时候叶淅还没醒,现在走进过来,才发现叶淅躺在被子里,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柏樾不禁笑了笑,他将托盘放在了旁边。   这早餐当然不是他做的,是酒店派人送来的,而在今天,他当然不会放任何工作人员走入房间,他只愿意亲力亲为。   他俯下身,去抱叶淅,还要轻声问:“能坐得起来吗,腰还痛吗?”   叶淅想,学长你还真是喜欢明知故问。   但他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可以,也没那么酸。”   柏樾又往他腰后塞软垫,将早餐都在小桌上摆好。   今天的早餐都以清淡为主,样式倒是不少,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   叶淅往嘴里舀了一口汤,在里面尝到了被磨得很碎的果仁。   柏樾一直看着他,自己倒是不怎么饿的样子,就吃了一个布拉塔火腿三明治,还有一杯美式。   叶淅被看得不好意思抬头。   他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很像夫妇新婚之后的场景。   他其实心里是有点难为情,又有点高兴的。   但他吃了一口烤番茄,还是小声道:“你别总看着我。”   柏樾低笑了一声,“为什么?”   他完全做不到将视线从叶淅身上移开。   昨天那件白色的丝质睡袍实在脆弱,已经没法穿了。   所以他后来又给叶淅换了一件浅灰色的真丝睡袍,光泽感十分温柔,领口敞开,一路露出叶淅脖颈和锁骨上的吻痕。   他知道自己昨晚也许太放肆了一点。   叶淅到最后哭得一抽一抽的,以至于今天眼皮都有点肿。   但他想,渴慕已久的人就躺在自己身下,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做到清心寡欲。   更不说,他本就只是个卑劣的凡夫俗子。   柏樾往前靠近了一点,盯着叶淅,嘴唇微微弯起。   他说:“是我昨天表现不够好,让你厌倦了吗?”   天了,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叶淅郁闷地咬了一口勺子,一言难尽地看着柏樾。   休想骗他再说出不讨厌,喜欢你之类的话。   但是他本来就不属于嘴皮子利索的那种人,就算心里有万千吐槽,现在也说不出来,只会软趴趴抗议一下。   看柏樾不采纳他的意见,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也就没了办法,只能又默默去吃牛油果,十分好惹的样子。   所以吃完早饭,他又被柏樾抓进了怀里亲来亲去,从指尖吻到嘴唇,脸颊都差点被咬肿。   .   因为叶淅的身体状况,柏樾将这个度假村的别墅又延续了三天。   其实要柏樾说,再延续一个月都可以。   但叶淅还惦记着跟李睿一起去假期旅行,也要跟班级聚会,所以严词拒绝了。   柏樾也只好无奈放弃。   接下来的两天,叶淅几乎都躺在花园和沙发上,他也不是多喜欢户外活动的人,现在腰有点酸,就更不爱动了。   不过他尝试了一下重做苹果派。   当初他送给柏樾的那个,柏樾一口没吃就被同学扔掉了,柏樾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即使他说那个苹果派其实惨不忍睹,吃一口确实可能中毒也不行。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厨房里也材料俱全,叶淅挽起袖子,又尝试了一次。   苹果,低筋面粉,白糖,黄油,鸡蛋………   材料都很简单,步骤也说不上太复杂,但叶淅还是如临大敌,每一步都要对着手机研究很久。   但也许是这次因为有柏樾在旁边监督,还上手帮他调了一下比例。   最后叶淅烤出来的十分成功,很完整的一个苹果派,酥皮编织成网格铺在苹果派的表面,烤得金黄焦脆,一拿出来就散发出一阵淡淡的苹果甜香。   叶淅简直不敢置信,这居然是他做的。   他盯着看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拿手机拍照。   360度无死角,全方位出片,誓要将这个作品载入人生简历。   而等他拍够了,他才用餐刀切了小小的一块,放在漂亮的白色瓷盘上,递给柏樾。   时至今日,将这个苹果派递给柏樾的时候,内心依旧会有小小的雀跃。   就好像回到了那些酸涩的,暗恋着柏樾的日子。   仅仅是一点靠近,都会让他快乐不已。   “柏樾哥,你试试看?”   他轻声说。   柏樾直接用手将那块苹果派拿了起来,刚刚在他的要求下,叶淅几乎是一比一复原了当初的做法。   所以这个苹果派底下,就刻着叶淅的生日。   6月1日,儿童节。   今年叶淅的生日,因为要临近高考,他们也没来得及给叶淅举行盛大的派对,只是陪叶淅一起吃了生日蛋糕,给叶淅录了一个十八岁的成年视频。   所以他预订这个度假别墅的时候,本来也有替叶淅补过生日的意思。   柏樾轻轻将那块苹果派咬进了嘴里,饱满浓郁的果肉香气在嘴里面炸开。   因为考虑到柏樾的口味,叶淅做得不算太甜,还加入了一点蔓越莓果。   “好吃吗?”叶淅紧张地问。   柏樾直接将另一半递到了叶淅的嘴边,“你尝尝看。”   叶淅听话地咬了一口,随即睁大了眼睛。   他恍惚地想,我虽然做菜没天赋,但也许是个做苹果派的天才。   “很好吃。”柏樾在旁边轻声说道。   他将那一小块苹果派吃掉了,果肉的味道停留在舌尖,带着一股夏日的甜蜜。   虽然叶淅最初的作品,那个承载着叶淅暗恋的苹果派他没有吃到。   但是他到底还是拥有了叶淅亲手做的苹果派。   也可以聊做慰藉。   叶淅吃了两块就嫌腻了,那块苹果派最后几乎都是柏樾解决的。   跟叶淅一样,柏樾也给苹果派拍了很多照片,也不知道是要找谁炫耀。   当天晚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叶淅没忍住,又在柏樾身上亲亲蹭蹭,最后成功被柏樾按在了床上。   除了最后一步,柏樾几乎给他来了个全套。   叶淅倒在柔软的白色羽绒枕里,看着自己英俊得让人神魂颠倒的男朋友,心想这种生活他还能再过一百年。   但也许是乐极生悲。   叶淅这天晚上睡得实在太熟了,连第二天手机的铃声也没能将他吵醒。   他隐隐约约听见了歌声,但是他只是郁闷地往被子里钻了钻,自欺欺人地将头塞了进去。   柏樾倒是被吵醒了。   但是他跟叶淅用的是一款手机,还是叶淅高考结束后,他自己送的。   他被吵醒后脾气也没太好,眯了眯眼,看见页面上是郑阳,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语气不善地说道:“喂?”   他想,郑阳最好是有正事,否则真的很容易被他派人暗杀。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慢慢坐了起来,打算下床去,不要吵到叶淅。   但是郑阳那边沉默了许久,却突然问道:“这大早上的,我打的是叶淅电话,为什么是你在接……”   柏樾愣住了。   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低头往床上看去,只见他那个手机黑色外壳的手机正好好地放在枕头旁边。   他在这时也陷入了沉默。   其实直到这时候,柏樾还是可以轻易扯谎,把这一段圆过去的。   但他望了望旁边睡着的叶淅,却选择了一言不发。   郑阳这下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柏樾!!!!”   “你个禽兽对叶淅做了什么!!!!”   郑阳瞠目欲裂,简直不敢相信。   “你让叶淅接电话,你强迫他了是不是?”   “卧槽你是不是人啊,我就出去了几天,你就对叶淅下手,你有没有一点人性了你!!”   “你把叶淅带哪里去了,是不是带国外去了,你囚禁他了是不是,你等着,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柏樾按了按太阳穴,被吵得脑壳疼。   但是介于郑阳说的几句话,又有那么一点符合事实,所以他又微妙地保持了沉默。   而这疯狂的咆哮声终于把叶淅吵醒了,叶淅痛苦地从被子里钻出头来,睡衣从肩头滑落,露出肩上的一枚吻痕。   他面色不虞,就算旁边是柏樾,他的起床气也是要发作的。   “谁啊,”他声音嘶哑地问,“大早上的是有谁来投诉吗?”   否则怎么能分贝这么高。   柏樾无奈地看了叶淅一眼,耸耸肩,回答了两个字:“你哥。”   这下叶淅也唰得一下就清醒了。 第58章   几小时后,叶淅生无可恋地坐在柏樾的车上,叭叭叭地打字跟李睿吐槽。   李睿前天从欧洲回来了,还给叶淅带了伴手礼。   叶淅当时就把自己终于搞到柏樾的消息告诉了他。   那一刻,李睿的嚎叫声差点刺穿他的耳膜。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将手机拿远了。   不过因为当时柏樾在喊他乘车去牧场,他就没有跟李睿多聊。   李睿也不打扰他约会,只是当机立断道:“等你回来给我细说。”   现在他确实跟柏樾踏上了返回长寰市的路,但怎么看都有点像去自投罗网。   他一言难尽地给李睿发消息:“郑阳刚刚跟疯子一样,吼了柏樾十分钟,我愣是没找到机会插上嘴,他肺活量可真好。”   怎么打起架就像个脆皮。   李睿咬着他的小饼干,也啧啧称奇。   “怎么哪儿都有郑阳,他也是毕业生了,就没有自己的朋友吗,他不去旅游吗,不去约会吗,就非要盯着你跟柏樾?是因为他自己追不到漂亮御姐,只能来找你们麻烦吗?”   叶淅没忍住,嘴唇向上牵动了一下。   李睿嘴毒起来,也是舔一口就能把自己毒死的程度。   “谁知道呢。”他说。   “不过我也有点理解,”李睿哒哒哒打字,“自己最好的朋友跟自己弟弟搞一块儿了,是我也要懵一会儿。”   但是他又代入想了想,不对,要是好朋友给他当了嫂子……   嘿呀那不是双喜临门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半路上,叶淅跟柏樾在车道边的小咖啡店休息了会儿。   他们一人一杯咖啡,坐在窗前。   喝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小森林,树木高大,枝叶碧绿,雨滴一滴一滴顺着玻璃窗滑落,屋内是细细的说话声与音乐声,很容易让人心情放松。   叶淅捧着他那杯拿铁,瞅了瞅旁边的柏樾。   从刚才起,柏樾的手机时不时就震动了几声,直到就被柏樾按成了静音,现在才消停下来。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郑阳在那边暴跳如雷。   叶淅喝了一口咖啡,慢吞吞问:“……柏樾哥,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从度假村出来开始,他就像是从世外桃源一下子回到了烟火人间。   他终于想起来,他跟柏樾还是两个有着复杂社会关系的普通人。   在那个雾气蒙蒙的山间,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在意,只需要牵着柏樾的手,他们一起散步,划船,赏花,晚上一起做饭,还能从观星阁楼上看星星。   好像可以就这样天长地久。   可现在重新坐在咖啡店里,听见身后的客人聊着上班与股票,那短短几天的度假顿时像是一场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这也让他莫名有点丧气。   郑阳劈头盖脸的质问,像是他重返世俗的第一声号角,告诉他这段恋情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但奇怪的是,与他相比,柏樾一直很气定神闲,刚刚被郑阳质问怒吼的时候也神色淡淡,除了偶尔几声冷笑,像是要气死郑阳以外,根本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   而现在听见叶淅的提问,柏樾也有点疑惑,反问他:“我应该担心什么?”   郑阳那纸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叶淅纠结地咬了下嘴唇:“就……郑阳毕竟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跟郑阳也不是那种非常亲密的兄弟,然后我们俩还是男的……”   他越说越艰难:“我们俩在一起了,郑阳可能会对你很生气,甚至会要求我们分手…”   但柏樾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不会。”   他对上叶淅那双清澈却懵懂的眼睛,终于想起了一件迟到的事。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郑阳知道我喜欢你。”   “?!”   叶淅差点把咖啡喷出去。   他惊恐地看着柏樾,声音都变调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柏樾幽幽地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   他说:“大概是因为,我注视着你的眼神太明显了吧。”   他也喝了一口咖啡,轻声道:“那次文化节,我去找你,郑阳就知道了。他看出来我对你非同一般,跑来质问我是不是暗恋你,我承认了。我对他保证,起码在你毕业之前,我不会影响你,但与此同时,他也不能对我横加干涉。”   叶淅:“……”   哥,这种重要的事情,请你下次提前说。   他一言难尽地盯着自己的咖啡杯,真是不敢想象郑阳逼问柏樾是个什么场景。   而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他听见柏樾问:“如果郑阳要求你跟我分手……你会答应他吗?”   叶淅一愣,随即头摇得像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   区区郑阳,怎么敢提这种无理要求。   柏樾顿时轻笑起来。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问道。   ……也是。   叶淅默默又端起了杯子,在细细的雨声中,他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脏又慢慢安定了下来。   .   两小时后,叶淅跟柏樾抵达了柏樾的公寓。   而郑阳在家越想越气不过,反正他上次留宿也知道了柏樾家的密码,干脆拎起车钥匙就闯了过来,在柏樾家恭候。   叶淅跟柏樾进来的时候,柏樾拎着行李,叶淅手里举着一盒做成小方块妆的冰激凌。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家里已经有了不速之客。   叶淅自己吃了几个,把最后一个小冰淇淋方块塞进了柏樾嘴里。   “有点化了……”他脸颊鼓鼓,含糊不清的对柏樾说,“刚刚买成了香草味的,不怎么样,还是奥利奥的比较好吃。”   他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上沾到的巧克力。   柏樾刚放下行李,看叶淅这样,抽了一张湿巾在给叶淅擦手指。   叶淅乖乖地伸着手让他擦。   但他盯着自己男朋友英俊的脸,没忍住,又凑过去要亲亲。   柏樾弯了弯嘴唇,也顺势搂住了叶淅。   郑阳已经听见动静,正从客厅走过来,准备兴师问罪,阴沉着脸活像被欠了十个亿。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么刺激的一幕。   玄关处,叶淅轻轻踮着脚,被柏樾搂住了腰,他们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好,两只黑色荔纹的皮箱就这样随意扔在角落里。   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一起,鼻尖相对,睫毛尖像振翅欲飞的蝴蝶,蝶翼轻轻触碰在一起,昏暗的阳光里,两个人又如此俊美修长,简直像是一帧浪漫的电影海报。   但这落在郑阳眼里,简直就是呈堂罪证!   郑阳一口气差点都提不上来,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俩在干什么?!!”   郑阳发出崩溃的大叫。   叶淅被这突然一声叫喊给吓到了,一个激灵,咬住了柏樾的舌头。   柏樾猝不及防,轻嘶了一声,他意识到旁边的噪音是谁,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个人一起看向了客厅,只见郑阳脸色煞白,活像一个清朝过来的老学究,手指头指着他俩,不断颤抖。   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被气晕过去了。   叶淅还靠在柏樾怀里,他神色严肃,思考了几秒,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万一郑阳真被气晕了,他就立刻打120。   .   几分钟后,叶淅跟柏樾一起坐在沙发上,却被分隔在两端,接受郑阳的审判。   郑阳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点没有晕过去的样子,反而中气十足,一直在对着柏樾骂骂咧咧。   “你简直伤风败俗,衣冠禽兽,人面兽心!”   “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居然跟你这种人当了这么多年兄弟!”   “你当初答应我什么来着,你说毕业之前你都不会影响叶淅,他这才刚高考结束,你就把他泡到手了,你敢说没有对他提前下手!!”   柏樾努力克制着想揍人的冲动,他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抵着额头,无语地叹了口气。   他对于郑阳话里的槽点,真是不知道要从何反驳起。   郑阳越说越气,痛心疾首。   他都不敢想,这几天他不在家,叶淅都跟柏樾发生了什么。   太可怕了。   光是想一想他就要带叶淅去报警。   他将视线转移向叶淅,叶淅从郑阳对着柏樾痛骂开始就一脸茫然。   不是?   这剧情吧不对吧?   柏樾不是郑阳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吗,不是生死之交吗?   而他是郑阳面和心不和的弟弟,他以为郑阳的火气应该会更冲着他来,不能接受他把柏樾给泡了。   怎么郑阳净骂柏樾了?   但是他刚迷惑完没两秒,郑阳就也开始骂他。   只是骂的内容跟他想象里完全不符。   郑阳一看叶淅乖乖坐在沙发上,穿着淡蓝色的条纹衬衫,衬着柔软雪白的脸,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无辜,看上去简直不谙世事。   他就心痛得咬牙切齿。   “还有你,你疯了啊你跟柏樾在一起,他是个什么狗东西,心眼比蜂窝煤都多,你被他吃干抹净,再卖了数钱都不知道。”   郑阳气疯了,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你才多大,你就跟男人谈恋爱,你还主动……主动去抱着柏樾。”   郑阳光是说出这几个字就快撅过去了。   真是不可置信。   刚刚那一幕他真恨不得自己瞎了。   但是他还是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性,问叶淅:“你说,是不是他强迫你了,还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你了?”   回答他的是叶淅的沉默和柏樾的冷笑。   柏樾想,要不是跟郑阳有这十八年的情谊,郑阳现在就会被他吊起来打一顿,再挂树上晒个三天三夜。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淅,叶淅看上去已经彻底陷入了疑惑,看着郑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疯了的哈士奇。   那眼神属于又想让郑阳冷静一下,又怕自己被咬,只能在原地迷惑地看着。   “你说够了没?”柏樾冷冷地问郑阳。   他沉下脸还是对郑阳有一点威慑力,郑阳被下意识僵了一下。   但郑阳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顶了回去,也冷笑着看着柏樾:“没有,我骂人渣一点不嫌累。”   真行……   柏樾无语凝噎地按了按鼻梁。   他对郑阳说:“你能不能动动你的狗脑子,我跟叶淅就不能是两情相悦吗?他是个正常人,拥有自己的判断力和理性,也具有反抗能力,我如果是哄骗他,强迫他,他会这么乖乖跟我回来,还主动跟我接吻吗?”   他本来是可怜郑阳猝不及防被冲击,给了郑阳几分钟咆哮发泄一下。   但郑阳真是越说越不像样。   什么叫心眼比蜂窝煤还多,吃干抹净还能反手卖人?   柏樾抱着手臂,对这几句话非常有意见。   郑阳对柏樾的话嗤之以鼻:“两情相悦?好好好,就算你在叶淅高考结束那一刻就跟叶淅告白,这才多少天啊,半个月吧,叶淅就对你死心塌地到跟你出去私奔了吗?只有爱上人民币才能是这个速度,还说不是你哄骗他?”   柏樾真是被气笑了。   他看着郑阳:“那你再动动你的猪脑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叶淅本来也就喜欢我呢?”   “你胡说什么……”郑阳根本不信,开什么玩笑。   他还不如相信叶淅喜欢李睿。   起码李睿脾气好还活泼,跟叶淅也算两小无猜。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沙发另一边传来叶淅清清冷冷的声音。   “是我一直喜欢柏樾哥。”   “从高一我就暗恋他,暗恋了很久,他没有哄骗我,也没有强迫我,是我先告白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主动的。”   啪一声。   郑阳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与叶淅四目相对。   叶淅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但是他冷淡惯了,尤其是面对郑阳,总是习惯性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其实他紧张到在揪衣角。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郑阳要骂他不知廉耻,勾引柏樾……   他也认了。   确实是他对柏樾先动了心。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他那个脆皮的亲哥,从小就打不过他,就嘴上最凶的亲哥,终于经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摧残,又加之没吃午饭就冲了过来。   被这样一刺激,直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板上。 第59章   郑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脸,不愿意面对事实。   他刚刚其实也就晕了半分钟,脑子气得嗡嗡作响。   但是被柏樾当机立断往嘴里塞了一颗糖,他又立刻缓过来了,勉勉强强撑住了,没有真的昏过去,不然少说会被柏樾这混蛋笑话三年。   但是他醒来后也是面如死灰,躺在沙发上cos林黛玉,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叶淅一脸为难地坐在旁边,而柏樾在厨房开火。   因为郑阳仗着自己是半个病号,对于柏樾递过来的欧包一脸嫌弃,非要柏樾去给他煎牛肉汉堡。   一副“我现在心灵受创,你不给我吃我就饿死自己”的样子。   柏樾心想,我看你像个汉堡。   但是郑阳刚刚已经给气得半晕过去了,他捏了捏鼻梁,心里默念,算了算了认识十八年了,就当养了条比格,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叶淅的头发,轻声说:“你先陪他会儿,他要是太烦人揍两下也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回来。”   叶淅乖乖点头,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跟郑阳大眼瞪小眼。   郑阳还没有从冲击里缓过来,他非要吃牛肉汉堡其实是为了把柏樾支走。   但是等柏樾真的走了,他从指缝里看着叶淅那张严肃的小脸,只觉得一阵胃疼……   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他跟叶淅虽然现在关系没以前这么僵硬了。   但显然也说不上兄友弟恭,和谐有爱。   客厅里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就只有尴尬的沉默。   郑阳郁闷地又用手掌把脸盖上了。   叶淅看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其实也有点想笑。   他也没想到他跟柏樾恋爱这事情,能把郑阳气晕。   虽然不厚道,但真的好好笑,他都想偷偷录下来发给李睿。   他现在对郑阳也不太排斥了,看郑阳一脸郁闷的样子,他想了想,主动轻声问:“我跟柏樾在一起,你就这么生气吗?”   “当然了!”   郑阳正愁找不到开口的机会,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他盘腿坐在了沙发上,与叶淅四目相对,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瞎啊,你看上柏樾,你居然还说是你先喜欢的柏樾,暗恋他三年……”郑阳越说越觉得怒火中烧,“你有没有出息,他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容易被骗上手?”   叶淅不高兴地撇着嘴。   他盯着郑阳,心想,比你好多了,我对象又高又帅,对我也好,成绩优秀动手能力强还会做饭。   跟他一比你才是小垃圾。   但他忍了忍,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咽了下去。   他想,柏樾到底跟郑阳是这么多年的铁哥们儿,就跟他李睿一样。   他也不想因为他,让柏樾跟郑阳留下芥蒂。   郑阳以前对柏樾的评价一直很高,现在却对柏樾风评180度大转变,想来也只能是因为柏樾跟他在一起了。   “我觉得柏樾哥很好,”他慢吞吞说,“他一直对我也很好,会记得我生日,会给我补课,也会陪我看无聊的电影,我喝醉了酒他也会照顾我。我喜欢他这么久,能在一起玩觉得非常幸福。”   他顿了顿,有点费解地看向脸色僵住的郑阳。   他是真的很困惑,甚至歪了歪头:“我不太明白,你跟柏樾哥是很好的朋友吧,我跟柏樾哥在一起,你生气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对柏樾哥发火呢?你就算真的有怒火,也应该是对着我,而不是牵连柏樾哥。”   叶淅最后一句很轻,但是他认真地看着郑阳,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事实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郑阳的怒火。   虽然从那个雪山小镇后,他好不容易跟郑阳关系缓和了一点,现在又再闹僵了,他也会很可惜。   但他显然不会为此就放弃与柏樾在一起。   他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有点意见,觉得我不适合与柏樾在一起。但我确实暗恋柏樾很久了,也是我居心叵测,先去勾引的柏樾哥,连当时柏樾帮我补课,也是我居心不良主动要求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柏樾哥。我也不强求你能接受,但希望你别太针对柏樾哥,你要是真的生气,冲着我来就行,你想揍我一顿我也不会还手的。”   不过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但你别让柏樾哥看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内心毫无波澜,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被欺负了就咬牙切齿想报复回去。   他可以接受郑阳对他的一切怒火。   就当他欠郑阳的好了。   郑阳却快被气死了,脑袋嗡嗡作响。   只不过是被叶淅这番话。   有一瞬间,他确实想开口骂人,不仅如此,他还想把叶淅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稻草吗?   高考完就把智商全还给老师了是吧?   自始至终,他有真的骂过叶淅一句吗,他本来气得就是柏樾!   “你……”郑阳胸前一起一伏,“我怎么有你这种弟弟?”   他这回是真憋不住了,盯着叶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啊?你是我弟,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个傻白甜,随便被哄两句都晕头转向的,你能有什么坏心眼,柏樾比你大了两岁,本来也老奸巨猾的,要说谁担责肯定是他担责。”   “你倒好,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你居心叵测,你用心不良,你知道柏樾惦记你多久了吗……”他冷笑着看叶淅,“还揍你一顿。好,就当我生气好了,觉得我弟跟我哥们儿混在一起排挤我好了。但我谁啊,我有什么资格因为你俩恋爱就揍你?你又凭什么这么随便就说我可以揍你出气啊?”   郑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有点绷不住情绪,将脸扭到了一边。   其实他在最开始的冲击过后,听见叶淅说其实他跟柏樾是两情相悦,他已经没有那么怒急攻心了。   顶多是有一点郁闷,觉得柏樾这头猪到底拱到了他家的白菜。   可是叶淅一番话却让他本来逐渐平静的情绪全都沸腾了起来。   郑阳咬紧了牙关,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却还是觉得心口沉闷。   其实他也明白叶淅会说出这么一段话,症结在哪里。   他小时候一直逮着叶淅欺负,一直到叶淅长大了,会反抗了,两个人才打了个有来有回。   再后来,他学会了与叶淅保持平静,但是叶淅已经学乖了,看见他就绕着走,虽然冷着一张脸,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从来不会真的与他正面冲突。   而现在,他们两个都已经长大了,但是过去的阴影却还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   即使他们看上去关系缓和了。   但是在叶淅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会站在别人身边,而不会偏帮自己的哥哥。   叶淅很诧异地盯着郑阳。   他也不是听不出郑阳刚才话里对他的维护。   但正因为听出来了,他现在脑子都有点宕机……   郑阳跟柏樾不是好得合穿一条裤子么?   为什么郑阳反而处处偏袒他?   他心里隐约好像有个猜测,却又像雾里探花,捉摸不透。   又或者说,是他不敢相信。   一阵沉默在客厅里蔓延,空气静得像胶水在流动。   也许是那颗糖发挥了作用,郑阳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盯着沙发上的纹路,也莫名有点后悔。   他跟叶淅发什么火?又对柏樾生什么气?   最好的兄弟跟他的弟弟走到了一起,就算他再怎么不能接受,也轮不到他横加干涉。   郑阳盯着沙发上的纹路,又飞快地瞥了叶淅一眼,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又开不了口。   叶淅也一言不发,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等柏樾端着餐盘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反正一人份也是做,两人份也是做,柏樾给叶淅也烤了一个汉堡,还多加了番茄和芝士片。   他一眼就注意到叶淅跟郑阳之间僵硬的气氛,两个人像木头一样坐在那儿,却又明显像是发生了什么。   他眼睛微眯,问叶淅:“怎么了,郑阳骂你了吗?”   叶淅一愣,隔了几秒才意识到柏樾是在问他,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柏樾这才脸色稍霁,他盯着郑阳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倒霉哥们儿怎么看都十分招人烦。   但他还是在郑阳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低声道:“吃吧,刚刚不是闹着要牛肉汉堡吗?”   郑阳撇了撇嘴角,也不跟牛肉汉堡置气,抓起来就啃。   他不像在吃饭,倒像在拿汉堡当柏樾泄愤。   惹得柏樾冷笑一声。   而柏樾跟叶淅就斯文多了,这两人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叶淅小口小口咬着汉堡,吃了半天,汉堡也只是受了点轻伤。   柏樾则是根本没有做自己那一份,只是给自己磨了杯咖啡。   柏樾喝了一口咖啡,看郑阳将汉堡消灭了大半,又开始吃旁边的薯条。   他对郑阳说:“过了这么久,你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郑阳低头吃薯条,没理他。   柏樾也不在意,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是对我不放心,也怕我欺负叶淅。但我对叶淅是认真的,想跟他一直走下去那种,我家里的情况你也都了解,叶淅跟我在一起,不会受到伤害。多余的话我不喜欢说,再多的保证,在没有兑现之前都是空头支票,没有任何意义。但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也知道我说过的话绝不会落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大动干戈,好像我跟叶淅在一起多么见不得人一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会让叶淅也觉得伤心。”   听见柏樾这番话,叶淅明显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向柏樾。   如果郑阳真的从心底里不能接受他跟柏樾恋爱,即使郑阳不来阻挠他们,他依旧是会有些伤心的。   但他没想到柏樾会看出来。   这让叶淅抿了抿嘴,莫名有点羞耻,干脆低头假装啃番茄。   而郑阳吃薯条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又飞快地瞥了叶淅一眼,却又很快收回来,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知道了。”   .   狼吞虎咽地吃完汉堡和薯条,郑阳就鸠占鹊巢,对着柏樾跟叶淅挥挥手,要求一个人静静。   他直接霸占了客厅。   柏樾干脆带叶淅去厨房烤小蛋糕。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叶淅说想吃橙子蛋糕,他干脆就给叶淅做起来,放在冰箱里当夜宵。   但是厨房里有块透明小玻璃隔板,可以从这里看见客厅的动静。   在烤蛋糕的香甜气息里,叶淅若有所思地看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郑阳。   他抬头问柏樾:“郑阳刚刚说知道了……那是接受了的意思吗?”   他有点不可置信。   但刚刚吃完饭后,郑阳就没再对他们横眉冷眼了。   他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跌在柏樾怀里,郑阳也只是脸颊抽了抽,硬是绷住了没说话。   “嗯,”柏樾在低头查看烤箱内蛋糕的状况,漫不经心道,“他本来也不会太生气。他这人虽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从来不是不讲道理。我们两个成年人,又是自由恋爱,他虽然是你哥哥,但又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呢?”   柏樾说到这儿,侧过头,对叶淅笑了笑,“他只是怕我欺负你,又怕你年纪小不懂事,是被我哄骗到手。在他心里,我是狼子野心,别有所图,而你是会往坑里跳的兔子。”   叶淅却听得更迷茫了。   他透过那一小块玻璃隔板看向客厅,从这里他能看见郑阳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也许是因为刚刚从低血糖里缓过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睫长而卷,脖颈细长,和平时吵吵嚷嚷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一直觉得,是因为那次雪山的四人旅行,郑阳看在柏樾的面子上,又有李睿插科打诨,他们度过了难得和平的一段时光。   郑阳才缓和了对他的态度。   这让他觉得,虽然错失了一次与柏樾单独约会的机会,却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是结合刚刚郑阳对他的维护,对柏樾的恼火……   叶淅眼睫眨了眨,视线依旧落在郑阳身上,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他现在竟然觉得,也许早在那次雪山旅行之前,郑阳就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   当夕阳洒下第一缕余晖的时候,郑阳终于思考够了人生,站起来跟柏樾告别。   其实他过来的时候,是打定主意,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叶淅给拎回家的。   可他现在却放弃了这个想法,甚至没有提及。   他站在玄关处,对柏樾道:“既然你跟叶淅是两情相悦,我对你和叶淅在一起也没什么意见。就是刚才刺激太大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他说到这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依旧皱了皱眉。   谁能接受啊?   大下午的,看见亲弟跟好哥们儿在打啵儿,这画面能让他做十年噩梦,没当场报警已经算他对柏樾的仁慈。   他甩了甩头,将这一幕甩出了脑袋,又继续道:“但你最好别欺负叶淅,也别跟他分手,你们俩跟我这关系,谁甩了谁,我夹在中间都会很难办的。”   郑阳说完这句话,就甩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但是他站在电梯门口,却又迟迟没有按下按钮,而是望着电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露出一点颓丧的神色,抬起手,打算按下按钮。   但也就是这时候 他听见身后的门轻轻响了一声,被推开了。   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在暖光色的吊灯下,叶淅从门里走了出来,静静地望着他。 第60章   叶淅与郑阳对视了一会儿,才轻轻将门给关上了。   这下子窄窄的走廊上就剩下他跟郑阳两个人。   明明这个动作也没什么特别,但是门锁发出轻轻的咔擦一声,郑阳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他将手指从电梯按钮上收了回来,无意识皱起眉,低声问:“怎么了吗?”   新婚燕尔的,叶淅不跟柏樾亲亲我我,跑出来干嘛。   叶淅其实也有点不自在,他是刚刚从可视门铃里发现郑阳还没走,才决定出来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一直藏在身后的袋子拿了出来。   他说:“我刚刚发现你还没走,就想把这个给你,是我跟柏樾出去旅游带回来的伴手礼。”   这是那个度假村自己产的精油,护手霜,还有线香,纯天然手工的,味道也不错,他给李睿,梁绽也都带了一份。   他当时犹豫了一下,给郑阳也买了一份,却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送出。   而现在,他轻声跟郑阳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当地产的自制品,里面有个护手精油,是我自己学着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试一试。”   叶淅很少这样一本正经,又好声好气地跟郑阳说话。   他其实挺高了,但是微微垂着头,眼睛向下看,温柔的灯光落在他那一截脆弱修长的脖颈上,无端显得有些瘦弱。   倒是有些像小时候的样子。   郑阳怔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来:“……噢。”   他往袋子里看了一眼,能看见那个精油用漂亮的小袋子装起来,还扎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一看就知道是谁系的。   他没忍住,下意识嘴角弯了一下。   他抬起头,故意问叶淅:“精油是什么味道的?”   叶淅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郑阳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回答:“是柑橘,檀香,和依兰。”   他记得郑阳比较喜欢柑橘类与檀香类的东西,他曾经在郑阳身上闻见过。   郑阳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看着叶淅,轻声道:“那我就收下了。”   他说完,其实就应该走了,他都跟柏樾道别过了,叶淅的伴手礼也收了,好像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但他偏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叶淅也僵硬地站在对面,并没有回去的意思。   他们这一对兄弟,虽然认识也有十年了,但却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候。   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   过了一会儿,叶淅轻声说:“我刚刚跟你说,你要是实在生气,可以揍我一顿,那只是情急之下的说法,因为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他看出来郑阳对这句话很生气。   好像气他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所以他也想跟郑阳解释一句。   他抬起眼,看向郑阳,声音有点艰涩:“虽然你说你没资格来干涉我跟柏樾,但你不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还是觉得很高兴,谢谢你。”   这其实才是他走出柏樾家,想跟郑阳说的话。   而等说出来后,他心里像是轻轻放下了一块石头,如释重负。   他对郑阳笑了笑,露出了那个很浅的小酒窝。   但他说完这句话,就是真的无事可做了。   他虽然不讨厌郑阳,可他们也没多有话题,但这样互相面对着还是有点尴尬。   但他正四下看了看,琢磨着要不要溜回柏樾家,却听见前方传来一句——“谁说我讨厌你?”   叶淅一惊,抬起头看着郑阳。   郑阳拎着那个礼物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栏杆上。   天色将晚,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将郑阳的侧脸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他长得跟叶淅一点都不像,两个人模样都有些肖似各自的母亲,他继承了母亲英气的眉眼还有深邃的轮廓。   从七八岁第一次见面,叶淅其实就觉得他有点像混血,也像橱窗里精致的玩偶娃娃。   而现在那个当初对他不屑一顾的,漂亮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   郑阳一脸复杂,过去种种都在他心头流转。   他不是个坦诚的人,但是起码现在,他吐字清晰地说道:“我承认,我小时候欺负过你,因为我确实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很可爱也很乖地跟在我身后。但是后来你出现了,长得跟我想象里一样好看,却偏偏……”   郑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但不管以前怎样,从十四岁起,我就没有再真的讨厌你了。”   十四岁?   叶淅愣了一下,在脑海里翻来覆去,那一年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非要说的话,好像也就是在学校里……   “你不会忘了吧?”郑阳挑了挑眉。   叶淅不好意思说他真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郑阳指的是哪件,只能一脸无辜地望了回去。   真是……   郑阳有点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但他看叶淅这样子,也知道叶淅是真的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他提醒道:“那一年在学校里,体育馆后面,我过敏被你发现了,是你帮我喊的救护车,又一路陪我去医院。”   他顿了顿:“我那次过敏很严重,如果你再晚发现我一点,我可能会休克在那儿。”   他当时吃了同学随手给的一个国外的糖果,居然对里面一种含量稀少的草本植物过敏。   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又快靠近放学了,体育馆后面那块球场上只有他自己,他实在太难受了,一下子跪在地上,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去呼救……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小命要交代在那儿。   直到叶淅阴差阳错地出现。   啊……是这事。   叶淅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当然记得这件事,只是他没觉得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低声道:“就算不是我,换了任何一个学生从那里路过,都会帮你的。”   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见义勇为,只是基本的做人良知。   “也许吧,”郑阳也没否认叶淅的观点,但他很平静地说道,“但那天确实是你路过了,也确实是救了我一命。我就算不是什么圣人,也不能再去嫉恨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其实以他们俩的关系,叶淅完全可以假装没有发现,天色这么暗,装作没看见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要是出了事,郑卢又这个年纪了,多半生不出别的孩子,别无选择地会去培养叶淅。   他不信叶淅的妈妈没有教导过。   但叶淅却还是下一秒就向他奔来。   他想了想,轻声补充:“其实我妈妈也很感谢你,她到现在都觉得后怕。但是她怕冒冒然来过来,反而会给你增加心理负担,或者影响到你。所以她只是叮嘱我要多照顾你。这次你毕业,她还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让我找时间转交给你。”   前面的话,叶淅都听得很平静……   唯独这句话,他震惊到瞳孔都放大了,一错不错地看着郑阳。   “她……”他说不出话来,喉咙莫名有点堵。   他其实一直记得郑阳的妈妈,很奇怪,明明他跟这个人并没有见过几面,但是他一直记得阮文殊女士的样子。   在他最早跟着妈妈到郑家的时候,明明是这样尴尬又敌对的身份,但是阮文殊却曾经抱过他。   只因为他在花园里摔破了膝盖……   阮文殊就摒弃了偏见,也没有任何不悦,将他抱了起来,安慰他,一路小跑着把他交给了管家。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记得阮文殊那天垂下来的长发,轻轻拂在他脸上。   但是他长到稍微懂了点事的年纪,就明白了他的存在对阮文殊,对郑阳是多大的伤害。   他连想对阮文殊道一声谢都羞于启齿。   叶淅咬住了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郑阳前面的话带给他的震动,好像都不如这最后一句。   他一直知道阮文殊是个非常好的人,事业出色,还热心慈善公益,是郑卢配不上她。   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才更难以面对。   郑阳也看见了叶淅微湿的眼眶,却难得温柔,假装不知道。   他看见叶淅这样,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他轻声道:“所以……你不用总觉得好像欠了我什么。我小时候欺负你欺负得很过分,对你这么恶劣,但你也没有真的报复过我,在学校看见我不舒服,也还是第一时间飞奔过来,而没有掉头走掉。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确实是个傻子。”   他看向叶淅,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有点占便宜了,但以前的事情,不如我们一笔勾销。就算你真的觉得自己曾经欠过我什么,你救我一次,也够还了。”   他到现在也记得在救护车上,叶淅握住了他的手。   当救护人员问叶淅是什么身份的时候,叶淅犹豫了一下,回答了两个字,弟弟。   他那一刻就在想,前尘往事,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都算了吧。   连阮文殊自己都不在乎那一段婚姻,对郑卢也毫无感情。   他到底又在耿耿于怀什么。   在那个家里,叶淅其实什么也没得到,只是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倒霉蛋,是被利用完就扔在一边的工具。   如果真的能给叶淅选择的机会,叶淅会愿意投胎到这个家庭吗?   他想应该不会。   郑阳说完这句话以后,走廊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淅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眼眶,鼻头微酸,却又无法开口。   郑阳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也不好过。   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办法说出来。   现在说出来了,他其实还是有点羞耻。   但是看见叶淅在日暮西沉里,微红的眼睛,他又觉得他也许还是说晚了。   “行了,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郑阳低声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不太熟练的,学着柏樾的样子摸了摸叶淅的头发。   他看着叶淅,最后叮嘱道:“柏樾真敢欺负你的话,就打我电话。”   说完,他就重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这句话把叶淅给逗笑了。   他想,你这个被气一下就晕的脆皮到底能来帮谁啊。   还有柏樾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但他什么也没说,目送着郑阳上了电梯。   而郑阳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电梯里,“谢谢你的礼物。”   叶淅一个人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晚风四起,眼看着又是一场夏日的骤雨将落,他才慢慢回了房间。   柏樾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叶淅,叶淅刚刚突然说要去把伴手礼给郑阳,他就猜到叶淅有话要跟郑阳说。   叶淅进来的时候,他正漫不经心地给阳台的茉莉花浇水。   这茉莉花还是叶淅搬过来的,说喜欢茉莉的味道,如今绿叶伸展,花朵洁白玲珑,在夏夜里弥漫出清新甜蜜的香气。   叶淅慢慢走上来,手臂前伸,抱住了柏樾的腰,将头埋在了柏樾的背上。   柏樾一怔,随即把喷壶放在了一边。   他转过了身,正面抱住了叶淅,而叶淅趴在他的怀里,很快他就感觉到肩上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柏樾心里一紧,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郑阳说你什么了吗?”   叶淅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他闷声道:“郑阳说,他不讨厌我……”   叶淅说得没头没尾,仅仅只有几个字,听起来不清不楚的。   但柏樾却听懂了。   他摸了摸叶淅的脑袋。   在茉莉轻盈的香气里,晚风掠过窗台,他低声道:“谁会舍得讨厌你呢?”   “郑阳不知道多少次在我面前关心你,只是他这人不会说话,好话也讲得惹人讨厌。”   “而你在学校也有很多朋友,我之前回校跟老师聊天,有教过你也教过我的老师还提起你,说你会主动帮她搬东西,但搬完又跟兔子一样溜了。”   他轻轻吻了吻叶淅的额心。   “大家都很喜欢你。”   叶淅没有说话,却咬着嘴唇,眼泪掉得更凶了。 第61章   叶淅在柏樾家过了几天醉生梦死的日子。   高三生的暑假本来就可以无所事事,他打游戏,看没追更完的动漫,躺在柏樾的床上吃酸奶,晚上还跟柏樾一起躺在楼上的露台上聊天。   柏樾会给他调鸡尾酒,两个人在星光下轻轻碰杯。   而等到夜深露重,柏樾就会抱他下去,做一点叶淅非常爱做的事情。   这就导致叶淅跟李睿的约会一拖再拖。   没办法。   他每天都觉得自己像被抽了精气一样,完全被狐狸精榨干了。   柏樾长得斯斯文文,不笑的时候堪称禁欲,但是脱下衣服,肌肉结实有力,腰腹充满爆发力,抓起他的脚踝轻轻吻住,卷长的睫毛下一双沉静却又充满侵略性的眼睛,煽情地望着他。   叶淅光是被这样注视着,就觉得自己脑内已经高峰了一次。   所以他真的很难不色令智昏。   大早上的,他光是注视着柏樾裸着半身,戴着银边的无框眼镜,雪白的肩上残留着他咬下的痕迹,胸肌饱满又结实,阳光落在上面也像洒下了一层金粉,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喝水。   他都会没出息地咽一咽口水,然后很做作地将被子撩起来,露出自己的半身,试图把柏樾再勾引回床上。   导致的后果就是他自己最终爬不起来床。   他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对李睿说:“要不你来我家找我吧。我不想动弹了,大热天的,咱们俩也别往外跑了。”   他诱惑李睿:“我给你准备了冰激凌蛋糕,是你喜欢的草莓口味。还有抹茶牛奶,柏樾刚做的。”   李睿不禁笑了起来。   他注意到叶淅已经把柏樾那儿叫作“家”了。   不过叶淅这个提议也跟他一拍即合。   他其实也不想出去晒太阳,家里哥哥最近沉迷练琴,就算在琴房也怪吵的,还不如去叶淅那儿。   李睿没多久就过来了,柏樾今天有事,并不在家,他也知道。   所以他一见面就扑在了叶淅身上。   叶淅连声道让他放开。   “我腰疼,接不住你。”叶淅十分坦诚地说道。   “咦惹……”李睿一脸做作的震惊,立刻去掀叶淅的衣服。   “你别……”   叶淅赶紧拦他,但是没拦住,李睿知道他身上所有怕痒的地方。   所以几分钟后,他还是被李睿压在了沙发上,掀开了衣服的一角。   “我靠。”   李睿只瞄了一眼就赶紧放下来了,他掀起来之前真不知道战况这么激烈,看完以后他立刻虔诚地松开了手,生怕柏樾知道了会打死他。   “对不住对不住,无意冒犯,我不知道你们原来这么多春宵留念。”他真诚向叶淅道歉。   他还不如别道歉。   叶淅脸颊薄红,恼羞成怒,毫无威慑力地瞪了李睿一眼。   他故作镇定地爬了起来,慢吞吞坐好,试图说一点什么找回破碎的颜面,却又半天没有憋出来。   李睿在旁边摸鼻子,一脸老实,但是隔了几秒就忍不住笑出来,笑得十分放肆,都倒在了沙发上。   “对不起,”他跟叶淅道歉,肩膀却一耸一耸的,“我实在忍不住,哇塞,柏樾是不是人啊,把你啃成这样。他比我看过的小黄书都离谱,你这几天到底有没有下过床啊哈哈哈哈哈。”   叶淅被笑得没了脾气,他无奈地看了李睿几眼,也轻轻笑了起来。   真是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跟柏樾没什么节制,柏樾昨天抱着他上药的时候,已经不接受他的勾引了,要他清心寡欲一礼拜。   想到这儿,叶淅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他看李睿笑得停不下来,也不搭理对方了,从沙发上爬起来,说道:“我去拿冰激凌蛋糕。”   几分钟后,叶淅带着冰激凌蛋糕和牛奶回来了,他跟李睿一人一块,一起坐在沙发上。   李睿笑归笑,但是看见叶淅这副容光焕发的样子,还是非常欣慰的。   “真好,”他用力在蛋糕上挖了一勺,“你俩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的天爷嘞,这剧情什么时候能发生在我身上。盛屿鹤那个王八蛋什么能够开窍啊。”   他说到这儿就郁闷,气得七窍生烟的。   他跟叶淅告状:“盛屿鹤居然也跑国外去了,他就在欧洲也不告诉我,我回来后去约他出来,他跟我说他在希腊,一个月后才回来。真是气死我了。”   叶淅立刻同仇敌忾:“他怎么这样!”   他心里偷偷想,盛屿鹤再这样矜持高冷,不解风情,他都想劝李睿换个人暗恋了。   不就是帅哥吗,他早晚会去给李睿征婚。   “算了,不提他了,”李睿郁闷地又连吃了几口蛋糕,不去想那个让他烦心的人,他又心思活络开始八卦起来,眼巴巴看着叶淅,“你上次跟我说什么来着,柏樾真的暗恋你好些年啊?”   他哪里忍得到现在才来跟叶淅八卦。   他早在视频语音里就把叶淅跟柏樾那点事情挖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热衷于再听一遍细节。   叶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无意识地咬了下勺子:“柏樾哥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很多次来郑家,名义上是来找郑阳,其实都是为了多看我几眼。”   “只是他以为我不喜欢他,怕吓到我,他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他还是会给我挑礼物,也会偷偷拿表妹的猫给我玩。”   叶淅说到这儿就想笑。   那只叫茉茉的猫,是一只雪白蓬松的拿破仑矮脚,叫声嗲声嗲气,对谁都黏人,被表妹寄养在柏樾这里几天。   结果柏樾只是偶然带着茉茉来了郑家一天,就被他看见了。   他心里很喜欢,却又不好意思说,只是偷偷摸了几把,还自以为没人发现。   但是柏樾却注意到了,之后的几个月里,只要表妹不在家就会光明正大去拐带小猫,带来郑家给他摸一摸。   直到表妹要出国,连猫也带上了,柏樾才只能放弃。   “柏樾哥有时候也挺傻的,”叶淅轻声说道,嘴角带着笑,“他后来被发现了,还被表妹骂偷猫贼,赔了一箱子猫罐头和猫玩具。”   哎呦喂……   李睿要被叶淅这语气酥得骨头都软了。   别说柏樾,但凡他不是个0,他都把持不住。   不过……   “还挺浪漫的,”李睿捧着胸口,星星眼,“来你家这么多次只为了多见你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演小说呢。就是郑阳像个工具人,怪惨的。”   但说到这里,李睿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郑阳人呢?他前两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怎么样了,他接受了吗?”   叶淅不好意思说郑阳被气晕了,只能含糊其辞:“他一开始反应挺大的,但是后来还是接受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郑阳……人也挺好的。他还让柏樾不要欺负我。”   李睿了然地挑了挑眉。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叶淅现在是爱情亲情双丰收啊。   以前叶淅可不会对郑阳有这么高的评价。   他往嘴里又送了一口冰淇淋蛋糕,看着阳光雀跃地落在木质地板上,阳台阴影处的茉莉花与仙人掌并排放着,小鸟飞在窗外的喂食台上吃谷子。   他轻轻哼了一句:“真好啊……”   但是到底是什么特别好,他也说不清。   也许是叶淅终于得偿所愿。   也许是他们终于从高中解放。   也许只是这个盛夏的下午,无所事事,阳光滚烫,他与叶淅靠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蛋糕,冰汽水在空气里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又在桌上晕出一个细细的圆圈。   这一切都很好。   .   李睿在叶淅家泡了一下午,叶淅拉着他八卦完,两个人又一起玩游戏。   柏樾今天要很晚才回来,是叶淅主动下的厨。   自从上次苹果派成功,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倒是李睿一脸怀疑,拎着个锅盖当防护盖,时刻提防叶淅炸厨房。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叶淅义正言辞,“我觉得我在厨艺上有点天分。”   李睿冷笑,一个字也不信。   而等柏樾回家,叶淅跟李睿确实也吃的外卖。   一桌子的炸鸡,叶淅还往上面加了许多甜辣酱。   而厨房一团乱麻,还差点烧坏了一口锅,到现在还开着窗户通风。   面对柏樾吃惊的眼神,叶淅很没面子地低下了头,却还不忘再咬一口炸鸡。   柏樾最近不让他吃太油腻的东西。   他这属于违禁品。   搞不好一会儿就被没收了。   但柏樾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看他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放过了他。   柏樾友善地跟李睿寒暄,说有段日子没见了,问李睿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李睿晃着腿,“就是有点缺对象,你要是帅哥朋友可以介绍一下。”   叶淅知道李睿又是满嘴跑火车,也没放在心上。   但柏樾却微微一笑:“是吗,那我倒是真的有朋友可以介绍,你要见一见吗?”   李睿跟叶淅一起睁圆了眼,双双抬头看向柏樾,像两只鹦鹉。   “哦……这,那……”李睿这下子倒有点结巴了,“特别帅的话,也,也可以交个朋友。”   这回轮到叶淅没憋住,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第62章   这天晚上,李睿被叶淅留了下来。   因为被下了禁欲令,也不能发生一点瑟瑟的事情,叶淅干脆抱着枕头,要跟李睿睡一间。   柏樾对此颇有微词。   他垂下眼睫,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神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叶淅,试图缓解爱人的铁石心肠。   但是叶淅一脸认真:“可是我跟李睿到了大学,就不能当室友了呀,我也会很想他的。”   万一李睿填到外地大学去,他们没准只有寒暑假才能见面了。   想一想就很难过。   所以他觉得短暂抛弃男朋友也是可以的。   不过叶淅想了想,还是踮起脚尖,在柏樾脸上亲了一下。   “这是利息。”他小声说,“剩下的之后再付。”   好吧。   脸颊被湿漉漉地亲了一下,即使是柏樾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低声说:“那我就记下了。”   哦耶。   叶淅立刻抱着自己的抱枕跑了,快乐地蹦上了床,将床都压得颤了一下,跟李睿滚到了一起。   但好基友“久别重逢”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一边打游戏一边聊了一晚上的天。   从班级里的八卦聊到隔壁老师生了宝宝,又聊到最近几场电竞比赛真是没眼看,喝了几口水也不停歇,接着说新出的番里最喜欢哪对cp,然后悲催地发现两人又成了对家。   两个人叭叭叭了一晚上,嘴就没停过,一直到早上实在撑不住了,才头挨头地睡着了。   第二天柏樾敲了半天门也没把人喊醒,只接到了叶淅的祈求语音。   “放过我睡吧柏樾哥,”叶淅的声音困得迷迷糊糊,一看就是赖床大户,“早饭我不吃了,中饭也不一定,李睿也是。拜拜。”   说完根本不给柏樾反应的机会,啪一声挂了。   柏樾哑然失笑,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孤独地去吃完了早饭。   好在这种昼夜颠倒的日子也没持续几天,李睿只是住了两天,就非常自觉地告别了。   倒不是担心柏樾会因为没有老婆而手刀了他,而是他自己的身体先扛不住了。   这两天话讲太多,他嘴唇都有点上火。   不过李睿走了没几天,高考的成绩就出来了,在出分之后,所有毕业生都需要返校参加毕业典礼,并且领取纸质的成绩单。   这也是他们高中最后一张成绩单。   叶淅坐在阳光灿烂的教室里,望着自己面前那薄薄的一张纸。   总分:527分。   这无疑是他整个高中最好的成绩,因为他们学校整体成绩不错,考试也偏难,他原来就算倒数,其实成绩也堪堪挂在本科线边缘区,高低能有个学校上。   但是经过高三这一整年的努力,他的成绩压在了一本线上。   自从初中以后,他已经很多年都没取得过这样的成绩了。   他都快忘记了,上一次他的成绩摆在桌上,而老师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说他很不错是什么时候了。   而刚才班主任老汪发成绩单的时候,经过他身边,特地停下来说了一句:“进步很大,很了不起啊,叶淅。”   很了不起。   这四个字说出来好像轻飘飘的,却又是压缩了这一整年的时光,重重落在他面前。   叶淅轻轻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也对老汪笑了笑。   “谢谢老师。”他低声道。   除了柏樾,其实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也帮助了他很多。   最后两个月,他报名了学校的冲刺班,老师们连轴转地在给他们这些学生补课,其实也累的够呛。   老汪笑笑,拿成绩单卷起来,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叶淅将这一页成绩单折好,放进了书包里。   教室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交流成绩的声音,还有哀嚎声和叹息声,也有激动的笑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悲与得失。   叶淅往旁边看了看,其实昨天自己查分的时候,他跟李睿就互相通风报信了。   只是这一切都不如一张纸质的成绩单摆在面前,具有冲击力。   李睿这次也考得不错,499,差一分就500。   也许在别人看来不是什么高分,但已经完全达成了他哥的要求,可以在他哥划出来的八个学校里选择了。   所以李睿眉飞色舞地跟哥哥聊着电话:“没错的啊,就是这个成绩,你昨天不是自己也查了一遍?你不夸我努力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是狗屎运好,你给我等着。你之前答应给我买跑车还记得吗,你要是不兑现,我立刻找我妈告状。”   叶淅在旁边都听笑了。   他昨天是和柏樾一起查的成绩,他就坐在柏樾怀里,自欺欺人地把脸埋在柏樾肩上,根本不敢看电脑。   他要还是原来那个得过且过的学渣,他是完全可以不在乎成绩的。   可是现在他却做不到了。   他迫切的,焦急的,想给自己,也想给柏樾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卷。   好在,最终的结果不错。   柏樾给他准备的香槟也没浪费。   叶淅想到这里,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柏樾今天也来学校了,只是没有来他班级。   而就在这时候,老汪在台上敲了敲桌子,通知大家:“你们准备一下啊,理一理形象,待会儿就去礼堂了。最后的毕业典礼了,大家精神一点。”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更加沸腾了。   毕业典礼结束后,大家就是真的告别高中生涯了。   应学校的着装要求,大家都穿了夏季校服,男生是白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女生们选择多一点,上身也是白色衬衣,但是下身要么是灰色的百褶裙,要么是深灰色的长裤。   十八岁的年纪,成人礼的那天大家都容光璀璨,但是真到了毕业这一天,却又返璞归真了。   一群人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阳光从路边的树叶中照射下来,照亮了一张张还留有青涩的脸。   叶淅只来得及给柏樾发了一条消息,就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出了教室。   但是大家三三两两往礼堂走的时候,走到礼堂外面,他还是一眼在等候区的家长们里面看见了柏樾。   柏樾穿了一件渐变的灰白色的宽松衬衣,高挑得鹤立鸡群,绿叶的影子随风摇摆,落在他的肩上。   炽热的阳光下,他也精准捕捉到了叶淅,笑着对叶淅轻轻挥了挥手。   叶淅便也笑了起来,但他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跟着同学们一起涌进了礼堂里。   毕业典礼其实并不算太长。   代表他们毕业生讲话的是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会长——晏江白。   之前文化节的时候,叶淅还跟柏樾一起撞见他跟另一个男生约会,多少也算半个熟人。   但是他却有点无心去听这个英俊异常的会长的演讲稿。   哪怕李睿在他旁边被帅得发出了花痴的一声。   他的视线一直不自觉往礼堂最后看去,柏樾就站在那里,跟他之前的班主任在聊天。   去年的时候,柏樾也站在晏江白现在所在的位置发表演讲。   而他那个时候偷偷溜来了学校,为了不打扰别人,也站在礼堂的最后一排,遥遥望着台上的柏樾。   那一次他全神贯注,听完了柏樾演讲的每一个字。   他躲在阴影处,怔怔地看着柏樾,心里觉得这仿佛一场单方面的告别。   他心想,毕业以后,柏樾就不会再回这所高中了。   他苦涩的,阴暗的,毫无指望的暗恋也终于要落下帷幕。   他们会越行越远,他依旧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学弟,而柏樾则在大学里继续大放异彩,吸引所有人视线,也许会在追求者里找到一生所爱。   他一想到这里,哪怕如何说服自己接受,心脏以及难受得无法呼吸,却还要随着全场的毕业生,一起为柏樾鼓掌。   可是……   叶淅的眼睫眨了眨,他的视线依旧落在柏樾身上。   一眨眼间,一年过去了。   他与柏樾的故事,与他预想过的结局截然不同。   那个曾经以为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乖乖落在了他的掌心。   柏樾成了他的男友,与他朝夕相处,亲吻,拥抱。   还特地来陪他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真是像梦一样。   更不提……叶淅的视线从柏樾身上转开,转向了与他隔着几排的郑阳。   郑阳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还打了个哈欠。   不仅仅是柏樾,在这一年里,他居然还跟郑阳缓和了关系。   这所有的一切,都这样毫无预期地降临了,完全偏离了他心中的方向。   但却又让人如此庆幸。   叶淅发了会儿呆,直到旁边的李睿拱了拱他,他才会回过神。   他们要挨个上台,去领校长亲手发放的毕业胸花。   当叶淅拿到那个蝴蝶兰做的胸花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自己给自己戴上。   他从前排一路小跑着溜过来,跑到了最后一排。   在那里,柏樾正望着他,等他走到面前,柏樾张开手,接住了他因为没有缓冲而往前踉跄了一下的身体。   叶淅静了静心神,将那朵胸花举起给柏樾看。   他仰起脸看着柏樾,礼堂里虽然有空调,还是出了一点汗,脸颊微红。   他笑着问:“柏樾学长,你能帮我戴一下吗?”   他是柏樾的爱人,也是柏樾的学弟。   一年之前,他在这里祝贺柏樾毕业,而现在,轮到柏樾为他庆贺。   柏樾也笑了笑,接过了那朵蝴蝶兰的胸花,小心而郑重地别在了叶淅的胸前。   在这吵吵嚷嚷的礼堂里,他注视着叶淅,只觉得叶淅像他摆在阳台的那一盆茉莉,在绿叶的重重掩映下,洁白柔软,无暇得天真烂漫。   他低声道:“毕业快乐,淅淅。”   他拥抱了叶淅,非常坦荡,毫无顾忌,好像真的只是学长在恭喜自己的学弟。   而叶淅一怔,也环抱住了柏樾。   在他们不远处,领到了胸花的学生们各自与朋友合照。   李睿拉住了郑阳,逼着对方跟自己一起比剪刀手。   郑阳生无可恋,又气柏樾偷偷抱他弟弟,又被李睿逼着对镜头微笑,一时间显得非常忙碌。   礼堂里到处响着“毕业快乐”,手机的拍摄声此起彼伏。   这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十八岁的毕业典礼。   从今天开始,人生就将翻开新的篇章。 第63章   毕业典礼结束后,毕业生们还迟迟不愿意离开学校,到处抓老师们合照,跟朋友们聊天。   叶淅跟李睿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拍了照片。   中间还拉上了一脸不情愿的郑阳。   在这个过程里,叶淅一直没有在围观人群里看见盛屿鹤,这让他微微有点在意。   他看着旁边笑得阳光灿烂的李睿,心里偷偷的有点遗憾。   他想,如果盛屿鹤能在这里就好了,一定会是李睿高中毕业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他还没有想完,就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形高挑的人,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抱着手臂,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   那不是盛屿鹤又是谁?   叶淅:“……”   他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点谁谁出现?   又或者这位仁兄实在轻功无痕,来了也如此悄无声息。   不过这都不重要,叶淅立刻戳了戳李睿,低声道:“你未来对象来了。”   李睿唰得回头。   “啊,”他大叫一声,毫不矜持,“你怎么才来!”   他毫不客气地跑过去,蹦哒着要挂在人家身上。   盛屿鹤一脸生无可恋,却最终没有推开。   叶淅望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好。   他很希望,在这个炙热的夏天,他最好的那位朋友也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   他又张望了一会儿,看李睿已经跟人黏黏糊糊,他也没有再去打扰,而是去牵住了柏樾的手。   “我们走吧,不带李睿去吃晚饭,他看起来有约了。”他笑着说道。   柏樾自然是听他的。   倒是郑阳,一脸古怪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越看越纳闷。   他疑惑地问叶淅:“干嘛不带李睿,他那朋友上次不是见过么,一起来吃饭不就得了……等等,李睿去摸人家脸干嘛?”   真是个智障。   叶淅默默地想,他毫不犹豫地将郑阳拖走了。   不让郑阳没眼色地去打扰人家谈恋爱。   .   毕业典礼后,叶淅就彻底搬到了柏樾家。   在毕业典礼的第二天,他回了一趟郑宅,去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他那个在东南角的小房间里,其实并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他虽然是这个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却一直把自己过得像个客人。   他宁愿待在学校的宿舍里,也很少回来,就当这边只是一个歇脚的临时住所,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漫画,小说,还有一些衣物和电子用品,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当他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撞上了叶舒月。   叶舒月看上去也是刚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眉眼倦怠,她还是十分光彩照人,只是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样永远精力旺盛,野心勃勃了,偶尔也会流露出疲惫。   看见叶淅拎在手上的行李,她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   叶淅毕业那天,就给自己难得碰面的亲爹打了电话,说自己想独立一点,高中毕业后就要搬出去住。   郑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根本没有关心他要去哪里,生活上是否有安排,以后要报什么大学,只是往他户头上打了一笔钱。   但这也与叶淅的计划不谋而合,所以叶淅放下手机的时候,内心只有庆幸和一点淡淡的轻嘲,根本没有任何失落。   可是现在他与叶舒月四目相对,下楼的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   他跟叶舒月,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上次郑家给他的成年礼,让叶舒月很不满意,只是一份信托基金与一块地皮,还要二十五岁之后才能领取。   与郑阳得到的豪宅,珠宝,马场,以及股权比起来,寒酸得不值一提。   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叶舒月在家气得砸了一个花瓶。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舒月先开了口。   她看着叶淅,难得平静地问道:“你要走了是吗?”   “是。”   叶淅很清晰地回答。   不仅仅是成年后搬出去住,而是他再也不会回来。   哪怕有朝一日郑家剥夺他的所有权力,要他放弃一切被赠予的东西,他也不会回头。   叶舒月勾了下唇角,眼中划过一丝讥诮,却又拢了拢肩上的轻纱。   她说:“你也真是翅膀硬了,也学会先斩后奏了,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往外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流淌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也是不明白。   明明是她生下的孩子,外貌这样像她,怎么偏偏没有遗传到她的一点聪明,一直这样胸无大志,得过且过。   让她不得不放弃,另作打算。   叶淅没有说话,只是拎着行李又往下走了两步。   他站在平地上注视着叶舒月。   其实他也有一些话想与叶舒月说。   他想说他高考成绩出来了,虽然也许远不如她的期望,但他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   他想说他已经有了预期的目标学校。   他上了大学,想再试试去学一学吉他,也想跟柏樾学一学弓箭,到了暑假还想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想去观鲸。   他对未来有了很多美好的规划,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动力……   其实他也曾经,想跟叶舒月说一说。   但是现在他望着她,只觉得一切都太迟了。   他们就是一对阴差阳错,毫不合适的母子。   也不怪叶舒月在初中就想放弃他,想再生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孩子。   他的视线落在叶舒月消瘦的手臂上,上面有打促排针的痕迹,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叶舒月一直没有放弃再怀孕的计划,只是天不遂人愿,总是不能实现。   想到这儿,他也不知道是该祝叶舒月得偿所愿,还是应该祈求老天怜悯,不要再让一个孩子降生在不幸的家庭。   叶淅眼睫眨了眨,他看了眼窗外的绿植,现在是夏季,院子里紫阳花开得正好。   他拎起了行李箱,径直走过了叶舒月身边。   在与叶舒月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声道:“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身体……妈妈。”   他在与她告别。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决裂,也用不着将曾经的心酸与委屈倾诉。   就像他真的只是出一次远门。   而这一句说完,叶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郑家门外,柏樾正在等他,他不愿意让柏樾陪自己回来,就是不希望柏樾撞见一些不太好的场景。   而现在,他踏出了郑家的大门,将这个待了十年的“家”抛之脑后。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柏樾,柏樾靠在车旁,一直留心着门口的动静。   随着保安打开了郑家的大门,柏樾一眼就看见了叶淅。   保安帮叶淅提着行李,还想再送,却被叶淅拒绝了。   “再见,何叔。”叶淅对这个在郑家工作了七八年的保安笑了笑。   随后,他就转过头,小跑着向柏樾跑来,像跑向他崭新的未来。   而柏樾也稳稳接住了他,连同他那只沉甸甸的古铜色的小皮箱。   “走吧。”   柏樾也没有多问,只是牵住了叶淅的手。   与郑阳认识这么多年,他自然也知道郑家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也发现叶淅很多时候在那个家里待得并不开心。   只是当年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他只是一个外人,是阮家的故交,所以他只能假借郑阳的名义,偶尔来陪伴叶淅一个下午。   但现在……   叶淅紧紧地牵住了他的手,靠在他身边。   他就绝不会再把叶淅还给郑家。   叶淅上了车,柏樾帮他系好安全带,面对叶淅近在咫尺的脸,在叶淅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笑了一声,问叶淅:“带你去武胡路那一家下午茶好吗,你上次说想再去吃她家的蝴蝶酥?”   叶淅眼睛一亮,快乐地点头。   “好。”   .   之后的两个月里,在跟同学们聚会结束后,叶淅跟柏樾去了国外度假。   他们先去了马尔代夫,又去了南非,最后去了意大利。   柏樾在那边的镇上有一座精致漂亮的小庄园,他们坐在雕花围栏边看着落日撒在湖面上,比叶淅见过的任何风景都来得惬意。   叶淅还学了几句意大利语,还挺像模像样。   比如Ti amo,意思是我爱你。   傍晚的时候,他跟柏樾漫步在街道上,路过一个小小的银器店,他买了很多纯银的相框,用来装他跟柏樾的合照。   曾经他只拥有八张与柏樾的合照,还都要苦心冥想找借口,再假装不经意地凑到柏樾旁边。   可是现在,他跟柏樾的留影用两个相册都装不完。   九月的时候,随着大学生陆陆续续开学,叶淅也跟柏樾一起返回了长寰市。   叶淅这一次高考超常发挥,立刻翻脸无情,没有填报长寰语言学院,而是去了隔壁的长寰外国语大学,只是他上的还是历史系。   李睿则去了他隔壁的漓仙艺术学院,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马路,十分方便两个小伙伴串门。   这对于叶淅简直是意外之喜。   开学第一天,他就跟李睿抱在一起,明明知道对方上了什么学校,却还是激动的不行。   郑阳自然是顺利地成了柏樾的学弟,他的名字今年也书写在高中的光荣榜上。   但柏樾毫无关怀学弟的意思,既没有领着郑阳去熟悉校园,也没有给出任何前辈的指点,反而拉着郑阳,一起给叶淅打扫宿舍。   虽然已经跟柏樾同居了,但是叶淅还是想先住一阵子宿舍,感受一下大学生活,也跟同学们熟悉一下。   他还给室友们带了见面礼,被人问到旁边那两位帅哥是谁。   他看了看柏樾,又看了看郑阳,有点心虚却又有点开心地回答道:“是我哥哥,两个都是。”   但郑阳没有听见,他拎着水桶,看着自己刚刚拖过的地,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自己童年欺负叶淅的报应这下子都还回来了。   而等打扫结束,叶淅跟柏樾,还有郑阳和李睿,就一起去了学校门口的餐厅吃晚饭。   窗外落霞满天,餐厅里坐着的几乎都是学生。   今天正好是农历上的白露。   叶淅他们这一桌作为今天的第一百桌,被赠送了一份披萨。   他们四个人隔着桌子一起举杯。   玻璃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在这个即将转入秋季的夜晚,像一声敲响幸运的钟声。   “预祝各位入学快乐。”柏樾作为唯一的学长,轻笑着说道。   叶淅喝了一口柠檬可乐,也笑了起来。   一转眼,他认识柏樾也有十年了。   他才十八岁,而柏樾已经占据了他的小半生。   在刚和柏樾恋爱的时候,他其实还有点患得患失,还有一点过一天算一天,好像这场恋爱是他偷来的一样,随时可以还回去的觉悟。   可是……   如今他再注视着柏樾,想起柏樾昨晚在灯光下给他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如小时候给他念床头故事。   他那颗曾经飘飘荡荡,无处安放的心脏,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的,他与柏樾,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他才十八岁。   属于他的世界才刚刚展开。   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餐厅里,在温柔缠绵的乡村音乐里,在他的爱人,朋友,家人的包围下。   他清楚地知道,他会拥有一段令他快乐的,美好又灿烂的人生。   因为在意大利的那个小而漂亮的庄园里,在翠绿的葡萄藤下,他曾经对着流星如此许愿。   他相信流星听见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