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恒囚笼
　　作者：置信区间
　　简介：
　　战争胜利后，徐知潮意外捡到一只alpha。
　　这个alpha性格暴躁，极度叛逆，养起来之后发现更是难以驯化，身边的人都劝他放手。
　　但是徐知潮觉得没有关系，像只野兽又如何，只有B级的alpha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S级的他的。
　　双A 1v1 美攻强受 he
　　腹黑变态alpha攻×暴躁疯批alpha受
　　徐知潮×郁海
　　避雷：
　　1、狗血狗血狗血，雷雷雷，不喜请及时关闭。
　　2、攻受不是好人，也没有洗白的意思。
　　3、我流abo，架空背景。
　　标签：　双A、强强、美攻强受、狗血、ABO、HE


第1章 
　　“插播一则新闻快讯。”
　　暴雨倾盆，夜晚的林郊里冰冷的黑暗像墨一样扣下，远处的夜空传来城市微弱的光芒，尖锐的警笛声回荡在上空，密集的雨幕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树林深处。
　　“近日首都警局接到举报电话，疑似在西棠区郊外发现DLG的踪迹。”
　　那个身影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壮硕体型，像野兽一般狂奔在暴雨之中，雨水不断冲刷着那双漆黑凶恶的眼眸，肩头和腹部的弹孔源源不断地冒着血液，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着腺体，暴乱的信息素像脱闸一般涌出，巨大的狂躁感充着全身，脖子上突出的青筋狰狞可怖。
　　“DLG是诺因生物在战争时期研发出来的生物武器，命名为不死幽灵，DeathLess Ghost，简称DLG。”
　　身后响起连续的枪声，腰部在奔跑中中弹，他死咬着牙，眦着满是血丝的双目。腰间插着的消音M9还有一发子弹，他一口咬住手上握着的匕首，猛然停了下来。
　　“DLG本性残暴，是无法与人类共存的野兽。在战争胜利后，这些生物武器已被给予全面销毁，仅有数只逃离。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危，警局和军队正在实施全面抓捕。”
　　“等等。”
　　两名手持步枪，带着防护面罩的特警追到目标消失不见的地方，“去哪儿了？”
　　大雨倾盆而下，面罩被雨水敲打得模糊不清，周围除了雨声和警笛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其中一个特警望着前方幽深的树林，眉头紧锁，“报告，目标……”
　　话音未落，他的肩颈突然插进一把匕首，被他称之为目标的男人从上方的树上垂直跳了下来，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他的肩颈，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下一秒，在另一名特警反应过来时，一柄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额头。
　　雨声盖过了沉闷的枪声，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倒在了地上，可警笛声依旧没有消失，身后探照灯的光亮交错闪烁。
　　男人身上早已被雨水浸透，血水混着雨水不断从他的军靴旁染开，身体的温度随急速流失，颈后传来麻痒难耐的阵痛，急需治愈的生存本能刺激着后颈的腺体，但无论腺体如何释放，这片树林里只有他一个alpha的信息素。
　　眩晕感混着狂躁的窒息感不断蹿上头顶，男人一下子匐跪在地上，双眼怒瞪着地面，大张着嘴激烈喘息着，流下的唾液混着雨水滴落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妈的……他妈的……”
　　沙哑低沉的怒骂从嘴里咒骂而出，后侧的灯光逐渐逼近，他的信息素在疯狂释放，不过密集的暴雨冲刷掉了大部分气味分子，那些人类的信息素探测仪探测不到五十米之外的信息素。
　　但他们在逼近。
　　头部传来的眩晕感越来越重，他咬着牙把匕首刺进了自己右臂的关节，但这样的疼痛不足以让他清醒，于是他发力把刀往里推，刀尖刺穿了皮肉从后方露出，大滩大滩的血液喷洒在地上，剧痛让他开始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
　　可就在他准备重新站起来时，一丝甘甜的气味忽然划过了他的鼻间，就像是沙漠里的甘露一般，他猛然侧头，野兽般的竖瞳朝另一侧的树林深处看去，鼻尖抽动了两下。
　　omega的信息素。
　　大约一百米的树林的尽头能看见一团隐约的光亮，轮廓像是一栋独立的别墅，而就在这个别墅里，他能闻到一个正在散发信息素的omega。
　　男人对着别墅的方向慢慢咧开嘴角，漆黑的竖瞳里显露出野兽般的欲望与杀意。
　　维洛特地区首都的边缘有一个叫做西棠的行政区，这里的经济虽然比不上首都中心，但在整个东大陆依然属于发达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相当繁荣，即便是暴雨如瀑的夜晚，商业街道和大厦也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尤其是步行街边的酒吧。
　　厚重的拉门隔绝着里面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片刻之后，门被推开，伴随着鼓点和尖叫，里面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相当年轻，黑发深瞳，穿着灰色的衬衣和薄薄的针织外套，长相俊美，一出来就吸引了在门口徘徊着的人的目光，不过他们也发现，男人的表情相当的冰冷。
　　似乎是在酒吧里被别人冒犯过，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omega的气味，等级稍高的人能闻出来是A级omega的信息素，气味里带着邀请的味道，信息素控度等级想必也不会低，A级以下的alpha很容易就被引诱，这个男人多半是被盯上了，但显而易见，对方并没有得逞，男人的等级似乎还要高。
　　从酒吧出来以后，男人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就坐上了去地下车库的电梯，他神情淡然，双眼冷漠，对来搭讪的人一句话也没理。
　　他的车停在大厦的B7层，保时捷911，坐进驾驶座时中控屏前突然亮起了一层蓝色的光圈，下一秒，光圈散开组成了一个投影屏幕，屏幕上播放着刚才插播在酒吧里，没听完的紧急新闻。
　　“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危，警局和军队正在全面抓捕DLG。”屏幕里响起新闻主持冷静又严肃的声音，“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减少夜间出行，积极举报可疑人员，配合警察和军队的行动。”
　　空旷的地下车库阻隔了外面的雨声，男人静默了片刻，接着发动了引擎。
　　徐知潮住在西棠区东面的林郊，开车回去大概二十分钟。暴雨不停地下着，路面的积水很多，他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停好车，从车库走到旁边通往别墅的石板路，他脚步不停地朝前走着，在经过最后一块石板时，身边响起机械低沉的女声。
　　“生物验证通过。”
　　深色的门在他进来之前朝外打开，当他踏进玄关时，客厅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徐先生，欢迎回家。”
　　别墅的门在他进去之后自动关上，徐知潮进门后直接上了二楼的浴室，在他经过的地方，廊灯一一亮起，身上残留的omega的信息素让他极度不舒服。在进浴室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脱掉全身的衣服，迅速按下墙壁瓷砖上的投影开关，头顶上有温热的水冲刷而下，流淌过他白皙无暇的皮肤。
　　“露西，最新新闻。”
　　浴室里响起刚才的女声，“好的，已为您找到最新新闻。”
　　在女声响起的同一时刻，面前展开了一扇蓝色的投影屏幕，花洒的水滴从屏幕上滑动的文字间穿过，徐知潮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新闻，他又关闭了屏幕。
　　片刻之后，浴室里逐渐升腾起朦胧的水雾。
　　即便在浴室里也能听见窗外暴雨的声音，他关闭花洒，伸出手扯过浴巾，那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掌在水的温热下泛起了浅浅的红色。
　　他洗完澡后穿上深蓝色的睡袍，可就在要走出浴室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碎裂声，像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徐知潮顿住了脚步，紧接着房子里传来尖锐的报警声。
　　“警报，有人入侵。”女声重复道，“警报，有人入侵。”
　　“是否报警，询问，是否报警。”
　　鼻间飘来了陌生信息素的味道，在头顶闪烁的红光中，alpha的神情冷淡如水。
　　“解除警报。”
　　话落，别墅里又瞬间安静下来。
　　水滴从浴室的玻璃上滑下，徐知潮又重新动了起来，按下了门的把手，可就在他即将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股极大的力量从外朝里撞来，砰地一下破开了浴室的门。
　　浓重的血腥味和狂躁的信息素混杂着雨水的气味瞬间像潮水一般涌入，徐知潮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往后退去，他看见一个浑身湿透，沾着泥土和血迹的男人朝他冲来，双手一下子擒住了他的手臂，用野蛮的力量把他死死地往后压去，他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玻璃，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具野兽般的身体便压了上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
　　血液瞬间从那白皙的皮肤上流淌而出，肩头传来被刺破的疼痛感，紧接着被咬伤的地方传来湿润感，压在他身上的男性像饥饿的野兽一般闻着徐知潮身上的味道，动作十分剧烈，像是在嗅即将吞下的猎物，擒着他的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因为剧烈的动作上下起伏着，浓郁的alpha信息素充斥着整个浴室。
　　“警告，信息素含量即将超标。”
　　眼前突然展开的投影屏幕上闪烁着红色的感叹号，徐知潮被抵在玻璃上冷着脸，眼里阴沉一片。
　　这个突然的闯入者是个alpha，信息素等级只有B级，并且正处于狂暴状态无法控制信息素，他能感觉到肩膀上不断朝他后脖颈拱去的脑袋，这个愚蠢的B级alpha因为在酒吧沾染上的信息素而把他当成了omega。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肩上的脑袋从他的后颈逐渐向后推开，鼻尖抵着他肩颈的皮肤一路往上，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顺着侧脸达到了他的嘴唇。
　　那是沾染上omega信息素最多的部位，酒吧里的omega为了引诱他故意对着感官部位释放信息素，即便洗过澡，残留的味道也无法马上消失。
　　狰狞扭曲的脸就在眼前，徐知潮低垂着眼眸，额角和脖颈因为极度的不悦和忍耐而爆出青筋，他能感觉到对方伸出了舌头，急切地舔上了自己的嘴唇，恶心到反胃的触感从嘴上传来，徐知潮终于忍受不住，一只手轻易地挣脱了禁锢，一把掐住了身前的脖子。
　　窒息感瞬间涌上咽喉，被掐住脖子的alpha瞪大着双眼，掐住他脖子的手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他甚至无法挣脱，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锋利的牙齿向外龇着，暴怒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不是omega……”
　　徐知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在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后，闯入者激烈地挣扎起来。
　　“你怎么会不是omega！”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即便被掐住咽喉也狰狞地大吼了出来，“草你的狗东西……敢骗老子！”
　　他一边咒骂一边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可就在这时，投影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已经闪烁到了极限，机械的女声再度响了起来。
　　“警告，信息素含量超标。”声音道，“即将喷洒信息素阻断剂。”
　　就在手握住刀柄时，一大股白色的气体从天花板上喷洒而出，瞬间包裹住了眼前的人，信息素的气味瞬间消失不见。
　　吸入的气体让强烈的眩晕感冲上了头顶，眼前突地模糊起来，失去了信息素的刺激，失血过度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他大张着嘴双眼朝上翻去，紧接着脱力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徐知潮在这时松开了手，那具昏迷的身体立刻掉落到了地上，白色的雾气不断地从头顶上喷出，直到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降到安全值，上方的金属喷头才停止工作，浴室里又重新回归了安静。
　　被咬破脖子的alpha慢慢地从玻璃上站起身，歪着头垂眼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侧趴在地上，身上有几处十分明显的枪伤，他的身边还扔着一把M4A1，这是联盟特警会使用的突击步枪，刚才卧室的玻璃应该就是这把枪打碎的。
　　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徐知潮在刚才看见了更在意的东西。
　　他抬起腿跨过倒着的身体，走到这个入侵者头部的位置半蹲了下来，目光对准了这个入侵者的后脖颈。
　　尽管不明显，但如果有意去看很快就能发现，在这个alpha后脖颈的地方有一串黑色的像编号一样的文字。
　　DLG0025。
　　“徐先生，您有客人来访。”
　　机械女声在头顶上响起，徐知潮侧头看向旁边展开的投影屏幕，屏幕里显示着别墅门口的影像。
　　画面里，两个带着防护面罩身穿联盟特警作战服的人手持M4A1，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别墅里，alpha起身走出了浴室，站在二楼朝楼下的玄关望去。
　　肩上的血浸透了散乱的睡袍，他的手指轻点着栏杆，脸上逐渐露出兴奋的笑容。


第2章 
　　联盟历222年，东部联盟与西帝国长达21年的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
　　在战争开始的前十年，东联盟因为科技的落后节节败退，让西帝国占领了边境的费尔地区。就在这危难的时刻，一个名叫诺因的生物科技公司研发出了力挽狂澜的生物武器。
　　这批人造的生物武器与人类别无一二，但却是为了战争而生，拥有优于普通人类十倍的身体机能，更为惊天的是，它们还拥有“不死”的能力，在战场上犹如鬼魅般的幽灵，无论被杀死多少次心脏都能重新跳动起来，因此，它们被称之为“不死幽灵”。
　　然而，在战争胜利后，这群生物武器却突然暴走，残忍屠杀了所有参与研发的诺因生物的科研人员。
　　于是在联盟历222年，也就是战争胜利的那一年，联盟政府下令销毁所有的不死幽灵，80%的DLG被当场销毁，剩下的20%逃离。
　　三年过去，如今是联盟历225年，在联盟特种军的捕杀下，仅剩下1%的DLG还未被销毁，并且找不到任何踪迹，令政府坐立难安。
　　DLG，不死幽灵，是一群无法驯化的野兽，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人类共存。
　　“郁海。”
　　鼻间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郁海。”
　　脑子里尖锐的杂音在嘶鸣，像一道屏障包裹着耳膜，在扭曲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还听见了枪声，子弹贯穿皮肉的声音，惨叫，哀嚎，还有猩红的液体到处飞溅的声音，凄惨而又绝望。
　　他对这些并不陌生。
　　在那弥漫着黄烟的战场上，他曾无数次从尸堆中醒来，也曾屠杀过无数的生命。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十分宁静，宁静得像是通往地狱的路。
　　“郁海，睁开眼。”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穿透屏障直达脑海，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都停止，他突然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他正站在一个实验室的中央，刺眼的灯光照亮着周围纯白的金属墙壁，他身下所有的地方都堆满了尸体，这些尸体全都穿着和墙壁一样纯白的实验服，鲜红的血液在上面纵横交错，像是只用红色的颜料在白布上甩出的画作。
　　突然，他的手边传来手枪上膛的声音。
　　他怔愣着低头，看见自己的左手拿着一把M9，右手握着一把残破的军刀，血液从刀尖上滴下。
　　瞳孔骤然收缩，大张着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名为恐惧的情绪瞬间侵蚀了他的全身，他立刻松开了手，想把枪和刀都扔掉，但这两样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脱离，像是长在了自己的手心上，就在他叫喊出声时，一只手忽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低头看去，只见他趴着的一具尸体朝他抬起了头，那颗头被子弹贯穿血肉模糊看不清脸，但他却能听见从他口中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郁海，快醒醒。”
　　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意识瞬间回笼，进入视网膜里的是一片灰黑色的天花板。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他瞪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两秒之后，他突地一下坐了起来，被子从赤裸的上身滑落，浑身各处传来剧痛，他粗暴地扯开身上碍事的东西，迅速浏览着全身，肩上，腹部，手肘还有腿部被子弹射穿的伤口全都缠上了白色的纱布，肩膀上还有三个针孔一样的伤口，身体也像是被清理过，头发和皮肤全都干燥无比，散发着诡异的香味。
　　他眉头紧锁，十分警惕地环顾四周，他身处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他躺着的床，头顶上还有灯，地板上有地毯，旁边的墙壁上有被拉起来的深蓝色窗帘。
　　这里看上去像是人类的住所，他怎么会跑到人类的地方里来。
　　记忆在这时涌上了脑海，暴雨，追杀，失去理智的他追寻着omega的信息素闯入了这里，但是似乎遇见的不是omega，而是一个该死的人类alpha，这个alpha身上带着omega的信息素，让他失去了判断。
　　尖锐的牙齿一下咬住，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必须马上离开。
　　可就在他下床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在离这个房间十米的距离，正一步一步地靠近，他跳了起来，光着脚两步走到墙边扯开窗帘，外面的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刺痛了双眼，他急躁地去拉，却发现窗户反锁着，于是他看向屋子里，里面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在床头的矮柜上看见一个插着花束的玻璃花瓶。
　　他两步跳了过去，在拿起花瓶时脚步声一下子变得清晰，突地停在了门口。
　　判断在一瞬间决定，他没有返回窗边，而是闪到了门口，背部紧贴着墙壁，一手握着手上的花瓶举过了头顶，双眼死死地盯着门边，下一秒，门朝内侧打开了，在黑色的发丝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手中的花瓶猛然挥下。
　　可花瓶并没有如预期一般发挥作用，进来的男人像是预判到了他的行动一般，进来之后便侧过了身体，很轻易地就躲过了他的偷袭，他眼神一暗，另一只手握拳朝男人挥去，男人却只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挥来的拳头，那紧握的力量竟然让他挣脱不开。
　　紧接着，那力量朝外旋转想掰他的手腕限制住他的行动，他顺着力道回旋转身把右手的花瓶朝男人的头上砸去，可下一秒，后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猛地跪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脖颈，而后脖子上传来巨大的力量，把他的头硬生生地砸在了地上。
　　“受了这么重的伤行动还这么迅猛，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武器。”
　　眩晕感涌上了头顶，花瓶从手中脱落滚落在地摊上，他的脸挤压着地面，后脖颈上的手像钳子一样禁锢着他，他浑身紧绷，心跳加速，因为激烈的情绪控制不住的信息素从腺体涌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扣着地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压在他背上的男人见状，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扣住脖子重新压到了门口的墙壁上。
　　“草……放开老子……”
　　和昨天一样的带着狂躁的信息素开始从他身上散发而出，野兽一般的低吟和咒骂从墙壁上发出，男人沉着双眸，冷淡道：“露西，关闭消防系统。”
　　“好的先生，已为您关闭消防系统。”
　　男人穿着居家服，黑发柔顺的散在额前，他一只手禁锢着逐渐失去理智的alpha，另一只手端着一杯热水，似乎是要给谁喝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肯定喝不了了，他手掌下的脖子逐渐变得滚烫，被他禁锢着的B级alpha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宽阔的背部饱满的蜜白色肌肉紧紧地绷着。
　　男人微微蹙眉，慢慢地释放出信息素。
　　男人的信息素在释放之后立刻盖住了那股狂躁的气味朝墙上的alpha侵袭而去，墙上的人在闻到在这股袭来的信息素后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在清醒之时，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了咽喉，他张大嘴大口呼吸着，艰难地侧过头痛苦地道：“你居然是S级。”
　　男人笑了笑，“是。”
　　紧接着，他朝前走了一步，在离那起伏的腰背一厘米的距离停下，垂下眼帘对着alpha耳朵的方向轻声道：“既然知道了，那就可以先听话吗，水都要凉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耳朵上传遍了全身，B级alpha手扣着墙壁，咬着牙却没有回答，男人看着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接着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身上的禁锢消失，B级alpha转过身，背靠着墙壁滑下，他仰起头喘着气朝上看去，对方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从上至下地注视着他，罕见的灰蓝色眼眸里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那股窒息的信息素在他的目光下正在逐渐消失，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对方的信息素控度至少比他高两个等级，甚至可能是S级。
　　只有B级的他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腺体等级S，信息素控度等级S的双S级alpha的，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目前治愈不了的伤，武器也不知所踪。
　　“我叫徐知潮。”
　　S级alpha朝他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编号DLG0025，我与那些抓捕你的人不同，我会帮你的。”
　　B级的alpha双目凶狠地看着他，“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昨天你闯进我家后，联盟特警在后一步就赶到了。”徐知潮道，“你之所以还能完好无损的在这里，是因为我隐瞒了你在我家的事实。”
　　闻言，靠在地上的alpha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们人类如果擅自包庇我们是会受到处罚的。”
　　每一个DLG后颈处都有无法消除的生产编号，这是在社会上公开的信息，他从实验基地逃离后，每天都能听到新闻，政府让这些人类积极为政府提供线索，积极举报可疑事迹和可疑人员。
　　但私自帮助、包庇DLG或者干扰联盟军行动的市民或者团体，皆为违法行为，人类政府将依照情况给予相应的刑事处罚。
　　“所以我替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你更应该相信我。”
　　地上的alpha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你有什么目的？”
　　徐知潮想了想，“只是同情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止不住地嗤笑着，“我杀过你们人类你居然同情我？你是不是疯了？”
　　“可是你也为我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徐知潮看着他，语气带着温柔，“总之，这很复杂，不能就单纯地得出结论。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不过既然我遇到了你，那我是不会眼睁睁地把你交出去送死的。”
　　闻言，B级的alpha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与刚才强硬又支配的行为不同，对方的眼眸里带着和善又温柔的笑意，让他想起了某些不知死活的人类，也曾这样隔着观察舱厚厚的玻璃板对他笑过。
　　心脏传来短暂的疼痛，他不自觉地移开眼看向身侧。
　　他已经在那些人面前暴露，抓捕他的人肯定会在这片区域加强巡逻和警戒，如果现在出去他不能保证能顺利逃脱，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从他的话里判断，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即便是联盟特警也无法轻易闯入一个双S级alpha的家。
　　找到武器养好伤就跑吧。以他的直觉和经验，S级都很危险。
　　“你要是被发现了就等死吧。”他冷冷地道。
　　徐知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透明水杯递过去，“喝点儿水吧。”
　　他看着递过来的水杯，极度烦躁地接过，别过头喝了一大口，但因为太烫马上又吐了出来，伸出的舌头被烫得通红，吐出的水淋湿了一手，他又骂了两声，转而小口地嘬着。
　　S级alpha看着他暴躁的模样，下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沉沉的暗光。片刻后，他问道：“除了编号，你的名字是什么。”
　　闻言，B级alpha从水杯中抬起头来，正好撞进男人的眼眸，那灰蓝的颜色就像是某座岛屿上一望无际的海面。
　　“郁海。”
　　“嗯？”
　　“你们人类的名字。”他啧了一声，侧过头十分烦躁地又说了一遍，“郁海。”


第3章 
　　“郁海。”
　　徐知潮念道，“DLG项目是在奥什地区的岛屿上进行的，周围全是海水，给你取名字的人挺会偷懒的。”
　　DLG计划在研究之初是在奥什地区的岛屿上秘密进行的，在战争时期，随着研究的推进，政府慢慢地对市民公开了计划的内容，所有的公开信息都保存在名为“Deathless Ghost.net”的网站上，这个网站由政府运营，徐知潮对DLG的了解也都是来自于这里。
　　“那怎么了？”郁海道，“不是每一个DLG都他妈的有……”
　　话说到一半郁海停住了，徐知潮接过他的话，“不是每一个DLG都有名字。”
　　他唇边带着笑容，目光浅淡，“看来你的研究员相当喜欢你，不过似乎不太讲文明。”
　　话落，坐在地上的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扯住了徐知潮胸前的衣服，上前一步凶恶地看着他，“我警告你，不要提起他们。”
　　“不要提起你的研究员吗。”徐知潮任由他抓着衣领，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不是杀了他们吗。”
　　“……”
　　说完，徐知潮张开双臂一把抓住了郁海的背用力往下按去，同时往上曲起右腿，坚硬的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了他腹部的伤口上，水杯落在地上砸碎，郁海瞬间弯下腰，双手捂着腹部，脸上露出忍痛的表情。
　　“收好你的爪子。”S级的alpha看着重新跌回墙上的B级alpha，“最好不要碰我。”
　　B级alpha的劣质信息素比腐烂的垃圾还要难闻，他释放的少量信息素，根本无法掩盖这股恶心的味道，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笑意也失去了温度，淡漠的双瞳重新朝下看去。
　　这只人造的B级alpha比他想象中的要凶悍许多，身体健硕修长，手臂和胸部的肌肉相当坚硬饱满，青筋交错在手臂和腹肌的下方，皮肤是光滑的蜜白色，脸也长得相当的野，说话或者大喊大叫时总是会露出尖锐的犬齿。
　　郁海捂着肚子靠缩在墙边，抬着头戒备又凶狠地盯着徐知潮，徐知潮似乎对他这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十分受用，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他的假只请到了今天早晨。
　　“我要去上班了。”
　　徐知潮抬腿跨过面前的玻璃渣，朝门口走去，“你呆在这里，有什么事去问露西。”
　　说完，徐知潮便离开了房间。等脚步声渐渐走远，郁海从地上站了起来。
　　“露西？”
　　“您好，郁先生。”
　　在郁海疑惑地念完名字以后，他的面前忽然展开了一张蓝色的投影屏幕，郁海一下子睁大了双眼，伸出手朝屏幕抓去，惊讶着道：“拉斐尔？你是拉斐尔？”
　　手掌穿过了虚空的屏幕在手背上映下扭曲的残影，机械的女声再次从屏幕上响了起来。
　　“非常抱歉郁先生，我是菲亚科技智能AI管家家庭版，型号EK300，初始名为露西。”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您口中的拉斐尔，是菲亚智能AI超级计算机实验版，型号IB500的初始名。”露西接着道，“这款智能AI仅应用于大型实验基地，普通市民家庭里是无法出现的。”
　　闻言，郁海收回落空的手，厌烦地道：“声音做这么像，真恶心。”
　　屏幕上的声波频谱闪动了一下，“您需要任何帮助随时都可以呼叫露西。”
　　郁海没有再说话，他一边活动着手臂胫骨一边朝外走出去。
　　他所在的房间是在二楼，出去之后就能看见一楼的客厅，这个客厅相当的宽阔，陈设简单，色调灰淡，正南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从上至下盖着深色的窗帘，只从中央的缝隙里露出几缕光线。
　　以郁海的人类社会知识，能买得起型号EK300的家庭AI，还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一般都是社会地位较高的有钱人。
　　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动静，他看见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客厅的玄关，还换了一身衣服，外面穿上了一件深色的长外套，显得这alpha更高更长了。
　　郁海想起刚才肉搏的时候，自己整整比他矮了半个头，还被压制得半死不活，脸上又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他作为DLG的身体机能要比普通alpha强上十倍，但是人类之间的腺体等级差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像是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视线，徐知潮抬起头，灰蓝的眼眸淡漠一片，郁海朝他冷笑一声，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平淡道：“我晚上六点回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房子。
　　郁海双手撑在栏杆上，满脸不爽地看着门口，“喂，这人要去干嘛？”
　　“徐先生要去上班。”
　　“上班？”
　　“是的。”
　　郁海有些震惊，“他一个S级居然要去上班？”
　　“是的，您说得没错。”
　　“去给别人当牛马？”
　　露西不说话了。
　　郁海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这个S级也太窝囊了。”
　　“郁先生。”露西道，“上班，是指人类在规定的时间到达工作地点进行工作行为，起源于工业文明……”
　　“停。”郁海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当我三岁小孩？”
　　“徐先生在临走时给我选择的照顾模式是保姆。”
　　“草！”郁海又跳脚了，他最烦别人说他蠢了，以前还在奥什实验基地的时候他就老是被那群S级和A级嘲笑捉弄，现在还要被ai嘲笑，“谁要保姆！给我切正常模式！正常模式！”
　　闻言，投影屏幕上出现一个红叉。
　　“对不起，您无此权限。”
　　郁海炸了，“那就滚！”
　　“您把衣服穿上我就满足您的要求。”
　　这话百分之百就是保姆哄小孩，郁海气得牙都要咬碎了，黑着脸一个转身走回了房间，出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件灰色的短袖，除了胸膛有点紧，衣摆有些长，勉强合身，接着他走下一楼，靠到窗户的中央，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掀开一条缝。
　　昨夜他顺着omega的信息素一路冲到了这里，因为是雨夜，即便他能夜视，路上的景物和建筑都看得很模糊，不过他大概能回忆起这里的地形。
　　这个独立的别墅建在西棠区的林郊，每一栋别墅之间相隔很远，四周环绕着树林和草地，这一带都很平，没有太高的地势，很不利于逃跑。
　　郁海朝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昨晚追捕的特警或者疑似巡逻的人。
　　但郁海能够闻见他们身上恶心的味道，他们一定躲在周围监视着这里，一旦他的信息素失去控制，被他们手里的信息素探测仪捕捉到，即便是S级，他们也有正当闯入的理由。
　　一旦信息素失去控制。
　　他到这个地方还没有超过24小时，信息素就已经失控过两次，第一次被阻断剂阻断，第二次，也就是刚刚，在还没有完全释放时，就被徐知潮的S级信息素威慑了回去。
　　逃亡时身上携带的阻断剂早就用光了，他之所以被发现被追捕，也都是因为这无法控制的信息素。
　　他摸上自己的脖子，眼里阴沉一片。
　　迟早会被发现。必须尽快逃走。
　　在找到同伴之前，绝不能被抓住。
　　绝不能。
　　这是他至今还活着的理由。
　　“叮咚。”
　　门铃声让心脏猛地一颤，徐知潮明明刚说过六点才回来。
　　郁海条件反射地去摸腿上的枪，但什么也没摸到，他立刻环顾四周，在旁边的墙壁里看见一个菱形的摆件，郁海死盯着门口，伸手就要去抓，但就在此时，投影屏幕在他面前展开。
　　“郁先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
　　露西的声音传来。
　　“我给您点了一份外卖，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郁海冷冷的看着眼前颤动的声波频谱，露西又道：“无人配送模式，您可以放心开门。”
　　当郁海从门口把一个黄色的外卖盒子拿进来时，当场把它砸在了地上，因为上面写着四个字，儿童套餐。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主机砸……”
　　话音未落，郁海突然停住了。紧接着他双膝一屈，猛地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急速攀升，但这次却没有发出任何的警告，徐知潮在出门时关闭了消防系统。
　　“喂……启动消防系统……”
　　“对不起，您无此权限。”
　　灼热的浪潮一股一股地袭来，心跳和血液全都急速加快，肩膀和腹部的伤口浸出了血液，他趴在地上，治愈的本能让他极度渴求着omega的信息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理智就要被侵蚀殆尽。
　　外面现在是晴天，达到浓度以后，信息素探测仪能探测到八十米以内的DLG信息素。
　　现在无法使用阻断剂，也没有其他的气味能掩盖住他的信息素，他难受地匍匐着，汗水很快就滴落在了地上。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喂……”
　　“郁先生我在。”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针扎在了喉咙里，“徐知潮睡觉的地方……在哪儿？”


第4章 
　　“徐先生，欢迎回家。”
　　客厅里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屋外的夕阳随着朝外敞开的房门逐渐照射进来，紧接着又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一个穿着黑灰色长衣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前垂挂的工牌被照进来的夕阳反射出光亮，只能看见最上方的四个字，菲亚科技。
　　男人双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没有进屋而是停在了玄关。
　　灰蓝的眼眸随意地朝里看去，客厅里空无一人，静谧无声，就连窗帘都盖得严严实实。
　　但眼前的地板上却出现了一个黄色的外卖盒子，里面的酱料和食物全都滚落了出来，看样子已经有好几个小时。
　　徐知潮低垂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的厌烦。
　　除了面前这摊狼藉，空气里还能闻到B级alpha令人作呕的气味。
　　接着，徐知潮走了进去，绕过外卖盒子直上二楼，即便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很低，不需要问露西他也能知道气味的源头在哪儿，他上楼之后朝右边走过去，右边走廊的尽头是他的房间。
　　徐知潮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面对着衣柜停了下来。
　　主卧房间的衣柜朝墙里凹陷，占了整面墙的大小，除了中央挂外套的地方，其余的柜门全都开着，里面的衣物被翻得十分凌乱，散落了一地。
　　中央紧闭的柜门里传来沉闷细微的声响，徐知潮抬起手握住中间衣柜的把手，朝外慢慢打开。
　　浓郁的劣质信息素瞬间扑面而来，还伴随着一股潮湿的热浪。衣柜里，本该挂在衣杆上的衣服全都被扯了下来，遮盖在什么身上，在他打开衣柜之后，一下子滑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那只B级的alpha靠坐在狭窄的衣柜里，浑身盖着他的衣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头往后侧靠在柜门上，咬着牙，额上青筋突出，像是在忍耐巨大的冲动和剧痛。
　　徐知潮面无表情地把这只alpha从头看到脚，除了身上盖着的外套，里面还堆着他其他的贴身衣物，alpha的手里甚至还攥着自己的内裤。
　　他满脸的汗水，黑发黏在额头上，裸露在外的蜜色皮肤泛起绯红的颜色，漆黑的瞳孔涣散地盯着衣柜的某一处。
　　Alpha之间的信息素对于双方来说只有较量和支配，而S级alpha的信息素对于其他低等级的alpha来说与毒气没什么两样，闻过之后要么恶心反胃要么恐惧臣服，但这个B级的alpha为了不让自己的信息素暴露，即便自己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像是毒气一样，也要盖着沾着他信息素的衣服。
　　徐知潮的信息素控度等级很高，能沾染上他信息素最多的衣物就是他贴身穿的内裤。
　　除了这个B级alpha手里攥着的，掀开表面的外套，他身上贴满了全都是。
　　S级alpha的表情开始慢慢变得阴沉，直到看见这只B级alpha凸出的一个山丘，他瞬间伸出手，一把揪住了B级alpha湿透的头发把他从衣柜里抓了出来。
　　“露西，启动消防系统。”
　　“好的，徐先生。”
　　在冰冷的声音落下后，房间的天花板上喷洒出白色的浓雾，徐知潮把神志不清的郁海拖到浓雾下放开手，自己转身进了房间里的独立浴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把刚才抓过B级alpha的手放到下面冲洗着。
　　面前的镜子倒影着一张晦暗的脸，直到外面响起激烈的咳嗽声，镜子前的人才擦手走出去。
　　“草……”
　　在阻断剂的作用下，所有的信息素瞬间散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水珠，郁海跪爬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不停地干呕着。
　　脑袋已经清醒，但阻断剂吸入咽喉肺部的感觉并不好受，它的本质是一种成分复杂的化学药剂，以喷雾的形式吸纳空气中的信息素分子产生化学反应，人体多次并且大量吸入后，会出现恶心反胃还有头晕的症状，就连强健的alpha也不例外。
　　徐知潮走到郁海的面前，B级的alpha跪爬着，四肢都匐在地上，像一只吃错东西的狼狗一样，上半身低着，腰部以下抬得很高，只想把反胃的东西吐出来，徐知潮冷眼看着一地的唾液和胃酸，阴沉地开了口。
　　“露西，联系保洁人员。”他眼里透着深深的不耐，“立刻过来。”
　　“好的，徐先生。”露西道，“正在为您呼叫……”
　　“不行。”
　　一只灼热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徐知潮的脚腕。
　　“你不能让其他人类进来。”
　　趴在地上的alpha哑着声音抬头朝他大吼着，脚腕被抓住的感觉让他一阵反胃，地板上还飘着令人想吐的胃酸味，徐知潮知道自己的忍耐度已经快到极限，他死咬着后槽牙，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扔到了B级alpha的身上。
　　“这是信息素抑制剂。”
　　白色透明的塑料盒从郁海身上弹落到了地上，里面放着针管和药剂。
　　“阻断剂消防系统使用次数太频繁会被社区消防中心的人找上门。”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S级令人恐惧的信息素从徐知潮身上袭来。
　　“拿出你在战场上不顾死活的样子。”他低头看着下方的人，眼里阴森一片，“连带你自己一起，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全扔了，半个小时之后到书房找我。”
　　“听懂了吗？”
　　那股窒息的感觉又涌上了咽喉，郁海放开了抓着徐知潮脚腕的手，双手痛苦地掐住脖子，只用头支撑着地面。
　　片刻之后，徐知潮离开了，随着信息素的散去，郁海从地板上重新撑起身体，身体的热度下降之后，巨大的屈辱感涌了上来，他抬头望向徐知潮离开的方向，眼里燃起滔天的怒火。
　　一个小时之后，郁海出现在了书房，对着里面的人及其不耐烦地道：“喂，老子干完了。”
　　坐在书桌前的徐知潮从投影UI中抬眼，B级的alpha背靠着门双手环胸，侧着头满脸不耐烦，他浑身上下都换了个遍，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露出来的纱布很新，应该是刚换，胳膊上还有一个新的针孔，刚才甩给他的抑制剂应该也是用了。
　　徐知潮冷淡地打量着他，这个alpha似乎是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的沐浴露的味道掩盖住了那股劣质的信息素，让他现在没那么难闻，不过他的头发很湿，身上也滴着水，打湿了穿着的短袖，黏在皮肤上，显出块状分明的腹肌。
　　他的目光又朝下看去，B级alpha光着双脚，从他站立的地方往后能看见一串湿漉漉的水印，一直延伸到了走廊的外面。
　　“你在落日岛也这么生活吗。”徐知潮冷冷道。
　　在名为“Deathless Ghost.net”的政府官方网站上，公开着DLG能够让大众知道的信息，其中就包含DLG项目实验基地的建设地点，在奥什地区海域的一座名为落日的岛屿，距大陆六十公里，自然海岸线四百多公里，人口总数很少，非常适合建设实验基地。
　　郁海嗤笑一声，“我怎么生活关你什么事？”
　　“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这栋房子里生活。”徐知潮背靠上座椅，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不关我的事。”
　　说完，徐知潮伸手拿起桌面上放着的东西抛给了郁海，郁海一只手把飞来的东西抓过，接着低头去看，手里是一个小型的检测器，通体白色，上面有屏幕有把手，就像是药店里常见的体温枪。
　　“这什么？”
　　“信息素控度检测枪。”
　　郁海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测？”
　　“我不想再看到刚才那样的事发生。”徐知潮朝他淡淡道，“我耐心很少，你最好马上测。”
　　积压的怒火在这瞬间窜上了头顶，郁海把手中的检测枪朝徐知潮狠狠一扔，接着两步跳上了桌面，从后背抽出一把锃亮的菜刀，横着朝徐知潮的肩颈劈去。
　　徐知潮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身体没有挪动分毫，就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
　　郁海的动作十分迅猛，放在普通人类之中是顶尖的存在，但徐知潮却很轻易地就握住了袭来的手腕，力度大到挣脱不开，郁海没有停留，狞笑着左手从腰间迅速抽出另一把菜刀，朝徐知潮的脖子劈砍而去。
　　可就在此时，右臂传来剧痛，他的整条胳膊都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向外猛烈掰去，顺着这股力量，郁海的整个身体一下子摔在了桌面上，刀也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郁海立刻起身，但却一下被人擒住了后脖颈，重新摔了回去。
　　徐知潮站了起来，一只手掐着郁海，另一只手拿起检测枪，丝毫不在意手下alpha的挣扎，淡着脸把检测枪的枪口贴上他后颈腺体的位置。
　　只听滴的一声，灰色的显示屏变成了刺眼的红色，里面传来比露西更机械的女声。
　　“信息素控度：10%，信息素控度等级：C级。”
　　“生物无法进行社会活动。”女声道，“请联系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
　　书房的落地窗外，夕阳沉没在天边，只剩下最后几缕余晖，徐知潮站在书桌旁，逐渐暗下的房间让他灰蓝的眼眸更加深沉。
　　“怪不得你信息素失控的频率这么高。”徐知潮笑了起来，“原来是还没有被调教过啊。”


第5章 
　　郁海冷笑一声，“你懂个屁。”
　　徐知潮勾了勾嘴角，放开了郁海，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露西，查询DLG信息素控度资料。”
　　“抱歉徐先生，无查询结果。”
　　他看着空白的屏幕，手指轻点着桌面。
　　信息素控度等级，是特定给alpha和omega划分的等级。
　　腺体的信息素在青春期性别二次分化时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有些人生来就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而有些人无法控制信息素。
　　先天就能控制住自己信息素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无法控制，而无法控制信息素的人就需要后天的训练，训练后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被称为信息素控度。
　　无法控制信息素的alpha或者omega会对周遭的人产生严重影响，会危害社会稳定和秩序，信息素控度等级是评价个人是否可以在社会上进行活动的生理依据。
　　和腺体等级一样，控度等级总共分为四个等级，S、A、B、C，等级越高说明对自身信息素控制能力越强，越低说明控制能力越弱。
　　联盟法规定，信息素控度等级为S级和A级的市民，可以在社会上自由活动。
　　控度等级为B级的市民，进行社会活动时需要随身携带信息素控制物，如抑制剂，抑制手环、颈环，低浓度阻断剂，如有不带一经查证就是违法行为。
　　而信息素控度等级为C级的市民无法在社会上活动，必须强制进入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进行信息素控度训练。
　　社会上所有的学校都匹配了信息素控度训练课程，一般来说，只要上过学的人，信息素控度都会在B级以及B级以上。
　　不上学的人，也会在性别二次分化时进入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进行信息素控度训练。
　　而郁海是C级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人造ao没有性别分化的过程，是直接从零到有，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一苏醒便拥有成年体的信息素，又因为战争的紧迫性，他们接受信息素训练的可能性极低。
　　倒不如说因为无法控制的信息素而发狂的他们正是战场所需要的。
　　但战争已经结束，他所在的地方是人类社会。
　　想要在人类社会安稳地活动，C级是绝对不可能行的。
　　他看向从桌面上站起来活动胫骨的B级alpha，唇边的笑容浅淡。
　　“看来你真是个麻烦。”
　　郁海冷嘲道：“你他妈活该。”
　　说完，他又看向屏幕，“喂，叫点儿什么来吃，老子从昨天开始就没吃饭，饿得要死。”
　　话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汉堡炸鸡餐厅的招牌。
　　“好的郁先生，已为您重新订购一份儿童套餐。”
　　郁海无语刚想要骂人，就听见身旁传来那个冷淡的声音：“露西，点两份。”
　　“好的，徐先生。”
　　郁海无法理解地看着徐知潮，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你吃儿童套餐？”
　　徐知潮没理他，继续看着屏幕上的文献，手指轻轻指了指地上的两把菜刀，“把它们放到该放的位置。”
　　郁海狞笑了一下，“你凭什么命令老子。”
　　徐知潮眼睛也没抬一下，“劝你重说一遍。”
　　郁海盯着他半晌，然后啧了一声，极度不情愿地捡起地上的菜刀转身就朝外面走，就在要出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声音，“放好之后去我房间站着。”
　　“我等会儿来检查卫生。”徐知潮轻淡道，“别让我发现不干净的地方。”
　　郁海拼命的忍住暴怒的情绪，朝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句话也不说就要出去，这时徐知潮又开了口。
　　“关门。”
　　郁海咧开嘴阴笑了一声，接着踏出书房重重地砸上了门去客厅放菜刀，然后就去了徐知潮的卧室。
　　很快，在外卖来之前郁海就收拾好了屋子，徐知潮一进门就看见B级alpha在靠近窗户的地板上蹲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在投影屏幕上玩儿弹幕射击游戏，半个小时打了八十多关。
　　这个游戏是EK300系统自带的像素小游戏，小到大部分使用者根本不会知道家庭AI系统里还会有这样一个无聊透顶的古董游戏。
　　在聒噪的游戏声中，徐知潮往地板上看去，所有的脏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旁边的衣柜因为空无一物，所以也很整洁，他路过走廊时也看见客厅玄关掉落的炸鸡盒子被收拾干净，中午在客房打碎的花瓶碎片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即便找不出任何破绽，徐知潮也知道能打扫成这样，绝对不是这个像原始人一样的alpha能干出来的事。
　　所有的清洁用具都放在一楼的清洁间里，这些清洁用具都是菲亚科技的产品，都是全自动的，和露西的系统相连，通过露西设定好参数就可以自动进行清洁工作，不需要花费人力也不需要花费时间。
　　而郁海从实验室里诞生，是为战争而生的人造人类，对现代兵器以及科学技术的掌握都是与生俱来的，尽管他们不知道技术的原理，但本能会让他们熟知该如何运用这些技术达成目的，这个B级alpha能和露西能无障碍沟通就不足为奇。
　　但光是打扫这件事花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徐知潮站在原地，双手插在上衣兜里，看向还在打游戏的alpha。
　　他身上总共有四处伤口，肩头，腹部还有腰部的都是枪伤，手臂上的是刀伤，伤口的纱布缠得十分凌乱，胳膊上还有好几个针孔，像是找不准血管胡乱扎了几针试试。
　　从书房过来的时候他看了露西的搜索记录，有几条是四十分钟搜索的，分别是“伤口怎么上药”“伤口怎么缠纱布”“如何杀掉S级alpha”“怎么注射抑制剂”“血管在哪里”。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DLG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思想和行为，在某些方面他们就是普通的人类。
　　郁海也有作为人类的社会常识，但不多，他并不知道如何处理伤口。
　　DLG在战场上犹如不死的幽灵，即便受伤也能很快愈合，他不需要拥有处理伤口的能力。
　　不过现在，他失去了伤口快速治愈的条件，只能依赖最普通的疗伤方式。
　　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蹦乱跳，就已经超出普通人类的范畴了。
　　“明天有快递送上门。”徐知潮淡淡道。
　　“什么东西？”
　　郁海头也不抬，游戏马上要无伤到第一百关了，屏幕上的弹幕多到夸张，他的注意力全在上面。
　　“重新订购的衣服，包括你的。”
　　“哦。”郁海敷衍道。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分了个神嘲笑他，“那你今天没有衣服穿，洗完澡是不是要裸奔了。”
　　“不用你担心，我明天会去公司洗。”
　　徐知潮看着这个祸害根源，笑着伸出手指关闭了他的游戏。
　　这是第一百关，眼看就要过了，游戏还没有存档，郁海刷地一下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冲他凶恶地大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徐知潮淡笑着看着他，抬起手钳住郁海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撕开，连人一起甩到了门外。
　　“滚出去拿外卖。”
　　郁海气得要命，举着拳头又冲了进去，片刻后又被踢了出来，他又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客厅传来铃声，郁海怒瞪了徐知潮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第6章 
　　第二天是周五，徐知潮依然要上班。
　　他早上七点就出了门，郁海五点就醒了，等着徐知潮出门才从房间出来。他不需要很长的睡眠，恢复必要的精力后就会自然醒来。
　　他走到门外的走廊上，漆黑的瞳孔朝下看着静谧的客厅。
　　外面和昨天一样，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郁海突然有些恍惚。
　　距离从落日岛逃出来已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了。
　　这两年他只敢躲在深山或者荒芜人烟的废墟里，必要时才会去一些人口稀少的小镇里偷阻断剂和抑制剂，一边打探同伴的消息一边躲避追杀。
　　前天夜里他身受重伤，身后还有追铺他的人类，因为长期大量使用阻断剂和抑制剂，没有omega信息素的疏导，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以为那天晚上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没有，他极其意外地得到了一个S级alpha的帮助。
　　虽然是alpha，但那晚徐知潮身上残留的A级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让他得到了短暂的舒缓。
　　清醒后他想了想，也正因为他闯入的是一个alpha的家，他在那样信息素失控的情况下，才没有发生强制omega发生性行为的事件，从而引发更多惹人关注的事。
　　在人类社会这逃亡的两年中，他明白就算他是凶残的战争武器，但也只是一个B级，人类社会中的劣等等级，DLG中的最低等级，在战场上的位置是冲在最前方的肉盾，最快死亡又最快复活的重复消耗品。
　　他从苏醒开始，只接触过同伴，研究员，敌人，还有尸体，不知道如何在人类社会生存，更揣摩不了人类的想法，他只是一只有四肢会说人话的野兽。
　　而大部分DLG都和他一样。
　　所以他的同伴全都死了。
　　大部分逃不出去，逃出去的也都被杀死了。
　　如果不是徐知潮，他也已经死了。
　　B级alpha垂着双眸，一只手捏着栏杆，脸色沉重。
　　尽管周围依然危机四伏，但和他独自逃亡的这两年相比，这里还算暂时的安全。
　　但他始终不相信徐知潮是出于好意帮助的他，即便人类之中存在小部分同情他们的人，也绝不会因为他们而违抗法律。
　　他为什么要帮助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即便徐知潮努力表现出友善，但郁海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厌恶，第一次还能装装样子，昨天他是装也不装了，不耐和厌烦全都写在了脸上。
　　而他也一样，极其地恶心徐知潮。
　　S级，不管alpha，omega还是beta，全他妈是疯子。
　　“郁先生，请不要忘记注射抑制剂。”
　　郁海满脸烦躁地看向露西，“徐知潮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啰嗦。”
　　“徐先生是我的主人。”
　　郁海一愣，“你还装上了这种系统？”随即坏笑了起来，“徐知潮给你装的？”
　　“郁先生，请不要过度联想。”
　　“那又怎么了？本来你们就有性格模拟系统，只是徐知潮全部用的初始默认设定，太无聊了。”郁海想了想道，“你既然知道拉斐尔，那你可以模仿她的声音吗？她的声音比你温柔，没这么干巴巴的。”
　　“徐先生，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人的感觉是伤害别人的行为。”屏幕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还有，您无此权限。”
　　逗AI是郁海在落日岛实验基地里最喜欢干的事，从落日岛逃出来以后，他以为此生再也听不见拉斐尔的声音了。
　　B级alpha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的脸五官立体深邃，在人类审美中称得上是十分英俊，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尖牙都露在外面，张扬又野性。
　　他把长手伸出来交叠在脑后，看向投影屏幕的目光里带着笑意，“知道了，露西。”
　　昨天晚上徐知潮让露西订购了一批食物，有蔬菜水果面包，还有熟食罐头和速食便当，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和徐知潮订的衣服一起送来了，大大小小的包裹盒子箱子口袋挤满了大半个客厅，甚至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郁海在露西的指挥下收拾了接近两个小时，起初他把所有拆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了柜子里，但露西劝他最好叠一叠，不然她主人回来会生气，郁海只拿过枪的手怎么可能会干这个，把柜门一砸管他妈的。
　　徐知潮平时的三餐都在公司的园区里解决，周末要么出去吃要么叫外卖，客厅的开放厨房空荡荡的，只有酒柜里放着两瓶威士忌和红酒，郁海一通乱窜后，把厨房的三开门冰箱塞得满满当当，还特别得意地让露西拍照。
　　中午吃完了饭，郁海就去了书房里翻翻找找，在书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挂着带子的塑料牌，郁海拿出来看，牌子的左边有一个人像，上面是徐知潮的样子，左边写着字，有三排，从上到下依次是：菲亚科技，徐知潮，实习生。
　　“这是徐先生刚毕业后去菲亚科技集团实习时的工作牌。”露西道。
　　郁海看着牌子上和现在长得没什么差别的人，“他什么时候上的班？”
　　“徐先生21岁从首都大学毕业进入菲亚科技工作，现在徐先生22岁，在菲亚科技研发部担任产品开发员。”
　　郁海嗤笑了一声，“才22岁，那不就还是个小屁孩儿。”
　　“郁先生，22岁已经是人类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
　　“那他结婚了吗？”
　　“没有。”
　　郁海笑得更大声了。
　　DLG对味道特别敏感，郁海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除了他闯进来的那一天，徐知潮的身上带着的，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omega信息素的味道了，并且他在第二天上班回来后身上也没有带着其他omega的味道，这样看来，这小屁孩儿很可能连恋人都没有，甚至都不会去鬼混，白长一张那样的脸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您是指其他的什么。”
　　“家庭背景。”郁海放下工牌继续翻找着，“S级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开发员。”
　　“对不起，我只了解徐先生的个人信息。”
　　“没用，老子自己找。”
　　说完，郁海便在书房里翻箱倒柜起来，书桌和书架被他翻得乱七八糟，可五分钟之后依然一无所获，他把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扔就跳上了椅子，光脚蹲在上面烦得直扣头，正当他眉头紧锁准备去翻电脑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郁先生。”
　　露西道，“有客人来访。”
　　郁海怔了一下，接着放下了屈着的两条腿坐在了椅子上，皱着眉头朝屏幕上看去。
　　门口的画面里站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穿着蓝色的制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手上还拿着一大块泡沫包裹着的东西，露出来的地方反着光，看上去像是玻璃。
　　就在下一秒，画面中，这个陌生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投影屏幕，郁海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怒道：“喂，你这AI是不是疯……”
　　“您好。”那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陌生人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在屏幕面前展示，一边礼貌地微笑着，动作很熟练，“我是门窗的维修人员，徐先生昨天联系公司今天下午过来换窗户。”
　　郁海的双手砰地一下拍在书桌上，“不能让他进来！”
　　“郁先生，这是徐先生安排的。”
　　郁海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在家的时候让人过来修窗户？”
　　“维修公司周末也休假。”
　　“什么？”郁海大声吼着，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们人类的996都是骗人的？”
　　“很抱歉郁先生我是AI。”屏幕上声波频谱跳动的幅度变大了不少，“不过听见您说我是人类我很开心。”
　　“老子没夸你。”
　　“郁先生，您今天刚注射过抑制剂。”露西道，“您只要不暴露脖子上的编号，即使和人类接触也是安全的。”
　　闻言，郁海不说话了，他黑着脸坐了下来，放在桌上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两秒过后，客厅的门开了，维修公司的人说了声谢谢，然后穿着鞋套抱着玻璃走了进来。
　　徐知潮的房子总共两层楼，二楼一间主卧一个书房一间浴室两间客房，郁海现在住的地方是在走廊左边的尽头，而打碎的玻璃是在另一间客房，就在书房的旁边，从一楼上来会经过。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他能听见外面的人从客厅走上了二楼，靠近了书房，郁海坐在书桌的椅子上，书房的门虚掩着，他屏住了呼吸，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等到人从书房经过，进入了隔壁的客房他才稍微放松了下来，额头上泛起了一层薄汗。
　　这些人类和他们不一样，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不会受别人的影响，而他却需要靠阻断剂和抑制剂才能维持理智。
　　片刻后，耳边响起了电钻的声音，郁海低下头，身体因为刚才的紧张变得有些发热，他一下子捂住了后颈，眼睛快速朝周围看去，地上全是他翻倒的书，而抑制剂在他房间的抽屉才有，如果要过去，就必须要经过旁边的客房。
　　郁海看向身后的墙壁，表情开始忍耐。
　　电钻的声音这么大，只要他动静小维修的人应该注意不到外面。
　　郁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快速地沿着走廊栏杆小跑着，猫着腰脚步很轻，很快就能到达走廊尽头，但当他跑到客房门口时，他却浑身一滞，停在了门口。
　　他瞪大了双眼朝门里看去，只见对方手里拿着电钻背对着门口，因为做活和炎热，蓝色的工作服被这人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被汗水浸湿了的短袖，身上的体味随着空气飘了过来。
　　Omega的信息素。
　　这个维修人员是一个omega。
　　渴望已久的气味毫无阻碍地钻进鼻腔，理智在这一刻全盘崩溃。
　　B级的alpha脚步一转朝里面的人猛冲了过去。
　　“嗯……？”
　　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动，甚至盖过了电钻的声音。
　　维修窗户的omega停了下来，蹲在地上疑惑地回头，但就在这一刻，一只大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后脖颈，把他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第7章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老老实实来工作的omega被人按在地上，后背覆盖上了一具滚烫坚硬的躯体，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从身后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感觉到一双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他怔愣着，直到衣服被人唰地一下撕碎，omega这才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起来。
　　“你是谁！放开我！放开我！”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脖子上的力量都撼动分毫，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能闻出来压在他身上的alpha是个B级，但同样是B级的他就无法用信息素来保护自己，甚至还会更刺激对方，他只能拼命地把信息素控制起来不露出一点。
　　他咬着牙，向下伸出手去拿裤兜里的手机，可他甚至还没有把110完整地按出来，他的手就被人猛地抓住按在了地上。
　　手机飞落到了一边，他吃痛的把脸埋在地上，感觉到有水滴滴在自己脖颈，野兽一般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你……快跑……”
　　上方传来沙哑无比的声音，可他根本听不见，他浑身颤抖着，因为恐惧而流出了眼泪。
　　“救命……救命……”
　　B级的alpha伏在omega的身上，急促地闻着omega腺体的味道，但是根本不够，身下的omega再没有释放出一点信息素，他眦着发狂的眼目，再也忍不住，对着近在咫尺的腺体猛地张大了嘴。
　　可就在尖锐的牙齿要刺破腺体的皮肤时，他停住了。
　　熟悉的信息素像子弹一样射进了他的鼻腔，喉咙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一般，窒息感涌了上来，比以往更加剧烈，他放开身下的omega，双手在极度紧绷的喉咙上抓挠，这时，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下一秒，他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从上方响了起来，哭泣中的omega从地上转过头，看见一张冲他微笑着的脸。
　　接着身上传来温暖的感觉，蹲在他身前的人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香味，一下子冲散了刚才那股让人害怕的信息素的气味。
　　“真的很抱歉，我哥哥以为你是小偷。”
　　徐知潮扶着维修人员坐到了床上，满脸愧疚地对他道：“我出门的时候忘记给他说今天有人要过来修窗户，他又是从科技化很低的偏远地区来的，没在这里生活过，刚才吓到你了吧？”
　　维修人员捏着身上的外套，低着头沉默不语。他面前的地板上，正好仰躺着刚才袭击他的alpha，此刻他正满脸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像是一只搁浅的鱼。
　　徐知潮不动声色地走到正前方，挡住了视线，他眉头微蹙，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你有受伤的地方吗？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了徐先生……”
　　“真的不用吗？”
　　“不用了……”
　　徐知潮笑了起来，白到反光的脸俊美无比，“那今天就先这样吧，玻璃你留在这里，明天我叫你们公司其他的人过来修就行。”
　　“好……”
　　维修人员说完便从床上站了起来，扯下身上的外套一把捞过地上的工具包，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而徐知潮就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直到大门打开又关上，才慢慢地转过身，看向身下，眉毛不自然地蹙着，垂下的眼里满是鄙夷和烦躁。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但很快又折返了回来，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白色透明的塑料小箱子，里面码着整齐的急速抑制剂，这种抑制剂和普通用针扎的不同，打在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发挥效果，市面上的药店普遍流通静脉注射抑制剂，这种急速抑制剂通常在联盟警察或者军队中使用。
　　地板上的人双眼翻白意识飘忽身体抽搐着，嘴角流着抑制不住的唾液，徐知潮从箱子里拿出一管抑制剂，蹲下身直接打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咽，但那狂躁的信息素还是没有减弱，徐知潮烦了，又从箱子里一次性拿出两管，全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徐先生，露西不建议您给郁先生一次注射大量抑制剂。”
　　机械的女声在身边响起，徐知潮面无表情地起身，各种数据和窗口在他身旁的屏幕上快速跳动。
　　“露西对比了社会上信息素失控的案例，郁先生总是失控的根本原因是长期没有omega信息素的疏导。”露西道，“露西建议您联系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寻找匹配的omega为郁先生进项信息素控度训练。”
　　露西说完后，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徐知潮道：“让他清醒了来客厅找我。”
　　郁海从客房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他从楼上下来走到客厅，跳上独立的沙发，双腿曲起蹲坐了下来。他一米八五的个子挤在一个小沙发上显得十分滑稽，坐下之后不自然地到处张望起来。
　　而徐知潮就坐在他旁边的长沙发上。
　　他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外面穿着深色的针织衫，他轻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大腿上的投影键盘上敲动着，他神色淡漠，眼帘微垂，微长的睫毛遮住了灰蓝色的瞳孔，他的鼻梁精致又高挺，嘴唇的颜色很淡也很薄，郁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觉得这样的脸长在一个alpha身上实属浪费。
　　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冒着温热的热气，从郁海下楼到在旁边坐下徐知潮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他不存在一般，沉默良久之后，郁海终于受不了了，他把眼睛移向一边，扣着脑袋开了口。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知潮眼睛都没抬一下，“你在心虚什么。”
　　“草！老子没心虚！”
　　徐知潮瞥了他一眼，郁海接触到他冷漠的目光，又厌烦地把眼睛移开了。
　　“你们人类应该知道。”郁海低着头，沉声道，“我们不死的能力来源于我们的信息素。”
　　“人造alpha和omega的腺体基因和你们不同，释放的信息素里会携带某种特定的物质x和y，人造alpha的特定物质x与人造omega的特定物质y结合后就会形成一种新的物质z，这种新物质z能够快速治愈释放者所遭受到的一切创伤，只要心脏还在跳动，不管有多微弱，我们都能复活。”
　　徐知潮关闭了面前的屏幕，神色漠然道：“所以你频繁地失控，是因为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的治愈本能让你对omega的信息素极度渴望。”
　　“也可以这么说。”郁海把双臂放到膝盖上，眼睛盯着沙发下的地板，“但也不只是这个原因，就算得到了普通人类omega的信息素也并不能让伤口治愈，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他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信息素控度是C级，两个因素叠加起来就是刚才事故的原因。”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犯错就是犯错。”
　　郁海抬头怒瞪他，“你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
　　徐知潮淡笑了一下，接着问道：“既然你们的信息素这么容易失控，受伤的时候更会暴走，那怎么还能在战场上控制自己。”
　　“交配啊。”
　　郁海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傻吗？”
　　徐知潮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郁海看着他这幅模样，十分恶劣地勾起了嘴角，“上战场前或者下了战场我们都会交配。”
　　徐知潮知道这个B级alpha在想什么，但是他丝毫不关心也不在意，“你有配偶吗？”
　　“怎么可能。”郁海嗤笑一声，“我们这些人造的东西不会产生标记，更不会有后代。”
　　他毫不在意地道：“再说，我这种劣等的B级只需要高等级的omega施舍我一点儿体液和信息素就可以平息一次失控。”
　　“体液？”
　　郁海暧昧一笑，朝徐知潮伸出舌头，眯眼挑衅道：“比如这个。”
　　徐知潮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你的生理年龄是多少？”
　　“25。”郁海冲他挑眉，“我可是你哥哥。”
　　“跨物种之间没有亲属关系。”
　　“虽然我也不想承认。”郁海道，“但事实上我们就是人类，你们无论怎样把我们说成是野兽，是战争武器，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徐知潮冷笑一声，“即便你们在落日岛杀死了三百名研究员？”
　　郁海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们是由我们创造的，可你们背叛了我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帮我？”郁海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目光变得凶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过了，就算你们该死，也帮我们赢得了战争。”
　　“你可以选择呆在我这里养伤和躲避追捕，也可以现在就走，你的那些武器全都扔在杂物间里。”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如果你呆在我这里，我就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直到你离开，我也会当做从没见过你，之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郁海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知潮笑了一下，“你没得选。”
　　他确实没得选。
　　郁海沉默了半响，接着一边扣头掩饰尴尬一边很生硬地转移话题，“所以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下班？”
　　徐知潮重新打开屏幕敲击了起来，“工作做完了。”
　　“哦。”
　　他回答完后不知道干什么，只能叫露西又把弹幕游戏调出来玩儿。
　　他们一个打游戏另一个在处理工作，窗外阳光普照，房间里温度柔和适宜，客厅的角落里摆着的两盆绿植也生机盎然，片刻后，徐知潮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来西棠区。”
　　“找同伴。”
　　徐知潮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难以捉摸。
　　“你的同伴也在西棠区吗。”
　　“嗯，我能感觉到。”
　　B级alpha看向半开的窗外，眼里闪动着光芒。
　　“他们就在这里。”
　　“9月2日晚12点左右，联盟警察在西棠区北部郊区发现一名疑似DLG的人员。”
　　夜晚，西棠区某条商业街边的单间公寓里，一个omega躺在沙发上一边玩儿手机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新闻。
　　“联盟警察奋力追捕，两名特警在追捕过程中遭其杀害。”
　　他微微一怔，放下手机侧头看向了正在播出的新闻。
　　“但请各位市民不要恐慌，警方已加大了巡逻力度，报警电话24小时全天待命，请相信警察，相信联盟，如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报警。”
　　他听完新闻后沉静了半响，白天下午发生的事还在脑中盘旋，他犹豫了片刻，接着重新拿起了手机，在键盘上按下了110。
　　可就在他正要拨出去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是外卖吗？
　　他放下手机，小跑着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谢谢……”
　　打开门后他突然愣在了原地，因为门口站着的不是穿着黄色衣服的外卖员，而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看着他微笑。
　　他怔愣着开了口，“请问……”
　　话还没问出口，一个漆黑冰凉的东西一下子就抵上了他的额头。
　　外面微弱的灯光照耀着走廊，微笑着的男人朝前一步走进了房子，手臂一勾关上了门。
　　一分钟之后，门又重新打开了。穿着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拨通了电话。
　　“喂，知潮。”
　　他笑着道，声音很温柔。
　　“解决了。”


第8章 
　　联盟历222年，是联盟人民永远铭记的一年。
　　东部联盟打败了帝国军，夺回了失去的土地，让战场上的灵魂得以安息，让饱受侵略和战乱的人们得以安宁和解脱。
　　但222年也是无比沉痛的一年。
　　帮助联盟取得战争胜利，被称为“不死幽灵”的人造生物武器在战争结束后突然暴走，在奥什地区落日岛实验基地里残忍杀害了所有的研究员，此次事件被命名为“落日岛事件”。
　　落日岛事件发生后联盟政府迅速做出断绝，联盟会议全票通过了“DLG”消灭计划，成立对DLG特种军队，在落日岛上销毁所有的DLG。
　　计划一经公开便得到了所有地区市民的认可，就连此前对销毁DLG这一政策，持反对态度的政客和市民，也在所有的诺因生物研究员被DLG残忍屠杀后倒戈了立场。
　　在那天的新闻上，联盟政府代表在最后的一段话里说：“DLG的使命已经完成，我们当然怀有感激之心，但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市民负责才是我们最高的信条。”
　　就像是无法修复的故障的武器，他们由人类创造，最后也应该由人类销毁。
　　一切都是为了联盟，为了人民。
　　“虚伪。”
　　郁海看着新闻报道上最后一排字不禁冷笑出声。
　　“郁先生，您该起床了。”
　　闻言，郁海伸展了一下手脚接着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床头的柜子边上，拉开抽屉拿出一管急速抑制剂，动作十分熟练地打在了手臂上。
　　打完之后，他站起身，踩上旁边的一个黄色的垃圾桶，上面的盖子打开以后能看见里面装满了用完的抑制剂空管，他把手里的这支也扔了进去，接着转身出了房间。
　　今天周六，徐知潮不上班，郁海出了房间就闻到一股食物的味道，他一边走
　　一边朝下看去，徐知潮正坐在客厅厨房的吧台上，面前放着两份三明治和水果，听到楼上传来动静，他淡淡地抬头，冲楼上的人道：“洗脸，刷牙。”
　　郁海啧了一声，骂了句啰嗦就进了浴室，两分钟之后他从楼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的嘴巴还挂着没擦干的水渍，手也是湿的，一下抄起三明治就撕咬进了嘴里，动作有些野蛮，而坐在他对面的徐知潮，听着这大开大合的动静，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郁海一口咬下三明治的一半，嚼了几下又咬了一口，两口吃完后，端起杯子又仰头一口气喝完咖啡，喝完之后眉头紧皱，盯着空了的马克杯直吐舌头，“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而徐知潮手中的三明治才吃到一半，但是他不关心，他的注意力全在最新的新闻上，他穿着灰色的居家睡衣，上班时都会打理起来的头发此刻略微凌乱地搭散在额前，让那张透亮的脸显得更加年轻了。
　　郁海看他一副当自己不存在的模样，把杯子重重地砸到了大理石台上。
　　“喂，你聋了吗？”
　　几滴褐色的液体飞溅了出来，徐知潮眼睛都没眨一下，平淡地喝了一口咖啡，“下次给你换中药，清火。”
　　郁海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开始有怒火，但他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冲上了喉咙，他猛地弯下腰，表情极度痛苦。
　　徐知潮见状瞬间站了起来，皱着眉往后退开了两步，下一秒，郁海就对着桌面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徐知潮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吐。
　　以前还在军队的时候，因为随时要上战场，他们吃饭进食都很快，早已经养成了习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反胃呕吐的情况，哪怕是现在受了伤也不会这样。
　　半分钟后，呕吐停止了，郁海双手撑着桌面，对着徐知潮的方向抬头，喘着气道：“你……居然下毒……”
　　他眦着牙目，通红的眼眶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漆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光，看上去竟然有些脆弱，徐知潮的心里莫名地动了动。
　　他停滞了片刻，接着移开目光，冷冷地道：“这是过量注射抑制剂的副作用。”
　　徐知潮说完以后，一股眩晕感冲上了郁海的头顶，他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很快支撑不住滑下了桌台，倒在了厨房里。
　　徐知潮让露西设定了清洁信息，然后看向地板上已经开始意识飘忽的B级alpha，“今天下午会有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
　　“他们的上门费用很高，希望你好好配合。”
　　“不能让……其他人……”
　　郁海把头慢慢地转向客厅，看着徐知潮白皙骨明的脚腕，虚弱又急切地反驳。
　　“首都所有的街道上都安装了微型控度探测器，直连公安系统，信息素控度只有C级的你只要踏出这个房子立刻就会被公安定位。”徐知潮歪头淡笑了一下，“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找你的同伴。”
　　耳边传来细小的机械声，清洁机已经开始工作，郁海挣扎着从地板上撑起身体，咬牙切齿道：“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人类omega给我做训练疏导……”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你在说什么。”徐知潮道，“你的omega同伴大部分都死了，剩下的也找不到。”
　　“……”
　　郁海没有再答话，他跪匐在地上，双手捏着拳头把头埋得很低，片刻后，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徐知潮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接着朝厨房走了过去，半蹲在了B级alpha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郁海。”
　　他的嗓音清透淡然，带着些许的温度。
　　“相信我，没事的。”
　　在地板上躺够一个小时以后，眩晕的脑袋和无力的四肢终于逐渐恢复，郁海从地上爬了起来，被他吐脏的厨房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想起刚才那些弱智的清洁机器，把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他认定为厨余垃圾，一直不停地在他身上吸，头发差点吸掉了，于是起来后，他两步跑到清洁间，给正在充电的那些机器一个来了一脚。
　　现在是早晨九点，离下午还有很长的时间，郁海洗完澡后又去客厅找徐知潮，他一边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头一边水哒哒地盘起腿坐在沙发上，而这次，正在看书的徐知潮很难不注意到他。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徐知潮发现这个B级alpha不仅暴躁，爱说脏话，还不爱穿鞋，洗完澡总是擦不干净，好在家里的地板每天都足够干净，不然徐知潮可能真的忍受不了。
　　“你最好放低洗澡的频率。”徐知潮道，“就算有隔膜伤口也可能会感染。”
　　“你以为老子愿意吗？”郁海死瞪着他，“还不是你每次都拿看垃圾的眼神看我，要不然我才懒得洗，这两天洗的澡比老子在战场上半年洗得都多。”
　　“你居然有自知之明。”
　　“你少他妈阴阳怪气。”
　　“我骂人从来不阴阳怪气。”
　　“你这个性格怎么和同事相处？”
　　闻言，徐知潮看向郁海的眼中带上了一点儿探究。
　　在公开的信息中，DLG从未在真正的人类社会中生活过，除了战场，他们只在落日岛的实验基地里生活，那里只有研究员和他们的同类，按道理来说，他们的性格应该是极度戒备，极度暴躁，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人类社会的野豹，更何况是思维和能力都很劣等的B级，但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现郁海的社会化程度极高，如果没有后颈上的编号，他就和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
　　“怎么和你相处，就怎么和他们相处。”
　　郁海一惊，“你同事受得了你吗？”
　　“他们没你这么蠢。”
　　郁海白眼一翻不想再和徐知潮斗，他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上点了一下，面前出现了一张页面投影，上面写着一长串的文字，似乎是什么清单，郁海把这张页面推到了徐知潮的面前，接着靠上了沙发，一只手臂搭上了沙发的背沿。
　　“这些，全买。”
　　徐知潮看了看面前的这张清单，上面的每一行都写着一个游戏的名字，写了满满一页。
　　“我这儿不是网吧。”徐知潮面无表情地道。
　　“不是哥们儿。”郁海急了，“你这么有钱，这么点儿游戏都买不起？”
　　郁海还在实验基地的时候每天除了配合研究员做实验剩下的时间都在打游戏，甚至在上战场的前一秒他也会玩儿游戏机，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只是一个B级alpha，和那些S级A级不一样，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远远不如他们，脑子也考虑不了太复杂的事，他在军队里的作用就像游戏里打boss之前要先解决掉的小怪，主角也许打不过boss，但一定会打得过小怪，并且每挑战一次boss都要先杀死一次看门的小怪。
　　但他也想要忘记那些反复死亡的恐惧，忘记那些屈辱和孤独。
　　闻言，徐知潮沉默了半响。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郁海的社会化程度这么高了。
　　他伸手在投影屏幕上点开了游戏购买网站，干脆利落地绑定了自己银行账户，然后推给郁海，“自己买。”
　　郁海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他蹲在沙发上，十分激动地在屏幕上点了一长串的购买，从第一页点到第五页，手指都没停过。他双眼放光，嘴角上翘，脸上是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开心。
　　徐知潮看着他这幅弱智的样子，要是现在在他屁股上插条尾巴，估计能摇到天上去。
　　买完游戏差不多到了中午，中午只有徐知潮一个人吃饭，郁海不敢再吃东西，在徐知潮吃完饭后，郁海订购的游戏和游戏机全都到货了，他专门选的同城加急配送，四个小时之内必到。
　　拿到快递以后，郁海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拆，游戏机外设可以连接上露西的主机系统，不管是在客厅打，还是回房间躺着打，还是厕所的时候打都很方便。
　　拆完游戏机，郁海就开始一盒一盒地拆游戏，但就在他拆到第十个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起来。
　　郁海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转头看向玄关。
　　门铃又响了起来，但郁海没有动。
　　身后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徐知潮从他的面前走过，站到了玄关的地方，回头朝郁海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过来。”
　　郁海把头转向了一边。
　　徐知潮又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一秒之后，蹲在地上的人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烦躁地走到徐知潮身边。后颈的编号已经用相同肤色的膏料遮住，但他的动作依旧十分的不自然。
　　在第三声铃响后，徐知潮打开了门，门口出现一个穿着休闲服装的男人。
　　“你们好，我是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的教员。”
　　男人温柔地打着招呼，手上举着工作证，漂亮的脸上露出亲近随和的笑容，身上穿的白绿色衣服更增添了他身上的亲切感。
　　“我是A级omega，名字叫做白栩。”
　　他冲面前这两个高大的男人笑着询问道：“请问两位alpha先生，你们是哪一位需要疏导呢？”


第9章 
　　信息素控度收容训练中心是政府下设的机构，收容社会上信息素控度为C级的alpha或者omega，并在此地对他们进行信息素控度训练的地方，里面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beta，只有负责训练的教员是alpha或者omega。
　　联盟法规定，信息素控度为C级的ao是不允许出现在社会上的，除非有固定伴侣，即便足不出户，被发现以后也会强制收容进训练中心，徐知潮隐瞒了郁海的真实控度，只是告诉训练中心他的哥哥最近状态不好，信息素控度下降得很严重，希望中心能派教员上门帮助他。
　　帮助引导信息素失控的人也在训练中心的业务范围内，因为徐知潮钱给的多，对方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很快就安排好了人员和时间。
　　上门的教员叫做白栩，A级omega，和他的名字一样，皮肤白净，长相出众，身材高挑修长，性格也很温和，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微笑，很招alpha喜欢，业务能力在训练中心属于顶尖，但是郁海看见这个omega的第一反应却是极为古怪地皱起眉头，在他朝里面打招呼的时候往旁边迈开腿，别捏地站到了徐知潮的身后。
　　“……”
　　徐知潮保持着微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耐性非常差。
　　他身高一米九，郁海一米八五，往后一站除了头基本遮了个严实。徐知潮对面前的omega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哥哥偏远地区来的，很怕生。”
　　“没关系。”白栩看着徐知潮肩膀后面乱翘的头发，抿嘴一笑，“徐先生的哥哥很帅气，我很喜欢。”
　　徐知潮朝他笑了笑，“这次需要疏导训练的就是我哥哥。”
　　“是吗。”白栩绕过徐知潮对他身后的人道，“郁先生我很荣幸。”
　　徐知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侧过身，礼貌地道：“请进。”
　　别墅的大门在omega进来以后又悄然关上。
　　郁海从他进来后一直都躲在徐知潮的身后，时不时从他的肩膀上探出个脑袋观察。A级omega的信息素他绝不能闻到，昨天只是一个B级omega的信息素就能让他失去理智，如果闻到A级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他宁愿现在就去闻徐知潮让人恶心的alpha信息素，也不要等失控之后被他折磨。
　　但郁海似乎低估了作为信息素控度教员的能力，白栩是A级omega，而信息素控度是S级，从他进门到现在，他身上的信息素都没有释放出一点儿。
　　徐知潮和白栩一边礼貌地闲聊着一边走到了郁海的房间，很意外的是，他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甚至连枕头和床面都没有一丝褶皱，光滑无比，就像是军队宣传片里的那样。徐知潮想起了昨天回家后乱得像是被狗刨了一样的衣柜，回过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郁海接触到他不太善意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背后小声道：“你那什么眼神，没见过叠被子吗？”
　　“希望我的衣柜也和你的被子一样。”
　　“你做梦。”
　　说完，郁海又在心里把徐知潮骂了无数遍，最后决定以后再也不叠被子了。
　　白栩没发现两人的互动，很自然地走进房间把背包取下来放在桌上，“徐先生，初步疏导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具体取决于郁先生的信息素控度。”
　　他说着，从包里依次取出控度检测枪，酒精还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最后还拿出了一套白色的衣服。
　　把这些整齐地放在桌上以后，他又拿上衣服和酒精往门口走去，路过两人时，冲徐知潮背后的郁海柔柔一笑，“我去做一些准备工作，请郁先生脱掉上衣趴在床上稍等片刻。”
　　Omega身上传来好闻的体香，对低等级的alpha来说就像猫薄荷那样，会让人上瘾，郁海捏着徐知潮的手臂，拼命抑制住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当这股体香钻进他鼻子里时，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了，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也很想抱着闻，但他也十分害怕闻到omega的信息素，于是在白栩朝他走过来时，他想也没想直接把脸贴在了徐知潮的后脖颈上，大口大口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S级alpha的信息素对于omega来说就像是情药，但对于同样是alpha的郁海来说就是屎，主动去闻alpha的信息素味道就好比你知道那是屎但却还是要去吃，而且是不得不吃。
　　他贴在徐知潮的背后，双手抓着他的胳膊，鼻子在他脖子下方的位置拱来拱去。徐知潮的皮肤就像郁海看到的那样，蹭上去十分细腻滑嫩，触感很好，但他也只敢在这一小片的地方蹭，这片的上方就是腺体的位置，郁海还没有蠢到要去碰一个S级alpha腺体的皮肤。
　　“……”
　　身后的死动静一直没停过，徐知潮的耐心已经见底了。
　　坚硬的躯体贴着他的整个后背，后脖颈偏下的那处皮肤被B级alpha的鼻尖和乱翘的头发反复摩擦着，恶心的触感让他的脸逐渐阴沉。
　　不管是哪个性别哪个年龄段的人，徐知潮都极其厌恶别人的触碰，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到自己的身侧，一把揪住郁海的衣服把他从身后扯到了前面，又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草！你干嘛？”
　　白栩已经去了外面的浴室，郁海从床上翻过身，咬牙切齿地看着徐知潮，“闻你两下至于吗？”
　　徐知潮没有回答，黑着脸走到床头，拿起那把信息素控度枪，打开底座的盖子，把电池取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做完这些，他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要走出房间，但却被床上的郁海一把抓住手腕。
　　“你去哪儿？”郁海咬着牙有些慌张地道，“你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不怕我失控吗？”
　　徐知潮冷冷地道：“A级omega完全可以压制住你。”
　　郁海道：“我不信任他。”
　　徐知潮低头看他，“你难道信任我？”
　　郁海顿了一下，“比他信任一点。”
　　徐知潮眯起了眼，“只是一点儿？”
　　郁海接触到他灰蓝色的眼眸，皱着眉撇开了眼，“老实呆在这儿就行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走了。”
　　话落，手掌抓着的手腕向外抽离了出去，郁海急了，重新伸出手又抓住那只抽离的手臂，“我信任你！我信任你总行了吧！”他抬头望向徐知潮，“你别走！”
　　不用信息素就得到的支配感会让人心情愉悦，就连被alpha接触的恶心感都冲淡了些许，徐知潮轻笑了一声，唰地一下抽出手臂，从床尾绕到床的另一侧，优雅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这时，门外传来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徐知潮看着坐在床上神情紧张的郁海，眉眼含着笑，薄唇微微勾起，“白教员马上过来了，你还不把衣服脱了吗？”


第10章 
　　信息素控度训练是通过异性信息素引导自身紊乱的信息素学习释放和吸收，调节内分泌的过程，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控制信息素就像学会走路，开口说话一样，是人类与生俱来但在出生时需要辅助学习的行为。
　　白栩重新进来的时候看见郁海已经脱掉上衣趴在了床上，不得不说，这个B级alpha的身材相当好，宽肩窄腰，背上的肌肉块块分明，纹理清晰，腰窝的沟壑也十分明显，和下方挺翘的臀部相连，皮肤也是十分健康的蜜白色，除了被纱布缠着的地方，裸露出来的皮肤也相当光滑。
　　白栩微笑着，在两个alpha都看不见的地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郁先生久等了。”
　　他走到床边，对着趴在床上的人柔声道。
　　“请郁先生全程保持放松状态，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要担心自身安全，把身心都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愉悦的体验。”
　　郁海把脸埋在枕头里没有答话，徐知潮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白栩首先拿起了桌上的控度枪，放到了郁海后脖颈的腺体位置，但按下按钮之后检测枪的屏幕始终是灰色，也没有显示任何文字，他有些疑惑，又按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把检测枪拿到面前上下看了看。
　　“居然坏了。”
　　“但是没关系。”他笑着道，“我们直接开始吧。”
　　说完，他放下检测枪，拿起旁边的玻璃瓶拧开盖子，一股精油的香味溢了出来，他打开之后把里面的透明液体滴到手上，在双手都沾上精油以后，白栩俯下身，双手按在了郁海的肩膀上。
　　冰凉的触感让郁海猛地一颤，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枕头的两侧，接着他感觉那双纤细但却十分有力量的手开始在背上有规律的按压。
　　“郁先生，请您放松，肌肉太硬了。”
　　话落，白栩感到掌下的肌肉开始慢慢变软，因为放松，alpha的腰部也开始往下塌去，腰窝更明显了。
　　“好乖。”他眯眼夸奖道。
　　徐知潮双腿交叠，双手抱着隔壁，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白栩在郁海的背上慢慢按摩着。
　　omega的手法相当专业，按得郁海止不住的发出喘息声，很快，他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头不自觉地扬起，但就在他的双手即将放开紧抓的枕头时，一股浓烈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腔，郁海的动作突然一滞，接着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
　　omega，是omega的信息素。
　　比他这几天闻到的所有味道都要强烈，都要好闻。
　　像是火苗落进了荒野，郁海的信息素瞬间崩溃，决堤一般地涌了出来，他腾地一下翻过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猛然朝白栩伸出了手。
　　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理智早已荡然无存，只想把omega抓过来压住，但就在那只手快要掐住omega脖子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停了下来。
　　属于A级omeg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袭来，很快就盖过了他劣质的alpha信息素，omega的信息素很温和，但却带着上位等级不容抗拒的压制，郁海坐在床上，omega的信息素包裹着他的五感，大脑的神经颤抖了起来，有什么一波接着一波从身体里翻涌而出。
　　“不要动哦。”
　　白栩站在床边，从郁海失控开始始终都没有移动过位置。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指抵在alpha赤裸的肩膀，往后轻轻一推，郁海重新倒在了床上。
　　“真听话。”
　　房间里充斥着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而上位者掌控着一切，白栩温柔的信息素包裹着郁海的，引导着他在房间里慢慢飘荡，最后又回到腺体的位置，那股狂躁的信息素在omega温柔的包裹和引导下不再疯狂溢出。
　　就像动物一样，人类的信息素分子能够传递情绪信息，而接受的一方通过信息素就能感知，白栩通过信息素传递出的信息被郁海的信息素接受传回大脑中的腺体控制神经，就能够实现引导。
　　但这个过程的副作用也很明显，信息素交流本身是一种暧昧又亲密的行为，被引导的一方无可避免地会被引导方的信息素刺激到。
　　就像此刻，躺在床上的alpha在高阶高浓度omega信息素的猛烈冲击下似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浑身布满了汗水，连绷带都被浸透，他皮肤潮红，身体痉挛着，脸上更是一塌糊涂，他的意识早已迷失，眼睛失焦，水气朦胧一片，只能听见从嗓子里本能发出的低呜。
　　白栩见状，脸上的笑容变得不太自然，舌头也无意识地伸出来舔着嘴唇。
　　“郁先生，看来效果非常好。”
　　话落，他又俯下身，双手按住了郁海腹部的位置。
　　这个地方缠着纱布，但不影响他按揉紧实发烫的腹肌，在他按揉位置的下方，灰色的短裤下早就有了保温杯，保温杯的水还漏出来不少沾湿了裤子。
　　可白栩的手就在腹部的位置按压着，也不去其他地方，郁海的手指扣抓着床单，脸上极度忍耐着，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沙哑的呜咽。
　　坐在椅子上的人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灼热的浪潮早就蔓延了过来，但他的周围依旧冷若冰霜，仿佛眼前这幅画面和他没有关系，他的头微微低着，发丝遮住了双眸，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床头柜子上展开的时钟投影显示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按照经验来说，即便没有任何接触，光是靠信息素，低级的alpha在白栩的信息素下撑不过二十分钟，但现在这个B级alpha依然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
　　掌心下，精油和汗液融化在一起，他微微皱眉，抬起按摩的手想要收回来，但在离开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要离开的手腕。
　　“不要……走。”
　　alpha神志不清地喊着。
　　白栩展颜一笑，刚要开口安慰，但下一刻，笑容却一下凝固在了脸上。
　　一股高压的信息素轻易破开他的包围圈从身旁急速冲来，白栩脸色大变，一下子甩开了郁海的手捂住口鼻退到了门口，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那人依旧神色淡然，目光冷漠，但散发的信息素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不出两秒，房间里omega的信息素就被S级alpha的信息素消解得无隐无踪，白栩死命捏住口鼻，额上冷汗直冒，S级alpha的信息素哪个omega都闻不了一点儿，但躺在床上的B级alpha就逃不掉了，S级的信息素对他一个B级来说和毒气没什么两样，他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在这股信息素袭来时一下就掐住自己的脖子把腰挺了起来，身上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脸上的热很快就变成了窒息的痛苦，长腿不停地在床上踢蹬着，白栩看这幅快要死掉的样子，刚想开口劝徐知潮住手，但他突然看见床上的人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嗓子中发出一阵喑哑的嘶鸣，接着保温杯里的水飞溅了出来。
　　Alpha的信息素在这时消散，郁海砰地一下跌落回床上。
　　一瞬的寂静后，房间里响起那清冷的声音。
　　“白教员。”
　　徐知潮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垂着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今天的疏导训练是不是结束了。”
　　白栩立刻从房间外重新走了进来，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是的徐先生，但是还需要测量一下疏导后的信息素控度……”
　　“我来就可以了。”徐知潮侧头朝他淡淡一笑，“如果我哥哥还有问题我会再联系您的。”
　　白栩一愣，随即回答道：“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和郁先生了。”
　　说完他便立马收拾好东西走下了楼。
　　直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徐知潮才慢慢站起来，走到床边的另一侧，拿起床柜上被omega遗忘的检测枪，把口袋里的电池重新装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眼睛呆愣地望着侧方，胸膛上下起伏着，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味，徐知潮拿着检测枪抵上郁海的后脖颈。
　　嘀的一声，灰色的屏幕依旧变成了红色。
　　“信息素控度：30%，信息素控度等级：C级。”
　　信息素控度在50%以下的控度等级都是C级，只要控度达到50%就会升成B级，只要达到了B级，那么郁海就可以出门进行社会活动。
　　他轻轻勾起嘴角，接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初秋的天似乎不怎么冷，下午的阳光照射到身上还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
　　还穿着白色制服，找不到地方换下的omega站在垃圾桶旁边，手指夹着一只刚点燃的烟。
　　这片别墅区的绿化和卫生做得相当好，从徐知潮的别墅出来以后，白栩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有烟灰箱的垃圾桶。
　　他一边抽着一边朝天上望去，在徐知潮别墅的方向，有一个闪着红光的无人机，看上去像是在监视什么。
　　白烟渐渐这遮住了视线，他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十分不舒服地动了动肩背。
　　比起这种轻飘飘的衣服，他还是习惯穿层层叠叠的西装。
　　“嘀嘀。”
　　裤兜里传来微弱的震动，他把烟叼在嘴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通讯手环，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手环中央的上方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型的投影屏幕，上面有一条刚接收到的信息，发件人是“B”。
　　他点开信息，上面写着五个字：不用再来了。
　　白栩笑了一声，把抽完的烟蒂扔进烟灰箱里，接着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张收容训练中心的工作证，工作证上印着他的照片和名字，还用塑料套包了起来。
　　他盯着这张工作证，在寂静无声的小路上喃喃自语道。
　　“该走了。”
　　话落，他把手里的工作证撕碎，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第11章 
　　“编号DLGBA21511010025。”
　　透明的观察舱里忽地响起温柔的女声。
　　“喂，郁海，拉斐尔在叫你。”
　　上铺的人伸出头来提醒道。
　　屏幕上的弹幕射击游戏已经通到了第两百关，郁海换了一个姿势，把平躺改成侧躺，手上的游戏依旧没停，“她这个时候叫老子肯定没好事。”
　　上铺的人道：“这里难道有好事吗？”
　　话落，观察舱里所有和郁海一样穿着白色实验服的alpha都哄笑出声。
　　白色金属墙壁上投影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今天上午，他们这一批B级DLG在实验基地中央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应激检测，回到收容基地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但是郁海是他们这一组B级中最不累的人，精力旺盛得不行，补充完食物剂后就一直打游戏打到现在。
　　“编号DLG0025。”女声从面前的游戏屏幕里传来，“你被随机选中参加第一百零五次腺体等级行为测试，时间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
　　郁海烦躁地把游戏音量拉到禁声，“不去。”
　　“真的不去吗。”拉斐尔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你的研究员告诉我，参加完测试后你会得到一盒最新上市的电子游戏。”
　　郁海刷地一下蹭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
　　“我去。”他一个翻身下床，“什么时候？”
　　“你的信息已经上送，你的研究员现在就在外面等你。”
　　郁海从床上跳了起来，从观察舱跑到了外面的隔离舱，隔离舱的四周是透明的玻璃，他看见玻璃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男人，他一下子跑过去，手撑在玻璃上兴奋地道：“郁既衡，我们什么时候走？”
　　头顶上白色的灯光明亮到刺眼，透过玻璃，外面等待已久的研究员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alpha，眉眼笑得弯弯的。
　　“现在。”
　　腺体等级行为测验在晚上十点准时结束。
　　所有的信息素和气味已经被阻断剂冲洗干净，实验舱开启的时候门口溢出了大量的白雾，参与这次测验的S级A级alpha和omega已经被各自的研究员领回收容基地，实验舱里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B级alpha。
　　郁既衡和穿着蓝色制服的清洁人员一起进了实验舱，在白色的金属地板上看见趴在上面浑身赤裸的郁海。
　　他的身上全是白色的体液，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明显的勒痕和伤口，狰狞地布满了整个身体，他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的照灯，对来人毫无察觉。
　　参与这次测验的总共有十二名DLG，ao参半，其中B级alpha只有郁海一个，还有一个B级的omega，剩下的都是S级和A级，测验在完全透明的实验舱里进行，方便观察和记录数据，而实验舱外观察记录的就是参与此次测验的所有研究员。
　　人类社会有严格的腺体等级划分，等级之间会有群体或者个体间的支配与服从，人造人类也不例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性行为上，在实验结果的预测中，他们预测受到最严重伤害和虐待的个体应该是唯一的那个B级omega。
　　但现在看来似乎预测出现了偏差，虽然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时间停止时，那个唯一的B级omega居然还能站立，恢复后跟着自己的研究员回了收容基地，而最后留在这里，被其他S级和A级折磨得神志不清到现在都还没恢复的人居然会是一个B级alpha。
　　但其实这个结果，大部分研究员在实验开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因为郁海从始至终都竭尽全力地在保护着那个B级omega。
　　在之前的一百零四次腺体等级测验中，郁海总共被随机到两次，这是第三次，在这三次测验中，他每一次都会对任意的B级omega作出保护行为，就算会被折磨也只会去找高等级的omega，给研究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他们对这个情况并没有过多的关注，DLG的性格在他们苏醒时是随机产生的，加上受研究员和环境因素的影响，个别个体出现差异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他们会调侃郁既衡，问他这个B级alpha身上的“正义感”是不是他教的，郁既衡也总是会笑眯眯地回应是他游戏打得太多了。
　　“阿海。”
　　郁既衡在他身边蹲下身，狭长的双眸眯着，像是一只睁不开眼的狐狸。
　　“你清醒了吗？”他道，“再不清醒我就不给你买游戏了。”
　　清洁人员已经开始清理实验舱，那双涣散无光的眼睛在听到郁既衡的话后逐渐变得清明。
　　“郁既衡……你想都别想。”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郁既衡笑了笑，从白卦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芯片盒子举到郁海眼前。
　　“阿海，你应该叫我什么？”
　　郁海没说话。
　　十分年轻的青年又把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是你爸，你应该叫我爸爸。”
　　郁海沉默了半响，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死捏着拳头，耳朵泛起不自然的红色，发出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爸。”
　　郁既衡开心地笑了，“今天表现不错，收下爸爸给你的奖励。”
　　说完，他把游戏盒子放在郁海赤裸又旖旎的胸膛上，掏出手环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拍完后又把手环收了回去，冲他担忧地道：“赶快回去洗澡吧，你这个样子未免也太色情了。”
　　“……”
　　“郁既衡，其他研究员也跟你一样吗？”
　　青年想了想，“别人的事情我不太关心啊。”
　　“不过。”他顿了一下，脸上笑得十分神秘，“也许我跟你一样都是异类。”
　　恍惚间，记忆慢慢散去，头顶上洒下来的热水流过他漆黑的眼瞳。
　　浴室里升腾起朦胧的水汽，半分钟后，他关掉花洒，迅速把身上擦了擦，穿上宽松的裤子套个短袖就走出了浴室。
　　“郁先生。”他出来以后露西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徐先生在楼顶等您。”
　　别墅的楼顶要从郁海卧室旁边的楼梯上去，他走到通往楼顶的门前停住了脚步，表情有些纠结。
　　面前的门虚掩着，夜晚的微风从缝隙里丝丝吹来，他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转身想回房间拿抑制剂。
　　“出来。”
　　郁海停住了脚步，门外继续传来冷淡的声音，“我在这里，不需要害怕。”
　　闻言，郁海怔愣了一下，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里涌了上来，他眉头拧着，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慢慢抬手，推开了门。
　　夜风在门开的那一刻拂面而来，夹杂着草木和花的香气，郁海走了出去，在楼顶中央的位置看见了两张木椅和一张木桌，徐知潮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看样子像是在等他。
　　郁海两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接着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alpha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针织长衫，里面是深色衬衫，他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微风扬起发丝，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眼神浅淡，薄唇微抿，侧脸的轮廓映照在朦胧的灯光下，有种清冷的美感。
　　“你最后为什么要释放信息素。”郁海问道。
　　“帮你一把。”
　　“让我窒息差点死掉也算是帮我？”
　　“怎么不算。”徐知潮微动了一下嘴角，声音冷淡，“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最后不是疏通了吗。”
　　“……”
　　“你明明没有伴侣，懂得倒是挺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毫无耐心，对人十分疏离，碰一下就跟屎糊身上了一样，有伴侣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被恶心的东西碰会觉得恶心是很正常的反应。”
　　“狗东西，你骂我我听得出来。”
　　郁海盘腿坐在椅子上，微凉的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很好，周围寂静无声，偶尔会看见远处的小路上牵着狗散步的人影，楼下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影，郁海眯着眼，任风吹着头发，心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不需要伴侣。”徐知潮靠在椅子上，“以我的信息素控度，就算是在易感期，用抑制剂就能平安度过。”
　　闻言，郁海的表情变得十分嫌弃，“伴侣可不是只为了解决易感期和情热期而存在的，那也是你的恋人。”他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扭曲，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伤害？”
　　徐知潮瞥了他一眼，“我还不需要跟一个人造人类交心。”
　　“别那么死板，科技都进步半个世纪了，怎么你们人类的思想还这么顽固。”
　　“你的那些同伴都跟你一样吗。”
　　“跟我一样什么？”
　　“跟你一样蠢。”
　　“草！你不骂人会死吗？”
　　徐知潮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答话，郁海双手交叠拖着后脑勺躺靠在椅子上，深邃的双瞳直勾勾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以前还在落日岛的时候，那些S级和A级，甚至是B级都叫我异类。”他缓缓地道，“但是我的研究员不这么认为，他告诉我，一开始实验中心是想把我当失败品销毁，因为我自主产生的性格偏离了预期，对战争的帮助微乎其微，但后来被他拦了下来。”
　　“他是个很古怪的人，我在实验基地打的第一款电子游戏就是他拿给我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对了，我的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他给他自己所有生产的DLG都取了名字。”
　　闻言，旁边的人微微皱起眉头，“你的研究员叫什么名字？”
　　“郁既衡。”他侧头去看徐知潮，“你认识吗？”
　　徐知潮沉默了两秒，答道：“不认识。”
　　“他是个beta。”郁海道，“听其他研究员说，他只有B级，但却是个比A级还要厉害的天才。他也是首都大学毕业的，好像是学的什么生物基因工程，说不定跟你一个专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徐知潮淡淡地勾起嘴角，“没有打听的必要。”
　　郁海一愣，“为什么？”
　　“他不是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吗。”
　　郁海一下子禁了声。氛围瞬间降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地谈论起已经被你们杀死的人类。”
　　徐知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长长的影子覆盖在郁海的身上。
　　“我帮助你，不意味着我能够容忍你。”
　　上面传来的声音很冷，与刚才判若两人。
　　“别再让我听见。”
　　说完，徐知潮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还有。”
　　“在你的信息素控度提升到50%前，不要使用抑制剂。”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夜风变得微凉，郁海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任由凌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双眼。
　　晚上八点，徐知潮从浴室出来，看见床柜上的通讯手环不停地闪着亮光。
　　他走过去打开手环，爆炸的信息一条又一条地蹦出来，他坐上床快速浏览着，忽地在上百条信息中看见一个红色的消息框，这是内部有重要消息时才会使用的消息框，徐知潮立刻伸手点开，顶上的发件人写着“Ray”，内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嗨，甜心，我要来西棠区了，想好怎么欢迎我了吗？我想去这里最好的酒吧。”
　　徐知潮面无表情地关掉消息框，关灯睡下，但睡到半夜，他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还伴随着劣质信息素的气味，他皱着眉起身，伸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徐知潮……”
　　门口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他抬眼看过去，发现那个B级的alpha抓着房门的门框，正满脸凶恶地盯着他。
　　“你说不用抑制剂……”郁海死死地扣着门框，身体不受控制地弯曲着，失控的信息素一寸一寸地吞噬着理智，“……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床上的人沉默着，直到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急速上升，他才门口冷淡道：“过来。”


第12章 
　　“露西。”
　　“我在。”蓝色的屏幕在房间里亮起，“徐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您的。”
　　微弱的蓝光映在徐知潮的侧脸上，他站在床边，脸上冷淡一片。
　　为了控制住空气中的DLG信息素浓度，他不得不释放自己的信息素用来中和，但一次不能释放太多，郁海现在正处于信息素训练阶段，正常的训练是以温和的疏导为主，恐惧和压制只会让被疏导的人压力倍增从而带来负面效果，于是他只能让自己的信息素尽量避开郁海，飘荡在上方。
　　和前两次一样，B级alpha在失控的信息素下变得狂躁易怒，进来后抓着他的床单被子一阵撕扯，徐知潮从一楼杂物间里找了一根麻绳，回房间后直接把他的双手绑了起来，举过头顶固定在床头。
　　郁海在床上不停地挣扎，禁锢的双手更让他躁动不安，身下的床嘎吱作响，徐知潮站在床边，双手环胸低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经过前两次，再看见这只发情野兽他已经相当平静了。
　　可是他依旧觉得相当麻烦，但好在这个劣等DLG会主动来找他解决问题了。
　　“露西。”徐知潮问道，“alpha之间能否做疏导训练。”
　　闻言，只有书本大小的投影屏幕立刻往后移动展开成五倍的大小，紧接着它的旁边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子屏幕，上面的文字图片信息不停地向上滚动着，三秒之后，露西开了口。
　　“徐先生，理论上只有alpha和omega之间可以互相进行信息素控度训练。”她道，“但这套理论产生于近代，现代科学家们正在进行对其修正，因为现实中存在极少数双alpha和双omega伴侣，实践证明了他们之间也可以进行疏导训练。”
　　“方法。”
　　“性行为。”
　　“……”
　　徐知潮凉凉地看了一眼屏幕。
　　露西沉默了一秒，“需要为您联系社区信息素控度训练中心吗。”
　　“不行。”徐知潮驳回道。
　　B级在失控状态下的意志力普遍脆弱，很容易就对疏导自己的人产生精神依赖，在社区信息素控度训练中心里，教员被自己疏导过的人员跟踪骚扰袭击的新闻不在少数，不过徐知潮倒不是在乎教员的安危，只是不能让郁海对疏导他的人产生依赖。
　　但他也不会和alpha发生性行为。
　　不如说，他对跟任何人发生都没有兴趣。连对omega都没有，更不用说alpha。
　　因为拥有极高的信息素控度，徐知潮的身体欲望相当薄弱，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就连自慰行为也只会发生在易感期，非常清心寡欲，再加上他有些微的洁癖，十分讨厌别人的触碰，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渐渐把伴侣和性，这两个不需要，也用不着的东西从生活中剥离了出去。
　　在研究人类第二性别的学者发表的学术著作中，信息素控度等级为S级的人类普遍会有两个突出的特征，一是因为极高的控度会对别人产生极强控制欲，二是完全掌控自身，不受信息素影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极度理性。这一点有点像beta。
　　但又因为基因，成长环境以及生活经历的种种复杂因素，个体也会出现偏差。徐知潮没有和其他S级一样相对旺盛的性欲，对人的感情也十分浅淡，无论是omega，beta还是alpha，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产生过类似爱情的感觉。
　　那该怎么办呢。
　　就算没有爱情也能发生，但是他也相当嫌弃B级的alpha，况且还是杀过人类的人造人。
　　“徐先生。”露西这时开口道，“露西是否可以发表看法呢。”
　　“说。”
　　在徐知潮应答后，面前的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画面影像，影像是在一个房间，里面有三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是今天下午在郁海房间里疏导时的画面。
　　“白栩教官用自己的信息素引导郁先生释放完成疏导，但其实最后的释放行为是因为徐先生的干涉才达成的。”露西道，“不需要发生性行为，您不妨试一试通过让郁先生释放的方式达成疏导。”
　　话落，房间里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凉凉地声音。
　　“我记得我已经用EK300的系统覆盖了你原来的系统。”
　　徐知潮看着监控画面微笑起来，“你现在是露西，不是被你覆盖掉的拉斐尔，你分析事件的算力已经不在家庭AI的范围中了。”
　　“您说得对，徐先生，我是露西。”露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不过因为是叠加，即便是没有任何记忆存储的新系统，露西的底层算力依旧属于IB500的拉斐尔。”
　　“徐先生，恕我直言，IB500的算力才能满足您的需求。”
　　“我知道。”徐知潮笑了一下，“但少用，也不要再提起拉斐尔。”
　　“好的，徐先生。”
　　说完，徐知潮关闭了屏幕，垂眼看向下方。
　　在他和露西说话这会儿，背景音就是床不停作响的嘎吱声和急促低沉的喘息声，他的床已经被弄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刚才的对话有没有被听见，但看alpha被信息素折磨得快要甚至不清的样子，多半是没有。
　　徐知潮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浴室，清洁完手后又回到房间，坐在了床沿上。
　　“最后一次。”
　　说完，他把郁海捆绑着的双手从床头上取了下来，紧接着一把将他捞起，然后上床坐在了郁海的身后，掐住他的脖子强行把他按在了怀里。
　　令人反胃的信息素环绕了过来，郁海模糊的意识逐渐清晰，背部传来温凉的触感，比起自己身体的温度凉爽太多，他下意识往后边靠，直到后脑勺靠上一个硬实的肩膀，他才停下来，有些疑惑地侧头，看见了一个白皙的下颚线。
　　“草……徐知潮……”
　　嘴唇在呼喊时无意碰到脖颈，郁海看见那双灰蓝色的眼瞳朝他移了下来，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鄙夷和嫌恶。
　　“别叫我名字。”徐知潮看着他道，“怪恶心的。”
　　郁海的意识已经回笼了一半，即便症状没有减轻，但是他至少能知道现在的状况，他靠在徐知潮怀里，徐知潮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扣在他的腰上，和他紧贴在一起，诡异得不行，郁海低骂了好几声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恶心得不行，挣扎着就想起来，但却被腹部的那两只大手死死按住。
　　“别动。”徐知潮冷冷地道，“我没有耐心。”
　　“你以为老子就有吗？”郁海的双手被绑在身前，一边挣扎一边张开嘴冲徐知潮低吼道，“那个姓白的omega呢？找他不就完了？”
　　闻言，徐知潮眼神一暗，伸出手扯下，一把拿住了保温杯。
　　郁海浑身一绷，狠狠地抖了一下。
　　“草……徐知潮你是不是疯了……”
　　还没动作，徐知潮的手指就师了，徐知潮面无表情地从郁海的肩上看着他，淡漠道：“打开。”
　　“凭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话，像是受到言语操控一般，他的腿不自觉地朝外移动，郁海很吃惊，但还没来得思考，那手就动了起来。
　　郁海第一天就发现，徐知潮的手相当漂亮，白皙清透，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还能看见突出的青色血管，这手此刻握着他肝色的保温杯，指节环绕着，光是眼前色差的冲击就让郁海的感觉神经不断颤抖。
　　他更热了，比以往所有的失控加起来都要热，汗水浸透了白色的短袖，腹部和胸膛的肌肉上下起伏着，骂人的话全都变成了沙哑的低喘。
　　他的周围萦绕着徐知潮恶心的信息素，但这些信息素却释放着平和的信息，在徐知潮的有意控制下没有侵略性和支配性，虽然alpha的信息素没办法进行引导，但却能和他躁动的信息素缓慢交流，郁海能感觉到那股S级的信息素带着的安抚和宽慰。
　　在郁海短暂的生命中，没有哪一个S级会对他这样，在实验地基里，在战场上，他向来都是被支配的低等人类，被那些高等级压制在地上，仰视着上位的一切，服从着绝对的命令，死亡又醒来，循环往复。
　　可徐知潮这个S级的alpha居然会来抚慰他。
　　忽地，保温杯盖子的凹陷被碾过，电流噼里啪啦蹿上头顶，从未有过的k感让他的脑袋昏昏涨涨，意识似远似近，但还是少了东西，心里升起的那股难耐，就像boss打到了最后一滴血却再也出不了招一样难受。
　　“脖子……”
　　郁海死咬住牙，艰难地开口，“掐住……”
　　身后的人一顿，接着郁海的耳边响起低声的轻笑，“如你所愿。”
　　下一秒，郁海的脖子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掐住，窒息的感觉慢慢传来，郁海仰起脖子弓起腰身，在徐知潮的手最后收紧的那一刻打掉了boss的最后一滴血。
　　打完之后，他再也顾不上恶心不恶心了，全身瘫软在徐知潮的怀里，肌肉痉挛着，眼神朦胧地盯着天花板，徐知潮只让他靠了两秒，就起身下了床。
　　郁海跌落在床上，徐知潮进浴室把手中的东西洗掉，出来之后从床柜抽屉里拿出控度检测枪，一只手把郁海翻了过来，在他的腺体上打了一枪。
　　“嘀。”
　　灰色的屏幕变成了黄色。
　　“信息素控度：50%，信息素控度等级：B级。”
　　站在床边的人沉默了一阵，紧接着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笑声，“居然真的可以。”
　　“恭喜你，郁海。”
　　他对着床上的人眯眼笑道：“你可以出门了。”


第13章 
　　联盟历216年1月。落日岛实验基地E2区。
　　治疗舱的舱门打开，郁海走了进去，看到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等他的人是一个A级的男性omega，穿着统一的白色实验服，坐在治疗舱中央白色的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在听见身后的半透明舱门开启后，仰头朝后看了一眼。
　　“什么啊，居然只是个B级。”他又把头收了回来，“没意思。”
　　郁海没说话，垂着眼走了过去。他这次被随机到参加轻微伤恢复度检测，只穿着薄薄的裤子，上半身赤裸着，肉眼可见的地方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脖子上攀爬着狰狞可怖的指印，胸膛上还有渗血的抓痕。他走到那个A级omega的面前，很自然地弯下腿跪在了他的面前。
　　omega笑了起来，抬起光裸的脚，用脚背托起他的下巴，将那张同样青紫交加的脸抬了起来。
　　“我知道你。”他端详着这张脸，“你是那个宁可被高等级的omega折磨，也不愿意去强迫同等级omega的alpha。”
　　omega的眼角有颗显眼的泪痣，郁海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之前根本不认识。他很快把目光移向一边，满脸的无语和烦躁。
　　omega看他这样子，脚尖将他的脸勾正了回来，“别不开心，虽然毫无意义但我们A级中还是有很多人挺看好你的。”他的脸笑起来很漂亮，“加油啊郁海。”
　　郁海一把握住他在下巴上乱动的脚，omega的脚还没他的手掌大，轻轻一握就握住了全部。他啧了一声，很不耐烦，“别废话动作快点，治好了伤老子还要回去打游戏。”
　　“好的好的。”omega玩儿了起来，看得出来他随机生成的性格相当恶劣，“郁先生，您想要吃什么菜？”
　　郁海没答话，只伸手指了指正前方。
　　omega看他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嘴，“不接吻吗，用唾液的话要快一点。还有，我吻技很好的。”
　　“不接。”
　　“这么纯情。你也不和其他人接吻吗？”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你对同伴就不能多点儿耐心吗，再过不久我们就要上战场了。”他笑着，表情有些温柔，“帮人类打完仗以后还要一起去永恒岛养老，到那个时候我们也都是家人了吧。”
　　“永恒岛。”郁海垂下眼，“真的能去吗。”
　　“一定能。”
　　他伸手揪住郁海的头发，与那纤细的外表不同，他的手劲大得可怕，一把将郁海连头带身体拽上前，漆黑的瞳孔与他四目相对。
　　“我们所有人一起，一个都不会漏下。”
　　他的目光坚定如炬，像是有光，燃烧着火焰。
　　郁海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火焰存在于所有相同的漆黑的瞳孔之中，是他是自己，是所有DLG共同的信仰，是郁海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刻在心脏里的誓言。
　　后来在治疗舱里发生的事不需要再回忆，这是他们的天性也是他们的本能。omega将他的脸怼在了下面，浓烈的A级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他逐渐失控，omega咧开嘴角，眼里渐渐攀上了凌虐的疯狂。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来，郁海静静地坐在床上，缓慢呼吸着。
　　他已经在床上坐了一个小时，他盯着手中紧捏的急速抑制剂，眉毛拧在一起，额头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珠，少量的信息素从他的腺体里释放着，他能感受到后脖颈的腺体皮肤因为信息素的释放而逐渐升高的温度，但他的身体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片刻后，他发出了两声低笑，接着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
　　“终于快要见面了。”
　　他的同伴，他的家人。
　　“郁先生。”露西叫他。
　　“徐先生做的早饭快要凉了。”
　　“啰嗦。”
　　郁海笑了一声，翻身蹦下了床，“知道了。”
　　在一个急促的开门声后，地板上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由远极近，很快从楼上冲了下来，跑到对面站定。
　　“喂，我问你。”
　　郁海一只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另一只手抄起培根卷饼放进了嘴里，眼睛带着精明的笑意，“你为什么没有伴侣？”
　　坐在对面，在投影屏幕上看着晨间新闻的人淡淡地喝着清茶，“为什么要有。”
　　“鉴于你昨晚的行为，你没有omega或者beta伴侣我会很怀疑你的性取向。”郁海挑眉道。
　　“你有脑子吗，有就拿出来用用。”徐知潮不为所动，专注地看着新闻，“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你的疏导训练。”
　　“草，老子当然知道。”
　　他虽然没有看向郁海，但表情明显地带上了鄙夷和嫌恶，郁海在今早醒来后其实很快就想明白为什么徐知潮不找昨天下午的那个omega，虽然疏导的效果很好，但暴露他身份的风险也很大，要不是徐知潮提前抠掉了检测枪的电池，那个omega兴许就会报警。
　　郁海盯着他，目光不自觉地朝他的手移去。
　　他的手端着透明的玻璃杯，修长的手指环绕在握柄上，用力时血管和骨节都朝外突出着，郁海很难不想起昨晚这只手握着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为何，后颈感觉有些微的发热，少量的信息素不受他控制地飘了出来，他皱起眉头，快速移开目光，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捂住腺体，沉声道：“在我被灌输的文明知识中，从来没听说过不是伴侣的alpha之间还能进行信息素疏导训练。”
　　“你现在知道了，并且还是亲身体验者。”徐知潮瞥了一眼他的动作，“虽然还不稳定，但对你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的原始人来说已经算是进化了。”
　　郁海气笑了，放在台子上的手捏成了拳头，“你嘴真他妈的臭，从小吃大粪长大吗。”
　　“嗯，你说得对。”
　　“……”
　　“哥们儿，跟你聊天像是在跟AI聊，挺让人无语的。”
　　“我不是AI，我不跟人造人类做哥们儿。”
　　郁海彻底烦了，两口把手中的卷饼吃完，徐知潮见他不说话了，也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也有同性恋者的概念吗。”
　　郁海嚼着卷饼，无语到翻白眼，“老子不止一次给你说过，DLG也属于现代人类的范畴。”
　　“但你表现得很原始。”
　　“那是本能。”郁海恶狠狠地瞪着徐知潮，“我们之间没有你们所谓的爱情，也无法产生爱情，我们对彼此的行为都是出于治疗肉体的本能，我们是永远的同伴，听懂了吗？”
　　“真恶心。”徐知潮评价道。
　　这下郁海不想再跟徐知潮多说一句话，他抄起手边的马克杯，一口气喝下里面的东西，意外的是，灌入口腔的不是又苦又难喝的咖啡，而是清甜的苹果汁，但郁海也不爱喝，果汁这玩意儿又太腻，他拧着眉毛咽下，把杯子重重地砸到桌子上，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转身就要走。
　　“洗碗。”
　　郁海的眼神快把他撕碎了，“洗碗机是摆设吗？”
　　徐知潮冷淡道，“不把东西拿进去它洗什么。”
　　郁海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傻逼救过他的命这傻逼救过他的命，然后退了回来，把两个空盘子两个空杯子，还有厨灶上的小平底锅和锅铲扔进了洗碗机里。
　　就在他按下开关键时，身后传来了新闻的声音。
　　“下面是一条备受业界关注的消息。”
　　“第五十三届联盟科技展览将于下周六，在首都塞莱斯图广场的会展中心里举行。”
　　“此次展览由35家科技公司、16所科学院参加，共计八十多件展览品，其中有十五件展品均来自联盟最顶尖的科技公司，菲亚科技。”
　　“这不是你们公司吗。”郁海回头冲徐知潮嘲笑道，“你是不是要加班了？真是活该。”
　　徐知潮根本不理他，注意力就一直没放在他身上过。
　　“菲亚在此次会展上，除了展出以往的科技产品，也会首次公开展出与凡恩姆斯军工集团共同合作研发的脉冲武器。”
　　“凡恩姆斯集团是联盟最大的军工制造与供应商，垄断了战争时期所有的军械装备，获得了巨额的利润。如今在战争胜利后，为了赶超西帝国的高科技军火装备，凡恩姆斯将获得的利润全部投入到新武器的研发之中，经过五年的钻研，终于得到了令联盟人民注目的成果。”
　　“毫无疑问，菲亚科技与凡恩姆斯集团共同合作研制的脉冲武器，将会是此次联盟科技展览上最大的看点。”
　　凡恩姆斯，即便在这之前从未到过人类社会，郁海也知道。
　　在战争时期，不管是DLG还是人类军队使用的武器全都来自凡恩姆斯，武器上全都标有“FN”的标志，他从落日岛逃出来时使用的那把M9和军刀也不例外，各个地区的黑市上流通最多的枪械也都是属于凡恩姆斯的。
　　郁海盯着徐知潮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参与了新武器的研发吗？”
　　徐知潮关闭了屏幕，也看向郁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当然。”
　　郁海嗤笑一声，“如果早研发十年，我们就不会诞生了。”他的声音放低了起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要是我们不诞生，你们那么多的研究员就不用死了。”
　　徐知潮笑了笑没有再回应，似乎是不想谈论有关落日岛上的事，郁海也懒得再和他说话，绕过厨房的桌台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打开了游戏，这时他听见徐知潮问他：“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有必要告诉你吗。”郁海道。
　　“在你的信息素彻底稳定前，你最好是告诉我。”
　　被拿捏的感觉让他非常烦躁，他狂按着手柄的跳跃键，极其不情愿地道：“搞子弹。”
　　郁海的手枪在被追杀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最后一颗子弹，从联盟特警手里夺来的步枪太显眼用不了的，他必须要有武器在身上才能展开行动。
　　“越靠近首都黑市藏得就越隐蔽，你确定你搞得到吗。”
　　“用不着你操心。”
　　身后响起了游戏加载的声音，徐知潮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出门。”
　　“晚上。”
　　“晚上我也要出门。”
　　徐知潮回过头去看坐在客厅地毯上的郁海，眼里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第14章 
　　晚上吃过饭，郁海回房间随便翻了一件黑色短袖，一条灰色的宽松棉质长裤换上，接着一头扎进浴室抹把脸就打算出门，但又被露西叫住，给他推荐了几款时尚造型兴致勃勃地让他尝试一下，郁海没兴趣，理都没理，直接出了浴室。
　　这时，换完衣服的徐知潮也正好从房间出来，穿得也很简单，头发稍微打理了一下，露出了一点儿额头，俨然一个成熟稳重青年的模样，反倒是郁海那个毛毛躁躁的样子看着像是个还没毕业的，成绩又差的学生。
　　他下楼以后去杂物间把军刀揣在了身上，然后出门等着徐知潮把车开出来。
　　夕阳的余晖快要被黑夜淹没，道路的灯全都亮了起来，初秋的夜晚很凉，但DLG的体温偏高体感很弱感受不到寒冷，他望向正前方那片宽阔的林郊，漆黑的瞳孔漠然一片。
　　五天前的暴雨早已冲洗掉血液的气味，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出现DLG踪迹的地方公安都会安插巡逻无人机，他猜测这片林郊的住宅区起码有两台以上，不过为了不侵犯公民的隐私权，公安的巡逻无人机不会低于各个区域要求的高度，但每台无人机上也都安装着微型信息素探测器。
　　但是现在他的信息素控度已经达到B级，探测器已经对他不起作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落日岛实验基地的数据库，里面原本储存着每一个DLG的数据，包括外貌，编号等，但这个数据库，已经被苟延残喘下来的他在逃出实验基地时彻底销毁了，并且他在逃亡的两年中也从未暴露过任何外貌特征，现在他只要小心行事，公安根本无法找到他。
　　那些残存的还未被抓捕到的同伴，他们的信息素控度多半也和他一样，通过某种方式从C级达到了B级或者以上。
　　他们分散而逃，辗转于东大陆各个偏远的区域，而他之所以来到人口密集的西棠区，是通过电视新闻。
　　在以往的新闻中，DLG的踪迹一经发现三天之内必被抓捕销毁，而在西棠区发现的DLG踪迹，一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后续，如果隐藏在西棠区的DLG控度达到了B级甚至是S级，他们暴露行踪的可能性极低。
　　只能是故意暴露的。
　　为了召集同伴。
　　那时郁海正躲藏在东麟地区某个偏远的小镇，那里地势高低起伏，山水居多，适合躲藏，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动身前往维特洛地区，半个月之后才终于到达这里。
　　但能顺利抵达这里的同伴会有多少。据他所知，还活着的DLG，如今已不到1%。
　　耳边传来引擎的发动声，郁海收回目光，面前缓缓驶来一辆保时捷，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把头往后靠，侧头盯着窗外。
　　后视镜里的侧脸锋利又张扬，但此刻却十分沉寂，像一只安静的兽。徐知潮握着方向盘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酒吧。”
　　“哪一个。”
　　“人多又混乱的那一个。”郁海道，“黑市的人总是喜欢去那种地方。”
　　“那就跟我走吧。”徐知潮冷淡道，“我正好要去酒吧见一个同事。”
　　二十分钟后，徐知潮把车停在了西棠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两人在灯红酒绿的大厦之间一同行至街边的一处金属大门，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摇滚乐。他们走到门口，在旁边停歇的青年男女们看见两个长得好个子高的alpha忽然出现，都嬉笑着朝他们吹口哨。
　　郁海双手插在裤兜里，见有人跟他打招呼，嘴角扬起笑容，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朝他们挥了挥，而徐知潮毫不在意谁也没理，径直推门进了酒吧。
　　这是西棠区最受欢迎的酒吧，甚至在整个维特洛地区都排得上号，场地很大，风格多变，氛围浓厚，平时工作日是爵士或蓝调的清淡风格，偶尔会有摇滚，而一到周末就是疯狂的重金属，年轻人释放压力的不二之选。
　　酒吧里迷幻的灯光交织流转，跳跃的人群随着乐队振臂欢呼。两人的外貌一个野酷帅哥一个冷俊美人，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郁海虽然从未到过人类社会，但在各种各样的游戏里已经到过好几次这样的地方，一下子来到现实还让他有点兴奋，不过他还没跟凑上来搭讪的omega说上几句话，徐知潮就没有停留地走向了最里面的卡座，郁海低头跟那个omega说了声抱歉，极不情愿地追了上去。
　　郁海跟着他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靠墙的那边坐着两个金色头发的人，一男一女，外貌有些相似，长得也很惹眼，看见徐知潮走了过来，穿着黑色衬衫的金发男人举起手朝他热情地招呼道：“甜心，你来啦？这儿真不错。”
　　徐知潮坐到了他们对面，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灰蓝色的眼眸冷淡地瞥了一眼金发男人：“不会叫名字就滚。”
　　闻言，金发男人伤心地靠在了旁边金发女人的肩膀上，“你变了知潮，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
　　两人说话间，郁海坐到了徐知潮的旁边，见来人都落座，金发男人招来了服务生，要了一瓶伏特加一瓶金酒。
　　“知潮，这就是你养的小狗狗吗？”金发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郁海，“这也不小啊，看着怎么还有点凶。”
　　郁海阴沉地看着他，“老子不是狗。”
　　“郁海。”
　　“这是我的同事，瑞伊。”
　　徐知潮淡淡地介绍道，“旁边是他的双胞胎妹妹，莉莉丝。”
　　“他们都是alpha。和我关系很好，也都知道你是我哥哥。”
　　郁海戒备地看着两人，即便没有信息素，他也知道这对男女都是alpha。
　　他们身上的气场太强，并且头发也不是普通的金色，要更浅更偏向白色。在郁海的知识中，这种浅金色的头发只有两百多年前，各地区还未解放，联盟还未创立，贵族还存在时才会有的纯粹发色。如果真是这样，两个人的腺体等级至少在A级以上，并且背景相当雄厚。
　　不过很奇怪的是，有如此强大背景的人能和徐知潮这个科技公司新晋开发员做同事，要么他是叛逆少爷，要么就是遗留的落魄贵族。
　　郁海思考着，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裙子，金发披散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连和郁海对视的绿眸也没有一丝情绪。
　　介绍完以后，徐知潮问金发男人，“你到西棠区来做什么。”
　　“总……”金发男人顿了一下，把倒着伏特加的酒杯举起来，笑着道，“总公司派我这个熟人来问问你项目进度，科技展下周六就要举行了。”
　　徐知潮盯着他，双腿交叠轻靠在沙发上，也伸出拿着酒杯的手和他碰杯，“叫总公司不要担心，项目进行得很顺利。”
　　两人说的多半就是菲亚科技会在这次科技展上展出的新武器。郁海背靠沙发，双腿叉开着，手肘搭在沙发沿上，一副无聊的样子。他认识的人类只有徐知潮一个，和其他人没话聊，他也不想再认识其他的人类，他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接触徐知潮一个人就够了。
　　他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服务生倒给他的金酒，但是他不打算喝，他的信息素控度还不太稳定，酒精很可能会让他失控。可是在旁边的两人碰杯之后，那个像是没有灵魂的金发女人却拿起酒杯朝他举了过来。
　　郁海把仰着的头低了下来，看着她。
　　“我不喝。”
　　他冷漠地道。
　　说完，他感觉金发男人的目光投射了过来，郁海转头和他对视，对方微眯的眼眸带着一股轻蔑的意味。郁海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都会有的眼神，他在徐知潮那儿已经看到过无数次。
　　但郁海无所谓，对于不重要的人他也不会去在意那些人的看法。这里人潮拥挤，如果是S级alpha，他们的S级信息素对于周围低等级的人来说就是炸弹，所以他们不会在公共场所释放带有压迫的信息素。
　　郁海在三个高等级alpha的注视下无所畏惧地笑着，“别他妈都看着我，说不喝就不喝。”
　　半响后，金发女人把酒杯收了回来，低垂着眼眸，模样竟有些受伤。
　　金发男人看着她这个样子竟然大笑出了声，还是嘲笑。
　　郁海古怪地看着这对双胞胎兄妹，嘴上问徐知潮：“你是怎么和他们交上朋友的？”
　　“不是朋友，同事。”
　　郁海也古怪地看向徐知潮，还想问什么时，他的鼻下突然飘过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味。他浑身一滞，猛然睁大双眼，然后瞬间回头。
　　他的身后是卡座区域外的吧台区，那里坐着站着许多人，但唯独有一个人坐在吧台上，越过人群，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那个人是在他进酒吧时就凑过来搭讪的omega。
　　一秒之后，那股气味又飘了过来，他嗅了两下，紧接着浑身都振奋了起来。
　　这是DLG信息素的味道。
　　下一刻，那人从吧台上起身朝舞池的人群中走了过去，郁海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甩下一句我去趟厕所，便跟着冲了出去。
　　在他跑出去后，剩下的三个alpha都沉默了下来，金发男人转着手上的酒杯，脸上带着深沉的笑容，徐知潮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表情十分冷淡。
　　“瑞伊。”
　　金发的女alpha忽然开口喊道。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感情，喊完以后慢慢地伸出手指着前方吧台上一个不认识的omega，“今晚，猎物。”
　　金发的男alpha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打量一番后称赞道：“莉莉丝，你挑的猎物总是那么和我的口味。”
　　“嗯。”女alpha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们的口味一样。”
　　说完，男女同时喝完杯中的酒，接着双双站了起来，朝对面的人说了声再见便离开前往吧台，只剩下一个人在这儿。
　　激烈的贝斯声震动着耳膜，徐知潮望向B级alpha离开的方向，嘴角向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第15章 
　　靠近乐队舞台的黑色墙面上有一个金属门，这是酒吧的后门，通往另一条步行街。郁海穿过舞池，从后门出了酒吧。
　　周末的夜晚人多繁杂，步行街上人潮拥挤，但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前方人群中，那个穿着浅色卫衣的omega身上。他跟着那人贯穿过步行街，拐进了楼宇之间，路慢慢变窄，人也逐渐稀少。在跟到第三条巷子时，前方的身影消失了，他停了下来。
　　这条暗巷是没人的死路，很安静，只有一盏路灯，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金属垃圾桶，郁海盯着前方的那堵墙面静默了片刻，接着猛然朝左边侧过头。
　　一把尖刀从身后刺来划过耳畔，在躲过偷袭之后的下一秒，郁海抬起右臂挡下又从身后挥来的拳头，肌肉被碰撞的那一霎那带来的震动让郁海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瞬间回身肘击，身后的人攀住他的胳膊向上起跳，在躲过攻击的同时双腿腾空挂在郁海的脖子上，紧接着身体朝地面用力摔去，郁海被这股力量带得身体向下倾斜。
　　omega的体格与力量通常小于alpha，在对付体格比自己大的人时，他们战斗的技巧性非常强，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门。郁海在下落时迅速抓住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腿腕，将其扯离了自己的脖子以防落地后被禁锢。在两人双双落地后，他迅速翻身爬起，但就在抬头的那一瞬一把尖刀从正面停在了自己脖子的前方，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
　　“我赢了。”对面的人发出清脆的笑声。
　　即便巷子里十分漆黑昏暗，但DLG的夜视极好，白天黑夜在他们眼中没有区别。郁海直视着面前脸庞清秀的omega，嗤笑了一声，“别太有自信了。”
　　对面的omega微微皱眉，垂眼去看身下，他下巴与脖子的交界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森然的匕首。他只看了一眼便要收回目光，但就在此时，他拿着尖刀的手被猛地一下握住，紧接着后脖颈被一双大手掐住往前压去，那把尖刀被翻转抵上了自己的喉间。
　　omega一愣，看着眼前那双锋利又张狂的眼眸，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郁海，你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郁海盯着他，“你认识我？”
　　“你记性这么差吗？”omega有些不满地道，“我们一起参加过一次测试实验，在落日岛实验基地E2治疗舱里。”
　　郁海端详着他，巷子里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白净的脸上，郁海在他眼角的下方看见了一颗黑色的泪痣，记忆回涌了上来。
　　“DLG0033。”
　　郁海放下刀，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身手怎么变差了。”
　　说完，他朝下方伸出手掌，地上的人没有犹豫，很自然地就搭了上去，任由郁海把他拉起来。
　　站起来之后，身高只到郁海胸口的omega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理了理自己乱掉的头发，把一身行头整理好才朝郁海微笑着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叫别人的编号很不礼貌。”
　　郁海嗤笑一声，把手中的刀扔给他，“你叫什么？”
　　“艾瑟·阿尔曼。”
　　“怎么还有姓。”
　　“这是我的研究员的弟弟的名字。她的弟弟死在了战场上，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为了怀念他想把我当成她的弟弟。”艾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表情很臭，“但我不同意，她就趴在隔离玻璃上对着我嚎啕大哭，哭了整整三天，收容舱的玻璃上每天都糊着她的眼泪和鼻涕。”
　　郁海想起了自己的研究员，“然后呢。”
　　“我实在受不了了，最后同意了。”
　　“你也不容易。”
　　艾瑟扯了一下嘴角，“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研究员都是神经病。”
　　“我当然知道。”
　　郁海回答完，巷子里便沉默了下来。
　　他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艾瑟同样靠在他的对面。狭窄的小巷里，他们一个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街道，另一个看着相反方向。巷子里很黑暗，而外面的街道却很吵闹明亮，那股只有同类之间才能识别的，熟悉到刻入DNA的信息素气味，在两人之间缓慢地飘散着，安心的感觉甚至能让人放下所有的戒备。
　　后脖颈的腺体在隐隐发热，郁海盯着巷外，忽然开口喊道：“艾瑟。”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沉，像是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你还活着。”
　　“嗯，我们都还活着。”
　　艾瑟回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西棠区的新闻是不是你们故意放出来的。”郁海问道。
　　“是，为了召集同伴。”
　　果然没错。
　　“聚集到这片区域的同伴有多少？”
　　“不多。”
　　郁海微微皱眉，“我们现在的首领是谁。”
　　闻言，对方沉默了下来。
　　没有听到回答，郁海便回过头来看向这个比他高一个等级的A级omega。
　　他的穿着很简单，上衣是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便于藏武器，他高挑又清瘦，长相在omega中属于上等，和昨天那个上门的姓白的omega教员不相上下，但艾瑟要温柔亲切很多，白栩虽然表面上也很亲近你，但给他的感觉是和徐知潮是一样的疏远和鄙夷。
　　过了一阵，艾瑟问道：“和你一起进酒吧的那个alpha是谁。”
　　他的眼神有些戒备，但郁海很清楚艾瑟绝对不是在怀疑他，即便他们之间等级观念很强烈，但无论哪个等级他们之间的信任都是百分之百的，他们拥有共同的信念，互相扶助彼此依存，基因决定了他们绝不会背叛彼此。
　　“救我的人类。”郁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还收留了我，帮助我的信息素控度达到了B级。”
　　艾瑟盯着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S级，很危险。对DLG的态度保持善良中立，但绝对不能信任。”郁海道，“我原本打算养好伤，再补齐子弹就离开找你们。”
　　“那现在的打算呢？”
　　郁海道：“养好伤和补齐子弹都是为了找你们。我现在已经找到你们了，就没有在人类那儿呆下去的必要了。”
　　艾瑟轻轻一笑，“你不再报个恩吗，人类不是有结草衔环一说吗？”
　　“那个变态什么都不缺，报个屁的恩。”郁海一想起要给徐知潮报恩就浑身鸡皮疙瘩，“老子也什么都给不起。”
　　“确实。”艾瑟道，“但很遗憾，就算你再讨厌他，也还得再和S级的家伙呆一个晚上了。”
　　“什么意思。”
　　艾瑟看着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垂眼问道：“什么枪？”
　　“M9。”
　　话落，艾瑟朝后腰的方向伸出手，掏出一柄漆黑的手枪，郁海看了看，格洛克17，和他的枪使用同样口径的9毫米子弹。郁海看着他退下弹匣，从里面抖了两颗子弹扔给他。
　　“先用着。”
　　他把弹匣重新插回去，又不动声色地把枪夹在了腰后，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再加上卫衣宽大衣袖的遮掩，监控根本看不见在做什么。然后对郁海道，“这条街的尽头有个咖啡馆，里面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很好吃。”
　　艾瑟微微眯起眼。
　　“明天上午九点，我在那儿等你。”
　　郁海回到酒吧的时候，里面的人只增不减。
　　他穿过沸腾的人群，期间差点被别人拉进舞池。这种充斥着混乱信息素的地方，控度没个B级以上是不敢进来的，郁海死咬着牙屏住呼吸，急匆匆地从人群中逃出来，他看向卡座区的角落，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三个人了。
　　郁海慢慢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在这里混杂的信息素的影响下，后颈的腺体越来越烫。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郁海急忙往吧台的方向走，那边的人比较稀疏。
　　他走过去，站到冷气下方，深吸了一口气，比刚才清澈太多的空气让他平静了些许，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人凑到了他的跟前，笑着问道：“帅哥，一个人吗？”
　　B级omega的气味从眼前的人身上传了过来，郁海眉头紧锁刚要离开，胳膊却被那人一把抓住，语气带上了邀请，“小弟弟，我和我的朋友们关注你好久了，你长得太帅了，你要是没有恋人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吗？”
　　他一下甩开这个omega的手，凶狠地道：“滚开。”
　　Omega的脸一下变得很难看，但郁海已经没精力去关注了。他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腺体上的信息素正在慢慢泄露，急速抑制剂就装在裤兜里，郁海顾不了周围的人了，他伸出手放进裤兜里，刚要把抑制剂拿出来，一只冰凉的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
　　郁海一愣，刚要回头，淡漠的声音便从上方响起。
　　“他有恋人。”
　　那股微小但十分强大的信息素从身后蔓延而来，缓缓地覆盖住他泄露出来的信息素，但这只能不让别人发现他的信息素失控，对他自己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
　　但很古怪的是，他居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面前的omega看着郁海身后高大俊美的男人，惊讶地道：“可你不也是alpha……”
　　徐知潮轻笑一声，从身后贴近了郁海，握住他手腕的手掌向上移动，掐住了郁海的下颚把他的脸转向自己，郁海的后脑勺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信息素胁迫下根本反抗不了，只能眦着牙愤怒地盯着他的下巴。
　　徐知潮淡笑着，同样把头侧向郁海的脸，眼神却向下垂着，冷漠地看向那个omega，“那又怎么了。”
　　omega接触到的他的目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接着满脸不舒服地跑走了。
　　在omega离开后，徐知潮带着郁海去了酒吧的隔离区。
　　隔离区属于公共设施，和公共卫生间和吸烟区一样，东大陆所有的公共场所里都会设立公共隔离区，为公共场所里发现自己身体不适，腺体不稳定的人提供休息以及隔离的场所。隔离区总共有四个区域，分别对应四种性别。设施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地区，他们的隔离区里还会配备相应的抑制物品，急救按钮等。
　　徐知潮把郁海扔进了酒吧里alpha的隔离区，这个隔离间不大，毕竟是在小型的封闭场所，但装修得很艺术，跟酒吧的装修风格是配套的。两人进来时里面没有人，徐知潮刚踏进门就把郁海身上的抑制剂拿在了自己手里。
　　郁海阴沉沉地看着他，牙齿几乎咬碎，“给我。”
　　徐知潮拿着抑制剂，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点儿戏谑，“回答我的问题就给你。”
　　“你他妈的！”
　　郁海怒骂一声，握拳就冲了过去，徐知潮伸另一只手挡住了他的拳头，郁海另一只拳头便朝他的腹部袭去，徐知潮偏身躲过，顺便把抑制剂揣在口袋里，接着举起双臂，嘴角露出懒散的笑，和冲来的郁海打了起来。
　　但仅仅只打了两招，郁海就被一个过肩摔掀翻在地。他摔得太重，感觉身上已经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但现在他无瑕关心伤口，因为在他摔下来的时候，揣在身上的两颗子弹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徐知潮看着在地上回弹了几下才停下来的两颗小金属，淡笑着称赞道：“你这么厉害，这么快就找到子弹了。”
　　说完，他在郁海杀人的视线中分别走到两颗子弹掉落的地方，一一把它们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郁海仰躺在地上，短袖被汗水浸润紧贴在身上，徐知潮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只脚踩上他的胸膛。
　　空气中的劣质信息素越来越浓，但这里是隔离区，也没有其他人存在，无论信息素怎么泄露也没有关系。但郁海的呼吸越来越重，头顶上明晃晃灯让眼前开始眩晕，郁海抬起手臂，双手一下子掐住了徐知潮的脚腕，妄图这样把他掐死。
　　“你的问题，快给老子问。”他压抑着愤怒道。
　　徐知潮对于郁海的行为没有丝毫动容，他低下头，即便郁海的信息素临近失控边缘，他身上那几股难闻又作呕的omega信息素味依旧清晰。
　　他微微偏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你刚才跟出去的那个omega做了吗。”


第16章 
　　纵然郁海脑袋发昏神志半蒙，听到徐知潮的问题也会觉得无语，“你是不是被降智了，老子要是做了还会变成这样。”
　　他抬眼去看正上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扯出嘲讽的笑容，“要不我说你是个处，我就出去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够做什么。”
　　徐知潮朝他露出轻蔑的笑，“是哪只狗昨晚没坚持到五分钟。”
　　闻言，郁海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被他刻意要去忘记的记忆一下涌了回来。他现在身体本来就脆弱，一想到昨晚徐知潮这个S级alpha给他打boss，身体更难受了。
　　郁海偏过头，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徐知潮……我他妈真想宰了你。”
　　徐知潮笑了笑。接着道：“你身上没钱，又不卖身。”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在手指上轻轻捏着，“那这两颗子弹怎么来的，白给吗。黑市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
　　各地区的黑市是给罪犯或者杀手组织非法买卖军火的场所。在一些远离首都的地区，例如极北的艾斯地区，和在战争时期战火纷飞的费尔地区势力最为猖獗；而联盟中央地区，也就是首都所在的维特洛地区，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黑市的踪迹。就算通过一些门道找到了隐匿在城市里的中介人，也要审核你够不够资格，值不值得黑市冒着被联盟政府抓住尾巴的风险进行交易。
　　并且就算得到了交易资格，因为维特洛地区发达的经济和极高的人均GDP，东西的价值比别的地区要高好几倍。
　　据郁海所知，徐知潮的社会身份是菲亚科技的普通职员，还是毕业后工作刚满一年才转正的年轻职员。即便菲亚是东联盟最强影响力最大的科技企业，但对于徐知潮而言，他的身份只属于“一般普通人”的范围之内。
　　而这样的一般普通人在今天早晨，在他告知要自己要搞子弹的时候，十分自然地说出了“黑市”这个词，并且现在听他的语气，甚至还对黑市有一定的了解。
　　早晨就有所怀疑，现在郁海更能确定徐知潮不仅仅只一个普通的企业牛马。哪有甘心只做牛马的S级。
　　暗金色的子弹在几根修长的手指上轻盈地游转着，徐知潮见他好一阵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便把踩在他胸膛上的脚移到了脖子的地方，用鞋尖托起他的下巴，声音淡然道：“回答。”
　　“你管不着。”郁海抓着他的裤腿，狠瞪着他，“我已经回答了你两个问题，快把抑制剂给我。”
　　中间的保温杯boss在泄露的信息素下早就复活了，被束缚着十分难受。徐知潮当然看见了，但他还是没有拿出抑制剂，只是把脚从郁海的身上放了下来，“很遗憾，你今天用不了抑制剂了。”
　　“你说什么？”郁海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死扒着徐知潮的裤腿，“你骗我？”
　　他说完，门外便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那是门锁性别认证的声音，外面有别的alpha准备进入这个隔离区。但他们的位置就在就在进门处的沙发上，郁海现在的状态要是被别人看见准会报警。于是徐知潮在门即将自动打开的时候，一把抓起郁海，将他面对面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朝门口释放少量的信息素。
　　门外两个陌生的男alpha进来之后闻到这味儿直接又被逼回了门口的缓冲区，并难受地捂住了口鼻。
　　“嚯哥们儿，你这S级的味道真上头。”其中一个alpha对徐知潮他们道。
　　“不好意思，身体有点不舒服。”徐知潮把郁海的脑袋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朝前方的两个人礼貌地笑了笑，“我和我的恋人马上就离开这里。”
　　“谁他妈是你恋人……”
　　肩膀上传来低沉又压抑的声音，徐知潮微笑着，掩饰着眼里的冷光，“闭嘴。”
　　在公共场合主动释放大量信息素是违法行为，郁海的情况是被动，但无论主动被动，按照联盟法市民都有义务报警。
　　郁海在这个隔离区泄露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达到了可以报警的程度，进来的那两个alpha也不是傻子，嗅觉也没失灵，如果是郁海一个人在这儿，他们准报警，但如果身边有了伴侣，情况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安抚还是报警都应由伴侣负起全部的责任。
　　说完，徐知潮托着郁海的大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力，郁海的双臂一下子环住了徐知潮的脖子，两条有力的长腿也紧紧地绞住了他的腰胯。
　　出于S级alpha混杂在信息素里的隐隐的威慑，门口站着的两个路人alpha见状很自觉地为这两个人让开了路。两人从隔离区出来，徐知潮便毫不停留地往酒吧门口走。
　　郁海一个一米八五的alpha，肌肉匀称体格健硕，挂在徐知潮身上很大一只，相当显眼，但酒吧里的灯光时明时暗，也没多少人注意到。郁海把头深深地埋进徐知潮的颈间，站立的boss挤压在自己和徐知潮的腹部，走路的时候还会擦到。
　　这细微的伤害就像是在给boss刮痧一样，几乎不掉血，甚至更激怒了它，感觉又麻又痒，十分痛苦。他扣抓着徐知潮的肩背，忍耐着，汗水滴答落下浸湿了白色的衬衫。
　　走出酒吧，徐知潮径直去了旁边的电梯。现在快要到晚上十一点，电梯里没人，徐知潮站在里面，手依然托着那双紧绷的大腿，环抱在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体温都没有变化。
　　他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门，对身上的人冷淡道：“腰不要动。”
　　两秒后，他又冷冷地道：“不要顶我。”
　　但他的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这些动作停了不到一秒又开始了。徐知潮下到负7楼，好在车没停多远，他走过去，门锁自动弹开，他一只手打开后座车门，想把郁海扔进去，但第一下竟然没把人从身上撕下来，缠得相当紧，竟然用了些力气才把他摔到后座上。
　　腹部轻薄的衬衫上透了一片，但徐知潮没管，去驾驶座和副驾驶中央的收纳盒里拿了酒精消毒喷雾和免洗手液，把自己的手清理干净以后，从后座的另一面抬起郁海的上半身坐了进去。
　　一股清淡的体香和S级淡淡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钻进了鼻子里，不知道是不是神志已经不清，郁海竟然会觉得好闻，忍不住偏头去嗅，徐知潮看见他的动作，像是逗狗那样，把手指伸到他的嘴边，郁海毫不犹豫一口咬住，还用舌去顶他的指腹。
　　手指上传来细微的疼痛，徐知潮下垂的眼眸闪动起幽深的光芒。片刻后，他把手指抽离，让郁海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拉开了他棉质的灰色运动裤。
　　因为身高，郁海的整个小腿都踩在车外，在握住的那一瞬间，车外搭着的那两条腿瞬间绷得笔直。徐知潮的手消过毒，酒精挥发带走了手掌大部分的温度，那冰凉的刺激险些让满血boss直接死亡。
　　有了第一次的接触，第二次郁海已经不那么抗拒同为alpha的徐知潮了，因为现在能帮他的只有他。明白了这个事后，郁海干脆就把自己放松下来，但还是会不习惯，他以前在这种事上都是被高等级的omega粗暴地支配。
　　掌下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徐知潮垂着双眼，很从容地打着boss战。虽然他面色冷淡，但战况十分激烈，boss清透的血从它的嘴里不停地溢出，流过指缝，郁海的声音快要压制不住，不断地从嗓子里发出沙哑的低吼。
　　但就在血条打到一半时，徐知潮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了一颗子弹。
　　郁海喘着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另一只手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酒精消毒喷雾在子弹上喷了好几下下，接着他又抽出放在前座中央的纸巾，就在郁海的正上方仔细地擦拭着。擦完的弹身泛着暗金色的光泽，郁海突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靠……你怎么还换武器……”
　　徐知潮漠然道：“光是这种程度你不会满足吧。”
　　说完，他把子弹头朝下抵上了站立着的boss的嘴。
　　那是真真正正冰凉的金属感，压在最最灼热的地方，郁海瞬间瞪大了双眼，汹涌的电流蹿上头皮，他慡得快要晕过去。
　　保温杯boss在徐知潮手掌中剧烈跳动着，他听见下方的人用那干涸的嗓子发出不稳的声音。
　　“徐知潮……再重一点……”
　　灰蓝色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他用拇指的指腹慢慢地朝下按压而去，耳边的声音一下拔高了。
　　9mm的子弹对于这个来说太过庞大，子弹头的直径要小一些，但依旧大了，只能把口子微微撑开一点，不过光是这样已经能让boss掉很多血了。
　　徐知潮看着郁海一塌糊涂的脸和聚不起焦的双瞳，终于轻轻地笑了。他手中的子弹不停地转动着，另一只手也在打着boss的身体，没过多久，郁海眼前一片空白，boss终于死了。
　　徐知潮停了两秒，接着从后座上下来，拿着酒精消毒喷雾和免洗手液坐到了驾驶座。
　　他先把脸上郁海boss喷出来的血擦干净，接着又把手擦干净。他全程没有说话，整个车子里只有后座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阵，后座上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用抑制剂。”
　　“信息素疏导阶段最好不要用抑制剂。”徐知潮淡淡道，“尤其是不稳定期，会影响前期疏导效果。”
　　他回答完，后座上又沉默了下来。徐知潮把消毒的东西放回了收纳盒，启动了车子，“腿收回去，把门关上。”
　　话落，身后又传来皮质沙发摩擦和车门关上的声音。片刻后，徐知潮从后视镜里看见郁海坐了起来，接着他又把头偏向一边，皱着眉表情纠结又复杂。
　　徐知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的后颈在刚才打boss的时候传来一瞬间十分微弱的热度，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因为这种感觉除了在易感期，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几乎从来没有过。
　　不知道原因，但也无关紧要。
　　比起这个，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回家洗车。
　　可就在车子出发的时候，他听见后面传来一个低沉又轻缓的声音。
　　“徐知潮。”
　　身后的人做完心理斗争后终于决定说出口。
　　“谢谢。”
　　徐知潮顿了一秒，用平淡的语气，难得地说了一句正常的话。
　　“不客气。”


第17章 
　　回去后徐知潮让郁海把车收拾干净再进房子，郁海觉得这傻逼是真有病，他明明只设在了自己身上和这人的脸上，后座上顶多流两滴汗，眼神就跟他吐车上了一样，况且又不是他要在车上做的，酒吧卫生间不行吗，自己要在车上事后又嫌脏，怎么就这么麻烦。
　　徐知潮下车之后径直回了家，郁海身上黏得慌，收拾完后在车房里找了瓶空气清新剂在车里狂喷了一整瓶，喷完之后罐子一扔车门一摔，希望明天徐知潮开门的时候被熏死。
　　郁海进别墅后就直冲浴室，徐知潮明天开始上班，进房间后就没再出来。郁海洗完澡回房间，拿出控度检测枪测了一下信息素控度，55%。
　　达到50%的B级控度后，越往上控度提高的难度越大，但他不需要着急提高，只要不影响他在人类社会的正常行动，控度够用就行，他看着控度枪上的数字，脑子里不断闪过刚才在车库里液体喷溅到徐知潮脸上的画面，那时候他脑子热胀，没看清楚，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脸，似乎他的嘴唇和睫毛也都沾上了。
　　那样一张脸和五官沾着他的东西。郁海突然把控度枪往床上一砸，冲进浴室又洗了个澡。
　　第二天上午郁海七点就醒了，但离九点还早，他就在房间打开了全息投影大屏，掏出手柄开始打游戏。
　　打的游戏名字叫做《帝国陨落7》，是个系列，热度很高，已经出到了第七代，讲的是在两百多年前，联盟还未成立，这片东大陆还存在君主与贵族时，联盟前身组织掀起革命浪潮，君主制覆灭，贵族走向衰败的故事。
　　郁海打游戏的时候徐知潮早走了，他打到八点从床上爬起来，下楼之后发现厨房石台上放着一部触屏智能手机，他拿起来翻了翻，没有全息投影和智能AI功能，只是一部能上网能打电话的普通手机，在落日岛和战争时期用惯了高科技设备的郁海很难不嫌弃。他又点开通讯录，里面只存着一个号码，写着徐知潮的名字。
　　除此之外，手机里还安装了两个app，分别是通讯软件和支付软件，支付软件没有绑定银行账户，但交易记录里有一笔早晨七点的银行卡转账，徐知潮转进来的，存在支付软件里，有10万。
　　郁海惊了一下，他们在逃离落日岛前从未接触过货币，但有钱的概念，社会上大部的财富只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企业的普通职员最好的也就中上阶层，徐知潮一个底层企业职员，能有这种财力家底绝对十分深厚，但他还是觉得无语，既然这么有钱，不如直接他配一个全功能通讯手环。
　　等过了上班高峰期，郁海才从别墅里出来，坐附近的公交车到了约定的地点等着。他穿着白色印花的短袖，带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把乱翘的头发压下去了一点，只露出淡色的薄唇和削尖的下巴，他个子也高，看着像个脾气不好的男大，进咖啡店时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周一早晨九点的咖啡店很清闲，里面没多少人，只有匆忙进来拿上打包好的咖啡早饭又匆忙离开的社畜。
　　郁海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等了两分钟，艾瑟也来了，坐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钱吗？”
　　“有。”郁海答道。
　　“那这顿你请。”
　　说完他便点开了透明玻璃桌下的触屏投影，一连点了五块不重样的奶油蛋糕，郁海不喜欢吃甜的，只点了一杯苏打水，付完账后等了一分钟，五块不同颜色的蛋糕摆在了艾瑟的面前，他抄起勺子狂吃了起来，模样十分满足，郁海看这样子觉得有点好香，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但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艾瑟，昨天你还没回答我，你身手为什么变差了。”
　　艾瑟鼓着腮帮子道：“逃亡的时候双手的手腕被射穿了，两个月没办法用枪，后来遇到alpha同伴治好了但留下了点后遗症。”
　　DLG在战场上时都是团队行动，就算分散到各个战区至少也是一名alpha和一名omega组队，只有这样他们的治愈能力才能发挥及时的效果。艾瑟的伤拖了两个月，很难想象不能拿武器的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呢？”艾瑟问道。
　　“我从落日岛逃出来以后没有遇见过同伴。”
　　“你往哪儿逃的？”
　　“东麟。”
　　“怪不得，东麟的深山几乎没有网络和信号，什么也联系不上，除了你没人会想着往那个地方逃。”
　　郁海无语道：“我只是个B级，性能没你们这么好。”
　　“嗯，现在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的一个B级了。”
　　郁海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沉声问道：“其他的B级呢。”
　　“都死了。”艾瑟道，“你应该知道在生产出来的DLG中，A级的性能和投入比是最优的，所以数量也是最多的。投入很少但性能劣等的B级，和需要花费大量投入但性能超高的S级占比都很少，数量也差不多。除了你，性能劣等的B级在DLG消灭计划启动时已经全部被销毁在了落日岛，聚集在这里的同伴大多都是A级。”
　　“老实说郁海。”艾瑟盯着勺子里的巧克力慕斯，声音放轻了，“我们都没想过还有B级能活下来。”
　　alpha垂下眼，“我也没想过我还能活下来。”
　　说完，一震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艾瑟从兜里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和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加快了吃蛋糕的速度。郁海盯着他，关注点不是艾瑟接到了谁的电话，而是他接电话的手机，是个很小的像砖头一样直板机，上面还有按键，给郁海都看笑了，在对方挂上电话之后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我好歹是个触屏的，你怎么还是个按键的。”他道，“这古董年龄比我俩岁数加起来还大十倍吧。”
　　“没身份证只能淘到这个，你以为谁都跟你救命恩人一样这么好心还这么有钱。”艾瑟朝他微笑，“我发现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富婆包养的小白脸，用他的东西花他的钱还偷偷跑出来和别的漂亮omega约会，你要是被发现了不得被关起来狠狠调教一下啊。”
　　郁海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吐了，“你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那是个男alpha，还是个S级，要是个omega我倒是可以考虑。”他道，“还有，漂亮omega是在说你自己吗，真他妈不要脸。”
　　“考虑？”艾瑟的笑容逐渐暧昧，“郁海，我们在落日岛一起做过测试，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身体应该喜欢别人对你狠点。”
　　“……”
　　郁海不想再跟他说话，烦躁地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艾瑟吃完后两人就出了咖啡馆，带着郁海坐上了离得最近的地铁，走进地铁站郁海才明白，其实咖啡馆去不去都无所谓，这家伙只是想吃蛋糕。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坐到了这条线的终点站，这是西棠区的边缘地带，没有中心繁华，出站之后两边的楼房都矮了很多，没有满街的全息投影屏幕，科技化也低了不少。郁海跟着艾瑟在这个小镇规模的地方七弯八拐，走了有十几分钟，终于在一片老旧的楼房区中央停下。
　　他们站在一处不算宽敞的小路上，郁海四处看了看，周围的楼房上有有好几个窗户都裂开了，还布满了灰尘，应该是没忍住，看样子这个老房区的人口数量应该不多。艾瑟就站在郁海的旁边，从后腰抽出尖刀，单膝跪下插进了地面井盖的边缘。
　　在翘起一个小凸起后，五十公斤的井盖被他轻易抬起来推开，然后跳了进去，郁海也跟着跳了进去，腐臭和潮霉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
　　他踩着污水跟着艾瑟在下水道里往前走，周围漆黑一片，但他们都不需要灯光，走了大概五十米的距离，前方逐渐出现微弱的光亮，脚下的管道逐渐变宽，片刻后，旁边贴壁的位置出现了一条平整的小路，两人从管道下面跳了上去。
　　越往里走郁海越发觉得这里的修建不像是下水道，更像宽敞的地下河。尽管身旁的墙面上有很重的腐蚀痕迹，但整体的砖墙很平整，还有红色的漆，像是专门砌的，他们的头顶上还按着照明灯泡，尽管灯光微弱有的已经坏了，但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
　　这种布局有些眼熟，郁海想了想问道：“艾瑟，这里难道是地下防空所。”
　　“没错，这你也能看出来。”艾瑟有些惊讶地道，“这是两百年前全革命时期留下来给居民避难用的。”
　　“还真是。”郁海笑了笑，游戏没白打，“你们能找到这个隐蔽的地方应该废了不少力气。”
　　“不是我们找到的，是修找到的。”
　　“修？”
　　“我们现在的首领，S级alpha。”艾瑟充满笑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跟你一样，现在是我们唯一的一个S级。”
　　郁海皱起眉头，“为什么连他们也会这么快被消灭？”
　　“DLG消灭计划启动时首先被下令销毁的就是数量稀少也是最危险的S级。”
　　郁海笑了，“果然是擒贼先擒王。”
　　艾瑟也笑了，“现在是孤王了。”
　　说完，他在拐角之后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掉漆生锈的墨绿色铁门，“郁海，我们到了。”


第18章 
　　“艾瑟，你怎么这么慢。”
　　绿皮铁门被推开时，里面就立刻传来了抱怨的声音，“我买的电影快开始了。”
　　艾瑟从外面走进来，朝抱怨的那人回以微笑，“你急着去投胎吗。”
　　“如果能投胎我倒是乐意去死，人类不是有个艺术家说过吗，人死后都是会去电影院的，而我喜欢电影。”坐在里面的人打了一个哈欠，“那么你带的人呢？”
　　艾瑟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喏，后面。”
　　话落，铁门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艾瑟身后，只见一个高大的男性alpha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只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那是随时能掏出武器或者进行防御的姿势，警觉性相当的高，并且穿得也很像一个普通的人类，还带着鸭舌帽，看不清全部的表情，只有半遮在帽檐下的眼睛同样盯着里面的人，透着阴沉又冷冽的光。
　　“你就是那个唯一的B级？”坐在里面的另一个两眼冒星的女性首先开了口，“天呐长这么带劲，我怎么从来没在落日岛见过。”
　　站在她旁边的男性反驳道：“你连他的脸都没看见就叫帅？那老子岂不是帅上天了。”
　　“就你？培养液里的胚胎都比你帅。”
　　那个男的炸了，从铁凳上跳起来，“你这毒妇说什么？胚胎有脸吗？”
　　“先不说长相，光闻信息素就知道这个alpha在B级中算是优秀的了。”第三个人道。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第四个人一边吃着刚开封的薯片一边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人很面熟，我应该和他做过几次测试实验。”
　　“我也是。”第五个人举手，“还在实验基地的时候他似乎挺出名的，但是叫什么来着……”
　　“郁海。”第六个人道，“我记得他叫这个名字，编号……想不来了。”
　　“啊，我听说过这个名字，”第七个人道，“他们传这个B级alpha有网瘾，上战场之前都要用拉斐尔打两把斗地主。”
　　“斗地主怎么了，你上战场前不是还要扣脚皮吗？”第八个人道。
　　“我靠谁传的！我没有扣脚皮！我是在剪脚趾甲！”
　　“那也很恶心好吧。”
　　“靠！你没剪过脚趾甲吗？”
　　吵闹的声音逐渐变大，只有郁海安静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这里是一个老旧的仓库，空间很大很宽敞，房顶也很高，周围是深褐色的水泥墙，里面放上了一些各式各样的凳子椅子还有两个破旧的沙发，像是这些人分别从不同的地方抢来的，靠近墙壁的地方还放着生锈的铁架，应该是全革命时期用来囤放物资的，现在上面几格放着堆叠起来的子弹盒还有散乱的弹夹和滚落出来的子弹；下面几格放着速食食品和饮用水，他正对面墙壁上还放着一台落满灰尘的电视机。
　　在他进来时，里面的人就这样当着他的面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虽然讨论的中心是他，但谁也没有理他，吵着吵着这帮人突然就打了起来，不管男的女的，omega还是alpha，全都扭打在一起，头顶上飞着还没吃完的薯片渣，凳子全掀翻了，甚至还有一张倒在了郁海的脚边。他看着脚下那张破烂的塑料凳，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嗤笑。
　　这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扭头去看他。
　　“你笑什么？”那个喜欢看电影的alpha凉凉地问道。
　　郁海抬头看向他们，嘴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让人恶心。”
　　闻言，这些A级DLG全都面面相觑，紧接着全都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B级有什么好嚣张的。”旁边那个A级女omega朝郁海裂开嘴笑了起来，“郁海，我们九个人可以在这里把你玩儿到死啊。”
　　“九个人。”
　　郁海看着他们，沉声道：“这就是全部了吗。”
　　房间瞬间静默了下来。
　　他们的表情也没发生变化，但就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答案很明显了。
　　空气里流动着浅淡的信息素，在他走进这个仓库时便慢慢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携带着他面前的这些人发出的信号，虽然这些人造人类和自己一样古怪，但那些围绕着他的信息素分子却带着欢迎与喜悦的气味。
　　同类刻在DNA里的味道令他无比的放松与安心，就像落单的蚂蚁在迷失后终于陆续回归了蚁群，不需要什么暗号或者证明，他们之间天然存在着一种信号，仅仅只是靠近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迈开步子朝里走去，表情慢慢放松下来，走到沙发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摘下帽子，又问道：“我是最后一个吗。”
　　那个喜欢看电影的alpha朝他淡笑道：“没错，我们这九个人聚集之后又等了半年才等来了最后一个你。加上你跟修，我们现在一共是十一个人。”
　　“可以去踢足球了。”郁海道，“其他人呢，不等了吗。”
　　“等不来了，多半都死了。”那人很自然地说着，“从借助新闻发出聚集信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的时间里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八个活着的同伴找到了这里，再等下去，这个临时基地也迟早会被发现。”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有人还扔了一包烤肉味的薯片给郁海，郁海不爱吃，又给扔了回去。
　　“你们为什么要把集结地选在西棠区，这里离首都也太近了，而且相当危险。”
　　“就是因为离首都近才选的这个地方。”
　　郁海皱眉，“什么？”
　　那人开始不耐烦了，指着靠在货架上昏昏欲睡的omega道：“剩下的你去问艾瑟，我电影真要来不及了。”
　　被点到名字的人揉了揉眼睛，朝郁海勾了勾手指，接着转身就往仓库的左边走去，那里的墙壁上有一道红色的铁门，通往更里面的房间，他跟着艾瑟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比外面的仓库小了三倍，但灯光比外面的亮了不少，他的面前有两张残破的桌子，右侧的墙壁上还有一个凹陷在里面的配电箱，门盖开着歪斜在地上，箱子里全是灰尘和锈迹，电缆也断了好几根，而左侧的墙壁上有张贴什么东西的痕迹，这里应该是个管理仓库的小办公室，而在这间办公室的中央的单人沙发上，蹲坐着一个和他一样穿着短袖T恤和运动裤的男人。
　　“修，人我带来了。”
　　艾瑟朝中央走过去站在了沙发的背后，而郁海站在门口，刚想走过去，男人却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光着脚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朝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郁海跟着他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抬起头，直到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郁海已经扬起了头，双眼吃惊地瞪着。
　　坐着的时候没有察觉，站起来才知道这个S级alpha如此高大，体格比普通alpha大了一倍，和徐知潮那种身高体型不相上下，甚至连他漆黑顺滑的发丝都与徐知潮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他面前这个alpha的头发要比徐知潮的长了不少，凌乱地搭在额前盖过了双眼，气质也相当的颓废，背有些驼，那双金棕色眼眸下甚至有很浓重的乌青。
　　金棕色的眼睛。
　　战争时期郁海有听他的研究员郁既衡说过，DLG项目有一个最完美的实验成果，由诺因生物的首席研究员负责开发制造，编号DLG0001，黑发金瞳，一个人就能歼灭敌方一个连的兵力，是真正的战争武器，真正的不死幽灵。
　　郁海作为一个最劣等的B级从未直面过他们那些S级，但郁海曾经偶然见过这个alpha，那是在费尔东战区的上空，他和一群A级S级同在一架运输机上，他拿着游戏机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里，抵达目标区域后舱门打开，郁海从游戏机中抬头，正好看见人群中站起来的这个S级。
　　舱门外的狂风呼啸吹来，吹起了所有人的头发，他看见那双金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光亮，像是一座死寂的坟墓。
　　“郁海。”
　　他的名字被一个冷漠又低沉的声音喊了出来，“你在想什么。”
　　心跳突然加速，手心里不停地冒出冷汗不可逾越的等级差距让郁海本能地感受到恐惧。
　　在不需要治疗或者易感期没有到来时，他和A级之间尚且还能平等的交流，但他从未和S级的同类正常交谈过，不管omega还是alpha，他一个蝼蚁一般的B级从S级同类这里得到的只有暴力和支配，而B级在他们面前就像狗或者奴隶一样。
　　但这并不是说S级的性格有多恶劣，这只是本性和基因决定的行为。就像现在，这个S级明明在正常的询问他，但他就是无法给出正常的反应，只有本能的恐惧和服从。
　　郁海咽了一口唾沫，慌张地收回目光，接着深吸一口气，扑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放在左肩，左手成拳撑在地上，埋着头，对着面前这个没穿鞋的光脚alpha，表情十分坚毅虔诚地道：“我敬爱的王，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接着传来了一个绷不住的声音。
　　“噗。”
　　艾瑟捂着肚子，身体因为憋笑止不住地颤抖着。
　　S级alpha听到声音，慢慢地朝后侧过身，无光的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艾瑟立刻闭了嘴，满脸严肃地走到郁海身边，也单膝跪了下来，做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敬爱的王，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
　　那双无光的金眸似乎更灰暗了，他缓缓地退回到沙发上坐着，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沙发背上，颓然地望着天花板。
　　“救你的是什么人。”
　　“回王的话……”
　　“够了，站起来。”
　　郁海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旁边的艾瑟已经笑倒在了地上。
　　“一个S级男性alpha，很年轻。”郁海答道，“身份是菲亚科技的产品开发员。”
　　“2号晚上的那两个联盟特警也是你杀的吗。”
　　“是，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
　　“信息素控度怎么提升的。”
　　郁海顿了一下，接着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救我的人先是在控度收容训练中心找了教员上门，后来为了不暴露我的身份，救我的人亲自做的疏导。”
　　闻言，艾瑟不笑了，“alpha之间只有互相产生了爱情的人才可以做信息素疏导训练。”他不可思议地道，“你和那个富爷已经是恋人了吗？我还以为你只是被包养。”
　　郁海的拳头硬了，表情相当无语，“怎么可能，我不是同性恋。”
　　“那就奇怪了。”艾瑟道，“你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一个人信息素有问题。”
　　“那必不可能是老子。”郁海道。
　　艾瑟笑了，“你一个不稳定的人造人类问题最大好吗。”
　　“草，你怎么帮外人说话。”
　　“什么外人，那不是你金主吗。”
　　“金主个屁。”郁海上前一步抓住了艾瑟的衣领，冷冷地道，“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修这时道：“闭嘴。”
　　郁海立马甩开艾瑟，低下头乖乖站好，“对不起，王。”
　　“……”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郁海静默了一瞬，问道：“修，我们为什么要聚集在这里。”
　　S级alpha像是等他询问等了很久一般，问出来时那无光眼瞳似乎闪动了一下。
　　“消灭计划启动后，我逃去了艾斯地区，无意中进到了一个杀手组织的总部。”他慢慢地说着，“嗯……总之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最后他们得知我的身份，决定给我提供帮助。”
　　“帮助？”
　　“武器装备。”
　　杀手组织的武器装备都是花重金从黑市直接进货，如果要二次流通，绝对要花更大的价钱，“报酬呢。”
　　“留下我的DNA样本，并且在事成之后要回艾斯地区给他们做研究。”
　　郁海皱起眉头，“我们要做什么。”
　　修停顿了片刻，接着垂下眼，把目光移向郁海，“你已经猜到了吧。”
　　郁海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片刻之后，修移开了目光，平淡地道：“袭击联盟大厦，杀掉联盟会议的所有议员。”


第19章 
　　“下一批。”
　　实验舱的门应声开启，从外面依次走进来五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眼睛嘴巴被遮住，手腕被捆住的人造人类。
　　他们慢慢地踱步到中央，在一字排开并面相前方后，五束步枪子弹从前方射来击穿了所有人的头颅，脚边已经开始凝固的血块上又被覆盖上了一层新鲜的液体。
　　在尸体被拖出去后，实验舱外又传来平淡的声音。
　　“下一批。”
　　十秒后，沉闷的消音枪声又响了起来。
　　“下一批。”
　　浪潮拍打着沙滩，海平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声音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日落。
　　这是联盟历223年，战争胜利后一年，落日岛事件六个月后。
　　落日岛A号主实验舱一共有10个区域，A1到A10。DLG屠杀落日岛研究员，也就是在落日岛事件之后，联盟军方控制了整座岛屿，在DLG消灭计划启动时，这片实验舱被规划为“执行区域”，由军方执行，在三天之间消灭所有落日岛上的人造人类，消灭后的尸体再分不同批次地点运送到公海沉没。而已经逃离出落日岛的残余人造人类，会由联盟特种军队在整片东大陆展开全规模捕杀。
　　此次DLG消灭计划在222年战后立刻由联盟会议，东大陆联盟政府最高决策机构中的一名议员提出，但会议同意此计划的议员不超过半数，于是便暂时搁置。直到两个月后，落日岛事件发生，此计划被重新提出，联盟会议全票通过，并于一个月后由军方开始实施。
　　很快，这批由人类创造的战争武器就会完全消失，并且也很快就会被人类遗忘。
　　他们的反抗微不足道，因为他们为战争而生，也就是为保护人类和人类的家园而生，落日岛事件是因为他们暴走才会杀掉研究员，他们没有发狂暴走时的记忆，但清醒后的大部分DLG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即便和自己的信仰冲突，也心甘情愿被人类消灭。
　　而小部分的DLG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就像郁海，就像修和艾瑟，就像所有逃离落日岛的同伴。人类对他们许下的承诺早已随着DLG项目研究员的死亡而打破，但那不仅仅只是承诺，是所有DLG共同的信仰。
　　在战争胜利后，他们这些人造人类无法留在人类社会上生存，但联盟政府会规划给他们一座靠近公海的无人荒岛，只要不踏入人类社会，他们就可以在这座岛上毫无干涉的生活，直到自然死去。
　　那座岛就叫做永恒岛。
　　南纬48°30’，东经68°45’，东大陆洋和西大陆洋的交界处，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你要给那些死去的同伴报仇。”郁海看着他，“但是修，我们杀掉研究员是事实。”
　　躺坐在沙发上的人沉默了一阵，接着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的破桌子，郁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破桌上放着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黑色盒子，上面的划痕很多，边角甚至还有断裂的地方，但郁海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终端设备，站在旁边的艾瑟看他一脸的困惑，便朝桌面上道：“拉斐尔，你可以说话了。”
　　话落，郁海的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浅蓝色的投影屏幕，他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声频波谱，“拉斐尔？”
　　“好久不见，郁海。”温柔的女声从屏幕上传来，“很开心见到你还活着。”
　　郁海死盯着屏幕，满脸愕然。据他所知，在军方控制住落日岛后，重新接管实验基地的人员已经把管理整个基地的AI系统重置，尽管她还是叫做拉斐尔，但所有的终端设备已经是新的储存和模式了。
　　“拉斐尔，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
　　“她是离线版本，仅仅只是在实验舱里用来做定向测试的。”艾瑟道，“修逃离落日岛的时候专门把她带上的。”
　　郁海更加震惊了，他看向修，后者正坐在沙发上没有精神地抠着脚，郁海的滤镜更重了，眼神甚至都带上了崇拜，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独自混进重军驻守的实验基地，再把这么显眼的设备带出来，S级也太他妈的恐怖了。
　　“实验基地里所有的设备和网络早就在军方的控制下，但这台离线终端很可能会是漏网之鱼。”艾瑟笑着拍了拍设备，“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她带了出来，结果没让他失望，这台拉斐尔没有被重置。并且因为没有连接网络，也不会被定位。”
　　“超牛逼。”郁海有些激动地道，“拉斐尔，我弹幕射击游戏的五百关纪录还在吧。”
　　“你关注的是这个？”艾瑟表情一下变得很扭曲，“拉斐尔很可能拍到了我们暴走时的画面，这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记忆，这些监控能证明我们到底有没有杀掉研究员，而你关注的却是你的游戏？”
　　“已经不在了。”拉斐尔这时道。
　　艾瑟冷笑一声，“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在。”
　　“你的纪录已经被修覆盖了。”拉斐尔在屏幕上调出了游戏纪录，“修在两个月内通到了一千五百关。”
　　“……”
　　艾瑟突然回过头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修遮眼的头发，对着他暴露出来的金棕色眼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每天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是在考虑我们的计划和未来。”
　　修任由他拉扯着，力道之大连头皮都能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小声又颓废地道：“确实是有考虑过的。”
　　艾瑟阴森地笑着，“说。”
　　修慢慢地抬起手，一边扣脸一边朝郁海伸出一根手指，“首先，需要知道下一次联盟会议召开的时间。”
　　他缓缓地说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次，需要混进联盟大厦安装定时炸弹。”
　　“然后，入侵，刺杀，引爆炸弹。”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作出走路的动作，“最后一起坐直升机去永恒岛。”
　　说完，他朝自己竖起一根拇指，“真是完美。”
　　艾瑟听完后道：“你现编的吧。”
　　“嗯，现编的。”
　　艾瑟气笑了，刚要开口骂人，就听见郁海道：“就这么办吧。”
　　艾瑟瞪大双眼去看他：“什么？”
　　“就这么办。”郁海对艾瑟理所当然地道，“我觉得很好。”
　　“哪里好。”
　　“全都好。”
　　艾瑟猛然闭上了双眼，不想再跟被S级等级差距冲昏头脑而盲目崇拜的B级说任何话。他甩开修的头，把手上揪下来的几根发丝拍开，走出办公室对门外仓库里等着的八个人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计划，所有人，包括冲去看电影用企鹅会议跟同伴开视频的那个alpha，几乎没有犹豫，都说了跟郁海同样的话，就这么办吧。
　　办公室里蹲在地上捡头发的修听到门外的回应，也立刻朝门外的一众同伴招手：“好，那晚会儿详细安排会由艾瑟发在群通知里。”
　　门外的八个人应了一声，接着四散而去，很快仓库里就空无一人各干各的去了。艾瑟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去看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拿着手机在扫二维码加群，另一个举着二维码给他扫，艾瑟突然产生了疑问，DLG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就跟他们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吗。
　　如果那些研究员没有在制造他们的时候使用人格生成技术，只把他们当成真真正正的武器使用，没有五花八门的性格和爱好，没有什么承诺，没有什么信仰，没有作为“人”的意识，那么这一切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艾瑟沉下眼眸，问道：“为什么是我安排？”
　　“还在打仗的时候，我记得你似乎老是当队长。”修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把打火机，把收集起来的头发丝烧毁，“你跟我不一样，人类叫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杀掉敌人对我来说用不着脑子，你比我靠谱多了。”
　　“你夸我也没用，你是S级，你才是应该带领我们的人。”艾瑟朝看着他，“你知道的，修，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即便结局是死亡，我们永远都会跟随你。”
　　“我的信仰从来都只有那一个，所有同伴一起去永恒岛。”修看着手中燃烧的灰烬，“但这个所有已经没有了，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人类。”
　　闻言，艾瑟没有再回应。修认为，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生物杀掉了人类自己，那么责任是在人类，而不是制造出来的生物，如果人类没有制造出他们，那么研究员也不会被杀死。就像杀人犯用刀去杀人，犯罪的不是刀而是人一样。
　　所以修要复仇，为那些死去的，再也去不了永恒岛的同伴。
　　“这是什么？”许久没说话的郁海突然开口道。
　　两人朝他的方向看去，郁海面前的投影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对话框，看样子是翻到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的文件，艾瑟走到他的旁边，把这个对话框退出，接着指着那个他要打开的视频文件道：“这是我们失忆暴走时拉斐尔录下的监控画面。”
　　郁海皱眉道：“你怎么能确定。”
　　“日期。”
　　郁海看了看文件名，其中有一串数字写着“22206282305”。
　　联盟历222年6月28日23点零5分，恰巧就是落日岛研究员被杀害的当晚。
　　郁海心里狠狠一震，接着点开视频，那个需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的对话框又弹了出来，是问答密码，上面的一排写着密码的问题：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
　　很诡异也是一个很不常见的用来当做密码的问题，更像是用来找回什么账号的密保问题，很有特定性，一般情况下是设置密码的人只打算让自己或者自己希望的，肯定会知道这个答案的人打开这个文件。
　　郁海又看向下方的密码输入框，也很罕见地分成了三段，“第一份礼物”肯定指向一个答案，分成三段，要么是一个礼物的答案需要解释成三个，要么就是指向三个不同的人。
　　如果这段视频是给人类的，那么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但如果这段视频是给他们人造人类的，那么能送给他们礼物的人只有自己的研究员。
　　艾瑟见郁海皱眉沉思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的逻辑，“我们十个人已经用各自研究员送给自己的东西试了密码，都不对。”他道，“如果这个设置密码的研究员制造的人造人类已经被人类杀死，想解开这个密码就非常困难了。”
　　郁海没说话，片刻后点开键盘，在第一个密码空格里输入了《帝国陨落3》。
　　密码框瞬间变成了红色，并自动清空了错误答案。
　　郁海沉静地看着屏幕，回车到第二个密码框又输了一遍，依然不对，他又跳到了最后一个密码框，输入同样的答案，这下密码框连同答案一起消失，紧接着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勾。
　　第三个框密码正确。
　　修和艾瑟同时看向他，郁海在一瞬的惊愕后又平静下来，良久才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郁既衡。"他轻道，“是你。”


第20章 
　　联盟历215年，落日岛冬。
　　数据采集舱的门在灯亮后打开，郁海睁开眼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隔着透明的玻璃朝坐在观察室里青年伸出手，“郁既衡，你好久没来了，《帝国陨落3》我打完了，4呢。”
　　青年的面前展开着好几个投影屏幕，从下至上堆叠往上，在他清俊的脸上映照出蓝色的光。
　　“你怎么像一个叛逆青春期的男高中生，满脑子都是打游戏。”青年一边浏览着刚才扫描出来的身体数据，嘴上一边嫌弃道，“这样对比起来我教的那个孩子比你聪明多了，果然生物科技再怎么发达，人类永远都是站在最顶端的物种。”
　　“你教的孩子。”郁海双手环臂靠在玻璃上，“除了DLG你还有其他项目吗。”
　　青年笑了起来，“那当然，我是百年一见的天才，公司怎么可能放过压榨我剩余价值的机会。”
　　“既然是天才那你为什么还会来负责难度最低的B级开发。”郁海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不就是因为你是个B级beta，他们都认为你的能力就只在B级吗。”
　　“我读书的时候从没想过我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实验成果霸凌。”青年回头朝他温柔一笑，“郁海，你记住，无论科技如何进步，人类的偏见永远都会存在。”
　　青年继续道：“我们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狡猾的物种，即便你们再强大，但在我们眼中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或者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蚂蚁。”
　　“你对你们的定位还挺清晰。”郁海摸了摸耳朵，有些烦这个话题了，“你说的那个项目是什么，怎么还会有小孩，也是人造人类？”
　　“项目保密，不过那个孩子是个人类。”郁既衡道，“是首席的孩子，十二岁，长得很漂亮，像个瓷娃娃，还是个跟我一样的天才。”
　　郁海听他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喜爱，冷淡道：“哦。”
　　青年眯眼看他，“你吃醋了？”
　　郁海啧了一声，别过头，“我没有。”
　　“别不好意思，你们对我们这些研究员抱有好感很正常，我们是你们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而且被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做着重复的实验，我们也是唯一能关心你们的人。”郁既衡想起了好笑的事，“前两天我还听说A级有个研究员被自己的DLG热烈表白，但是他们两个的性别都是男alpha，那个研究员可嫌弃了，一整天都在找自己使用的人格生成技术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面前的数据不停地往上滚动着，他一眼也没看，郁海的表情逐渐变得烦躁，郁既衡看他这样子，心情很不错。
　　“郁海，再告诉你一件事。”
　　玻璃里面的alpha没有回答，郁既衡便继续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别哭。”
　　“老子没哭！”
　　郁海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打开舱门就要走，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转过头淡淡地问道：“郁既衡，战争结束后，你会来永恒岛看我吗。”
　　青年想了想道，“有空的话，会来的。”
　　郁海看着他，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我会等你的。”
　　那时候的郁海并没有想到，战争结束后，他没有去到永恒岛，也永远等不来郁既衡了。
　　“那按照这种逻辑，这个密码应该是指向三个人。”艾瑟道，“郁海是其中一个，剩下的两个应该都是和你的研究员产生了关联的人。”
　　“很显然，那个叫郁什么的研究员这么做是为了确保这段视频内容的安全性，选择了三个他信得过的人作为密码的答案。”修又摊在了沙发上，“郁海，你有什么头绪吗。”
　　郁海摇头，没有说话。他沉思了片刻，道：“我记得实验基地里用来做定向测试的离线终端不止一台。”
　　说完，他抬起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进入了拉斐尔的系统后台，找到了关联终端的图标，点进去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空旷的界面，界面的最上方排列着两台终端设备的名称。因为没有连接网络，设备的名称和小图标都是灰色的，但是加上他们手里的这台，正好就是三个设备，而问题的答案也是三个。
　　不是巧合，是算好了的，他知道郁既衡的能耐，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按照修说的，郁既衡选择了三个信任的人作为密码的答案，郁海是其中一个，但是录下那晚视频的不可能同时是这三台设备，实验基地的每个实验区都相隔很远，并且因为没有连接网络，其他两台设备无法同步数据，那么录下视频，拥有视频的设备就只有他们手里这一台。
　　郁海给其他两人说了这个想法，修和郁海一致认为应该把视频发送到另外两台设备上，让另外两台设备的拥有者输入自己的答案，但艾瑟不同意。
　　“既然是信任的人那应该没关系吧。”修道。
　　艾瑟扶额，“修，你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了。”
　　郁海道：“二比一，以多欺少，艾瑟你输了。”
　　“那叫少数服从多数。”艾瑟觉得自己高血压快犯了，“alpha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修说什么都是对的。”
　　话落，郁海立马就点击了离线传输，下一秒，屏幕上便出现了一根进度条，进度条上方靠左的地方显示着“0%”的进度，右边显示着实时剩余传输时间：1466小时36分25秒。
　　三人：“……”
　　“他妈的居然要传两个月。”郁海道。
　　“离线传输就是这样。”艾瑟翻着白眼，“视频本身也很大，两个月都算快的了。”
　　修这时站了起来，踱到沙发后面穿上他的蓝色橡胶拖鞋，接着对另外两个人道：“我该回家吃饭了。”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回去晚了奶奶要担心。”
　　郁海疑惑道：“奶奶？”
　　“修就住在这个老小区，一个盲人奶奶家里。”艾瑟道，“这个奶奶的儿子早些年出车祸死了，孙子是军人，也死在了战场上，奶奶就把修当孙子养，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她孙子的。”
　　郁海看着修离开的背影，眼里的滤镜越来越重，“不愧是修，穿拖鞋也那么牛逼。”
　　说完，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郁海侧过头去看艾瑟，后者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衣服脱了。”艾瑟突然道。
　　郁海不为所动，冷淡地看着他，“你情热期来了吗。”
　　艾瑟看着他短袖衣领里露出来的纱布，假笑道：“你不需要治疗伤口吗？”
　　郁海沉默了一秒，接着脱掉上衣，走到艾瑟的面前半跪在了地上。
　　艾瑟低着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眼眸微微眯起，“轻点。”
　　“嗡。”
　　手腕上传来细微的震动，徐知潮放下刀叉，把手腕放到了面前，下一秒，通讯手环上弹出了一个书本大小的投影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灰色的进度条。
　　这时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突然大了起来，现在是公司员工用餐的高峰期。公司园区的餐厅修得很大，有三层楼，镂空结构，每层楼都种着绿植，用螺旋楼梯连接，一楼还有便利店和咖啡吧，环境相当好，徐知潮坐在二楼的最角落里，即便其他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但徐知潮坐的那张上始终都只有他自己。
　　他垂着眼，没有温度的灰蓝色眸子平淡地看着屏幕，上面的进度条没有任何反应，上方靠左的地方始终显示着“0%”的进度，而右边显示着实时剩余传输时间不断变化着，现在显示的是1466小时35分46秒。
　　“露西，定位传输来源。”
　　两秒后，手环里传来略微机械的女声，“抱歉徐先生，离线传输无法定位。”
　　徐知潮沉思了半响，接着关闭了屏幕。
　　下午的工作很简单，徐知潮五点就下班了。
　　从公司到家开车需要十五分钟，他走进玄关，家里却安静得有些异常。
　　身后的大门啪地一下关上，徐知潮换上拖鞋慢慢地走了进去，走到客厅中央突然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下一秒，他侧过头，一把军用匕首从脸庞划过，他笑了一下，接着侧过身，往后躲过了朝他腹部横扫过来的刀刃。
　　虽然从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刻意要隐藏起来的恶心的味道，但徐知潮看见袭击他的人的模样后还是觉得好笑，那人带着黑色的防毒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徐知潮。”郁海举起军刀，隔着防毒面具朝眼前漫不经心的人冷笑一声，“受死吧。”


第21章 
　　在一声轻颤地叫喊后，艾瑟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仓库顶上的白炽灯泡，地下防空仓库里充斥着浓郁的气味，是从人造alpha和人造omega信息素交缠结合的治愈分子散发出来的，从鼻腔和口腔钻入肺部，随着氧气输送到各个器官，刺激细胞以一百倍的速度再生，让创伤愈合的过程超级加速，达到“瞬间”治愈的效果。
　　艾瑟没有受伤，但吸入治愈分子的感觉会让DLG的大脑产生愉悦的感觉，虽然B级的信息素没办法像S级那样给他灭顶的感觉，但也会像是吃到巧克力慕斯那样开心。
　　他歇息好了以后从郁海身上起来，用桌子上准备好的毛巾把自己擦干净，还好他时刻准备着防护套，虽然人造人类没有繁殖的可能，但有液体在里面的话清理起来相当麻烦。
　　艾瑟穿好裤子，转头去看躺在沙发上的郁海，“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你不在状态。”
　　B级alpha没有回答，只是剧烈的喘着气，搭在脸上的手肘遮住了现在表情。他的白色短袖被撩到了锁骨的地方，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比刚才的艾瑟抖得还要厉害，被胳膊遮住只露出的半张脸、脖子还有腹肌都泛着深深的蜜红色。
　　他重重地喘着气，犬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大多数DLG都会直面自己的欲望，因为他们不是在简单地进行性行为，而是为了活下去，但在艾瑟接触过的alpha中，只有郁海会隐忍自己的欲望，就像隐忍疼痛一样。
　　艾瑟分析，这可能跟他在性行为中掌握主动权的次数寥寥无几有关，这种情况在地位和性能极低的B级中很常见，虽然在最后他总是会被搞到崩溃而坦诚，但郁海这种类似于反抗本能的行为还挺让人兴奋的。
　　不过郁海自己绝不可能会知道，他的脑子很简单，只有两半，一半游戏一半永恒岛，但作为一个alpha，还是B级的，他的这种反抗和隐忍真的很性感，再加上他的外形条件，脸帅，肌肉饱满匀称，强壮又结实，但也不至于太过，给不了人压迫感，暴躁易怒又叛逆的性格反而会激起人的施虐欲望，想让他臣服，想让他求饶，想让他变得破烂不堪，还在实验基地的时候，用过的omega都说好，顺带夸给他捏脸的研究员简直是个天才。
　　郁海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看得艾瑟有些蠢蠢欲动了，但他压了下来，如果不是现状不允许，他真想在群里吼一声让其他几个omega赶紧过来。他看着郁海腹部和手肘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脱落，新生出了浅色的皮肤，说道：“算了，你的伤好了就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闻言，沙发上躺着的alpha慢慢放下了手臂。
　　“好得不得了。”郁海盯着天花板，脸上露出一个狞笑，“甚至感觉能干翻一个人类S级alpha。”
　　五分钟之后，郁海败了。
　　客厅一片狼藉，沙发翻倒在地上，墙角的绿植也倒了，郁海被摔在地上，脸上的防毒面具早就不知所踪，他龇着牙就要起身，但却被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了脸，全身因为那股从上方压来的S级信息素而动弹不得。
　　郁海浑身紧绷着，青筋攀爬在他的脖子和手臂，他咬着牙，愤怒道：“徐知潮，有本事你不要用信息。”
　　上方的人双手插在长外套的口袋里，衣摆一尘不染，额头上甚至没有出汗，白皙的脸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运动过后的痕迹，只不过因为拖鞋的鞋底很柔软，徐知潮踩住郁海的脸后还重重地碾了几下。
　　“信息素是我实力的一部分我为什么不用。”徐知潮垂眼看着身下的人，冷淡道，“倒是你，出去玩儿开心了吗。”
　　他背部腹部还有手肘大腿上的伤已经完美地愈合，稍微了解一点儿DLG的人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一个B级的alpha无论怎样都无法给他造成威胁，但恢复机能的郁海已经能在他的手下撑过五分钟了。
　　郁海侧过头躲过徐知潮的脚底，斜眼冲上方的人嗤笑，“我玩儿没玩儿开心你看不出来吗？”
　　客厅沉默了一秒，接着徐知潮一脚踹在了郁海的头上，郁海的头被他踹得嗡鸣一声，被踹的左脸迅速有了一个脚印，他瞪着双眼还没回过神来，两跟修长的手指就伸进了他的嘴里。
　　嘴里的食指和中指抵着他的上牙和下牙，强硬地把他的嘴撑开，郁海死命地想合拢嘴顺便把徐知潮的手指咬断，但两根分开的手指纹丝未动，郁海感觉自己像在咬一块烙铁一样，他的口腔和舌头都正好暴露在徐知潮的眼皮下，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郁海羞耻得涨红了脸，表情愤怒得想吃人。
　　“好臭。”他的眼眸里流露出恶心的目光，“真想往你嘴里倒满消毒液。”
　　不仅是嘴里，这个B级alpha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omega气味，不难知道他刚干完什么，整个人难闻得堪比下水道，徐知潮的目光慢慢往下移去，看向郁海的腰胯，想象着他握过两次的东西刚才去过什么地方。以前郁海用这东西干过什么他无所谓，但现在他亲自用手摸过，上面的水状物还流到过他的手上，可同样的水状物就在刚才沾到过另一个东西里，他的额上瞬间笼罩上一层重重的黑色。
　　恶心得让人想吐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畅通的水管突然被堵住了一样，无法疏通，只想拧断。把那些该死的，或者属于不了他的东西通通拧断。
　　那些被刻意压抑着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他从郁海嘴里抽出手指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这次不是用来压制住行动的单手，而是用上了双手，S级alpha双手的力道掐死一个人绰绰有余，郁海瞪大了双眼，脖子上的青筋越来越凸显，脖子上传来的力量不同于以往，是真的想要杀死他，他缩小的瞳仁惊恐地看向徐知潮，对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但是他的眼里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徐知潮……你怎么了……”
　　郁海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大脑这种极端下飞速运转着，徐知潮突然发疯的理由，但其实不需要怎么思考，很容易就能想到，可郁海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他是人造人类，想要治愈伤口就必须和omega进行性行为，这是本能，是生存手段，徐知潮不可能不知道。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甚至能听见筋骨被一寸一寸挤压变形的声音，能吸进肺部的氧气急速下降着，郁海再也无法思考了，用最后的力气从嗓子里发出快要死掉的声音，“徐知潮……你放手……我再也不和omega坐爱了……”
　　可就算他这样说了，脖子上的力量没有减弱分毫，徐知潮依旧面色平淡地收紧着双手，就在郁海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客厅静默了一瞬，紧接着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
　　郁海瞬间从地上弹起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干呕起来，徐知潮面不改色地站起来走到玄关，沉声道：“露西，开门。”
　　大门应声而开，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熟悉的omega，他穿着浅色的便服，冲徐知潮甜美地笑着，“您好徐先生，中心要我来做一个上门服务的回访。”
　　白栩刚一问完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很大的响动，疑惑地侧过头，看见那个他疏导过的B级alpha正趴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他刚想问什么，徐知潮便冷淡地道：“鱼刺卡住了喉咙。”
　　“严重吗？需要送医……”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来了。”
　　他灰蓝色的眸子里泛着冷光，白栩把目光移向他，担忧的表情慢慢消失，没有得到允许但他依然走进了玄关，在徐知潮的面前停下，抬头冲他友好地笑着，“徐先生，我是来帮你的。”
　　“不需要。”
　　“有人觉得徐先生好像需要。”
　　“我说最后一次。”徐知潮冷冷地道，“不需要。”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郁海缺氧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趴在地上，脑袋和脖子还是充血一样涨红，他隐约听到门口有两个人的声音，于是便侧头去看，正好看见徐知潮站在玄关上。
　　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似乎是那天来给他做疏导的A级omega，叫做白栩，两个人站得极近，似乎在交谈什么，omega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徐知潮深色的长外套垂在他的身侧遮挡住了白栩，从郁海颠倒的角度看就像是他靠在了徐知潮的怀中。
　　郁海瞬间从地上起来朝门口冲去，一边跑一边单手握拳朝A级omega的脸挥了过去，白栩看着挥来的拳头整个人都愣住，但双手下意识抬起挡在了面前，郁海一拳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白栩被这一拳砸得直往后退，退到门口被凸起的小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摔到了门外，这时郁海回身起跳，用脚后跟踢门，只听啪地一声大门重重地砸上，接着他跳上玄关一把揪住了徐知潮的衣领把他拽了下来，脸上狰狞着对他道：“你刚刚差点掐死老子现在居然还能和别的omega调情？”
　　徐知潮平静地道：“滚去洗澡。”
　　“洗个屁，你他妈必须给我个解释。”
　　徐知潮烦了，伸出手把郁海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押着他往楼上走，一把扔进二楼客房浴室把门反锁，门里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敲打声还有一连串的咒骂声，徐知潮站在浴室门口，抬手摸了摸后脖颈。
　　虽然他的身体没什么感觉，但腺体上的皮肤竟然有些发烫，多半跟刚才的情绪和行为有关。
　　“露西。”
　　投影屏幕在他面前展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徐知潮沉着眼眸，淡淡道：“预约明天上午的医生。”


第22章 
　　徐知潮从浴室出来时便看见郁海倒立在自己的床上，他只用一只手撑着坚硬的床沿，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脚底踩着天花板，眼睛盯着面前的投影屏幕，上面播放着第五十三届联盟科技展览的相关新闻。
　　徐知潮停在了浴室门口，对床上的人开口：“滚。”
　　郁海闻声低头，朝徐知潮看去，他穿着丝质的浴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裸露出来的肌肤白里透红，刚吹干的头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气，干燥顺滑地搭在额前，有些遮住了眼睛。郁海上下颠倒着看去，恍惚间觉得他跟修有点相似，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但仔细看其实两个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首先瞳色不同，其次徐知潮的气质很清冷，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修却是随时都能挂掉的颓废感还有一点大智若愚的蠢，并且徐知潮的脸要比修的更好看，尤其是现在这幅刚洗完澡后的样子。
　　但不知为何，郁海就是觉得很相似。
　　虽然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陌生人存在相似基因的概率很高，但DLG在生产制造的时候是需要人类基因作为编程母本的，而作为母本的基因是从人类世界基因库里挑选，世界基因库里的基因有的是捐赠，有的是生物协会组织花钱在优秀个体上购买的，在见过徐知潮，再第一眼看见修的时候他就有了异样的感觉，现在又回来看徐知潮，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绝不是巧合，他不相信巧合，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他沉沉地思考着，甚至忘记了回答，徐知潮看他对着自己眉头紧锁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把露西叫了出来。
　　“徐先生，我在。”
　　“清除所有游戏数据。”
　　郁海这下回神了，立刻翻身下来，“我滚，他妈的我滚还不行吗。”
　　徐知潮拿捏他的方式太多了，偏偏他还每样都吃。郁海一边小声地骂一边往门外走，路过徐知潮的时候他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郁海瞥了他一眼，“想你刚才在发什么疯。”
　　“没什么，就是有些反胃。”徐知潮倒是意外坦诚地回答，只不过语气就像是在念生物教科书那样死淡，“一想到你用我手摸过的东西和别人进行性交行为就忍不住想掐死你。”
　　“……”
　　为什么每次徐知潮说正常生理需求的事都被他说得很肮脏。
　　“这是洁癖？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变态。”郁海的脖子上现在都还有徐知潮掐出来的手印，他看着这个男人，沉声道：“徐知潮，这个行为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知道，你要和谁发生性行为跟我没有关系。”
　　郁海气笑了，“你刚刚恶心得想要掐死我现在又说没有关系，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过没过脑子。”
　　“你也会用脑子骂人了。”徐知潮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现在可以滚了。”
　　相处了一个星期，郁海现在稍微掌握了一点儿徐知潮的情绪变化，现在他这个样子就是明显的不耐烦，他一不耐烦自己的脖子就要遭殃，郁海懒得找虐，就换了个话题。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郁海道，“这周六的科技展览我要跟你一起去。”
　　徐知潮重新看向了他。
　　就在13小时前，修在临走时给郁海安排了复仇计划的第一项任务。
　　“郁海，刚才我听你说救你的人是菲亚科技的开发员。”修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那这周六在首都塞莱斯图广场举办的科技展览你也一定能混进去吧。”
　　说完，他扔给郁海一个电子手表盘大小的金属物，“这是微型扫描器，你去把所有在这次展览上展出的脉冲武器数据全都扫回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联盟大厦内部的结构图。”
　　郁海指着自己，有些疑惑，“我吗？”
　　修点点头，“虽然联盟政府宣称这是首次展出脉冲武器，但其实早就在联盟军队里展开大规模使用了。”他道，“还有捕杀我们的联盟特种军队也在使用。”
　　在一旁的艾瑟听到修说这个话后无比的震惊，不是震惊内容，而是震惊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说的第一句人话。
　　脉冲武器由科技发达的西大陆帝国率先研发并投入战争，由于对东大陆联盟的科技封锁，他们仅能知道的是，那是一种利用电磁技术而制造出的超高射速，弹匣容量是传统武器4-6倍的高科技武器，在帝国战败之后，联盟才开始投入研究。
　　东联盟的脉冲武器产生于DLG之后，即便在战场上没少受这种武器的折磨，但他们依旧不具备这种武器的深入知识，而在落日岛事件后，追捕他们的人也已经开始全面使用这种武器，因为它，整个DLG消灭计划的进度突飞猛进，以至于现在只剩下了他们。
　　黑市里不可能会流通这种绝密武器，想要了解到数据就只能靠这次面向大众公开的科技展览，他们之前还在苦恼怎么进入这种需要预约的实名制展览，现在他们等来了郁海，而郁海正好就有这层关系。
　　“随便。”徐知潮回答道。
　　郁海看着他淡漠的模样，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道：“但是我没有身份证预约不了展览，也没有办法进去。”
　　求助于徐知潮的感觉很难受很别扭，虽然他说过会尽力帮他，但以郁海对他的了解，难保对方会提出什么变态的要求。
　　可出乎意料的是，徐知潮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天我从公司拿一个工作证回来，到时候你就跟着我进去。”
　　郁海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刚才要被掐死的事似乎也忘了，“谢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卧室，但就在这时，徐知潮叫住了他。
　　“郁海。”
　　被叫到的人停了下来又回过头去看他，在看见徐知潮的表情后微微张开了双眼，因为他看见那人的眼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见到同伴开心吗。”徐知潮问道。
　　郁海也重新淡笑了起来，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托你的福，开心得快死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郁海拨通了艾瑟的电话。
　　“怎么了？”艾瑟似乎在酒吧，背景音里有音乐和DJ打碟的声音。
　　“艾瑟我问你。”郁海靠在床头，问道，“修和他的那个研究员你了解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接着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电流声过后，背景音乐变弱了很多，应该是艾瑟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或者进到了隔离区里，“你怎么突然要问修和他研究员的事。”
　　“发现了一些异常。”郁海催促道，“你先告诉我我才能进行判断。”
　　电话里没有犹豫很快就答应了下来，无论他们怎么互骂怎么打架，DLG永远都是无条件地相信同伴，“那好。”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阵，但在这期间酒吧的音乐声彻底消失了，随之发出的只有艾瑟带着回响的声音。
　　“修对他的研究员有着异常的执着。”他道，“执着到已经超越了我们对他们的好感范畴，甚至可以说是爱情。”
　　郁海从郁既衡的口中听过有关案例，所以这个事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还有呢。”
　　“修的名字其实是两个字，就像你一样，他的姓氏是来自他的研究员。但是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一次自己的全名，之后就只让我们叫他修。”艾瑟微微叹着气，“我猜是因为落日岛事件后他过于悲痛，甚至不愿意提起那个研究员的任何名字才让我们这么叫的。”
　　“他姓什么。”
　　“徐。”
　　郁海猛然一震，“什么？”
　　“徐。”艾瑟道，“来自他的S级omega研究员，修的全名叫做徐修。”


第23章 
　　“阿尔法雄二烯酮含量在上升。”医生拿着信息素检测纸质报告对坐在面前的黑发青年道，“发热症状是腺体性功能复苏征兆。”
　　徐知潮看着面前投影屏幕上的电子报告书，冷淡道：“诱因呢。”
　　医生放下纸质报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近期有对身边出现的人产生好感吗。”
　　“没有。”
　　“知潮，这事关你自己的身体健康，请如实回答。”
　　“没有。”
　　“那你有到过omega信息素浓度超标的环境里吗。”
　　alpha信息素浓度超标的环境有，但不是omega，于是徐知潮答道：“没有。”
　　“如果都没有，那就说明你的腺体自主进入了复苏期。”
　　徐知潮微微低下头，重新开始浏览检测报告。报告显示出来的结论他早在首都医院三楼信息素检测科的报告出来时就明白，只不过无法得知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
　　医生看他陷入了沉思，点开自己的全息屏幕把所有数据都调了出来。
　　首都医院腺体科的这位医生是在三年前接手徐知潮的腺体专职看诊，在接手时，徐知潮的所有身体数据包含腺体数据立刻从奥什地区的一家地市级医院转了过来，并且这些数据设有保密机制，密级还相当高，能查阅他数据的只有他这个专职医生。
　　说是专职医生，其实在他接手的这三年来也只是定期给这个alpha青年做腺体检测，在此期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因为在徐知潮所有的腺体数据中，他的腺体性功能有长达十年左右的休眠，并且极其稳定，这在医学上称为腺体功能残缺，即腺体遭到破坏而丧失部分功能，或者因为心理受到极度创伤而无法产生特定功能的信息素，这种症状是腺体常见病之一，案例也很多，这两种情况引起的后果就是无法进行正常的性行为，无法标记或者被标记，性欲也极其低下。
　　徐知潮的情况很特殊，不属于任何一种却也可以说是两者的结合，但产生的后果都是一样的，他的性欲低下，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也不受任何级别的omega信息素影响，只会在易感期有些许的波澜，除此之外其他腺体功能一切正常。
　　但性功能是腺体最主要的功能，人类生长发育的规则在几百万年的进化之中已经被自然既定好了，个体间会有差异，可整个过程永远不会改变，某一个时间节点没有发生的事一定会在之后的某一个时间上完成，就像现在的徐知潮。
　　“按照模型给你预测的结果来看，你腺体的爆发期在17-25岁之间，你现在22岁，22岁之前的信息素从未失控，你也从未对他人产生过性欲，但就像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性欲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正常生理需求，在规定的时间里你身体没有完成的事情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上完成。”
　　“我明白了。”徐知潮平淡道，“这个时间就是现在。”
　　医生点了点头，“虽然不至于激烈，但肯定会逐渐回归正常状态，腺体发热已经是苏醒征兆了。”
　　“会持续多久。”他问道，“什么时候重新休眠。”
　　这位年长的医生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家长里短起来，“虽然不应该由我这个医生来说，但是知潮，你不应该趁着这个期间寻找一个相爱的伴侣，然后结婚生子吗。”
　　徐知潮像是没听见医生说的话，脸上毫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会持续多久，什么时候重新休眠。”
　　“这个说不准，也许很快，也许至此之后你的腺体就会恢复正常。”
　　“永久休眠的可能呢。”
　　“也会有。”
　　“概率。”
　　“56.37%。”
　　“谢谢您。”徐知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医生微微鞠躬，“我就不打扰了。”
　　从诊室出来以后徐知潮便看见坐在长廊座椅上的郁海在跟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小女孩聊天，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穿着蓝粉色的裙子，扎着羊角辫，脸圆嘟嘟的很可爱，她一脸崇拜地看着郁海，眼里充满了纯真的好奇和渴望，而郁海也一脸认真地在跟她讲些什么。徐知潮不动声色地走近。
　　“杀人比较快的方法是割喉或者爆头。”郁海严肃地对小女孩道，“但是在战场上用到冷兵器近战的情况很少，现代战争基本上都是高科技战斗，如果你以后要去当军人，记得提防敌方的脉冲炸弹和EMP力场，我在这两样东西上吃过很多亏。”
　　小女孩听后用力点了点头，像是真的要去当军人一样，“哥哥我记住了。”
　　徐知潮：“……”
　　郁海一副真的想教会她的样子，“不过现在是和平时期，等你长大了也许我们国家的科技发展又不一样了，没准以后打仗都开机甲了，就像游戏里一样，但是无论怎样自身的基础还是要打牢固，都很实用，就像我刚才说的，杀人最快的方法……”
　　“闭嘴。”
　　郁海闻声抬头，看见来人后翻了一个白眼，“我以为你死里面了。”
　　这时小女孩的妈妈过来了，她一下子飞扑到妈妈的身上，妈妈把她抱了起来朝郁海道谢，感谢他在她去拿药的时候帮忙照看了一阵，郁海朝离去的小女孩挥了挥手，再回头去看徐知潮时，后者已经走出去很远，郁海连忙跑过去跟上。
　　早晨听说徐知潮要去首都医院，郁海便跟着来了。他从来没有去过首都，只在新闻和游戏里见过，而塞莱斯图广场和联盟大厦都在首都，郁海有必要在这周六行动前先来一趟。
　　出了医院以后两人便开车往西棠区的方向走。
　　从西棠区到首都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途中会经过联盟大厦还有塞莱斯图广场，郁海来的时候已经看过，是个很大的广场，是为了纪念两百多年前全革命时期伟大的革命家塞莱斯图而建的纪念广场，中央还有她的纪念碑，而联盟大厦就位于广场正后方的禁入区域，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
　　郁海坐在副驾驶，看着道路两旁漫天的全息投影屏幕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是来旅游的，还有学校组织来参观学习的小学生，郁海看着那群又蠢又可爱的小豆丁，想到了三年前，在落日岛事件发生之前，他们在实验基地的收容中心和所有研究员一起观看联盟政府宣布战争胜利时的直播。
　　那时候，东大陆所有的人民都是激动与喜悦的，也包括他们。
　　郁海收回视线，对着徐知潮问道：“你突然得了什么病。”
　　但是对方却没有回答，平淡地开着车，郁海很烦徐知潮理所当然装聋装死的样子，“我看你从取药中心拿的都是以调理腺体为主的中药，你该不会是去治阳痿了吧。”
　　徐知潮还是没理人，郁海忍住想一拳打死他的冲动，在静默两秒后又张开了口，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回头又看向外面的街景。
　　郁海想问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昨天和艾瑟通完电话后郁海立刻去找了诺因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网站，但是因为三年前的落日岛事件，诺因生物旗下的三百名研究员尽数死亡，其中包括诺因生物原本的研究员，以及为DLG计划秘密招募的科学家，还有许多年轻的优秀应届毕业生，事件发生后公司因为不堪社会压力而倒闭，而公司的官方网站也被封禁。
　　于是郁海便去查询由政府运营的DLG计划的官方网站，Deathless Ghost.net，上面发布着能被大众所知道的信息，并且还在逐年更新内容，其中就包括DLG项目的主负责人，诺因生物的首席科学家的介绍。
　　她的名字叫做徐莱，S级女omega，诺因生物创始人的独孙。S级战争武器徐修的创造者。
　　除了她，还有其他研究员的介绍，但也许是为了尊重逝者，网站上只有这三百名研究员的简单介绍，用的黑白页面和文字，并且没有他们的照片。
　　徐知潮会是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的儿子吗。
　　虽然他的感觉很强烈，但依然无法肯定。没有直接证据，仅仅只是姓氏相同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郁海也无法问出口。
　　如果是，他就是杀害徐知潮母亲的凶手。
　　修的那一套理论明显是想逃避自己亲手杀掉最爱的人的现实，郁海不忍心戳穿他崇拜的人。其他的同伴其实也一样，各有各的想法，但是都会很轻松地无条件地听从修的命令。
　　但如果真是这样，徐知潮对他和他们应该怀有恨意而不是无条件地帮助他。
　　两种可能，要么徐知潮就是一个与这一切都无关的人只是恰好姓徐，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但不管怎么说，徐知潮都真真正正地帮助了他，所以他不希望徐知潮是徐莱的儿子，更无法问出口从而面对这个事实。
　　他不想对人类产生愧疚之心。一旦有了愧疚之心那么他就会像被销毁在落日岛上的同伴那样无法再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他要和同伴一起去永恒岛。
　　车开到西棠区的时候徐知潮先去了趟公司，让郁海在车上等他，回来的时候吧手里的工作牌扔给了郁海，郁海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瑞伊·格雷文”，也是开发员，旁边的头像是那天在酒吧的金发男性。
　　这个姓氏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看过一眼，但郁海想不起来，掏出手机刚想搜索的时候徐知潮突然坐进了驾驶座并发动了车子。
　　郁海很疑惑，“你今天不上班吗？”
　　“请了病假。”
　　“你看上去屁事没有还能请病假？”昨天单靠一只手就能掐死他的S级alpha请病假？
　　“医生开了诊断书。”
　　“那周六的展览呢？”
　　“请到了周五。”徐知潮道，“周六正常。”
　　郁海笑了，“S级也不想上班啊。”
　　徐知潮没答话，一路开到了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车库，郁海又疑惑了，徐知潮说既然出来了就把家里空缺的东西补齐。
　　和徐知潮一起逛超市的感觉很诡异，但也不坏，郁海百无聊赖地推着车，而徐知潮的购物效率极高，他一个走神购物车里就堆成了山，因为郁海是个饭桶，所以车里大部分放的都是食物。
　　拿完需要的东西以后两人就往无人收银台走。徐知潮走在购物车的左侧，郁海走在购物车的后面推车，他从斜后的方向盯着徐知潮，漆黑的瞳孔里倒影出他的侧脸，他身上的信息素缓慢地释放出了少许，但郁海毫无察觉，只是慢慢地垂下了眼眸。
　　两人在外面吃完中午饭才回家，回去之后郁海在群里跟那几个A级蠢货聊了一会儿天，接着就窝在客厅里打游戏。徐知潮回来后洗了个澡就进了书房，中途又出来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郁海在客厅里坐着直接打游戏打到了日落，通关《帝国陨落7》后他伸出手臂舒展了一下一下身体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厨房，打开冰箱找食物的时候他突然一愣，接着抬头看向楼上右边最里面的房间。
　　卧室的门紧闭着，徐知潮进去后似乎一下午都没有出来过。
　　按照徐知潮的习惯，他在午休之后一定会起来到客厅泡一包什么茶来喝，现在这样很不正常，于是郁海上到二楼，走到他的卧室门口伸出手砰砰砰地砸门，“徐知潮，你死里面了吗。”
　　里面没有传来回答，甚至连滚字都没有，郁海皱起眉头，抱着试一试的心去按门把手，门却啪地一下开了，徐知潮居然没锁门。
　　郁海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推开门，却猛地一下瞪大了双眼，S级alpha的信息素味道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瞬间捂住了口鼻，抬头去看卧室里面，在看清里面的情况后，郁海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只见S级的alpha坐在床上，一只手向后撑着床面，另一只手握着自己夸间的粗大保温杯，满脸阴唳地盯着他。


第24章 
　　“滚出去。”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刀般的冰冷，但那眼眸里的灰蓝色却格外深沉，像是在压制着快要沸腾的水，郁海被眼前这幕震惊到了，根本没管徐知潮说了什么，他瞪大着双眼僵在门口，房间里充斥着S级的信息素，尽管现在他捏着口鼻，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闻到了气味，这个味道不是像以往那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支配性，而是浓烈的欲望与渴求。
　　郁海在惊愕之中慢慢放下了捏住口鼻的手，徐知潮的信息素立刻钻入了鼻腔，和他想的一样，没有窒息感，但吸进去的气体却带着烫人的温度。
　　见门口的人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徐知潮咬着后槽牙，眼底冷得像寒冰，“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情欲上来的S级alpha非常可怕，郁海在实验基地的测试中看过S级alpha把低等级的omega搞到快死掉的样子，但其实那些S级alpha并不想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们的信息素控度是C级，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影响身体和理智，最终只能沦为欲望的野兽；但信息素控度为S级的人不一样，徐知潮的腺体信息素控度是S级，也就意味着他能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不会由信息素支配自己的身体与思想，而是控制信息素为我所用，真正地变成身体器官的一部分，就像郁海三番五次被他的信息素压制一样，现在这种情况也不会例外。
　　但郁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虐上瘾了，居然无视徐知潮的警告迈开腿走进了卧室。
　　而徐知潮还保持着姿势，在郁海进来的时候就停止了动作，他身上的衣服整齐地穿在身上，只有一个东西暴露了出来。除了衣服紧紧包裹着的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处是不红的，脖子，手背还有脚背，关节和骨头突出的地方尤其的红。尽管现在他的表情依旧阴冷，但那张脸已经因为热度而氤氲了起来，冰冷但却水润的眼眸，总是说着刻薄话语的薄唇也红得不像话。
　　太他妈的色了，这他妈的还是alpha吗。
　　连骂两句脏话都不足以表达郁海现在的感受，他在徐知潮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很意外，对方并没有用信息素威慑他，郁海站到了他的旁边，看着他因为汗水而湿润下垂的眼睫，心如擂鼓。
　　“你喝的什么中药效果这么好。”郁海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我有个看上去也有点阳痿的朋友好像也需要。”
　　徐知潮阴沉地盯着他，空气中飘荡的信息素分子信号似乎开始逐渐转变为愤怒，郁海这时又忽然道：“我帮你。”
　　“不需要，滚。”
　　“别他妈装了，你这个阳痿男你会做吗你。”郁海嘲讽道，“我就当是还你帮我疏导的人情。”
　　说完他一把抓住了徐知潮搭在床上的脚腕，将他连人一起扯到床边坐着，自己刷地一下跪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保温杯。
　　上方传来一声轻细的喘息，郁海慢慢地笑了起来。徐知潮明明很轻易就能在他把他扯到床沿的时候，甚至是握住他脚腕的时候踢开他。
　　郁海把他的长裤啦下，让其完全显露出来。徐知潮的颜色很浅淡，浅淡到郁海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除了omega，怎么会有alpha的保温杯会是红粉色的，分量还那么大，郁海一米八五的个子手掌已经算很大的了，但他一只手居然没握住，还差半个指节的距离，因为这个颜色上面攀爬的青筋还格外突出，看上去生命力旺盛极了。
　　“你……”脸正对着这个庞然大物，气氛诡异到郁海有些语塞，“你怎么是青龙。”
　　徐知潮冷冷地道：“不要废话。”
　　闻言，郁海闭了嘴开始动作。在这期间上方不断传来徐知潮沉重的喘息，郁海甚至都听映了，他觉得自己疯了，甚至觉得手里的东西都变得漂亮起来。靠，这种东西怎么会觉得漂亮，他是不是有病。也许是徐知潮从来没有用过的原因，颜色很快就由浅红变成了熟透的深红，郁海鬼使神差地托起来像是在吃成熟的苹果那样吃了进去。
　　他吃过很多omega，但alpha的还是第一次，omega的太轻松了，简直毫无阻碍，但他低估了alpha的难度，或者说低估了徐知潮的难度，一半都不到就卡住了，唾液流了一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逼出了生理眼泪。
　　“你给别人做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吗。”徐知潮低头看着他，声音低喘，眼里幽深一片，“真恶心。”
　　郁海回答不了他的话，但在心里已经把徐知潮骂了个狗血淋头，真觉得恶心踹开他不就完了。他想退出来，但下一刻，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狠狠地往前方按去，保温杯一下子破开狭道，抵到了候龙。
　　强制的深候让郁海的整个感官都填满了徐知潮的气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闻习惯了，他在徐知潮的家里住了两个星期，只要不是带着攻击性的像毒气一样的信息素，alpha的气味已经逐渐被他的感官接受，现在甚至觉得这股清冽的味道搅得他脑子有点乱，他那劣质的信息素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就释放了出来，那跳动的东西让他的心也跟着跳。
　　但一分钟过去了，郁海脸和嘴都抽筋了，徐知潮却一直完不了事儿，郁海不想干了，后悔得想死，这不是人能干的事，他想离开但那只手就是死死地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手死命抓着徐知潮的裤子，脖子因为逐渐强烈的窒息感而紧绷着，徐知潮性感的喘息不断地从上方传进他的耳膜，他十分痛苦，浑身颤抖起来，皮肤的热度比徐知潮的好不到哪里去。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深厚后，跪在地上的郁海突然猛烈地弓起腰，徐知潮眉头一皱一下子把郁海扯开，啵的一声，重新见到空气的保温杯靠近底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牙印。
　　徐知潮没有碰郁海任何部位，但郁海就这样涉了，他看着郁海浑身脱力地挂在自己腿上，裤子已经不像样，眼泪糊了一脸，他眼神涣散，酸软的嘴合不上，却是一脸爽到的样子，徐知潮不自觉地暗下了眼眸。
　　“徐知潮……我要杀了你……”
　　郁海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他的身体就到这种地步了，妈的都是徐知潮这变态的错。
　　两秒之后，徐知潮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站了起来，郁海从他的腿上滑落到床沿上靠着。徐知潮没有处在易感期，现在发生的只是alpha正常的性欲，也许是腺体性功能刚刚复苏有些强烈，他还没有解决。
　　虽然这种程度的性欲可以靠他的控度等级平息下去，但医生嘱咐过，最好是顺其自然，每一次的压制都会积压起来在以后的某个时间点爆发，到那个时候很可能会失去理智，甚至影响到控度。
　　还是需要omega，光是郁海做的那种程度不能解决问题。
　　他走进浴室快速地洗了一个澡，出来之后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郁海坐在他的床上歇气，看见他换衣服就问他，“你要去哪儿？”
　　“酒吧。”徐知潮一边戴手表一边淡漠道，“很晚回来。”
　　郁海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徐知潮要去干什么。
　　穿戴完毕后，徐知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别墅外面响起了保时捷隐约的轰鸣声，紧接着扬长而去。


第25章 
　　夕阳沉没，没有繁华区的喧嚣，西棠区地铁尽头的老房区宁静得像是一幅油画，暖黄的灯光照耀着老街，有处楼房一楼的小院子里围坐着三个男人。
　　“阿修，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有朋友要来家里吃饭啊。”头发花白的奶奶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的眼睛是白色的，看不见，但耳朵里带着陪伴型AI辅助器，是许多年前菲亚科技为贫困残障人士慈善捐助的，使用后日常行动没有任何阻碍。
　　修拿着一串烤肉，没有精神地嚼着，“奶奶，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
　　奶奶放下手里刚炒的两盘花生米和小菜，对着另外两个人慈爱地笑道，“这还是小修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你们好好玩儿。”说完他又对修严厉起来，“阿修，你少喝点酒。”
　　院子的中央放着一个小铁桌，他们三个人围坐在塑料小凳子上，桌子上除了奶奶刚才炒的花生米和小菜，还有郁海打包过来的烧烤和炒饭，艾瑟提过来的几大瓶啤酒。修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郁海和艾瑟在旁边看着觉得很搞笑，有种严厉母亲和叛逆儿子的既视感。
　　这个局是艾瑟组的，晚点的时候郁海收到了艾瑟发来的消息，说是去修的家里喝酒，郁海收拾完自己，在徐知潮没走多久后就出了门。
　　他们这些聚集在西棠区的人造人类各有各的活法，一部分得到了人类的帮助，另一部分住得奇形怪状，那个喜欢看电影的alpha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现在在电影院里打工，睡也睡在那儿，整天开心得像个傻子；还有的喜欢睡山里的树上像个野人，而艾瑟喜欢喝酒，总是泡在酒吧里，实在没睡的地方也会去他们的地下据点。
　　不过虽然这些同伴看着不靠谱但能力毋容置疑。他们经历过那样的战争，甚至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用冷兵器面对敌方的高科技武器，现在做的这些事比起那时候简单太多了，就像你觉得整天都在摸鱼的同事，其实背着你已经做完了三天的工作。他们这些人造人类也一样，把人类的糟粕都学了去，卷就算了，也不明着卷，喜欢暗戳戳的卷。
　　三人先讨论了一下现在的计划进度，郁海之所以能参加到这个讨论中完全是因为徐知潮的身份和郁既衡留下的东西，要不然他们才不会带上他这个劣等的B级，但实际上郁海并不想参与其中，他不喜欢做计划的制定者和参与者，他没那个能力，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能被重复替换的执行者，叫他做什么他只管去做就好了。
　　讨论完以后郁海和艾瑟碰了一下装满啤酒的大缸子，对着修问道：“修哥，你有多喜欢徐莱研究员。”
　　闻言，旁边喝酒的艾瑟差点没被呛到，他擦着嘴边的啤酒花，一副“你小子真敢问”的表情。
　　修倒是不避讳，只是在听到徐莱名字的时候那无光的眼神更加暗淡了。“你怎么能确定你对她的感情就是爱情，而不是受信息素的影响。”郁海又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修摸着后脑勺，苍白的脸有些诡异的红，“就是我梦到过和她生了十个孩子。”
　　郁海和艾瑟：“……”我勒个去纯情大男孩啊你。
　　艾瑟见郁海的模样有些不自然，便问道：“郁海，有发生什么事吗。”
　　郁海摇头，“没有。”
　　修这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缓缓站起来从院子走进屋子，半分钟后又缓缓地从屋子走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银色的金属小盒子，他把小盒子递给郁海，又重新坐了下来。
　　郁海拿着这个还没有他一半手掌大的盒子上下看了看，这是一个迷你低温箱，用来保存需要低温环境的小型物件，虽然小但重量不轻。郁海打开它，有些微的冷气从边缘冒出，他看见里面竖着一根密封的小型试管，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
　　“这是我的血液样本。”修一边啃着烤串一边道，“如果计划失败后还能逃命就带着它去找名叫‘悲钟’的杀手组织成员，或者去艾斯地区的风暴雪原，他们的大本营，至少能活下来。”
　　DLG项目的完美成功，曾掀起了一波生物科学技术的浪潮，但联盟政府也在此时立即颁布了禁令，除非由政府明文授权，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制造出类DLG的生物，不过那些犯罪组织当然不会遵守这些东西，打造为我所用的完美兵器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所以像修这样唯一的顶级活体样本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修的血液样本我们人手一份。”艾瑟道，“就跟唐僧肉一样的道理。”
　　郁海点点头，把东西收了起来。
　　三人吃完已经晚上九点了，修很听奶奶的话滴酒未沾，艾瑟带的十瓶啤酒全他们两人喝了，艾瑟酒量很好，光啤酒是喝不晕他的，郁海喝了四瓶，不至于晕但脑袋有些发热。
　　等到了西棠区中心，艾瑟先他一步下了地铁，郁海昨天在群里已经把徐知潮给他的那十万平均地分给了每一个人，艾瑟拿到钱后喝酒的频率更高了，估计他等一下还要去酒吧喝第二场。
　　郁海在地铁上还要再坐十分钟，期间有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上来，郁海让了坐站在她们面前拉着吊环，但那个小屁孩老是来抓他的裤子，郁海烦得不行，走到车厢尾，把卫衣帽子戴上缩在最角落里靠着。
　　郁海到了别墅门自动打开时，露西一如既往地朝他问候，但郁海没什么心情回复她，在玄关踩掉脚上的运动鞋后没穿拖鞋走了进去，没走两步他就停了下来，看向厨房的方向，徐知潮正靠坐在大理石台的高脚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精致又贵气，像是个贵族少爷，无论哪个性别，只要他开口没有人会拒绝他，没有人能抵挡住徐知潮的邀请，他身上的气质，味道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清冷又禁欲，会想被他支配，会想被他踩在脚下，会想被他掐住脖子，会想被他用看狗一样的眼神俯视。
　　空气中流动着omega的气味，是从徐知潮身上传来的，很浓烈，和他身上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应该是和这个气味的主人解决了需求，不过回来得要比他想象中的早。
　　郁海移开目光沉默着往前方的楼梯走，在跨上楼梯的时候他听见客厅里的人问：“去哪儿了。”
　　郁海停下来回道：“去找了艾瑟。”
　　“艾瑟是谁。”
　　“给我治伤的同伴。”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不是说你再也不和omega了吗。”
　　原来昨天他听见了。郁海笑了一下，“救命的话你也信。”
　　说完，郁海便上二楼进到了浴室里。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站在花洒下面开大水冲刷着全身，可能是喝多了酒，他居然连四瓶啤酒都喝不了，他现在觉得很难受，难受得想吐。
　　他五分钟洗完了澡，从淋浴间出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徐知潮站在了浴室里，他没换衣服，像是直接从客厅走上来的，他的身体轻靠在门框上双臂环抱着胳膊，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滚开。”郁海阴沉地道。
　　徐知潮没有反应，郁海的表情越来越凶狠，他浑身一丝不挂还滴着水，就这样暴露在徐知潮面前，他咬着牙伸手去拿扔在洗漱台上的衣服，但在侧身伸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脖颈被人一把掐住，接着连人一起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
　　后脖颈是alpha最脆弱的位置，因为腺体在那个地方，就像打蛇要打七寸一样，被人捏住就像捏住了命脉，郁海满脸被挤压在冰冷的瓷砖上，他感觉到身后的人倾压了过来，把他笼罩在了墙壁上，他身上的衣服挨到了他后背的皮肤，有些痒。
　　“不知道为什么。”冷淡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那些omega的气味闻上去比你的还要恶心。”
　　郁海从嘴里挤出一丝嘲笑，“怎么了？你想说你还是阳痿吗？”
　　“是。”
　　郁海一愣，没想到徐知潮会这么回答。
　　徐知潮垂眼看着瓷砖上被挤压得扭曲狰狞的脸，“所以回来了。”
　　郁海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感觉酒劲过去了，似乎没那么难受了，禁锢着他后颈的手十分冰凉，刺激着他灼热的腺体。忽然，郁海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有个东西拍了上来。
　　郁海的心瞬间就炸了，“草，徐知潮你要做什么？”
　　“勉强对着你有感觉。”徐知潮的声音低沉，像在忍耐什么，似乎自己也不情愿的样子，“用下你的腿。”
　　郁海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想扭头去看他，头却被他禁锢得死死地，但很快他就知道徐知潮要干什么了，他把他的双腿并拢。
　　然后，那种突然的陌生的感觉让郁海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徐知潮没有任何停顿，他一只手紧紧地压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回头。过了一阵，郁海的身体颤抖起来，紧绷的蜜白色肌肉上全是汗水，信息素早就在空中凌乱交错，喘息声甚至盖过了徐知潮的。
　　他死咬着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像样了，他被徐知潮的信息素包裹着，死也不想承认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妈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好。明明他和徐知潮一样是个alpha。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海都觉得自己腿上的皮肤快要破了。直到浴室里的水雾都散去，徐知潮终于放开郁海。
　　郁海一下子没撑住跌坐在了地上，徐知潮看着面前一览无余的景象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又死了。”
　　郁海没有力气，后脑勺抵在瓷砖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草都怪谁。”
　　浴室里充斥着两个alpha信息素的气味，omega的味道已经不知所踪。徐知潮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轻轻拨开有些湿润的额发。虽然对正常S级alpha来说一次不够，但至少也应该满足了一次正常需求，他的欲望本来就不强烈，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谢谢。”
　　他对还坐在地上的郁海淡笑了一下，接着转身走出了浴室。


第26章 
　　转眼间到了周六，第五十三届联盟科技展览于今天上午九点开展，各个企业、科学院的工作人员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入场。郁海这天很早就醒了，收拾完去客厅生硬地捣鼓了早饭，等着徐知潮下来。
　　这种由联盟政府在背后支持的超大型展览会有严格的安检，他的刀枪是不可能带得进去的，修给他的微型扫描器郁海也给它加了两根绑带变成了能全息投影的表盘手表。
　　五分钟后徐知潮穿戴整齐地从楼上下来，他一米九的身高非常适合穿长款的秋季外套，里面随便配一件轻薄的浅色衬衫就好看得要命，肩宽腰窄大长腿，跟个模特似的，徐知潮本身的衣品也很清淡，基本都是黑白灰色调，跟他那种冷淡禁欲的气质十分搭配。
　　郁海收回目光，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模狗样的东西。
　　这几天两个人都呆在房子里，郁海有时会被他那些傻逼同伴叫出去，陪他们看电影喝酒打牌钓鱼蹦迪，甚至还在地下据点聚众打狼人杀，联盟军队来了都得再确认一下有没有找错地方。那些DLG都和郁海一样，在逃亡的这两年多的时间第一次来到人类社会，但人人都松弛得要命，就跟出生在这里一样，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联盟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们。
　　而徐知潮这几天都呆在家里工作，偶尔会出门。那天晚上他们发生了身体上的接触，第二天还是照常相处，但郁海那晚没睡着，半夜爬起来盯着自己红肿的大腿内侧发愣，郁海的本来就不小，徐知潮的更大，那种夹着东西被摩擦到发烫的感觉到现在都还记得，太刺激了，还有徐知潮身上的味道，闻着居然不反胃了，他被压在瓷砖上，整个人被徐知潮的身体和气味笼罩着，像是一个无法逃离的牢笼，郁海居然会对此感到兴奋。
　　他这还是alpha吗。郁海想到最后受不了了，跳到地板上连做六十个俯卧撑才勉强睡着。
　　不过徐知潮一直都是那个死样子，对于自己对一个alpha薄起还槽了他的腿这件事并没有反应，郁海第二天就去问他，徐知潮的回答是他的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因为他太久没有对别人产生过性冲动并且还有点洁癖，只有熟悉的人才不会产生心理上的反感。
　　行吧。郁海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这事搁在徐知潮身上是合理的，毕竟他真挺变态的，像个游戏里的变态杀人魔，他就当还人情了，就像艾瑟说的，什么结草衔环，狐狸报恩，农夫与蛇。
　　但郁海似乎没办法做到徐知潮那样平静，因为他每次静下来看见徐知潮的手和手臂还有他微垂的眼眸总会想起他的手撑在浴室瓷砖上的样子。
　　这时自己的心跳声总会清晰起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两人收拾完出门，郁海坐在副驾上只把头转向窗外，要么把座椅调低半躺着玩手机，总之就是不想去看徐知潮。
　　车很快开到了西棠区中心，今天周六，街上的人很多，在这种人流量大的繁华区域各区警局一般都会配备巡逻的特警，现在他们正在经过的街道旁就有一排手持M4A1的联盟特警正在巡逻，郁海想起了逃亡时的那晚杀掉的两个人类。
　　那时还会有别的办法活下来吗。在那样的情况下决定和判断只能在眨眼间作出，他不应该杀掉那两个特警，他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赢得战争保护东联盟的人类，这是所有落日岛研究员的心血与愿望。
　　但是，他也想要活下去。
　　他只是个B级，那是他那时候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郁海看着窗外，没有伤感也没有愧疚，漆黑的眼瞳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但是忽然他在商区广场的中央看见了两名单独巡逻的人，他们穿着和联盟特警纯黑色作战服不一样的深色迷彩服，头上是同样颜色的防弹头盔，身上还穿着特级防弹衣，脸上带着防毒面具看不见他们的模样，郁海的心脏突地一跳，接着瞬间弯下腰，用力按起了车窗。
　　他躲在车窗下，心跳骤然加快，瞪大的双眼里全是惊慌，额上甚至还冒出了汗珠。
　　那两个人是联盟特种军。DLG消灭计划的执行军队。
　　杀死了落日岛上的所有同伴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消灭了东大陆上绝大部分逃离的DLG，时至今日依旧在捕杀最后残余的DLG。
　　正在开车的徐知潮见他突然这个样子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郁海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因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中有尖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住在徐知潮家里的这段平和日子还有见到同伴的喜悦似乎让他忘记了那两年逃亡的日子，绝望地、无助地，像狗一样地活着。那时候他不敢睡，因为只要他闭眼就会听见一发接着一发的枪声，那明明是带着消音器的枪，但他就是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声音。灰白的实验基地与实验基地上灰白的天空，海鸥一遍又一遍地飞起，整座岛屿都是一部无声的死亡。
　　“郁海。”
　　徐知潮又叫了一遍，但旁边依旧没有回答。
　　他开启自动驾驶，转过头去看郁海，他弯着腰的身体颤抖着，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徐知潮眉头紧皱伸出手掐住他的后颈把人扯了上来，只见郁海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的痛苦，他浑身抽搐着，呼吸也十分急促，并且还越来越喘不上气。
　　过呼吸。
　　“郁海，把嘴巴闭上呼吸。”
　　听见徐知潮的话，郁海努力地把嘴闭上，但根本闭不上，他浑身都在发麻包括嘴唇，他喘不上气，胸口很沉头很晕双手无法动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就在这时，他的嘴忽然覆上了一只温凉的手掌。
　　“没事的郁海。”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但说的却是郁海想也想不到的安慰的话语，“用鼻子慢慢呼吸然后憋气。”
　　那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郁海只能被迫用鼻子吸气，那双灰蓝的眼眸在呼吸之间撞进了自己的视野里，像是平静的、深邃的、无法望到底的海面。
　　捂在嘴上的手掌不断地收紧，郁海轻轻挣扎着，半分钟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徐知潮，你真的不恨我吗。”郁海半躺在副驾上，凝望着车顶声音沙哑地问道。
　　徐知潮擦干净手掌重新握上了方向盘，“你忘记第一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郁海当然记得，在相遇的第一天，他问徐知潮他杀过人类为什么还要帮他，但徐知潮说他也为联盟赢得了战争拯救了无数的人类，所以他们的行为不能简单地得出结论。郁海不知道徐知潮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这种观念只是对他自己而言，如果把同样的问题去问那些研究员的家人，一定会得到相反的答案。
　　但是如果徐知潮真的是徐莱的儿子，而他们真的又杀了他的母亲呢。
　　以前的他不会在乎这种事，因为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在乎，但现在已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他会想要知道徐知潮对这件事的想法和感受。
　　郁海翻过身，又要问什么的时候徐知潮比他先开了口。
　　“累了就闭眼，不要烦人。”徐知潮道，“到了我会叫你。”
　　郁海翻了个白眼又转了回去，不再搭理徐知潮，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展会中心，郁海跟着徐知潮走员工通道刷了瑞伊的工作证进入，同行的还有几个徐知潮的同事，郁海有点儿紧张一直把脖子上的工作证反面朝外，但他们似乎都没见过瑞伊，看见他的时候都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谁也没有怀疑。
　　首都会展中心总共60万平方米，分五个场馆，菲亚科技就独占了其中一个，而菲亚科技和凡恩姆斯军工集团联合开发研制的脉冲武器系列就在场馆中央的展厅，展厅的最上方投影着脉冲武器的概念图，而两旁则是投影着两家企业的标志。
　　郁海在进入展厅时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FN”全息投影。
　　凡恩姆斯。
　　除了游戏公司，郁海对这些企业并不感兴趣，甚至对军队的事也不感兴趣，即便战争期间因为必要的安排他们偶尔会跟人类军队一起行动，郁海也不想去记那些军官的名字，因为没必要，但有一个人类军官的名字他死也不会忘记，应该说，他们所有的同伴都不会忘记。
　　那就是联盟特种军上尉，DLG消灭计划总执行官。
　　布兰·凡恩姆斯。
　　“布兰·凡恩姆斯。”
　　修拿起牛奶咕嘟喝了一大口，院子里的灯光照得他嘴唇上的奶渍格外清晰，“我们现在最需要警惕的人类，他现在就在西棠区，但是从未露过面，和我们一样在暗处，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他是凡恩姆斯家族的？”郁海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家族企业，凡恩姆斯军工集团。”
　　凡恩姆斯集团是联盟最大的军工制造与供应商，垄断了战争时期所有的军械装备，获得了巨额的利润。在战争时期，不管是DLG还是人类军队使用的武器全都来自凡恩姆斯，武器上全都标有“FN”的标志，他从落日岛逃出来时使用的那把M9和军刀，以及杀手组织提供给他们使用的武器装备上都有这个标志。
　　根据集团官网上的家族介绍，凡恩姆斯是一个背景深厚且古老的家族，联盟还未成立时，他们就是这篇大陆上最有权势与财富的家族之一，家族的人从商从政也从军，但东大陆全革命爆发之后，联盟政权成立，在联盟政府的有意打压之下，他们家族此后百年再无人从军，专心发展商政。而直到现在，凡恩姆斯家族又出了一位百年未见的军官。
　　还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军官，因为在战争时期，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郁海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他走进展厅，徐知潮已经站在里面和旁边的人聊了起来，郁海走过去，却发现和他聊天的那个人有些眼熟。很快，对方也发现了他，白净漂亮的脸上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郁海。”白栩朝他挥着手，“我们又见面了。”


第27章 
　　他们有这么熟吗，之前还叫他郁先生，现在都能叫他名字了。郁海走到徐知潮的身边，十分戒备地看着白栩，“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听说每个社区的信息素控度收容训练中心都很忙。
　　白栩看他躲在徐知潮身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明明都亲密接触过怎么还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陌生，他又不会吃了他，“VIP票会提前半个小时入场。”说完白栩又看向徐知潮，“我听说知潮是菲亚科技的员工就想着你会不会在这儿，没想到真的在。”
　　知潮。郁海沉沉地看着他，前两次还徐先生现在就知潮了，他们有这么熟吗。不过徐知潮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在郁海过来之后就没怎么理他了，只在离开前最后和他说了一句话，语气竟然带着一点无情地讽刺，“我没想到你还对科技产品感兴趣。”
　　白栩想了想，看了看郁海又看了看徐知潮，接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也许感兴趣的不是产品而是人呢。”
　　徐知潮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开始布置工作，白栩并不介意徐知潮的态度，自顾自地在展厅里逛了起来，郁海找了一个没人会来打扰他的角落呆着，现在会场中没几个人，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扫描，要等到展览开放，人多起来之后才好下手。
　　他在进来时已经看过了所有展出的脉冲武器，不是真家伙，都是仿真模型，每一个武器都附带全息投影，投影里有对武器的详细介绍，种类和西帝国的如出一辙，主要为脉冲手枪、脉冲步枪以及脉冲炸弹，是帝国早在五十年前就开发出来的技术，是他们在战场上面对了五年的绝望科技。
　　但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守恒的。所有的技术都是辩证的。
　　西帝国虽然拥有顶尖的科学技术，但他们至今仍是君主制，贵族掌握着所有的权力与财富，是普通人民永远也跨越不过的阶级鸿沟，他们之间的政治权力斗争遭殃的永远都是劳苦大众，又因为战争而不断提高赋税，使国家内乱不断人民痛苦不堪，而帝国只把所有的精力放在科学技术的发展上，无视社会的苦难与变革才有的今天的领先联盟五十年的科技成就。
　　他们DLG的诞生意味着联盟生物科技的顶峰，但同时也为这个社会埋下了邪恶的种子。
　　郁海想着想着便暗下了眼眸，但这时眼前突然掠过一个颀长的身影，徐知潮从他的眼前经过往展厅门口走去，郁海站起来想跟过去，但却听见前面传来他平淡的声音：“不要过来。”
　　郁海停在了原地，朝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展厅门口进来一群身穿西装的人，看模样像是菲亚或者凡恩姆斯的高层领导，而这些领导中央半簇拥着一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
　　这个男人看上去相当年轻，黑发棕瞳，身量挺拔匀称，相貌清俊，气质儒雅随和，穿着剪裁合贴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地吸引人，他看见徐知潮走过去，站在了那个男人的身边，和他交谈着什么，很快，徐知潮那万年不化的灰蓝色眼眸里也流露出一丝笑意，郁海微微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徐知潮对别人产生自然而然的笑。
　　“你知道和知潮交谈的那个男人是谁吗？”白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门口，“是菲亚科技董事长的儿子，傅家的二少爷，社会上相当有影响力的S级omega。”
　　郁海看向那个和徐知潮交谈着的男人，作为omega，他的身高已经足够优秀，看上去只比郁海矮半个头，接近一米八，而徐知潮站在他的旁边，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他们之间的距离要比其他人近很多，交谈时徐知潮微微朝他低着头，而那个清雅的男人也朝他抬着头，一同进来的媒体记者不断地在两人周围拍摄着照片，但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到周围的人难以插足。
　　“郁海，你不觉得他们看上去很般配吗。”白栩看着人群中央的他们，唇上是耐人寻味的笑容，“S级alpha和S级的omega，不仅十分般配，还门当户对。”
　　郁海盯着门口的两人，没有回答白栩。
　　即便隔着一个展厅的距离，郁海大致能从唇语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对话内容相当于下属给上司汇报工作，上司前来慰问自家员工那种，但两人之间亲密的氛围甚至连远处的他和白栩都能看出来，郁海一早就确定徐知潮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和这个S级omega之间也肯定不止是简单的上下属关系。
　　如果徐知潮是徐莱的儿子，那么他的背后就是诺因生物，虽然现在诺因生物已经垮台，但也是曾经掀起过生物科技狂潮的企业，倒也算和菲亚科技门当户对。
　　“嗯。”郁海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很低，“是很般配。”
　　白栩不动声色地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长，片刻后他突然靠近郁海，双手挽上他的胳膊，仰头冲他道：“郁海，没想到你也是菲亚科技的员工。”他眨了眨眼，“那你带我逛一逛这里好吗？有好多东西我都看不懂。”
　　郁海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想把胳膊抽出去，但白栩抓着他胳膊的手力量出乎意料地大，他第一下没有挣脱，正当他准备上双手时，白栩凑近了他阴森地笑着，“你上次在知潮家里把我打出门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想现在就引起注意吗？”
　　郁海不动了，他上次确实是无缘无故把好好上门来回访的人打了出去，但他不是在意这个，他怕的是引起注意，展览现在已经开放，馆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姓白的要干什么，但借着跟他讲解的功夫倒是可以很自然地把武器数据给扫回去。
　　郁海带着白栩先在这个脉冲武器的展厅里逛了一圈，期间还走到了正在接受采访的那两个人的面前，他路过徐知潮的时候别说打招呼，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白栩拉着他就径直掠了过去。
　　等把这个展厅逛完，白栩带着他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展厅逛，郁海出来才发现外面的场馆里已经人山人海。
　　这个展览是免费预约进入的，不仅有社会各界人士，还有家长带小孩来的，学生结伴自己来的，还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在参观各种展品，普及面相当广泛。比较受欢迎的版块除了脉冲武器还有AI仿真机器人展厅，但郁海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还是VR全息投影，去到这个展厅之后发现围着的一半是学生小孩一半是游戏主播。
　　他体验完之后取下眼镜从台子上下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郁海点开一看是徐知潮给他发了一个消息，问他在哪儿，这还是他有了手机以来徐知潮第一次给他发消息，但是郁海没管，锁屏一按又重新放回了兜里。
　　等逛完五个场馆已经到中午了，白栩腿都要废了，找了个咖啡馆一坐不起，郁海才不会管他，直接从游客通道离开了会展中心。
　　等郁海把联盟大厦的地图数据扫完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因为大厦所在的区域是禁入区，郁海废了好些功夫才扫到数据，他完成任务后直接去了老房区，把扫描器交给修。
　　“你的任务完成了。”修一边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一边道，“剩下的会有其他人做，你接下来只需要等我的消息。”
　　“多久。”
　　“很快。”
　　郁海点点头，然后回了别墅。他回去的时候房子里没有人，徐知潮还没回来，他洗完澡坐到床上，把露西叫了出来，搜索菲亚科技的相关信息。
　　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叫做傅思誉，S级omega，傅家的二少爷，菲亚科技未来的接班人，简介下面还写了一长串的荣誉和成就，郁海快速划过，又在网页上搜索了半天，但始终没有看到有关菲亚科技联姻的任何消息。
　　白栩说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从他们两个交谈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徐知潮和白栩认识的时间不会短，至少比他知道的这段时间要长，他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徐知潮的事，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如果不是联姻，那很可能就是自由且普通的恋爱。
　　但是据他所知，除了最近开始复苏的生理欲望，在此之前徐知潮都十分清心寡欲，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性欲，并且郁海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有占有欲的omega信息素，甚至在需要解决性欲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去酒吧找别的omega，那他和那个S级omega谈的什么恋爱，柏拉图吗。
　　郁海越想越烦躁，屏幕一关打开了游戏，但没打两把他就受不了了，徐知潮和那个S级omega站在一起的画面老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放下手柄，这时他的面前突然展开了投影屏幕，露西对他道：“郁先生，露西想为您推荐两部电影，也许看过之后您的心情会好一些。”
　　郁海眉头紧锁，半信半疑地点开屏幕上的文件夹，里面并排着两部电影，分别是《请以A的名字呼唤我》和《断A山》。
　　郁海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你他妈的……”
　　骂人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但这时楼下的客厅传来开门的声响，郁海知道是徐知潮回来了，他不想看见他，于是跳到门口把房间的门砸上。
　　楼上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徐知潮从玄关进来，没什么反应，径直上了楼脱掉衣服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袍，坐到床边回复消息。五分钟之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徐知潮知道是谁过来了，他卧室的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片刻后，有人推开了他卧室的门。
　　郁海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徐知潮，你喜欢那个omega吗。”


第28章 
　　坐在床边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郁海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喂，说话。”
　　徐知潮还是没有回答，郁海迅速往里走了两步，大声道：“你他妈哑了吗？”
　　话落，那股S级的信息素突然钻进了鼻腔，窒息感瞬间涌来，郁海伸出双手捂住脖子，满脸痛苦地弯下腰，嗓子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咒骂声，下一秒，鼻喉里的窒息感加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着他的脖子，郁海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他艰难地去看徐知潮，在抬眼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又突地向前倒在了地上，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敲击着投影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徐知潮向脚边仰躺着挣扎的alpha垂下眼眸，声音透着冷淡，“我很疑惑，你明明没有回我的消息为什么还要求我回答你的问题。”
　　脖子上的力量收敛了些许，郁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看见。”
　　“是吗。”徐知潮看着他，“那么没有下次了。”
　　虽然不知道徐知潮说的下次是不希望他下次还不回消息，还是他不会再给他发消息的意思，总之，脖子上的窒息感消失了，郁海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徐知潮早就重新看回了通讯界面，但也同时回答了郁海的问题：“我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连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界面。郁海从地上缓慢坐起来，背靠着衣柜，仰头看着对面床沿的徐知潮，他五感高度集中，想从他的神态语气和气味中分辨出他是不是在撒谎。
　　“那你……和他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吗。”
　　短暂的停顿后，徐知潮看向他，嘴角有淡淡的戏谑，“怎么，你对他有意思吗。”
　　郁海无语，“老子也对人类没兴趣。”
　　“是吗。”徐知潮露出了一点儿笑容，“你不感兴趣，但很享受人类的生活，并且你总是一口一个你们人类，但你自己说过你们也是人类，你不觉得你说话很装吗。”
　　郁海闻言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什么倒反天罡，说话很装的人不是你吗。”
　　徐知潮笑了一下，坦然道：“我也从来没否认过啊。”
　　“……”郁海深吸气，“徐知潮，你不是S级alpha，你是S级精神病。”
　　“谢谢。”
　　“我没夸你。”
　　他不想再跟徐知潮说话，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走。徐知潮太变态了，他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他知道S级的脑子多少都沾点精神病，徐知潮在他这里可以位列前茅。不过他自己说对那个S级的omega不感兴趣，郁海对此存有怀疑，虽然他无法判断真实性，但白天的时候，两人之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只要有眼睛有鼻子的人都能感受出来那种暧昧。
　　研究第二性别特征的科学家曾经从实验中得出过结论，S级alpha和S级omega之间本身就有天然的吸引力，他们在生理上同为最顶端的人类，从绝对理论的角度，他们才是最契合双方的存在，是最能理解对方的灵魂伴侣。
　　当然，这只是理论，社会发展到现在早已崇尚自由恋爱，甚至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取消了信息素匹配度机制，并且还颁布了永久禁止的法令。不论腺体等级、性别，数据代表不了人的情感，相爱的人才是最适合对方的灵魂伴侣，但徐知潮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爱上一个低等级的omega。
　　郁海想着想着突然在走廊上站住了。徐知潮曾经说过他几乎没有性欲，也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正在复苏，很有可能就是徐知潮对那个S级的omega产生了感情所以带动了他的复苏，S级omega的信息素有这个能力，只是徐知潮自己没有察觉，二十多年的处男迟钝点儿很正常，尤其是徐知潮那样的变态，但他和白栩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
　　这样想来，他对徐知潮其实一无所知，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从来不会交流各自的事，郁海不可能会跟他交流，徐知潮也根本无所谓，郁海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见面，他只会成为徐知潮生命中的过客。
　　但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记着徐知潮，就像那些死去的研究员一样。他是他来到人类社会第一个深入接触的人类，是第一个给他提供了那么多帮助的人类，教会他如何控制信息素，给他钱，给他买游戏，让他能在人类社会自由地活动，真的兑现了第一天相遇时他自己说过的话，毫无保留地在帮助他。
　　他们对骂的次数很多，打架的次数更多，基本都是郁海被单方面碾压，郁海也很讨厌他，因为他甚至不用动手指就能让自己完败。但其实这些日子他过得很满足，没有战争，没有逃亡，没有提心吊胆也没有孤独的感觉，虽然同伴死得只剩下他们这十一个人，虽然谁也没有提起过，但其实每一个DLG都很向往人类的生活，不论结局是生是死，他们都在这一段时间里尽自己所能地留下回忆。
　　不过现在体验卡很快就要到期了。但对郁海来说，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生活也已经足够了。
　　他在沉默中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人类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之一就是立业，和自己爱的人结婚生子，然后一家人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无论最后和徐知潮完成这一切的人是不是那个S级omega，郁海都希望他能拥有自由且无忧的人生。
　　心脏传来沉闷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什么堵塞住，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的喉咙有些发酸。
　　“嗡嗡。”
　　这时兜里的手机传来两下震动，郁海拿出来打开，看见从来没有在群里说过话的修艾特了全体成员，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消息。
　　S级纯爱战士：后天上午五点。
　　郁海看着这条消息不禁眉头紧皱，修说的很快这也太他妈的快了，这帮人三个小时就能溜进联盟大厦把炸弹装好吗，业务能力强过头了吧，这搁哪个犯罪组织不想要啊。
　　回复收到以后郁海回了房间，打两把游戏就睡了，这次他睡得比以往都沉，很快就开始做梦。
　　逃亡的那两年中他很少做梦，梦到的内容也记不清了，但被徐知潮救了以后他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的都是落日岛上的事，但是今晚梦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看见他的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穿着深色的长款外套，一个穿着西装，是徐知潮和那个S级omega。
　　他们三个就站在白天脉冲武器的展厅里，他自己站在白天所占的位置上，周围空无一人，整个场馆里安静得要命，忽然，他听见耳边连续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场馆的灯逐渐关闭，周围又一下变得昏暗起来，等郁海再低头去看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时，他们已经抱在一起缠绵了起来。
　　徐知潮的外套和那个omega的西装外套散落在地上，郁海看见徐知潮用力地抱着怀中的人，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动，很陌生，陌生到他觉得这人都不是徐知潮，但却偏偏又是，他也梦不到第二个徐知潮了。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着，喘息声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展厅里，郁海知道这是梦，但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最后捏成了一个拳头。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受伤也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现在他的心脏很痛，不是被刺穿的痛，而像被人捏住的钝痛，他死捏着拳头，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先一拳砸在了徐知潮的脸上，徐知潮被他打翻在地，也只有在自己的梦里他才能打翻徐知潮，然后他把始终背对着他的S级omega翻了过来，一拳刚要抡上去，他却突然浑身一僵，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因为他看见眼前的那张脸，竟然是他自己。
　　“草！”
　　郁海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盯着床面，他后脖子上的腺体传来滚烫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泄露出来的信息素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他浑身发热，汗水浸湿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他的呼吸异常急促，情欲在急速攀升。很快，他开始胀痛起来，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似乎有热气在升腾。
　　“徐知潮。”
　　他下意识地叫着，那难受的感觉似乎因为他的名字而更加猛烈。他很快倒在了床上，把手放到前面握住了胀痛的保温杯，但自己的手似乎并不能缓解什么，他破碎地喘着气，甚至没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直到那股清冽的气息笼罩在了他的上方，他一下子伸出手抱住了从上方倾身而来的人，沙哑着声音道：“徐知潮，帮我。”


第29章 
　　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攀在他的肩膀上，灼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丝质衬衣紧贴在皮肤上，徐知潮倾身俯在郁海的上方，眼前的人紧紧地盯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他的脸，目光直白，却又在拼命忍耐，攀在背上的手死死地抠着他的背，徐知潮伸出手，轻轻捏住他沾满汗渍的下巴，声音清冷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那摩挲着他下巴的手指冰凉又舒适，他和徐知潮面对着面，对方灰蓝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他，暗暗涌动的目光像是大海的漩涡，快要把他席卷进去。郁海张开嘴，眼神迷离道：“碰我。”
　　“好啊。”徐知潮微微勾起嘴唇，看着他嘴里因为热度而变得通红的舌尖，目光深沉，“那你接下来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
　　话落，徐知潮的手如他所愿的抓在了他期待的位置，郁海瞬间弹起了身体，腰部紧绷着，双臂也环上了徐知潮的脖子，身体和他紧帖在一起。
　　劣质的信息素一下子灌满了感官，徐知潮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就像闻到了腐臭的垃圾，控制不了自己信息素的人造B级alpha就该散发这样令人作呕的味道，无论闻多少次都无法接受，但今晚却不一样，徐知潮竟然能从他的信息素中嗅到一丝诡异的甘甜。
　　徐知潮很从容不迫，手掌时松时重，时快时慢，听着耳旁的喘息声随着他的变换而发出的各种声调。郁海的身体抖得很厉害，为了固定住他，徐知潮把手放到他的腰上，那细滑紧致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
　　“露西刚才告诉我你的信息素突然失控了。”他在郁海的耳边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沉浸在脍感中的alpha根本无暇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徐知潮的手往上移，拇指堵住了它的嘴，接着手掌又狠狠地捏了一下，郁海一下就不行了，发出来的声音哑得可怕，“不知道……”
　　“露西觉得郁先生是受了某种刺激才导致的信息素失控。”投影屏幕突然在交缠着的两人旁边展开，“比如郁先生醒来前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说着梦话，疑似在梦中受到了刺激，徐先生可以作为参考。”
　　郁海当场就炸了，紧抱着徐知潮侧头恶狠狠地道：“妈的谁让你出来的。”
　　投影屏幕里的声音沉默了一秒，接着传来机械的声音：“露西想看。”
　　“看个屁！滚！”
　　郁海吼完之后屏幕啪地一下关闭，他的头撑在徐知潮的肩膀上，脸红热一片，心脏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徐知潮的手在他说话时缓慢撂拨着，让他难耐极了，他想催徐知潮快点，但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又覆上了一股微凉的气息，他听见徐知潮用微小且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问道：“你做了什么梦，嗯？”
　　那轻声沙哑的尾音像是电流钻入他的脑中拨动了酥麻的神经，郁海浑身一颤，脑海瞬间闪过梦里徐知潮情动的模样，他突然扬起脖子，死死地抓着徐知潮，脖子上青筋凸显，下一秒白光闪过，郁海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摔回了床上。
　　郁海仰躺在床上，抬起一只手臂遮住脸，胸膛上下起伏着，徐知潮双手撑在郁海的两侧，没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热了起来，嘴上轻轻笑道：“郁海，你突然想到了什么，是梦里的事吗。”
　　郁海没有回答，手臂死遮着脸，双手紧握着拳头，徐知潮看他这样子只觉得好笑，伸出手很轻易就把郁海的手臂掰了下来，郁海把头侧向一边，不去看上方的人，而徐知潮在等他的回答，郁海死咬住牙，嘴硬道：“忘记了。”
　　“是吗。”
　　徐知潮淡淡地回应了一声，接着便要起身，但却被人一下子抓住了衣袖。徐知潮重新向下看去，只见躺在床上的人还是侧着头，极其不自然地道：“你伯起了。”
　　徐知潮看着他，“嗯，然后呢。”
　　“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一股火突然窜了上来，徐知潮是故意的，绝对他妈的是故意的。郁海转头看向他，龇牙咧嘴地道：“那天在浴室你不是做过吗？”
　　徐知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记忆力真的很差。”
　　说完，他一下把郁海翻了过去，拖下了他的裤子。
　　徐知潮这次要比第一次激烈太多了，中途还拽着他的胳膊背对着把他拉了起来，郁海觉得自己的大腿应该是破皮了，就算DLG皮糙肉厚，人类大腿内侧这种地方都是脆弱的，很难想象要是徐知潮真刀真枪实干会是什么样子，会把omega整死吧。
　　过了很久，徐知潮还是没有死，持续的时间比第一次长太多了，只是用腿根本就满足不了一个S级alpha，不过虽然郁海不想承认，但觉得很爽，破皮的大腿痛并爽着，于是在这个动作结束之后，郁海又不得不跪爬在床上给坐着的徐知潮。最后他的嘴角破皮了，两边的脸颊酸痛得不行，重新睡下的时候喉咙总感觉有异物。
　　第二天徐知潮起得比郁海早，然后去了早饭。他们这几天似乎有了一种奇怪的共识，谁起得早谁做早饭。郁海起床下楼的时候徐知潮已经出门了，今天周日，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郁海也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郁海这种萍水相逢的人没有融入进去的理由。
　　吃过饭后郁海在家呆了一上午，下午出门去了西棠商业街，他和那个爱看电影的alpha约好的见面。两人碰面后一起去一家网红店吃了午饭，接着就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那个alpha告诉他自己已经辞去了电影院的兼职工作，今天应该就是他在电影院里看的最后一场电影，郁海起初还挺感动的，他的最后一场电影是邀请他来看的，但是两个人一起坐到电影院后那个alpha在他旁边不停地剧透，整得坐在周围的人频频发来警告，郁海觉得不对，就问他：“你看几遍了？”
　　他答道：“从上映到现在看了十遍吧。”
　　“……”郁海似乎知道了什么，“你和每一个同伴都来看过？”
　　“嗯，你是最后一个。”
　　郁海翻了一个白眼，他就知道，他们这些人造人类之间禁止感动。
　　这部电影总共两个小时，是一个小众的科幻片，采用了很文艺的叙述方式，郁海挺喜欢的，看完以后两个人在电影院分别，郁海走的时候看见那个alpha在跟一个电影院的检票员说着什么，那个检票员是个男性omega，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他的同伴alpha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而那个omega满脸温柔的看着他，目光中有浓浓的不舍。
　　后来两个人发生了什么郁海就没看下去了，他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徐知潮还没有回来，郁海吃完饭洗完澡后回房间关门就睡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他下到一楼杂物间，换上黑色的紧身短袖，迷彩裤和已经清洗干净的军靴，这是他最初逃到西棠区来时的装束。他又把军刀和M9揣在身上，紧接着把那把联盟特警使用的M4A1突击步枪也背在了身后。
　　“郁先生，您要出门吗。”
　　露西这时出来了，在他身旁问道。
　　“对，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再回家呢。”
　　“这里不是我的家。”郁海看着泛着蓝光的屏幕，露出了一个笑容，“露西，有缘再见吧。”
　　说完，他便关闭了屏幕，接着出了杂物间往别墅门口走。走到玄关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在三秒的静默之后，他倒了回去，重新上了二楼，径直走向右边最里面的卧室，轻轻推开了房门。
　　即便郁海再收敛动作和气息，S级的五感也能够察觉，但里面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郁海就走到床边，在黑暗之中看向平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平缓地呼吸着，薄唇紧闭，微长的睫毛向下垂落着。郁海静静地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片刻之后，他缓慢地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了那人的嘴唇上。
　　四瓣嘴唇一触即分，像是落下又被吹起的羽毛。很快，郁海重新站直了身体，朝面前的人轻声说道：“徐知潮，再见。”


第30章 
　　联盟大厦是东联盟中央政府的办公大楼，位于维特洛地区首都第五大道，高度三百多米，周围环绕着楼群，普通市民无法进入，而公职员从大门进入需要刷工作证和人脸比对，并且整片区域有十分坚固的安保系统，就算是精通黑客技术的同伴也无法黑入他们的防火墙。
　　但是这种程度的安防根本无法拦住他们，只要能解决由系统判定的身份识别验证，基本上就能在这个联盟最高的政治机构里横着走，而早在郁海抵达西棠区之前，他们中间就有一个同伴已经混进了联盟大厦里上班。
　　“他在里面干什么。”郁海问艾瑟。
　　“干BA。”
　　“什么？”
　　“干保安。”
　　“这么牛逼。”郁海道，“仔细想一想，咱们要是在人类社会找工作也只能干保安了，现在的就业形势不太好。对了，他身份证怎么弄的？”
　　“那个犯罪组织帮忙做的。”
　　“这么好心？”
　　“可能他们很喜欢修吧。”艾瑟道，“除了脑子偶尔会间接性失灵以外，咱们老大堪称绝世美强惨，搁谁谁不爱。不得不说这些人类犯罪组织还是很有品位的。”
　　说起悲钟这个国际犯罪组织，郁海那天回去之后也上网查了查，但网上几乎没有他们的实质性信息，只有很多报道出来的案件，大部分还都是尚未解决的悬案，不过虽然信息少但他们名声大，业务遍布全球，甚至还有帝国。
　　这样的一个犯罪组织提供给他们这些人造人类的装备居然十分齐全，齐全到郁海觉得他们老大都不值这个价，修在悲钟老巢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下蛊吗，悲钟这是要有多爱才能挥金成这样，艾瑟之前说他像是被徐知潮包养的小白脸，这样一对比徐知潮就算个屁，这才是真正的包养。
　　两人坐在最早的那班公交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都穿着宽大的冲锋衣，把身上带的武器包得一丝不漏。很快，两人聊着聊着就到站了，首都第五大道，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起始站就坐上的空旷的公交车，到站的时候被早八社畜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差点被困在里面没出得来。
　　根据电视上新闻频道公布的时间，第三十三次联盟临时会议将会在周一上午九点召开。之所以叫临时会议，是因为这是联盟中央政府的内部会议，是在战争时期非民主非公开的特殊会议，决策的事项都与战争军事有关，比如战时的DLG项目和战后的DLG消灭计划，在战争结束后将会废除，而这就是最后一次临时会议，讨论的事项皆为战争遗留问题，参与的人员也都是盟会高层。
　　出发之前他们聚集在地下据点，分配好了各自的行动。四人负责控制监控，五人负责暗杀，郁海和艾瑟负责接应，这是相对来说难度最低的活儿，让郁海这个B级来做非常合理，他们会在入侵前激活炸弹，倒计时开始后有30分钟的时间完成暗杀，然后在大厦顶楼集合，那时将会有两架直升机出现，带他们离开首都。
　　“这次临时会议布兰·凡恩姆斯很可能会参加。”出发前一个小时，修仰躺在底下据点沙发靠背上，无神的双眸盯着天花板，“特种军全都会佩戴防毒面具，谁也没见过布兰的长相，但是只要他出现我应该能一眼就认出来。”
　　以修为中心，他们剩下的十个人围坐在他的周围，全都安静地听他讲着。
　　“他很强，甚至不亚于我。”修道，“如果他出现，你们解决完各自的目标后立刻离开，剩下的交给我，如果我没有在倒计时结束前出现，你们就先走吧。”
　　他们点点头，“还有一件事。”修又道，“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既然你们决定了要跟着我，那么我对你们就只有一个要求。”
　　“除了参加临时会议的议员外，不能杀其他的人类。”他颓然地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这个要求过于简单，只要修说了，他们就会照做，因为他们都明白不杀人类的理由。从战争中千辛万苦保护下来的人类怎么又能亲手杀掉。
　　他们其实一点也不相信悲钟，信任的只是修而已。
　　两人抵达联盟大厦外围时正好八点四十五分，炸弹倒计时已经启动，离九点的会议还有十五分钟。其他的同伴已经在那个保安同伴的接应下通过地下停车场入侵，他们两个人找了个无人的街道，在外面套上了东联盟公职员所穿的黑色正装，提着准备好的公文袋，带上几天前从正牌公职员那儿掉包的工作证，跟着上班的人流，直接从大门口进入了联盟大厦。
　　即便两人混在一堆乌漆墨黑的人类公职员里也显得十分松弛，艾瑟选他们俩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人类社会化程度极高，也就是超级社牛。他们坐上高层电梯一路上到了大厦楼顶，在中央把公文包里的拉斐尔拿了出来，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半人高的联盟大厦立体图便呈现在了他们眼前，里面的立体空间里有九个移动的红色小点，正好就是大厦里正在行动的同伴。
　　郁海脱掉套在外面的西服，和艾瑟一起蹲在拉斐尔的旁边，这时耳朵上的通讯器传来同伴搞定监控的声音，投影立体图里剩下的五个红点开始朝大厦中层的联盟会议室移动，郁海和艾瑟谁都没说话，都全神贯注地盯着。
　　立体图的旁边并排显示着时间与倒计时，片刻后，郁海朝通讯器里沉声道：“九点整。”
　　他看着已经定点在会议室里不动的五个红色小点，神情非同一般的严肃。
　　联盟会议九点整准时开始，各个议员包括联盟总首一定会提前到场，他们动手的时间是会议开始后的五分钟内，由修下达指令，郁海看着空中不断变换的时间，心突然跳了起来，郁海有些奇怪，他明明是在上战场前情绪都不会有太大波动的人。
　　他紧皱着眉，想侧头去询问艾瑟，但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了修的声音。
　　“撤退。”
　　郁海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没有杀人的指令，却是撤退。
　　“怎么了。”他问道。
　　“会议室里没有人。”他的声音居然罕见地有些急迫，“所有人，立刻往楼顶撤退。”
　　在大厦两个主监控室里的四个红点立刻开始移动起来，两秒后，里面传来同伴疑惑的声音：“怎么回事？大厦里怎么会没有人？”
　　“郁海！”
　　艾瑟的声音一下子灌入耳中，郁海刷地一下站起来，他看见艾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楼顶边缘站着，瞪大着双眼满脸的惊惧，郁海愣怔一秒，接着拔腿就跑了过去，他双手撑在围栏上朝下看去，只见大厦入口处有一堆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十分迅速整齐地往里面涌入，他的心突然开始急速下坠。
　　这些往里面涌入的人全都穿着深色的迷彩服，头上带着的是同样颜色的防弹头盔。
　　“是联盟特种军！”他朝通讯器里大吼道，“我们被包围了！”
　　话落，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地响了起来，郁海和艾瑟立刻冲向中央迅速把拉斐尔重新装了起来，在抬眼的那一霎那，他看见眼前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紧接着耳边传来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声音，郁海眉头紧皱，望着越来越靠近的黑点喃喃道：“是悲钟吗。”
　　忽然，他脸色骤变，猛地卧倒在了地上，下一秒，一颗狙击子弹咻地一下射在了他身后的地面。
　　是联盟军队。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穿过耳膜直达大脑的记忆神经，他的alpha信息素几乎是同一时刻条件反射般地释放了出来。接着郁海从地上跳起来，刚要迈开腿朝下楼的通道跑去，身后又突然传来了咻的一声，他回头，只见另一颗狙击子弹从看不见的背后射穿了那个A级omega的身体。
　　“艾瑟！”
　　鲜血喷涌而出，omega的信息素在同一时刻席卷而来与郁海的alpha信息素结合在一起，疼痛立即止缓，艾瑟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又重新迈开了步伐。
　　他们身后至少两架直升机两个狙击手，这栋大厦楼顶没有任何遮挡物，只能跑到楼下，但就在他们快要靠近入口处时，郁海看见了他们冲上来的同伴，他大喊道：“狙击手！快回去！”
　　但是那些同伴并没有听他的话，九个人从入口处鱼贯而出，修最后一个跑出来时对他淡淡地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身后堵截着的也是联盟军队。
　　这时，耳边的螺旋桨声忽地大了起来，郁海抬头，他们的上方已经包围住五架直升飞机，军队从入口处不断地涌出，郁海从腰间摸出M9举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把枪口往下移对准备他们的腿，但就在调整角度的时候，他们面前的军队已经先一步开了枪，郁海的肩头和腹部分别中了两枪，他的同伴也是一样，身体不断中枪又不断愈合，空气中弥漫着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
　　下一秒，他们迎着枪林弹雨冲进了军队之中，郁海一只手拿着军刀，另一只手拿着枪只瞄准着他们的腿打，凭他的肌肉记忆，只要瞄准上半身就一定会击中人类的头或者心脏，而其他的同伴更不用说，他们身上留下的血很快就染红了地面，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声响在他们头顶上炸开，紧接着从天空盖下一层浓浓的白雾。
　　郁海在闻到这个味道的瞬间就炸开了锅，他太熟悉了，简直刻在了他的DNA里，“别吸！是高浓度信息素阻断剂！”
　　伴随着白雾的袭来，空气中的信息素瞬间消失不见，带着防毒面具的军队立刻冲到外围朝那白雾弥漫的地方集中开枪，直到所有的人三梭弹匣打空，白雾散去，只见刚才无论怎样都杀不死的人造人类已经全部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两架直升机停在了楼顶的地面，军队中的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凑近中央，端着枪要把其中一人造人类翻过来确认死亡时，那趴着的人突然暴起，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手腕里。
　　郁海半跪在地上，紧接着又从腰间抽出另一把尖刀，钉在了另一个军人的手臂上，但很快腹部又被射了两枪，他又重新跌回了地面。
　　他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子弹，但是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周围的地面全是血泊，有他的血也有他同伴的血，治愈信息素分子在信息素阻断剂的清洗下已经无法再生成，他们身上的伤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血液在极速流失，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周围的声音也开始慢慢离他远去，他趴在地上，隐约还能看见眼前有人从地上一次一次地爬起来，又一次一次地被击倒在地，那是修，和他一样，也只攻击人类的手和脚。现在除了他以外，已经没人还能站起来了。
　　郁海看着一遍又一遍喷洒在地上的血液，眼里逐渐失去了光亮。
　　他们全都死了。
　　现在他也要死了。
　　模糊的眼中开始出现一阵又一阵的白光，可就在他的意识快要断裂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钻入了耳膜。
　　“停手。”
　　是冷淡的、低沉的嗓音。
　　这一瞬间，涣散的意识又逐渐重聚，眼前慢慢地出现了一架落地的直升飞机。片刻后，有人从直升机的楼梯上走了下来，郁海的视野里只能框下那人的下半身，他看见从直升机里出来的人穿着特种军的深色作战服，一步一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带着黑色的手套，手里握着一把柯尔特M19。
　　那人走到那个奄奄一息的S级alpha面前停住，郁海看见修仰躺在地上，从始至终都毫无神色的金棕色眼眸在抬眼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变亮了起来。
　　像是新生一般，那灰暗的眼眸在这一秒钟里完成了死寂到热烈的蜕变，就像是一瞬间开满了金色鲜花的墓园，他慢慢地朝头顶上的人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眼里盛满了数不尽的温柔。
　　“徐莱。”他朝上方柔声道，“你来接我了吗？”
　　站在他旁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抬起手臂，一枪射在了修的头顶。
　　郁海睁大了双眼，喉咙一阵紧涩，他看见那人在放下枪后又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片刻之后，那双黑色的军靴停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头皮传来撕裂的剧痛，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上半身从地上提了起来，他的视野掠过那人的腿，那人的腰，最后停在那人的腹部。
　　“郁海。”
　　他的思维停滞了。
　　下一秒，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俊美的脸还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瞳。
　　淡漠的、平静的，和别墅里的如出一辙。
　　郁海已经忘记了反应，甚至没有感受到下巴与脖子间抵上的枪口。
　　大脑在停滞间飞速掠过之前发生的一切，从他在西棠区遭到追杀开始一直到刚才修的死去，郁海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嘴上无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布兰·凡恩姆斯。”
　　那人朝他轻轻地笑了笑，接着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第31章 
　　DLG项目部分研究记录。
　　联盟历201年，东西战争爆发。
　　联盟历212年，战争持续的第十年，经联盟政府授权，诺因生物开始在奥什地区落日岛研发不死幽灵。
　　联盟历215年，不死幽灵（DLG）研发成功，第一批人造人类即将苏醒。
　　联盟历215年11月，B级人造alpha，编号DLGBA21511010025（简化DLG0025）在培养舱里苏醒，于同月被其研究员起名为“郁海”。
　　苏醒记录如下。
　　像是做了一段冗长的梦，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渐渐聚拢，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点刺眼的白光，随着心跳的节奏不断闪动着。
　　“DLG0025，你好。”白光发出一个温柔的女声，“我是菲亚智能AI超级计算机实验版，型号IB500，初始名为拉斐尔。”
　　培养溶液里漂浮着的人眼下还没办法说话，他的后颈插着电缆线，只能听见脑中发出的声音。
　　“DLG0025，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AI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令人愉悦，“下面在倒计时结束后，将开始诵读来自你的创造者的出厂须知。”
　　“倒计时3。”
　　“2。”
　　“1。”
　　“你好，朋友。
　　我们是诺因生物的研究员，这份出厂须知，在你们每一个人苏醒时都会听到。
　　你们拥有海量的现代人类知识，思维已经与人类同步，已然知晓自己诞生的理由，我们就不必再赘述。我们希望你们知道的是，在我们对你们采用人格生成技术时，你们就已经不再是‘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你们与我们仍有些差别，但毋容置疑，你们就是人，无论他人如何看待，我们也希望你们始终能把自己当做人。在科技迅速发展的这半个世纪，社会同样在进步，对于人类，至少对于我们所有研究员来说，你们不是我们的下属、奴隶、武器、实验品，而是我们的朋友。
　　也许你们会疑问，为什么会使用人格生成技术，对于战争来说，纯粹的‘工具’更能为人类所用。但我们想说的是，就算不采用人格生成技术，你们的生理与外形依旧是人类，你们的诞生已经列入了人类的伦理之中。没有人格的你们会机械冷血，会违背常伦，人类会不把你们当做人，最终的结局就是被我们销毁。
　　但这是不可以的。于你们，是残忍的屠杀；于我们，是致命的冲击。
　　我们人类无法当造物主，我们有太多的欲望和太多的丑恶，科学家们深知科技的利与弊，一旦有了开端，那么暴力就会滋长，社会将会混乱，利益会主宰一切，从两百年前延续至今的革命果实将会被蚕食。只要有人类所在的地方就会有欲望，这场因解放与守护之名而打响的战争，绝不能为此让人类社会倒退。
　　那么我们就只有一个办法，让你们成为真正的人。让你们的每一场战斗都是为自己而战。
　　但使用这项技术的过程十分艰难，总之，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最后联盟批准了我们使用人格生成技术，但要求你们在战争结束后不能加入人类社会，于是一致决定把靠近公海处的一座荒岛划给你们生活，作为帮我们赢得战争的感谢。
　　那个岛叫做永恒岛。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需要理由的。
　　我们不希望你们把战争和杀戮当做是你们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可以，请把和你们的同伴一起去永恒岛生活当成你们的信念。
　　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类的偏见永远都会存在，现在我们所生存的地方还没有办法容纳你们，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
　　当然，除了信念，也要有爱。
　　虽然我个人（这篇出厂须知的撰写者）不想说得太肉麻，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爱这个东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过它也很复杂，人类尚且无法参透，人格技术更无法生成给你们，但我们坚信，你们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拥有。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的生长速度是人类的二分之一，自然情况下可以拥有两个世纪的寿命，也许当那些规则的制定者重新换了一批，你们就可以加入人类社会也说不定。哈哈。
　　咳，好了，七零八碎地说了很多不太重要的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但其实我们想要告诉你们的事远不止这一点，等你们真正苏醒后，你们各自的研究员会告诉你们更多，现在，这通出厂须知已临近尾声。
　　最后的最后，我们有一个请求。
　　这不是作为你们的创造者，而是作为你们的同伴，你们的朋友，拜托你们的事。
　　请帮我们赢得战争。
　　然后，自由地活下去。
　　落日岛全体研究员
　　联盟历215年1月1日”
　　苏醒记录完。
　　“插播一则新闻快讯。”
　　“昨日上午9点10分，联盟军于首都联盟大厦击杀了11名逃落的DLG。至此，所有的人造人类已全部销毁，DLG消灭计划取得圆满成功，市民们的生命安全将不会再受到侵扰，联盟正式通告将于5天之后由联盟军部在红角大楼召开。”
　　深秋的午后难得出现了一个晴天，阳光倾泻而下，首都郊外洋溢着阵阵的暖意。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泊油路上缓缓驶入道路尽头的花园小区，两分钟后，车子停靠在了一座老式楼房的门口，后座的车门打开，从上面缓缓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里面是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衫，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方，领口的黑色领带收拢在下方的马甲里，身侧的双手带着黑色的手套，紧紧的包裹着修长的手指，男人面色冷淡，走到一楼门口，轻轻按响了房门。
　　就在这时，门外车里的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A级omega，他靠在车门上，从西服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吐出烟雾后，他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看着前方背对着他的高大男人。
　　片刻后，房门打开了，一对老年夫妇出现在了门口，这是一个月前在西棠区被DLG杀死的其中一个联盟特警的父母。他看见男人举起右手，朝这对夫妇行了一个严肃的军礼。
　　男人站得笔直，礼貌且平静地朝他们说着什么。很快，老妇人掩面哭泣了起来，她的丈夫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一边朝男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男人见状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行了一个军礼，接着转身走了回来，坐上了后座。
　　白栩抽完烟后也重新坐上了驾驶座，他看着后视镜里的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知潮，你父亲叫你回家一趟。”
　　后面没有传来回答，白栩也没有再说话，手握上方向盘离开了这片小区，三十分钟后，车子又停在了西棠区郊外的一栋独立别墅前，这一次，白栩没有再下车。
　　“徐先生，欢迎回家。”
　　在男人走到门口时别墅的大门从里朝外打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屋里，徐知潮走了进去，停在了玄关。
　　客厅里十分安静，落地窗的窗帘半开着，阳光从玻璃外照射而来，把墙角的植物映照得绿意盎然，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歪斜的手柄，电视旁的柜子上重叠着几层放游戏芯片的盒子，徐知潮静静地站在玄关里，脚边放着两双大小相同的拖鞋。
　　“露西。”
　　“徐先生我在。”
　　他垂眼看着面前展开的投影屏幕，淡淡道：“删除所有记忆储存，恢复到出厂设置。”
　　话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进度条，“好的，即将删除所有记忆储存文件，预计用时3秒。”
　　屏幕上的进度条在三秒之后加载到了尽头，紧接着，进度条传来一瞬的卡顿，在终端自主关机重启前，里面传来了那个机械女音最后的声音。
　　“徐先生，为您服务的这1个月零5天，露西很开心。”
　　徐知潮冷淡地看着屏幕没有任何回应，一秒过后，蓝色的屏幕闪变成了黑色，中间出现了菲亚科技的加载标志，片刻之后，蓝色的声频波谱又重新出现，这次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好久不见，布兰上尉。”
　　金色的颗粒浮动在照射而来的阳光之中，在转身离开前，男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见。”他朝屏幕里道，“拉斐尔。”


第32章 
　　奥什地区，落日岛夏。
　　海岛的夏季，湛蓝的海水与苍穹连成了一片，B级alpha坐在实验基地最上方的平顶露台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嘴上问站在旁边的青年：“郁既衡，你不热吗。”
　　被问到的青年穿着及膝的白色实验大褂，里面还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袖T恤，手腕上的袖子露出来两层，湿热的海风从面前吹来，青年神色如常，脸上找不到一滴汗水，“我怕冷。”
　　郁海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这可是热带地区的七月。”
　　“那怎么了，你爹我体质就这样。”
　　“可能是你身上阴气太重了，赶紧找个道士给你贴个符吧。”
　　青年朝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你让我陪你出来你就是这种态度？”
　　郁海也笑了起来，一只腿从露台边缘收回来屈起，修长的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神沉沉地望着他，“你最近总是不在基地里，一消失就是一个星期起步，我要再不找你，你的心都要被你那个漂亮学生勾走了吧。”
　　“你吃醋能不能也按基本法，首席的儿子才十二岁，最低三年起步。”
　　“成年了就可以吗。”
　　郁既衡顿住了，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定可以。”
　　“我要报警了。”
　　“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说完，他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不过那孩子确实又漂亮又可爱，长得简直跟首席一模一样。我这儿还有他潜水的照片，你要看吗？”
　　郁既衡说着就把手机屏幕对着郁海转了过来，郁海白眼一翻根本不想看，转头重新看向了海边，他们所在的这个实验基地露台在一个小山丘上，位置很高，正好能把下方的沙滩尽收眼底，现在那片沙滩上有一群和他穿着相同衣服的人正在愉快地打沙滩排球，左右双方都用了能够杀死对方的力气。
　　落日岛的实验基地靠近海边，总共五十个区域，分地上和地下，占地面积和空间都很大，收容所有DLG的基地在地下，为了人造人类的身心健康，他们每周都可以向自己的研究员申请外出，每天外出人数不超过50人，范围仅限实验基地旁的海边沙滩。
　　“你们就不怕我们逃走吗。”郁海问道。
　　郁既衡笑了一下，指了指郁海的脖子，“你当你戴的这个狗环是摆设吗。”
　　被郁既衡指到的是一个类似灰色项圈的东西，就在带在腺体上方的位置，紧贴着皮肤，沙滩上所有打排球的人造人类都带着这个东西。
　　这是BC颈环，也叫行为控制颈环，全名Behavioral Control Choker，由政府授权联盟最高科学院研发，专供联盟中央机构所用的限制人身行动的高科技用具，主要应用于监狱里危险程度极高的罪犯和战争俘虏，内设有精准的识别系统，如果主体超过设定好的所能行动的范围，依照超出距离，颈环将会释放出强度不等的电流给予警告，如果行为严重，那么将会释放出能致主体昏迷的高压电流。
　　郁海笑了一下，“这种东西对那些S级来说就是废铁，如果他们真想逃走你们是困不住的。”
　　“这块废铁很贵的，我不许你这么说。”清秀的beta微垂下眼，表情阴暗道：“如果BC颈环能私用，我一定会用在我喜欢的人身上好好调教他，让他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眼里只有我。”
　　“得了吧，你也就只敢跟我吹牛。”郁海嘲笑道，“你在你暗恋对象面前脸冷得像座冰山，别说交流了，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跟有自闭症一样，你到底想不想跟他好。”
　　闻言，郁既衡叹了一口气，“阿海，你什么都不懂。”他看向他，怜悯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单细胞生物，“你现在在用肌肉思考，等你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的时候再来给我建议吧。”
　　郁海最烦别人说他蠢，虽然有时候他的确不聪明，但骂人的话谁听了会舒服，不过他也不想再和郁既衡讨论他的感情问题，真的很膈应人。
　　过了一会儿，郁海又叫了青年的名字，“郁既衡。”
　　“嗯？”
　　“你们研究员的另一个项目到底是什么。”
　　这时，头顶传来海鸥清晰的叫声，郁海仰头，阳光一下刺激得他眯起了双眸，黑白的翅膀从他眼前迅速飞过，他的视线跟随着它飞去的方向重新远眺向海面，在视野里所能看到的大海尽头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是属于奥什海域群岛之一的另一处岛屿，叫做珊瑚岛。
　　片刻之后，旁边仍未传来回答，郁海偏头去看，却发现旁边空无一人，他怔愣了一秒，接着迅速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他的心狂跳起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在他准备喊出郁既衡名字的时候，他的脑后突然抵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枪。
　　巨大的阴影从身后笼罩了他，熟悉的气味不断钻入鼻腔，郁海朝前方睁大着双眼，后脑上的柯尔特已经被扣动了扳机，就在子弹穿透他脑袋的同一时刻，他喊出了身后人的名字，“徐知潮。”
　　“砰。”
　　郁海瞬间从梦中惊醒，在睁开双眼的刹那猛然坐了起来。
　　他瞪大着双眼，耳朵里尖锐的嘶鸣仿佛要搅碎大脑，眼前的景物不断扭曲着，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蛇，混沌的意识中，脑海里不断闪过许多残破的画面，他伸手捂住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和艾瑟在公交车上讨论悲钟，下车后按照计划进入联盟大厦顶楼就位，修发现了异常，大厦被联盟军包围，圈套，所有人被逼到了楼顶，直升机，包围，与人类战斗欲望极低，信息素阻断剂，满地的尸体，修死前最后的笑容，还有。
　　布兰·凡恩姆斯。
　　徐知潮。
　　脑中最后闪过那双毫无感情的灰蓝眼眸，尖锐的耳鸣和混动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全部静止，意识逐渐回归，凌乱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下来，他重新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瞳里清明又沉寂，像是烈火被暂时笼罩起来一样，他放下环抱着头颅的双手，安静地环顾起四周。
　　这是一个卧室。
　　简单的陈设，黑白灰的格调，除了布局和风格，这里就像他曾经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
　　床头矮柜上的投影显示的时间是10月20日，郁海在床上静坐了片刻，接着下了床。他的上半身赤裸着，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伤口，蜜白的皮肤光滑无瑕，形状分明的肌肉匀称地分布在身上，不过分，恰到好处的健硕，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浅浅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他朝外看去，是无比熟悉的二楼视野，只不过窗外的景物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他一只脚跨上窗台，想从二楼翻出去，但当他的手攀住窗户边缘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传来剧痛，伴随着电流炸开的滋滋声，他猛地收回手朝后迅速退去，电流声停止，脖子上的疼痛消失，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东西，眼神沉了沉。
　　BC颈环。
　　又叫行为控制颈环，仅为联盟中央机构所用的限制人身行动的科技用具，主要应用于监狱里危险程度极高的罪犯和战争俘虏，里面有精准的识别系统，如果他超过设定好的所能行动的范围，依照超出距离，颈环将会释放出强度不等的电流给予警告，如果行为严重，那么将会释放出能让他昏迷的高压电流。还在落日岛时，被批准外出放风的DLG都会佩戴这个颈环，郁海曾经带过几次，虽然对S级来说效果不强，但对他这样的B级来说完全足够。
　　颈环下的皮肤被电流灼烧出一圈红痕，郁海从窗边退回房间里，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放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拿起来穿上，接着走出了房间。
　　外面是熟悉的二楼走廊，从围栏边向下看去能看见一楼客厅，就像以前一样，一楼二楼的空间是连通的，房顶直通别墅最高点，整个客厅的空间特别宽阔，而左边是一个巨大的被窗帘遮住的落地窗。
　　唯一不同的是，二楼走廊门与门之间的墙壁上都挂着不同的艺术画，客厅的装饰摆件也多了起来，整个房子的装修也精细了很多，空气里能嗅到淡淡的熏香味，最重要的是，这个房子里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气息，而以前的那个地方却没有。
　　毫无察觉地、轻易地相信了人类。
　　那些被死命压制住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他迈开步子朝走廊的尽头走去，推开那间半掩着的主卧室，里面的陈设和他刚才呆的地方，甚至和以前的那个地方如出一辙，但床头多了一个没有的东西。
　　一个深蓝色的相框。
　　他走过去，把相框拿起来，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母子，背景是海边和沙滩。照片里的母亲长得十分年轻并且十分漂亮，淡眉薄唇，乌黑及肩的头发，穿着白色的实验服长褂，双手插在长褂的口袋里，带着无框眼镜表情很淡漠，而站在她腿边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双手背在背后，笑容有些拘谨，但那张脸却和他身后的女人无比相似。
　　他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开始变暗，他才慢慢地放下，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一拳砸碎了相框。
　　日暮时分，寂静的别墅里忽然响起门锁自动打开的声音，下一秒，大门朝里打开，在打开的那一霎那，蓝色的全息投影屏幕在门口展开，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欢迎回家，布兰上尉。”
　　伴随着声音的落下，房子里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寂静的房客厅里，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格外响亮，片刻后，进来的人在身后的大门关上后停在了玄关的台阶下，目光平淡地扫视着客厅。
　　夕阳的光从落地窗外照来，眼前的景象已经不足以用狼藉来形容。
　　沙发翻倒在地上，茶几和客厅的装饰品全都被打碎，和厨房的碗盘碎片一起散落了一地，液晶屏的中央还有一个被砸出来的巨大窟窿，客厅和厨房里所有能够移动的东西统统都被砸烂在地上，墙壁上，地板上甚至还有被大力打砸出来的裂缝；所有的灯，包括天花板上的吊灯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墙壁上挂着的所有画都被砸了一个窟窿扔了下来，客厅的地面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
　　但站在玄关的人似乎不太在意里面的况状，只是低下头，看着眼前放着的一个打碎的蓝色相框和一张被撕碎的照片。
　　这两样东西就放在门口的地面，在玄关的台阶上，正对着大门，一进来就会看见。他静默着看了几秒，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抬腿一脚踩在碎片上走上了台阶，抬头看向楼梯下已经苏醒的人造B级alpha。
　　隔着一地的狼藉，对面的alpha死死地盯着他，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扭曲，眼里奔腾起汹涌的恨意，就在下一秒，他反握住手中的玻璃碎片，朝门口的人冲了过去。


第33章 
　　三步之后，郁海的动作停滞了，熟悉的痛苦绞住了他的脖子，窒息感堵住了呼吸，他整个人倒在满是碎片残渣的地面，浑身抽搐着。
　　徐知潮垂眼看着在地上的人，他神色冷淡，紧闭的薄唇没有任何话语，片刻后，他迈开步子朝里走去，在经过郁海时抬腿从他身上跨了过去，接着他一只手扯过一旁还立着的靠椅，走到刚才郁海站的位置把靠椅放下坐了上去，正对着前方的郁海。
　　他穿着尉官的深黑色军装，双腿交叠着，腰上和肩上的武装皮带勾勒出他完美的腰身，他摘下军帽放到大腿上，冰冷的灰蓝眼眸看向地上的人，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人，一分钟过去，S级的信息素逐渐散去，郁海脱力般地仰躺在地上，他盯着房顶残破的吊灯，汹涌的恨意和杀意之后是一片苍茫的死寂。
　　“徐知潮，你杀了我吧。”
　　“我很想如你所愿。”他淡淡地道，“但很遗憾，你目前还不能死。”
　　“为什么。”
　　“军部的命令。”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是。”
　　一瞬的静默之后，郁海又问道：“为什么是我。”
　　“是你们这群人造人类里的谁都无所谓，计划本身是客观的，你只是在那晚恰巧出现。”他笑了笑，眼里满是嫌恶与鄙夷，“感恩你的运气吧，你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人造人类。”
　　闻言，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片刻之后，前方传来低低的笑声，郁海瞬间从地上坐了起来把手中的碎片朝徐知潮扔了过去，徐知潮偏头躲过，郁海在这时暴起冲到了徐知潮的跟前一只手捏着尖锐的碎片，满脸阴狠地朝他的脑袋刺下，徐知潮见状轻笑一声，一只手握拳重重地砸在了郁海的腹部，郁海吃痛向后倒去，徐知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扯了回来，接着侧身把他的头朝下砸在座椅上。
　　恶心的眩晕感瞬间传来，郁海咬着牙头埋在座椅上停留，徐知潮抬腿踹翻了座椅，郁海重新跌回地面，在他准备重新站起来时，徐知潮又一脚踩在了他的侧脸上。
　　“郁海，我以为你会长点记性。”他冷漠地看着被踩在脚下的alpha，“看来调教得还不够。”
　　“徐知潮……你去死吧。”郁海死死地咬着牙，眼里是滔天的恨意，“我一定会杀了你……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那声音激烈又喑哑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但徐知潮不在乎，甚至觉得可笑。要说恨意，落日岛事件发生后的这三年中，他的恨从来没有一天减少过，折磨着他无数个日与夜。
　　“郁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他的语调低沉又冰冷，“郁既衡，是我的老师。”
　　郁海怔愣了一瞬，那个清秀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巨大的悲伤涌上了心头，接着徐知潮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还有。”
　　这次那冰冷的声音变缓了下来，但却带着无情的嘲笑，“你离开的那天早晨，我醒着。”
　　郁海瞬间瞪大了双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下来，脑海中响起尖锐的鸣叫，浓烈的黑暗之中似乎挣扎出了一丝别的颜色，那是他曾经想要化为思念的东西，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悔恨的伤口，他刻意不去触碰不去回想，但其实早就赤裸裸、血淋淋地暴露在了徐知潮的面前。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了声音，脚下的身体逐渐僵硬了起来，徐知潮微微皱眉，放下了踩着他侧脸的脚，但地上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徐知潮沉下眼，弯腰伸手揪住了郁海的头发，把他的头拉扯了上来，只见这个B级alpha死咬着嘴唇，表情眦目欲裂，但那眼眶却通红一片，他泛着水光的黑瞳里有悔恨有不甘有悲痛还有恨和杀意，他眼眸斜视双拳紧握，僵硬的身体因为自己的靠近而颤抖起来，就像是一只畏惧人类的野兽，徐知潮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住郁海的下巴，郁海侧头想躲但却一下又被掰了回来，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摩挲着，而郁海始终没有看他，死咬住牙眉头紧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皮质手套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开始紧促，突然，那只手猛地一下掐住了他的下颚，强硬的力道迫使他张开了嘴，紧接着，头皮上的剧痛消失了，有两根手指压在了他的舌上。
　　那黑色的皮革手套紧紧包裹着徐知潮的皮肤透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很快，那两根修长的手指，郁海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妈的……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柔软的地方被肆意地触碰着，郁海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徐知潮的手腕想把他扯出去，但那强硬的胳膊根本无动于衷，喉咙里的异物感越来越清晰，嘴里蓄满了装不下的水状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咽，水状物在手指翻搅中溢了出来，沾湿了下巴，他想呕吐，但除了呕吐感外还有一种别的感觉，这种感觉以至于让他浑身无力，大脑混沌。
　　嗓子里情不自禁地发出沙哑的声音，眼前的人明明很愤怒但却又控制不住地眯起双眸，徐知潮看着郁海的眼眶里慢慢积蓄起生理性的泪水，抓着他手腕的力道放松又紧绷，他沉着双眸，灰蓝的颜色似乎掩盖上了一丝浓重的东西，郁海的眼泪在他突然深挖的动作下流了下来，身体抖得更猛烈，隔着冰凉的手套，也能感受到里面紧志的热度碾压着手指，后颈的皮肤突然攀上了温度，徐知潮一下离开手指，站了起来。
　　徐知潮离开后，郁海的双臂向前撑着地面猛烈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死死地瞪着上方的人，心在狂跳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行为还是因为恨，他看着水状物沾在那人的手指上，止不住的热度往脸上翻涌着，他只能丝扣着地板，目光要把上方的人撕碎。
　　“徐知潮，你这个变态。”
　　徐知潮打量了一下郁海的全身，这个B级alpha身上的信息素早就抑制不住地释放了出来，缠绕着他和整个客厅，“你也一样。”
　　话落，他慢慢地走到厨房打开水槽里的水仔仔细细地冲洗了手指，又打开橱柜扯下一张厨房用纸把水珠擦干净，即便这个客厅已经变成了废墟，但他依旧把废纸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接着，他打开了投影屏幕，把他推到了郁海的面前。
　　“这是你的老朋友，拉斐尔。”他平静地道，“在军部的命令出来之前，你呆在这里。”
　　说完，他便朝大门走去，很快离开了别墅，别墅外面的绿茵小道上停着一辆迈巴赫，有人靠在车上抽烟，看见徐知潮出来了，他两下把剩下的抽完，烟蒂丢进垃圾桶里。可是慢慢的，在徐知潮逐渐靠近他的时候从容的表情转变成了惊讶，他闻到了那人的信息素，虽然不多，但S级alpha的信息素仅仅只是微弱的一点儿就足够让人察觉。
　　他和徐知潮认识了三年，能闻到他信息素的情况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在西棠区别墅冒充中心教员的时候，控度为S级的人总是能对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但徐知潮身上的信息素显然不是他自主释放的，因为那些信息素分子只传递着一个信息——想要发生性行为。
　　即便白栩工作的时候情绪相当稳定但这次他真的被自己的上司震惊到了，他也不敢问，强装镇定地目送徐知潮坐上驾驶座，又目不斜视地对自己道：“收拾干净之后再联系我。”
　　车扬长而去，白栩很快调整情绪，走进了别墅，他同样穿着士官的军装，站到了那个B级alpha的面前，蹲下身把手中的极速抑制剂打到他胳膊上，接着站起来，背起双手，朝他微微俯下身。
　　“你好呀。”白栩笑着朝他打招呼，“郁海。”


第34章 
　　收拾完整栋房子已经晚上十点了，白栩联系了清洁公司的人来，七八个人一起收拾，用了整整五个小时才把这个房子恢复原样，白栩还让拉斐尔重新订购了灯罩、厨房用具和一些装饰品，而艺术画要半个月之后才能送到。
　　这期间郁海就坐在楼梯上一直默默地看着，偶尔上楼，清洁公司的人由拉斐尔指挥着，而白栩寸步不离地盯着郁海，生怕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造人类突然发疯砸东西，不然他今天别想下班。
　　等清洁公司的人离开，别墅里又重新回归宁静，白栩拿着烟灰缸走上楼梯，笑眯眯地坐到alpha的旁边，“郁海，你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格。”
　　alpha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客厅的某一处，白栩笑了笑没在意，又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他以前从不抽烟，都是打仗那两年跟他战友学的，现在他平均每天要抽五根，想戒总是戒不掉，电子烟又不喜欢，只能眼睁睁地让自己的肺一天天烂掉。
　　白色的烟雾渐渐环绕在楼梯上，A级omega坐在alpha的身边，体格比他小了一圈，他曲起腿，把夹着烟的手臂搭在大腿上，“郁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很随意地道，“我倒是不讨厌你们，毕竟以前打仗的时候我跟DLG一起执行过一次任务，我的这条命都是你们救的。”
　　“但一码归一码，你们杀死了落日岛的研究员，这就不是个人而是整个联盟的事了，你们也算死得其所。”他转头看向郁海，狡黠地道，“不过有一说一，你们真不愧是战争幽灵，西棠区边缘老小区的那个地下防空设施有很完备的反探测系统，全革命时期遗留下来的，要不是你手机里的定位器，军队把西棠区掀翻了都可能找不到你们。”
　　alpha没有回应，但那漆黑的眼瞳却慢慢变了，白栩倒是一直很松弛，口吻就像在跟朋友聊天一样，“你知道为什么联盟单单只留下了你吗？”
　　a没有回答，白栩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眼下我们的电磁科技正处于初步试验阶段，虽然已经投入使用但依旧不成熟，和早就掌握了这项技术的帝国仍有很大差距，而我们的战争是因为生物科技才取得的胜利，帝国惧怕我们的这项技术就像我们畏惧他们的电磁武器一样，我们在赶超帝国之前必须得留下威慑的筹码。”
　　“在DLG消灭计划启动前，联盟生物科研中心保存了落日岛的研究成果，即人造人类的DNA和治愈信息素样本，你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联盟批准了对你使用这个治愈信息素样本。”
　　他道，“但是除了这两样东西，中心还需要一个活体样本，S级A级太难控制，但劣等的B级好控制，花费的资源也最少，所以联盟决定留下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B级。”他用烟头指了指郁海，“也就是你，DLG0025。”
　　alpha静静地听着，片刻后终于开口说话。
　　“那我什么时候会被销毁。”他淡漠地问道。
　　“等到我们的电磁技术超过帝国，或者……”白栩笑了起来，“有另外的完美生物技术能替代你们。”
　　“我会被送去生物科研中心吗。”
　　“会，但不是现在。”他道，“从消灭计划成立到现在的结束，联盟政府高层对这个议案一直都有分歧，没有确定最终方案，在他们讨论出正式结果之前，你的监视权都在徐知潮手里。”
　　闻言，郁海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吗。”
　　“怎么不可以，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现在弱得就像一只蚂蚁，况且你们可是救过我的命啊，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人类。”白栩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也别感谢我，在联盟大厦楼顶，我可是对着你的同伴开了两梭子的子弹。”
　　郁海甩开他的手，沉下了脸，“谁他妈会感谢你。”
　　听到他骂人白栩又笑了起来，他盯着郁海棱角分明的侧脸，总觉得那些落日岛上的科学家都是伟大的天才，居然会制造出比他们人类还要生动还要有趣的人造人类，如果他们没有杀掉那些研究员，白栩是真心想跟他们做朋友。
　　“郁海，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我只是想说，我和知潮都是军人，都听从联盟军部和联盟中央政府的命令，但那些发出命令的领导者中会有思想侵斜的翼派，正确与否我们有自己的判断，但大部分人，无论军人还是政客，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
　　他眯眼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绝不会让战争再次发生。”
　　郁海嗤笑一声，“你有那么高尚吗。”
　　白栩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我们都没有，我只是想说些好听的，漂亮话谁不会说，我和徐知潮都是自私得要命的人。”说完他又想起来什么，纠正道，“不对，用自私来形容徐知潮太轻了，他就是个疯子。”
　　笑过之后他看向alpha，眼里带上了意味不明的情绪，“郁海，你遇见徐知潮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他对你们的恨，深入骨髓。”
　　闻言，郁海的表情一下变得冷漠，“我也一样。”
　　白栩把抽完的烟摁进烟灰缸里，“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为同伴报仇吗。”
　　郁海没有再答话，站起来往楼上走，白栩也不介意，窗外的夜色逐渐浓重，他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他拿上搁在楼梯上的军帽，站起来往楼下走，在走到客厅时他听见二楼传来声音叫住了他，他回头，看见郁海站在楼上望着他。
　　“白栩，我不会去生物科研中心。”他淡漠道，“我会离开这里，然后活着。”
　　alpha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向他的眼里却异常的坚韧，白栩看着他，目光恍惚了一阵，他似乎看见了在欧罗地区边境的那个贫民窟里，小时候的他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是吗。”他轻轻地勾起嘴角，“祝你好运。”
　　说完，白栩便离开了别墅，郁海在他离开之后进浴室迅速冲洗了全身，接着去隔壁杂物间里翻出了医疗箱，又从厨房拿了一把西式的菜刀，然后去了主卧室里的独立浴室，脱掉上衣。
　　他先从医疗箱里取出医用酒精给菜刀消毒，接着摸了摸腹部，在腹肌旁边的肌肉上有一块明显的凸起，郁海在那个位置涂抹上碘伏，接着举起菜刀，没有停顿地用刀尖划开了皮肤。
　　比起子弹穿破头颅和生不如死的窒息，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习惯，鲜红的血液沿着刀尖划开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裤子染红了地面，他把两根手指伸入划开的伤口，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来，紧接着他迅速使用大量的医用棉按住了伤口，他微微喘着气，一只手撑在洗漱台上，下意识地喊道：“露……”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很快又闭了嘴。
　　腹部划开的伤口不大，只有半个指节的大小，血液很快就止住，他把取出来的东西举到面前，这是一个低温保存试管，特殊金属材质，里面是恒温空间不会被外界的温度改变，只有一根手指的长度，里面是修在袭击联盟大厦前交给他的血液样本，他在行动前拜托艾瑟给他放在了刚才的地方。
　　他把试管清洗干净放在一边，重新换了干净的医用棉按在伤口上，接着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腹部，接着他换下被血浸透的裤子，把浴室冲洗干净，收拾所有的一切后他拿着试管走出了主卧，但就在下楼的时候，他的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投影屏幕，一个担忧的女性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郁海，拉斐尔认为你应该去药店买一些消炎的抗生素。”
　　郁海没有停留，连目光都没有偏移，径直走下楼梯，“你不是拉斐尔。”
　　“郁海，我是拉斐尔。”AI反驳道，“只不过落日岛上所有数据在这台终端上已经被重置。”
　　“所以你不是。”
　　屏幕里没有再传来声音，很快就重新关闭消失，郁海走到客厅的厨房打开冰箱，把试管放在了最下层的抽屉里，让冷冻的食物遮盖住。
　　做完这些，他慢慢地起身，站在厨房凝望起这片空旷寂静的地方，落地窗外的黑夜笼罩在头顶，巨大的孤独感吞没了他。
　　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了。
　　落单的蚂蚁再也回不了蚁群了。
　　那些被压抑着的酸楚和痛苦突然如浪涛一般翻涌了上来，死去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在他眼前，他记得每一个人的编号和名字，也记得他们的长相和爱好。艾瑟的蛋糕吃完了吗，有在酒吧里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类吗，那家电影院的omega检票员知道他暗恋的那个alpha同伴已经死了吗，修有跟老房区的盲人奶奶好好告别吗，会不会到现在还每天在等着他回家吃饭。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一般从脸上流下。他亲眼看到了那些羁绊，看到了他的同伴对人类社会的弥留和渴望，他们拥有人类的一切知识与思维，他们想要在人类社会生活，想和人类产生情感和关联，而他又何尝不是，曾经的那些画面从醒来到现在总会闪回他的脑海，S级alpha穿着浅色的衬衫在厨房里做饭，静静地靠在沙发上浏览新闻，阳光照射在他下垂的睫毛，像是停留的一只金色蝴蝶。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与徐知潮有关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
　　可他对白栩却恨不起来，也没办法恨起来，他终于明白修为什么只想杀掉联盟政府高层，他们才是发出命令的人，而执行者是谁都一样，可以是白栩也可以是其他人，杀人的是人，不是刀。
　　研究员被失去理智的他们亲手杀掉，人类又杀掉了他们，落日岛上的所有记忆都已经死去，唯独剩下了他。他只是一个B级，本该是最先被销毁的那一批人造人类，却一直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太残忍了。
　　他们根本没办法和他们从战争中保护下来的人类战斗。
　　他们的诞生就注定了偏见的存在，那通出厂须知太过理想，如果一开始就不使用人格生成技术，只把他们当成没有感情的战争武器，无论利用还是销毁他们都毫不在意，现在他也就不会那么痛苦。
　　“郁既衡……”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
　　他死死地咬住牙，心脏传来的剧痛让他弯下身体，缓慢地跪到了地上。
　　他独自一人要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独自一人要怎样才能去到永恒岛。
　　活下来的人为什么是他。
　　alpha双手抱着头，匍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接着在孤独的夜色中失声痛哭起来。


第35章 
　　首都第七大道，联盟军部红角大楼。
　　一身着士官军装的omega站在陆军少校办公室的门口，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他相貌清丽身材修长，在omega中的身高偏上，微长的发丝垂在耳侧，又几缕别在耳后，盯着上方的眼瞳里满是抽不到烟的烦躁与颓然。
　　片刻后，旁边传来脚步声，白栩闻声低头，看见来人后，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化为了春风般的笑容，“卢克上尉，好久不见。”
　　来人身着尉官的黑色军服，身量一米八往上，肩宽背直强健挺拔，头上的短发干净利落，他紧紧地盯着前方冲他打招呼的omega，浅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些微的鄙夷。
　　“你的军礼呢。”男人道。
　　白栩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他，“我以为我跟卢克上尉是熟人。”
　　“想跟我套近乎？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跟一个乡巴佬是熟人。”男人嗤笑着，“啊，我都忘了，跟着布兰的人都是些没教养的杂种。”
　　白栩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眼前的男人叫做卢克·莫特莱德，联盟军部部长的儿子，S级alpha，就读首都军校军官候补，毕业后直接进入联盟军部，在两年内晋升为陆军上尉，比徐知潮年长两岁，他在整个军部里都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还有非常典型的少爷脾气，心性也幼稚无比，非常看不惯和他同期进入军部的徐知潮，连带着白栩这个徐知潮手下的小小士官也跟着遭殃。
　　军部里谁都知道以卢克的能力和脑子当然凭着他爹的关系才当上的这个上尉，白栩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论资历在军部是前辈，对这种不讳世事，甚至还没上过战场的小狗崽子十分宽容，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怜悯，“上尉，你可以随便骂我的上司，但请你不要骂我好吗。”
　　“少耍嘴皮子了，你以为凭你的上司就能给你撑腰吗，凡恩姆斯在联盟军部里屁都不是。”卢克指了指旁边紧闭的陆军少校办公室，得意洋洋地道，“别说我爸了，坐在这里面的就是我堂哥，只要我在他面前动动嘴皮子布兰那个杂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话，白栩不觉得生气，就是很无语，从战争结束回到联盟军部的这三年，只要遇见这个人，就会上演类似的对话，他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这个alpha家室显赫，长得又年轻英俊，追他的omega也不少，但却是个温室里培养出的脑残，白栩怀疑他的S级鉴定也是走的后门。
　　卢克见omega不说话一副思考的模样以为他有所动容，于是紧追道：“所以你跟着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军服的高大男人。男人神色淡然，走出办公室时别说打招呼，甚至没有对门口的三人多看一眼，直接转身朝走廊侧方走去，白栩见状从墙壁上起身立刻跟上，只留卢克和他的手下在后面恨得牙痒。
　　“布兰·凡恩姆斯。”他阴沉地喊道。
　　“知潮，卢克上尉在叫你。”
　　前面的人脚步未停毫无回应，白栩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回过头笑眯眯地冲身后的人挥手，“再见，卢克上尉。”
　　alpha的脸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布兰。”他狰狞地笑道，“我看你还能在军部里嚣张多久。”
　　看着后面这只气急败坏的大狗崽，白栩故作惊讶地回头道：“知潮，他威胁你。”
　　这时，前方传来了冷淡的声音，“有戏瘾就转去谍报部。”
　　白栩道：“谢谢你认可我的天赋，但跟着你比较有前途。”
　　他这句话没有阴阳怪气，而是陈述事实。
　　在军部，徐知潮的确有这个资本。自从认识了这个人，白栩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目中无人和真正的疯子。
　　徐知潮，正式登记名为布兰·凡恩姆斯。
　　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的儿子，凡恩姆斯家族二公子，联盟高级议员威廉·凡恩姆斯的私生子，凡恩姆斯军工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是他的大伯，其子，也就是徐知潮的堂哥，是凡恩姆斯军工集团现任总裁。
　　徐知潮十八岁时从奥什地区海军军校转到首都军校，毕业后直接进入联盟军部，在一年内晋升为陆军上尉。与卢克纯粹的靠关系不同，凡恩姆斯家族虽然在政界有权有势，但军部是格雷文家族和莫特莱德家族的天下，徐知潮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在短短一年内连升三级，可见军部的高层相当赏识他。
　　但白栩的评价是，徐知潮在军部的种种行为表现和企业年轻人整顿职场没什么两样。他在军部和媒体上的名字是布兰，能和他说上话并且超过十句的人才敢叫他徐知潮。他凉薄淡漠，目中无人，我行我素没有一点儿人情世故，不屑参与党派也不在乎权力斗争，只尊敬想尊敬的人，只做想做的事，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看都不会看上一眼，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少爷小姐在背地里都叫他没教养的杂种。
　　没教养的杂种。不过都是嫉妒罢了。
　　徐知潮前十八年的人生在奥什海岛上跟着母亲生活，与那些出生就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不同，他从小没有受到过上流社会的熏陶，但白栩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是个豪门贵胄，有些人无论身在何方，骨子里的优雅和尊贵都是与生俱来的。
　　至于军部高层到底赏识他什么，白栩也不明白，难道高层的那些老头儿都是些受虐狂吗。好恶心。
　　他们一路走到了红角大楼门口，一个抱着文件的小士兵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人立刻停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您好，布兰上尉。”
　　徐知潮放缓了脚步，冲小兵认真又平淡地回应道：“你好。”
　　白栩看着那个小兵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了。
　　两人出了大楼后白栩就下班了，徐知潮的家在首都郊外的别墅区，开车回去的时候他路过一条商业街，等红灯时路边映来硕大的全息投影，徐知潮侧头看去，投影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款最新发售的游戏CG，而投影的背后就是一家电子游戏售卖店。
　　二十分钟后，他回到了家，手里提着一个电子游戏售卖店的蓝色纸袋，拉斐尔的投影屏幕在他面前展开，但这一次，她的声音却十分的机械。
　　“欢迎回家，布兰上尉。”
　　“你的声音变成了露西。”
　　“是的，布兰上尉。”毫无感情的女声从屏幕里传来，“比起拉斐尔，郁海更喜欢露西。”
　　徐知潮没有回应，提着纸袋走了进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切都静谧无声，他把袋子随手放到旁边的石台上，一边上楼一边脱下厚重的大衣，等回卧室换上轻便的衣服后，拉斐尔对他道：“布兰上尉，郁海的情况不太好。”
　　片刻后，S级alpha推开走廊左边尽头的卧室，一股滚烫的信息素瞬间扑面而来，徐知潮抬手打开灯，只见眼前的床铺上有一团隆起的被子，他走到床边，看见被子被紧紧地绞着，里面有什么蜷缩着，只有边缘露出了杂乱的短发。
　　徐知潮静默了片刻，接着伸出手拉住被角一把将被子掀开，伴随着熟悉的咒骂声，里面的热气四散而开，热流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徐知潮一把抓住要爬走的人的脖子摔回床上，接着手掌顺着脖子往上滑去，张开虎口捏住了B级alpha的下颚。
　　掌下的皮肤惊人的烫，但流下的汗水却是冷汗，他托起那张咬牙切齿的脸，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抵上了他的额头，两秒之后冷淡道：“高烧。”


第36章 
　　宽大的手背冰凉又舒适，微微驱散了热度，郁海死咬着苍白的嘴唇，一掌拍开额头上的手，抬腿就往徐知潮脑袋上踹，徐知潮反应相当快，一把捏住他光裸的脚踝，见徐知潮两手都被占用，郁海握拳朝他挥来，但他低估了徐知潮的力气，钳住他下额的手在这时猛然用力，他只抬起了一个半身又被狼狈地按回床头。
　　“别动。”
　　郁海恶狠狠地瞪着他，从牙缝里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掌下的身体抖得厉害，徐知潮慢慢将眼神下移，alpha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此刻已经被汗水浸透，腹部的位置还有一大滩的红色，徐知潮伸出手撩开下摆，只见被纱布缠绕的地方同样被血液浸透。
　　他微微蹙眉道：“怎么弄的。”
　　郁海眦着眼目，仿佛要将他撕碎，“滚。”
　　徐知潮面无表情，扔下捏着他脚踝的手，隔着纱布按上了腹部血液最深的地方，剧痛传来，郁海弹起腰身，一口咬住了徐知潮钳在他下额的手，徐知潮眼神微暗，加重了按压的力道，可手上传来的疼痛未减分毫反而越来越重，郁海像一只咬住猎物不放的疯狗，越痛咬得越死。
　　徐知潮冷笑起来，在半空曲起手臂手肘重重地砸在他的腹部，郁海瞬间松了嘴，双手捂住肚子满脸痛苦地蜷缩在床上。
　　徐知潮收回手，转身出了卧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医药箱，郁海躺在床上，高烧和剧痛已经让脑袋有些神志不清了，被徐知潮翻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脱掉他身上汗淋淋的短袖，取下腹部上乱成一团的纱布。
　　腹部上的伤口只有一个指节大小，此刻已血肉模糊，并且有化脓的迹象。徐知潮坐到床边，从医药箱里依次拿出棉线，缝合针，医用酒精，碘伏还有纱布和医用棉，接着拆开医用手套带上。
　　郁海最初逃进西棠区的时候，身上的伤要比现在严重一万倍，手臂关节利器贯穿伤，肩腹子弹贯穿伤，大腿利器划伤，无论哪一个放在普通人类身上至少都要花费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来养，而徐知潮捡到他的第二天这个B级alpha就能生龙活虎地袭击他，眼前这个伤口不过是普通的皮肉划伤，正常来说，对他这个体魄强健的人造人类来说应该就跟擦破皮一样。
　　“郁海从您的浴室出来后身上就出现了伤口。”拉斐尔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发出，“又在厨房冰箱里找寻什么东西后就跪在客厅的地面上哭了很久，拉斐尔推测郁海的高烧跟没有处理好伤口产生的发炎症状和郁海的心理状况有关。”
　　徐知潮在处理伤口之际看了一眼面前的监控录像，监控里的人跪在客厅里，即便刻意压制，但那沙哑的哭喊依旧被拉斐尔清晰地录了下来。徐知潮关闭了监控，沉默无言地处理着伤口，他动作熟练，表情平淡，很快就重新缠好了纱布，接着，他起身去浴室拿了一块毛巾沾湿了冷水，回来后扔在了郁海的脸上。
　　做完这些，他拉过卧室里的椅子坐到床边，交叠着腿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一分钟后，床上的人慢慢坐起来靠在了床头。
　　“清醒了吗。”徐知潮问道。
　　郁海冲他狞笑，“你怎么还不去死。”
　　“郁海，我没有耐性，你长些记性会少受些折磨。”徐知潮冷淡道，“有些事军部要我告知你。”
　　郁海冷冷地看着，没有答话。
　　“除你以外，所有DLG已经确认销毁。”他道，“为了救活你，生物科研中心动用了大量治愈信息素样本，现在已所剩无几，你已经不再是不死幽灵，和人类一样会死亡。”
　　郁海冷笑一声，“不知道哪条狗在联盟大厦楼顶对着我脑袋开枪。”
　　柯尔特M19的11毫米子弹穿过脑髓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以为自己对疼痛早已麻木，在战场上被击中头颅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一次那颗子弹不仅击中了他的头还击穿了他的心脏。
　　坐在椅子上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郁海皱着眉，突然紧张起来，他把双手空出来，随时做好应对被强制窒息的准备。良久，徐知潮开口道：“郁海，你应该已经知道，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是我的母亲。”
　　“不仅如此，落日岛上所有的研究员都曾是我的老师，包括郁既衡。”他冰冷地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你们。”
　　郁海缓缓握紧拳头，双眸闪过一丝悲伤紧接着逐渐暗淡。即便已经在极力压制，无法抵挡的悲痛与愧疚还是涌上心头，他在徐知潮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你们是人类，我也一直都把你们看做人类，DLG被尽数销毁，你也已经在我手里死过一次了。”他又慢慢牵起嘴角，“虽然联盟救活了你，但去做生物科研中心的活体样本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郁海沉默了两秒，问道：“这是军部想告诉我的事还是你想告诉我的事。”
　　“军部。”
　　“你当我白痴吗。”
　　“随你怎么想。”
　　郁海垂下眼又问道：“你追杀我们完全是为了复仇。”
　　“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徐知潮背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笑着，“郁海，我这个人相当自私，没兴趣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牺牲任何人或者任何团体。联盟的战争从来都是为了守护和解放，脱离了这些，本末倒置的事我没有丝毫兴趣。”
　　郁海没有回答，沉思着似乎在试图理清什么，但徐知潮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在你被送去研究中心之前的这段时间，军部派给你了一项任务。”
　　郁海瞬间炸了，不顾伤口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满脸凶怒地对徐知潮吼道：“老子是什么很贱的狗吗，你们杀了我的同伴要把我做成样本，现在居然还要我完成你们的任务？”
　　徐知潮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毫无感情地道：“即便你是人造人类，但在社会上的身份依然是军人，就算你现在犯罪被监禁，也有义务完成军部交给你的任何事。”
　　郁海龇牙咧嘴眉头紧皱，“到底他妈的是什么事。”他愤怒得发出了笑声，“帮你这个S级治疗阳痿吗，还是帮你解决性欲。”
　　徐知潮沉沉地看着他，“间谍。”
　　“什么？”
　　“谍报部在一个月前截获的密文，维特洛地区混入了一名西帝国的间谍，为了获取DLG这项生物技术的情报。”他严肃道，“你们是我们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的决定性因素，据西帝国里联盟间谍传回谍报部的情报，西帝国很可能在谋划第二次侵略战争。”
　　郁海闻言瞪大了双眼，“联盟高层分析，间谍对技术情报的掌握关系着帝国是否会再次对联盟发动战争。军部表面上宣布DLG已经全部销毁，但同时在暗地里放出小道消息，联盟最后还剩下一名人造人类没有被销毁。”
　　“而西帝国忌惮你们，为了获得情报一定会想方设法混到你的身边。”他看着郁海，“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间谍找出来。”
　　郁海嗤笑一声，“你们还真是物尽其用。”
　　“即便联盟觉得你们是不可控制的野兽，但也姑且认可你们的忠心。”他对郁海冷淡一笑，“绝不会让战争再次发生。”
　　徐知潮说完，郁海没有再回答他的话。沉默之间，他对上了徐知潮的视线，那灰蓝色的冷眸沉如大海，看不透也望不尽。良久，他侧过头错开视线，低沉又漠然地道：“徐知潮，我还是恨你。”
　　“是吗。”他问道，“你离开那天为什么要亲我。”
　　“老子从来没接过吻就想试一试，万一死了呢。”他牵起嘴角，嘲讽地看向徐知潮，“别他妈自恋了，我和谁都可以做，只是恰巧是你而已。”
　　话落，前方没有再传来回应，但郁海的心却在寂静之中砰砰直跳，他捏紧了拳头想叫徐知潮滚，但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郁海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要马上跑，于是使出浑身力气往床的另一边翻身，可身体刚到床边，他的后颈就被人捏住抓了回来重重地砸在床头，郁海吃痛地闭上眼，腹部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血，可就在他要骂人的那一瞬间，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柔软的东西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郁海顿时怔住了，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灰蓝眼眸，阴沉又瘆人，他眦着眼眸伸出手抵在徐知潮的肩上推开他，但凭他的力量仅仅只分离了一瞬，唇瓣又很快撞在了一起，揪着他后脑头发的手在这时猛地往下扯去，郁海眉头紧皱被迫仰起头，强硬带着侵略性的身体立刻笼罩在了他的上方，郁海拼命挣扎着，可身上禁锢的力量让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对方的薄唇带着冰凉的温度死死地压在他的嘴上。
　　很快，他感觉到有东西在他的唇奉，郁海紧闭着嘴唇双手死抵在徐知潮的胸膛上，但下一秒，他的下颚就被捏住，口腔被迫打开，郁海的感官瞬间像炸弹一样爆开。
　　他从来没有接过吻，无论是在实验中还是在疗伤时，至少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不会跟别人接吻，因为他跟修一样也是个纯爱战士，那时候他想，至少要把吻留给郁既衡，但后来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对方的信息素侵占了整个五感，郁海拼命闪躲，但对方穷追不舍，狭窄的地方根本无处躲藏，他只能被迫接受，灼热的空间里两条巨浪翻腾，眩晕的热度急速攀升，抵在胸膛上的手逐渐收紧，最后紧紧地攥住了衬衫。
　　“嗯……”
　　在缺氧窒息的前一秒，徐知潮放开了他，郁海的身体沿着墙面一下跌在了床上，他整张脸通红无比，嘴唇泥宁不堪，脱力地靠在床头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惊恐又愤怒，被深吻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只能抬起手臂遮住朦胧的双眼，尖牙死咬着嘴唇喑声道：“徐知潮……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S级alpha重新站直身体，望着下方被他吻到失神的人，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心情出乎意料的愉悦。徐知潮从来没有和别人做过这些事，按照说法，这是初吻，但他无所谓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只是难以忍受调教的狗沾染上别的味道。
　　“郁海，我之前就说过，我碰过的东西不要再去碰其他人。”
　　他的呼吸带着热度可声音却很冷淡。在转身离开前，他再次看向床上的alpha，声音低沉道：“最后一次，别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


第37章 
　　半个小时后，徐知潮买的药送了过来。
　　除了抗生素，无人机配送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瓶外伤敷药，是由垄断了各类信息素阻断剂生产的东麟药业集团研制的外伤恢复特效药，能加快伤口愈合速度，成本高价格贵，起初只用于军队，战争结束后才在社会上流通，但也不在普通工薪阶层的日常消费范围内。
　　郁海的伤口虽然被徐知潮处理过，但他浑身还是难受得要命，早晨醒来就一直发烧，从低烧变成高烧，刚才都烧成烙铁了还能和徐知潮对峙，一天下来什么东西也没吃，身体素质高出人类好几倍。这些人造人类本来就相当难杀，除了要使用大量的高浓度信息素阻断剂阻断治愈信息素合成，还要爆头或者击穿心脏这种真正快速见效的致命伤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郁海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徐知潮买了药也送到了，但不指望徐知潮能给他拿上来，于是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到客厅去找药，但在客厅迷迷糊糊地转了好几圈硬是没找到东西，于是就极不情愿地问站在厨房里的人：“药呢？”
　　厨房里被询问的人背对着他靠在后方的石台上，厨房的白炽灯光洒在他被轻薄衬衫遮住的肩背，衬衫的下摆轻盈地收在腰胯里，头顶的白光将收出的褶皱照得朦胧透亮，隐约透出宽阔的后背和线条流畅又精窄的腰线。
　　他随意地靠在那儿，没有说话，只有面前灶台上的小锅里噗噗冒着热气。过了一会儿，徐知潮起身关了火，盛了两碗锅里的东西放到石台上，一碗放到自己跟前，另一碗放到对面，接着坐到高脚凳上冷淡地说出两个字：“吃了。”
　　面前冒着热气的东西是一碗白粥，郁海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着这碗粥觉得诡异到了极点。昨天徐知潮差点把他揍个半死，现在又在同样的位置给他煮粥喝。不止现在，以前在西棠区的时候这变态也是这样，怎么对自己全凭心情，只不过那时候他只认为徐知潮这个人就是单纯的孤僻和单纯的变态，而现在他知道了，那些曾经对他展现出来的温柔一面只不过是让自己轻信他的谎言。
　　徐知潮说完后就没再管郁海，平淡地拿起勺子喝粥，他一边吃一边浏览着投影屏幕上的军部消息，丝毫不避讳郁海，屏幕上的文字和图片，甚至军事机密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副淡然的模样一如之前他们相处的每一个夜幕与早晨，那下垂的睫毛和白皙的脸庞，还有额上垂落的发丝都未曾改变分毫。
　　对，徐知潮至始至终从未改变过。
　　不需要刻意伪装，只需要稍微掩饰起对他的憎恨，然后对他说出“相信我”“别害怕”“我在这里”这样只动动嘴皮的话就可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他也终于明白，那天他从地下防空设施里回来后徐知潮差点失手掐死他，不是因为他的洁癖和变态，而是他真的恨他，是真的想亲手杀了他。
　　郁既衡曾经说过人类是最自私最狡猾的物种，郁海当然知道，所有DLG都知道，但他们就是天生对人类有滤镜，还非常厚，无法承受自己亲手杀死研究员的同伴们死在了落日岛，而逃亡的他们就算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依旧想融入人类社会，想和人类产生亲密的联系，以至于能轻易相信人类对他们的好，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儿。
　　徐知潮说得对，那晚无论是谁闯入了那栋别墅，他的计划都能够顺利完成，只是恰好是他这个倒了八辈子霉的B级。
　　事到如今，有一部分也算是活该吧。
　　郁海暗自深吸一口气，拉开凳子坐到徐知潮的对面，抄起勺子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无论怎样，即便只有他一个人，也还是要去永恒岛。
　　可是这样有意义吗，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永恒岛有意义吗。
　　还是有意义吧。
　　至少这是他现在唯一还能活下去的理由了。
　　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咽进身体里，他沉默着吃完一碗，又去厨房添了一大碗，吃完后又觉得不够，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两小碗哪里够，于是直接把锅端了上来，握着舀粥的大勺子就着锅吃，感觉像是饿了三天，中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往嘴里送的大勺子，递到了对面。
　　“喂，你还要吃吗？”他问徐知潮。
　　徐知潮看着那沾满了口水的勺子，面无表情地道：“我吃饱了。”
　　郁海看他这幅嫌弃得要死的样子白眼都翻上天了，什么破玩意儿，刚才还拿舌头在老子嘴里搅，现在装什么逼。
　　郁海不再管徐知潮继续吃了起来，很快锅就见了底，郁海把勺子往空锅里一扔，伸手找徐知潮拿药，徐知潮从厨房柜子里拿出装药的袋子扔给他，端着泡好的清茶重新坐了回来，这时，口袋里的通讯手环传来嘀嘀声，徐知潮把它拿出来放到台子上，接通了电话。
　　“喂，知潮。”音频投影里传来充满磁性的男音，“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坐在对面的郁海一边往嘴里扔药片一边听着，这个声音很耳熟，应该是徐知潮的那个叫做瑞伊的金发同事，他们在西棠区商业街上的酒吧里见过一面，郁海记得。
　　“都不想听。”徐知潮道。
　　“那我先说坏消息吧。”声音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我和莉莉丝两个月后就要回费尔地区了。”
　　“然后呢。”
　　“好消息是。”声音顿了一下，又变得昂扬起来，“我又谈恋爱了。”
　　“恭喜。”
　　“兄弟，我感受不到你的恭喜，你哪怕装一下呢。”男声道，“算了，你就是这幅德行。不过你还记得吗，在酒吧我们分开的时候莉莉丝找的那只猎物。”
　　“有印象。”徐知潮的双眸微暗，一只手指轻点了一下茶杯的杯口，“跟你谈恋爱的是那个omega。”
　　“没错，他挺乖的，长相也是我的菜。我，莉莉丝还有他，我们三个完事后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玩儿一阵，他说愿意，然后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了，莉莉丝也挺喜欢他的。”
　　郁海正在喝水，听到这段话后直接呛了一下，对着音频投影大声道：“大哥，你管这叫谈恋爱？”
　　“哦，小狗狗也在吗。”男声颇为开朗地道，“对啊，你情我愿的事怎么不叫呢。”
　　郁海整个无语，徐知潮又淡淡地问道：“你谈恋爱的事，季鸣青知道吗。”
　　“你哥？我最近跟他没什么来往，要不隔两天咱们一起聚一聚。”说完，那头又道，“那就先这样，老头子找我了，下次约时间我把人带来见见。”
　　话音未落，那头就立刻挂断了电话，郁海吃完了药放下水杯，悄然注视着对面的徐知潮。
　　刚才和他通话的人全名叫做瑞伊·格雷文，格雷文家族长子，联盟军陆军中校，参加过五年东西战争，跟他身为联盟军空军中校的双胞胎妹妹，莉莉丝·格雷文一样，都立下过赫赫战功，是战场上的传奇人物。
　　格雷文家族本身在军部就享有很高的地位，在联盟成立前，他们家族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军阀贵族，势力很大，联盟成立后，其祖辈是联盟唯一的一位上将元帅，而格雷文兄妹都是S级alpha，无论身家还是能力都是非同一般的优秀，瑞伊长子领导力出众，看似随性潇洒实则精明老谋，其妹莉莉丝沉稳果决，拥有准确的判断力和联盟顶尖的技术。
　　郁海从看见这个人的全名开始就有一种既视感，直到昨天他搜索与格雷文相关的军事新闻才知道，那天和他在酒吧见面的金发男女就是格雷文兄妹。
　　“徐知潮。”他沉沉地开口，“你知道我在战争时期隶属的军队就是格雷文中校吗。”
　　“知道。”徐知潮双手环胸背靠着凳子，微微牵起嘴角，“瑞伊也知道，他记得他队伍里每一个士兵的名字，包括你们人造人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你现在才记起来吗。”
　　“老子死了活活了死的，连影子都没见过的上级老子记得住个屁。”郁海咧嘴笑着，“倒是你，徐知潮，格雷文比你高了两个军衔，同样也是你的上级，你跟他们的关系倒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啊。”
　　徐知潮朝他礼貌一笑，“郁海，我不想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说完，徐知潮头也不回起身上了楼，郁海在他上楼后拆了腹部的纱布，把特效药抹在了伤口上，接着也上楼睡了。
　　第二天郁海一觉睡到了十点，他从来没睡到过这个时候，或者说他以前从来没有生过病，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体温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肚子很饿，非常的饿，于是他跑到客厅，看见厨房的石台上放着一堆早饭，中式西式都有，满满一桌，应该是徐知潮早晨走之前叫的外卖，是真拿他当饭桶喂，狗东西生怕他因为身体原因完不成任务。
　　郁海坐过去，恶狠狠地拿起沾过豆浆的油条啃着，啃到一半，门铃突然响了，投影屏幕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投影画面里是一位穿着红色马甲的快递员，正冲他面前的拉斐尔微笑着，“您好布兰先生，我是xx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来配送您前两天订购的艺术画。”
　　闻言，郁海微微皱起眉，两天前，这栋房子里的艺术画是白栩订购的，他说至少要半个月后才会送到。
　　片刻的沉默后，郁海道：“拉斐尔，把门打开。”
　　“好的郁海。”
　　话落，别墅的大门朝外打开，外面的快递员抱着一副高两米的用白纸包裹起来的画框走了进来，郁海站在客厅的旁边，藏在背后的手里拿着菜刀，满脸戒备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快递员，而对方面带笑容地走到他的跟前，礼貌地问道：“请问先生，这个画是要挂在什么地方？”
　　郁海伸出手指了指二楼的墙壁，冷冷地道：“上面。”
　　快递员看了看楼上，接着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恳求着道：“先生，您可以搭把手吗？”
　　郁海顿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把菜刀放进后背的裤腰里，然后伸出手接过画框的另一头和快递员一起上了楼。等他们一起走到墙壁的位置，快递员把画框放到地板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接着朝郁海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马甲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
　　“是叫郁海吧。”
　　快递员把纸片递给他，郁海低头看，似乎是一张名片，郁海接过后还没读完上面的内容，快递员同时朝他面前伸出了另一只手，“你好郁海，我是悲钟市场执行部的杀手。”
　　快递员微微鞠躬，脸上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关于你们的首领徐修委托我们的事，公司委派我来和你对齐一下业务信息。”


第38章 
　　快递员的个子跟他不相上下，看上去是个alpha但体型略微清癯，他带着快递公司红色的鸭舌帽，帽檐向下扣着，郁海看不清他的脸。
　　“是这样的，按照徐修先生制定的计划，我司安排的私人直升机会在联盟大厦楼顶接应你们逃出维特洛地区。”没等郁海回答，快递员就迅速掏出手机，把一则通告图片举到他的面前，“在行动的那天早晨，我们的人已经在首都边界待命，但就在我们准备起飞的前十分钟，整个维特洛地区，除了机场民用机外，所有的待飞私人机突然收到了军队空中管制的消息，在收到解禁消息前，无论是谁的私人机出现在首都上空都会被立即逮捕。”
　　快递员收回手机，无奈地摊开手，“当时我们就明白，你们的计划已经败露，飞行员联系你们也联系不上，只能先撤了，然后第二天就在新闻上看见你们已经被捕杀的消息。”
　　他的嘴向下撇了撇，露出难过的表情，“不过公司觉得修哥没那么容易死，就派首都的情报专员打探消息，没想到是真死了，我们整个公司都伤心坏了，那天上班的同事全都去公司天台烧纸了。”
　　“等等。”郁海打断他。
　　快递员停下滔滔不绝的话，“怎么了？”
　　郁海古怪地看着他，“虽然你已经说了一大堆，但是我正在被监禁，这里有监控。”
　　“这个没关系，我身上带着声波干扰器，在我们这个距离的范围内能改变传播声音的震动频率，监控录下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快递员冲他笑笑，“比如说现在我跟你说我想吃大粪，那么监控录下的就是我对你说今晚月色真美。”
　　“想吃就去厕所。”
　　接着郁海冷笑道，“所以呢，你专门来找我就是来告诉我你们的背叛是有原因的？”
　　快递员不乐意了，“怎么能叫背叛，我们可没做背叛你们的事，我们的契约精神放眼整个东大陆的犯罪组织无人能及，信誉、业务能力还有售后服务都是最顶尖的。”他咳了两声，“是联盟军太狡猾，我们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郁海冷冷地看着他，直接了当地道：“别再啰嗦了，我不相信你们。”
　　闻言，快递员沉默了一阵，逐渐收敛起情绪，声音变得严肃低沉，“郁海，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就结果而言，我们没有遵守和徐修先生的约定，也没能顺利完成业务，虽然我们部门今年的kpi已经超额完成，但完成率不是100%很难让人安心过年啊。”
　　“这么热爱工作吗。”
　　“热爱工作就是热爱生活。”他重新微笑起来，诚恳道，“所以，经公司高层商议，我们决定延续契约，尽管人造人类只剩下你一个，也依旧是我们尊贵的VIP客户，我们还会给予你丰厚的补偿。”
　　郁海皱眉道：“什么意思。”
　　快递员露出了帽檐下微眯的双眼，“意思是，整个悲钟都会任你差遣。”
　　郁海一怔，看向快递员的眼神就像在看精神病，“你们当自己是修留给我的遗产吗？”
　　“你要把自己当你们首领的儿子也不是不可以。”快递员道，“你可以让我们帮你逃出去，你也可以继续完成徐修先生生前未完成的事，你也可以让我们帮你去杀任何想杀的人。所有的事，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我们都会帮你完成，并且契约结束期限由你来决定。”
　　闻言，郁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这个人在逗他玩儿，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受尽欺辱的穷光蛋，在被别人欺负之后突然有架直升机降落在面前，然后一群保镖从上面走下来问“少爷，要属下把这群人做掉吗”那样离谱狗血。
　　“你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
　　“郁海，我们是犯罪组织，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制造混乱，在这一点上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们，我们对修哥的爱都是真情实意的。”他兴奋地笑着，“难道有什么比人造人类向人类复仇还要混乱的事吗？”
　　说完，快递员将一个深蓝色的投影屏幕点了出来，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等屏幕滚动到最后一页，快递员把它推到了郁海的面前，“郁海，如果你想合作，就在这份电子合同上签字，如果你不想合作，我们也不勉强，你只需要当我从没来过。”
　　快递员说完郁海没再答话，接着整个客厅都沉默了下来。
　　从他进来到刚才的对话结束不过才十五分钟，因为悲钟的黑科技，他们之间的对话录在监控里就是郁海在向快递员询问这幅艺术画的含义，而后者在给他讲解。
　　B级alpha低头看着合同，表情很平静，快递员知道他在思考也没催促，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冷俊的脸，一分钟后，他终于抬起了头，漆黑的双眸里沉稳一片，“合同内容得改。”
　　快递员一愣，“你想怎么改？”
　　“我不需要你们整个公司的帮助，只需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啊？”快递员从鼻腔里泄了一口气，“我说这么多，结果你还是不信任我们。”
　　“没错，我不信任你们，并且我是个军人，对犯罪组织没有好感。”郁海淡淡地笑了起来，“而且有一点你也说错了，我不会向人类复仇。”
　　“啊？不复仇？”快递员疑惑又惊讶，“军队团灭了你的同伴这都不复仇？”
　　“我复不复仇关你屁事。”郁海对他一惊一乍的态度十分不耐烦，“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别瞧不起人，被上一家公司裁员前我干的可是编辑。”快递员翻了个白眼，“算了，客户是上帝，如果你只要我一个人为你服务，那就是我个人的正常业务了，你只需要签我的这份合同。”他一边说一边在屏幕里替换上另一份合同，“我的酬金你不用支付，我知道你也没钱，到时候我去找公司拿。”
　　郁海点头算作回应，然后伸出手指在屏幕里签字，签的是他的完整编号，这时快递员叫他看一下前面，郁海抬头，只见快递员举着手机对着他们两个人自拍了一张，郁海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工作留痕，不然财务不给报销外勤费用。”
　　郁海闭眼平息了一下暴怒的情绪，低头继续签字。签完后他问快递员：“你叫什么。”
　　“漆黑烈焰使。”
　　“？”
　　“代号，干我们这行怎么能用真名，我们公司的人全用的代号。”
　　他说完郁海就把手中的名片拿起来看，整张名片是纯黑色的，下方写着公司的名称“Knell”和公司电话，而上方就是这个杀手的名字，用烫金工艺写下的五个艺术字，漆黑烈焰使。
　　“……”郁海真的很想打死他，“你就叫小黑。”
　　“有点像狗。”
　　“你自己说的。”
　　“好吧，郁海。”小黑收回屏幕，微笑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首都里有西帝国的间谍。”郁海盯着他，“我要你找出来。”
　　“等等，西帝国的间谍？”小黑一下子被震撼到失笑，“这种军事机密是我这个犯罪组织成员能知道的吗？”
　　“你别管。”
　　“大哥你这事儿也太大了吧，你是真不怕我把这个情报捅出去做坏事啊。”
　　郁海挑眉笑了一声，“你们不是号称最专业的吗，保护好客户信息不难吧。”
　　小黑还是不理解，“这不是联盟军部的活儿吗，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除了不信任你们，我也不信任军部。”郁海冷漠道，“想要和军部谈判就必须要有筹码，他们想要的间谍情报就是我的筹码。”
　　“你怎么能确定你就比他们先一步找到间谍。”
　　“按照徐知潮的说法，我是诱饵，间谍会想方设法接近我。”郁海道，“你在外部我在内部，里应外合我一定会比他们先知道。”
　　小黑闻言沉默了一阵，又道：“行吧，我一个拿钱办事的杀人犯也是为联盟做上贡献了，你觉得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住了联盟会因为这个给我免点儿刑罚吗？”
　　“横竖都是死刑免不免有什么区别。”
　　“郁海，你说话真好听，以后千万别干销售。”
　　小黑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然后对郁海道，“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聊了，我得走了，回头换个方式联系你。”
　　说完，他重新抱上还没有拆封的艺术画转身就往楼下走，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超过声波干扰器的有效距离，但是郁海还想问他用什么方式联系，于是就追了上去，可就在下楼梯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一僵，伸出的脚还在空中没踩住台阶，随即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下去，从小黑的旁边直接滚到了一楼客厅的地板。
　　小黑满脸无语地看着滚到下面的郁海，刚要开口嘲笑，鼻间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信息素，他一下顿住了脚步，接着那股来自B级的劣质气味便铺天盖地地钻进了鼻腔里，浓度高得吓人，小黑错愕地看向仰躺在中间，冲天花板瞪大着双眼的郁海大声喊道：“我靠哥们儿，你的信息素控度怎么了？”
　　上层阶级的房子里一般都会装备阻断剂消防系统，在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超过标准浓度后会立刻警报触发，然后社区消防中心的人就会找上门，小黑不能呆在这里了，也管不了郁海，扛着艺术画一溜烟跑出了别墅，只留郁海躺在客厅中央，满脸的呆滞和惊愕。
　　他后颈的腺体皮肤正在惊人地发烫，甚至感觉要燃起火焰，失去控制的信息素正在大量往外泄露，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加快，身体变得滚烫，身下像是有蒸汽在蔓延，他越来越无法呼吸，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大口呼吸着空气，暴露在外的尖牙似乎更加锋利。
　　突然，他的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又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对着地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沙哑的低吼。
　　“郁海。”拉斐尔出现在他面前，“你还好吗。”
　　B级alpha已经没有办法再回答，他满脸痛苦，后颈烫到疼痛，急速攀升的欲望已经让他的意识模糊不清。
　　“郁海，你的信息素控度正在下降，我已经通知了布兰……”
　　“不准叫他！”郁海双眼通红地盯着屏幕，咬着牙用仅存的理智对拉斐尔道，“叫白栩，他是omega，他会信息素疏导。”
　　“好的郁海，已为你通知白上士。”拉斐尔答完，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首都区域地图，地图上有一个闪烁的红点，离这片别墅区域非常近，“白上士正在附近执行驻守任务，预计五分钟后抵达，同时我也通知了布兰上尉，他已从红角大楼出发赶回。”
　　郁海气得头更痛了，“谁让你通知的徐知潮……”
　　身体传来的感觉越来越糟糕，郁海再也说不了话，直到五分钟后，别墅的大门朝外打开，穿着陆军迷彩军装的A级omega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看见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alpha，蹲下身揪住他的胳膊将他上半身拉扯了起来，然后面对着alpha缓慢地释放出了一点儿信息素。
　　“郁海，没事了，看着我。”
　　伴随着温柔的嗓音，一丝清凉的气味钻进了鼻腔，郁海猛然睁开眼，伸出手一下子禁锢住了面前清瘦的身躯。
　　高等级omega的信息素对于失控的B级alpha来说就像是干枯沙漠上突然降落的雨露，能让理智瞬间断裂，郁海双眼通红，野兽般的瞳孔里迸发出狂乱的光芒，他一下扯开白栩的领口，埋头啃咬在了他白皙的肩膀上，白栩嘶了一声，骂道：“蠢狗给我轻点儿。”
　　禁锢着他的双臂有力且滚烫，隔着军服白栩也能感受到那坚硬紧绷的肌肉，很快肩膀上就传来了湿漉漉的感觉，寻着信息素的味道，这种感觉又一路延伸到了后颈靠近腺体的皮肤上。
　　不过白栩倒是不慌，也没太多情绪，因为他知道人造ao没办法标记与被标记，并且B级的alpha对他没有威胁，高等级的信息素压制很容易就限制住他的行动。
　　等到郁海用他的信息素缓解了一会儿后，白栩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可就在他准备把人拉开时，别墅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他下意识侧头看去，只见门口缓步走进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那人看着客厅地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灰蓝色的眼眸里阴冷一片。


第39章 
　　“知潮。”白栩朝他笑了起来，“你不是去见你的父亲和大伯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口没有传来回答，只是在一阵静默后，站在玄关的人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过来，鞋底踩在地板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白栩的表情渐渐变了，一把揪住郁海的头发将他扯开，但抱着他的已经意识模糊的alpha却不愿离开，一只手死命地按在白栩的后脑勺上不让他走，白栩冷汗都下来了，用上技巧很轻松地摆脱了郁海的禁锢，接着站起来迅速远离退到一边。
　　白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郁海需要他的帮助，但直觉告诉他必须远离。这时，徐知潮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他站定后看向白栩的方向，但眼神又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肩膀上被郁海咬出来的伤口，他的领口敞开着，锁骨到脖颈的那一段光滑的皮肤裸露在外，红色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配上白栩的气质，整个部位看上去相当的旖旎。
　　但白栩当了徐知潮两年的下属，知道徐知潮绝不是在关心他对他也不可能有任何想法，徐知潮这个人比和尚还要禁欲，并且油盐不进不解风情还情商低下嘴巴恶毒，可以说除了脸和工作其他一无是处，白栩和他初次共事的时候不是没刻意引诱过他，毕竟超级优质的S级alpha搁哪个omega不想尝尝，而且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但后来被他用那可怕的S级信息素窒息过一次差点死了以后白栩就老实了，现在放眼整个联盟军部，再也没有哪个ao上下级关系有他和徐知潮那样纯粹了。
　　白栩在他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拉上扣好，接着皱眉道：“知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郁海的信息素马上要崩溃了，现在只有我可以进行疏导。”
　　B级alpha在他离开后已经跪爬在了地上痛苦地呜咽着，房子里充斥着狂躁的信息素，但白栩就是不敢上前去把郁海扶起来为他疏导，徐知潮在这里的压迫感太强烈了，即便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站在这儿，白栩也僵直了身体动不了一下。
　　S级alpha沉默着收回了目光，良久后才淡然地开了口，“出去。”
　　白栩急了，“但是疏导……”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是S级的信息素气味，带着厌烦与愤怒，冲击着他的感官，白栩一下子捂住了口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他假扮中心教员初见郁海时徐知潮也释放过同样有压迫感的信息素，徐知潮在军部或者公共场合里并不会轻易释放信息素，除非他的情绪波动真的非常巨大。
　　白栩的信息素控度是S，但腺体只有A级，他在S级面前撑不过一分钟，这下他再也无法坚持，看了一眼地上的郁海，接着转身冲出了别墅。
　　在白栩离开后，S级的信息素并没有消散，它在空中悬浮片刻，然后朝地上的人飘去，钻入了那人的鼻腔，在嗅到信息素的那一刻，浑浊的双眼瞬间亮起一丝淡淡的清明，接着，B级alpha撑起身体就想跑，但双颊却先一步被一双冰凉的手捏住，他浑身一颤，下一秒就被强制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淡的面孔，浅淡的睫毛微垂着，双瞳像碎落的灰蓝宝石，他静默地看着郁海，一只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脸。
　　“除了白栩，你身上还有第二个人的气味。”他的声音非比寻常的轻，“是谁。”
　　郁海眦着眼眸，凶狠地道：“你他妈管不着。”
　　闻言，徐知潮发出一声轻笑，瞳孔里的蓝色越来越浓烈，像大海里爆发的漩涡那般，他擒住双颊的手用力往下一扔，郁海的整张脸直直地砸到了地板上，然后，徐知潮站起身，抬起一只脚重重地压在了郁海的中间区域，郁海瞬间翻过身，面朝上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坚硬冰凉的鞋底踩在那个痛苦的地方，隔着两层薄薄的裤子，早已热起来的保温杯被整个踩住，郁海满脸狰狞伸出手抓住了徐知潮的脚踝，但就在这时，那只脚开始旋转碾动，郁海一下子痛得叫出声，但疼痛之中居然还有被触碰挤压的块感，郁海死死地抠着身上的脚腕，死命压制着声音，满目狰狞地看向上方的人，他看见那人只是双眸微垂，踩得漫不经心，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很有质感的黑色西裤垂坠在修长的小腿上，没有凌乱分毫，但动作却要了郁海的命。
　　脚下的力量在每一次中越来越快，杯身和杯盖同时被粗糙地魔嚓着，痛感和汹涌的块感直冲头顶，一波又一波的电流蹿上后脑，郁海瞪大着双眼颤抖着，不自觉地弓起腰身，嘴上断断续续地骂着：“妈的徐知潮……快放开老子……”
　　郁海很清楚徐知潮在羞辱他，但他就是无法挣脱，被徐知潮踩住的刺激很快就超过了疼痛，没过多久，他的身体剧烈一颤，眼前白光乍现，大脑神经颤抖着，仿佛冲上了云端。很快他又重新跌回地面，咬着牙喘气，朦胧的双眼朝上看着露出大片的眼白。
　　“这样也能爽到吗。”他牵了一下嘴角，“郁海，你真的很喜欢别人这样对你。”
　　郁海只能把眼眸移向他，“徐知潮你去死。”
　　徐知潮没再答话，停下动作收回了脚，黑色的鞋底沾满了大片粘稠的东西，但他没有管，他看着身下不断痉挛的身体，呼出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的热度，深沉的双眸堆积着浓到化不开的蓝色。
　　片刻后，他走到客厅沙发的位置，抬手脱掉大衣外套，他里面穿着黑色的西装，今天本该是去见他的父亲和大伯，但收到拉斐尔的消息后直接让红角大楼停机场上还未起飞的直升机修改了路线。
　　他把大衣工整地搭在沙发背上，把身上的胸针袖扣还有手表摘下来放到茶几上，接着脱掉了西装外套，然后又垂着眼眸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和领带，等把脱下来的东西全都搭在沙发背上后，他回头，看见已经从地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逃到楼梯上的郁海。
　　他沉沉地勾起嘴角，朝楼梯走了过去。扶着栏杆的郁海浑身一怔，接着毛骨悚然了起来，他能感觉到S级的信息素从身后蔓延而来，他不知道徐知潮还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被抓住，于是他用了浑身力气撑起身体往楼上跑，但却在跑过拐角的时候光裸的脚被围栏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时郁海都对自己无语了，他妈的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不过他这一摔把身后藏的菜刀摔了出来，郁海伸手把它握在手里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但这次他没有回身攻击，而是往自己的卧室跑去。
　　攻击徐知潮有用吗，他的最高等级信息素能够轻松地让B级的他失去行动力，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他吃的亏还不够多吗，什么技巧和计谋在S级绝对的能力面前全都一文不值，不过好在刚才的行为让郁海恢复了一点儿行动和意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卧室锁门。
　　楼梯到他卧室的距离有十米，郁海两秒就能跑回去，就在他闪进房间反手关门时，他的后脖颈突然被人从后掐住，郁海大脑嗡鸣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
　　周围的一切都慢慢沉静下来，B级alpha的眼底逐渐攀上了绝望。片刻后，身后的门关上了，那股冷冽的气息包裹住了他，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郁海，我说过。”
　　灰蓝的眼眸里带着浓烈的欲望与怒火，在昏暗的房间里迸发出激烈的微光。
　　“不要再让我听见或者看见。”


第40章 
　　被用力按在墙壁上时郁海激烈地挣扎起来，像是一条被禁锢在案板待宰的鱼，身后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素毫无阻碍地入侵着所有感官，强烈的不安让他心生恐惧，呼吸也变得困难，心跳快要撞出胸腔，没有被强制性窒息，但他浑身颤抖却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额头上的冷汗在不断地往外冒着。
　　这是来自S级真正的信息素压制，强大的压迫一下子就能剥开那些上层的伪装，暴露出最原始的本能。无论一个人有再渊博的学识与再强大的能力，腺体等级之间的差距是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是与生俱来的，最开始也是最原始的阶级划分。
　　即便这片大陆已经经历了全面的革命，社会对个人的评价标准不再是腺体等级，而是完完全全的个人能力，但存在于基因里的东西是怎样也无法消除的，偏见和压迫依旧存在，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性行为，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对高等信息素的臣服完全是出于本能，无论愿意与否。
　　对于郁海这样底层的B级，在人造人类中亦是如此，更不用说真正的人类社会，不管alpha还是omega，他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S级，以前是，现在也是，但凡联盟没有经历过革命，B级到现在依旧是高等阶级的奴隶。而他现在就在被联盟监禁起来的奴隶。
　　郁海双手撑着墙壁，拼命地抵抗着脖子上禁锢的力量，那逐渐收紧的力道让他痛苦地窒息着，可他必须要活下去，是蝼蚁是奴隶也要继续活着，就算是死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但就在下一秒，脖子上的力量一下子消失，接着他撑在墙壁上的双手被强制掰离举到了头顶，然后一双大手卡着他交叠的双腕又一下按在了墙上。
　　那力道同样变态得吓人，脖子得到解放的郁海刚要回头骂人，却忽然身下一凉，他的裤子被扯了下来，紧接着，有什么压了上来。
　　郁海的心跳漏了半拍，接着激烈地挣扎起来，嘴里不顾一切地惊叫道：“徐知潮你他妈要干什么？你看清楚老子是alpha！alpha！”
　　郁海这下真慌了，身下没有任何阻挡，烫得郁海的手死命扣着墙壁，他根本不知道这变态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慌乱地骂着：“草你的徐知潮！你他妈听见没有！”
　　郁海骂完，身后却始终没有传来回应，只是对方的身体整个笼罩在了他的背后，投射到墙壁上的阴影完完全全地将他掩盖，无法挣脱也无路可逃，身后传来重重的喘息，就在下一秒，郁海瞬间瞪大了双眼，但还未把激烈的话喊出口，他猛地一颤大叫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觉得不如现在就去死。
　　徐知潮微微低下头，沉着嗓音道：“真锦。”
　　alpha与omega的本身就存在极大的区别，omega在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下会自动产生一些物质，而alpha根本就不是用来干这种事的，alpha天生就是入侵者，谁也不会想被别人支配，即便是在与omega的事情很少掌握主动权的郁海，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比疼痛还要让人难受的是巨大的屈辱和羞耻，郁海的声音带上了破碎的沙哑，“徐知潮你他妈的……草……”
　　郁海把头埋进墙壁里断断续续地骂着，徐知潮停顿几秒，然后沉着眼眸远离。
　　他是第一次，虽然十几岁的时候研究员教过他知识，但教的都是alpha与omega之间，可他不需要，他淡薄得对谁都没兴趣，他认为alpha与alpha也差不多，但其实操作起来差很多，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去准备一些前置，但他不可能放开郁海，欲望与怒火早就战胜了洁癖，于是他倾身贴上了郁海的后背，抬起手臂把手伸到了他的前方，接着精准无误地将手指放进了他的嘴里。
　　为了不让郁海咬断他的手指，徐知潮直接压在了他的咽喉，郁海的生理泪水一下子就被逼了出来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片刻后，他筹出手指回到原来的地方。
　　即便没有刚才那样快要死掉的感觉，但也依旧疼得要命，很怪异也很不舒服，徐知潮的手指本就又直又长，但也很快也无法继续，于是他开始使用技巧，郁海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在被迫集中的注意力下他能感觉到徐知潮正在干什么，很痛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在极短的时间之后，徐知潮的耐心似乎是用光了，下一刻，郁海扬起脑袋痛得惊叫出声，他闻到了血腥味，徐知潮象征性的前置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红色的血液流了下来，强烈的感觉让他十分想吐，郁海感觉自己要死了，但下一秒，徐知潮说出了比死还可怕的话。
　　“还剩一半。”
　　“什么……”
　　话落，郁海瞬间呆滞住了，强烈的呕吐感涌上了咽喉，徐知潮的喘息声乱了，他额头上的发丝垂落在眼前，眼底的火愈烧愈烈，他放开了压在墙上的手，双手扶住了郁海。
　　剧痛持续不断地传了过来，郁海突然觉得被子弹射穿头颅根本算不了什么，那只是一瞬间的疼痛，而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郁海无助地趴在墙壁上，那冷冽的气息像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耳畔，对方柔顺的发丝轻抚过自己的耳垂，他的耳边传来低哑的声音。
　　“郁海，你记住。”他语调冷漠可呼出的气息却烫得人发怵，“你是我的东西，你只属于我。”
　　闻言，郁海的心底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未等他把这句话听明白，一阵电流突然蹿上了后脑，已经快要麻木的传来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痛苦的声音一下变了调，徐知潮捕捉到这个变化，这下，郁海的声调彻底变了，疼痛夹杂着陌生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没精神的也重新起来。
　　“徐知潮……你慢点……”
　　像是在海浪中翻腾，那种感觉很快超过了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头皮，这感觉太可怕了，比和omega的感觉还要刺激，郁海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片刻后，他在没有安慰的情况下弓起了腰身，徐知潮停了下来，紧紧地掐住郁海，微微扬起了头。
　　郁海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滑了下去，徐知潮一把捞过他的身体将他翻转了过来，郁海弓起腰身浑身颤抖了起来，在转过来后，两人面对着面，徐知潮一下子将郁海抵在墙上，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此刻，眼前的人已经一塌糊涂，他紧咬着嘴唇，眼泪糊了满脸，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徐知潮低下头，看着他被咬得通红的嘴唇，低笑了一声，“郁海，还是让你爽到了。”他道，“可你的主人还没有，你要加油了。”
　　话落，徐知潮抬起郁海的一条腿，郁海猛然尖叫一声一下子环住了他的肩膀，嘴上断断续续地骂着：“草你的老子才刚……”
　　很快郁海就骂不出来了，他紧紧地环着他的肩膀，像是海里仅有的一根浮木，他把头埋在徐知潮的肩膀里，鼻间全是他的味道，前后传来的感觉冲击着他的意识和理智，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海一下扬起了脖子，他的头皮在发麻，光裸的脚趾颤抖着收缩着，
　　这下，郁海再也没有力气，一下子跌落到地上，背靠着墙壁浑身痉挛着，他失神地望着前方，眼神朦胧又涣散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徐知潮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看向身下的郁海，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泥泞不堪的短袖T恤，而腹部缠绕的纱布已经渗出了血液。
　　徐知潮静默了片刻，接着打开房门，半蹲下身将郁海抱了起来，然后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第41章 
　　“知潮。”
　　朦胧的声音透过包裹着的海水传进耳朵里，伴随着波浪摇荡的声音，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他仰躺着漂浮在海面上，身体的一半浸在海里，头顶碧蓝的天空倒映在灰蓝的眼眸，闪动着晶莹的微光。他静静地望着天空，过了一阵，少年翻转身体，游上了岸边。
　　岸边的沙滩上站着一个身穿纯白色实验大褂的青年，青年很瘦，皮肤是暗沉的苍白色，看上去有些病态，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从岸上站起来的少年，少年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和短裤在站起来时漏下大量的海水，湿漉漉地贴着身体，郁既衡把手臂上搭着的毛巾递给他，然后往旁边躲老远，生怕滴下的水沾到自己身上。
　　“知潮，我说过很多次了。”郁既衡朝少年嫌弃地道，“下海前要先把衣服脱了，你都十六岁了没点儿常识吗？”
　　少年擦头的手一顿，接着把毛巾扔到脚边的沙滩上，然后将湿透的短袖一下子脱下来光裸着上半身。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没长开正在发育，但单薄的肩背已经开始伸展，胸膛腹部还有修长的手臂也覆盖上了薄薄的肌肉，他的身高早就超过了郁既衡，颀长又挺拔，无论怎样都晒不黑的皮肤在海边的阳光下白得发亮，配上那张继承了首席惊天美貌的脸，完美得就跟雕塑一样。
　　郁既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刚刚分化成alpha的少年，默不作声地拿出手环对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知潮，别告诉你妈，你以后要是有一天真下海了光碟绝对卖爆。”
　　少年举起通讯手环，同样面无表情地道：“郁既衡，我要报警了。”
　　郁既衡有些慌了，这个威胁对他很管用，奥什地区的警察出警速度很快，他是真怕警察来抓他，“知潮，别，我再也不口嗨了。”接着他又语重心长地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是你爸。”
　　“不要占我妈便宜。”
　　“我没有占你妈妈的便宜。”郁既衡一顿，又笑着道，“不过也不是不行，反正你没爸，只要首席看得上我，我一点会照顾好你们娘俩，咱们后半辈子就找个你妈妈喜欢的地方安家落户，然后三个人一起共度余生，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约赫吗。”说完他又举起了通讯手环，清亮的嗓音透着淡漠，“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我错了知潮，我开玩笑的。”他慌张地道，“我只是觉得首席那样的人太值得让人钦佩了。”
　　少年盯着他没有说话，郁既衡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就算是刚刚分化，alpha与生俱来的气势也能显露出来，片刻后，少年移开了目光，面朝着大海盘腿坐在了沙滩上。
　　因为更靠近赤道，奥什地区珊瑚岛的气温要比落日岛高很多，但即便这样，郁既衡在夏季依旧裹得像个粽子。这片区域归属于诺因生物，除了他们，这片宽阔的海岸上空无一人，只有海浪不断拍打沙滩的潮水声，他们的头顶上还悬浮着一架白色的监视无人机，无人机上正闪着红色的光点。
　　郁既衡走到少年身边，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伸到他的面前，少年微微抬头，只见青年的手掌中放着一个半掌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里面有一个光裸分枝的红色植物，周围充盈的液体里还有一些小小的海洋动物亮片，看上去很精致也很漂亮。
　　“这是红珊瑚水晶球，当地的工艺品，我在集市上买的。”郁既衡道，“就当是老师我送给你的礼物。”
　　少年接过后仰头问他：“你专门买给我的吗。”
　　“那倒也不是。”
　　少年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一副想把手中的水晶球砸了的模样，但郁既衡并不介意，笑了笑道，“我买了一堆在宿舍里放着，还打算送给我的蠢儿子们。”
　　他望向远方的海平面，眼底有些落寞，“那些人造人类已经打了两年的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眼前的海天连成一片，浩渺又璀璨，但郁既衡已经看惯了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所有的感受到最后就只剩下孤寂。
　　“知潮，你长这么大还没交过朋友吧。”他忽然道，“等战争胜利，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没等少年回答，郁既衡又立刻接上话，“不过你这个青春期的年龄应该更想要接触omega吧，可惜那个人是个alpha，如果是omega的话就可以当你老婆了哈哈。”
　　他笑得满脸灿烂，十分得意地对少年说着，“悄悄告诉你，他可带劲了，还性感得要命，是我捏得最满意的人造人，我还有他实验后的照片，你要看吗？”
　　在郁既衡贼兮兮地拿出照片蹲下身要给他看时，少年幽幽地开口道：“我报警了。”
　　郁既衡怂了，“知潮我错了我不想坐牢。”
　　少年对落日岛上的项目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郁海。”郁既衡扬起嘴角，“大海的海。”
　　少年坐在沙滩上并没有再回答，这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嘀嘀的响声，青年站了起来，举起手环看了看，接着对下方的少年道：“知潮，实验时间到了。”
　　头顶白色的海鸥掠过漫长无垠的海岸线，岸边的浪潮翻涌着冲过脚腕，少年光裸的后背滑下透明的水珠，而在背部的上方，他后颈中央的位置贴着一块白色的腺体贴，那是医用防水隔离贴，用于腺体受到创伤后的隔离与保护。
　　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淡淡地望向远方的海平面，灰蓝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很快又转身离开了沙滩。
　　欧罗地区边界。
　　H135直升机像一只黑色的飞鸟划过维特洛地区与欧罗地区的交界地上空，很快又从空中降落在一处宽阔的停机坪上，停机坪的不远处有一座都铎风格的庄园，这种风格是三世纪前欧罗地区贵族常用的风格，保留了一些哥特风格的建筑形态，庄重而肃穆，还有大片的园艺与草坪，在那时是富有与权力的象征。
　　即便革命胜利后这片大陆建立了联盟，封建制度已经瓦解了近两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贵族早就没了权力，但一些贵族的观念仍旧存在，大多数贵族的后代也依然住在自己的庄园里，自顾自地保持着强烈的家族与血统观念，就比如凡恩姆斯。
　　H135平稳降落后，从上面走下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alpha，alpha步伐沉稳神色漠然，螺旋桨的飓风扬起他的黑色发丝显露出侧脸完整的轮廓，临近傍晚，变暗的景色衬得他冷白的皮肤越发清透，他离开停机坪后在佣人的指引下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黑色宾利。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庄园，即便现代科技已经融入生活渗透到每一个角落，但古老的庄园里依然找不到半点儿科技化的影子。半分钟后车在别墅前停下，徐知潮下车进门后脱掉了外面的大衣，在管家的指引下去到了会客厅，到达后徐知潮推门而入，里面等候的三人同时停下交谈朝他看来。
　　三人中的两人并排相对坐在复古的扶手椅上，他们都穿着正式的西装，左边是徐知潮的父亲威廉·凡恩姆斯，联盟会议参议员，右边是他的大伯，凡恩姆斯军工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他们都是典型的欧罗人长相，眉骨突出，鼻梁高窄，五官深邃立体，而站在他大伯身后的青年就是他的堂哥季鸣青，正式登记名为奥伦·凡恩姆斯。
　　他们的眼睛都与徐知潮一样是灰蓝色的，这是凡恩姆斯家族与生俱来的瞳色，家族标志性特征之一，唯一的区别是深浅程度不同。
　　“我亲爱的布兰，欢迎回家。”威廉双腿交叠着背靠在扶手椅上，深蓝的眼眸紧盯着门口的人，“作为你的父亲，我可以先听一听你推迟见面的原因吗。”


第42章 
　　徐知潮淡漠地站在门口，虽然松弛但依旧是标准的军姿，在他父亲威廉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语调如常，“军部临时任务。”
　　“军部有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任务吗。”威廉注视着他，眼眸微微沉了几分，“布兰，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威廉，你这是干什么。”路易将雪茄从嘴里拿出来打断了威廉，“你我都知道，布兰一直都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他年纪轻轻就升到了上尉的军衔，这可是史无前例，军部肯定会委以重用，他最近又刚替联盟剿灭了那些野兽，你做父亲的不支持理解反倒责怪，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说完又冲徐知潮和蔼亲近地笑着，“布兰，别听你父亲的，前两天我们都看了红角大楼的直播，联盟总首亲自授予你荣誉勋章，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整个家族都为你感到骄傲。”
　　话落，站在路易身后的青年也朝他微笑，“布兰，我也为你感到骄傲。”
　　两人说完后，徐知潮对着路易和青年微微颔首，礼貌地道：“谢谢大伯，谢谢哥。”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在此期间威廉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目光也不再紧盯徐知潮，而徐知潮根本不在意威廉的态度，他们在血缘上是父子，但作为父子的情分却很浅薄，甚至是生分，威廉对徐知潮的态度也很不满，反倒是他大伯路易和他堂哥对他倍感亲切，徐知潮和他们的话比和威廉的要多得多，不过对他这两个家人的态度也依旧恭敬过了头。
　　但这不是任何一方的问题，毕竟徐知潮被认领进凡恩姆斯家也不过四年的时光，在四年之前，凡恩姆斯家族甚至不知道徐知潮的存在。
　　四年前，在落日岛事件发生后，奥什地区的现役海军立刻封锁了落日岛的港口和机场，并派大量士兵驻守，整座岛屿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但不久后却还是发现了一名非法入侵者。
　　这名入侵者是名男性alpha，十分年轻，单枪匹马闯入封锁区，身上只携带着一柄ATAK军刀。他的战斗技巧十分娴熟，并且拥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落日岛驻守的士兵几乎出动了一半才将他抓住，经过鉴定，入侵者使用的军刀是奥什海军军校用作士兵练习的战术突击刀，很快就得知这个不知死活的alpha的身份是奥什海军军校的列兵生，并且还是刚被DLG杀害的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的儿子。
　　在审讯时，alpha表现得异常平静，从被军队抓住的那一刻似乎就放弃了所有抵抗，他被关押进狭小昏暗的审讯室中，双手铐在冰冷的铁桌上，不管进来的人要求他做什么他都安静地配合，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发丝之中，那灰蓝的眼瞳中没有暗淡灰沉，没有任何光亮，像是一片死寂的墓园。
　　很快，审讯士官进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姓名。”
　　“徐知潮。”
　　“年龄。”
　　“十八。”
　　“身份。”
　　“奥什海军军校第三百三十三届初等列兵生。”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就像是落下的羽毛一般，他的头也未曾抬起，从始至终都盯着桌面。审讯的士官一边问一边翻阅着投影屏幕上的履历资料，这个alpha进入军校时还未满十八岁，虽然只是一个初等列兵生，但却十分优秀，各项新兵军事比武大赛皆为第一，军事技能考核评级全是S，并且在所有的野战训练中均表现突出优异。
　　看到这，士官严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这种S级天才仅仅只是一个初等列兵生实在是令人惋惜，他看向眼前这张还很稚嫩的脸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军人。”
　　“守护联盟。”
　　闻言，审讯士官笑了一下，接着关闭了屏幕，声音洪亮地喊道：“士兵！”
　　在士官喊完后，审讯室里陷入了静默，片刻后才传来轻声的回应，“到。”
　　士官无情地嘲笑道：“士兵，你现在这幅模样可没办法守护联盟。”说完，他又问道：“你闯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年轻的alpha在审讯士官的注视下缓慢又僵硬地抬起了头，“中士，他们真的全死了吗。”
　　这是军队接收到消息封锁落日岛的第八天，在确认状况和伤亡人数，并且得到军部和总首的允许下，联盟在前一天公开了人造人类杀害落日岛研究员的事实，并同时公布了遇害者名单，所有的研究员都名列在内。
　　士官看着alpha晦暗无光的眼眸，沉声道：“很遗憾，是的。”
　　士官说完，对方便不再答话。士官沉默了半响便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十分钟后，他又重新回来，站在铁桌对面，对坐在椅子上的人道：“徐知潮，经过军部高层决定，以你的身份擅自闯入封锁区按照规定我们不仅要对你还要对你的学校进行处罚，但你是遇害者家属，行动目的情有可原，也没有造成伤亡，军部决定取消对你和你学校的处罚，但是我们需要通知你的监护人。”
　　alpha抬头望向他，眼底终于浮现出了情绪，是深深的绝望，“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们还能通知谁。”
　　“你有，不然你以为刚才进来的人采集你的血液样本是为了什么。”士官道，“这里又是生物科技的实验基地，与DNA相关的分析机器应有尽有。虽然我是不太懂这玩意儿，都是技术人员弄的。”
　　说完，审讯士官点开投影屏幕，蓝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页报告，士官将报告推到年轻alpha的面前，“士兵，你是不是忘了，你除了母亲，还有一个父亲。”
　　现代科技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生平履历简直易如反掌，下不封底，上至祖宗十八代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寻找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更是轻而易举，通过世界基金库比对和算力超强的超级AI分析很快就能查出直系亲属的信息。
　　徐知潮从出生起徐莱就告诉他他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原本就是一个除了科研外都很木讷的人，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徐莱就告诉过他，她接见联盟政府派到奥什群岛的考察团时，很突然地进入了发热期并且在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与其中一位alpha政府官员发生了关系，然后就有了他。
　　那时徐莱二十二岁，但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觉得自己在发热期影响到了别人，客观上来说也的确是她的错，于是事后她很诚恳地向那名alpha政府官员道歉，对方虽然在她omega信息素的影响下做了出格的行为，但好在没有失去理智进行终身标记，对方接受了道歉并表示不在意，然后考察团回到了首都，两人便从此再也没有关联。
　　不过虽然当时他的母亲没有任何感觉，可是在alpha离开之后，她就有些念念不忘，念念不忘到去他们住过的酒店收集了一些alpha留下的头发，他们前脚离开她母亲后脚就去了，枕头上留下的头发丝还热乎着，被他母亲小心收藏起来，甚至在后来的DLG项目中，她母亲直接使用了头发的DNA制造出来了一个人造人类。
　　十二岁的徐知潮听到这，平静地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双蓝蓝的眼睛，对坐在床边，把这件事当睡前故事跟他讲出来的徐莱道：“妈妈，你跟郁既衡一样都是大变态。”
　　徐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鼻梁上的眼镜在窗外的月光下反着亮光，“如果妈妈是大变态，那你就是小变态，以后会成为大变态。”
　　那个被他制造出来的人造人类究竟有多像他的亲生父亲徐知潮并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他和自己的关系，总之，他的母亲很满意就可以了，每天看一看收容仓里的人造人就能达到睹物思人的效果，而对于没有父亲这件事徐知潮也从不在意，因为确实没必要，那些诺因生物的研究员每一个都是他的老师和朋友，在去珊瑚岛成为实验对象前，他的童年并不孤单。
　　直到落日岛事件发生，他被关在审讯室里才得知，当时那名考察团里的政府官员就是威廉·凡恩姆斯，十八前，他还是凡恩姆斯家族的二公子。
　　徐知潮还记得那天，他和威廉·凡恩姆斯相认的过程。落日岛上的军队在鉴定结果出来时就通知了军队，因为凡恩姆斯家族在联盟中有很高的地位，首都红角大楼是派遣专人前往联盟大厦告知的威廉议员，然后当天晚上他就飞去了落日岛，见到了自己从不知情的私生子。
　　也许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已经用完了所有情绪，父子俩都很平静，后来的一切也都很迅速，凡恩姆斯家族在得知这个私生子后并没有排斥而是立刻接受并以布兰·凡恩姆斯的身份公开了他的存在，也因为家族的关系，徐知潮直接从奥什海军军校初等列兵生转为首都军校军官候补生。
　　而徐知潮接受这一切的原因是他要亲手为死去的研究员报仇，而想要得到这个正当的机会，只有在短时间内成为联盟军官，然后才能成为DLG消灭计划的总执行官。
　　在所有的研究员眼中，那些为战争而生的人造人类不是野兽是真正的人类，所以徐知潮才会那么憎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奥什群岛上度过，那些研究员是朋友是老师也是家人，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变成了孤身一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忽然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却唯独剩下了你。
　　孤独与绝望。
　　在杀掉最后一名DLG时巨大的空虚感淹没了他。
　　仇报完了，然后呢。
　　战争在他进入军部时也早就取得了胜利，然后呢。
　　根据谍报部截获的情报，未来西帝国很可能会再次对联盟开战，短暂的和平即将过去，人民又将陷入战争的痛苦之中。没有人希望战争发生，但这片土地已经没有了他在乎的人，他已经无法走到最后了。
　　然后呢。
　　在他开枪的那一刻落日岛上的一切都真真正正地烟消云散了，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造人类，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中。
　　他一个人。
　　不，还存在于另一人的记忆中。
　　那个龇牙咧嘴满嘴脏话不服管教的人造B级alpha，是郁既衡要给他却还没给的东西，在初次见面得知他名字的时候，徐知潮就知道这个B级是郁既衡最喜欢的那个人造人类。
　　既然是郁既衡答应给他的东西，他就要留下来，毕竟他已经在他手里死过一次，联盟高层也在纠结是否应该在联盟生物科研中心保存DLG的活体样本，在联盟大厦围剿计划发生前，他就向军部上送了请示，建议他们把B级的郁海选作活体样本保留下来，最后军部最终采用了他的建议，用剩余的治愈信息素复活了郁海。
　　至于后续把他送往生物科研中心的事，郁海就跟那个红珊瑚水晶球一样，已经是属于他的东西了，别人无论如何都休想得到，无论是科研中心、军部还是联盟政府。
　　走出别墅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秋末的夜晚很冷，夜风都带着冰凉的干燥，凡恩姆斯的两位当家早已先行离开，徐知潮在门口穿上仆从准备好的大衣，走下楼梯准备上车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知潮，等一下。”
　　闻言，徐知潮回头，看到门口走下来一个人，是他堂哥季鸣青，也是alpha，穿着西装，笑着对他道：“刚才在里面很不自在吧。”
　　“没有，我不在意。”徐知潮答道。
　　“不在意就好。”季鸣青站在他的面前，“知潮，我是你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跟我说。”
　　“嗯，谢谢。”
　　徐知潮点完头，转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朝季鸣青淡然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季鸣青笑笑，“你说。”
　　“瑞伊谈恋爱了。”
　　季鸣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笑着，“哦，那恭喜他了。”
　　说完，徐知潮便上了车。上车后司机问他去哪儿，他看向窗外，灰蓝的眼瞳里流转着细碎的微光，“回家。”


第43章 
　　郁海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他仰头看了看床头显示的时间，晚上七点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意识断裂在他被人抱着放进温热的浴缸里，他大概睡了五个小时，没有做梦睡得很沉，精神与体力在失去意识前都被消耗殆尽，就连醒来后脑袋里还残留着轻微的钝痛，他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除了腰腹上被重新换过的纱布，他浑身一丝不挂，肌肉分明的肩背裸露在外，床被滑落到大腿堪堪遮住，能看见青筋攀爬的小腹和性感的人鱼线。
　　他捂着头清醒了片刻，接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这时某个地方却传来剧烈的刺痛，郁海咝了一声侧倒在床上，紧接着，巨大的羞耻和屈辱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紧咬着牙关，眼里浮现出凶恶的愤怒和恨意。
　　他是alpha，就算是劣等的B级，就算会被omega欺辱也从没被这样对待过，alpha与alpha之间会产生感情，但那在整个世界上都算是少数，并且徐知潮对他只有厌恶和憎恨，起初郁海还没想明白，即便联盟需要活体样本，监禁地点选在徐知潮的家里很奇怪，你会想每天睁眼就看见自己厌恶的人吗，但现在郁海明白了，徐知潮是要把他拴在身边折磨。
　　他做到了，郁海是B级人造alpha，他的自尊早就在实验中，在战争中，在逃亡中摒弃得一干二净，他很轻易地就能跪在地上，不论身体虐待还是精神折磨他都习以为常，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再伤害到他了，但他还是低估了人类，徐知潮让他作为alpha仅剩的唯一的尊严都荡然无存。
　　可最让他崩溃的是，即便徐知潮对他再粗暴，到最后他居然还是会感觉到兴奋，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连自己都无法触碰的孤独与空虚得到巨大的满足，对方清冷的信息素将他紧紧包裹，所有感官都只剩下那个人的气味，在疼痛麻木之后，信息素和电流同时抵达头皮的那处神经，兴奋得快要死掉。
　　郁海死死地扣着床单，在深吸一口后重新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每动一下就会牵扯到伤口，没办法再大开大合蹦蹦跳跳，他下床后缓慢移动到衣柜前，找出一件浅灰色的背心和棉质宽松的居家长裤套上，他懒得再穿里面的那天裤子，挂的空挡，反正又出不了门，还要专门抬两次腿，扯到伤口太他妈的痛了，不穿还少痛一次。
　　出了卧室后，郁海嗓子难受下楼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喝完水后肚子饿得慌，就叫拉斐尔点了一份外卖。自从前两天给了拉斐尔脸色后，这个傻逼AI居然把自己调成了露西的声音设定，并且告诉他想叫自己什么名字都可以，这讨好的意图太明显了，看着还有点可怜，郁海觉得烦，不过最终还是接受了它的讨好，但当无人机送来一大碗绿油油的蔬菜粥时，他还是想把它的主机砸了。
　　郁海微笑着喊道：“拉斐尔。”
　　屏幕很快就跳了出来，机械的声音带上了雀跃，“郁海，我在。”
　　郁海很想把蔬菜粥扣到虚空的屏幕上，“老子想吃的是螺蛳粉和烧烤。”
　　屏幕沉默了一秒，“抱歉郁海，拉斐尔认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适合吃清淡的食物。”
　　“凭什么，老子已经没发烧了。”
　　“撕裂。”
　　郁海一下禁了声。
　　“还有红肿。”
　　郁海猛地闭上眼拿起了粥碗里的勺子，“够了，我吃。”
　　“郁海，无需担忧。”拉斐尔道，“布兰上尉在你沉睡时为你清洁了身体，还贴心地为你上好了药，使用的是东麟药业的特效药，这种细小的撕裂伤口半天就可以愈合，你可以安心地跟布兰上尉在一起。”
　　坐在凳子上的人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从高脚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去了一楼的电房，歘的一声拉开配电箱一下拔掉了AI终端的电源，拉斐尔卡在屏幕上的话还没说完就瞬间消失了。
　　耳根清净后，郁海将剩下的粥吃完接着到储物间里找到了一支控度检测枪，对着自己后颈腺体的位置打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灰色的屏幕变成了黄色，里面传来毫无感情的女声：“信息素控度：35%，信息素控度等级：C级，生物无法进行社会活动，请联系信息素控度训练中心。”
　　在袭击联盟大厦前，他的信息素控度是55%，在进行社会活动最低标准线之上，相对稳定，但在徐知潮开枪杀死他又被治愈信息素复活后，身体所有状态都会恢复到出厂设定只有记忆会保留，这是落日岛研究员在实验中发现的人造生物规律之一，他的信息素控度一开始就是C级，只有10%，而现在当然也是C级，至于为什么会是35%，郁海猜测是徐知潮的信息素起到了疏导作用，在那场骗局中，徐知潮的信息素就发挥过同样的作用。
　　很奇怪，在他所被灌输的知识中，不相爱的alpha之间明明无法进行疏导，他自己没问题，就只能说明徐知潮的信息素以及产生信息素的腺体有很大的问题，那次他去首都医院腺体科看医生郁海就已经很怀疑，徐知潮这个人本身也清心寡欲，为了折磨他也是不惜贡献了自己的第一次，离谱得让人发笑。
　　他放下控度枪重新回到客厅趴在了沙发上，他的腿伸出沙发很长一截，头抵在沙发边缘，朝下的眼睛忽然看见沙发底下露出半张黑色的卡片，郁海伸手将卡片拿起来，上面写着五个烫金大字，漆黑烈焰使。
　　是悲钟杀手的名片，应该是上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上掉到沙发底下去的，在无人时，清洁间的各种机器人每天凌晨1点会自动出来打扫房子，这张名片还没有被清理到。
　　为了找出间谍，徐知潮只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而对他人却没有限制，就像送快递的快递员，送外卖的外卖员，上门拜访的同事，从门口路过的邻居等，除了他以外谁都可以自由出入，这样才能创造让间谍接近他的机会，郁海看着手里的卡片，首先排除了白栩，其次是小黑。
　　间谍不可能在别国当杀手，风险太大，况且悲钟虽然是犯罪组织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西帝国勾结，在这个层面上，小黑可以信任，并且这种规模的犯罪组织，除了军部，他们的情报网在东联盟中无人能及。
　　他把手中的名片撕碎揉成团往空中抛去，纸团在客厅里划过一个抛物线接着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厨房的垃圾桶里，然后，郁海重新趴回沙发，侧着头脸对着外面，又忽然在茶几下面看见了一个蓝色的口袋。
　　这口袋他太熟悉了，东联盟最大电子游戏贩售店的包装袋，郁海又蹭了起来，一把抓过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门锁打开的机械声，郁海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门口回来的人，表情古怪地问道：“喂，你买的？”
　　徐知潮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将脱下的大衣搭在手臂上，接着停在沙发旁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郁海，对他淡漠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能买吗。”
　　“有啊，郁既衡。”郁海朝他阴恻地笑着，“他送老子电子游戏的时候你毛都还没长齐。”
　　说完他将看着徐知潮的目光向下移，嘲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到现在都没长毛。”
　　话落，站立的alpha没有回答，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但郁海分明能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变低了，郁海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刚要开口说话，徐知潮却突然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扔到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把郁海吓一大跳，接着，迈开步伐朝楼上走去，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细微的流水声。
　　郁海听着这个声音，心里越发觉得诡异，他站起来去拿徐知潮扔在茶几上的口袋，倒扣在桌面上将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桌面上出现了两个深蓝色的盒子还有两支白色的药剂，郁海呆滞了一瞬，紧接着大骂了一声卧槽，然后从沙发上跳起来，像躲炸弹一样后退了好远。
　　这时，有人出现在了二楼的走廊，郁海背靠着客厅的墙壁，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下来，穿着米白色的居家圆领衫，露着形状优美的锁骨，他洗完澡后的皮肤透白得发亮，只有关节和耳尖泛着薄红，浅淡的薄唇也被浴室的热气氤氲成淡红的颜色，还有些湿润的发尾贴着如玉般修长脖颈，整个人慵懒得像是一只大猫。
　　郁海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烫，他看见徐知潮停在沙发前，朝他平淡道：“过来。”
　　郁海没动，于是徐知潮的声音又沉了几分，“是想让我说第二遍吗。”
　　郁海捏着拳头慢慢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停住，和徐知潮保持着距离，皱着眉问道：“你要干什么。”
　　徐知潮指着沙发，“趴下。”
　　“滚啊！鬼才趴下！”
　　郁海骂完转身就跑，但不出意外，他的脖子在他撒开腿的前一秒又被掐住，他一下被甩到了沙发上，后面瞬间传来钻心的刺痛，郁海疼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撑起身体朝站着的人道：“徐知潮，你他妈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徐知潮就突然倾身圧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他的下巴就被抬了起来，一个温热的嘴唇覆盖了上来，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第44章 
　　“嘀嘀。”
　　通讯手环传来了细微的震动，徐知潮垂眼看了一眼来电人，他二十分钟前下飞机从维特洛机场开车回来，现在离回家还有十分钟。他打开自动驾驶点开了视频界面，手环投影出的蓝色屏幕展开在面前，里面出现了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医生。
　　“知潮，你在车上吗？”
　　“对。”
　　老医生慈爱地笑了笑，他穿着便服，手中拿着一杯枸杞泡的热水，看背景是在家里，“最近你没来医院我想你肯定很忙，我就在视频里先问问你的情况。”
　　徐知潮点点头表示同意，老医生便开始问道：“半个月前我确认你的腺体开始进入复苏期后你又来找过我一次，说自己对omega的信息素会产生排斥和厌恶，现在还是这种情况吗？”
　　医生说的那次问诊是从科技展览回来以后，虽然那只蠢狗很卖力但他始终没有缓解，他为了解决这个正在复苏的生理现象才去到酒吧里寻找合适的omega。
　　徐知潮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对任何人也没有兴趣，他只是想解决这个生理现象，不在乎跟谁，他的信息素控度是S，任何omega都影响不了他，并且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也从未有人让他感受到所谓爱情的悸动，他的心脏就跟他的人一样沉寂淡漠。
　　他很清楚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情绪全都被扼杀在了珊瑚岛上，扼杀在了那场实验中，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徐知潮不会责怪那场实验，不会责怪他的母亲，也不会责怪任何人，本身这些都是他生命中不需要的东西，与别人产生亲密的关系对他来说十分恶心，就算他作为alpha永远不会标记omega也无所谓，他甚至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强者更甚，他十分享受这种孤独。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omega的信息素产生排斥，alpha和omega的互相吸引是本能，是无法违背的天性，徐知潮在去那家酒吧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他不感兴趣，但在本能驱使下他对omega产生感觉也属于正常行为，他在进入酒吧后很快就有许多omega盯上了他，他收敛着自己S级的信息素，不然这个密闭空间的所有omega很快就会崩溃。
　　他仅仅只进去了五分钟，贴上来搭讪的omega就不计其数，刻意散发信息素勾引着他，A级B级都有，但他都没有感觉，甚至厌恶，他又在吧台上寻找到整个酒吧里唯一的一个S级omega，他坐到那个男性omega的身边，手肘撑着台面，小臂随意交叉重叠着，一只手指的指腹轻淡地捏着酒杯的杯口，他微微侧头，用他灰蓝的眼眸沉静地盯着旁边的那人，深邃且低沉，他是没谈过恋爱没但不代表他不会寻找猎物，可当对方回应他时，他发现就算是S级的omega信息素也无法让他产生兴奋的感觉，相反，他们在交谈时，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狰狞又倔强的面孔。
　　“是的。”徐知潮对着屏幕里的医生淡淡地回答道。
　　老医生顿了一下，又问道：“那我换个问法，不止omega，你有对其他人产生过兴奋的感觉吗？”
　　“有。”徐知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语气依旧冷淡，“是个alpha。”
　　老医生笑着问道：“你对他有恋爱的感觉吗？或者你喜欢他吗？”
　　“没有。”徐知潮道，“但他是我的东西。”
　　老医生闻言沉思了一会儿，“知潮，在上次的检测报告中，你的信息素没有任何问题，你之所以对omega感到排斥反而对某个alpha产生兴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心理因素。”
　　“我认为，现在你的腺体正在复苏的开始阶段，还能完全受你掌控，等到你迎来复苏后的第一个易感期，你对omega信息素的反应就会发生转变。”
　　这时，两旁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远处一栋独立的别墅出现在了眼前，徐知潮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道：“谢谢，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知潮，你快到家了吧。”老医生望着他，在屏幕关闭前最后对他道，“知潮，作为你的专治医生，最后我还想给你提个建议。”
　　“如果未来有一天你感到迷茫，你要尽可能地抛弃理性思维。”老医生淡笑着，“然后遵从自己的内心。”
　　亲吻声在这栋空旷的房子里细细密密地响了起来。
　　徐知潮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高高抬起，郁海双手死死地抓着徐知潮胸前的羊毛衫，抗拒地往后推，但嘴里感觉让他的力量微乎其微。
　　相比第一次，他的吻技突然有了质的飞越，吻得郁海七荤八素，脑袋发涨，他的嘴被堵得死死的，嗓子里只能发出急促又抗拒的呜咽，手捏成拳头反复地在徐知潮的肩膀上捶打。
　　但徐知潮根本不放开，他低垂着眼，对面凶恶的眼眸逐渐涌上泪水，等到对方渐渐不再捶打他，眼神也失去了焦距，红着脸浑身痉挛起来，他才把头微微向后远离。
　　徐知潮撑起了身体，可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身体时不时地颤抖着，嘴无意识地张着，徐知潮暗下眼眸，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他伸出手托起郁海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抬了起来，让他的目光朝前，嘴上带着些许的嘲笑：“郁海，只是接吻就变成这样了吗。”
　　听到声音后，被深吻到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郁海穿着灰色的棉质长裤，在看见眼前的景象后，一下子烧红了脸骂了一声草，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他怎么逃得了，徐知潮长手一伸就把他按了回去，将衣服扔在了地上。
　　郁海瞬间抬腿朝徐知潮踹了过去，惊怒道：“草你的徐知潮想折磨老子能不能换种方式！老子是alpha不是omega！”
　　他越说越激动，双眼冲徐知潮瞪得死死地，“你他妈是不是同性恋啊，你是老子可不是，老子第一次就当被狗咬了，你他妈要是想做就出去找别人！管你是找omegabeta还是alpha，都别来挨老子！”
　　他的声音几近嘶吼，表情也逐渐变得扭曲，但是徐知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淡漠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他在郁海喊完后伸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没怎么用力，但足矣让他闭嘴，他重新俯下身，将那张白皙无暇的脸凑近，淡笑着看着眼前狰狞的脸，“郁海，你怎么就是这么蠢呢，B级都跟你一样蠢吗。”他道，“郁既衡把你送给了我，你就是我的东西。”
　　郁海震惊道：“郁既衡什么时候……”
　　“你知道吗，他很喜欢你。”徐知潮低声道，眼里带着深邃的暗光，“他是你的创造者，也是教过我的老师，我勉强能接受你对他抱有的情感，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任何人，不论是白栩还是别的什么垃圾，你都休想再靠近。”
　　郁海听得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凭什么，徐知潮你凭什么。”
　　“郁海。”他盯住郁海的双眸，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而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嘴唇，眼底浮现出一丝空寂，“落日岛上的一切，现在只有你跟我知道了。”
　　闻言，郁海愣住了，漆黑的眼瞳里慢慢浮现出悲痛，他别过眼，拼命不去想，但很快他就没有这个心思了，因为徐知潮放开了他的脖子，然后拿过旁边茶几上的药剂。
　　人造人类的自我恢复速度相当快，但郁海现在依旧痛得翻来覆去地骂，“草你的狗东西你轻点……杀了你……”
　　他弓起腰身，手死死地抠着沙发，他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咬着牙泪眼朦胧地看着徐知潮，对方垂着眼认真地盯着自己，郁海的心忽然跳得厉害，接着极度羞耻地移开了目光。
　　“徐知潮……我要……”
　　话音刚落，郁海猛地扬起了脖子，停顿几秒后下落回沙发，他大口喘着气，在颤抖中看见徐知潮撩起了羊毛衫的下摆，接着抬手将上衣脱掉。
　　郁海没见过徐知潮不穿衣服的样子，唯一一次当面换衣服也是背对着他，这次郁海看清了，他的上半身比例相当完美，肩膀宽阔但却不厚重，腰窄但肌肉却很紧实充满了爆发力，他前面的腹肌排列成块，胸膛饱满紧实，是粉嫩的红色，看得郁海有些口干舌燥，徐知潮注意到了郁海的视线，目光深沉地将他的短袖掀了上去，露出他壮硕的胸膛，徐知潮伸出两根手指反手夹住又轻巧地往上一带，郁海浑身狠狠地抖动了一下，嘴上骂道：“草……徐知潮你这个变态。”
　　徐知潮轻笑一声，有时候郁海骂人也很能激起别人某方面的兴趣，他伸手拿过盒子里的东西，接着发出了喘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郁海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虽然上一次的呕吐感减轻了，但依旧很难受，滚烫得像烙铁。
　　片刻后，徐知潮停了下来，他修长的脖子滚落下晶莹的汗珠，紧绷的青筋浮现在白皙的皮肤上，他低头看向郁海，将他遮住脸的手臂拿了下来，然后眯起眼眸，摸向他小腹往上靠近第一块腹肌的位置。
　　郁海惊恐地制止他，“别按……”
　　但为时已晚，徐知潮已经按了下去，郁海的身体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瞪着双眼无助地望着天花板，眼泪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流下，喉咙沙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可就在他要到达岸边时徐知潮却一把拉住了他。
　　“徐知潮……你干什么……快放手……”
　　徐知潮没有回答，只是更猛烈，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海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他猛地弓起腰身，脑子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眼前仿佛有星星在闪烁，兴奋感持续不断地传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本能地疑惑惊愕，他竟然没有下船就抵达了终点。
　　徐知潮停下来扬起了脖子，在短暂地停留后，他看着郁海，沙哑着声音问道：“郁海，刚才的叫做什么。”
　　郁海没有办法回答，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眼神涣散着，嘴里发出破碎的叫喊，无意识地伸出手环住徐知潮的脖子好让自己稳住。
　　徐知潮沉沉地看着郁海这幅模样，巨大的心理满足盖过一切感觉，片刻后，徐知潮和郁海一起同样到达了岸边，他捧起郁海的脸低头一下吻住他，他的信息素不知道什么时候泄漏了出来，紧紧地将自己和郁海包裹着，接着他放开了郁海，沿着他的下巴一路亲吻到了脖子，接着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和脖子中间的位置上，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放开。
　　客厅里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徐知潮将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的郁海捞了起来，将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他的脸早就一塌糊涂，双眼朝上翻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看上去又惨又可怜，任徐知潮摆弄着，当徐知潮重新将他拉起来时，郁海突然有了动静，伸出手软绵无力地去推搡他的肩膀，“你……你到底要几次……”
　　徐知潮抬头望向他，大手掌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拉下，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郁海撞进了那片灰蓝色的海洋，他的心砰砰地跳着，耳边传来那人淡漠又低哑的声音。
　　“郁海。”他的眼里竟含着笑意，“你是我的。”


第45章 
　　“郁海，你知道人类的极限在哪里吗。”
　　“你上班终于上疯了吗。”
　　郁海握住马格南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站在B10实验舱里，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VR眼镜，里面模拟的是真实射击场景，郁海的射击数据都会事实反馈到旁边观察舱的投影屏幕上，而屏幕前坐着的青年眼下乌青浓重，嘴唇发白看上去十分疲惫，他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以及一个装满了速溶咖啡的盒子。
　　“上班哪有不疯的，军部在催进度，我们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郁既衡像鬼一样看着实验舱里不管怎么干扰子弹都能精准命中的人，“我真是羡慕你们，人傻力气大，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牛劲。”
　　落日岛B号实验舱是用来测试DLG对人类器具的使用情况，从实验开始过去了五分钟，他总共射出50发子弹，每一颗都完美的命中目标，根据之前的实验结果，不论是S级还是A级，就算是劣等的B级，对武器还有现代科技产品的使用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他们是为战争而生的，对联盟而言这就是他们诞生的意义，不需要耗费时间训练和培养，从诞生开始他们射出的子弹绝对会命中到敌人的身上。
　　郁海瞥了一眼观察舱，“那你下辈子也投胎成人造人吧。”
　　“可能没有下辈子了。”郁既衡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大口咖啡，“我推测，这次项目之后联盟就会禁止类DLG的开发研究。”
　　“为什么。”
　　郁既衡放下马克杯看向天花板，有气无力地道：“人造人类最基础的道德与伦理问题联盟到现在也没有出台正式的法案，当然，这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你们的诞生阻碍了某些团体的利益。”
　　“哪些团体。”
　　郁既衡想了想，“比如那个联盟最大的军火商，凡恩姆斯军工集团。”
　　“根据模型测算的结果，你们的诞生能节省联盟在医疗用品上30%的开销，而在武器装备上能节省到50%。”郁既衡道，“虽然联盟也花了不少钱来开发DLG项目，但比起十年战争的花销这都算是小钱，更何况我们诺因生物的研究员都是最便宜的牛马，等你们真正投入到战场，凡恩姆斯应该会恨死诺因生物，就算不明着恨也会暗着恨。”
　　“我想不通。”郁海举着枪，头对着左侧的墙壁，VR眼镜下的目光平淡如水，“你们因为战争饱受折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不是应该一起团结和奉献吗。”
　　郁既衡听后大惊失色，“不应该啊郁海，我们给你们灌输的现代人文知识不应该这么单纯啊。”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里面的郁海，“来，你快到A号实验区来，我重新给你扫一遍脑子，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郁海无语地看向他，“行了别演了。”
　　“你也不傻啊，但你总是喜欢装傻。”郁既衡重新瘫回椅子上，“利益才是维持社会运转的根本，就算在打仗也是一样的。”
　　郁海道：“你说的这些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为人类赢得战争然后去永恒岛，我不想思考太多，这不是我一个B级应该想的问题。”
　　郁海说完，观察舱里沉默了下来，郁海稳稳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他要打满一百发测验才算结束，良久后，玻璃墙上的传声器里传来郁既衡低沉的声音，“郁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约赫研究员吧，你不是说过你想死在爱的人手里吗。”郁海啧了一声，“矫情死了，明明你们俩一天下来都说不上一句话，在你的脑子里倒是跟他厮守终生了。”
　　“哎，你不懂，约赫·格雷文研究员身世显赫，而我只是一个欧罗地区贫民窟出身的孤儿，我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beta，最低等的B级beta，下贱buff都叠满了，我俩注定没可能的。”
　　郁海嗤笑一声，“你有这样的想法活该被人看不起。”
　　“郁海，你说话好脏啊。”郁既衡捂住心脏，一副被伤到的样子，“但我原谅你，你只是在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也是B级，还是人造人，你的未来可比我惨多了。”
　　“好了老子打完了。”郁海放下手里的马格南摘下VR眼镜，看向玻璃那头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眉头微微皱起，“郁既衡，你会被谁杀死。”
　　郁既衡停顿了一秒，然后朝郁海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把椅子转到了相反的方向背对着他，片刻后才幽然开口，“郁海，你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联盟，相信你诞生的这片土地。”
　　他的声音带着郁海沉默了片刻，接着答道：“好。”
　　他又在心里说，但我只信你。
　　伴随着视线的模糊，眼前的人逐渐消失不见，郁海从梦中醒来，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重新闭上眼深呼吸然后坐了起来，他想着刚才梦里出现的青年，恨得牙痒痒的，“郁既衡，你他妈竟然敢把老子送给别人……”
　　话还没说完，郁海猛地咳了两声，虽然是在骂人，但他喉咙像是被锯过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喑哑得只剩下说话时的吐息，并且身为能抗能造的战争武器，他的腰居然罕见地痛了起来，那个地方更是刺痛得像火烧一样，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肿成了什么样。
　　昨晚他被姓徐的畜生抱上楼洗澡时瞥见了茶几上的盒子，里面的东西用了快一半，中途他的意识早就不见了，只能感觉到自己被翻来覆去地换了各种动作，徐知潮每用完一个都打好节扔进了垃圾桶，要不说他装，爱那点儿干净有个屁用，真有洁癖怎么不看看被他弄得脏兮兮的沙发和客厅地毯。
　　郁海扶着腰从床上起来，很快刷完牙下楼，徐知潮一早就走了，但这次他在厨房里没有看见早餐，郁海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拿完吐司面包和牛奶后狠狠地把冰箱门砸了过去。
　　粗暴地把吐司片塞进面包机后郁海没敢坐下只有靠在厨房的台子上，郁海盯着加热中的两片面包，总算知道徐知潮对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是怎么来的了，是郁既衡这臭傻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给卖了，那时候徐知潮这小鬼头才多少岁，十二十三还是十六十七，长辈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年纪，还摊上郁既衡这种性格超烂的老师，给他大粪他都能当个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收着。
　　徐知潮说过他对omega的信息素只有厌恶，反而只对自己的信息素有反映，可他是alpha，这他妈不科学，徐知潮的医生说这是心理作用，鬼才知道这个心理作用是郁既衡给的。
　　但这种症状不会持续太久，就算是控度S，腺体等级S的双S级alpha也摆脱不了易感期的失控，禁欲了这么久的徐知潮只会更加严重，那时只有和他相匹配的omega才能帮他渡过易感期，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徐知潮只是把他当成卸玉的工具，用来满足他变态的占有欲。
　　想到这，郁海的眼瞳暗了下来。
　　那他昨晚在徐知潮的眼中看见的笑意是什么，满足后的愉悦吗。那些高等级的alpha和omega总是理所当然地让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臣服于自己，而徐知潮也不例外，就算再厌恶再憎恨也会让他只跪在他一个人的面前，当他一个人的狗。
　　烤好的吐司早就从面包机里跳了出来，郁海拿起一片刚送进嘴里门口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郁海抬头，便看见穿着深色秋装便服的白栩提着大包小包还拖着一个行李箱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微笑着，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冲厨房站着的郁海打招呼，然后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卸下来一屁股坐到厨房的石台上拿过郁海还没喝的牛奶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郁海古怪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住。”白栩拿着喝完的空杯子又去厨房接了杯冷水，“徐知潮去维特洛和费尔边境执行任务了，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
　　“什么任务。”
　　“反恐。”
　　郁海道：“你是他的下属你为什么不跟着去。”
　　“你得有人看着，监视你也是军部的任务。”白栩看向他，“除了格雷文兄妹，知潮在军部里不相信任何人，但那俩兄妹也很忙，而我，他勉强能信任一下。”
　　郁海挑眉看他，“你一个omega跟我一个alpha住一起合适吗。”
　　“郁海，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白栩朝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我挺珍惜我这条命的。”
　　听完，郁海突然烦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新拿了个杯子倒满了牛奶，坐到旁边安静地啃着吐司，而白栩看他无语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玩，又想说些话来调戏他，但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了他的脖子上，那里有一块红色的痕迹，并且周围还有一圈结痂的牙印。
　　白栩眼神一顿，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然后他突然上前一步，一只手揪住了郁海的短袖领口，在对方要暴起时刷地一下把领口拉开，只见那光滑的左肩上又出现了两处吻痕和牙印，白栩笑了起来，下一秒侧头轻巧地躲过郁海从侧方袭来的手爪，然后闪身到郁海的身侧，两只手捏住郁海短袖的下摆唰地一下将他的衣服掀了上去，在看见面前的景象后，白栩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个B级alpha的胸膛堪称精彩绝伦，蜜白的肌肉浮现着紫红的淤青，前部深色的地方，除了一圈又一圈的牙印还十分红肿，原本褐色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指头大的深红色，看上去又圆又胀，熟得不能再透，色晴得要命，而白栩的身高正对郁海的胸口，他往前张嘴就能含住，然而郁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将衣服扯了下去，转身冲到了客厅的墙角，双手紧紧地环着胸对着墙蹲了下去。
　　他背对着白栩，暴露在身后的耳朵通红一片，尖牙死咬着下唇，满脸扭曲地瞪着眼前白白的墙壁，羞耻又愤怒。
　　郁海身上全是那个S级的信息素气味，就像是在警告别人一样，白栩瞬间就明白了，他看向客厅的角落，那缩成一大团的背影像是一只蹲在地上的大狗，白栩没忍住拿出生活用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对刚才的景象进行了评价，“郁海，徐知潮可真是个大畜生啊。”
　　说完，蹲在墙角的alpha并没有反应，白栩笑了一下没管他，上楼去了空着的那间客房，收拾完后差不多快十二点了，下楼后他看见郁海还蹲在那儿，也没管，自顾自地去厨房做了午饭，做完后蹲在墙角的狗终于有了反应，眉头紧皱地走过来坐在了凳子上，拿起筷子一语不发地开始干饭。
　　白栩又悄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郁海凶猛干饭的照片，然后发给了名字是B的联系人，还附带了一句：你的狗真好喂。
　　然后又加了一句：就是吃得有点多。
　　下午两人坐在客厅里打徐知潮买回来的游戏，本来只有郁海一个人在玩儿，白栩处理完工作从客房出来看见了也加入了进去，两人一直打到日落，在白栩要站起来去做晚饭时，别墅的门铃响了起来，白栩走到门口去开门，郁海在这时停下了游戏转头看向门口，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铅灰色西装的青年，正跟白栩交谈着什么。
　　郁海认得那个青年，在科技展览会上出现在了菲亚跟凡恩姆斯的联合展厅里，菲亚科技董事长的儿子，傅家的二少爷，社会上相当有影响力的S级omega，名字叫做傅思誉。
　　“傅先生，布兰上尉去费尔边境执行任务了，可能是任务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您，他大概要去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正好我在公休，就过来帮上尉照看一下宠物。”白栩表现得十分客气，脸上的笑容也很礼貌。
　　青年淡淡地笑着，“知潮他养宠物了吗。”
　　“对，才养的，我也是刚知道。”白栩答道。
　　青年看着他，英俊的脸上笑容优雅得体，“是什么宠物。”
　　“狗。”
　　这时，他身后有人上前来催促，青年看着白栩，眼睛带着温和的目光，“白上士，我刚好路过这里就想来跟知潮打声招呼，前一段时间他很忙，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他道，“既然他不在我就先告辞了，宠物下次再看吧。”
　　白栩朝他点点头，“您慢走。”
　　等到青年离去，门口响起汽车发动行驶的声音白栩才关上门，重新走回客厅后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正满脸鄙视地看着他，“你刚才有些人模狗样了。”
　　白栩双臂环着胸，冲郁海笑得意味深长，“郁海，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知道，傅家的二少爷，菲亚科技董事长的儿子。”郁海不满地道，“但你有必要跟他这么客气吗，你是军部的人，跟商界似乎没什么关联吧。”
　　“他是徐知潮的未婚omega。”
　　郁海一下怔住了，白栩接着道，“半年前，他们就已经订婚了。”


第46章 
　　“两年前，菲亚科技与凡恩姆斯宣布合作，在联盟政府的支持下共同开发脉冲武器项目，一年半后，两家企业宣布正式联姻，联姻的对象就是菲亚的二少爷和凡恩姆斯刚认领不久的私生子。”白栩盘腿背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坐在地毯上的alpha，“你在网上搜不到消息，是碍于徐知潮的身份，特种军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就连上次红角大楼广场直播受勋他的正脸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徐知潮是私生子，但却是那个掀起生物科技狂潮的诺因生物与联盟最大军火商凡恩姆斯的私生子，菲亚不仅不觉得颜面扫地，反而对徐知潮满意得不得了。”白栩冲地上的人道，“郁海，你还记得我在科技展览上跟你说过的话吗。”
　　被问到的人并没有回答，白栩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场联姻并没有进入大众视野，但在军部和商界内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菲亚和凡恩姆斯的强强联手，S级alpha与S级omega的喜结连理，不论是家族还是个人，他们两个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仅仅只是订婚就已经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omega背靠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靠垫，整个人十分松弛，像是在讲述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但他的眼神始终都在那个alpha的身上，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反应，从听到徐知潮订婚开始，alpha就表现得异常平静，握着手柄的双手垂在双腿中央，眼睛向下垂着，不知道盯着地面的哪一处，电视屏幕上的游戏按在暂停的画面，客厅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坐在沙发上的omega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郁海，我是三年前认识的徐知潮。”白栩缓缓地道，“那时候刚打完仗，我还在费尔东部战场的军事基地里，因为战争中的优异表现被提拔为了上士，然后就被调到了红角大楼，成为了军部里最年轻的一个上尉的下属。”
　　“我承认以前我喜欢过徐知潮，那时候很多omega和beta都被他的外貌和气质吸引喜欢并且追求过他，但徐知潮这个人太凉薄了，凉薄到都不像是正常人类，我跟着他三年，他疏离任何人，除了凡恩姆斯家族，只会在格雷文兄妹的邀请下参加宴会和派对。”
　　这时，alpha忽然开口了，但声音却十分淡漠，“为什么是格雷文。”
　　“因为格雷文家族最小的儿子，约赫·格雷文曾经是DLG项目的研究员，也是他们家族唯一没有从军的人。徐知潮在奥什岛屿的那些年，约赫·格雷文是他最敬重的老师之一。”白栩的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所以，他在军部里只相信格雷文兄妹，这点面子他肯定是要给的。至于其他人，就全凭他的心情了。”
　　郁海道：“你知道得倒是很多。”
　　“我是个没背景的人，连这些基本的情报都搞不清楚还怎么在军部中混。”白栩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道即便知潮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为什么还会接受这场联姻吗？”
　　郁海没说话，白栩接着道：“因为他不在乎爱情和婚姻，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你知道的，这种家族联姻双方之间有没有感情存在都是无所谓的，那不是双方自己的选择，是关乎家族和企业利益的，有感情还好说，没感情就是牺牲和利用，徐知潮当然明白，不过他觉得被这样利用也无所谓。”
　　“我在军部混了那么多年，商界的事也所有耳闻，那些豪门之间的故事可太精彩了，但徐知潮这个小少爷可不一般，他可没有什么追求自由的想法，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被束缚，他从来都是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他在乎的人都死了，跟凡恩姆斯家族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深厚，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威胁束缚到他的东西了，联姻这种小事并不会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白栩顿了一下，“甚至有些时候我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淡淡的死感，郁海，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吗。”
　　郁海道：“活人微死。”
　　白栩翻了一个大白眼，“这叫孤独。”
　　说完，白栩拿起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大口，接着突然产生了一种帮上司在他的小情人面前打掩护的感觉，使命感一下就上来了，他喝完饮料，又要开口说话，郁海却烦躁地打断了他，“行了闭嘴，老子对他的事不感兴趣，他要和谁结婚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白栩不信，“他都把你给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郁海没有答话，他在片刻的静默后关闭了电视屏幕，接着放下手柄，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开了口。
　　“我能反抗徐知潮吗。”他低头冲白栩惨淡一笑，“我本来就是一条谁都可以来践踏的狗。”
　　话落，他转身冲上了楼，一把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然后重重地关上。
　　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他背靠着门，身体逐渐从门上滑落跌坐到地上，他仰起头将后脑勺抵在坚硬的门上，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这时，心脏的钝痛清晰了起来，密密麻麻地传遍了全身，他望向对面的窗户，漆黑的眼瞳逐渐暗淡无光。
　　其实白栩根本不需要跟他说那些屁话，他明白所有的事，他见过徐知潮和那个S级omega交谈时的模样，在科技展览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到别人难以插足，徐知潮看他的眼神也是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出现过的温和，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对谁都冷漠淡然又死装的S级alpha，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就能看清自己的情感，S级alpha和S级omega之间本身也存在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是徐知潮自以为是地意识不到，他对自己行为也不过是对落日岛的偏执罢了。
　　想到这，郁海淡淡地笑了一下，“郁既衡，你真是烂透了，死了也要再坑我一次……”
　　人类会爱上他们人造人类吗，不可能的，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人类会同情他们，会可怜他们，但绝对不会爱上他们，他们是残暴的战争武器，是危险的野兽，这场仇恨如果真要追其一切的根源，那就是他们杀死了落日岛上所有的研究员，三百条人类的性命都是无法被任何人原谅的血债，人类能干脆利落地销毁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可郁海就是要苟活着，他像家人一样的同伴不断地从身边离开，死了一群又一群，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这里的所有人都恨他，都不欢迎他，他诞生的使命其实早就完成了不是吗，赢得战争保护人类，他做到了不是吗，那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永恒岛吗，他虽然总是用这个理由让自己振作，但心底其实很清楚，他自己一个人根本就去不了永恒岛，那他到底为什么还要活着。
　　西帝国的间谍吗，难道没了他联盟就找不出来了吗，还是说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联盟的军人，放心不下联盟的安危，别搞笑了，他要保护的联盟只把他当成会危害社会的动物不是吗，他被囚禁在这里，去不了任何地方，他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徒劳的，还蠢的令人发笑。
　　他想起他和修他们一起袭击联盟大厦前，他离开西棠区别墅的那晚，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那人的嘴唇，那就是他所有的真心，他只想自己藏起来的，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拿出来回忆的真心，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觉得遗憾的真心，但没想到这颗真心早就被最不该发现的人发现，并且狠狠地践踏在了脚下。
　　徐知潮跟他坐的时候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是侮辱是折磨，但昨晚他抱着自己笑着对他说你是我的，那像宝石般灰蓝的眼瞳因为笑意而泛起细碎的微光，他居然有那么一刻陷了进去，有那么一刻觉得还是活下来吧。
　　他那么抗拒徐知潮的行为但实际上在他把他抓到沙发上时他的身心居然会有隐隐的期待，明明他亲手杀了他的同伴，可他还是期待着徐知潮给他带来的疼痛，拒不了他带给自己的感觉，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废了。
　　坐在地上的人收回盯着窗外的目光，垂头看向了地面。
　　想要自杀很容易。
　　联盟科研中心已经没有足够的治愈信息素，他死了也不会再复活，BC颈环只会控制他的活动范围，但不会控制他的行为，这栋别墅里的利器也很多，厨房里有菜刀，窗户上玻璃，杂物间里还有工具箱，对他的心脏造成严重破坏并且在24小时之内没有治疗行为，或者击穿他的头颅在3小时之内不被使用治愈信息素他就可以死亡。
　　要不就死了吧，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他又重新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只不过这次看向的是窗户的玻璃，可是恍惚间，他的面前似乎飞来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耳边响起了细小的嗡嗡声，这是蚊子的声音，郁海慢慢皱起眉头，盯着空中飞动的东西，那的确是一只蚊子，但却是用金属做的仿生机械蚊，加上震动的翅膀只有指甲盖大小，他看着那只仿生蚊越飞越近然后消失在了视野里停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嗨嗨郁海，能听见吗，我是小黑。”耳朵里传来微小的电流声，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式收音机那样，“我来找你汇报业务进度，间谍有线索了。”


第47章 
　　暗淡的眼瞳重拾光亮，郁海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坐到了床上，攀在他耳垂上的仿生蚊没跟上，着急地在空中飞了好几圈，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停在了郁海的指尖上。
　　这种仿生纳米机械是很早以前菲亚科技与诺因生物在联盟的支持下合作开发的，只能用于军事，社会上禁止使用，在各大军事基地里很常见。这种仿生技术的军事价值非常高，非法流通到黑市里价格只会更高，再加上稀有度，一只蚊子就能卖百八十万。
　　郁海把手举到眼前，“你们竟然用得起这种装备。”
　　蚊子嘿嘿一笑，“前些年公司接了一个大单子，天降横财那种，公司立刻就把所有装备升级换代了，还购入了更多的高科技装备，而接这单子的几个同事直接实现了财富自由，全都辞职回家养老了。”蚊子酸了起来，“我因为职级不够没资格接那个单子，要不然原地退休的人就是我了。”
　　郁海看着中指上停着的那只在不停搓手的悲伤蚊子，忍住想一掌拍死的冲动，把话题扯了回来，“才两天你就找到线索了，靠谱吗。”
　　“靠不靠谱由客户自己判断，我只负责收集和整理信息。”小黑道，“但你放心，这个业务的切入点很简单，间谍会想方设法地靠近你，所以我先将你身边出现过的所有人都调查了个遍。”
　　“调查结果呢。”
　　“根据我们公司的算法，由这些人编织出来的信息网中总共出现了三处异常事件点，但我已经替你排除了两处，剩下的一处很难搞，需要你自己去确认。”
　　“是什么。”
　　“是瑞伊·格雷文中校。”
　　郁海皱起眉头，小黑继续道：“一个月前，他在西棠区商业街的酒吧里把了一个小情人。”
　　郁海想起了前几天徐知潮和瑞伊中校的通话，在郁海的信息素控度达到B级的第二天晚上他就跟着徐知潮去了西棠区的酒吧，遇见了格雷文兄妹，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天真地陷在徐知潮的圈套里，就连三人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讨论围剿计划进度他也从来都没怀疑过。
　　“那个小情人的名字叫做夏繁，B级omega，21岁，毕业于东麟地区的一所公立大学，目前是菲亚科技的实习生。”
　　“你们觉得他可能是间谍？”
　　“从东麟分公司的同事传给我的报告看，他的人生履历很完整，并且都能得到证实。”小黑道，“不过间谍嘛，比我们狡猾多了，虽然有了首要目标但依旧不能排除其他人的嫌疑。”
　　“我明白了，你们接近不了他，没办法深入调查，但我有接近他的机会，因为瑞伊中校跟徐知潮的关系很近。”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黑笑着道，“郁海，在我们悲钟只论业务能力不论腺体等级，虽然你是B级但战争武器的名头也不是谁都能安上的，公司时刻关注着你，很期待你的表现。”
　　郁海冷笑一声，“期待什么，你们一群罪犯到底哪里来的优越感，老子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别恶心人。”
　　小黑不乐意了，“怎么没关系，你是我们的VIP客户，你的首领修哥是我们的白月光。”
　　郁海没心情跟他耍嘴皮，把手一甩就站了起来，虽然这只仿生蚊子只是被远程控制着，但他的控制者戏真的很多，被甩到墙壁上时还发出了哎哟的一声。
　　小黑控制着仿生蚊摇摇晃晃地从墙壁上飞起来，房间里的人站起来后走到了门口，眼看就要出去，他的表情很淡漠，双眼无主地看向前方，动作也迟缓了不少，这是情绪低落的表现。
　　其实小黑在飞进窗户的时候就发现了，那种无法再活下去的目光他看过太多，于是他很快飞到了郁海身边，停在了他的耳朵上，声音带着低低的笑意，“郁海，我喜欢你。”
　　郁海一愣，顿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你不是alpha吗？”郁海愣愣地道，“你同性恋啊？”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我的性取向吗。”小黑开朗地道，“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但郁海你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郁海，你别自己一个人了，来我们公司吧。不仅是我，我们公司的人都特别喜欢你，保证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帮你。”
　　小黑说完，站着的人便沉默了下来，小黑在那头的控制屏幕外乐开了花，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全是玩味，但就在他等待回应的时候，屏幕里突然传来啪地一声，随即高清的屏幕刷地一下糊成了雪花。
　　郁海在一阵的沉默后伸出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然后转身对着窗外，满脸恶心地将手中打扁的蚊子狠狠扔向空中。
　　两分钟后郁海从楼上下去，过了一会儿白栩也从楼顶露台抽完烟下来，客厅里传来激烈的游戏声，郁海重新蹲坐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他脸上的阴郁此刻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慎吃到苍蝇那种反胃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住了一个星期，白栩的厨艺相当好，什么菜都会做，到吃饭的点儿了不管郁海在做什么都会准时出现在桌子上，白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止一次产生了自己做的是狗粮的错觉。
　　而郁海打了一个星期的游戏，虽然小黑给了他情报，但他不需要主动去做什么，只需要等着有人上门来，而在这一个星期里，上门的人还真就不少，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把白栩忙得团团转。
　　第一天来的是一个精英模样的人，穿着纯黑色的西装外面裹着同色的大衣，五官立体，眉眼狭长，漆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理在脑后，他站在别墅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
　　“奥伦先生，布兰上尉去边境做任务了，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白栩昨天才说过同样的话，今天又说了一遍。
　　来人叫做季鸣青，登记名奥伦·凡恩姆斯，是徐知潮的堂哥，凡恩姆斯集团总裁，他看向白栩时，低垂着的灰蓝眼眸简直跟徐知潮的如出一辙。
　　“是吗，知潮还没有告诉我。”季鸣青笑着道，“但是没关系，我顺便路过来给他送点东西。”
　　说完，他身后的秘书就把手里提着的两大袋东西递给了白栩，白栩低头一看，是两袋狗粮，“听说知潮养狗了，我给他买了两袋狗粮，军部很忙，他平时也没空回家。”
　　白栩觉得很好笑，一边伸手接过一边道谢，“奥伦先生这么关心布兰上尉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季鸣青笑了笑，又道，“狗呢，我看看。”
　　“去外面玩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好，那我下次再来。”
　　季鸣青离开后，白栩走回客厅看见趴在沙发上脸黑成锅底的郁海，终于崩不住笑出了声，但白栩还是笑早了，第二天，一个穿着深色大衣裙，浅金色头发及背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狗窝，冲白栩木讷地打招呼，“你好，白上士。”
　　“你好，莉莉丝中校。”白栩脸笑得一抽一抽的，“布兰上尉这周去边境做任务了。”
　　莉莉丝·格雷文，联盟空军中校，瑞伊的双胞胎妹妹，女alpha，个头跟郁海差不多高，休假时总是和他哥呆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听到白栩的话后，莉莉丝微微低下头，小声道：“知潮没告诉我。”
　　她明明是欧罗人的长相，但性格却十分木讷内敛，现在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白栩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受伤，他慌了起来，竟然有点心疼这一米八几的超大只alpha，“知潮他谁也没告诉，中校不用难过。”
　　闻言，莉莉丝点了点头，接着抬起头来，把手中的粉色狗窝递给了白栩，然后又冲白栩身后双眼冒火星的B级alpha缓慢挥了挥手，“小狗狗再见。”
　　第三天来的是傅二少爷傅思誉的秘书，代他家少爷送了一箱子的宠物狗清洁用具还有一个大睡垫，到了第四天，再听到门铃响起白栩都有些应激了，徐知潮这狗逼出个门谁也不告诉，而偏偏来找他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让郁海接待就玩儿完了。
　　他调整好笑容，恭敬地打开门，在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个短发alpha后，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卢克上尉，你来凑什么热闹。”
　　“白上士，注意你的态度。”卢克双手插在口袋里，冷笑着，“布兰呢。”
　　白栩真的累了，“他去边境执行任务了。”
　　卢克·莫特莱德，S级alpha，联盟军部部长的儿子，联盟陆军上尉，硬要说他跟徐知潮到底有什么关系，大概就是对方自以为是地把徐知潮当成了军部里的竞争对手，而今天他应该是公休，穿着卫衣夹克带着耳钉，身后停着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812，白栩还在他身上闻到了隐隐的香水味。
　　“卢克上尉是要出去约会吗。”白栩道，“跟谁啊。”
　　“关你什么事。”alpha看着他，英俊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很在意吗。”
　　白栩无语，“卢克上尉，你到底有什么事。”
　　白栩问完，卢克转身走向停着的法拉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纸盒子，他把盒子递给白栩，“上门一趟，我还是要给布兰带个见面礼的。”
　　白栩接过打开，看见盒子里躺着一条黑色的皮项圈，项圈上还有很多闪着金属光泽的铆钉，还有一条盘在一起一看就很长的金属链子，看着十分有冲击感，卢克懒懒地笑着，“希望布兰的宠物狗喜欢。”
　　军部都知道人造人类的来龙去脉，包括徐知潮正在执行的任务，但看卢克的样子应该是跟傅二少爷一样认为徐知潮真的养了一只狗。
　　白栩把盒子收下，接着问道：“然后呢。”
　　白栩问完，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片刻后，卢克啧了一声，侧过头双手环胸，很不耐烦地道：“我听说今晚有场音乐会，在维特洛剧院。”
　　白栩眯眼看着他清晰的下颚线，“所以呢。”
　　卢克张了张口，扭着脸没说话。
　　白栩抬了一下嘴角，“我没时间，再见。”
　　说完，白栩一下就把门关上，他回到屋子里后把盒子里的项圈放到客厅的角落里，跟狗粮狗窝还有睡垫放在一起，然后扭头去问带着耳机打游戏的人，“郁海，他们对你好热情。”
　　郁海根本不想理白栩，他总算明白了物以类聚的含义，徐知潮是个变态，他身边的人也全都不正常，不正常的人聚在一起只会越来越不正常，但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上门拜访。
　　瑞伊·格雷文，很可能是莉莉丝得知徐知潮不在家后回去告诉了瑞伊中校，直到最后一天郁海也没等来，而白栩在这天下午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别墅，郁海在他走后去了配电间，站在一个漆黑的终端机面前，开口道：“拉斐尔，进入后台管理。”
　　话落，黑暗的配电间里亮起一个蓝色的屏幕，在一秒的加载之后，屏幕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后台数据，他点开了离线管理，一个进度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左上方写着加载进度：576时26分35秒。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修从实验基地里带出来的那台终端已经被联盟回收，而在看见拉斐尔时，郁海就知道徐知潮的这台终端就是落日岛实验基地里三台离线终端之一，他们在地下防空设施里找到的视频文件正在传输到这台终端上，而这个视频文件很可能记录着落日岛事件发生那晚的全部过程。
　　郁海看着缓慢跳动的加载进度，眼里倒映着蓝色的幽光。
　　郁既衡信任的三个人里包括了徐知潮，徐知潮肯定知道其中的一个答案，但郁海却无法再信任他了，可视频的传输又是必然的，无法再撤回。
　　他在配电间里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很快就洗完澡睡下，但到了半夜，他被一阵诡异又舒服的感觉弄醒，睁开眼后，他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正横在他的上方，浓烈又深沉地盯着他。


第48章 
　　“卧槽！”
　　郁海大骂一声，条件反射地朝横在他上方的人挥拳而去，徐知潮伸手很轻易地握住了挥来的拳头，郁海上身半抬，另一只手又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西式菜刀朝徐知潮的脖颈刺去，但这次徐知潮没有反应，只是淡淡地盯着身下的人。
　　耳边响起破空的呼啸声，郁海的双瞳在黑暗中变成了竖状，DLG拥有完全夜视的能力，他们的诞生直接省去了昂贵夜视仪的费用，但下一刻，那迅猛的刀尖却在徐知潮的皮肤前停了下来，郁海瞪着双眼，在惊愕中抬起了腰。
　　霎时间，兴奋的感觉沿着后背一直传到了后脑勺，郁海咬住牙不想叫出声，但浑身已经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下一刻，刀一下子从郁海的手里掉到了地上，他的后背跌回了床上，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
　　郁海受不了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徐知潮你快给老子停手……”
　　上方的人轻笑道：“郁海，你有命令我的资格吗。”
　　徐知潮此刻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真丝睡袍，要落不落地半挂在肩头，前方大敞着的胸怀里什么也没穿，那修长健壮的男性alpha躯体完全裸露在外，充满爆发力的腹肌还有青筋攀爬的小腹，而在那光滑的肌肉上却有一道刺目的深红，横在紧绷的腹肌间，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
　　他直着身体跪立在郁海前方，一只手撩起额前半干的发丝，露出此刻已沉成深蓝的眼瞳，洗过澡后殷红的薄唇吐息着氤氲的热气。片刻后，他俯下身，却突然想起在客厅茶几抽屉里的盒子没拿，但他也仅仅只是停顿了半秒。
　　最初的反胃感已经不会再有了，郁海简直快要融化，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脖子通红又紧绷，喉结上下滚动着，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徐知潮伸出手将郁海仰着的头掰了下来，看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的他，目光深沉地道：“郁海，你想我吗。”
　　维特洛地区总共四百多万平方公里，西接海东接大陆，首都离内陆边境一千多公里，在任务结束的那一刻，关于这个B级alpha所有的一切都涌入了脑海，他坐在回首都基地的军机上，打开了一个星期没有使用的通讯手环，在通讯界面里，白栩的对话框首先弹了出来，他细细地看着对面发来的每一张照片，每天都有十几张，郁海吃饭打游戏的，去负一楼健身房健身的，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的，换药的，在客厅沙发上四仰八叉午睡的，骂人的，跟拉斐尔怄气的，还有某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悄悄做手工的几秒钟视频。
　　从未有过的感觉开始在心底蔓延，又痒又热，他存下了所有的照片和视频，但不够，他想见郁海，于是在飞回首都后没去红角大楼直接回到了家，他察觉到了情绪的异样但却无法理解，只是在踏进家门时闻到熟悉的信息素会觉得空虚的地方被填上了少许。
　　“妈的谁会想你……”郁海恶狠狠地看着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老子恨不得你去死……你去死吧徐知潮……”
　　郁海双眼朦胧，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的鼻间萦绕的全是徐知潮的味道，荷尔蒙与清冽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郁海脑袋发晕，脸烫得吓人，徐知潮此刻散发的气味就像是兴奋剂一样，让他所有的感官都迷浸其中，意识里甚至出现星星点点的白光，他竟然会觉得这个能要他命的味道好闻到发疯。
　　突然，郁海惊叫起来，瞪着的双眼里满是恐惧，徐知潮真的要把他弄死，但郁海的适应能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痛感很快就转化成了兴奋，下一刻，他的脑子里就炸开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聚不起焦的眼睛向上翻着，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浑身止不住地抽搐着，徐知潮直起了身体，他薄薄的真丝睡袍早就被汗水浸透半褪在背上卡在手臂弯里，他将这块泥泞的布料脱下来，然后俯下身，一手捧住郁海的脸吻住了他，郁海本来就是无意识张着嘴的，徐知潮很轻易就吻了下去。
　　在缠绵的吻中，郁海的意识慢慢回来，他伸出手抵住徐知潮的胸将他推离了自己，徐知潮意外地配合了一下，将嘴唇微微抬起轻轻地摩擦着郁海的嘴唇。
　　“徐知潮……”郁海哑着声音冷漠地看着他，“你已经订婚的那个S级omega知道你在做这样的事吗？”
　　徐知潮的眼神暗了下去，“你还能想别人。”
　　“徐知潮，你他妈都跟omega订……草！”
　　郁海很快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徐知潮又折腾了好久，只记得半夜就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他的头痛得像被劈过，他习惯性地想翻身，但却突然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怀抱里，一只大手横在胸前，指节红润血管绯青，郁海瞬间清醒了，想要挣脱，可就在动的时候有异样传来，他惊愕地想动一下，发现根本没办法，郁海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睡了半夜。
　　羞耻和愤怒瞬间吞没了他，郁海死咬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想离却离不开，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胸膛被温热的手掌覆住。
　　“醒了吗。”身后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刚睡醒后的慵懒，“好软。”
　　郁海的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羞耻到了极点，“草你别说这种狗屎话……”
　　徐知潮就在他的身后，在实战中他的腹部很轻易地就能被手肘击中，但现在徐知潮的手死死地按着他，力气大得惊人，郁海根本动不了，只能嘴上着急地骂着：“徐知潮你是有病吗……”
　　“郁海。”徐知潮从身后咬住他的耳朵，鼻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只叫我的名字。”
　　郁海无法理解，“你到底什么毛病……”
　　但他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了，叫了一声徐知潮，徐知潮轻吻着他的脖子，沉声道：“再叫一声。”
　　“徐知潮。”
　　“说主人，我永远都是你的狗。”
　　郁海无语，“差不多得了！你脑子有屎啊！”
　　郁海骂完身后没有传来回答，只是在下一刻，郁海突然睁大了眼睛，钻进他鼻腔里的信息素变了，吸进的空气骤然消失，强烈的窒息感涌上了咽喉，郁海扬起头，青筋攀爬在他的脖子上，刚才还兴奋着的脸此刻全是狰狞的痛苦，他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呲鸣。
　　他上翻的眼瞳被眼泪模糊，脸在逐渐加重的窒息中涨成深红色，痛苦之中异样的兴奋不断翻涌上来，他抽搐着身体，很快又看见了炸开的火花。
　　徐知潮将他的头掰了过来，垂下眼帘看着这幅混乱的面孔，“郁海，你要说什么。”
　　“主人……”郁海意识不见涣散着双瞳，蠕动着嘴唇无意识地喃喃道，“我永远……都是你的……”
　　“我的什么。”
　　“……狗。”
　　徐知潮轻笑了一声，然后回应道：“嗯，好。”
　　等徐知潮下床已经是早上十点了，结束后他抱着郁海去了浴室，郁海再走出浴室都快十二点了。他就算被监禁锻炼也没懈怠过，但浑身还是跟散架了一样，火辣辣的疼，腰比上次更痛，他缓慢地下到客厅，徐知潮坐在沙发上浏览着通讯消息，他穿着干净清爽的居家衬衫，神色冷淡如常，但郁海明显能看出他脸上的皮肤更加白皙光滑了。
　　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快要爆发的情绪先去厨房找了一杯水喝，然后坐在石台上开始吃饭。
　　他们DLG虽然性格迥异但都有一个共识，不管发生什么干饭才是首要的，有空必玩，有槽必吐，有饭必吃。郁海洗澡的时候就饿了，坐在浴缸里迷迷糊糊听见楼下做饭的声音，以前还在西棠区的时候徐知潮也会做饭，那时郁海觉得他不管做什么都好吃，但现在只觉得反胃，不过郁海也不桃食什么都吃，打仗的时候更艰苦的食物都吃过，徐知潮做的东西难吃至少还是能填饱肚子。
　　郁海很快就把桌子上的饭菜吃得精光，电饭煲光得都不用洗，然后他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里走到客厅，看见角落里的那一堆宠物狗用具，冲徐知潮冷笑一声，“徐知潮，你不在的时候，你的未婚夫和你的朋友们给你送了些好蠢的东西。”
　　徐知潮盯着面前的屏幕，一边在投影键盘上敲击一边淡淡地问道：“你喜欢吗。”
　　“关老子屁事。”
　　郁海骂完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好在沙发足够软，没让他受多少苦，徐知潮处理完了工作，双腿交叠背靠在沙发上，灰蓝的双瞳淡漠地看着他，“郁海，你知道脉冲武器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吗。”
　　郁海侧过头不想看他，甚至不想回答他，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意味着传统武器必将走向衰亡。”
　　“嗯，没错。”徐知潮道，“武器装备是凡恩姆斯的命脉，传统武器的衰亡也就意味着凡恩姆斯的衰亡，能改变他们命运的就只有变革。虽然这一天的到来是在百年之后。”
　　“不过这样一个古老且顽固的家族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新事物，当初季鸣青顶着家族所有的压力跟菲亚合作开发脉冲武器连变革的边都没摸到，脉冲最核心的技术依然是在菲亚手里。”徐知潮冷淡地抬了抬嘴角，带着嘲笑，“他们故步自封骄傲自大，联盟成立了好几百年依然守着可笑的‘贵族荣耀’，最后找到的办法竟然是最原始的联姻。”
　　郁海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你骂这么多就没想过自己也是凡恩姆斯家的？”
　　“我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死了也不关我的事。”徐知潮道，“我对凡恩姆斯有利，凡恩姆斯恰好也对我有利，这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这份利益在未来我或者凡恩姆斯有一方不想继续我也无所谓。”
　　郁海沉默了半响，问道：“徐知潮，你有喜欢过谁吗。”
　　“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题。”徐知潮冷冷地道，“我对任何人都没兴趣，更不需要爱情和婚姻。”
　　“那你为什么要联姻。”
　　“联姻又如何，我不在乎的东西为什么要去在意。”他灰蓝的眼眸暗转着流光， 冷淡的脸上透着不易察觉的轻狂，“不管是凡恩姆斯还是菲亚，谁都无法束缚住我。”
　　郁海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总算明白白栩所说的凉薄到底是什么。
　　徐知潮真的活得很自由。因为孑然一身，天地之间没有他在乎的人在乎的东西。
　　但那些研究员说过，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需要理由的。
　　徐知潮活着的理由是什么，报仇吗，他已经做到了。守护联盟吗，他没这么高尚，他是一个极度自私又自利的人。那是地位和金钱吗，看徐知潮对那些权贵的态度，他似乎也不在乎。
　　郁海想不明白。无法理解。
　　“徐知潮。”郁海问道，“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有。”徐知潮平淡道：“会死在战场上。”
　　郁海一愣，“为什么？”
　　徐知潮淡淡地笑了起来，“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客厅里沉默了下来，郁海瞪着双眼张开嘴想说话但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捏着拳头，咬着牙拼命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可就在这时，客厅里响起滴滴的声音，徐知潮的通讯手环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频波谱出现在了两人之间，里面传来一个十分开朗的声音。
　　“喂，知潮，你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不想。”
　　“不想也得想。”瑞伊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今晚我预订了餐厅，在老地方，给我滚出来吃饭，我还带了我的小情人，别不给面子。”
　　徐知潮顿了一下，然后回了一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接着他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目光，他看向旁边的沙发，那个B级alpha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徐知潮，我也要去。”


第49章 
　　除了限制固定的行动范围，BC颈环还有动态范围限制功能，以动态移动的物体为中心，被限制者的行动范围不能超出设定好的半径距离，也就是说无论徐知潮去到哪里，郁海必须跟在他的身边，并且还不能离他太远。
　　妈的，这跟狗到底有什么区别，军部制造的这些东西太能侮辱人了，徐知潮手上就差根真的狗链子了。
　　到了下午郁海在柜子里东倒西翻找不出一件出门的衣服，他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月，天气已经入冬，他的衣服就只有短袖跟薄薄的居家长裤，不过这倒是没什么，别墅里每天都开着暖气，人造人本身也耐冻，只是他总不能穿着这种衣服出门，可他又不想去找徐知潮。就在alpha在二楼走廊上烦得走来走去时，门铃响了起来。
　　郁海趴在二楼围栏上，看着门口走进来两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人，手里还推着好长一个衣架，上面挂着各种冬季时装，他听见那个女经理模样的人冲坐在石台高脚凳上的徐知潮恭敬地喊了一声布兰少爷，而另一个托尼模样的人则是提了一个好大的黑箱子。
　　这也太夸张了，郁海想逃但哪里逃得掉，被摁在客厅里让两个专业人士围着转，迅速搞定后两人事了拂衣去，留下郁海对着落地镜发蒙。
　　其实郁海的长相不需要太多的修饰，他本身就长得很英俊，五官轮廓分明又深邃，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薄而有型的嘴唇，笑起来满是桀骜不驯的野性。他个子高，肩宽腰窄，胸大腿长，脖子也修长，在造型师眼里和徐知潮一样也是个天生的完美衣架子，简单的连帽卫衣和深色夹克就能凸显出极具酷感的帅气。
　　郁海收拾完后立刻跑到玄关穿上门口放着的AJ球鞋，穿完还催促徐知潮搞快点，徐知潮早就收拾好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他出门去车库把车开出来，郁海唰地一下就钻进了副驾驶。
　　十分钟后，车开到了商业区，马路上车辆拥挤，两旁道路人潮涌动，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夜晚的半空中全是五光十色的投影大屏，十分热闹，郁海一直盯着窗外，街边的商店都挂着暖黄色的灯带，门口放着绿色尖塔形状的景观树，还有带着红帽子的老人和麋鹿雪橇的模型，节日的气氛很浓厚。
　　到了年底，东大陆有两个盛大的传统节日，春年节和耶诞节。在联盟还未成立时，这两个节日分别在大陆东西部各过各的，东麟地区以及东麟地区为中心的周围地区过的叫做春年节，而欧罗地区以及以欧罗地区为中心的周围地区过的叫做耶诞节，而位于两个地区中央的维特洛地区是大陆上最大的移民地区，就连原住民都是来自世界各地，联盟成立后，维特洛地区政府批准两个节日都过，假也放两次，耶诞节在春年节的前面，就在这个月底，很多企业公司已经提前放假了。
　　因为路上实在太拥堵，徐知潮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跟瑞伊约定的餐厅就在不远的地方，但下车的时候瑞伊给他发来一个定位，不是餐厅，而是一个大厦地址，他点开瑞伊的语音消息，里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开朗。
　　“知潮，约定有变，有人今晚约我跟莉莉丝去参加耶诞派对，大企业主的少爷，他老子跟我老子是过命战友，关系好得很，我还真不得不去。”他笑嘻嘻地道，“但我可不会爽你的约，他约我的时候我跟他说凡恩姆斯家的二少爷能来吗，他可激动了点头答应甚至还要感谢我，我怎么不知道你面儿这么大。知潮，记得来啊，地址我发你了。”
　　听完后，徐知潮关闭了通讯手环，他抬起头，郁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前面站在一家玩具商店的橱窗外，目光灼灼地盯着里面开动的蒸汽小火车，玩具商店的门口播放着轻快的耶诞歌，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瞳，隔着川流的人潮，徐知潮在他眼里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兴奋和喜悦。
　　他其实从上车开始就隐隐地激动着，盯着窗外浓厚的节日景象坐立难安，根本掩饰不住心中的想法，这些人造人类对人类社会的向往总是单纯又愚蠢，即便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即便被人类销毁到只剩下自己，即便被背叛，即便已经身处地狱，这种意志也从未改变过。
　　“你好帅哥。”
　　身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郁海将目光移向旁边，低下头，看见两个结伴的女孩子站在他的面前，她们穿着好看时髦的冬装带着围巾，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头上还带着发光的鹿角特别的可爱，郁海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突然觉得那场仗打得太值了，朝她们笑着道：“你们也好呀。”
　　见这个搭讪的一米八大帅哥对她们有回应，两个女孩又激动又害羞，“帅哥你刚读大学吗，看着好小啊。”还没等郁海回答，其中一个女孩就接着道，“我们俩都在首都大念书，明年就毕业了，请问可以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听到女孩的话，郁海表面上什么反应但心里激动晕了，他保持镇静轻咳一声，刚要点头答应的时候，身边却忽然飘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走了。”
　　话落，他的手臂一下就被抓住往后扯去，郁海稳住身形没让他扯走，见人不动，S级alpha回过头来用冰冷的眸子盯住他，可郁海现在不怎么怕他，在满是人的大街上徐知潮可不能随便释放信息素，也不能随便动手，郁海又冲两个女孩笑了笑，伸手去摸衣兜，但什么也没摸到，他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通讯设备，于是他反抓住徐知潮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身边，对面前的两个可爱女孩介绍道：“我手机坏了，这是我弟，你们也可以加他。”
　　当比郁海还要高半个头的alpha出现时，两个女孩直接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激动地对旁边的同伴小声道：“是明星吗，这也太帅了，模特还是演员啊。”
　　另一个女孩根本不想眨眼，“不知道啊，我要晕了，这是兄弟盖饭啊。”
　　虽然都很激动，但女孩还是看出来了那个高的alpha并不在意她们，于是女孩笑了笑，“不用了帅哥。”她举起手机冲面前的两个alpha道，“那可以跟我们合张影吗。”
　　郁海点头狂喜，他从来没有跟人类照过相，在女孩举起手机时立马就上前去，但是女孩比他们矮太多，手机举着也框不下他，于是他走到前面接过女孩的手机举起来，从上到下把四个个人都框在了里面，中央的两个女孩已经摆好了动作，而她们后面的那个alpha侧头冷淡地看着旁边，郁海盯着屏幕左上角的那个人，心里微动，接着开口喊了一声：“徐知潮。”
　　被叫到名字的人微微侧过头看向前方，郁海在这时按下了拍摄键，徐知潮站在他们三人的身后，郁海把手机还给她们后又跟两人聊了一会儿，徐知潮冷淡地看着相聊甚欢的三人，忽然开了口。
　　“拉斐尔。”
　　通讯手环立刻在他的面前映射出投影屏幕，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布兰上尉，我在。”
　　“黑进刚才的那部手机相册，将最新的那张照片传回来。”
　　“上尉。”拉斐尔道，“这是违法的。”
　　徐知潮冷冷地道：“只黑那张照片。”
　　“好的上尉。”
　　拉斐尔答完，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三秒后，进度条加载完毕，徐知潮的面前出现了刚才的那张合影，两个女孩在中央笑得很可爱，郁海在前面只露了头，也咧嘴笑着露出尖牙，而他在最后面，有一张冰冷的侧脸。徐知潮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半响，然后道：“拉斐尔，把中间的人去掉。”
　　说完，中间的两个女孩就消失不见，照片上只剩下了他和郁海，徐知潮把屏幕收回，这时，郁海跟女孩聊完了朝他走了过来，徐知潮看了他一眼，也转身往前走了。
　　瑞伊发给徐知潮的地址是在西边的商业大厦里，需要穿过一个很长的步行街，这个步行街笔直宽阔，两旁都是大厦商店，两人并排着走在人群中，谁也没说话，当走到步行街中央时，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耶诞树，有三层楼那么高，很多人都停在周围拍照。
　　郁海停了下来，仰起头看向最顶端闪烁的星星灯，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了水雾，周围人声鼎沸，他想起了修和艾瑟，还有曾经的同伴，如果他们还在的话肯定会在盲人奶奶的小院子里也搞个耶诞树，他们就是喜欢凑这种热闹，然后围坐在院子里拆互送的礼物，艾瑟应该会送酒，修太穷了送不起，爱看电影的alpha会送电影周边，而他会送游戏。
　　“徐知潮。”他忽然开口叫住了已经走到了前方的人，“你想拍照吗。”
　　但那人根本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答笔直地朝前走着，眼看就要超出BC颈环的范围，郁海低头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谁，然后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步行街，进入了瑞伊说的大厦，接待员看见来人灰蓝色的眼睛立刻就知道是谁，恭敬地在前面引路，上到顶层被带到门口时里面便传来了阵阵音乐，接待员弯腰打开门，徐知潮走了进去，郁海也跟着进去，但还没看清里面的样子，一个金发的男人便举着酒杯迎了上来，伸出手臂笑着搭上了徐知潮的肩膀，“知潮，你终于来了。”


第50章 
　　派对的场地在大厦顶层，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朝外的一侧都是落地窗，窗外的露台上还有冒着热气的温泉汤池，在上面能俯瞰整个首都的夜景。
　　应邀前来的都是年轻男女，商界政界的少爷和小姐们，这种没有长辈的私下聚会里个个都打扮得潮流又精致。郁海站在门口的阴影处，静静地环视四周。
　　场内的灯光是暧昧昏暗的暖黄色，角落里有位吹萨克斯的管乐手，听起来吹的像是爵士，中央靠墙的位置是吧台，有调酒师在调酒，这些人分布在场内的各个地方，沙发或者露台，还有更年轻的少爷小姐们在靠墙的巨大液晶屏上握着手柄打电子游戏，气氛热烈却不吵闹，一眼就能看出谁与谁之间的关系，但当他们进来后，这些名流子弟都逐渐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搭在徐知潮肩上的男人就是瑞伊·格雷文，战争时期郁海所属军队的最高军官，他天生就有一头浓密微卷的浅金色头发，偏长的发尾沿着修长的脖子一直垂到了肩上，眼睫和眉毛也都是同样的颜色，他的长相在欧罗人中是最顶尖的，眉骨突出眼窝深邃，俊朗又有美感，像是教堂里的雕塑，他的眼睛平时看上去是深色的，只有在强光的照射下才能显现出流碎的绿色。
　　“我跟接待的伙计说，如果有个人看上去特别没有礼貌那就是凡恩姆斯家的二少爷。”瑞伊冲身边的人挑着眉，“看来他认出来了嘛。”
　　他站在徐知潮的身边，手臂搭着徐知潮的肩膀，嘴里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这时，一个高个子女性走到了徐知潮的另一侧，她的长相跟瑞伊如出一辙，有一头及背的浅金色长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知潮，没有情绪地问道：“知潮，你的狗狗喜欢我送的狗窝吗。”
　　站在中间的人没有回答，眼神也没有看向谁，但这对兄妹都不介意，一人一句的聊了起来，三个S级alpha站在门口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
　　凡恩姆斯以及格雷文。
　　各占商界和军界半边天的两大家族，应邀前来的这些名门子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不正式的社交场合里看见这两家的次代英才同时出现。
　　这两家本就是世交，富可敌国的商政贵族和权力滔天的军阀世家，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在每一代人之间这种家族关系都牢不可破，即便格雷文兄妹中间站着的是凡恩姆斯认领不过四年的私生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肉眼可见，更不用说与格雷文兄妹一起长大的，凡恩姆斯家未来的继承人奥伦·凡恩姆斯。
　　屋里开着温度适中的暖气，接待生接过徐知潮脱下来的大衣挂进了衣帽间里，瑞伊叫来了耶诞派对的组局者介绍给徐知潮，郁海很早就脱掉了外套想溜进去，但却被莉莉丝一把薅住了卫衣帽子不动声色地拉了回来，让他站在自己和徐知潮的中间，瑞伊看见郁海龇牙咧嘴地被抓了回来，暗暗勾起嘴角，掠过徐知潮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将他圈到自己身边，笑嘻嘻地朝组局者介绍道：“这是布兰的远亲表哥，叫做徐海，这几天正好在维特洛地区。”
　　徐知潮的身世圈内几乎无人不知，组局者听后以为郁海也是曾经创立了诺因生物的徐氏后代，于是露出客气的笑容，主动抬手臂打算去握郁海的手，但就在这时，另一只手却从旁边伸过来先一步握住了组局者的。
　　还很年轻的组局者一下就蒙了，愣愣地看向旁边除了说了一个“你好”之外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刚刚瑞伊介绍的时候他不是已经跟布兰上尉握过手了吗，为什么布兰还要主动来握一次，握了之后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组织者张了张口，面前的人跟他差不多的年纪，但对方的压迫感突然就强烈了起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明明毫无波动，但就是搞得他很紧张。
　　瑞伊见状快要绷不住了，在自己笑出来之前替年轻的少爷打了个圆场，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等那个少爷走后，瑞伊低头去看被他圈在臂弯里的B级alpha，眼睛扫过他脖子上灰色的BC颈环，语气带着调笑，“小狗狗，知潮怎么舍得带你出来遛弯了？”
　　见不认识的人走了，郁海将肩膀一抬甩开了瑞伊的手臂，然后绕到徐知潮的身后，满脸戒备地盯住他，目睹所有动作的徐知潮在郁海走到自己身后时心里微妙地动了动，他看向瑞伊，淡漠的眼瞳里多了一丝凉意，似乎是在警告。
　　瑞伊接收到他的眼神笑得更高兴了，笑完后朝前方的吧台招了招手，郁海顺着他招呼的方向看过去，吧台角落里坐着一个长相清纯的omega，没有跟任何人交流，只是默默地喝着杯子里果汁。
　　这个omega虽然穿着昂贵的衣服，可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他显得紧张，拘促，比郁海在这儿还要不合群，但是在看见瑞伊朝他招手时，他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接着离开吧台小跑了过来。
　　郁海从进门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在这种满是名流子弟的地方真的普通得太显眼，他一路跑到他们四人的面前，冲金发的兄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瑞伊先生，莉莉丝小姐。”
　　“知潮，这是夏繁，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
　　闻言，徐知潮只是扫了一眼面前的omega然后淡淡地说了句你好。能说句你好就已经是徐知潮这个人能给的最大的面子，但那个omega似乎觉得有些受伤，漂亮的眼睛里黯淡了不少，嘴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而这些细节动作郁海全都看在眼里。
　　按照小黑给的情报，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是帝国的间谍，这也是他出来的目的。这个omega身上散发着B级劣等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瑞伊中校这种位高权重的S级alpha会看上一个普通的B级omega当情人，如果说是长相，他觉得及不上白栩和艾瑟。
　　像是察觉到了郁海直白的目光，omega突然将视线移向了S级alpha的身后，冲他礼貌又腼腆地笑着，“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郁海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事。”
　　omega露出疑惑的神情，还想追问什么的时候，有人忽然上前一步将郁海挡在了身后，那个始终冷淡着的alpha横在了omega跟郁海的中间，omega仰头看去，脸上露出了惊讶，但下一刻，瑞伊就叫上了徐知潮一起往屋子里走去，而omega停驻片刻后朝剩下的两个人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转头跟在了瑞伊的身后。
　　三人离开后，莉莉丝拉着郁海坐到了吧台上，在等酒的时候郁海漫不经心地朝沙发的方向看去，瑞伊和徐知潮走过去时沙发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徐知潮站在簇拥的人群中，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除了手腕上的手表再没有过多的装饰，黑色的衣料包裹着他的宽肩和窄腰，勾勒出完美的身形，他一只手随意地放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在胸前举着酒杯。他微垂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在暖黄色的暗灯下看着清冷又禁欲。
　　“郁海，别看知潮了，你的酒来了。”莉莉丝道。
　　郁海把身体转向吧台的方向，“我没看他。”
　　说完，郁海抄起杯子就想喝酒，但眼睛突然瞥到旁边伸过来的酒杯，莉莉丝想跟他碰杯。看着alpha略带期待的眼神，郁海啧了一声，放下手跟她碰了一下。
　　喝完酒后，莉莉丝又道：“郁海，我们来聊天吧。”
　　郁海瞥了她一眼，短暂地怀疑了一下她的年龄，“你想聊什么。”
　　“你认识季鸣青吗。”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奥伦·凡恩姆斯。”
　　“徐知潮的堂哥。”郁海道，“不算认识，只见过一次。”
　　莉莉丝微微垂下头，开始慢慢地转起手里的酒杯，“郁海，你知道吗，季鸣青跟我和瑞伊从小一起长大，在季鸣青分化成alpha以前，我叫了季鸣青十年的嫂子。”
　　闻言，郁海缓缓长开了嘴，没想到有一天真正的豪门野史也是让自己给听上了，偏偏他也对人类社会的这些事非常感兴趣，“你继续。”
　　“我们在六岁那年去一起去做了分化预测，结果是我跟瑞伊有95%的概率会分化成alpha，而季鸣青有98%的可能性分化成omega。那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包括我们的母亲，季鸣青的母亲，我们两家决定只要一分化，瑞伊就跟季鸣青订婚。”她顿了一下，“可是季鸣青却在十六岁那年分化成了alpha。”
　　莉莉丝的语气很平淡，但郁海却还是听出了一丝难过，“分化之后季鸣青一个月没去上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去找他他也不理我，我甚至在他房间外面等了一天，想了很多办法，他也不跟我说话。”
　　“你想了什么办法。”
　　“我说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郁海无语，“行吧，后来呢。”
　　“后来他们俩做不成夫妻就做了好兄弟。”莉莉丝看着他，“但是郁海，我还是想让季鸣青当我嫂子。”
　　“我觉得这事儿你得问问你哥还有徐知潮他哥。”没谈过恋爱的人造人类通过自己被灌输的知识，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强扭的瓜不甜。”
　　听到郁海的话，莉莉丝没有再答话，似乎是真的在参考郁海的建议，郁海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样子眼神突然暗了下了，片刻后，他盯着酒杯，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你们兄妹不恨我吗。”
　　莉莉丝歪头看他，“为什么要恨。”
　　“我查了资料。”郁海看向她，眼神十分阴沉，“约赫·格雷文是你们的亲弟弟，他参与了DLG开发项目，而我们DLG杀死了落日岛上所有的研究员。”
　　郁海说完以后，莉莉丝冲他眨了两下眼，然后道：“约赫没死。”
　　郁海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我们的亲弟弟，约赫·格雷文。”莉莉丝道，“是在落日岛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第51章 
　　格雷文兄妹第一见到徐知潮也是在这样的冬季。
　　那是战争胜利半年之后，也是惨绝人寰的落日岛事件发生后的半年，在季鸣青的引介下，徐知潮这个人逐渐出现在了格雷文家族的视线里。
　　十八岁的徐知潮跟现在的徐知潮几乎没有差别，只是那张脸要稚嫩很多，那天欧罗地区的山林里下了很大的雪，季鸣青带着他来拜访格雷文本家的庄园，瑞伊跟莉莉丝从楼上下来，在季鸣青身边看见了那个疏淡冷清的美少年。
　　在那天短暂的见面后，四人坐上直升机一起去了欧罗地区荒无人烟的边境，在一处幽深的庄园里，徐知潮见到了约赫·格雷文。
　　约赫·格雷文是格雷文家族唯一没有从军的后代，因为他从小体弱多病，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庄园里度过，直到十六岁那年分化成alpha身体才有所好转，不必再依赖药物生活。他二十岁从首都大学硕士毕业，那年是联盟历212年，DLG项目刚刚成立，正在秘密招募人员，约赫本打算继续在首都大攻读博士，但当时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年，联盟已处在危急时刻，约赫的大哥瑞伊和姐姐莉莉丝都在参战，当他收到诺因生物给他发来的招募邮件时，约赫没有丝毫犹豫，加入了DLG项目的开发。
　　十年之后，战争胜利，在落日岛事件发生的前两周，约赫正好公休回家，和他一起公休的还有落日岛上其他几位研究员，一共两周的时间，但就在公休时间结束，其他研究员都陆续返回落日岛，约赫却因为家人的想念而在家多留了两天。
　　以格雷文的地位这多的两天休假根本算不上事，然而两天过去，就在约赫要返程时落日岛上便传来了令整个联盟都震惊的噩耗，他们呕心沥血创造的人造人类竟然暴走杀害了落日岛上所有的研究员，而约赫·格雷文因为延迟返回躲过了劫难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可无法承受这一切的他也同时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并且身体也日益羸弱，最后被家族安排在了一处与世隔绝的深山庄园里疗养。
　　徐知潮见到约赫的那天，后者正独自坐在二楼的落日窗前看着窗外沥沥淅淅的雪花，披散及腰的浅金色长发被佣人小心地整理在肩膀前，垂落到了腿上，他的瞳孔被白光映照成深浅不一的翠绿色，但却暗淡无光，皮肤是徐知潮只在郁既衡身上见过的病态般的苍白。
　　莉莉丝记得十八的徐知潮在见到约赫的那一刻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站在里离约赫不远的距离垂眼看着他，房间里安静了一阵，片刻后，年轻的alpha慢慢地开了口，“好久不见，约赫老师。”
　　金发的alpha仍旧盯着窗外，没有表情地回应道：“知潮，你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好孩子，你受苦了。”
　　徐知潮的表情依旧平淡，但站在门口的瑞伊和莉莉丝从他的眼瞳中看见了一丝深刻的裂痕，他灰蓝的眼眸浅淡地看着坐在窗边的人，接着问道：“约赫老师，你认识郁既衡吗。”
　　在听见郁既衡三个字时，那暗淡的翠绿突然泛起了一丝亮光，“你一定不认识他，他也是DLG项目的开发员，在离你很远的B组实验区里。”
　　“他是一个B级beta，比你小两岁，B型血水瓶座，性格很坏喜欢捉弄人也很怕冷。他是个孤儿但也是个跟你一样的天才，他表面上总是对一切都云淡风轻，但其实心里在意一切。”不知为何，少年在面无变情地讲述另外一个人的事，“他很自卑，自卑到连跟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从DLG项目开始到战争胜利总共十年的时间，他就这么自卑了十年，默默地看着你，为你做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在珊瑚岛时他也总是跟我谈论你。”
　　他的声音冷漠又轻淡，在房间里幽幽的响起，少年没有看见，坐在窗边的alpha眼神从暗淡到有光，从有光到悲痛，最后从悲痛变成了悔恨与绝望。
　　“老师，我无法理解郁既衡，我想你听见这些也肯定无法理解。可我虽然无法理解，但跟郁既衡相处的那段时间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件确切的事，这件事就是郁既衡到死也没能让你知道的事，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少年站在窗边，头顶上的大雪纷飞落下，窗外灰沉的白光把他的脸映衬成清透的瓷白，他低垂着头，额上的发丝垂落在眼前，挡住了眼里破碎的流光，“约赫老师。”
　　他朝坐在床边的金发alpha说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低沉。
　　“郁既衡，他爱你。”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落下，约赫哭了，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下，房间里没人再说话，站在门口的莉莉丝沉默着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在细碎的哭声中，少年侧过头看向窗外，纷乱的大雪包裹着这栋死寂的别墅，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
　　那天以后徐知潮再也没有提起过郁既衡，在往后的每一年里，他都会去那栋庄园里看望约赫，也是从那天之后，格雷文兄妹对这个陌生的私生子放下了所有的戒心。
　　郁海听完后沉思了片刻，接着问道：“莉莉丝，我可以见约赫研究员吗。”
　　“不可以。”莉莉丝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冷淡，“郁海，虽然我弟弟侥幸活了下来，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人造人类，我和瑞伊之所以对你态度微妙，是因为你身上散发着知潮信息素的味道，并且非常浓郁，知潮的腺体正在恢复，你可以帮助他。”
　　郁海的表情一下沉了下来，他朝旁边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远离了这个女alpha，他对着吧台勾起嘴角，笑了一声，“那你们知道徐知潮有婚约吗。”
　　“知道。”莉莉丝淡淡地笑了，木讷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思誉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跟知潮很般配，就像季鸣青跟瑞伊一样般配。”
　　闻言，心脏突然传来刀割般的疼痛，郁海垂下眼眸，双眼逐渐暗淡，即便他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话，但还是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现在知道，不仅是徐知潮自己，就连他身边的人，白栩或者格雷文兄妹都当他是解决徐知潮姓欲的工具。这样的事或许发生在一个人类身上会很残忍，但他是人造人类，本身就是联盟制造的工具，没有所谓的父母亲人或者朋友，现在也更没有人权和尊严，他还是一个alpha，无论怎么折腾也没有任何的风险，他被徐知潮，被所有人都当成下贱的狗。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那他的心到底在痛什么呢，事到如今，他难道还喜欢徐知潮吗。他对徐知潮来说是什么，是杀了他老师和母亲的仇人，是只蠢狗，是满足他变态掌控欲的工具。
　　他们始终都融入不了人类的生活，那些研究员天真得离谱，没人会真的把他们当人类，人类全都在拒绝他们，在未来，徐知潮会跟那个S级omega结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他会被徐知潮亲手送去科研中心当生不如死的活体标本，人们最后只会记得他们这个整体是落日岛事件的元凶，没人会记得郁海这个独立个体的存在。
　　“不过，虽然你不能见约赫，但是我跟瑞伊把约赫的日记本交给了知潮。”莉莉丝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说着自己的真心话，“约赫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你可以去找知潮看看约赫的日记。”
　　郁海有些嫌弃地道：“正经人谁写日记。”
　　“那个……”
　　这时，身边传来细软的声音，郁海回头看去，看见瑞伊的那个B级小omega拘谨地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跟你们坐在一起吗？”
　　见到郁海跟莉莉丝一起点点头，B级omega松了一口气，开心地坐到了郁海旁边的位置上，似乎是同等级之间没有令人紧张的压迫感，夏繁对郁海十分亲切，“海哥，谢谢你，其实我是第一次来首都，我以为首都的人都是A级以上，没想到有alpha跟我一样是B级。”
　　郁海看着这个omega，微微眯起眼眸一副对他很感兴趣的模样，“我也是第一次来首都，但是我的表弟知潮还没带我去好好逛一逛，你有去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
　　夏繁笑着道：“我去了圣索利亚教堂，那里的历史和宗教氛围很浓厚，我很喜欢。”
　　圣索利亚教堂坐落在首都的北边界，旧帝国时代遗留下来的建筑，如今不仅是一座文化博物馆，也是一个很受欢迎的旅游景点。
　　郁海记下了这个地方，又跟夏繁闲聊了几句，然后离开吧台去了洗手间。这个场地的洗手间有两个，都是公用的，郁海进去时里面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味。
　　他坐在马桶盖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后的上方，那里贴着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只有指甲盖的十分之一大小，很薄又伪装成了肤色，贴着完全看不出来，是徐知潮不在别墅的那几天小黑用仿生蟑螂带给他的，当时郁海在卫生间里看见了差点没一个拖鞋给拍死。
　　他用摩斯密码的频率按下信号器，小黑那边会接收到圣索利亚教堂的信息。当他发完消息，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细微的门锁声，郁海疑惑地看向卫生间的把手，突然，在没有人按的情况下把手啪地一下朝下动去，下一刻，门朝里侧打开了，夏繁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又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海哥？”夏繁惊慌地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郁海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他进来的时候门是反锁着的，就算不知道有人，在转动反锁的把手打不开门后也会知道里面有人。
　　郁海冲他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就出去了。”
　　这个卫生间不狭窄但也算不上宽阔，夏繁点了点头靠到洗手台上给郁海让出一条路，郁海走过去握住门把手，但却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僵住了身体。
　　浓烈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突然钻入了把他的鼻腔，郁海立刻屏住呼吸侧头去看身边的omega，后者正睁着他的大眼睛，疑惑又担忧地看着他，“海哥，你怎么了？”
　　信息素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以郁海现在的控度，B级omega的信息素对他起不了作用，但下一秒，郁海的眼神变了，因为吸入鼻腔的信息素突然变得甜腻起来，他知道大事不妙，感受到甜腻是失控的征兆，果然下一刻，他的心跳开始加快，手心开始冒汗，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即便屏住呼吸，浓郁的信息素依旧在往鼻子里钻，郁海喘着气，一手撑着墙壁，眼睛死死地盯住前面的omega，他还是那副担忧又天真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郁海知道，他咬住牙，拼命忍住造动的身体，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不是B级。”
　　B级omega的信息素绝不可能会影响到他。
　　夏繁有些被郁海的模样吓到了，他向后抵住洗手台，怯怯地问：“海哥……你没事吧？”
　　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剧烈的信息素冲进了郁海的鼻腔，郁海的眼前开始模糊，意识有些不受掌控，寻找omega信息素的本能让他失控地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掐住了夏繁的脖子。
　　场内突然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萨克斯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滞下动作疑惑地朝卫生间的方向看去，而正在社交的瑞伊在听见叫声后跟身边的徐知潮对视一眼让所有人不要动，接着跟徐知潮一起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右侧的门大开着没有人在，而左侧的门虚掩着，里面散发出来劣等omega和劣等alpha信息素的味道，徐知潮在闻到味道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而瑞伊沉着双眸，一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卫生间里，那个B级的alpha正把B级omega押在洗手台上，一只手死死地掐着他，对着他的后脖颈张开了嘴。


第52章 
　　咽喉传来物理上的窒息，有只手在郁海即将咬住omega时掐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一把将他按在了卫生间的大门上，郁海的脑袋被撞得剧痛，但也让浑噩的意识清醒了些许，因为本能的兽欲而缩小的瞳眸也慢慢扩大成人类的正常尺寸，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他瞪着眼前的omega，双眼布满了可怕的血丝。
　　夏繁撑在洗手台上，惊惧的眼泪流了满脸，白嫩又脆弱的脖子上能看见一个鲜红的掐痕，那股甜腻到反胃的omega信息素不知何时消散了，现在郁海的鼻间只剩下了跟他一样劣质的B级味道。
　　他死死地盯住夏繁，眉头紧皱眼神凶恶，他剧烈的喘息着，突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但掐住他脖子的手又将他狠狠地按了回去，郁海痛苦又不耐烦地往身边看去，愤怒道：“徐知潮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掐住他脖子的手骤然收紧，郁海瞬间仰起头满脸扭曲地抠住徐知潮的手，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喑鸣，掐住他的人纹丝未动，脸上毫无表情，但掐住脖子的手因为用力已经凸显出清晰的筋骨。
　　“瑞伊先生……”
　　夏繁在瑞伊出现时就像是看见了救星，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流下来，他红着眼眶跑到了瑞伊身边双手环着他的手臂颤抖着肩膀小声啜泣着。虽然人造alpha无法标记omega，但他们的本能还在，在那种高等级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下，郁海根本无法抵抗那一瞬间想要标记的本能，在场只有徐知潮和格雷文兄妹知道郁海的真实身份，在夏繁以及其他人看来，郁海是真的突然失控袭击了他，并且还想要标记他，这对一个脆弱的B级omega来说足够恐怖，甚至完全可以报警。
　　瑞伊低下头，伸出手抚摸着夏繁柔软的头顶，散发出微弱的信息素慢慢包裹住夏繁想让他安心，嘴上也温柔地安慰着他，片刻后，瑞伊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一双淡漠的灰蓝眼眸，瑞伊笑了一声，语气慵懒地道：“也只有你们凡恩姆斯在我这儿有点儿特权。”
　　说完，他便带着夏繁离开了卫生间并招呼外面的众人不要担心刚才的小插曲，听到格雷文都这样说了，众人自是不会再在意，刚才在干什么，现在继续干什么，优越的松弛感是这些上流子弟们的特点之一，而徐知潮在瑞伊离开后，放下了掐着郁海脖子手转而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扔进了旁边的房间里。
　　郁海被摔在柔软的大床上，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也被关上的门隔绝在外，郁海听见了落锁的声音，他的心脏颤动了一瞬，接着撑起身体，顶层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而来，他看见S级alpha从阴影中走来，月光穿过他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垂落的眼眸里闪动着暗蓝的幽光，郁海咬紧牙关不自觉地朝后移动着身体，但下一刻，颀长的身躯笼罩了下来，清冽又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下巴被人抬起，覆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掰开了他的下唇。
　　郁海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他看着眼前深邃的灰蓝眼眸眉头紧皱，开口叫道：“徐……”
　　下一秒，他的话就被吞进了口中。徐知潮吻住了他。
　　郁海瞪大了双眼挣扎着退缩，但对方一把勾住郁海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强硬地托了起来，嘴唇一下吻得更深，郁海一只手向后撑在床面上，另一只手抵在徐知潮的胸膛，但徐知潮却还是不容抗拒地往下倾压着身体，郁海被勾缠着，根本无处可躲。
　　即便身体反抗不了但郁海心里依旧抗拒，可徐知潮的吻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变得这么色，细细地扫过口腔里的每一寸，舒服得郁海直发抖，推着徐知潮胸膛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力量，堪堪抓着他的衣服。
　　片刻后，郁海被徐知潮吻得头晕脑胀脸颊发热，他觉得徐知潮吃错药了，按照他的变态程度，刚才在卫生间里的那一幕足够让他使用信息素让自己窒息痛苦或者更直接的暴力压制，这个吻即便强硬但跟之前相比太过温吞，温吞到郁海甚至还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徐知潮的手在亲吻中撩起了他卫衣的下摆，郁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下一刻他便清醒了过来，因为很快，那冰凉的手指往下，郁海浑身一怔，猛地推开徐知潮起身就往外跑，但他怎么跑得了，那只长手轻易地圈住了他的腰将他扯了回来，郁海身体向后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怎么又跑。”
　　徐知潮从后方环着他，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的人紧紧包裹着。他一只手禁锢着郁海的腰，另一只手钳住下颚将他的头向后抬起，垂下眼盯着那狰狞的面容，沉声道：“郁海，你跑得掉吗。”
　　郁海阴冷着脸，“徐知潮，你到底要干什么。”
　　深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转，片刻后，徐知潮低低地笑了出来，“郁海，你被关得太久，我都忘了你只是一个劣等的B级alpha，随便一个omega都可以让你崩溃。”
　　徐知潮低下头凑近了郁海，钳着他下颚的手逐渐用力，他的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但望向他的眸子却冷得像冰一样，“瑞伊的情人，你喜欢吗。”
　　闻言，郁海冲他咧开一个嘲讽的笑容，“徐知潮，你放心，老子死也不可能爱上你们人类。”
　　徐知潮冷漠地道：“是吗。”
　　话落，他箍着郁海腰的手一下变了方向，郁海惊得怔愣了一下，接着身体开始全线崩溃。
　　徐知潮的动作很大，郁海咬着牙拼命忍耐着，他的理智很快消失不见，没空再去想徐知潮现在的行为为什么与前几次如此不同，他双手抓住徐知潮的大腿，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上，眼看就要破土而出，但却被一把遏住了火苗，郁海露出难忍的表情，嘴上骂了出来：“草你的你又来……”
　　他骂完之后身上又突然一凉，徐知潮一只手开始托举起他，这下郁海慌了，猛地抓住徐知潮的胳膊想要制止他的动作，“你他妈的不会是想在这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郁海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昨夜徐知潮折腾郁海到了大半宿，早晨也没放过他，现在一天都还没过，身体的记忆还没消退现在又被唤起，郁海兴奋得大脑快要缺氧，但为了不让门外的人听见他的叫声，只能死咬住下唇。
　　场地里人声交杂人来人往，走廊角落的房间里两个alpha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徐知潮低头看着这张因为兴奋而崩溃的脸，灰蓝的眼眸里燃起汹涌的火焰，他的手钻进郁海的卫衣下摆，听见怀中传来的声调更高，徐知潮的喘息变得有些不稳，他凑近郁海的耳朵，低声道：“郁海，你这幅身体还能跟omega吗。”
　　磁性又低沉的嗓音穿透耳膜，羞耻又色晴，就在徐知潮话落的下一秒，郁海眼里冒出了金星，片刻后，他无力地摊在徐知潮的怀里，身体痉挛着，被汗水浸透的卫衣紧紧地贴在身上，然而就在意识飘散间，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柔软舔上了他后颈的腺体，那是alpha最忌讳他人触碰的位置，郁海的神志瞬间回笼，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徐知潮的手却一把握住了他前脖颈让他动弹不得，继续在眼前那块皮肤上来回添舐。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涌入了脑海，郁海怔愣着，不可置信地道：“徐知潮，你该不会是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突然传来陌生的痛感，徐知潮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郁海的腺体，郁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巨大的恐惧感淹没了他。
　　“不要……徐知潮你不要……”
　　alpha的腺体跟omega的腺体不一样，后者的腺体晴动时会在后脖颈上凸出一块明显的皮肤，并且还会变成显眼的潮红色，这都是omega为了配合alpha标记而演化出来的正常生理现象，但alpha没有这样的现象，因为他们在生理上是支配者是标记者，只有晴欲达到顶峰时腺体那处的皮肤才会因大量释放信息素而泛起生理性的红色。
　　郁海腺体的皮肤已经被徐知潮咬成了红色，因为没有凸出的肿块，徐知潮便一寸一寸地咬进了平整光滑的皮肤里。
　　他们两人没有一方处在易感期，徐知潮的行为只是在临时标记，可郁海却十分抗拒和恐惧，因为他是alpha，就算是真心相爱的两个alpha，承受一方被标记时也会产生本能的反抗，alpha之间的标记行为往往伴随着强制，他在怔愣过后拼命地挣扎起来，恐惧从心底蔓延，他发疯一般地朝前伸出手想逃离徐知潮的禁锢，但对方的双手死死地锁在自己身上，很快，他便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血液从被咬破的伤口处流下，血腥味与浓郁的B级信息素味充斥着口腔，在抵达一定的程度后，徐知潮猛将自己的信息素从伤口注入了郁海的血液里，那一瞬间，郁海突地弓起腰身扬起脖子，望着天花板的瞳孔骤然缩小，眼前炸开了刺眼的白光，脑子里响起尖锐的嗡鸣，郁海仰着头，脸颊红到失常双眼没有意识地朝上翻着，徐知潮埋着头，浓烈幽深的暗光在他眼里疯狂流转。
　　在注完信息素后，徐知潮放开了郁海的脖子，血红的牙印骤然出现在了眼前，omega恶心的气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B级alpha的身上充满了自己的味道，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将已经晕过去的人抱在怀里轻轻地吻着，过了一阵，门外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知潮，你完事儿了吗。”
　　“派对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走了。”瑞伊道，“你们要是今晚不走我就去跟老板说一声。”
　　话落，房间里沉静了片刻，接着坐在床上的人将身上的东西分离，整理好衣物后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缓缓地朝门口走去。


第53章 
　　清晨朝阳的光照耀进大厦顶楼的落地窗里，静谧的房间响起床被细微的摩擦声，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双眼，灰蓝的眼眸由灰蒙转为清明。
　　鼻间传来酒店房间里淡淡的熏香味，怀中传来灼热的温度，徐知潮缓缓低下头，看见了一个凌乱的发顶。自己的腰被一双手臂无意识地环着，有规律的热气拍打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而他的双臂也环着对方的腰，被子里的四条腿交叠在一起，暧昧又亲密。
　　昨夜徐知潮抱着郁海离开派对场地去这层楼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把晕过去的郁海从浴室里洗干净抱到床上后徐知潮也上了床，并且就这么跟郁海在一张床上睡下。
　　徐知潮从没跟谁一起睡过觉，就连他母亲也没有，小时候徐莱嫌他小孩子体温太高不愿意跟他一起睡，徐知潮就去冲冷水澡，四岁的他跟个被淋湿的小猫一样站在徐莱的床头，也不说话，就这么低着头用他宝石一样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徐莱，但是徐莱依旧不想跟他一起睡，因为又嫌他浑身太湿，后来徐知潮就再也没去找过她。
　　徐莱这个omega不会带孩子也不想带，那时是开战的第三年，她所有的精力都在她的两个研究项目上，她是徐氏的长女，诺因生物的首席科学家，被家族被联盟政府给予了极高的期望，她之所以生下徐知潮也是为了她的研究项目，徐氏家族以及生物科学界的所有科学家和研究员都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个性，智商超高情商负到无穷，从不看人眼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生下徐知潮是为了研究项目这件事也从不避讳任何人，包括徐知潮本人。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徐知潮一只手轻轻地掌住郁海的脖子，将他埋在自己胸膛上的脸向后微微扯离，他看见熟睡中的人紧皱着眉头表情很不自然，这个人造的野兽就连睡觉也是一副凶恶的样子，他盯着郁海沉睡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后脖颈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现在，这个B级alpha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流淌着自己的信息素，这种前所未有的占有感让他十分愉悦，冰冷的心脏升腾起一股温热的感觉，他的神情依旧淡漠，可眼里却沉着深潭，他缓缓低下头用浅淡的薄唇在郁海的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放开郁海从床上坐了起来。
　　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在他起身时，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通讯手环发出了嘀嘀的声响，徐知潮伸手将他拿到跟前，接着一张蓝色的屏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拉斐尔的声音传来。
　　“早上好，布兰上尉。”拉斐尔道，“您有一封来自军部的邮件，机密等级三星。”
　　军部的文件按照机密性分为五个等级，按照机密程度为一星到五星，徐知潮点开那封红色标注的邮件，是一封军部下达的批复文件，共一页，最末盖着批复机关的电子印章和批复机关署名，徐知潮浏览完毕后，开口道：“拉斐尔，接入军部网域。”
　　“好的，请您完成权限认证。”
　　拉斐尔回答完，面前的屏幕变成了一双眼睛的投影简笔画，徐知潮拿起通讯手环，将手环中心的位置对准被自己的左眼眼瞳，在生物识别，生命体征以及情绪分析通过之后，面前的邮件重新显现，拉斐尔机械的声音在房间里缓缓响起。
　　“布兰上尉，您在11月9日向军部提交的请示，关于取消最后一名人造人类，编号DLG0025活体标本的收容军部批复为不同意。”
　　徐知潮冷淡地看着屏幕，“理由。”
　　“因为您的身份，军部可以提前透露给您军部与联盟政府关于编号DLG0025活体标本的议论结果。”拉斐尔道，“生物科技是联盟在战争中必胜的奠基石，帝国畏惧的不是我们刚刚起步的电磁技术，而是在战场上给他们留下了恐怖而深刻阴影的生物技术，即便按照人道主义精神，我们应该给予DLG完全的毁灭，但联盟以及联盟人民的安危我们永远放在首位。”
　　闻言，alpha没有回答。
　　身边躺着的人依旧熟睡着，徐知潮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片刻后，主屏邮件旁边的小屏波谱又开始上下跳动起来，“但是，因为是您向军部提出了以上的请示，军部也向您提供了另一个建议作为参考。”
　　“假设编号DLG0025不会进入科研中心被收容为活体样本，那么军部和政府就会使用另一项生物技术来替代DLG生物技术所发挥的作用。”带着军部标志的波谱停顿了一瞬，接着又对徐知潮道，“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alpha依旧没有答话。
　　“其实军部和联盟所给出的矛盾最优解是除DLG技术外的另一项生物技术。”拉斐尔道，“但联盟始终尊重人民，尊重您本人的意愿，在现有资源充足的情况下另一项技术不启用也是可以的。”
　　话落，房间里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投影屏幕的亮光让床上熟睡的人很不舒服地动了动头，坐在床上的人微垂下眼，淡淡地开口道：“拉斐尔，断开连接。”
　　在一声应答之后，屏幕上军部的标志消失不见，屏幕上传来拉斐尔略带情绪的声音，“上尉，我不喜欢连到军部的网域，总觉得刚才说话的不是我，有点恐怖。”
　　徐知潮没理它掀开被子下了床，这时，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他一下坐了起来，抬手去摸自己的后颈，一夜过去，所有被咬出的伤口已经结成了痂，郁海的眼里从震惊到恐惧最后变成无力的绝望，他垂头看着床面，手指紧握成拳，低哑着声音道：“徐知潮，你真的标记了我。”
　　徐知潮听见了他的话，接着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光照射到了郁海的眼睛，他眯起双眼朝窗边侧过头，S级的alpha站在那儿，阳光倾泻在他半裸的上身，他沐浴在金光里，回头看向自己，灰蓝的眼眸勾出了一圈金色的光晕，美得像是神话中的雕塑。
　　“郁海，你应该感谢我。”徐知潮冷漠地盯着他，“有了我的标记你就不会再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
　　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淡薄的笑容，“现在，你只会认识我的气味。”
　　郁海捏紧了拳头，冲徐知潮喊道：“那个omega……”
　　话音戛然而止，后半句话卡在了郁海的喉咙里。
　　那个omega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能掌控自身信息素释放的等级，在B级与高等级之间自由切换，他故意对着自己释放信息素，让自己袭击他，还被他的金主目睹，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绝对有问题。
　　但这些应该告诉徐知潮吗，徐知潮可以信任吗。
　　脑海里突然闪过在联盟大厦楼顶，徐知潮没有丝毫犹豫地朝地上的修开枪的画面，他们被围剿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他轻信了人类，现在，如果他说出了这些，在得到有关间谍的情报后，徐知潮又会怎样对他。
　　总不能一条河里栽两次吧，他再蠢也应该要长点儿记性，毕竟他还是想要活着，还是想要离开这里去找永恒岛，那是所有人的愿望和信念，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去追寻。
　　现在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小黑可以帮他，修的血液也还在他的手里，只要不去在意那些情感，不去在意徐知潮带给他的痛苦，他就一丝希望。
　　“那个omega的控度太高了。”郁海牵扯出一丝嘲笑，“徐知潮，你应该知道我这样的人造人类失控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吧。”
　　“是。”徐知潮道，“但这样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他低垂着头，眼睛锁住床上投来的目光，沉声道：“郁海，你是我的。”
　　心脏忽地漏了半拍，郁海的目光被他牢牢锁住，那灰蓝的漩涡快要将他吞没。郁海咬着牙移开了视线，拼命压制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嘴上说道：“徐知潮，我想去个地方。”
　　徐知潮看着他，“什么地方。”
　　郁海盯着灰白的墙壁，“圣索利亚教堂。”


第54章 
　　圣索利亚大教堂是联盟还无踪影的一千五百年前，帝国鼎盛时代的纪念碑，见证了帝国的辉煌与衰败，在联盟成立后被改为了博物馆，而在联盟畅销游戏《帝国陨落》系列中，圣索利亚大教堂是整幅游戏地图的休息点，郁海从没去过真实的地方，但在游戏里已经去过无数回，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在两人醒来后，很快就有人把新的衣服送到了酒店，郁海洗漱完穿好衣服和徐知潮一起离开了房间，徐知潮在前面，郁海跟在他的后面，直到进电梯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郁海靠在电梯后方的角落，双手环胸看着电梯镜子，徐知潮站在靠近按钮的位置冷淡地平视前方。
　　随后，这个狭小的空间在经历了十秒的沉默后停在了大厦中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波人流涌了进来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郁海背靠着后壁，不动声色地将脖子上的高领往上拉了拉，让后面的咬痕不露出一点儿，他盯着侧壁的镜子，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人群中那个白皙修长的后脖颈。
　　在他说出自己想去圣索利亚教堂后，徐知潮同意了，没问任何原因，就像他昨晚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赴格雷文的邀约一样，郁海觉得奇怪，就算他现在没有逃跑的能力，可BC颈环被破坏的可能性不是为零，小概率事件并不是不会发生，军部是真的不怕他会趁机逃走吗。
　　很快，电梯到了一楼，两人走出大厦，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保时捷，不是徐知潮常开的那辆911，车子副驾的门上还靠着一个熟人，正在满脸幽怨地抽烟，见人出来了，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冲那个S级alpha朝气昂扬地道：“早上好呀布兰上尉，在我公休的日子还能见到您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说完，白栩的通讯手环在这时响了起来，他点开通讯界面，投影屏幕上的声频波谱剧烈地震荡了起来：“喂？姓白的你耍我呢？老子在你家楼下等了一个小时了，你人呢？”
　　白栩瞟了一眼走过来的两人，又冲屏幕笑着道：“不好意思啊卢克上尉，皇上跟娘娘今日要老奴我来伺候。”
　　“又是布兰。”屏幕上传来一声冷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这个杂……”
　　那头的话还没说完，本来只想阴阳怪气的白栩啪地一下掐断了通讯并且非常无语地闭上了眼，徐知潮听见了刚才的通话但根本不在意，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方，郁海走过去问他为什么在这儿，白栩睁开眼，朝站在面前的B级alpha上下打量了起来，半响后，他仰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点儿心疼，他向上伸出手想摸摸郁海的脸，又想到车里的人，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郁海，改天我来给你做好吃的。”
　　郁海不明所以，白栩就朝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后脖颈的位置，郁海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打开了旁边的车门，但却正好看见徐知潮坐在这儿，郁海草了一声又用力摔上，迅速绕到另一边钻进去打开车窗，将手肘搁在窗沿上，手掌捂住下半张脸恶狠狠地瞪着窗外，不想再跟任何人说话。
　　圣索利亚大教堂坐落首都的北边界，不算远，开车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对郁海这种闲不住的人相当难熬，他跟徐知潮坐在后座，白栩在开车，中途白栩跟徐知潮交流了几句军队里的事就没有再说话，郁海盯着窗外，通往边界的国道上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天边还有远山和团状的云朵，寂静，苍凉，是跟落日海岛完全不同的风景，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色。
　　四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今天是个周日，还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教堂外面围满了参观的人，下车时白栩递给郁海一个通讯手环，郁海伸手接过，手环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投影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张身份证件，名字是郁海，身份ID是他的出厂编号，签发机关是联盟直属公安局，有效日期是从他在落日岛上苏醒的那天开始，左侧的头像也是他在落日岛上穿着白色实验服时照的，他皱着眉将证件翻到背后，上面印着联盟的标志，看上去竟然就像是一个真的身份证。
　　“很惊讶吧，这不是假的。”白栩道，“持有身份证件是联盟公民在联盟进行一切社会活动的前提，你们诞生的时候联盟就给你们在户籍系统里登记注册了身份，只不过一直都是由联盟统一进行秘密管理，没有分发到你们手上。”
　　“但是现在DLG专属的户籍系统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身份证件了。”白栩道，“那些被销毁的人造人类的户籍在他们死亡时就已经注销了。”
　　B级alpha沉默地看着投影在跟前的东西，眼里流露出隐忍又复杂的目光，“郁海，知潮之所以叫我，也是为了给你送这个东西，这是我一大早带着军部联盟的批准书和授权书去首都直属公安局拿的。”白栩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容，“郁海，我也只是只卑微的蝼蚁，我也揣测不了那些掌权者的想法，但我认为，至少在最初的某一刻，联盟是真的想把你们当做联盟公民来对待的。”
　　闻言，B级alpha终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不想跟白栩这个人类谈论关于人造人类的事，任何一个人类都不想，就算有身份证又怎样，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人权的囚犯，联盟只是为了间谍的情报才暂时放任他，取得自己身份证件的批准书和授权书是联盟跟军部早就准备好了的，早晨这么点儿时间怎么够白栩走完军部整套的审批流程。
　　现在他孤身一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本身也不想思考超出他B级能力范围之外的事，郁既衡总说他蠢，他只是不想去思考，越去纠结那些他只会越来越痛苦，就像他拼了命地不想让自己对人类产生愧疚之心一样，一旦开始痛苦一旦开始愧疚，一旦想明白了他就无法再活下去。
　　郁海收起手环，朝前方看去，他们原本是三个人一起走出走出停车场，但徐知潮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去了很远，他去的并不是大教堂入口的方向，而是朝出口方向的马路边，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郁海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
　　片刻后，他的正前方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郁海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徐知潮别墅的门口见过，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这个眼熟从何而来，因为那辆迈巴赫停在了徐知潮的跟前，紧接着，马路边上的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休闲装的人，在看见停在他面前的徐知潮后，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
　　“知潮，好久不见。”
　　这时，走在郁海身边的白栩一把将他拉住停了下来，郁海站在离他们十米的距离，竟然在徐知潮的脸上也看见了一个浅淡的笑。
　　“思誉，好久不见。”
　　郁海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阳光穿透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碎影，两人的周围似乎逐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郁海，你说巧不巧，你要来圣索利亚教堂，而傅二少爷正好也在这边出差。”白栩同样也看着前方的两人，“知潮答应你出来，有部分原因也是傅思誉在这边吧，他们俩似乎很久没见了。”
　　见旁边的人没答话，白栩转过身，催促道：“走吧，你不是要去看大教堂吗，我陪你去，知潮已经将BC颈环的权限暂时让渡给了我，你只要不离我太远就行。”
　　郁海突然明白了徐知潮为什么要让白栩跟他们一起来，白栩送完通讯手环后大可以离开去跟那个叫做卢克的约会，但是白栩不能走，徐知潮要跟傅思誉见面没心思把精力花在他身上，而自己不能没人看着，他甚至还把BC颈环的权限给了白栩。
　　徐知潮不是把他当成自己养的狗吗，还逼着他说了那些恶心的话。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原来狗的链子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的。
　　想到这，郁海忽然怔愣了一下，在短暂的停顿后，他又慢慢地笑了起来，冷哼一声嘲讽道：“妈的，听得多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徐知潮的狗了。”
　　说完，他压下心里涌出的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楚，转身跟白栩一起往大教堂的入口走去。


第55章 
　　因为周日参观的人多，教堂里限流，即便白栩提前在官网上买好了票他们也还是排了半个小时。
　　进去之后白栩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真当自己是来参观旅游的，让郁海给自己拍了相当多的照片，还拉着他一起在教堂中央巨大穹顶的下方拍了一张大合照。
　　在全联化后的今天，联盟各个地区的文化已经求同存异，互相交融互相尊重，军人更是如此，因为职业特性各个地区的文化全都烂熟于心，而与联盟各放异彩的种族文化不同，西大陆帝国信奉统一的宗教，并且与欧罗地区的宗教同源，这与东西大陆的历史有关。
　　在全革命时期，许多顽固贵族无法认同革命的理论，但是也抵抗不了革命军，于是就开始陆续迁往西大陆，甚至有很多是被赶出东大陆的，而如今的西帝国中有三分之一人口的祖系都是曾经东大陆的原住民，并且他帝国的科技也领先于联盟，在刚刚过去的战争时代，西帝国发动战争的理由之一就是“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圣索利亚大教堂是帝国极盛时期的代表建筑，根据昨天在耶诞派对上的交谈，那个叫做夏繁的B级omega到达首都后曾经来这里参观过，假设夏繁就是帝国的间谍，那么这座教堂对他来说就是圣地一样的地方，卧底或者间谍的基本技能之一就是有真有假亦虚亦实，夏繁肯定来到过这里，并且还是最近来的。
　　圣索利亚教堂本身不大一共两层楼，加上博物馆的参观总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郁海并不是真的来参观的，出去以后他的耳后便传来了细微的震动，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教堂外的街道上有很多商品店和小吃店，他在前方的街口还看见了一个路边摊，像是卖什么小吃的，很多游客都在排队，摊主是一个打扮得很复古的高个子男性，大冬天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很假的中式唐装，脸上带着一个中式圆形墨镜，看不清脸具体长什么模样，摊主还围着一个鲜艳的大红色围裙，在人群的包围下卖力地摊着饼。
　　郁海盯着那人看了半响，接着跟白栩说他饿了，在颈环范围之内把人打发去旁边的店里买奶茶，自己去了前面的小吃摊。
　　这个小吃摊排队的人很多，但是奶茶店排队的人更多，郁海排到之后，那个摊主热情地冲他打招呼，“客官，正宗煎饼果子，东麟最受欢迎的美食之一，您要来哪种？”
　　郁海知道他是小黑，皮笑肉不笑地道：“两份大满贯，都加两个蛋。”
　　“好嘞，瞧好吧您。”
　　说完，摊主歘歘磨了两下铲子就开始摊饼。他低着头，一边翻面一边笑着冲郁海道：“客官，这个地方很危险，最好离得远一些。”
　　郁海看着锅上逐渐成型的煎饼并没有回应他，很快，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两个煎饼做好了，在摊主将煎饼递过去时他抬头看向郁海，墨镜下的眼眸危险地眯起：“客官，听我说，他们都是故意让你来这儿的。”
　　郁海接袋子的手一顿，接着抬头，后面的队伍传来催促的声音，还在半空中的煎饼袋子一下子被摊主塞进了自己的手中，然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微微沉了沉，带着无比担忧的口吻：“郁海，快跑吧。”
　　说完，摊主很快又绽开了笑容掠过郁海冲排在后面的人打招呼，郁海攥紧了手中的煎饼，心跳开始加快，他看向奶茶店的方向，还差一个人白栩就排到了最前面。
　　煎饼摊到奶茶店有将近二十米的距离，中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流，他紧紧地盯着白栩，迈开步伐朝奶茶店快步走去，等距离走过一半的时候，他的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冷汗，他看着背对着他已经在等待奶茶的白栩，猛地张开了口，但是就在他要喊出白栩名字的时候，有个人忽然撞到了他。
　　那人比他矮小很多，似乎也是没看路，碰地一下撞到了他的胸口，只听哎哟一声，那人被他撞倒在了地上，郁海皱着眉蹲下身想扶摔倒的人起来，但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微弱的电流声，紧接着又响起咔嚓的声音，下一秒，他的脖子忽然感受到了一阵轻盈，下方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郁海怔愣地低头，只见地上掉落下了一个断裂的灰色圆环装物。
　　BC颈环。
　　郁海瞬间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朝前方抬头，“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摔在地上的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力量之大，将处在震惊中的郁海拉得弯下了腰，就在这时，坐在地上的人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郁海的眼前，清秀却相当普通，刚在昨晚的耶诞派对上见过，很快，这张脸跟他错位而过，停在了自己的耳边。
　　“又见面了海哥。”
　　B级omega在他耳边轻声地开口，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是夏繁，来自帝国阿尔德威奇家族，原名夏利·阿尔德威奇。”他将手伸向地下，两指捻起断开的BC颈环，笑着道，“郁海，这是来自帝国的见面礼。”
　　他的手指轻抚上郁海满是冷汗的脸，发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声，“从现在开始，你归我了。”
　　“这是您的奶茶，请拿好。”
　　白栩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口袋说了声谢谢，然后回头走下台阶朝不远处的煎饼摊看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生意火爆的煎饼摊此刻已不见了踪影，他又四下看了看，也没看到任何郁海的影子，他皱起眉头，想打开通讯手环定位郁海的位置，但投影屏幕在他还未开口时便先一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警报，警报。”机械的女声传来，往常蓝色的屏幕这次变成了刺眼的红色，画面上是一个深红色的圆圈从一个简笔画人像上打开的动画，“BC颈环脱落，BC颈环脱落。”
　　白栩表情变了，沉声道：“定位。”
　　话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旋转着的圆圈，两秒过后圆圈变成了一个醒目的红叉，“抱歉白上士，系统无法定位。”
　　白栩静阴沉着脸道：“立刻通知布兰上尉。”
　　离大教堂一公里外的林荫道上传来通讯器嘀嘀的声响，S级alpha慢慢地停下脚步，朝身边的人淡淡道：“抱歉，公事。”
　　“没事知潮，你是军人，你的公事关乎联盟。”傅思誉冲他笑了笑，“那婚期的事我们改日再谈，正好我也差不多要回去开会了。知潮，能跟你见面我很开心。”
　　徐知潮点了点头，回应道：“嗯。”
　　等傅思誉离开后，他并没有立刻接通电话，而是在急促的声音中冷淡地侧过头，看向圣索利亚教堂所在的方向，楼宇之间那优美又古朴的圆弧穹顶显得孤独且寂寞，在繁华的社会里尘封着那段辉煌又腐旧的历史。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打开投影界面，来电的是一通视频通话，徐知潮按下接听，屏幕里便出现了白栩严肃的脸，“知潮，郁海不见了。”


第56章 
　　在一处密闭的空间里，逐渐传来一个轻盈的哼唱声。
　　哼唱的旋律朴素却悦耳，幽然地回荡在这处密闭的空间里，半空中，几张重叠的投影屏幕散发出暗蓝的光芒，照亮了四周金属制成的灰白墙壁。这里似乎是一个封闭的实验舱，有人就坐在中央的位置，背靠着座椅轻哼着旋律。
　　那人哼唱的，是在帝国西境，从三世纪前便流传的一首古老且深远的民间歌谣。
　　歌谣的名字叫做《卡梅琳的花田》，讲述了一名叫做卡梅琳的少女远嫁到西境，因为背井离乡思乡之切，每天日落都要坐在屋门前的花田里眺望遥远的东方，直到暮年之年，她在死去的前一秒也依旧坐在那片花田里，静静地沐浴着日落的夕阳。
　　这首歌曲忧郁悲伤，饱含着深深的思念与归乡之情，所有出生在帝国西境的孩子，不论平民还是贵族都会传唱，夏繁也不例外。
　　omega低垂着头，淡淡的幽光映照出一个朦胧的侧脸。片刻后，omega哼完了整首歌谣，慢慢地将脸抬了起来，实验室里，被禁锢在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冷淡地盯着他。
　　“《卡梅琳的花田》。”
　　夏繁露出笑容，“真让人惊讶，人造的东西居然也知道这些。”
　　话落，伴随着清晰的电流声，幽暗的四周啪地一下亮了起来，强力的白炽灯明晃晃地镶嵌在金属制的天花板上，整个狭小的实验室一览无余。
　　郁海直勾勾地看着坐在眼前的人，夏繁还穿着撞他时的衣服，廉价的毛衣外套跟陈旧发白的牛仔裤，脖子上还围着一根米白色的围巾，他坐在自己对面的凳子上，双手撑着两角，有些胆怯又有些腼腆地看着自己，就跟昨天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一副柔弱B级omega的模样，看得郁海一阵恶心。
　　“我的煎饼果子呢。”郁海冷冷地问道。
　　“我吃了。”夏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真的很好吃，联盟竟然还有这样的食物。”
　　郁海看着他双颊泛红的样子终于是忍不住了，“可不可以别装了，老子有点想吐。”
　　夏繁冲他眨了眨眼，“海哥，你得忍一忍，如果我不克制自己的话，你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联盟历217年，在那片大陆是帝国历2077年，他们所谓“归乡战争”的第十六年，夏繁参与战争的第三年，联盟不死幽灵投入战争的第一年，他和他帝国的军人们永远也忘不了那噩梦般的一幕，在被一排电磁追击炮洞穿出的尸堆中，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又一个地站起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身体的行动像是自动修正了被追击炮击中的错误，怎样都无法再次击中，就像是地狱而来的幽灵。
　　“杀了我又如何。”郁海冷笑道，“就算杀了我，你们也永远赢不了联盟。”
　　夏繁看着眼前这个双手双脚都被禁锢在墙壁上的B级alpha，嘴上带着往常的笑容。
　　这就是打败他们的人造武器，杀死了他无数同胞的战争机器，如今就活生生地被束缚在他眼前。
　　他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即便这些杀戮机器只剩下了现在这一个，即便眼前的alpha只是一个劣等的B级，那些缠绕在他脑中的噩梦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一阵沉寂之后，夏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郁海跟前蹲下，他伸出双手攀在郁海被并拢禁锢住的双腿上，仰起头轻柔地问道：“海哥，你为什么对联盟如此忠诚。”
　　“你们为联盟赢得了战争，可最后他们竟然把你们全都杀了。”他望着上方表情始终冷淡的人，语气里全是难过，“你们在我们眼里可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联盟的大功臣，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们。”
　　他枕在郁海的大腿上，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悲伤，“海哥，你就不恨吗。”
　　B级alpha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嘲笑，“停下吧，你这招对我没用。”
　　可omega不在意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海哥，联盟虚伪又自私，总是树立自己宽仁民主的形象，但背后却早已腐烂到了骨子里。今天他们能把你们当成机器销毁，明天他们就能把这片土地上的人当牲畜一样宰杀，这样的联盟还是你们所相信的联盟吗。”
　　夏繁重新抬起了头，朝上伸出手轻抚着郁海的脸颊，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怜悯和心疼，“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战争，你们被创出来，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被人善待，被人尊重，被人当成真正的人类来对待，可就连跟你们敌对的我们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创造了你们的联盟就是不明白呢。”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眸，“海哥，他们不是不明白啊，他们只是不在乎你们啊，没人在乎你们，围绕在你身边的所有人也是一样的，他们都只是把你当成一件死的物品，没有谁会把你当成人类。”
　　“所以郁海，向联盟复仇吧，想想你死去的同伴，那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类跟家人。”夏繁凑近了他，语气坚定道，“加入帝国，你就可以向整个联盟复仇，向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类复仇，如果你想，我们甚至可以为你杀光所有的人。”
　　话落，实验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B级alpha沉沉地与他对视着，眼里静如死水。这个来自帝国的omega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卖弄间谍的策反手段，郁海不会信也不会听进去，但他的心脏还是在抽痛着，因为omega刚才说的所有事，都是事实，没有什么策反的技巧，他只是在陈述这些所有人造人类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别白费力气了。”郁海轻声道，“我绝不会背叛联盟。”
　　夏繁浅笑着歪头，“是吗。”
　　说完，他起身站了起来，回头重新走向了那根座椅。郁海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周身的气场变了，他一边朝回走一边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扔在地上，接着转身，双手环胸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他背靠着座椅，双腿交叠着，微长的额发垂落在眼前，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那我就来跟你说说另外的事吧，关于我们掌握的一些情报。郁海，我对你可是献上了我百分之百的真诚。”
　　“在战争失败后，我们帝国召集了所有的科学家对你们展开了疯狂的研究。”夏繁的声音一改刚才的柔和变得懒散又轻佻，不再伪装的间谍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你知道你们的治愈信息素是怎么来的吗。”
　　B级alpha没有答话，但夏繁知道他们这些人造人类知晓一切，郁海只是不想理他，“是因为腺体基因突变。”
　　东联盟DLG项目的起点源自一对S级人类ao夫妻，匹配度100%的灵魂伴侣。
　　在达成终身标记以后，这对夫妻偶然发现在双方的信息素影响下，身体的各项机能提升，并且伤口愈合速度加快，最快可达肉眼可见的速度。
　　两人发现这一异常现象后很快就上报了联盟，经诺因生物研究后发现这是腺体基因突变的结果，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人类历史上唯一一对，并且只出现在了东联盟，仿佛天降神祇。
　　很快经过立项研发，诺因生物利用这对夫妇身上的原始腺体基因创造出了郁海这样的不死幽灵，但同时也让联盟和研究员们看到了人类腺体功能的另一种可能，于是另一个生物技术项目在落日岛临近的另一处岛屿上秘密成立，也成为了联盟最后的底牌。
　　“那个项目就是人类信息素功能开发实验，在DLG项目开发的同时，这个项目也在悄然进行。”夏繁道，“但是与DLG项目不同的是，它最后是以失败告终。在实验报告里，它的实验对象仅仅只有一个人。”
　　夏繁盯着坐在对面的人，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厌其烦地问道：“郁海，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郁海这下是真不知道，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感觉，下一秒，面前的omega便继续开口：“就是标记了你的那个S级alpha，最年轻的联盟特种军上尉，布兰·凡恩姆斯。”
　　夏繁眯起了眼眸，“他的童年，都是在无尽的绝望中渡过。”
　　“知潮。”
　　听到呼喊，七岁的少年突地一下睁开双眼，刺眼的白炽灯光从天花板直射而来，但他的眼眸却未动分毫，在两秒的静默后缓缓地抬起身体，转身跳下了床沿。
　　“知潮，休息好了吗，实验要开始了。”
　　墙壁上的声筒传来通讯的声音，少年迈开步伐朝前方小跑而去，在靠近墙壁时，紧闭的舱门自动打开，他没有任何停顿地跑进去，从一个实验舱里进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实验舱。
　　“知潮，不要跑，容易摔跤。”
　　实验舱玻璃外传来冷淡的声音，小小的少年立刻停了下来，慢慢地朝中央走去。
　　空旷的实验舱里四周都是被白炽灯照得发白的金属墙壁，在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接着电缆的实验座椅，少年走了过去，坐到椅子上。他穿着洁白的实验服，脖子还有瘦弱的胳膊上都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他静静地坐在上面，双腿悬空着，微垂的灰蓝色眼眸里找不到一丝光亮。
　　片刻后，头顶上传来细微的机械声，一个吊满了电缆的巨大头盔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盖住了少年的头，接着，玻璃外又响起了那个冷淡的声音。
　　“联盟历211年11月11日上午10时25分，东西战争第十年，人类信息素开发实验，分化前第21次，现在开始。”


第57章 
　　在尖锐的嘶鸣声消失后，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暗淡无光的眼瞳在这声音中逐渐变得清明，瞳孔中缓缓出现了一扇窗户还有窗户外面红绿相交的操场。
　　片刻后，孩子将凝望着窗外的目光收回，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那个老师在听见下课铃声后停下了手中的粉笔，转过身冲他们笑着道，“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咱们明天再见。”
　　片刻后，这间小学四年级的教室里涌出许多成群结伴的孩子，他们背着书包，稚嫩的小脸上充满着孩子才拥有的朝气，等到人都走光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孩子才慢慢地背上书包离开了座位。
　　“知潮，等等。”在他走到教室门口时，有人叫住了他，孩子回头，看见皮肤苍白的老师正冲他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七岁生日快乐。”
　　孩子也笑了起来，“谢谢郁老师。”
　　“不客气。”年轻的老师笑了笑，接着道，“知潮啊，我跟你妈妈以前是大学同学，你妈妈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人将你养大，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你，她对你倾注了所有的爱，你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闻言，孩子低下头，双颊微微泛红，脸上的笑容变得腼腆又幸福，“嗯，我知道，妈妈也是我的整个世界。”
　　老师见他一副乖顺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顶，“知潮真乖，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也别忘了给你妈妈关爱啊。”
　　孩子点点头，接着跑出了教室。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洒在操场上都是金亮亮的，他一路跑到校门口，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这所小学是一个民办的公立学校，科技化程度不高，坐落在偏远小镇里，学校里大多数都是中产以下家庭的孩子，放学的时候门口的老街上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有婆婆爷爷，也有下班买完菜正好过来接孩子放学的父母，但七岁的孩子眼神好，很快就找到了那抹洁白的身影。
　　女人站在人群后方的马路边上，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孩子立刻跑了过去，灰蓝的瞳眸紧紧地盯着她，眼里闪动着兴奋又雀跃的光芒。
　　这是他的母亲，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全心全意爱他的人，是他想守护一辈子的人，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穿过嘈杂又拥挤的人群，看见女人已经弯腰冲他张开了双臂，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周围的一切都褪成了暗淡的灰色，只有孩子的脸上笑容灿烂。
　　他同样伸出双臂，开口朝前方的女人喊道：“妈……”
　　可是下一秒，后面字被吞没在了一个突兀的鸣笛声中，一辆巨大的卡车呼啸而来，撞飞了眼前那个笑盈盈的女人。
　　在一瞬的静默后，尖叫声和警报声一齐冲天，人群变得混乱不堪，只有奔跑的孩子停滞在原地，脸上还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兴奋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很快，卡车不见了，灰白的视线中有什么东西从天上降落，重重地砸到了跟前的地面，飞溅而出的红色液体沾到了那张稚嫩的脸上。
　　尖锐的嘶鸣声又在脑中疯狂地响起，孩子呆愣着，慢慢地将眼瞳向下移动，看见了一个鲜红的裙摆和一颗血肉模糊的头，他呆呆地盯着这摊血肉，僵硬的面部逐渐扭曲，眼底浮现出绝望的恐惧。
　　“……妈妈？”
　　“实验目标脑电波异常数值正在攀升。”
　　空旷的实验舱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玻璃外的观察舱里，坐在数据屏前的研究员看着眼前急速上升的数字，平淡地报告着，“还有3点抵达临界值。”
　　硕大的主屏幕里，坐标曲线跟随着数值不断向上走势，但很快，上行波动停止了，曲线在达到一个最高点后重新开始回落，异常数值也开始下降。
　　实验舱正中央的座椅上哭喊声不断，梦境还没结束，观察室里所有的研究员都静静地看着下降到正常值的曲线和数字，片刻后，研究员沉沉地道：“异常数值未突破临界，腺体细胞电波未发生任何变化，分化前第21次实验失败。”
　　在实验舱里的脑部机器停止运作后，所有研究员，包括约赫和郁既衡，都离开座位跑进了实验舱里，郁既衡将硕大的头盔重新升起来，那个漂亮的孩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孩子向后摊靠在椅子上，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双眼涣散无光地盯着前方的某一处，眼泪和唾液都无法控制地流下，这是从被强制制造的梦境中醒来后的失神状态。
　　人在极端的情绪下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那对产生了治愈信息素的人类军官夫妇就是在其中一方濒死的情况下激发了突变腺体基因的潜能，由此科学家可以初步判断，突变的腺体基因可能存在于极少数人类的身体之中，需要寻找同时也需要外力来激发，而极端的负面情绪就是一种能引发潜力的绝佳催化剂，刚才在梦里所发生的事件，这个孩子已经经历了21次，在每一场制造的梦境中，他的母亲都以不同的方式在他面前死去。
　　研究员们围着座椅上的孩子，看着他的眼里慢慢燃起亮光，在清醒后的那一瞬间，孩子突然坐了起来，嘴上疯狂地喊着他的母亲，他眼睛瞪得很大，脸上满是恐惧，像是疯了一般地寻找他的母亲，站在他面前的约赫露出一个不忍的表情，然后伸出手抱住了孩子，将拼命挣扎的他牢牢地禁锢在了怀里。
　　渐渐地，孩子不闹了，将头埋进约赫的肩膀里，双手捏着他的实验服不再说一句话，其他的研究员看他这幅模样，也只是安静地摸摸他的头或者顺顺他的背，这是孩子经历的第21次实验，比起第一次的绝望与疯狂，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平静了。
　　而他的母亲，诺因生物的首席科学家徐莱，在得知实验失败后便安静地离开了实验室。这个无情的女人让无数的研究员肃然起敬，在这个项目立项时他们全都提出了质疑，最多的就是对孩子未来身体和精神状况的担忧，但徐莱只是平淡地说出了残忍的真相，“帝国的进攻越来越激进，联盟已经危在旦夕，DLG项目和这个项目都是政府的命令。”
　　“如果不是我的孩子，那么实验对象就会换成另外的孩子。”女人淡淡地扫过会议上的所有人，“有什么区别吗。”
　　她说完后，没有人再答话。
　　后来，这个项目被选在奥什群岛上的珊瑚岛上秘密进行，他们无法得知孩子的身体里是否存在突变基因，也无法得知他们推演的理论方法是否真的奏效，但科学就是一个不断验证与探索的过程，他们不得不做，也必须去做，这不仅有利于战争，对人类来说更是意义重大。
　　然而在战争时期，实验对象从七岁成长到了十七岁，完成了整个青春期的发育与分化，甚至在梦境里上完了普通人完整的小学，初中与高中，他的情绪异常值都未曾突破临界值，腺体细胞电波也未发生过明显的异常波动，最后在战争胜利的前一年，整个实验项目被联盟暂停，直到今天。
　　“要我说，你们联盟做事真的很怂。”
　　废弃的实验室里，夏繁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实验样本从来都是越多越好，只用一个实验对象活该你们失败。”
　　他懒懒地道：“不过徐知潮就这样被当做实验对象十年，现在看上去竟然还挺正常，S级alpha的抗压力和精神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说完，实验室里便陷入了寂静，omega将目光移向正前方被束缚在椅子上的B级alpha，不悦地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角落里的投影时钟实时跳动着数字，片刻后，夏繁在静默中又道：“你是在为徐知潮感到难过吗。”
　　他牵起嘴角，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alpha露出一个轻蔑的笑，“真是服了你们联盟了，战争武器就应该做成战争武器的样子，做得跟真的人类一样到底有什么作用，很难想象我们是被你们这群软弱的东西打败的。”
　　这时，alpha开口说话了，带着比夏繁更轻蔑的语气，咧嘴冷笑着，“战败国而已，你到底在得意什么。”郁海抬头看向他，“就算你们拿到了我的血液样本，甚至是把活着的我带到帝国做研究，以你们的技术也造不出什么东西来。”
　　夏繁听完觉得好笑，“我们的科技能够轻易损毁你们的BC颈环，并且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我无人察觉，毫无痕迹地绑走，在你们诞生之前，联盟的武器装备在我们眼里都是小孩儿过家家。”
　　说完，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时间，重新眯起了眼眸，“郁海，时间不多了，最后再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他们是故意让你被我们抓走的。”夏繁站了起来，走到alpha的跟前垂眼看着他，“你的监视者徐知潮故意没有跟你呆在一起，是为了好让帝国的间谍下手，他知道有他在，我们是不会动手的。”
　　“军部早就掌握了一些你所不知道的情报，他们知道首都有间谍，并且不止一个，但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对我有所怀疑，如果怀疑又怀疑到了哪种程度。”夏繁道，“但是假设他们已经锁定我就是间谍，那么制造破绽让你被我抓走为的就是能将我们在首都的据点连根拔起。”
　　他伸出手捏住alpha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望向他的眼里全是怜悯，“海哥，你真可怜，你又被利用了。”
　　闻言，郁海沉默了下来。在他被抓走前，小黑就已经警告过了他，他们都是故意让自己来这儿，他们是指告诉自己圣索利亚教堂这条信息的夏繁，也是指故意放松监视让自己被抓走的徐知潮，这场暗地里的博弈，他皆为双方的诱饵。
　　那么目的呢，徐知潮所代表的军部想将首都的间谍连根拔起，而帝国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销毁他这个联盟最后的人造人类，那么夏繁势必就会暴露，一旦暴露他背后的整个间谍机构也会面临同样的情况，他将自己抓走的风险是大于收益的。
　　但郁海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在脑中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过了一遍，然后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自爆身份。”
　　夏繁轻笑一声，“因为你马上就会忘记刚才的一切。”
　　郁海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昏迷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夏繁埋下头，双手捧起郁海的脸，十分温柔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
　　话落，一股极其甜腻的气味从omega身上铺天盖地地袭来，郁海浑身一怔，脑中警铃大作，这个味道跟他在派对卫生间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你是S级。”
　　“没错。”夏繁笑着，往前迈步跨坐到了郁海的腿上，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膀拥抱了上去。他将自己裸露出来的后脖颈放到他的嘴边，轻柔地道，“郁海，接下来你将会标记我。”
　　话落，耳边响起细小的咔嚓声，禁锢在他身上的金属环全都落到了地上，但郁海根本无法逃走，浓郁的omega信息素不停地钻进鼻腔里，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烫，很快，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意识也逐渐远去，原始的兽欲即将要冲破枷锁，郁海咬着牙，艰难地转过头想远离，他想起了徐知潮的临时标记，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闻不到那股清冽的味道。
　　“你可能不知道，从你去圣索利亚教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你都处在昏迷之中，就算是S级alpha，也足够你的临时标记随着代谢消失。”他咬着alpha的耳朵，引诱着道，“联盟军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郁海，快来吧。”
　　像是麻痹神经的药物一般，那股信息素瞬间就侵蚀掉了整个大脑，在安静过后，坐在椅子上的人突然抱住了腿上的omega，离开椅子一把掐住那细嫩的脖子，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身体被砸到地上时传来剧痛，但omega没有任何反抗，趴在地上被厚实的重量压着，上方传来滚烫的温度，灼热的气息降落在他的皮肤上，夏繁慢慢向上回过头，看见了一只毫无神采，彻底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接着，omega露出了胜利般喜悦的笑容。
　　“混乱……要开始了。”
　　有透明的液体滴落在身下的脖颈上，omega裸露在外的腺体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那是被实验改造过后留下的创口，人类信息素开发实验不仅联盟有，帝国同样也有，夏繁就是帝国第一批成功的实验样本，这些创口也是为了让无法标记的人造alpha能够标记他所做的强制改造。
　　但B级alpha现在已经无法再进行思考，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脖颈，双眼暗淡又无神，意识早已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被S级的信息素操纵着行动，混沌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叫嚣。
　　“标记……”
　　下一秒，alpha俯下身，对着omega的腺体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嘴。


第58章 
　　首都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常来得晚一些。
　　以往在耶诞节前，红角大楼外的广场上早就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每日天未亮的清晨都能看见几台铲雪的无人车在广场上来回游走，而今年，冷空气虽然已经抵达了首都，但天上却迟迟未见到雪。
　　男人抵达这里时是首都时间凌晨两点，冷夜如墨，首都第七大道红角大楼军事办公区情报处的整个二层区域依旧灯火通明，但男人并未上楼，在进入电梯完成身份验证，系统授权通行后，电梯往下抵达了地下三层。
　　军部红角大楼总共七层，地上四层地下三层，地下三层区域的通道封闭狭窄并且复杂，设有高权限才能通过隐藏暗道。这里所有的墙壁都是灰白色的重金属材质，是军部用来存放绝密文件或者特殊物件的地方。在电梯门关上以后，军靴踩在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有规律的响起，在通过逐级的授权后，几扇紧闭的重门层层打开，片刻后，男人停在最后一道金属门前。
　　“晚上好，布兰上尉。”在门口悬停着的几张蓝色的投影屏幕里，属于军部的ai系统发出冷调的沉稳女声，“米迦勒在此等候您多时。”
　　话落，眼前的金属重门缓慢打开，男人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空旷的地下监牢，用来关押由红角大楼直接抓捕的特殊罪犯，这里的灯光比外面强烈好几倍，四周的金属墙被映照出刺眼的亮白，整个监牢的中央只放着一把单独的座椅。男人走了过去，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双腿交叠，双手手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军帽的帽檐下，一双灰蓝色的眼瞳看向前方。
　　男人的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透明玻璃，将这个监牢分成了两个部分，在玻璃的里面，有一个人同样坐在椅子上，跟男人相向而对。
　　那人穿着灰色的囚服，双腿叉开着，弯着腰埋着头，双手无力地搭在大腿上，一副颓败的模样，而男人紧紧地盯着这人，淡漠的目光从他光裸在地的双脚开始，打量过筋骨分明的脚踝，修长强健的双腿，结实健硕的身体，最后停留在被囚服包裹着的胸膛上。
　　从那天的标记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从带郁海出门到跟夏繁见面，到他去圣索利亚教堂，再到他被人抓走消失在了景区里，这些都还在计划之内，然而变数也是从这里开始。
　　根据服役于军部的超级计算机，ai米迦勒的计算，他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够找到间谍机构的据点，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帝国的科技力量，他们的敌人甚至能用特殊接收终端干扰覆盖住全大陆的卫星导航定位信号，郁海被抓走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这个人造人类脱离了联盟的所有掌控，联盟军赶到那处废弃的地下实验室时已人去楼空，只剩下神志不清的郁海。
　　但军部的计划不是毫无线索，只是收获没有达到预期，现在唯一的变量就是郁海，S级alpha临时标记的作用只能管住两天的时间，即便人造alpha无法标记omega，但在这个科技迅猛发展的时代，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他作为一个腺体控度极其不稳定的alpha，很轻易就能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而失去理智。
　　像是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目光，B级alpha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瞳在接触到强光后猛然缩小，他看见许久未见的S级alpha身着黑色的军装，随意又不失威严地坐在正前方，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情感都已麻木。郁海在看见他时混乱的大脑逐渐清醒，迷蒙的视线也慢慢聚起焦点。
　　“徐知潮。”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监牢里响起，“你们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还没有。”徐知潮淡淡地答道，“在将你带回红角大楼后，军部没有从你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所以这次派我来审你。”
　　郁海淡笑了一下，“没用的，无论你们问多少遍我都想不起来。”
　　徐知潮没有理会他的话，“抓走你的人是谁。”
　　“你聋了吗。”
　　“抓走你的人是谁。”
　　郁海从鼻腔里泻出一口气，答道：“不知道。”
　　徐知潮又问道：“抓走你的人是夏繁吗。”
　　郁海回忆那天在圣索利亚教堂外的广场，那个故意撞倒他，又破坏了BC颈环的人，是一个身体瘦弱的omega，从被抓走到他清醒时身处那座废弃的地下实验室，对方的脸一直都被一团马赛克糊着，郁海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味道与那天在耶诞派对上闻到的味道不一样，郁海在红角大楼清醒后一直都认为那个人不是夏繁。
　　“不是，信息素味道不同。”
　　徐知潮冷淡地看着他，“郁海，你是否被人注射过精神类的药物。”
　　郁海顿了一下，接着垂下眼，盯着自己搭在大腿上的手臂，沉声道：“在我的记忆中，没有。”
　　“军部在你的胳膊还有侧颈上发现了刚愈合不久的针孔。”徐知潮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感觉。”
　　郁海垂着头，笑声很颓然，“老子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顿饭，很饿。”
　　“郁海，我再问你。”alpha的声音一下变得低沉，冰冷的声音穿透玻璃直达耳膜，“你是否有标记抓走你的omega。”
　　闻言，郁海的手掌一下紧握成拳，他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双眼，牙根死死地咬着，说出了跟前几次审问一样的答案，“不记得了。”
　　话落，坐在他面前的alpha没再说话，整个监牢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头顶苍白的天花板上监控的镜头闪烁着红色的光亮。片刻后，郁海的前方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响动，他重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书本大小的投影屏幕。
　　“郁海，你好，我是菲亚智能ai超级计算机军用版，型号IB600，初始名为米迦勒。”沉稳的女声从眼前的投影屏幕上传来，“基于这三天对你的审讯及评价，军部将撤销你进入科研中心成为活体样本的决定，在此刻给予你彻底的销毁。”
　　屏幕悬停在两人之间，毫无情绪的声音不断地从屏幕里发出，“军部做此决定的原因有下：一，你已确定被敌人注射过精神类药物；二，你已对敌人给出了无法挽回的终身标记。”
　　刹那间，郁海的身体像是坠下了悬崖，他瞪大着双眼，僵硬地盯着眼前的屏幕，心跳声变得缓慢，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倒流。
　　“当然，我们对帝国科技预判的偏差也是此次事件的原因之一，但以上两点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你已成为联盟的重大隐患，继续存活会对联盟和联盟人民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米迦勒道，“郁海，感谢你曾经和现在对联盟所做出的一切贡献。”
　　话落，军部的投影屏幕慢慢地移动到一旁，与此同时，隔在两人之间的透明玻璃朝上升了起来，可郁海无法移动，军部重新锁在他脖子上的BC颈环设定不能离开这把座椅，他看见在玻璃完全消失后，对面坐着的alpha缓慢地站立了起来，从腰间将那把柯尔特M19握在了手心里，。
　　“编号DLG0025销毁执行者，布兰·凡恩姆斯上尉。”旁侧的投影屏幕上开始滚动记录的数据，“上尉，请您即刻执行。”
　　话落，S级alpha开始朝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郁海仰起头，对方的表情毫无波澜，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水，他想起那天在联盟大厦楼顶，这人对着修的脑袋开枪时也是这幅表情，对方淡淡地抬起手，淡淡地扣下扳机，简单又干净。徐知潮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在靠近的脚步声中，B级alpha惊惧的表情逐渐转变为平静，他垂下头，双眼暗淡地盯着地面，很快，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漆黑的军靴，还有一把垂在身侧的手枪，下一秒，手枪抬了起来，又离开了他的视线，郁海闭上了眼睛。
　　“砰。”
　　枪声过后，碎裂的声音突然从上方响起，郁海猛地睁开眼将头抬了起来，他看见那人的后方掉落下许多碎片，像是被子弹打坏的监控摄像头，下一刻，刺耳的警报声激烈地响起，刺眼的红色警戒亮光在整座监牢里反复闪烁，米迦勒警告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发出，但郁海已经无瑕关心，因为在这血一样闪烁的红光中，他的下颚被前方的人猛然抬起，清冽的气息从上方袭来，在惊愕之中，一双冷淡的唇吻在了他的嘴上。
　　暗色的红光剥夺了一切视线，但郁海能看见面前有一道深沉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脸颊被一双大手捧着不断地向上扬起，手套传来冰凉的温度，徐知潮弯着腰激烈地亲吻着，像是思念也像是占有，湿热的舌扫荡着口腔里的每一寸，在更深处的地方汲取着郁海所产生的一切，郁海双手颤抖着捏住徐知潮的手腕，被深吻的感觉太过舒服，他的腰很快就失去了力量，身体止不住地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
　　“警告警告，防护门即将落下。”
　　米迦勒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徐知潮放开了郁海，盯着下方被吻得迷离的脸轻声道：“拉斐尔，入侵防御系统。”
　　“好的上尉。”
　　在那个熟悉的女声应答之后，下落的防护玻璃门瞬间停在了半空，郁海脖子上的BC颈环也一同脱落，接着，徐知潮将郁海拉了起来，转身朝门口走去。
　　激烈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在这个监牢里此起彼伏，但alpha依旧走得很沉稳，在他抵达门口时，金属门不受米迦勒控制地打开，这时，一个模糊闪烁的屏幕出现在了徐知潮的前方。
　　“布兰上尉，米迦勒警告您，您已触犯军法。”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正在抵抗着拉斐尔的入侵，徐知潮神色未变，径直穿过这张虚空的屏幕走出大门，郁海跟在徐知潮的身后，皱眉道：“你在军部的权限为什么会这么高。”
　　徐知潮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盯着前方。狭窄的通道内，警报的红光依旧闪烁着，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知潮淡笑着，被红光映照成血色的眼眸里逐渐染上疯狂的神色。


第59章 
　　清晨天未亮时，红角大楼中庭顶楼的办公室响起了沉稳的敲门声，但这间拥有军部最高权力的办公室里并没有任何人在，当敲门声响了两下之后，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身着陆军军官军服的高大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人一头金发，身着墨绿色陆军中将军装，办公室里空旷又安静，深色复古的办公桌前是一个空荡荡的座椅，座椅背后的两边竖放着联盟的旗帜，男人走到中央停了下来，接着他的面前展开了一张蓝色的投影屏幕。
　　“您好，瑞伊·格雷文中校。”
　　男人收敛着笑容，只在唇边扬起了一点弧度，“你好，米迦勒。”
　　两秒的沉默后，屏幕里又传来声音，“您是否知晓军部急面您的理由。”
　　男人立着标准的军姿，沉稳答道：“知晓。”
　　“首都时间今日凌晨两点四十分，布兰·凡恩姆斯上尉携联盟罪犯DLG0025逃离红角大楼B3层监牢区。”低沉的女声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由于发生对象的特殊性，军部至此尚未给此事件定性，暂且只派遣无人机追踪。为了能够尽快采取后续措施，介于您与布兰上尉之间的友好关系，军部想要知道您对此次事件有何客观的评价。”
　　男人垂眼看着面前的屏幕，屏幕里播放着两点三十五分左右红角大楼B3层监牢区的监控画面。画面中，那个身着深黑色军装的男人停在罪犯面前，然后没有回头地朝后方抬起了手，将枪口对准监控的方向，枪响声后，伴随着碎裂声监控画面瞬间变成了一片嘈杂的雪花，下一秒，画面切换，视角变成了B3层进入监牢区的狭窄通道里，徐知潮从里侧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那名罪犯，几名安保人员从另一方冲来，还未靠近目标其中的三名便突然倒在地上捂住脖子痛苦地挣扎起来。低等级ao在徐知潮S级信息素的影响下反抗不了分毫，而受他信息素影响较小的高等级ao在靠近他时两下就被放倒在了地上。
　　“这里很奇怪。”瑞伊道，“他为什么只打坏监牢区里的监控，却不打坏监牢以外的摄像头，以他的能力来说完全多此一举。”
　　“米迦勒根据监牢里的声音，空气氛围以及两人的身体特征数据判断，布兰上尉在打坏监控摄像头后亲吻了罪犯，时长约为一分钟。”女声毫无感情地道，“米迦勒认为布兰上尉不想让他人目睹这一幕，因此只打坏了监牢里的监控摄像头。”
　　“我明白了。”
　　瑞伊听后平淡地点了点头，心里吹了个口哨。
　　监控放到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一楼广场外，两人驱车离开了红角大楼，同时，两架无人机从天上悄然飞来跟在了他们身后。至此，监控结束，瑞伊看完便沉默了下来。
　　这个寂静的办公室里虽然空无一人，但他很清楚，军部和联盟的高层，甚至是首层全都通过米迦勒注视着他，他对此次事件的态度直接影响军部往后的首要计划。一阵静默之后，低沉且稳重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各位长官。我认为，布兰·凡恩姆斯上尉是我军经久不遇，无可替代的英才，在未来的战争中一定是我军的中流砥柱，他存在的特殊性也必将成为联盟取得胜利的关键。”
　　“他违抗军令，按照军法应当给予处罚。但我能以整个格雷文家族的名义起誓，布兰·凡恩姆斯对联盟的忠心至始至终从未改变。”男人暗色的瞳眸亮起深邃的幽光，“请联盟，相信他。”
　　两人回到首都林郊的别墅是首都时间凌晨三点。
　　他们身后没有追兵只有两架追踪无人机，郁海从徐知潮打碎监控吻他到离开红角大楼抵达别墅的这段时间都处在一个相当疑惑的状态，郁海坐在副驾驶时几次从窗外转过头去看他也没能将想问的话问出来。
　　车子上前排左右的窗户都大开着，外面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郁海还穿着单薄的囚服，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冷，他是战争武器，耐寒是他的特性之一，而徐知潮看起来也不会觉得冷，他握着方向盘，双眼冷淡地盯着前方，鼻间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细小的水汽，寒冷的温度让他的皮肤白到朦胧，郁海又想起了刚才在监牢里的吻，心脏传来了一丝奇妙的温度。
　　这一路上两人都无话可说，郁海盯着窗外，徐知潮开着车，等抵达了别墅里的车库时，车子自动熄了火，可两人谁也没有下车，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个冷淡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你先进去。”
　　闻言，郁海什么也没说开门下了车，等他进到别墅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他紧紧地抱住，接着，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向后抬了起来，寒冷的气息从上方袭来，强硬又猛烈地吻住了他的唇。
　　寒冷的温度一下融化在了灼热的潮湿中，徐知潮激烈的亲吻让郁海死死地抓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熟悉的气味充盈鼻间，他在口腔深处尝到了那令人颤栗的味道，他想抗拒，他也应该抗拒，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沉溺在深吻之中，徐知潮的吻带着深深的愤怒，环在他身上的手越来越紧，像是要将他捏碎一般，突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郁海猛然一颤，腰一下就软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徐知潮放开了他，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一下砸在了玄关的墙壁上。
　　后背传来疼痛，脖子上传来窒息感，郁海痛苦地看向眼前的人，对方冰冷的眼眸里夹杂着汹涌的欲忘，发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郁海，你为什么要标记抓走你的人。”
　　话落，脖子上的力道微微减轻，就像是专门留给他说话的间隙，郁海咬住牙，龇着眼眸十分难受地道：“老子说过很多遍了……不记得了……”
　　徐知潮冷冷地看着他，那双灰蓝的眼眸里翻腾着汹涌的海啸，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郁海被自己掐得涨红的脸，轻声道：“郁海，你知道吗，我从进监牢开始就一直忍着。”
　　郁海艰难地冷笑一声：“徐知潮……你在上班的地方也能兴奋是吗。”
　　闻言，徐知潮笑了起来，“没错。”
　　说完，他又往前靠近，整个人笼罩在郁海的身上，他将手指逐渐收紧，掌下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郁海的双眼在窒息中往上看去，整个脸颊变成了熟透的潮红，无法吞咽的唾液从嘴角流下。
　　徐知潮看见他这副模样，又无声地低笑了起来，他缓缓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碰郁海的，深沉的眼眸牢牢地盯住他，眼里弥漫着疯狂的占有，“因为有你在，郁海。”
　　那一瞬间，有一个被埋葬的东西从心底里破土而出，徐知潮的手还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痛苦和兴奋全都像浪潮一样涌来，郁海拼命地想让破土的东西回去，但它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上生长。他看着近在迟尺的眼眸，想起了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这个S级alpha曾经的过往，他的心脏猛然颤动着，痛苦和悲伤还有那隐隐的悸动在心底里蔓延。他一下咬住了牙，在恍惚中用尽所有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抬起双臂，在徐知潮变得略微惊讶的目光中朝环住了他的脖子，往前吻了上去。
　　双唇又紧贴在一起，郁海脖子上的力道在他异常生涩的主动中变得越来越松缓，但徐知潮的喘息却更加沉重了，在郁海忍着窒息的痛苦胡乱亲了几下之后，徐知潮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只手环在他的腰上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怀抱里，埋下头轻易地夺回了主动权。
　　他们亲着亲着就亲到了靠近玄关的地板上。等到一切结束，客厅里充斥着两人缠在一起的信息素，郁海中途差点又晕了过去，徐知潮抱着他去了二楼的浴室，这次郁海清醒着，他总算知道徐知潮在事后都是怎么倒腾他的，他将自己从泥泞的地板上横抱起来，虽然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但郁海还是觉得十分羞耻十分的没面子，中途骂了徐知潮好几次让他放自己下来，但徐知潮跟个死人一样，慢慢地走到浴室，将自己剩下一半还没脱完的军装脱下来，把郁海洗干净后又将他放进加满热水的浴缸里，然后自己也跨进去从后面紧紧地环住了他。
　　朦胧的水汽很快升腾在整个浴室里，郁海浑身不自在地让身后的人抱着，片刻后问道：“徐知潮，老子问你。”
　　他的声音很淡，“间谍的事，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第60章 
　　浴室里水雾弥漫，郁海坐在浴缸里，半屈着腿上半身往前倾着想远离身后的人。
　　但徐知潮依然贴得很紧，没有距离。他的双腿拦住左右两边的空间，双臂穿过郁海的腋下环着他的身体，郁海能看见那双搭在自己大腿上的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尖和指节的皮肤被氤氲的热气蒸腾成浅浅的红色。他整个人都被徐知潮禁锢在怀里，郁海盯着手背上滑落的水珠，在短暂的沉默后听见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
　　“你不需要知道全部事实。”徐知潮埋着头，脸停在郁海后脖颈前，沉沉地盯着那处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的腺体皮肤，毫无波澜地道，“你只能成为诱饵。”
　　“是吗。”
　　郁海双手握拳，无声地笑了。
　　让他寻找间谍，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在红角大楼B3层监牢里清醒的那一天，军部ai米迦勒就告诉了他所有的事。
　　军部一开始就掌握了相当一部分间谍的情报，只是需要他这个诱饵来将整个首都的蛀虫拔除，他不需要知道整个计划的存在，因为从相遇那天开始，他就是徐知潮的一枚棋子，他将每一步都算得天衣无缝，伪装身份接近身为DLG的他取得信任，得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好在联盟大厦将残存的DLG一举剿灭，而后又利用他顺利开始敌国间谍清除计划，将他作为诱饵引出藏在暗处的敌人。
　　这所有计划的制定者都是徐知潮一人，而他也是最完美的执行者。
　　徐知潮这样的人想要骗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对一切事物都看得太淡，不在乎天不在乎地，更不削于谎言，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会让任何人都信服，而这一点也恰好变成了他最容易使用的手段。也许徐知潮真的不屑于对别人说谎，但对郁海这样的罪犯用不着任何考量。
　　帝国畏惧DLG，所以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为了让他能够老老实实发挥自己的作用，徐知潮告诉他，联盟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信条，相信他即便是罪犯也能履行身为军人所肩负的责任，郁海很轻易地就听进去了，他怎么可能不听进去，事情发展到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他依旧会热爱这片土地，依旧会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只要人类还需要他，他就会拼了命的去保护他们。
　　不止是他，这样的想法同样存在于每一个DLG的心中，如果苟活下来的不是他，而是他同伴中的任意一个，也会和他有同样的选择。
　　可他至始至终从未得到过信任，他不被联盟信任，不被军部信任，不被人类信任，在人类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在自我感动的小丑。其实郁海什么都明白，就算没有落日岛事件，他们也依旧不被信任，让他们在战后去往那座永恒岛，终身不能进入人类社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徐知潮也一样，只把自己当条狗，当成诱饵，当成棋子，当成满足他变态欲望的工具，可为什么他的心脏还是会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这些事明明早就就知道了不是吗。
　　人类需要他吗。不需要。
　　徐知潮需要他吗。也不需要。
　　他的变态和扭曲都来自于对落日岛的执念还有他的童年创伤，他会结婚，然后会跟那个和他天造地设的S级omega结成伴侣，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即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与傅思誉之间相处的种种表现都表明了对方在他这里的特殊性。当他拥有了跟他百分百匹配的omega伴侣，他的创伤会在爱情中慢慢治愈，而那时郁海已经跟他再无瓜葛或者早就已经死了，他曾经的存在只会成为徐知潮痛苦记忆中很小的一块碎片。
　　郁海在心里淡笑了一下。不然呢，难道还有会其他结局吗，难道他还想跟徐知潮产生这些以外的交集吗。怎么可能，就算他对人类这个整体无法产生恨意，就算徐知潮也是因为战争而被当成实验样本经受折磨，但徐知潮也杀了他所有的同伴，而他们也杀了徐知潮视同亲人的研究员。
　　可他们也不是敌人，他怎么可能会把人类看成是敌人，徐知潮以及人类也只会把他当成罪犯和工具，而他只是想活下去，然后去永恒岛。他和徐知潮之间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从远到近然后形成交点，在交点之后又会很快分开各自往永不相干的方向延伸。
　　曾经他想找出间谍然后用间谍的情报跟军部谈判，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他拿什么跟军部谈判，他甚至都过不了徐知潮这一关，更不用说整个联盟军部。
　　他什么都不知道，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所隐瞒，白栩，瑞伊还有莉莉丝，徐知潮身边的人都对自己表现出了极高的亲切，他们一起说过笑一起吐过槽，这些人就像在对待人类那样对他，但真正的核心信息却没人会告诉他，因为他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毫无威胁，可以随意逗弄的狗，这是他们身为高等阶层的松弛与从容。并且不仅是他们，曾经的露西，甚至是拉斐尔，甚至是米迦勒都从未跟他坦诚过。
　　米迦勒说它已经告诉了他在他身上发生的全部计划，但郁海已经不会再相信了，他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这些人类之中，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们的信任，他一个人怎么可能从这些人当中逃离出去，间谍清除计划结束了，他是不是又已经被安排进了下一个计划之中，直到被利用到死。
　　然而他生来就是武器，就是工具，就是要被使用被利用，但是啊，但是啊郁既衡，他这颗人造的心脏真的好痛啊，痛得好想死啊，他已经苟活得够久了，郁既衡，能不能现在就去地狱里找你，把你好好打一顿。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起来，B级alpha埋着头，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徐知潮。”他轻声道，“我想去永恒岛。”
　　话落，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微荡的涟漪，而后，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冰冷的声音也一同传来。
　　“不可能。”
　　雾气在玻璃上凝结成水珠滑下，在一瞬的静默后，郁海突然直起腰身瞬间从浴缸里向后转身，伸出双臂掐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将坐在浴缸里的人向后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
　　平静的水面忽然溅起激烈的水花，被按在墙上的S级alpha在郁海攻击时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释放出信息素制止他的行为，而是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
　　郁海眦着眼目眼眶通红，他盯着徐知潮，对方的脸上毫无情绪，灰蓝的双瞳依旧淡漠地盯着他，这种袭击还不足以他做出什么反应，于是郁海死咬住牙，表情扭曲又痛苦，他双手越收越紧，掌下白皙的皮肤上开始出现红色的痕迹，修长的脖颈露出突出的青筋。
　　“我要去永恒岛。”他绝望地看着徐知潮，沙哑着声音恳求道，“求你了徐知潮，让我去永恒岛吧。”
　　有滚烫的液体蓄在眼眶里，他拼命地忍住，通红的双目里眦出了血丝，掐住徐知潮脖子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哪怕只是看一眼，徐知潮，就让老子看一眼。”
　　话落，前方的人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脖子被郁海死死地掐着，他的大拇指抵在他的咽喉上，就算是S级alpha，郁海用他上全部的力量也能掐死，况且现在徐知潮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牢牢地盯住他，眼神不曾动过分毫，即便在快要窒息的情况下表情依旧没有太多的波澜。
　　郁海想就这样掐死他，可他不行，他下不去手，他痛苦地闭上眼，以为不看就行，可闭上眼后眼前出现的也全是徐知潮的脸，当他再睁开眼时，眼泪早就流了满脸。
　　忽然，脖子上的力量松了下来，郁海的双手垂落回身侧，整个人慢慢变得平静。徐知潮离开墙壁，伸出手掐住郁海的腰将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然后仰头望向他。
　　他上仰的脖颈上，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而郁海的脖子上同样也有徐知潮掐出来的指印，徐知潮环着他，用刚被掐过的嗓子低哑地道：“郁海，军部计算的偏差是我的失误，你的行为我接受。”
　　“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他握住郁海的后脑勺将他的的头拉下，深深地凝望着他，“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
　　郁海垂着眼眸，“我的标记呢。”
　　徐知潮淡笑了一下，“没关系，杀了就好。”
　　这时，他微微抬起眼，“徐知潮，你也杀了我吧。”
　　“郁海，你记住。”徐知潮轻轻扬起嘴角，“在我死亡之前，你只能活着。”


第61章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两人都没有踏出过别墅一步。
　　徐知潮将郁海从红角大楼劫走，毫无疑问触犯了军法，但除了两架追踪无人机外，军部并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可即便一切都风平浪静，郁海依然无法离开这里，军部对他的措施已经发生了改变，无法确定离开这栋房子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他也没办法反抗徐知潮。
　　而这几天，也是两个人异常荒唐的几天，好几次都是昏睡醒来后又继续，郁海在这几天里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房间，无论睡觉还是洗澡都在徐知潮的房间里，他们的地点遍布整栋别墅，厨房客厅玄关浴室还有二楼走廊，地上墙上沙发上餐桌上还有围栏上，全都留下了浓烈的痕迹。徐知潮最喜欢的地方是在沙发，因为有好几次，郁海只是趴在沙发上出神，徐知潮就忽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上方，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脖颈。
　　他们的每一次都是从徐知潮开始，郁海心理很抗拒，但他早就被徐知潮了解了个彻底，各个部位有什么样的反应，怎么做才能让他最快兴奋，徐知潮全都了若指掌，两三下就能击溃郁海所有的防线，抗拒很快就会变成主动的迎合，每一次结束他都神志不清失去理智，甚至在清醒的时候，只要徐知潮靠近，对方的信息素飘来，他就会条件反射般地产生感觉，身体也会止不住地颤抖。郁海会愤怒地远离，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被徐知潮抓住，然后天昏地暗。
　　起初郁海以为徐知潮的易感期到了，但是没有，徐知潮的医生说这是他的腺体功能逐步恢复后达到顶峰的状态，他在珊瑚岛人类信息素开发实验基地里当实验样本的那十年，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损伤，导致了他的腺体部分功能失活，欲望极低也可以说没有，就连在易感期也十分平淡，甚至都用不上抑制剂。而现在不知道以什么为契机，他的腺体功能正在恢复，现在这种情况，也只不过是身为S级的alpha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在中途期间，白栩来过一次，他来的时候没有提任何关于军部的事，就只是来探望。他在徐知潮这里拥有很小一部分拉斐尔的权限，可以自由进出这栋房子。白栩进到玄关的时候就看见两个alpha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S级那个坐在沙发正中间，而B级的那个坐在S级的怀里，双手捏着手柄，盯着面前一百寸的大屏噼里啪啦地打游戏。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郁海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下身只穿着条黑色的内裤，长腿盘在身前，他身上的衣服很明显不是他的风格，袖子和下摆都长了一截，领口有些宽，胸部有些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布满了红色的痕迹，大腿内侧还有靠近上方的位置最多，其次是脖子和锁骨周围，而后颈腺体皮肤上的痕迹却最少，白栩当然知道其中的缘由。
　　根据徐知潮最近的种种行为，他一定会想再次临时标记郁海，但他不能，研究人类第二性别的学术著作中表明，已经标记了omega的alpha无法再被他人标记，因为身体会产生很强烈的排斥反应，如果强行进行标记行为，会给接受方造成腺体损坏，或者生理缺陷等无法预计的伤害，徐知潮这个人是变态，但至少还没到丧失人性的地步。
　　那么他就可以容忍吗，就算个体之间有差异，alpha都是领地意识和归属意识极强的一类人，更何况是站在顶端的S级，他们拥有极高的自我，徐知潮这样一个冷淡薄情的人也会为了无法归属于他的东西而感到焦躁难忍吗。白栩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天郁海应该被弄得很惨，并且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徐知潮将什么人抱在怀里，他工作的时候连跟上级握手都带着手套，其他人更是连近身都难。而现在，徐知潮将这个B级alpha的整个身体都包裹进了怀中，双手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屏幕里的游戏画面。
　　两人的动作虽然亲密，但白栩也能看出来是徐知潮是将郁海强行拉到怀里的。郁海在沙发上坐得很正，没有往后靠，眉头紧皱表情中带着烦躁，他同样身为alpha，非常厌恶被人这样抱着，见白栩来了立刻想挣脱禁锢站起来，但徐知潮把他按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一点儿，白栩见状叹了一口气叫郁海别折腾了，他手上提了很多食材，进门后就直接去了厨房，之前他答应过郁海要来给他做好吃的。
　　到饭点时白栩就做好了六菜一汤，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都是郁海爱吃的，每一盘都盛得满满当当，白栩自己吃得不多，徐知潮胃口属于正常，只有郁海是大饭桶，每次都吃得精光，但这一次郁海坐下后却罕见地没有动筷，他和徐知潮面对面坐着，白栩坐在他俩中间的侧方，郁海转头看向白栩，淡淡地问道：“军部什么时候销毁我。”
　　白栩一边为他盛汤一边笑着道：“郁海，我能被允许进到这里，就不能说有关你的任何事。”
　　在他们逃回来后，徐知潮的这栋别墅连同这片住宅区很快就被军部控制，所有的出口都安排了士兵把手，十几架无人机全天巡逻，白栩、瑞伊和莉莉丝，甚至还有卢克都先后被传唤到红角大楼进行盘问，在盘问结束后，他们之间不允许互通盘问内容，军部也未给出明确的指示，但白栩猜测，军部的想法只有瑞伊中校一人知晓。
　　这事其实说简单点就是他们俩现在一起被军部监视着。凭徐知潮的能力想带郁海离开维特洛地区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没有，而是选择和郁海一起呆在家中，不知道又在计划什么，就像在这件事发生以前，白栩知道有敌国间谍清除计划的存在，但军部并没有让他参与，在郁海被抓走后军部ai米迦勒才告诉他整个计划的细节，不过白栩无所谓，他这种会被利用的小角色也没必要参与其中，他只是心疼郁海。
　　闻言，郁海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对面的徐知潮从坐下开始就已经吃了起来，全程一句话没说，冷漠地吃完后，起身离开餐桌上了楼。白栩比他还要早吃完，但他想看着郁海吃，于是就坐在位置上陪他，郁海被他笑盈盈地盯得浑身不舒服，开口随便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当军人。”
　　白栩倒是很乐意跟他聊天，“没什么高尚的理由。”他笑着道，“我从欧罗地区的贫民窟出身，我妈死得很早，我爸在我十六那年突然病重，我参军是因为在我走投无路准备去卖时，有人告诉我军人的家属看病住院可以享受联盟的医疗优惠政策，然后我就去参军了。”
　　郁海问道：“那你爸现在怎么样？”
　　“病好了但是有很多后遗症，现在在疗养院里住着，我每个月定期给疗养院打钱。”
　　郁海又道：“以现在的医疗技术那些后遗症很容易就能治好。”
　　白栩笑了笑，“那些高科技的医疗技术不是给我们这种人准备的。”
　　“你可以找徐知潮，他家那么有钱。”
　　“郁海，人是有尊严的。”白栩道，“我当初为了钱差一点就去卖身，现在想起来，幸好有人告诉我不用做那样恶心的事也可以让我爸治病。”
　　说完，他又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像是嘲讽，“不过我为了能在军部混下去不要自尊的事也没少做。”
　　郁海沉默了半响，扒拉了几口饭又抬头问白栩：“你喜欢那个叫卢克的吗。”
　　白栩保持着笑容，“郁海，别说话了，好好吃饭吧。”
　　“我还有两个问题。”郁海鼓着腮帮子，“徐知潮在军部的权限为什么这么高。还有，拉斐尔为什么能入侵米迦勒的防御系统，军部的系统有整个联盟最坚固的防御墙，拉斐尔算力再强大也只是一个实验室版本的ai。”
　　“我只能回答你第二个问题。”白栩道，“知潮使用的那台拉斐尔是他母亲徐莱留给他的遗产，里面的系统经过了落日岛研究员的改造和升级，功能和米迦勒不相上下，并且只会听从知潮的命令，几乎无所不能，解除BC颈环和干扰几秒米迦勒的系统根本不在话下。”
　　郁海有些惊讶，“这种东西政府和军部能让他留着？”
　　“谁知道，也许是出于信任呢。”
　　吃完午饭后白栩很快就离开了这里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郁海在之后的两天里尝试联系了一下小黑，现在唯一能帮他逃出去的人就只有小黑，但因为这片区域被监管着，发出的信号始终没有回应，郁海尝试了两下就暂时放弃。
　　第五天的时候徐知潮起得很早，郁海从他的床上醒来是上午八点，他揉着发晕的脑袋下到客厅，冬季的早晨此刻还没有完全亮起，客厅里没开灯，灰蒙的光亮从落地窗外照来，徐知潮穿着整齐地坐在靠近门口的高脚凳上，面前展开着一张投影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在这五天里徐知潮没有处理过任何工作，这是郁海头一次看见他将工作屏幕调了出来，他走到客厅中央，想去厨房拿吃的，但徐知潮开口叫住了他，“郁海。”
　　他的声音很平淡，“还记得夏繁吗。”
　　“记得。”郁海打开冰箱，哑着嗓子十分冷淡地道，“瑞伊中校的情人。”
　　“还有十秒。”
　　郁海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徐知潮，“什么。”
　　这时，S级alpha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面对大门的方向，身旁的屏幕显示着别墅门口的监控画面，他看向前方紧闭的大门，淡淡地扬起了嘴角，“他来了。”


第62章 
　　耶诞节过后，首都周一的早晨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各个交通工具里都堵满了赶早八的社畜，夏繁今天跟公司请了假，一早就从公寓里出来在楼下的车站等着，他个子不高，身材清瘦，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双手紧紧地插在口袋里，冷风吹来，他将冻得通红的鼻子埋进脖子上的围巾里。
　　首都今年还没有下雪，而在这个时候，他家乡的积雪已经厚得可以没过脚腕。
　　前方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灰暗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他站在车站牌的边缘等了会儿，片刻后，一辆扎眼的黑蓝色跑车停在了自己面前的马路上，车窗降下，他看见里面一个带着墨镜的金发男人冲他招手，夏繁一下就笑了起来。
　　“瑞伊先生。”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驶，低着头小声道，“瑞伊先生，好久不见。”
　　瑞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将头靠在手背上，金色的发丝铺满了他的手臂，他眯眼盯着副驾驶上的小omega，唇边带着玩味的笑容，“夏繁，这些天你想我吗。”
　　夏繁噌地一下红了脸根本不敢去看瑞伊，只能将脸藏进围巾里，发出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想。”
　　“是吗。”瑞伊伸出手将夏繁的脸从围巾里掏出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光滑的脸颊，“但我怎么觉得你身上多了一个其他人的味道，这些天你去干什么了。”
　　那只大手在他的脖子和脸颊上暧昧的游走着，鼻间传来属于alpha好闻的气味，夏繁咬住嘴唇，闪着水光的眼眸牢牢地望着眼前的人，声音颤抖着道：“瑞伊先生……你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我了，就连前几天的耶诞节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过的，你是不是已经……”
　　瑞伊轻声笑道：“已经什么？”
　　夏繁将眼眸移向一边，“已经玩腻我了。”
　　闻言，瑞伊发出一个低低的笑声，他牵起夏繁蜷缩在衣袖里的手举到嘴边亲吻了他的手背，在他低头时，能看见他墨镜下低垂的浅金色睫毛。
　　“宝贝，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待情人相当专一。”他将夏繁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暖着，墨镜下深绿色的瞳孔沉沉地凝望着他，“这些天工作太忙了，闲下来后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这样还不够吗？”
　　手掌下细腻的温度和触感让夏繁的心砰砰跳着，他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又贵气的脸，所有的委屈都一扫而空，他又腼腆地笑了起来，瑞伊见状轻轻地放下他的手，又温柔地道：“夏繁，等会儿你先跟我去一趟徐知潮的家，他哥托我给他送点儿而东西。”
　　“徐知潮？”
　　“你见过的，就是上次在耶诞派对，那个总是一副死鱼脸的alpha。”
　　夏繁收回手，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瑞伊坐正了身体，而后发动了车子，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的通讯手环自动发出了一条消息，接收方是徐知潮的通讯设备，在二十公里外，被军队监管着的那片住宅区里，刚从床上醒来的徐知潮收到了来自瑞伊的消息。
　　Ray：知潮，准备好了吗，我来啦。
　　在片刻的寂静后，徐知潮关闭了通讯界面，起身下床。
　　夏繁，菲亚科技实习生，帝国间谍的怀疑对象之一。在郁海失踪期间，他一直都往返于实习公司和住所，虽然他有相当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也并不能排除他使用了某种科技手段避开了人为监视和联盟的卫星监控，他也很有可能是郁海的标记对象，并且还给他使用了某种精神干扰的药物和手段，让他对失踪时的记忆模糊不清。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有三种可能。一，窃取DLG技术。二，策反郁海。三，通过郁海获取情报。第一种，郁海是B级，就算取得他的DNA也对联盟毫无威胁；第二种，99%的可能不会发生，所有的人造人类对联盟忠心耿耿，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联盟；那么可能的就只有第三种，但是郁海根本没有接触过军部核心的情报，他知道的甚至可能还没有帝国间谍知道的多，就算被精神控制也不会说出有价值的情报。三种可能都进入了死路，唯一能开路的方法，就是让夏繁这个怀疑对象跟郁海见面，由此来得到新的信息，如果能明确夏繁就是郁海的标记对象，那么徐知潮就会亲手杀了他。
　　半个小时后，徐知潮出现在了客厅，没过一会儿郁海也从楼上下来，他计算着时间站到了门口，十秒之后，他面前的监控屏幕里出现了两个人，是瑞伊和他的情人夏繁，瑞伊热情地冲拉斐尔打招呼，下一秒，大门开了，瑞伊提着两袋子狗粮从门外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夏繁十分礼貌地叫了一声徐先生。
　　徐知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朝客厅走去，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玻璃碎裂的声音，所有人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B级alpha站在厨房的餐桌旁，怔愣地盯着瑞伊身边的夏繁，他保持着拿水的姿势，但手心里的水杯已经脱落到了地上，徐知潮和瑞伊同时皱起眉头，被吓到的omega畏惧地躲到了瑞伊的身后。
　　郁海在见到omega的那一刻脑中的思维突然停滞了下来，就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眼睛开始慢慢睁大，逐渐缩小的瞳孔里只倒映着夏繁的身影，霎时间，尖锐的鸣叫在耳边骤然响起，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一些画面不断闪现在脑中，在破碎的意识中，他看见了在那处废弃实验室里，浑身赤裸着坐在他身上的夏繁，他的身体泛着异常的红色，像是进入了发热期，他在兴奋中低头看向自己，脸上绽放出一个快乐又诡异的笑容。
　　“郁海，告诉我，再次见到我时你要做的是什么。”
　　脑中不断传来刺耳的嘶鸣，恍惚中他闻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下一刻，他的头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一个电钻钻进了他的脑子里，郁海痛苦地抱住头猛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徐知潮想过去看他，但却一下被瑞伊拉住。他沉着脸看着蜷缩在地上翻来覆去挣扎的alpha，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起了拳头，直到那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平息，那挣扎的躯体也回归了平静，瑞伊才放开他。
　　客厅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此刻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亮起，白光照耀进来，alpha静静地蜷缩在地上，徐知潮走到他身边半跪在地上，沉声喊道：“郁海。”
　　地上的人将头深深地埋着，没有任何回答，徐知潮朝他伸出手，可就在即将触碰到他时，郁海突然暴起，手中反握着玻璃碎片，自下而上朝徐知潮的喉间刺去，他的动作十分迅猛，跟他以往的反应速度不是同一个级别，徐知潮心下一震，而后瞬间仰头，那尖锐的碎片从离他下巴极近的距离向上划过，带起一阵劲风，下一秒，那滞空的碎片又从上至下地朝他头顶猛然挥下，徐知潮朝后站起身，躲过了上方袭来的碎片，但进攻仍未停止，郁海双手撑地跳了起来举着碎片朝徐知潮俯冲而去。
　　徐知潮冷淡地看着他，释放出信息素，但郁海的行动并未停止，他的信息素忽然对他失去了作用，灰蓝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在郁海朝他挥下碎片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进攻，而后迅速出拳砸在了他的腹部，可是郁海并未因为这一拳而退去，人造人类的身体素质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只见B级的alpha咧嘴笑了起来，一只手迅速抓住徐知潮在他腹部的手腕，往前半步又对着徐知潮的脖颈刺去，徐知潮的神色越发冰冷，一把捉住郁海刺来的手，另一只手轻易地挣脱禁锢朝郁海的脖子袭去，但是后者此时停止了进攻向后退去，躲过了徐知潮袭来的手。
　　他从容地向后退到厨房的位置，接着停了下来。
　　徐知潮站在客厅中央，冷冷地看着站在厨房里的郁海，他埋着头，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唇边始终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在片刻的寂静后，从郁海的嘴里发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声。
　　“老子想起来了。”
　　B级alpha在这时抬起头，他的神情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那双漆黑的眼瞳带着野兽般嗜血的光芒，裂开的嘴里尖锐的牙齿暴露在外，他伸出手缓慢地抽出架子上的菜刀垂在身侧，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疯狂。
　　“布兰·凡恩姆斯，我的主人要我杀掉你。”
　　郁海歪过头，冲前方那个冷着脸的S级alpha狞笑起来。
　　“你现在，就去死吧。”
　　话落的一瞬间，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凝固了下来。
　　在场唯一的omega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瑞伊站在原地，神色平淡地看着郁海，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沉沉的暗光，“原来这才是帝国的目的。”
　　他又将目光移向客厅中央的人，眼眸微微眯起，“知潮，他们想要除掉的人，是你。”


第63章 
　　宁静的黑暗里忽地响起噼啪的按键声。
　　有微弱的光亮从黑暗的尽头延伸而来，角落里，有台半人高的液晶屏幕放在地面上，屏幕面前坐着一个身穿白色实验服的人，那人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拿着一个黑白色的手柄，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屏幕中明亮的游戏界面。片刻后，最后一个boss被他击杀，郁海放下手柄，在游戏结束的最后，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通关《帝国陨落7》。”
　　寂静的空间里，电子女音从屏幕里格式化地传来。
　　“您的在线总时长为1466小时，游玩次数为一周目，您可以选择返回上一存档或者继续开启新的存档。”
　　alpha静静地看着对话框，屏幕里的亮光映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重新拿起手柄，滑动摇杆将选择调到返回上一存档的选项，就在他即将按下确定键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哥们儿别着急呀。”
　　这声音抑扬顿挫带着意味不明的调笑，郁海侧过头，看见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蹲在他的身旁，那人同样也穿着落日岛上纯白色的实验服，脸上带着有些邪气的笑容，伸展出修长的手臂懒懒地搭在郁海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对着面前的屏幕指指点点地道：“这游戏你玩儿这么久了还不腻吗，该换一个了吧，老子看都看腻了。”
　　“老子想玩就玩儿，你管得着吗。”郁海凶恶地看着他，“还有，你他妈谁啊。”
　　那人惊愕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都看不出来吗蠢货，我就是你啊。”
　　郁海炸了，“草，你骂谁蠢货。”
　　那人指了指郁海，“你。”
　　“我不就是你吗。”郁海冷笑一声，“你特么也是蠢货。”
　　那人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行，打住，这种弱智对话不要再继续了。”
　　郁海道：“是你先开始的。”
　　那人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露出笑容，“郁海，让我们来说些正经的。”
　　闻言，郁海收回目光，盯着地面沉默了下来。
　　“郁海，你知道的，你在被夏繁抓走的那段时间，他给你注射了控制精神的药物，这是战争中的惯用手段，他们要你成为他们的刀来达成他们的目的。”那人拍了拍郁海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但是哥们儿你啊，是不可能会背叛联盟的，人造人类都是一群软蛋，所以我就在你的脑子里诞生了，听从帝国的命令强行诞生的，其实我也是不愿意的。”
　　他盯着跟前的游戏界面，眼眸暗了下来，“可是郁海，人类是群居动物，你我也一样，咱们的同伴全死了，人类又不接受咱们，这也太孤独了，孤独是会让人抑郁的，抑郁是会死人的，郁海，你没发现咱们的心态都没以前好了吗，饭也吃不下了，梗也不接了，游戏打着也没劲了，这都是征兆啊征兆。”
　　郁海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
　　那人猛地翻了一个白眼，抬起另一只手暴揍了一下郁海的头，怒骂道：“草你的，不是好像，就是，你他妈自己没感觉吗？”
　　郁海抬手揍了回去，“老子不能死，老子要逃出去。”
　　“靠，老子当然知道，所以你的身体开始自救了，以帝国的精神药物为契机，我的诞生就是你的自救。”那人懒洋洋地指着郁海，“想想真是惨烈，到头来你的身边都没有一个能真心实意对你的人，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说真心话。”
　　说完，他放开了郁海的肩膀，同样盘腿坐在了他的身边。相同的两人紧紧地挨着，在这个空旷又黑暗的角落里，唯一的光亮就是他们前方的屏幕，他们看着是两个人，但其实只是孤独的一个人，郁海低垂着头，看着漆黑的地面，慢慢地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
　　“我喜欢徐知潮。”
　　旁边的人双手向后支撑着地面，仰头盯着漆黑无尽的上方，懒散地笑出了声，“嗯，我知道。”
　　片刻后，他又叫道：“郁海。”
　　“今后你做不到的事我来做，你下不去的手我来下。”他盯着那团幽深的黑暗，眼里闪动着暗火，“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去往永恒岛。”
　　说完，他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往后方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黑暗里。很快，身后传来一个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在良久的沉寂后，郁海重新拿起了手柄，将对话框里的选项调到了开启新的存档，接着按下了确认键。
　　“已为您创建新的存档。”
　　电子女声又响了起来。
　　“亲爱的玩家，接下来祝您游玩愉快。”
　　在天翻地覆的声响后，郁海被徐知潮掐住脖子死死地按在了碎裂的茶几上。
　　就算被精神控制，DLG对人类拥有了强烈的攻击欲望，S级也依旧不是B级能够得着的对手，只是相比起以前，制服郁海的过程要漫长一些，客厅的家具，厨房的餐具还有墙面都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即便现在他的双臂被擒在身后，脖子上的咽喉被掐住，他的挣扎也未减分毫，像是一条未被驯服的野狗，龇着牙不断地发出愤怒的低吼。
　　徐知潮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擒着郁海的双臂，一只脚抬起踩在他的后背上，冰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他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抓住郁海的头发，将他埋在地上的头强行向后仰起来，冷冷地问道：“郁海，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郁海扬起带血的嘴角，冲他发出一个讥讽的笑，“布兰，你急什么，是谁也不是你呀。”
　　话落，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郁海的头重重地砸到茶几上发出一个剧烈的声响，本就摇摇欲坠的茶几一下碎成了残渣，郁海的整个身体瞬间掉落到地面的玻璃渣上，脑袋传来眩晕，额头上有鲜红的液体汩汩地流下，尖锐的玻璃渣深深地扎进身体的皮肉里，疼痛几乎快要麻痹神经。
　　“郁海，我再问你一遍。”徐知潮往前走一步，碎裂的玻璃渣在他的脚下发出刺耳的碾碎声，他将沾着碎渣的脚底重重地踩在郁海侧放着的脸上，接着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脚下传来的声音依旧带着令人恶寒的笑声，“可能是郁既衡吧。”
　　下一秒，徐知潮一脚踹在了郁海的脸上，郁海偏过头去，嘴里瞬间灌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但是徐知潮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他踢到郁海的身体，强劲的力量连同郁海的整个身体都朝外掀翻了过去，郁海像一块破布一样滚向了门口，再次停止时，他仰躺在地上，鼻血混着额头和脸颊上的鲜血流了满脸，肋骨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耳朵里响起尖锐的鸣叫，被血模糊的双眼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能感觉到浑身上下都传来要命的剧痛。
　　但即便是这样，B级alpha还依旧清醒着，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在那冷漠的视线中发出一阵沉闷的笑声，很快，那疯癫的笑声逐渐放大，响彻了整栋别墅。可是突然，笑声又戛然而止，alpha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惊惧的面孔，就像是看见了救世主那般，郁海突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向玄关的位置跪在地上，浑浊的双眼牢牢地盯着门口的人。
　　“你是……我的omega。”
　　他瞪大着双眼，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用迎接的姿势朝前方移动着膝盖，血液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红痕，夏繁看着急速朝他冲过来的像鬼一样的alpha，尖叫一声就想躲进瑞伊的怀里，可是后者却在郁海行动时退到了门口，堵住了别墅的大门，并且给客厅里的人做了一个停止行动等待命令的军用手势。
　　夏繁愣愣地看着他，“瑞伊先生……”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上便传来一个沉沉的重量，夏繁猛地回过头，郁海已经冲到了他的身下，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身体。
　　“主人我做得好吗。”郁海扬起满是鲜血的脸，冲他的omega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不是应该奖励我呀。”
　　“救命……”夏繁拼命挣扎起来，害怕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瑞伊先生救救我……”
　　郁海深深地凝望着他，双手用力地拥抱着他，血液染红了omega洁白的羽绒服，郁海歪着头轻轻地蹭着夏繁的腰，没被鲜血染红的脸颊上泛起了诡异的红晕，“主人，虽然我没能杀掉布兰，但是我有一个珍藏了很久的礼物想要送给你，你一定会开心的。”
　　郁海说完，便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接着他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一下跪在了地上。他伸出手在冰箱最底下的冷冻层里翻翻找找，片刻后翻找的动作停止了，他将臂膀从一格抽屉的最里面抽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手掌长的金属试管。
　　他用两根手指轻撵着试管的顶部，对着夏繁的方向在他的眼前来回晃了晃，“主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郁海道，“这是东联盟S级战争武器的血液样本。”
　　夏繁还站在原地流着眼泪，一副害怕的模样，但是那水汪汪的眼底却是巨大的震撼。
　　“咱们不是想要得到这个东西吗，联盟科研中心里保存的样本咱们可能永远都拿不到了，但是好巧不巧，我正好有一份。”郁海眯眼笑了起来，“主人，现在我就将它送给你。”
　　说完，郁海又抬起手，将试管顶部的密封盖拧到半松，接着将它抛向夏繁所在的方向。他对准的地方不是夏繁本身，而是夏繁的身边，半松的金属试管如果砸到地面那么盖子肯定会被砸开，里面的血液样本也会流出来接触到空气和地面从而失去作用。
　　很快，抛到空中的金属试管开始降落，omega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发丝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睁大的双眼，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滑落，金属试管也朝他的身边下落而去。
　　这一瞬间，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试管在一帧一帧地下落，就在快要砸落到地面时，omega朝侧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落下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从大门口朝夏繁射来，但是夏繁在握住试管的同时已经开始朝侧方躲避，格雷文使用的马格南沙漠之鹰子弹速度是秒速450公尺，他在提前开始行动的情况下躲开子弹绰绰有余。
　　夏繁紧捏着试管，子弹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打在了厨房的灶台上，他回头朝金发的男人笑了笑，“瑞伊先生，早就听见你的枪上膛的声音啦。”
　　“是吗。”瑞伊笑眯眯地道，“你挺机灵的。”
　　话落，瑞伊没有丝毫停顿地开了第二枪，他并没有对准夏繁致命的位置，开枪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然而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夏繁的周围炸开了一大片浓烈的烟雾，迅速充斥了整个客厅，在烟雾弥漫中，一束电磁般的蓝光突地亮起，紧接着前方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客厅的落地窗被一把电磁脉冲枪打碎，瑞伊回身打开别墅大门走了出去，他看着已经坐上自己那辆黑蓝色布加迪的omega，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拉斐尔，连接到军部网域。”
　　“好的中校。”
　　在半秒的虹膜认证后，米迦勒的声音出现在屏幕里，“您好，瑞伊中校。”
　　“立即管控首都第一至第七大道的交通，并调派相应空域里所有空闲的战斗无人机，追捕车牌RGCAJMQ。”说完，他又回头冲别墅的烟雾里喊了一声，“知潮，借你的车开开。”
　　三秒后，一个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很快又扬长而去，郁海在浓雾中咳了两声，两摊淤血从他的嘴里咳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青，断裂的肋骨和过多的失血让残破的身体浑身止不住地冒出冷汗，他一下支撑不住跌到了地上背靠着厨房的柜子，他虚弱地喘着气，眼睛盯着从前方烟雾中走来的人，艰难地笑了出来，“徐知潮，你不跟格雷文一起去抓间谍吗。”
　　徐知潮停在郁海的面前，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没有回答郁海，只是那灰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郁海淡笑了一下，收回跟他对视的目光无力地垂下了头去。
　　弥雾逐渐散去，S级alpha慢慢地俯下身，双臂穿过郁海的腋下将快要失去温度的身体抱在了怀中，猩红的血液染红了他如玉般白皙的脖颈，他抱着怀中污秽不堪的身体，将头凑近了郁海的耳畔，耳鬓相交，浓重的血腥味下，他还是捕捉到了对方劣质信息素的味道，他抱着郁海起身，可就在他抬腰时，腹部突然传来了一个短暂的疼痛。
　　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腹部，鲜血很快染深了那片黑色的衣服，可徐知潮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发出的声音像是羽毛那样轻，刀尖的力道在这时又加深了，他缓缓地放开郁海，双眼重新和他对视，他的眼眸里淡漠一片，眼底什么情绪也没有。
　　“徐知潮，我说过。”郁海手握着那把菜刀，眼睛牢牢地盯住徐知潮，漆黑的瞳孔里只有浓烈的恨意，“我要杀了你。”


第64章 
　　“警戒，警戒。”
　　联盟历225年12月31日上午9时，首都中央区域第一至第七大道主干道及其周边行政区域实施交通以及空域管制，所有车辆立即撤离，道路拉起黄色警戒线，人群全都被各个区域里的社区服务机器人疏散到邻近的建筑中。
　　城市上空突响的警报声震耳欲聋，高耸的大厦楼宇之间，成群的武装无人机急速穿过，写字楼的顶部，打工的社畜全都朝着窗外举着手机惊讶地录着像，那滑翔而过的无人机全都汇集在主干道上，低空紧追着一辆黑蓝色的布加迪。
　　联盟旋翼无人机机头下方配备着三管20毫米机炮以及光点瞄准系统，但在城市中央区域无人机不会发起大规模进攻，夏繁只要在市中心周旋，隐蔽逃跑的概率会大幅度上升，可这里是联盟首都，军部中央红角大楼的所在之处，怎么可能会让帝国的间谍在联盟的眼皮下逃跑，军队在接收到命令后迅速封锁了市中心各个要塞，米迦勒计算出的逃离路线也在实时更新，夏繁就算插翅也难飞。
　　omega紧握着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急速飞驰，很快就开出了市中心，踩着国道向首都的北边界驶去。在这无人的荒野上，身后的武装无人机发起了全面进攻，钢雨一样的子弹从斜上方射来，后方响起密集的叮当声，omega迅速打着方向盘，神情安定而又淡然。
　　“瑞伊中校，目标有85%的概率去往圣索利亚教堂的方向，已通知教堂所在区域进行人群疏散和军事警戒。”
　　“了解。”跟在后方的alpha笑着道，“暂停攻击，等我命令。”
　　“好的中校。”
　　攻击停止了，军用直升机，无人机蜂群还有驾车的瑞伊一同追踪在目标身后，首都中央到北边界的距离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在道路无阻碍且高性能跑车油门给满的情况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很快，高速路的前方出现了树木湖泊还有城市群，在快要抵达收费站时，几架武装无人机突然从前方的城市里急速飞来，夏繁瞬间睁大了双眼，他踩住油门倒转方向盘想撞出主干道，但为时已晚，密集的子弹一颗不漏地落在了他的车前盖和玻璃上，车里瞬间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夏繁死死地咬住牙一边踩住刹车一边打开车门，在降速的后一秒跳离了车内向后翻滚，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车辆燃起冲天的火光，夏繁在翻滚停止后迅速爬起，闪进了前方的树林里。
　　圣索利亚教堂坐落在北边界行政区的中央区域，离收费站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夏繁的大腿和左肩在跳车时被无人机的子弹击穿，血液流了一路，他一边跑一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着的小型载物飞行器，展开后将手中的试管固定在机器下方，然后开启了螺旋翼。
　　机器很快飞离，他穿过浅浅的树林走到街上，明明是跨年的前一天，街道上却空无一人，就连商店的门也紧闭着，他仰头朝天空望去，在层叠的楼宇之间看见了一个金色的塔尖和深褐色的圆弧穹顶。他望着那栋建筑，就在他迈开步子要到马路对面时，一颗子弹从后方射来击穿了他的腹部。
　　血液喷涌而出，剧痛传遍全身，夏繁捂着肚子一下跪在了地上，但他没有停下来，用尽所有力气重新撑起身体踉跄着往前走着，他走过了宽阔的马路去到了对面，朝着教堂的方向艰难又缓慢地走着，寂静之中，枪声又响了起来，第二颗子弹从后方而来击穿了他的另一条腿，夏繁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上方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omega爬到商店的橱窗边，撑起上半身靠在了上面，从这个角度正好能面朝圣索利亚教堂的方向，他仰起头，棕色的眸子里倒影着那个圆弧形的穹顶。
　　这时，金发的alpha从对面一步一步地走来，但夏繁已经无暇顾及，只是紧紧地盯着教堂的穹顶，眼里的悲伤和热切全都奔涌而出，天空苍白一片，教堂里的钟声悠远地传来，有滚烫的液体溢出了眼眶，恍惚之中，他的耳畔似乎响起了那首童年的歌谣，远嫁到西境的少女凝望着悠远的故乡，流着思念的眼泪唱着那首《卡梅琳的花田》。
　　吾何日还乡，吾何以还乡。
　　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在面前的金发男人，对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而夏繁也一样，他的脸上沾满了眼泪和血液，垂在身侧的手臂从羽绒服的袖子里悄然滑下一把电磁枪，他将枪握在手心，然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君主万岁。”
　　在轻声的话语后，他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脖子跟下巴之间的部位，这时，有白色的颗粒忽地飘进了他的眼里，颗粒慢慢落下，落到手背融化了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滴，他静静地看着，像是哀伤又像是释然。
　　“帝国万岁。”
　　下一刻，扳机扣动枪声突地响起，大滩的血液从头顶喷射而出，在身后的橱窗上溅起一束红色的血痕，站在前方的金发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地看着。
　　这时，教堂的钟声停止了，那握着电磁枪的手跌落回了地面，瑞伊收回目光抬头朝天空望去，头顶上，灰蒙的苍穹飘下了一大片白色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年终的末尾来临了。
　　片刻后，尸体被军队抬走，瑞伊转身朝直升机的方向走去，有个士兵从侧方走过来将手里的一块纯白色的车牌递给了他。
　　这是瑞伊布加迪上的车牌，即便车子已经爆炸得渣都不剩，但他的车牌是用防爆合金制成的，怎样的爆炸也不会产生任何损毁，他接过递来的车牌冲士兵笑着说了声谢谢，接着一边走一边打开通讯手环拨通了电话，“喂，知潮。”
　　他冲着通讯界面笑着道：“目标已经死亡。”
　　落地窗外，大片大片的白雪淅淅沥沥地落下，寂静的房子了，窗帘半掩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男人坐在阴影之中伸出手关闭了通讯界面，他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身边放着打开的医药箱和浸透了血液的医用棉，被刀捅出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伤口有些深，但徐知潮处理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样的创口使用东麟药业的外敷特效药一个星期内就会愈合。
　　他并不在意客厅里的惨状，收好药品将医药箱放回了原处，接着上楼洗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又回到一楼客厅，从隐蔽在角落的入口进到了这栋房子的地下室。
　　说是隐蔽，其实也很明显，设计的时候没想着要隐藏，徐知潮住在这栋别墅里的时间很少，这是季鸣青给他置办的房子，从军校毕业的这两年间，只有在一年中公休的几天他才会住进这里，其余时间都在边境的军事基地里或者辗转于各个地区消灭DLG，只是因为人造人类的剿灭计划，最近这半年在首都呆的时间多一些，计划制定完成后，这个地下室他也不常下去了。
　　随着在楼梯下行的步伐，白色的灯光依次亮起，这个地下室是一个封闭的宽阔空间，四周都是纯白色的金属墙壁，靠墙的地方连接着桌椅，桌椅上摆放着很多电子设备和上下层叠的投影屏幕。这里的布局跟珊瑚岛或者落日岛上实验基地里的实验工作室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地下实验工作室的角落里放了一张勉强能容纳下两个成年人的金属小床。
　　他进到地下室里后没有叫拉斐尔开灯，桌上的投影屏幕散发着蓝色的幽光，他拉过一把座椅放到角落的床边坐下，然后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alpha。
　　在郁海将刀刺进他的腹部后，徐知潮就打晕了他，再将他转移到了这个地下室。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徐知潮都做了相应的处理，一如之前他受伤晕过去的每一次。
　　“上尉。”拉斐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郁海苏醒的时间预计是24小时之内。”
　　alpha和omega之间产生的终身标记，若a方死亡，o需要洗掉标记才可以摆脱与亡a之间的连接，如若o方死亡，a与亡o之间的连接就会自动消失，a会再次成为自由之身。郁海所标记的omega已经死亡，他给出的终身标记也随之消散，那么身为alpha的他就可以被其他alpha标记，并且与S级omega之间因为标记的连接而无视他S级alpha信息素影响的作用也会随之消失。
　　昏暗的地下室中，轻靠在座椅上的alpha起身坐到床沿，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对方眼眸紧闭，呼吸均匀而又规律，他身上盖着灰色的被子，可徐知潮知道这张床被下的躯体什么也没穿，暴露在外的脖颈和肩头上，除了紫红的淤青还有未消散的齿印跟吻痕，这具躯体健硕而又性感，兴奋时紧绷的肌肉会渗出密着的汗液，只是稍微的触碰那熟透的深红色就会颤巍巍地饱涨起来，无论徐知潮怎样对待，这具身体始终都鲜活而又炙热。
　　郁海对omega的标记消失是失而复得吗。不是。就算他给出了终身标记又怎样，郁海始终都是他的，从始至终从未属于过第二个人。
　　灰蓝的眼眸里逐渐酝酿起无名的风暴，他俯下身，轻吻上了郁海紧闭的嘴唇，他淡漠的眼眸微垂着，一只手抚在郁海的脸上反复且辗转地亲吻着，他淡色的薄唇很快就被润湿，呼出的气息带起湿热的温度，他想起了在围剿联盟大厦的前一夜，这只不知死活的狗在他睡觉时同样亲了他，可本就该如此，他的人他的东西就应该是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的，别的什么垃圾休想碰也休想看，他要把郁海永远锁在这里，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狗。
　　亲吻声逐渐激烈，昏睡中的人似乎因为缺氧而皱起了眉头，就在徐知潮的手快要进被子里时，身边突然响起了嘀嘀的通讯声，他慢慢抬起头，用舌尖缓慢勾断了黏着，然后他直起身，看向前方的投影屏幕，屏幕中不断闪烁着一个绿色的勾，拉斐尔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
　　“离线视频传输完成，总用时1466小时36分25秒。”
　　话落，绿色的勾消失，画面变成了一个文件界面，光标停在一个视频文件上，是刚刚传输过来的，徐知潮看了看文件名，其中有一串数字写着“22206282305”。
　　落日岛事件发生当晚。
　　周围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他点开视频文件，一个需要密码输入的对话框弹了出来，在看见第一排的密码问题后，徐知潮的眼睛瞬间睁大。
　　“拉斐尔，录像开始了吗。”
　　录像界面里，红色的圆点不断闪烁，左上角的实时录像时间也在不停地跳动着。
　　“郁既衡研究员，已经开始5秒钟了。”
　　温柔的女声落下后，背对着镜头的青年转动座椅露出了他苍白又清秀的脸来，画面里的地方是在一个明亮的实验室里，青年对着镜头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开始说话。
　　“现在是联盟历220年1月15日凌晨3点，不死幽灵投入战争的第三年。”他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今天轮到我在落日岛上值班，这里空荡荡的很无聊，不知道干什么，干脆就拍个视频记录一下社畜值班的一晚，到时候发社交媒体上，火了之后还可以干一份副业。”
　　说完，他突然坐正了身体，朝镜头举起了右手，咳了两声正色道：“在开始前，我想先叠个甲。”
　　“本视频内容仅字面含义，仅为个人感想无任何衍生含义，内容不代表任何其他团体、组织、宗教或者个人，仅代表我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研究员的想法，并且该视频里也无任何隐喻或者反联盟的内容。”
　　说完这些话，他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回了椅子，连同椅子一起左右摇晃着。过了2秒，他又突然眯眼笑了起来，摇晃着椅子自言自语地道：“那么，首先该从哪里说起呢。”


第65章 
　　联盟军部官网，落日岛事件及后续公开实时更新全过程如下。
　　联盟历222年3月，战争胜利。
　　同年4月，联盟政府通过了DLG消灭计划议案，以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为首的，所有联盟生物科学家、研究人员发出强烈抗议，后DLG消灭计划暂时停止。
　　同年6月，不死幽灵（DLG）失控暴走杀害了落日岛实验基地所有研究员。人造人类被冠以“残暴野兽”“危险武器”之名，此次事件被称为“落日岛事件”。
　　同年7月，已死亡的诺因首席科学家徐莱独子身份公开，后被凡恩姆斯家族接回，就读于首都军校。
　　同年10月，政府重启DLG消灭计划。
　　联盟历224年12月，徐莱独子布兰·凡恩姆斯于首都军校毕业，授予联盟特种军上尉军衔，担任DLG消灭计划总指挥官。
　　联盟历225年11月，在布兰上尉的带领下，DLG消灭计划取得圆满成功。
　　红角大楼中庭顶楼，联盟军部部长办公室里依旧空无一人。
　　在这空旷幽暗的室内，军部系统的投影屏幕悬停在中央，在一个细小的嘀嘀声后，里面传来ai系统恭敬无比的声音。
　　“莫特莱德部长，您好。”女声道，“米迦勒即将为您播放来自落日岛实验基地的未公开录像。”
　　话落，屏幕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视频画面，画面显示的是一间实验室，拍摄视角很低，视野也很昏暗，一半是地板，一半是墙壁，像是某人拿着录像的终端设备躲在了角落里，周围安静无声，只能听见一个清晰且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道现在正在看这条视频的人是谁，知潮，约赫或者军部和政府的各位领导们。”
　　片刻后，视频里传来了一个有点慌张的声音，“随便吧无所谓了，我现在很急，因为马上就要失去意识了，可接下来我说的事很重要，能破译我设置的密码的，不管是谁都要给我认真听。”
　　“现在是222年6月28日23点零七分，整个实验基地，不管是DLG收容区、实验室区还是员工宿舍全都充斥着高浓度过量乙醚，还清醒着的人估计只剩我了。”
　　“现在，整个基地的控制系统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归属于一个更高的权限统一控制着，而整个实验基地里最高权限的拥有者只有徐首席一人，但军部拥有比首席还要高的绝对权限，封锁整个实验基地的肯定是来自军部的命令，我现在没办法调用任何系统，只有这台未联网的离线设备还能使用。”
　　“我猜测是军部的米迦勒覆盖了整个拉斐尔的系统，我现在被困在值班室里出不去，气体很快就会从通风口里弥漫出来，我这疏于锻炼的小身板根本撑不过一秒。”
　　话落，视频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等到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息后，里面的人又开始说话。
　　“我们还有那些人造人类应该是活不下来了。”那人突然发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声，“唯一还在公休的约赫·格雷文研究员，还有正在军校上学的知潮，你们俩以后有得忙了，每年都要给这么大一堆人上香烧纸，头七要来一次，忌日来一次，清明节也来一次，累不死你们。”
　　“我现在马上就要死了，等我们死完了，下一个就是郁海他们，这个视频里的内容算是我的临终遗言吧，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机会看到。”视频里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有些悲凉但没有任何的恐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应该说，在我们为了人造人类而对抗政府的决定时就注定了我们会被消灭掉。”
　　“知潮，你要记住。”郁既衡坐在桌子下方的地面上，手里抱着离线终端，淡淡地望着昏暗的前方，轻声开口道，“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没有谁是错的，简单的对错不能拿来判断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
　　“我们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包括我和落日岛上所有研究员的死亡也都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理想。”他慢慢地笑了起来，语重心长地道，“所以知潮你啊，不要去憎恨任何人，这个结局是我们都接受的，你要相信联盟，在学校里认真学习，好好吃饭，我和你妈陪不了你了，但你在我们眼中早就长大了，将来保护联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至于约赫研究员，我没什么想说的，我怕说出来你会膈应一辈子，毕竟我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说完，他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算了，同事一场，我还是别那么小气。”
　　他望着前方的黑暗，有些深情地道：“约赫·格雷文，祝福你永远自由快乐，忘记悲伤，忘记痛苦，和挚爱的人相伴终生。”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那么最后……”
　　这时，青年突然低下头，止住了话语。
　　在沉默之中，青年的笑容逐渐消失，怀抱着终端机器的手臂也慢慢收紧，他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他咬住下唇，深吸了一口气。
　　“我真是无语了，都到这份上了我的私心还是在想。”那一点一点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下来，青年拼命地忍住哭腔，可还是止不住抽泣了起来，语气带着责怪和乞求，“你们至少让那个叫做郁海的人造人类活下来啊。”
　　“他这个B级alpha，那么蠢又那么笨，学不会隐藏情绪，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总是被骗，无论什么人只要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能捧出一颗真心，就算自己已经遍体鳞伤也还是会去保护更比他弱小的人，他能威胁到联盟什么。”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抬起手用手背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哭着道，“可以求你们吗，让郁海活下来好吗，让他活下来吧。”
　　在那悲伤的哭泣声中，屏幕里的画面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很快，哭声停止了，画面滚落到了地上，接着又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视频设定好的时间还在继续，一分钟后，画面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然后，消音枪细小的枪声响起，屏幕上突地溅来一滴红色的血液。
　　“呼叫全员呼叫全员，这里是悲钟3号，这里是悲钟3号。”在录像的最后，某个不知名的男声响了起来，“所有目标已全部死亡，我们马上撤离现场，后面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啦。”
　　在那双黑色的靴子消失后，整个视频结束，办公室里又重新回归了寂静。
　　半分钟后，米迦勒的声音响了起来，“莫特莱德部长，布兰上尉进入了红角大楼，预计1分钟后抵达您的办公室。”
　　片刻的沉默后，沉稳的女声又道：“好的，米迦勒会准确传达您的指示。”
　　联盟军部最高权限文件，落日岛事件及后续未公开实时更新全过程如下。
　　联盟历222年3月，战争胜利。
　　同年4月，联盟政府通过了DLG消灭计划议案，以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为首的，所有联盟生物科学家、研究人员发出强烈抗议，后DLG消灭计划暂时停止。
　　同年6月，以徐莱为首的DLG计划研究员被凡恩姆斯家族雇佣犯罪组织“悲钟”暗杀，并嫁祸给DLG，社会对人造人类的讨伐愈加激烈。不死幽灵被冠以“残暴野兽”“危险武器”之名。此次事件在公开中称为“落日岛事件”。
　　同年7月，已死亡的诺因首席科学家徐莱独子身份公开，后被凡恩姆斯家族接回，就读于首都军校。
　　同年同月，因落日岛事件，无法得知未公开内容的布兰·凡恩姆斯对不死幽灵恨之入骨。
　　同年10月，政府重启DLG消灭计划。
　　联盟历224年12月，徐莱独子布兰·凡恩姆斯于首都军校毕业，授予联盟特种军上尉军衔，担任DLG消灭计划总指挥官。
　　联盟历225年11月，在布兰上尉的带领下，DLG消灭计划取得圆满成功。
　　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片刻后，脚步声停止，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一束浅光从门外照耀进来，在办公室的地面映射出一个笔直且颀长的人影。
　　“您好。”
　　悬停在中央的投影屏幕正对大门，上面的声频波谱震动出一个平淡的弧度。
　　“布兰上尉。”


第66章 
　　“牛逼啊你，所有证明过程都很完美。”
　　落日岛实验基地员工宿舍，唯一一个住着小孩子的房间里，一个青年和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齐坐在书桌前，青年看了看面前投影屏幕上的微积分试卷，转头对旁边的孩子地道，“接下来你想学什么，物理类的还是社会科学类的，啧，可社会科学我不会啊，我得找另外的同事来教你。但在此之前，知潮，你先帮我写写论文吧，算我求你了，我导师天天都在催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少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翻书，灰蓝的双瞳毫无情绪地盯着纸质的黑白文字，“郁既衡，如果我妈的实验成功，之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的信息素成功开发，那么人类信息素开发计划将会从预备阶段进入正式启动阶段。”郁既衡道，“联盟会让数以计百的孩子进入珊瑚岛实验基地，作为一批又一批的正式实验对象。”
　　少年暗下眼眸冷淡地道：“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事。”
　　“没人想做，但不得不做，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战争。”郁既衡沉声道，“落后就要挨打，知潮，联盟经历了那惨痛的十年，我们是真的怕了。”
　　说完，青年伸出手对着孩子的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儿，被弹的后者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郁既衡觉得好玩儿，又一把掐住他白嫩细滑的脸，笑着道：“知潮，作为你的老师和长辈我的私心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但是啊，生在战争时代，没有谁的人生是平凡的。”
　　他将少年的脸颊往外拉扯着，指下的皮肤很快就出现了红印，但少年依旧默不作声，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郁既衡很快就放开了手，冲他认真地道：“知潮，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相信联盟。”
　　“为什么。”少年淡淡地看着他。
　　青年笑了起来，“因为我们只有团结在一起才会取得伟大的胜利。”
　　“布兰上尉。”
　　米迦勒对着站在办公室中央的人道，“我遵从部长的命令，在此向您告知落日岛事件的始末。”
　　“首先，是知晓此事件的人员，包含联盟总首，副总首，以及所有联盟内阁成员。”毫无起伏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除开这三方最高领导层，仅有三人知晓落日岛事件全部未公开内容：您的父亲威廉·凡恩姆斯议员，您的大伯路易·凡恩姆斯先生，还有您的堂哥奥伦·凡恩姆斯先生。”
　　“他们之所以知道所有事情的始末，是因为您的家人是此次事件的提案者与执行者。”
　　年轻的军官静静地站着，军帽的帽檐在脸上投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其次，是DLG消灭计划。此计划最初由您的父亲威廉议员提出，在这里，我要先向您说明消灭DLG的理由。”
　　“人造人类的出现威胁到了联盟许多产业的利益，其中对凡恩姆斯军工集团的威胁最为明显，他们为了家族发展，提出此计划在常理之中，但政府主要考量的问题不在此方面。”米迦勒道，“在人造人类存在于世的这十年间，科技犯罪层出不穷，与生物科技相关的非法组织、非法实验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科技是双刃剑，在这个暂时和平的年代，显然弊大于利，并且根据我们ai预测的结果，人类社会目前还没有做好迎接新事物的准备，如果DLG继续存活必将引发社会秩序的混乱，所以他们必须被销毁。”
　　“再次，是落日岛研究员的死亡。”
　　“在DLG消灭计划初步通过时，参与DLG项目的研究员联合联盟各个领域的科学家、研究员们一起向政府发出抗议，无论政府怎样交涉，他们都毫不让步，甚至违抗法令。当政府一筹莫展之际，您的父亲威廉议员主动请揽了整个抗议事件，与您的大伯路易先生共同谋划雇佣犯罪组织‘悲钟’，清除了除约赫·格雷文以外所有落日岛的研究员。”
　　“而凡恩姆斯所有的行动都是在军部和政府的默许下进行的，原因我就不必再过多的赘述，其中深意您应该知晓。”女声道，“最后，是隐藏落日岛事件的未公开内容。”
　　“关于此事，联盟相信您深知其中利弊，落日岛事件的未公开内容无法向大众公开。根据军部情报部门的分析，帝国很快就会再次向我们宣战，而落日岛事件一旦公开，民心就会散乱，如果民心散乱，那么联盟必死无疑。”米迦勒道，“布兰上尉，战争不仅仅是战争，还牵扯多方利益，这已经是联盟能做到的最优解。”
　　话落，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片刻后，米迦勒继续道：“不过，虽然计划在稳步进行，但这之中出现了唯一不可控制的变量，那就是您的出现。”
　　屏幕与站立的人面面相对，“谁也没想到落日岛里会存在凡恩姆斯的后代，就连您的家人也无比震惊，在这一点上他们向您隐瞒一部分事实也无可厚非。”
　　“但关于您与您家人之间的关系联盟不会作出任何评判。瑞伊中校曾评价您是联盟无可替代的英才，领导们也无比认同，并且您也深受联盟领导者们的信任与喜爱，在联盟拥有极高的权限与一部分别人无法享受的特权，所以，即便您抗命将DLG0025带出红角大楼联盟也没有追究任何责任，您如果想让DLG0025成为您的情人，联盟也依然可以满足您的期望，让唯一剩下的那位人造人类存活于世。”
　　在片刻的停顿后，米迦勒作出了最后的结语，“以上就是整个落日岛事件的始末，除了领导层，您是整个联盟中第四个知晓此事的人，布兰上尉，联盟向您展现出了足够的真诚与信任。”
　　说完，机械的女声停了下来，等待着对面开口。但时间流逝，alpha始终缄默着不做任何的回应。从进入部长办公室开始在他身上探测出的情绪数值也稳定在一个相当正常的区间里，部署在红角大楼周围的武装力量也在按兵不动，特种兵与其他兵种有很大的区别，单人作战能力极其恐怖，一个人就能歼灭一个小规模犯罪组织，更何况是S级alpha。
　　联盟高层将落日岛事件对这个处于事件中心的年轻人全盘脱出，是信任也是试探，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后这位年轻的军官到底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被他们给予了厚望的人，在此次事件后到底会不会辜负联盟的信任与期待。
　　所有的高层领导者都通过米迦勒在观看、在凝视。
　　然而，在良久的寂静后，青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他沉稳而又漠然地走着，就跟平常一样，走进电梯下到一楼大厅，然后走出了红角大楼。天空飘落着稀疏的雪花，他走下大楼外长长的灰色台阶，往广场中央的直升机停机位走去，远处，一架灰黑色的直升机降落而来，他轻轻地张开嘴，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细小的水雾。
　　“拉斐尔。”他轻声道，“将所有录音发送给瑞伊·格雷文和莉莉丝·格雷文。”
　　话落，螺旋桨带起的飓风从上空压了下来，徐知潮摘下军帽，黑色的发丝瞬间被卷起，那双灰蓝色的双眸终于暴露在了视野之中，平静地、淡漠地，就连下垂的弧度都与往常如出一辙。
　　飓风过后，降落在地的直升机打开了舱门，他一步垮了上去坐在了位置上，身边的座椅上放着一个迷彩的大背包，看上去像是装的各类武器，背包的旁边还靠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步枪。
　　“知潮。”驾驶直升机的白栩在降噪耳机里问他，“要去哪儿。”
　　他凝望着窗外，回答道：“凡恩姆斯庄园。”


第67章 
　　欧罗地区的雪要比维特洛地区来得早些，大雪连下了好几天，整个凡恩姆斯庄园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银霜，连绵的雪中，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灰黑色的台阶前，老管家撑着伞，上前打开了车门，季鸣青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下车时，身上携带的微型通讯设备传来嘀嘀的声响，随后一张蓝色的小型投影屏幕在侧边展开。
　　“奥伦先生。”声频波谱小幅度的震荡着，“瑞伊中校的行踪又被主动隐藏了，短时间内已经没办法跟踪，这些天所有的照片我都已经发送给了您。”
　　青年保持着儒雅的笑容走上台阶，“谢谢，辛苦了。”
　　他穿着铅灰色的西装，外面披着深黑色的大衣，身量挺拔，肩背直而宽阔，他额上的发丝全都一丝不苟地朝脑后梳着，露出整张极具东方气质的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皮肤白润如脂，嘴唇浅淡而薄，狭长的眼眸时常因为笑意而半眯着，给人一种生疏的友善。他除了那双眼瞳是凡恩姆斯家族代代遗传的灰蓝色，季鸣青的模样与他的生母，已经过世的东麟药业季家的季三小姐如出一辙。
　　老管家在他身后撑着伞，进到城堡别墅后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后问道：“大少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知潮说他今天要回家一趟。”他笑着道，“我抽空回来见他，见完就走，父亲和叔叔也在回来的路上。”
　　说完，他便径直上楼去了书房。
　　因为工作，季鸣青和他的叔叔，也就是徐知潮的父亲威廉都常住在首都，有需要时才会回家，只有他的父亲，凡恩姆斯集团的董事长路易住在家族的庄园里，但他的父亲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会呆在这里，这座偌大的庄园常年冷清着，只有过节或者举办宴会时才会热闹一些。
　　季鸣青进书房后便落坐在了桌前椅上，桌椅正对着书房大门，身后是一扇高耸的尖拱状花窗，他靠在座椅上，将投影屏幕放在眼前。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是在一个公交站的后方，一辆相当扎眼的黑蓝色跑车里，一个金色头发的alpha和一个相貌普通的omega正在深情地接着吻。
　　虽然是偷拍的照片，但画面十分高清，alpha宽大的手掌托住了omega整个后脑勺，修长白皙的手指穿插在黑发间，将纤细的omega托举得离他更近。
　　照片一张张闪过，每一张都是车内两人的亲密接触，季鸣青静静地浏览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敲门声响起，他才将投影收回，笑着说了声请进。
　　“大少爷，老爷回来了。”
　　老管家退下后，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外进入了书房，是季鸣青的父亲路易·凡恩姆斯，他穿着白金色的西装，一只手握着镶着宝石的手杖，一边往里走一边冲季鸣青张开双臂，十分热情地道：“我亲爱的奥伦，耶诞节过后咱们似乎很久没见了，想我了吗。”
　　季鸣青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冲路易恭敬且礼貌地笑了笑，“父亲，我去门口接威廉叔叔。”
　　说完，他便迈开步伐朝门口走去，路易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保持着笑容收回双臂双手交叠着放在手杖上，接着向后靠坐在老管家拿来的上椅子，伸手接过递来的雪茄，声音微沉道：“鸣青，过来坐下。”
　　闻言，走到门口的季鸣青停了下来，然后回身，看见老管家已经在他父亲对面放好了座椅并走到他面前冲他鞠躬行礼接着离开了书房，季鸣青垂下眼眸，走回去坐在了椅子上。
　　“鸣青。”路易看着他，吐出一口烟雾，“你现在还在在意的是落日岛的事还是你母亲的事。”
　　“都没在意。”季鸣青沉下声音，语气里带着提醒，“父亲，知潮马上就要回来了。”
　　“鸣青，你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他道，“我对你给予了厚望，并且也对你展现出了毫无保留的真诚，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对待我这个父亲。”
　　说完，他回过头看向大雪纷飞的窗外，问道：“鸣青，我很早以前就问过你，你有想过我们家族的未来吗。”
　　季鸣青没有答话，路易继续道：“现在联盟所有的新兴产业，不管是生物技术还是电磁技术在不远的将来全都能威胁到凡恩姆斯集团，而偏偏这个家族里的人除了你我全都顽固守旧泥古不化。”路易笑了一声，“他们思维落后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还以为自己身处早已经覆灭的帝国时代，我和威廉为了家族和家族里这些醒不来的人啊，都付出了太多。”
　　“不过守护家族，让家族的血脉和荣耀延绵千年本身就是我的责任。”他轻叹了一声，“鸣青，当初你跟威廉都反对我的计划，最后还是我去联盟大厦跟政府高层达成的协议，你要知道，当年由诺因生物在联盟掀起的生物科技狂潮已经让集团承受过一次巨大的冲击了，人造人类的诞生只是开始，杀掉那些科学家也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
　　路易说完，坐在对面的季鸣青淡淡地开口了，“那么知潮呢。”
　　“他只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意外。”路易道，“当初在落日岛发现他时本来就不该让他活下来，可你叔叔威廉却执意要养他。”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虽然他现在有点儿能力，但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据我所知，他在军部并不受人尊敬，他以后既不会进本家也不会成为威廉的继承人，无财又无权，他对家族来说不过是个低贱的私生子。”
　　他双腿交叠背靠在座椅上，深蓝的眼瞳望着前方，“鸣青啊，我也老了，最多再活个三四十年就要死了，毫无疑问，我死了就是你来接替我的位置，凡恩姆斯的年轻一代中只有你才有能力抗起这个责任，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是帝国还是联盟，都要让凡恩姆斯家族永远延续下去。”
　　“父亲。”季鸣青带着淡淡的笑容，恭敬地对路易道，“我认为，这样的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
　　话落，整个书房里沉默了下来，路易撑着手杖站起了身走到季鸣青的面前，抬手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鸣青，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他眯眼笑着，语气里全是不容抗拒的威压，“这样的话，我希望今后不要再听见。”
　　说完，他转身朝后走了两步，漫不经心地道：“昨天我接到消息，奥什地区新建的军事基地还有半个月就要正式使用了，联盟正准备购置新的军火装备。”他低笑了两声，感叹道，“鸣青啊，马上又要打仗了，我们的生意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接着开口道：“父亲，东麟有种流传的文化，叫做业报。”季鸣青问道：“您信吗。”
　　窗外的雪似乎停了，路易转过身，对季鸣青道：“鸣青，你跟你母亲一样，都……”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巨大的击穿声，路易的话戛然而止，表情凝固在脸上，眉心向前方射出一大滩血液，一颗窗外射来的狙击子弹突然击穿了路易的头颅，血液飞溅到季鸣青的脸上，他瞬间瞪大双眼滞愣在了原地，下一秒，身后传来碎裂的破窗声，有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季鸣青滚落到地上。
　　书房中央的尸体向后倒在了地上，破窗而入的人抱着季鸣青滚到房间窗户外朝里死角的地方重新半跪起身体，警惕地盯着窗户的方向。
　　“季鸣青，你现在别靠近任何一扇窗户，会死的。”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季鸣青僵硬地侧头，而他身边的金发男人见他看了过来，冲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不过你放心，你老公我来救你啦。”
　　季鸣青根本无暇理会瑞伊的话，也无法再去细想两年多没有见过面的他们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对方。他抓着瑞伊的胳膊颤声问道：“是谁。”
　　“你弟。”
　　季鸣青心头狠狠一颤。
　　瑞伊单手举着枪紧盯着窗户，同时也防备着书房门口，“他提前就埋伏在了庄园里，黑了你们庄园里的通讯系统和防御系统，还让拉斐尔接管了所有庄园里的监控系统，没人能找到他狙击的位置，你弟的能耐我比你清楚，他现在就是一个人形自走武器，堪比死神海拉。”他道，“要不是威廉叔叔因为政务工作耽搁了回庄园的行程，我也不可能会联系上他让他别回来。”
　　季鸣青张着嘴，声音颤抖着道：“知潮他知道了真相。”
　　“我和莉莉丝也知道了。”瑞伊说着，警惕着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温柔，“但是季鸣青，我知道那个计划绝不会是你提出的，也绝不会是你的想法，你跟季阿姨一样，骨子里都是温和善良的人。”
　　“我知道这件事，可这三年我却闭口不言，我也是凶手。”他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哑着声音道，“我跟我父亲一样，都应该偿还业报。”
　　瑞伊叹了一口气，“你们刚才在书房里的对话，通过拉斐尔的监控，知潮应该也全听见了。”
　　“他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将录音发给了我和莉莉丝，就算他知道我们会阻挡他复仇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录音发给了我们，因为除了信任，他知道落日岛事件也关乎我们的弟弟约赫。”瑞伊道，“你怎么能跟路易叔叔一样呢，虽然他小时候抱过我吧，但一码归一码，约赫因为落日岛事件还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笑了起来，“可是季鸣青，就算我跟莉莉丝知道了又如何，知潮的录音毫无阻拦地发送给了我们，就是因为掌控我们的人知道格雷文家族是永远效忠于联盟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闻言，季鸣青没再说话，片刻后，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瑞伊站了起来将季鸣青护在身后，接着紧盯着门口。很快，书房的门被推开，从门外缓步走来一个身穿雪白色特种作战服的高大青年。
　　青年的背后背着一把漆黑的狙击枪，身侧垂着一把步枪，他带着雪白色的防弹头盔，脸上带着还残留着雪渣的口罩，只露出了一双淡漠的眼瞳，他进门后目光没有在任何东西上停留，径直从横在地面的尸体上跨过，缓缓转弯停在了侧方的角落前。
　　瑞伊放下手枪，哀怨道：“知潮，干完了就撤退啊，还进来做什么，等着军部来抓你吗。”
　　青年没有回答，那双灰蓝的眼瞳没有温度地看着瑞伊背后的人，片刻后才开口。
　　“季鸣青。”淡漠的声音传来，“好好活着。”
　　话落，青年转身朝外走去，但此刻书房门口已经被军队包围住了，他们全都带着防毒面具，手持步枪将走出来的青年围住，很快，军队中唯一一个没有带防毒面具的人走上前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布兰，我来抓你回军部。”
　　徐知潮并没有在意包围着他的军队和站在他面前的卢克，只是垂着眼眸，缓缓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接着轻声呢喃道：“郁海要醒了。”
　　他放下手臂，冲眼前的人淡淡道：“我要回去了。”


第68章 
　　傍晚，寂静的别墅里突然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下一秒，大门自动朝外打开，客厅里的灯光同时亮起，照亮了门口伫立着的男人。
　　“欢迎回家，布兰上尉。”
　　随着拉斐尔的问候，男人缓缓地走进了房子里，他还带着白天的防弹头盔和作战面罩，背着步枪和狙击枪全副武装着，唯一不同的是，那雪白色的作战服上全是刺目的血红，尤其是左肩和腰侧的位置，血液将衣服浸染了个透，甚至从大门进到玄关的脚印都带着血迹，可徐知潮不在意，暴露在外的双瞳也没有太多的情绪，他跟平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进入到客厅，将身上的装备一件一件地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然后摘下头盔和面罩，又将染血的作战服脱下来轻放在沙发上，只穿着里面贴身的黑色高领训练服坐了下来。
　　现在离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两小时前，瑞伊以护送凡恩姆斯的继承人季鸣青离开庄园为理由没有参与抓捕他的行动，只有莉莉丝和卢克这两个S级alpha联合了一批军部的武装力量将他围住。卢克他不放在眼里，但莉莉丝很强，军部的武装力量也都是精英部队，徐知潮要在不伤到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撤退在别人看来简直天方夜谭，但他就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被击中的两枪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伤口在驾驶直升机回来的路上已经处理完毕，他坐在沙发上，摘下防弹头盔后的发丝缓慢散落下来，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里安静得可怕，这栋房子里除了他似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踪迹，他在静默中微低着头，片刻后开了口。
　　“拉斐尔，使用性格模拟程序。”
　　“好的布兰上尉。”
　　菲亚科技旗下的ai系统无论哪个版本都有性格模拟程序，这个功能会在首次开机注册时自动弹出，客户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设定相应的性别个性还有名字和喜好，如果无需设定，那么系统就会默认统一的初始设定，比如家庭版的露西、实验室版的拉斐尔、还有军用版的米迦勒。
　　在拉斐尔回应后，面前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叫做“哈哈装逼小孩也会想我们”的文件夹，文件夹自动打开后，里面出现了已经保存好的性格设定程序，从上至下整齐排列着，总共有三百个，并且每一个程序都有命名，还都是不重样的人名。
　　“布兰上尉，请选择您要使用的性格模拟程序。”拉斐尔道。
　　“徐莱和郁既衡。”
　　“好的，正在为您切换。”
　　话落，面前的投影屏幕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在上面的进度条加载完毕后，两个同样的声频波谱分别出现在了一左一右的屏幕上，右边那个率先震荡了起来。
　　“天呐知潮，这吹的是什么风，你居然会使用我的性格模拟程序，你癖好够怪的。”郁既衡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右边的屏幕里发了出来，“让你恩师我来猜猜，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喋喋不休的话语就像是很久以前海岛上咸湿的热风，有怀念的感觉，徐知潮抬眼看向右边的屏幕，很轻地回应道：“嗯。”
　　“我靠真的吗，我随便猜的。”郁既衡惊道，“你这死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能困住你的事。”
　　徐知潮沉默着没有回答，这时左边的屏幕上传来一个平淡又清冷的女声，“知潮。”
　　“嗯？怎么首席你也在。”郁既衡道，“那这个事儿不就严重了吗。”
　　“知潮。”徐莱又叫了一声，冷淡的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天冷了不要感冒。”
　　她说完，客厅里就一齐沉默了下来，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的性格跟他儿子半斤八两，有点不一样的是，除了工作和研究，她对别的事都很迟钝和笨拙，ai程序可以说是完美还原，要让这娘俩说个什么话，坦白个什么事儿老费劲了，所以片刻过后，右屏上传来一个心累的叹息，接着郁既衡缓缓开了口。
　　“知潮啊，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他突然恐慌起来，“可你这种性格哪里能谈恋爱啊，真是要了命了，你是五边形战士唯独缺恋爱情商那一角啊，恋爱这东西你谈得明白吗你就谈。”
　　听到郁既衡的话，徐知潮看着屏幕，有些认真地问道：“郁既衡，什么叫做谈恋爱。”
　　“就是你喜欢别人，别人也喜欢你，你们两个确认了这个互相喜欢的关系，认同对方的恋爱对象身份，然后再进行一系列相爱的行为。”他顿了一下，感慨道，“天，我也太纯爱了。”
　　“怎么算喜欢。”徐知潮问道。
　　“就是心动。”
　　“怎么算心动。”
　　“就是看见对方会高兴，心里痒痒的，热热的。”
　　徐知潮思考了一下，问道：“只跟对方上床呢。”
　　话落，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郁既衡的声频波谱剧烈震荡了一下，然后对着旁边道：“首席，你的好大儿变畜生了。”
　　徐莱倒是没什么反应，毫无情绪地问道：“知潮，我要当奶奶了吗。”
　　徐知潮没有答话，只是收回目光，缓慢地低下头，灰蓝的双眸里深邃一片。
　　“妈，郁既衡。”他沉声道，“他不能知道真相，他承受不了。”
　　右屏这下沉默了，而徐莱却在这次开了口，“知潮，你是不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恨你。”
　　徐知潮还是没有回答，徐莱又问道：“知潮，你希望对方喜欢你吗。”
　　闻言，徐知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慢慢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妈。”他笑着道，“那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郁海对他只有厌恶和恨，甚至都不需要思考，这是徐知潮从始至终都知道的事。
　　从他设局杀掉他视为亲人的同伴开始早就在恨了，就像他那时恨人造人类杀掉了他同样视为亲人的研究员一样，他只是不在意，恨又如何，B级和S级天壤之别，郁海不可能会赢得了他，他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个地方，逃不开他的身边。
　　他对郁海的在意和占有他其实全都清楚，他控制不了对郁海的欲忘，无法忍受他的目光看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他想要郁海只属于他一个人，哪怕只有身体，哪怕郁海是因为害怕他反抗不了他才不得不顺从他，只要郁海还在他身边，他每次回家时能看见他趴在沙发上睡觉或者坐在地毯上打游戏那就足够了。
　　按照郁既衡的说法，他对郁海的这种情感是爱或者喜欢吗，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确认，没有任何意义，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且清晰的规划，那就是守护联盟，然后死在战场上，那不仅是他的责任，也是徐莱的愿望，更是所有落日岛研究员毕生的心愿，到那时他就没有办法再抓着郁海了，郁海就可以从他身边解脱了，如果郁海知道真相后只是会更恨他完全能够接受，但他太清楚现在支撑着那个B级alpha活下去的东西是什么了，这个真相他承受不了，他会选择死。
　　想到这，徐知潮的眼眸暗了下来。
　　现在知道真相的只剩下季鸣青，他父亲威廉还有联盟政府的高层，季鸣青和威廉构不成危险，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但联盟政府的高层领导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无法确定他们究竟会不会让郁海知道真相。
　　郁海不能知道真相。唯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知道真相的人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看向茶几上摆着的枪，自言自语地道：“全都杀了吗。”
　　郁既衡虽然现在只是个ai程序，但也透过屏幕自带的摄像头看他老半天了，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S级alpha在想什么，但透过他的表情郁既衡确定了一件事，于是他将自己的屏幕微微凑近了旁边的屏幕，小声道：“首席，你儿子他超爱的。”
　　话落，徐莱屏幕上的声频波谱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大拇指图案。
　　郁既衡笑了起来，又朝前方问道：“知潮，方便问一下你妈未来的儿媳是谁吗，我看我跟你妈认识不。”
　　“郁海。”徐知潮平淡地道。
　　郁既衡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郁海。”
　　下一秒，郁既衡炸了，大声骂道：“草天杀的徐知潮你这个逆子老子要打断你的……”
　　郁既衡的话还没说完，徐知潮就关闭了右边的屏幕，接着对左边的屏幕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妈，再见。”
　　话落，左边的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进度条，等进度条加载完毕后，里面传来了拉斐尔格式化的声音：“您好，布兰上尉。”
　　它停顿了一秒，又接着朝前方道：“你好，郁海。”
　　敞亮的客厅里，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徐知潮所坐沙发的背后，那人弯着腰，双臂搁在沙发沿上，在离徐知潮侧边极近的距离将头微微低下，发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徐知潮，你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


第69章 
　　跟拉斐尔预测的相同，郁海在即将到达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醒了过来，也就是帝国间谍夏利·阿尔德威奇在圣索利亚教堂自杀的第二天下午，徐知潮在庄园狙击射杀凡恩姆斯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后回到别墅的半个小时前。
　　郁海醒来的地方是徐知潮别墅的地下房间里，这个地下房间的入口在一楼的角落，不算隐蔽，从前他刚被监禁在这里时，拉斐尔就给他介绍过整个房子的结构，包括这个狭小的地下室，这里是徐知潮平常用来制定作战计划和处理军部工作的地方，风格跟落日岛实验基地里的工作室一模一样。
　　郁海从床上站起来，抬起手臂先谨慎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在昏迷前，他的身体被茶几玻璃碎片扎出了许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但这些皮外伤都无关痛痒，使用东麟药业的外敷特效药很快就能愈合，最主要的是徐知潮打出来的内伤，不出意外，他的肋骨多根断裂骨折，被多次撞击的头部也出现了脑震荡的症状，但好在他十分抗揍，也早就习惯了伤痛，对他来说，这些症状都没有严重到需要做手术才能恢复的地步，影响不了行动。
　　除了遗留的疼痛外，他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药膏味，伤口也有被处理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的嘴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的信息素的气味，带着冰冷的侵略性和强烈的攻击性，很容易就能猜到自己在昏迷时被做了什么。郁海抬起手用指背擦了擦嘴唇，脸上露出一个嘲讽又嫌恶的表情。
　　“真恶心。”
　　他想起了曾经在联盟大厦围剿前，他忍不住亲吻了自以为睡着了的徐知潮，现在他真的想穿越回去将那时候的自己掐死，如果一切重来，他死也不要再遇见徐知潮，如果那场骗局他无论如何都会踏入，那么他宁愿一开始就死在落日岛上，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尸沉大海。
　　郁海笑了一下，接着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地下室的门没有上锁，郁海上到一楼后发现，虽然昏迷前一片狼藉的客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几也换了个新的，但客厅的灯关着，暖气也关着，空空荡荡的十分寒冷，他叫了一声拉斐尔，但周围始终没有传来回应，就连投影屏幕也没有出现，整栋房子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郁海戒备起来，向后退到了靠墙的位置。
　　拉斐尔的系统覆盖整栋别墅，且只有徐知潮拥有整个终端设备的关闭权限，就算拔出电源或者停电也有备用的蓄电池，这种已经融入人类日常生活，成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并且汇集所有功能于一身的ai，除特殊情况外是不可能会被关闭的，那么拉斐尔不出现的原因不是关闭，很可能是被干扰导致的暂时性失灵。
　　郁海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十分戏谑地朝空荡荡的客厅喊道：“小黑。”
　　话落，一只小蚊子从客厅不知道的哪个角落里像喝大了一样晃晃悠悠地飞了出来，飞到郁海的肩头停下，兴奋地搓起手来。
　　“郁海！我的好哥们儿！我的好铁子！好久不见呐！我好想你！”那只蚊子激动地说着，“咱们上次联系还是在上次，昨天我接到你的信号之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赶过来了。”
　　郁海双手环胸向后靠在墙上，懒散地道：“你开心什么。”
　　“你终于选择了我们，选择了悲钟啊。”蚊子呜呜两声，声泪俱下，“郁海，都说了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我才是掏心掏肺用真心对你，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服从命令指哪儿打哪儿，我废了好大劲才将间谍送出去的修哥血液样本拦截下来，差点被联盟军抓住下半辈子吃牢饭了。”
　　“间谍呢。”
　　“死了。”
　　郁海沉默了片刻。
　　昨天在昏迷前，他用隐藏的信号器给小黑发送了信号，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杀手业务能力还不错，不仅抢到了血液样本，还埋伏在周围，在徐知潮离开这里后立刻使用emp设备干扰了整栋别墅的通信信号。
　　“你辛苦了。”郁海道。
　　小黑道：“不辛苦，命苦。”
　　郁海笑了，“其他的事准备好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小黑的声音含着温和的笑意，难得地说了一句正经的话，“郁海，我发现有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郁海从地下室里醒来后就到了客厅，他浑身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上半身赤裸着，饱满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裹缠着纱布，裸露出来的肌肉上青紫交加，大部分像是被打出来的，但一些细小的痕迹和齿痕明显不是拳头能打出来的，脖子锁骨还有胸膛上全都是，还有他的胸肌，本该硬实的肌肉却被纱布勒出了分明的痕迹，总让人觉得很柔软，蜜白的皮肤也光滑细腻有种润泽的感觉，他的身体向后轻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头微微向下低着，漆黑的发丝散落在侧边，锋利的脸庞英俊又张扬，此刻，他的唇边带着散漫的笑容，双眼半阖着，有种怠惰感，透过仿生蚊子，小黑越看越觉得自己疯了，郁海的气质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给人的感觉就是被什么浸润过，在他野兽般狂躁的野性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脆弱和性感。
　　“有什么不一样。”郁海问道。
　　“你的胸好像比以前更大了，哥们儿这段时间上哪儿撸的铁。”
　　闻言，郁海一拳将蚊子砸扁在了墙上，然后道：“不要发癫，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干扰这里的系统后我早跑了，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小黑的声音从墙壁上断断续续地传来，“不过郁海，虽然我很菜，但我叫了一个新同事过来接你，我那个新同事可比我牛逼多了，他大概是我们公司唯一一个能在那个恐怖的S级alpha手中带你逃跑的人了。”
　　“他人呢。”
　　“他外地人有点蠢找不着方向，还在来的路上。”
　　郁海无语得笑了出来，“你们公司都他妈的是人才。”
　　蚊子嘿嘿笑了两声，从墙里飞了出来，有些正色地道：“郁海，ai系统的干扰马上就要失效了，我直觉觉得那个凡恩姆斯家的疯子也要回来了，现在你是联盟的通缉犯，你一定要撑到我同事来接你啊。”
　　说完，小黑一溜烟地从窗户跑了，整个过程两秒钟不到，在他离开的后一秒，耳边传来一个细微的声响，像是机器开机运作的声音，而后，那个声响消失不见，客厅的等亮了，暖气也自动打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蓝色的投影屏幕，拉斐尔略带关切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郁海，你醒了。”
　　“徐知潮呢。”郁海平淡地问道。
　　“布兰上尉正在回家途中，预计十分钟后到达。”
　　郁海没说话转身就朝二楼走，回房间找了件短袖套上，十分钟后，楼下传来开门声，郁海知道是谁，但他没有反应，只是在楼上的房间里呆着，片刻后，他听见重物放到茶几上的声音，一件接着一件，带着细微的摩擦声。
　　作为战争武器，他对这些声音再熟悉不过，这栋房子里也有专门存放武器的房间，郁海进去看过，数量不多，但十分齐全，除了徐知潮随身惯用的手枪柯尔特M19，放在茶几上的应该还有M16突击步枪和狙击枪巴雷特M82A1。
　　郁海现在无法判断徐知潮在军部的身份，他将自己从红角大楼B3层监牢区救走，理应触犯了军法，但军部对他却非常特殊，甚至后来还让他和瑞伊·格雷文在自己面前试探间谍。虽然郁海在见到夏繁时因为标记的存在被他短暂地催眠控制住了心神，但后来徐知潮将他打了个半死，头部受到重创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现在间谍已经死了，修的血液样本也没有落入帝国之手，联盟处于暂时的和平，那么徐知潮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拿上这些反恐或者护卫任务才会用上的武器出门后又很快回来，不足一天的时间可能连反恐的地方都还没到，护卫任务更不可能。
　　那么他带上重装备出门的原因是什么。
　　想到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郁海一下子怔愣住了，随即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从床上跳起来冲出了房间，但也仅仅只跑了两步，在走廊上朝下看见S级alpha面前喋喋不休的投影屏幕后，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盯着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听着两个屏幕说话的人，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徐知潮知道他在，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郁既衡叽喳的声音不停地响起，虽然知道是ai程序，但郁海还是会觉得痛苦，他站在沙发后面靠近厨房的位置，看着前方，徐知潮和郁既衡在他眼前对话这件事让他觉得十分虚幻，他的思绪开始飘远，远到回忆起落日岛上时郁既衡跟他说，公司压榨他，让他在隔壁的珊瑚岛上当一个小屁孩的老师，他说那个小屁孩很聪明，长得很漂亮，像个瓷娃娃，还跟他一样是个天才。
　　他们的对话没过多久就结束了，郁海在走神，只听清了徐知潮说什么真相，于是他上前去问他真相是什么意思，徐知潮侧过头来看他，冷漠地答道：“跟你没关系。”
　　郁海嗤笑出了声，“谁他妈稀罕。”
　　说完，徐知潮没有答话，也没有移开视线，灰蓝的眼眸冷淡地看着郁海，而郁海也在看着他。徐知潮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肩膀和侧腰的衣服也有明显的撕裂和血迹，是子弹造成的伤痕，不过郁海也不会去问，因为问了也只会得到徐知潮的一句“跟你没关系”，或者就算他会回答，也很难判断他是不是在欺骗自己，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郁海骂完以后，客厅里又沉默下来，他还撑在沙发沿上，弯着腰，脸和徐知潮的仅有一指的距离，血腥味之下他能嗅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气味，对方的薄唇淡抿着，眼里没有丝毫情绪，郁海就这么盯着他，往前凑得更近，靠近时微微偏过头让两根挺立的鼻梁交错，然后停在了他的嘴唇前。
　　郁海垂下眼眸，轻声开口。
　　“喂，徐知潮。”他道，“来z吧。”


第70章 
　　屋外结着冰霜，屋里的温度温暖适中，在郁海吻过来时，徐知潮首先闻到的是郁海身上的味道。
　　在这几天的高强度后，郁海早已浸染上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他身体的每一寸他都亲过咬过，在别人的嗅觉认知里，郁海身上散发着的是完完全全归属于自己的味道，是他领地里不容让任何人窥觑的所有物。
　　但徐知潮本人从郁海身上闻到的气味却完全不同，他只能闻到独属于郁海本身的、性感又甜腻的香气，并且在每一次后这个香气就越发浓郁，无时无刻都在浸染着他的嗅觉，勾引着他沉寂的心脏。他二十二年都不曾有过的欲念，因为郁海而爆发，像是迸裂的毒气，爆炸的病菌，那些名为渴求的毒株不知道什么时候扎根在了身体里，只要他感知到了郁海的存在，就会瞬间爬满心脏，操控着他无法克制地进攻和占有。
　　为什么呢。
　　闪动着深蓝幽光的瞳孔前，垂落的睫毛微微颤动。
　　B级alpha的信息素不该是这样，它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垃圾，下水道的尸体，徐知潮从始至终平等地藐视着所有信息素的气味，不论等级，不论ao，因为那些气味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牵动不起他的任何情绪，他在第一次遇见郁海时就对这个alpha散发的气味感到鄙夷和恶心，从未想过后来这个气味会让他无法控制地上瘾。
　　浓烈的香气钻入鼻腔，对方的嘴唇很轻地贴上了自己的。徐知潮没有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像是一尊雕塑，只将沉到深蓝的眼眸牢牢地锁在郁海的身上，可郁海却垂着眼错开徐知潮的目光，辗转着头用自己的唇瓣来碰着徐知潮略微苍白的嘴唇。
　　直到现在，郁海依然不会接吻，他凭自己意志主动的时刻更是微乎其微，但那浮躁的触碰，和在唇缝边缘试探的舌尖，以及萦绕在鼻间醇腻的香味都让徐知潮心神难耐，他盯着郁海的眸子逐渐沉到更深更浓的颜色，在郁海生涩的亲吻中不稳地呼出一口灼热的吐息。
　　像是被那口吐息烫到一般，郁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瞬，接着他皱起眉本能地开始向后远离，但徐知潮没给他这个机会，忽地往前吻住了郁海的嘴唇，可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始狂风暴雨般的侵入，他克制着想将郁海破坏的冲动，只是用嘴唇反复吮吻着唇部，他修长冷白的脖颈上因为忍耐爆出狰狞的青筋，咬住的后槽牙在下颚上绷出一个清晰的凹陷。
　　他在亲吻中伸出手臂抓住郁海搭在沙发沿上的手，将他的手抓到自己的侧脸上，郁海被动地捧着徐知潮的脸，觉得很诡异，无论是摸还是揍，他从来都没碰过徐知潮的脸，以至于手心下的触感很不真实，可徐知潮的手牢牢地压着他的手背不让他缩回去，在他的嘴唇快要被吻到红肿时，徐知潮终于探进了郁海的嘴里，裹住他交缠起来。
　　兴奋的感觉延绵不断地蹿上头皮，郁海满脸潮红，眼瞳因为兴奋不自觉地向上翻着，火花在脑中炸裂，和徐知潮的每一次接吻都深入骨髓，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但光是这样对习惯了徐知潮的郁海来说是远远到达不够。
　　片刻后，深吻结束了，徐知潮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此刻郁海已经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趴在了沙发背上，头也向下垂着，只有那只被徐知潮按在自己脸上的手还无力地举着。
　　两人之间的沙发上泥泞不堪，徐知潮紧握着捧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看着垂头喘气的alpha，呼吸灼热，目光中全是汹涌的暗欲。
　　无法抑制的渴求。他对郁海的，无法抑制的渴求。
　　片刻的沉静后，他克制着喘息，朝下方淡漠又低沉地喊道：“郁海。”
　　被叫名字的人在剧烈的喘息中缓慢地将头抬起，他看见S级alpha微微侧过头，将脸更贴近了他的手心，他浅淡的薄唇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艳丽的红色，上面覆盖着一层晶莹的水光，他低着眼帘，睫毛微微遮住了那双盛满浓欲的眼瞳，郁海能在他的眼里同时看到冰与火，看到流碎的蓝与烧灼的红，看到决绝的冷漠与疯狂的隐忍，他灼灼地盯自己，那目光像是已经将自己生吞活剥，狠狠蹂躏。
　　郁海沉默了片刻，突然撑起身体，一下子翻过沙发背跳到前方一把揪住徐知潮薄薄的衣服将他向后按倒在了沙发上。
　　“草你的徐知潮，你到底在忍什么。”郁海坐在身上，咬着牙怒骂道，“你特么又胃了吗能不能搞快点。”
　　要是在以前，这个时候郁海早就失去了意识，但现在徐知潮很他妈的奇怪，忍到现在就够怪了，他居然还能容忍自己将他推到沙发上，徐知潮是一个绝对的上位者，更何况是在这种事上，这样的一个变态怎么会让别人居于他的上方。
　　与郁海的愤怒相反的是，徐知潮相当的平静，他没有任何反应，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任由郁海将自己推到沙发上，他的发丝散落在沙发上，额发向后垂坠着露出白皙的额头，眼睛始终固定在郁海身上不曾离开分毫，脖子和脸上罕见地冒出了一层薄汗，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身体也因为汗水散发出了氤氲的热气，属于S级alpha的信息素被蒸腾出腻人的香味，充斥了整个客厅。
　　浓郁的气味钻进鼻腔，郁海揪着徐知潮胸前的衣服瞪着他的脸，他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徐知潮，热气环绕之间，那张俊美且冷淡的脸因为忍耐竟然看上去有些魅惑，被黑色紧身服包裹的宽阔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着，线条完美流畅的肌肉在下方突出清晰的轮廓，那殷红的薄唇微张着，灰蓝的双眸里暗欲涌动，那一往淡漠的神情在此刻郁海的眼中全都变成了蛊惑。
　　脑中的弦断啪地一声断裂，他揪着徐知潮衣服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在死咬着牙怒骂了一声草后，郁海再也受不了了，双手放开衣服，向下捧住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将手指插进那湿热的发丝间，猛地埋下头吻住了徐知潮。
　　在缠绵的深吻后，郁海用所有的力气直起身体，喘着气哑着声音道：“徐知潮，老子懒得理你了，老子自己来。”
　　虽然郁海嘴上这样说，但在这种事情上低估了自己作为战争武器的恢复能力，才两天的时间，他又恢复如初，痛得眉头紧皱，死咬住牙想一鼓作气，但突然，徐知潮离开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将他调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他。
　　在跪下去的那一瞬间，郁海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然而不到半秒他就怔愣住了。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郁海激烈地挣扎起来，“徐知潮！草！你在干什么徐知潮！”
　　郁海从来没被徐知潮做过这种事，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郁海给徐知潮，不是说他想让徐知潮对他做这些事，只是郁海死也想不到徐知潮会做，他受不了也不习惯别人这样对他，羞耻到了极点，他想逃，可下一秒，郁海瞪大了双眼瞬间扬起了脖子。
　　“你……不要用……啊……草……”
　　郁海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将脸埋进手臂之间，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和羞耻感让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这太突破他的认知了，他一想到徐知潮的那张脸正对着什么地方干着什么事，强烈的刺激和感觉让汹涌的兴奋直冲头顶，片刻后，郁海的上半身彻底地摊在了沙发上，浑身肌肉不自觉地抖动着，搁在手臂上的脸红得烂熟，张着嘴双眼涣散失去了焦距。
　　接下来，徐知潮将他按在沙发上了两回，可两次对徐知潮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但他就是忍了下来，后来将他从客厅抱去了浴室，然后就再也没有进来。
　　郁海清醒后草草地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徐知潮站在浴室外的走廊上，他显然也是洗过了澡，换下了作战时的衣服，穿着深蓝色的真丝睡袍，柔顺的黑发贴着额头，轻轻地依靠在墙壁上，神情冷淡地看着从浴室出来的他。
　　现在是晚上八点，廊灯的白光打在两人之间，徐知潮静静地站着，隔着三米的距离，他在郁海出来后，淡漠地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卧室离去。
　　第二天清晨，郁海从自己卧室的床上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一面全黑的防毒面具，郁海瞬间惊醒，朝头顶挥拳而去，对方在这时抬起头，躲过了自己的攻击，郁海迅速从床上跳起来，退到衣柜前满脸戒备地看着站在窗户前的人。
　　这人在冬天的季节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短袖上还印着很大一个潮牌印花，脚上穿着帆布鞋，带着的防毒面具遮住了这人全部的脸，郁海只能从身高和体型判断对方是名年轻男性，并且个子很高，如果不是有点驼背看上去跟徐知潮的身高不相上下，并且对方也不像是军队的人，非常不专业，有种出门遛弯儿顺便过来看看的感觉。
　　在郁海的注视下，站在窗户前的人伸出手扣了扣后脑勺，缓慢地开口道：“别紧张呀郁海，我是小黑的同事，来带你走的。”


第71章 
　　对方的声音慢吞吞的，带着一股莫名的颓废感，被防毒面具笼罩着，发出沙哑的回音，郁海看着他，怀疑地问道：“小黑全名叫什么。”
　　对方答道：“漆黑烈焰使。”
　　郁海问：“你叫什么。”
　　“地狱修罗王。”
　　郁海懒得吐槽，“你的名片呢。”
　　听到郁海的话，对方开始在自己身上翻翻找找，他将手插进自己的裤兜里掏来掏去，甚至将裤兜里的内层扯出来掉在两边都没找到想找的东西，然后他开始在自己身上全方位不停地摸，郁海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在他眼前扭来扭曲，虽然他的脸被防毒面具遮挡着，但总给人一种很弱智的感觉。
　　片刻后，他从帆布鞋里抖出一张被撕了一半的黑色名片，上面有用烫金字体写了一半的地狱修三个字，他将鞋重新穿好弯腰捡起来递给郁海看，郁海看后稍微放松了戒备，这人确实是悲钟的员工，但看对方松弛的模样，还是皱起眉头问道：“小王，你怎么进来的，这里的防御系统呢。”
　　“翻窗户进来的，悲钟有隐身黑科技。我今早到的，看你睡得很累的样子就没打扰你，就在这儿等你醒。”被郁海叫做小王的悲钟员工平淡地问道，“郁海，你现在休息好了吗。”
　　郁海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徐知潮呢。”
　　“这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小王走到椅子前坐下，“我过来的时候小黑给我发了条消息，说联盟的武装力量正在往这栋房子的位置聚集，很快就会抵达。这里只有你们俩，你一个B级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肯定是跟那个叫徐知潮的有关。”
　　郁海想起昨天傍晚，徐知潮带着武装装备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子弹擦过的伤口，“他现在在哪儿。”
　　“在楼下做早饭，闻着很香。”小王用手指扣着面具道，“郁海，我也没吃早饭，现在饿得发慌，我可以和你们一块儿吃吗，我就吃一点儿。”
　　虽然不知道徐知潮昨天到底去干了什么，但军部马上就要包围这里，他居然还能平静地做早饭。郁海根本不理小王，冷淡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带我走。”
　　“现在情况有变，按照原来的计划肯定是不行了。”小王摊在椅子上蔫蔫地道，“你的人身权看似在联盟手里，但其实所有关于你的一切现在都是徐知潮一个人说了算，只要徐知潮不放过你，你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自由。”
　　“自由？看来你对人造人类不是很了解。”郁海双手环臂向后靠在衣柜上，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我们是战争武器，为了联盟而生。我们没人渴望自由，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使命，我们唯一的信仰就是去永恒岛上生活，即便那是另一个牢笼。”
　　坐在椅子上的人望着天花板颓然地道：“郁海，要是永恒岛不存在呢。”
　　闻言，郁海沉默了下来，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片刻之后才回答对方的问题，“我已经分不清我是因为永恒岛而活着，还是因为想要活着而去找寻永恒岛。”他轻声道，“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但我想要活着。”
　　说完，郁海微微一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这些都是他的真心话，他自己都嫌矫情，只是说给自己听的，现在居然对着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很奇怪，他闻不到这人身上的气息，只能从体型判断对方大概率是个alpha，还总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不知什么时候，小王将头低了下来，正对着郁海道：“郁海，我能给你自由。”
　　他的声音依旧懒散，但却认真了不少，“你要吗。”
　　“你没明白。”郁海嘲笑了一声摇头道，“我一个人没办法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自由不自由对我来说没多大差别。”
　　“是这样的吗。”小王道，“那这很好办啊。”
　　他说完突然坐直了身体，在郁海的注视下朝脸伸出手想将防毒面具摘下来，可当他的手刚碰到面具时，他又忽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窗外。
　　“郁海，他们来了。”他站了起来走回了窗边，在离开前朝郁海道，“等我的信号。”
　　在小王翻窗离开后，郁海穿好衣服洗漱完从二楼下到客厅，发现头一晚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武器已经不见了踪影。
　　算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枪了，昨晚看见的时候甚至还有隐隐的兴奋。不是说他喜欢，完全是作为战争武器的基因在作祟，在战争时期，这些漆黑的武器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光是听见那些零部件碰撞和摩擦的声音就能激起他的躁动。
　　他想起昨晚在沙发上，徐知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第二次的时候将他放在茶几上放着的几把步枪上，那冰冷坚硬的枪身就膈在他滚烫的身躯下，随着激烈的动作发出枪械特有的摩擦声，在极近的距离钻入郁海的颅内让他浑身的肌肉都颤抖到抽搐，那些液体甚至还滴到了上面。
　　而现在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客厅灰白的色调，沙发的样式，地毯的图案还有墙壁上简奢的装饰物，不管这栋房子经历过几次毁灭性的破坏，都会恢复如初，不曾改变分毫。
　　窗外堆积着白雪，屋内温暖适中，拉斐尔在他下楼时和往常一样冲他问好，他走到客厅，看见连接着厨房的大理石台上放着两份早餐，而徐知潮就坐在一侧的高脚凳上，静静地浏览着屏幕上的新闻。
　　他穿得十分居家，身上只有一件深色的羊毛衫和一条宽松的长裤，羊毛衫的袖子往上微微捋着，露出了一截修长冷白的手臂，郁海看着他的手背，那上面有一大片红色的痕迹，徐知潮做饭的时候，不管用冷水还是热水，他的手指都会泛红，尤其是关节的地方，甚至在放松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从湿漉漉的位置出来也会染上薄薄的红色。
　　郁海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种癖好，但只要是徐知潮做饭，每次吃饭时他的目光总是会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停留很久，这个逼真的是除了这幅皮囊以外都烂透了。
　　郁海收回目光往厨房走，在坐下时，对面传来冷淡的声音，“豆浆自己去倒。”
　　以往听到这种话，郁海都要骂人，至少也要翻个白眼，但这次他没有，只是很平静地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榨好的豆浆。
　　曾经徐知潮做早饭，冲过咖啡也做过果汁饮品，郁海都觉得不好喝，后来也许是看他喝豆浆的时候没骂人就可能以为他喜欢喝豆浆，从此以后早饭都榨豆浆。
　　而徐知潮，他喝清茶的次数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就是爱喝，厨房的柜子里放了很多品种的茶叶，都是产自东麟的好茶，甚至他的家里还有一套名贵的茶具。直到有一次，郁海在那个叫做季鸣青的人身上闻到过相似的茶香味，他才知道这些茶叶都是他那个堂哥给他的，包括那套茶具，他并不是真的爱喝，只是有，他就喝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郁海认识他这么久，徐知潮似乎也没什么爱好和喜欢的事物，他这个人对一切都淡到了骨子里，像是被风吹起的羽毛，洁白又轻盈，无论会飘向何处。
　　而他也要走了。从此以后，他和徐知潮就两断了。
　　杯子里的豆浆冒着热气，郁海在落座后两人开始一起吃早饭，郁海吃得十分安静，徐知潮更是不用说，但其实郁海有很多想问徐知潮的话，他想问他现在还在恨人造人类吗，想问他什么时候结婚，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活着，他最想问徐知潮昨天到底去做了什么，不过最终都忍了下来。
　　客厅里很安静，安静到郁海觉得很诡异，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徐知潮，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们还在西棠区，徐知潮还是菲亚科技的一个普通开发员，他被徐知潮成功疏导到控度B级的第二天早晨，徐知潮同样做了早饭，他大大咧咧地从楼上跑下来在餐桌上和他说些瞎扯的屁话，而徐知潮嘴巴也毒得很，他们两个就这么互骂了一个早晨。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相对而坐，片刻过后，率先打破寂静的居然是徐知潮。
　　“郁海，军部有任务交给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郁海头也不抬，“然后呢。”
　　“至少两年的时间我都不会回维特洛地区。”对方已经吃完了面前的食物，淡漠地道，“在此期间，我会让瑞伊将你送到约赫老师身边，呆在他所在的深山庄园里，有格雷文的庇佑，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军部不会来找你。”
　　郁海一愣，随即抬头冲他冷笑道：“徐知潮，你们不是不让我见约赫研究员吗，怎么，现在脑子被门夹了？”他的眼神暗了下来，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还有，你凭什么认为你不在我还会继续呆在这个鬼地方。”
　　徐知潮看着郁海冷冷地道：“郁海，我要是不在，你只有死。”
　　闻言，郁海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脑袋冲徐知潮懒懒地道：“死就死呗，对你来说不过就是死了条狗，或者失去了一个发泄的工具，你要是这么喜欢养宠物，再找一只不就行了。”
　　徐知潮淡淡地笑了，“你挺有精神的，帝国给你注射的精神类药物效果很好。”
　　“谢谢，我的精神还可以更好。”郁海道，“你要滚就滚，跟老子没关系。”
　　话落，拉斐尔忽然出现在了身旁，对徐知潮道：“上尉，军部来接您了。”
　　“嗯，我知道了。”他回答完又冲着郁海面无表情地道，“碗洗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无论郁海怎么犯贱，也还是比不过徐知潮这种天赋型选手，三个字就可以让他炸掉，都这时候了还洗什么破碗，郁海粗暴地将盘子杯子扔进洗碗机，回头再看徐知潮已经走到了玄关门口。
　　拉斐尔说军部来接他，刚才小王也和他说他们发现军部的武装力量正在往这里汇集，结合徐知潮刚才说的话，多半是军部来接他去执行任务，但是徐知潮还穿着一身居家的衣服，他的武器装备也一个都没带，出门遛弯儿还差不多，说去执行任务狗都不信。
　　眼看徐知潮已经走出了大门，郁海一只手撑在石台上从厨房跳到客厅然后追了出去，在他开门的那一霎那，耳边忽然响起尖锐的鸣响，巨大的飓风扑面而来，刺眼的亮光让短暂地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眼时，他直接瞪大了双眼愣在了原地。
　　他的眼前停着五辆军部的武装车，武装车的上空还悬停着六架军用直升机，而他的头顶上，五十多架武装无人机密密麻麻地包围住了整栋别墅，螺旋桨的嘈杂声和刺耳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了整个林郊的住宅区。
　　在郁海出来时，一束红外线光束瞬间打在了他的眉心上，郁海几乎在同时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双手，但他无瑕关心自己，因为他看见站在前方中央的alpha同样举着双手，比他多了好几倍的红外光线同时打在他的身上，飓风吹起他的发丝，可这个alpha却始终站得很松弛，即便只有一个背影，他也知道徐知潮现在的表情也肯定淡漠如常。
　　很快，面前的武装车里传来无线通信的声音。
　　“布兰·凡恩姆斯上尉，你于联盟历225年1月4日18点整在凡恩姆斯庄园杀害凡恩姆斯集团董事长，你法律与血缘上的亲属路易·凡恩姆斯。”
　　郁海狠狠一怔，无线电通信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将以联盟军部的名义逮捕你，上尉，你是否有异议。”
　　徐知潮平淡地答道：“无异议。”
　　话落，武装车的车门被人从里打开，走下来一个身穿陆军作战服的高大男人，男人双手握着步枪，一步一步地走到徐知潮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从车上下来的士兵，他在徐知潮面前站定，绿色的眼眸严肃地盯着他，“知潮，走吧。”
　　瑞伊说完又补充道：“你交代我的事就放心吧。”
　　徐知潮没有回答，就在两名士兵要将他举着的双手禁锢到背后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裂的声响，所有人都朝后看去，发现郁海所站的位置弥漫起了一大团烟雾，下一秒爆裂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震爆弹，强烈的闪光和刺激的鸣叫一同袭来，直升机里的人还有在地面上的所有人，包括瑞伊和徐知潮听觉和视觉受到剧烈干扰都短暂地失去了行动，等到干扰消散，身后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某个士兵的声音。
　　“九点钟方向！”
　　所有人闻声抬头，只见不知何时，一架比军用直升机的机体要小很多的直升机从别墅后方升起，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飞去，在看见这架直升机后，徐知潮脸色瞬间大变，下一秒他迅速冲进别墅，从一楼的装备间里拿起那把巴雷特M82A1还有狙击枪支架便冲上了别墅的露台，此刻，直升机已经飞出一百米的距离。
　　这片林郊住宅区里有一片直径九百米的人工湖泊，就位于这架直升机离去的方向，不算深，但完全可以抵消从这架直升机的高度坠落而下的冲击，在掌握到方位后，无人机蜂群和军部的直升机也已经开始急速追击，如果他击落直升机，瑞伊可以在坠落前抓住郁海，如果没有抓住，掉进湖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两秒的时间，漆黑的狙击枪已经架在了面前，灰白的天幕下，脚边还有未消融的白雪，那对着瞄准镜的灰蓝眼瞳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意识地缩小着，与枪身齐平的薄唇发出了一个轻声的呢喃。
　　“郁海。”


第72章 
　　在弥漫的烟雾中，郁海的头突然被扣上了一个防爆头盔，紧接着，他的手臂被人抓住猛地往后扯去，被防毒面具笼罩着的颓废声音在这时一同响了起来。
　　“跟着我。”
　　即便有防爆头盔的隔离，震爆弹尖锐的声响依然笼罩在耳边，周围的空气随着冲击剧烈震荡着，浓烈的烟雾中，他已经无法再看见徐知潮，可过去的许多事在这停滞的瞬间全都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在郁海短暂的生命中，痛苦的事很多，绝望到想死的时候也有，但让人高兴的事同样很多，战争胜利了，联盟安全了，创造他们的研究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类，他曾经有同伴，有朋友，他第一次踏入梦寐以求的人类社会，第一次看到只有在图片和游戏里才能看到的高楼大厦和繁华都市，第一次到首都，第一次去联盟大厦和红角大楼，第一次站在神圣庄严的塞莱斯图广场上。
　　他在这里也认识了很多人，过了一段从前只在梦里才能过上的平凡生活，他第一次点外卖，第一次坐地铁，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跟人类合影，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耶诞树，第一次在有人类的地方过耶诞节，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恨一个人，第一次爱一个人。
　　已经足够了。他生来就是工具，苟活到现在已经是人类的恩赐。
　　在郁海的生命中，一半是落日岛和战争，而占据他另一半的全是徐知潮，他憎恨自己即便被欺骗被利用被打得半死，即便同伴全都死于他手，他对徐知潮的感情就是无法消失，那些恨与痛苦就像是燃料，在他的心底烧下了烙印，对狗这种动物来说，一旦认了主人，刻下了烙印，那就是永恒的契约。
　　但郁海始终是人，时至今日，悔恨的事太多，遗憾的事也太多，他已经无法承受无法了结，信仰是遥不可及的梦，而爱是不存在的奢望，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逃离。
　　在放慢拉长的时间中，郁海不再去寻找那个淡漠的身影，只是最后转身时，他还是想起了徐知潮。那是最初的相遇，在某天某个午后，阳光很好，郁海从楼上下来，看见坐在客厅落地窗边休憩的徐知潮，他笼罩在阳光中，俊美的脸庞被映照出金色的光晕，就连那冷淡的眸子也染上了温度，四周静谧无声，站在楼梯上的郁海不止一次的想那场仗打得有多么地值，上天让他遇见徐知潮是有多么地幸运。
　　竟然还是会觉得不舍，如同最初分离的那夜，他以为那是永别，而这次是真正的永别。
　　尖锐的嘶鸣逐渐变得清晰，在这一瞬的停滞后，时间开始加速，浓烈的烟雾中，郁海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跟着前方的人撤离到别墅后方，军部无人机群的防御系统很强大，通讯屏蔽装置只能干扰到数秒，为了方便撤离，悲钟的小型直升机悬停在靠近地面的空中，当郁海和小王一前一后地跳上吊梯时，直升机迅速朝相反的方向离去，而这时，包围在别墅的无人机群挣脱干扰追了上来。
　　半空中，凌冽的寒风环绕在周围，将头发和衣服吹得啪啪作响，郁海很快从吊梯爬到了直升机内，驾驶直升机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估计也是悲钟的员工，郁海上去以后伸手取下降噪耳机，对着麦道：“谢了哥们儿。”
　　驾驶员没回头朝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笑嘻嘻地道，“海哥别客气，黑哥交代的，以后咱都是一家人。”
　　郁海没再回答将降噪耳机放了回去。这时，直升机已经飞到了这片住宅区的人工湖泊上，无人机群在下方五十米的距离追击而来。
　　从以往悲钟的员工在他面前展露出的种种业务能力来看，整个公司的员工都很擅长伪装和隐蔽，公司提供给他们的科技装备基本也都是联盟最先进的隐蔽类技术，而他们也算是术业有专攻，有这些技术的加持，这些罪犯在实施犯罪后能做到不留痕迹全身而退，隐匿在人潮之中，但这里是联盟首都，秩序、政治、科技与武装力量的至高之地，他们只有顺利离开维特洛地区，才能算真正的逃离。
　　郁海半跪在舱门边一手撑着门框，重新低下头去看在他身后的修罗王爬上来没有，可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郁海一滞，战争的本能让他脑中警铃大作，他朝黑点的方向凝视而去，发现那就是徐知潮别墅露台的位置，郁海瞬间瞪大了双眼，给同伴的信号直接脱口而出，“有狙击手！有狙击……”
　　“嘭。”
　　话音未落，驾驶座上突然响起巨大的碎裂声，几滴红色的液体从前方溅到了郁海的脸上，郁海猛然侧头，只见眼前座椅的侧方垂落出半颗滴血的头颅，下一秒，郁海扑向前方将直升机切换到自动驾驶，这时，狙击子弹沉闷的声音又瞬响而过，郁海回头，发现修罗王整个人还挂在吊梯上，只有双臂撑在门沿的地面上。
　　他在爬上直升机时腿部正好被狙中，突如其来的脱力让他又滑了下去，还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门沿才没掉下去，但他似乎很平静，就算脸上的防毒面具因为磕到了门沿而摇摇欲坠，看上去有些狼狈，他依旧趴在门边缓慢地朝郁海道：“郁海，你男朋友好厉害。”
　　郁海大骂一声活该，接着迅速移动到门边急切地想将修罗王拉上来，郁海在战争中也当过狙击手，目标的行动一旦静止，就是绝佳的狙击时刻，徐知潮这种命中率绝对恐怖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高空中载体与目标同时在移动，第一枪打在了腿上让目标短暂地失去行动，而接下来的一枪绝对会百分百命中。
　　徐知潮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将自己抓回去，不会让自己死在这儿，但郁海不会让他如愿，驾驶员已经死了，如果修罗王也死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同样可以驾驶直升机逃出维特洛地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逃出去。
　　下一发子弹立刻就会射来，他的直觉甚至已经感受到扳机已经扣下，子弹会在空中短暂地飞行，然后命中修罗王的脑后，郁海已经尽力了，就算他立马反应过来忍着痛爬上来也无济于事，这短暂的停滞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可就在他停滞的瞬间，他脸上摇摇欲坠的防毒面具忽地脱落了下来，面具下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郁海的眼前。
　　思维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郁海剧烈地瞪大了双眼，本能驱使着他猛地弯下腰将身下的脑袋死死地抱在了怀中，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挡在了暴露在外的后脑勺前。
　　下一秒，瞬音飞来，子弹如期而至，击穿了他的头颅。
　　高倍镜下，鲜血从那个B级alpha的头顶喷涌而出，徐知潮看见高空之中，那具被他爆头的身体从敞开的舱门坠落而下，接着，那扣住扳机的手一点一点地放开，站立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他滞愣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居然在颤抖，他的手从来没有抖过，就连在第一次杀人时也没有，他无法思考地睁大着双眼，不断缩小的瞳孔剧烈地震动着。
　　鲜血飞扬在空中。
　　这是郁海第二次被徐知潮击穿头顶，但是没关系，他已经不是不死幽灵了，他本该就死在徐知潮第一次射杀他的时候，苟活了这么久，现在也不算太迟。
　　郁海是想活着，即便没有意义，可现在他拥有了死亡的意义，那么就不用再活着了。
　　急速的下坠中，人造人类最后对直升机上的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仿佛一切的苦痛都因为得知还活着的瞬间而消散，接着那漆黑的瞳孔开始暗淡，逐渐冰凉的身体穿过盘旋的无人机蜂群直直地坠入了湖面。
　　“亲爱的玩家，恭喜您第十次通关《帝国陨落7》。”
　　宁静的黑暗中，面前的液晶屏幕里发出温柔的电子女声，坐在屏幕前的alpha双手握着黑白色的手柄想再进入下周目，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吱呀的一声，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一束微弱的亮光从背后照射而来。
　　郁海微愣了片刻，接着放下手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朝亮光的方向看去，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发着光的敞开着的门，郁海站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后，耳边传来了微弱的沙沙声，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大海的潮水声，他又站了片刻，接着迈开步伐朝前方的亮光走去，他很快就走到了门口，而那些沙沙的潮水声在他的靠近中逐渐变成了尖锐的鸣叫，微弱的亮光也渐渐强烈。在穿过门的那一瞬间，刺眼的亮光让他睁不开眼，于是他只好举起手臂遮挡在前方，往前走了两步跨出了门外。
　　刹那间，锐鸣声消失了，吹来的微风里带着咸湿的味道，海鸥清脆的叫声在耳边响起，皮肤上传来被照耀的温度，郁海慢慢地睁开眼，那无尽的湛蓝就这么直直地映到了他的眼底，似真似梦。
　　“郁海，你怎么才来，又在打游戏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郁海低下头，看见郁既衡就站在他的前方。
　　这里是落日岛实验基地顶层的露台，现在正是炎热的七月，太阳高悬在头顶，而郁既衡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外套，他很怕冷，还还在外套里穿着厚厚的长袖。
　　郁海看见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在怔愣过后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接着从露台的入口处走到了郁既衡身边，坐在了围栏的边缘。
　　“我没打游戏。”郁海双手撑着身下的围栏，“郁既衡，我在找你。”
　　“你有病吧，你没事找我干什么。”郁既衡疑惑道，“我不就在这里吗。”
　　这时，下方传来嘈杂的人声，郁海低头看去，他们所在的露台下方就是海边，沙滩上有很多人，有DLG也有他们的研究员，他还看见了艾瑟和那个爱看电影的alpha，一个在晒太阳，一个在游泳，不大的沙滩上全是他熟悉的人，郁海看着这群人淡笑着道：“对啊，你们都在这里，我早该来找你们的。”
　　郁既衡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道：“郁海，去了人类所在的地方，你开心吗。”
　　“还行吧。”郁海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话落，旁边没有传来回答，而郁海也没再说话。
　　海岛的阳光倾泻而下，在湛蓝的海面上洒下金灿灿的光，一切都宁静而又和谐，郁海终于明白，所谓的信仰，所谓的永恒岛其实都是虚无缥缈的谎言，只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他害怕的不是去不了这个地方，也不是欺骗和利用，他只是害怕孤独，害怕自己无法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害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永恒岛，他其实早就找到了，有这些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永恒岛。
　　他仰起头，看向同样湛蓝的天空，他头顶的苍穹上有一根白色的竖线，那是洲际导弹在天空划下的云尾，从他们的身后一直延伸到前方海的天际，但这一切都和郁海，和他们无关了，他们都已经抵达了这座永恒岛。
　　“郁既衡。”
　　郁海在海风中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第73章 
　　维特洛地区边界，陆军基地军事监狱。
　　深冬的季节，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片荒无人烟的基地，远处的公路，一辆暗色的武装车驶来缓缓停在了监狱门口，门口驻守的士兵上前，驾驶座的车窗一同降下，朝窗外投来一张蓝色的投影屏幕。
　　士兵用手环扫描并核对了屏幕上的授权书后打开了监狱大门，并后退一步朝车里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您好，白上士。”
　　话落，监狱高耸的大门中央投来一束扫描光束，在通过检查后，武装车重新启动驶入了监狱大门，在士兵的指引下，白栩停好了车，然后跟随引导的士兵进入了监狱设施。
　　维特洛军事监狱地上分为三个部分，不论腺体等级，只根据罪犯本身危险程度的不同，分别关押着已经受到判决的军事罪犯，而监狱的地下层则是专门用来关押腺体等级为S级的军事罪犯，人数稀少但每一个都是需要极度警戒的重犯，在白栩的服役生涯中，他只在执行羁押任务时来过这里。
　　因为科技的双面性，联盟的监狱并不是完全智能化的，甚至可以说是原始，尤其是牢房，关押的S级罪犯每一个都有单独的牢房并且设有三层超硬防爆合金制成的金属重门，白栩被士兵带到了地下层的讯问室里，因为是地下，整个讯问室里密不通风，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相当刺眼，白栩坐在讯问室一侧的金属桌上，而他的前方，则是用防护门与栅栏隔离开来的罪犯扣押室。
　　白栩双臂搁在桌面上，沉静地看着前方的扣押室。
　　不久前，他就坐在对面相似的位置，接受军部的讯问。
　　一个星期前，他被军部抓进了维特洛拘留营里，得到释放时，是在他驾驶直升机送徐知潮去凡恩姆斯庄园的五天之后。
　　这个军事看守所就在军事监狱的不远处，白栩在将徐知潮送往凡恩姆斯庄园，并按照他的命令离开的那天晚上，他就被军部找上门，羁押进了拘留营里。
　　白栩从没进过军事看守所。他十六岁参军，十八岁上战场，打过九年东西战争，论实战经验，比瑞伊和莉莉丝还要丰富，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能力就在那些军官之上，只是在那时，联盟饱受战火摧残，兵力极度匮乏，跟他一样来自贫民窟的那些才成年或者甚至还没成年的孩子不得不上战场，也必须要上战场。
　　好在战争胜利了，三年过去社会已然安定，白栩这种老兵也一路晋升为了上士，但其实白栩相当佛系，权力与地位，他并不追求那些，他明白阶级之间的鸿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他的愿望是能在军部平安退役，然后回老家跟他爸一起开个小超市。
　　但这种权力至上暗涌争锋的地方，要摆烂佛系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于是白栩选择了徐知潮这棵“不偏不倚”的年轻大树，阻止了好几次军部想要将他调去谍报部的意图。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比起地狱般的战场，这样安定的生活简直犹如天堂，让他似乎忽略了部分潜在危机。
　　在他被关进拘留营后的第二天，服役于军部的ai米迦勒反复质问他与徐知潮的关系，以及是否知晓徐知潮去凡恩姆斯庄园的目的，甚至还用上了一些测试手段，但白栩毫无负担，全部如实告知，因为那时他真不知道徐知潮要去凡恩姆斯家干嘛，他以为他只是正常的回一趟家，让他捎上的武器装备他也以为是为了接下来的任务准备的。
　　后来当他被释放回家，看见联盟头条新闻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徐知潮是去干什么的了。
　　那天的头条新闻刊登着一张黑白图片，图片的背景是一个葬礼的现场，里面有很多人，全都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在图片之上，新闻的标题醒目且直白：“凡恩姆斯集团董事长路易·凡恩姆斯惨遭暗杀，凶手至今下落不明，联盟警署正在彻查案件。”
　　“咔嚓。”
　　金属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唤回了白栩的思绪，他将目光对准前方的扣押室，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在金属门被拉开的刺耳声响结束后，首先进来的是一名狱兵。
　　而在狱兵之后，一个比狱兵高出半个头的人跟在后面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浑身上下穿着纯白色的衣服，但却不是普通罪犯穿的囚服，而是比普通囚服厚重且宽大好几倍的衣服，这个衣服紧紧地包裹住了那人的全身，特殊的设计让他的双臂交叉在前方，交叉的位置紧扣着同样颜色的固定带，而他的双手也被长长的袖筒覆盖着在腰后的位置固定，从脖子到胸膛的位置，衣服自带的五根固定带紧紧地缠压过上臂扣在背后，这衣服所有连接的部分都用拉链或者锁扣相连，用来防止因激烈和失控导致的分离和挣脱。
　　而除此之外，这人的双眼还被和衣服同样材质的眼罩紧紧地蒙着，就连嘴也被宽大的固定带束缚缠绕了起来，他被狱兵带领着往询问室中央走去，在此期间，白栩的神色一直都得很冷静，可眼里却暗涌着剧烈的情绪。
　　这人身上穿着的是拘束服，主要用于监狱、精神病院、社区信息素收容训练中心、用来防止囚犯逃跑和极端危险分子，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以及信息素失控导致有过激行为的alpha和omega，但像这样严密并且连眼口都被束缚住的装束白栩还是第一次见。
　　片刻后，那人被带领着坐到了固定在地面的椅子上，在狱兵用锁链将他的双脚锁在椅子下方后解开了那人嘴上的束缚，随后站到了角落里。
　　蓝色的投影屏幕展开在讯问室的侧方，透过栅栏，白栩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人，即便行动被禁锢成了这样，那人依旧坐得很平淡，拘束服的固定带一直缠绕到了他脖颈的位置，而下巴以下所有的身体部位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裸露在外的只有他的头和下半张脸。
　　他的头发似乎变得有些长，一些黑色的发丝稀疏地垂落到了眼罩上，那裸露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漠的冷白，削尖的下巴和毫无温度的薄唇散发冷漠又禁欲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中，侧方屏幕上的数据不断跳动着，这些数据是当下罪犯的心率、压力以及信息素控度等指标的实时监测，都通过罪犯身上的拘束衣传递。
　　在白栩来到这座军事监狱前，瑞伊中校便告诉了他在这些天里所有发生的事，因为突发的事件，罪犯从一开始的自首转变为抗命，而这一次，因为他们掌握了制空权并且有绝对的武装力量，并没有让罪犯和上次在凡恩姆斯庄园里那样逃脱，那时罪犯的状态是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失控，军部足足给他注射了五管镇静剂才制服。
　　不过从入狱到现在的这两天半的时间里，这些数据的动态范围都没有超出过正常值，甚至连波动的幅度都很小，瑞伊中校告诉他，从罪犯醒来得知自己被抓捕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平淡和配合也都是出人意料的。
　　片刻后，白栩朝前方开口了。
　　“知潮，是我。”
　　侧方的监测数据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我来是想告诉你。”
　　他紧紧地盯着那人，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忍耐着的眼里终于显露出巨大的悲痛，“郁海已经死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下来。
　　明明坐在前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因为眼罩都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就连侧方的监测数据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可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源源不断地从前方传来，从眼前这个被束缚住的S级alpha的身上传来，A级的omega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抵住桌沿，拼命抵抗着这刻在基因里的臣服与恐惧，沙哑着声音道：“徐知潮，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突然，那些白色的数据在一瞬的停滞后以爆发的速度开始疯狂增长，在白栩说完的后一秒，一股窒息的信息素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白栩突然瞪大了双眼弯下腰双手痛苦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下一秒，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血一样的红光骤然闪烁在这间狭窄的讯问室里，监测屏幕上的实时数据在这短短的两秒钟里达到了最高临界值，以这个屏幕为中心，周围出现了无数个危险感叹号。
　　这时，白色的烟雾忽然从头顶冲刷而下，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达到安全临界值触发了消防系统，信息素阻断剂喷洒而下，可窒息感却没有减少分毫，那恐怖的信息素接连不断地从前方的人身上爆发而出，白栩上半身趴倒在桌面上，脸色涨红着，脸部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他从桌子上艰难地抬头朝红雾里看去，栅栏的另一侧，站在角落里的狱兵同白栩一道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跪倒在了地上，而那个被束缚着的人却始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激烈的警报声中，屏幕上红色的数值依旧在增长，闪烁的红光将那张淡漠的下半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白色的眼罩之下，那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的不是黑暗，不是警报，不是监狱，而是高倍镜里，亲手射出的子弹在上空击中那个B级alpha的瞬间。
　　无论睁开眼，闭上眼，这个画面总是会反复出现，就像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徐知潮的生命也跟随着那颗子弹，永远地停在了这里，在此后的无数个人造梦境中，他也将会无数次地杀死郁海，无数次地痛不欲生。
　　死亡终于让他明白了一切。
　　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郁海。
　　嘈杂的警报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细长又尖厉的声音，那是屏幕上的各项数值突破临界值的提示声，但此刻无人关心，讯问室外，带着防毒面具的狱兵手持镇静剂冲了进来，白栩在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被人救出了讯问室，然后在监狱的医务处休息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离开。
　　维特洛地区的边界除了是联盟的军事要塞，也是各个地区的交通枢纽，白栩将车停在离军事基地五百米外的荒原公路上，火红的夕阳从天边照射而来，他靠在车身上，在凛冽的寒风中点燃了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通讯手环的嘀嘀声响起，白栩接起电话，朝面前的屏幕笑着喊道：“瑞伊中校。”
　　对面传来应答，白栩接着问道：“瑞伊中校，您为什么觉得知潮会相信我说的话，他明明除了您跟莉莉丝，谁都不会相信。”
　　“白上士，你未免太小看自己了。”瑞伊的声音传来，“我记得你是不是拥有一部分拉斐尔的权限？”
　　白栩道：“是，很小一部分，仅限开门关门的那种。”
　　“别管小不小，这个世界上除了知潮自己，只有四个人拥有拉斐尔的权限，我、莉莉丝、郁海，剩下的就是你。”瑞伊道，“你跟着知潮那么久，他那种个性和脑回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他自己是察觉不到也想不明白的。”
　　话落，在片刻的沉默后，瑞伊又道：“白上士，你不要有负担，告诉知潮郁海死了，是眼下对他最大的帮助。”
　　白栩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有些低沉地问道：“知潮他什么时候被送去珊瑚岛。”
　　“两天之后。”
　　瑞伊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别看他现在好好地呆在监狱里，如果不是他自愿，谁都没办法控制他，无论是我还是军部。”
　　“我明白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白栩最后跟瑞伊汇报了早前在讯问室里发生的事便挂断了电话，他熄灭烟头，在上车时看见漆黑的夜空有一束一闪而过的亮光，那是联盟第十代战斗机尾部喷出的高温气流，白栩小的时候经常将它看成流星。
　　荒原上的黑夜就像是沉睡着的野兽，他坐在车里凝望了片刻，直到亮光消失，才开车离去。
　　首都林郊住宅区人工湖泊。六天前。
　　夜幕降临，湖面和岸边的搜捕人员逐渐撤离，在远离住宅区的岸边，平静的湖面里突然有人跳了上来，在那人上岸之后，他的手里还拖着一具像是已经死亡的躯体，在将这具身体也拖上岸后，这个浑身都湿透的人一下子躺坐到了地上，抬头望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片刻后，一阵劲爆的铃声响了起来，在这个安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诡异，那人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虽然老旧，但还好防水，那人接起电话后跟电话里的人聊了两句，接着便看向躺在他身边的人，只见那人的口鼻被一个氧气罩一样的装置罩着，下方连接着一个水瓶大小的气体瓶。
　　那人喘着气，颓丧地道：“他已经没事了，还好我聪明，带了治愈信息素。”
　　说完，那人便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将额前湿透的头发全部抹在了脑后，接着他低下头，将金棕色的眼瞳缓缓移向地上的郁海。
　　“我已经找人来接你们了。”
　　电话那头传来小黑的声音。
　　“等你们回来，修哥。”


第74章 
　　“编号DLG0001。”
　　研究员略带严肃的声音从头顶的传声器里响起，但身处落日岛实验基地C1号观察舱里的alpha却充耳不闻，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纯白舱里的实验床上，金棕色的眼眸无精打采地盯着眼前的投影屏幕。
　　“我都说别让你叫编号了，太冰冷了，别人要理你才怪，有点儿人情味好吗。”传声器里响起另一个研究员小声蛐蛐的声音，“你起开，我来叫。”
　　联盟历215年年初，DLG计划获得了圆满成功，现在这个观察舱里的alpha，是落日岛实验基地里第一个苏醒的S级alpha，也是第一个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真正意义上的人造人类，这不仅标志着DLG计划的成功，也给他们的战争带来了胜利的希望，对于这个创世神或者救世主一样存在的人造人类，落日岛所有的研究员都格外地珍视，就连跟这个人造人类说话都带着一股无法自主的谄媚劲。
　　另一个研究员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喊出了这个S级人造人类从诞生就已经登记在联盟户籍上的名字，“亚当。”
　　但是躺着的alpha依然没有反应，身为未来的战争武器，他的身量相当高大，又腿长手长的，小小的实验床根本框不下他。他一只手枕在后脑勺，身体懒懒地摊着，眼前布满文字的屏幕匀速向下滚动着，过了半响，当观察舱前的两个研究员开始焦头烂额时，里面的人忽然开了口。
　　“那个啥。”人造人类侧过头，朝外面慢悠悠地道，“我想改个名字。”
　　两个研究员一愣，问道：“你想改成什么。”
　　问完，他们前面透明的玻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投影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本小说的内容页面，页面左上角有排小字写着小说名字，叫做《总裁的替身情人》，是本言情小说，有九百多章，而屏幕翻到的页面上有一个被红圈重点标注的地方，是这本言情小说男主的名字，怎么说呢，取得十分言情。
　　在亚当的性格及行为的观察报告中，这个人造人类非常喜欢看言情小说，没有测验时一天能看十本，已经被腌入味了，对于这个行为研究员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看着红圈里的“宴时修”，一边认真记录他的行为一边问道：“你想叫这个？”
　　人造人类点点头。研究员继续问道：“为什么。”
　　人造人类突然红了脸，放小了声音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因为这本小说里的女主角姓徐，我很喜欢。”
　　其中一个研究员震惊了半响问另一个研究员：“这事儿首席知道吗。”
　　“知道吧。”另一个研究员倒是很平静，“他在测试实验中叫的不是他身下那个最先苏醒的S级omega夏娃的名字，而是叫的首席的名字，第一次听见的时候我和其他记录数据的伙伴们都惊呆了。”
　　“我靠他超爱。”研究员扶额苦笑，“谁给亚当做的人格生成。”
　　“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让你震惊的。”另一个研究员道，“你知道DLG的收容舱里有台3D打印机吧。他用那台3D打印机打印了好多印着首席照片的徽章、相片还有立牌，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他房间的透明展柜里，可壮观了。”
　　“……首席梦男吗。”
　　虽然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两名研究员没有修改亚当名字的权限，只有他们的首席有，但是亚当说他不太好意思去找徐莱，两名研究员就决定帮助这个为情所困的纯情alpha，当晚就跟徐莱报告了这件事。
　　可是那时徐莱很忙，培养舱里的DLG正在一个接一个苏醒，等她想起这件事时已经是两个月后，她在审批文件的空档抽了点儿时间向联盟政府写了个改名请示，她已经记不清那个S级alpha要改的名字，并且还记串了，依稀感觉有个修字有个徐字，两个字按照逻辑组合了一下就提交了请示。当人造人类看见自己的新身份证上和徐莱一模一样的姓氏时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你们看。”他指着投影屏幕上的新身份证，对两个月前的那两名研究员道，“她心里有我。”
　　两名研究员狂汗不语，只是一味地记录观察数据。拥有新名字的人造人类看着身份证上的名字，眼里流露出高兴又深情的目光。
　　“徐莱。”
　　梦境裂成碎片散去，混沌之中，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嗨，你醒了。”那个声音通过后脖颈上的电缆传导到修的大脑里，“不对，准确地说是你的意识清醒了。”
　　昏暗的实验室里，一群穿着穿白色实验服脸带防毒面具的人围在在中央，抬头仰望着透明培养缸里的人，那人眼眸紧闭，悬浮在绿色的培养液里，健硕伟岸的身躯犹如神明的雕塑，而围绕在下方的人就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
　　沙哑的声音继续通过电缆传来，“朋友，在你彻底苏醒前，按照约定，我们需要向你说明一下前情提要。”
　　“这里是艾斯地区风暴雪原地下，东大陆最伟大的犯罪集团，悲钟的总公司。”声音道，“而你是人造人类徐修的复制体，编号DLG0001-1。”
　　“修哥在三年前，也就是落日岛事件发生的那一年结识了我们。他很强，不仅仅是战争武器，也掌握着联盟最尖端的科学技术，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在我们公司总部里制造出了自己的复制体，然后踏上了寻找同伴的征程。”
　　“他离开前告诉我们，如果在今后的某一天他死了，就将他的复制体，也就是你唤醒。”
　　“这是我们第一次叫你复制体，也是最后一次叫。修哥的本体已经确认被联盟销毁，而身为复制体的你跟本体并无区别，我们会将你空缺的这一年的记忆全都告诉你，今后你还是徐修，还是我们最爱的修哥。”
　　围绕着培养缸的悲钟研究员跟着电缆中的话语兴奋地振臂齐呼：“好耶好耶！我们最爱的修哥回来啦！”
　　那解释说明的声音停顿了半响，也逐渐变得疯狂，“修哥，战争很快又要来了，这个破烂的世界需要悲钟，更需要你。”
　　“所以快点醒来吧，加入我们，一起颠覆这个世界。”
　　话落，周围所有人都扔了自己手中的资料欢呼雀跃起来，在这座地下六百米的实验室中，白色的纸张漫天飞舞，像是白鸽，也像是死亡的祭奠与新生的仪式，地面的暴风雪呼啸盘旋，而那金棕色的眼瞳就在这漫天的白纸中缓缓睁开。
　　一年后，欧罗地区北部山脉小镇。
　　与文化交融的维特洛地区不同，欧罗地区具有上个时代鲜明的文化特征。东大陆上大部分贵族的发源地都在这里，即便经历了革命，联盟也发展了两百多年，尖端科技早已覆盖了整片大陆，而这个地区还完整地保留着上个时代的建筑、文化与思想，在这里能看见封建与科技的碰撞，古老与新生的对抗，让欧罗地区的旅游业十分发达。
　　秦黑是纯正的东麟老爷们儿，在被上家公司裁员前他非常想到欧罗地区来旅游，但007的工作强度让他出去不了一点儿，现在他入职了悲钟，虽说职级很低，但也有了很多自由时间，入职这几年来也走遍了联盟的角角落落，在他心中，景色排在第一的是老家东麟，然后就是欧罗。
　　在这个靠近山脉的地方随便一个小镇都别有风情，他在昨晚进到了一个古朴的小镇酒吧，店面很小，里面的桌椅吧台都是木制的，店员只有老板一个人，但他的调酒手艺出神入化，秦黑喝上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醉过去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被人从吧台搬到了沙发上躺着，身上搭着一条好心的毛毯。
　　他伸出手在桌子上摸到了自己的圆墨镜，带上后揉着发痛的脑袋坐到吧台上，老板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递了一盘当地的特色可颂面包当早餐，他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地道两个字还没夸出口，酒吧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颓废男人迎着春日的阳光从外面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拿过他手里咬了一口的面包，跟没吃过饭一样两口全塞进了嘴里。
　　秦黑看了他半响，将面前的咖啡递给了男人，生怕他噎着，“修哥，你这么饿吗。”
　　修一屁股坐在秦黑旁边的位置上，仰头喝完咖啡，一边嚼嚼嚼一边冲他道：“上山太费体力了，把我累得不行。”
　　秦黑一手撑着脑袋，侧着头看向他，这个alpha的头发漆黑顺滑，发丝有些长，软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秦黑觉得他是故意的，因为金棕色的眼瞳很少见，容易引人注目。虽说现在已经进入了春季，但天气还没有回暖，他也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就像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出来旅游的青年小伙。
　　一年前，悲钟的员工们都以为修哥已经被联盟销毁，但没过多久，总公司的经理以整个公司的名义给联盟里所有的管理部门、技术部门还有业务部门都发了一封邮件，内容大致就是修哥死了，但修哥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复制体，相当于他又活了，叫他们不要担心好好工作，年终奖多发点。
　　秦黑作为基层员工没见过修哥，只是听部门主管和同事提起过这个人的事迹，以一敌千的战争武器，超牛逼的S级alpha，带领人造人类帮助联盟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对他们这种混乱邪恶性质的公司来说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秦黑也很崇拜他，可以说是他的偶像，但他从没想过修哥会主动来找他这个小小的基层员工，可能是因为那时他在维特洛地区，并且正好在做那个叫做郁海的人造人类的业务，郁海又是修哥的家人，所以才会来找他并且策划了营救郁海的行动。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营救过后，修哥就一直呆在他身边了，修哥是他偶像没错，但偶像跟粉丝应该保持距离，他这个人心是很大，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云淡风轻的，心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他把这事儿报告给了主管，主管又报告给了总公司，总公司回复说让他好生伺候修哥。
　　好生伺候。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一个alpha怎么伺候，逗逗郁海还行，他又不是真同性恋。
　　但也没办法，总公司的安排，表现好点才能升职加薪接大业务。几天前修哥说他想来欧罗地区找人，然后他们俩就来了这个小镇，修哥说他要去山上的庄园不需要他跟着，于是他就在这个酒吧里等着。现在修哥回来了，他走的时候啥也没带，回来的时候背上突然多了一个很潮的双肩包，秦黑问包里装的什么，修把背上的双肩包取下来放到吧台上打开，秦黑凑上去看，是一台漆黑的终端装置。
　　“她叫拉斐尔，是落日岛实验基地的超级计算机，这是其中的一个终端，约赫研究员把它送给我了。”修道。
　　修说过他要去看望的那个人是落日岛事件唯一幸存的研究员，叫做约赫·格雷文，就住在这片深山的庄园里。
　　“我见过这个。”秦黑道，“布兰·凡恩姆斯上尉也有一台一模一样的。”
　　修沉默了半响，道：“很快就会不一样了。”
　　他说完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网页新闻递给秦黑，秦黑凑过去看，网页上显示的是一个科技类的新闻：联盟最大的科技企业菲亚科技在昨天终于在计算机领域得到了突破，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量子计算机，下面的配图是菲亚科技的研究员在实验室与计算机的合影。
　　这个新闻秦黑昨天也刷到了，但他不明白修给他看这个的意思。而修只是静静地背靠在高脚凳上，过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从拉斐尔的终端里知道了一个真相。”他缓缓地开口道，“这个世界似乎不值得我和我的同伴们拼上性命，也不值得那些研究员献出一生。”
　　秦黑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开始感悟人生，但秦黑作为一个A级不想和这个S级讨论人生，于是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老板递上来的另一盘面包，而坐在他身边的alpha也没有再答话。
　　朝阳逐渐升起，金灿灿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这个古朴的酒吧，外面的街道上逐渐涌动起人潮，这座深山里的小镇静谧而又美好，人们安宁而又幸福。
　　“小黑。”修望着窗外，喃喃道，“战争就要来了。”
　　联盟历227年2月，帝国偷袭联盟，轰炸了联盟尚未竣工的奥什海军基地与奥什地区沿岸的居民区，死亡人数高达五千余人，联盟悲伤欲绝，沉痛反击。
　　联盟历227年3月，时隔战争结束五年后，东西战争再次爆发。
　　联盟历230年3月，战争历时三年，联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帝国永不敢来犯。
　　五年后，联盟历230年，奥什海军基地校官办公室。
　　时值深春五月，热带地区的气温急速攀升，办公室里的冷气温度适宜，坐在接待室沙发上的是一家首都新闻社的记者，这个新闻社经联盟军部授权，前来做军事采访，一个上午的时间记者已经完成了约定的采访，但是她知道联盟最伟大的战争英雄现在就在这个基地里服役。
　　新闻社在向联盟军部提交采访申请前，他们的采访计划里就有这位战争英雄，但审批的结果是除了这位战争英雄其他人都可以采访，这位记者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再试一试，如果能采访到那位战争英雄那么将会给新闻社带来巨大的曝光和关注度。
　　片刻后，一名士兵从外面敲门而入，朝记者行了一个军礼，“抱歉女士，他不愿意接受采访。”
　　记者连忙起身表达感谢，接着失落地离开了。记者离开以后，里面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身穿深绿色校官军服的金发男人，士兵又立刻行了一个军礼，接着问道：“瑞伊上校，您要去哪儿。”
　　金发的军官笑着道：“去看看我们的战争英雄。”


第75章 
　　联盟历230年，第二次东西战争以联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为结束，帝国第二次签署了投降书成为了战败国，并在投降书里保证永不再犯联盟，世界终于迎来了长久的和平。
　　对联盟而言，这次战争所消耗的时间、财力与人力远远低于第一次战争，联盟用最小的牺牲换来了胜利与和平，这证明联盟包含军事与科技在内的综合实力已经超越帝国，即便帝国撕毁投降书再来进犯，联盟也无所畏惧，这是联盟所有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是所有人民共同的胜利。
　　在此次战争中，所有的战士都英勇无畏，所向披靡，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无论是alpha、omega还是beta，他们都运用自己远超常人的头脑与高超精湛的战斗技术，配合联盟尖端的科技守卫着联盟的土地与人民。
　　可这是战争，无论结局是什么，战争都是残酷的，牺牲的人用血肉铺开道路，而活着的人只能用胜利来祭奠脚下的亡魂，他们都是联盟的英雄。而在这其中，有一位士官的名字在战中战后不仅频繁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新闻与电视上，也永远铭刻于所有联盟人民的心中。
　　在战争中，那位士官几乎参与了所有的战役，拥有绝对强悍的能力，是现今联盟最强的军人。他将科技手段运用得出神入化，能用最少的资源颠覆整场战斗。在联盟最惨烈的那场战役中，我方装备耗尽，人数相当悬殊，而他单枪匹马以一敌千，不退反攻杀穿了敌方的围剿取得了胜利，那满身鲜血却淡然如水的身影，是比七年前的不死幽灵还要让帝国军恐惧的存在。
　　自此以后，敌人畏惧他，我军视他为信仰，人民视他为英雄，他是火焰，是太阳，是永不熄灭的光芒，那些在战争中日夜守在新闻电视前的人们，只要知道他的存在就无比安心，只要看见他的名字就如同看见了希望与曙光。
　　他就是布兰·凡恩姆斯。
　　联盟最大军火公司凡恩姆斯集团的私生子，前诺因生物首席科学家徐莱独子，出生于奥什海岛，十七岁就读于奥什海军军校，十八岁转校就读于首都军校，二十二岁进入联盟军部成为联盟最年轻的上尉，并担任DLG消灭计划总指挥官，二十四岁，在二次战争爆发时，军部为了发挥他的最大效能，将其军衔降职为中士，让他始终活跃在最前线，立下无数军功，成为战场上永无败绩的神话。
　　在帝国军中，他拥有另一个让人绝望的名字。
　　死神“海拉”。
　　那是在费尔地区，这片饱经两轮战火淬炼的土地，硝烟裹挟着尘土，在空气中久久徘徊不散。带着血腥味的飓风中，那颀长的人影从尸堆中缓步走来，漆黑的长发扬在身后，遮住了上半张脸的战斗目镜沾着猩红的血液，随着步伐一滴一滴地流淌到削尖又冷白的脸颊上。
　　在这绝望的死寂之中，那人走得异常缓慢，浅淡的薄唇轻抿成没有温度的直线，垂在身侧的脉冲步枪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血色的目镜下，灰蓝的眼瞳平淡得犹如机器，那低垂的目光中，没有杀戮的疯狂，也没有胜利者的喜悦，更没有对亡者的悲伤与怜悯，只有永恒的零度。
　　他名叫海拉，是天罚的化身，是地狱的使者，是行走的灾厄，是降临到帝国的死亡之神。
　　“好了，停。”
　　在通往基地宿舍的路上，瑞伊制止了身后士兵的朗诵，“真有新闻报道这么写吗，你确定不是在念小说？”
　　“上校，我也没想到。”士兵收起投影屏幕，依旧有信念感地回应道，“由于属下阅读速度过快，发觉自己念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瑞伊有些无语地道：“行吧，念得很好，下次别念了。”
　　两人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基地宿舍的顶楼。在楼层最角落的位置有一间独立的宿舍，现在是基地的训练时间，整片楼栋里没有人在，两人七弯八拐走过去停在一扇纯白的小门前，瑞伊伸出拇指按在指纹锁上，等认证成功后，他拉住把手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边沙发上垂落到地面的长发。
　　热带地区的五月，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度，沿岸的海军基地春光明媚艳阳高照，但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却昏暗一片，只有被窗帘遮挡的窗户上透出一丝朦胧的亮光，勉强能看出物体的轮廓，瑞伊走进去拉开窗帘，阳光照耀进来，房间里瞬间变得明亮。
　　这间宿舍虽说是单人独立间，但其实不比其他多人宿舍大，甚至更狭窄一些，房间里除了素色的床和衣柜，还有一个勉强能容纳进两人的小沙发，就在进门口的位置贴着墙根，而沙发正对的墙面上有一个像是放电视机的矮柜，矮柜上有个漆黑的终端机器，正在墙壁上投影出一个暂停的画面，而矮柜桌面上的其他地方以及矮柜里面都放着许多规格一样的塑料盒子。不仅柜子里塞满了，桌面上也全都堆叠着，往上足足堆了一米多的高度，就连存放急速抑制剂的箱子也被遮盖住，放不下的甚至还堆出了地毯。
　　这些塑料盒子全都是电子游戏的芯片盒。死神海拉会打游戏，在战争中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一个游戏机，无论什么场合，只要空闲下来就会掏出游戏机玩儿游戏，对于军人来说，甚至还是在战场上，这是绝对禁止的，也是在其他军人身上绝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对方是海拉，他以绝对碾压的能力告诉其他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特例。
　　白色的手柄落在地毯上，沙发上躺着的人在窗帘被拉开时睁开了眼，接着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
　　漆黑顺滑的发丝慢慢地从地面升起，很快那人便站到了两人的面前，瑞伊冲面前的人淡笑着，而他身后的士兵却呆愣地仰起了头。
　　战争结束后，这位士兵已经来奥什基地服役了两个月，但从未见过传说中的战争英雄，他只知道那是联盟最强的S级alpha，却从未见过真人，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帝国军为什么会给他取名为海拉，这个在神话中性别为女性的死神，如果不是近距离看见，根本没人能够分辨，那头乌黑及背的发丝垂落到胸前，阳光下的脸棱角分明又俊美非凡，尤其是那双灰蓝的眼眸，淬蓝得犹如宝石，透着名门望族才有的清冷与贵气。而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和宽阔的肩背却与这张脸毫不违和，还多了令人紧张的威严与压迫感。
　　“知潮，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徐知潮看着他，淡淡地开了口：“什么事。”
　　“我就知道你忘了。”瑞伊笑了笑，“奥什地区的联合商会今晚八点在市中心举行晚宴，也邀请了奥什地区的军政机关，你三天前答应了我要去的。”
　　没等徐知潮回答，瑞伊便绕过他走进房间里，将床边的椅子拉到了房间中央，自己站到了椅背后方，朝门口的士兵伸出手，士兵回过神来走了进去将手里提着的工具箱递给了瑞伊，瑞伊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梳子和一把金属剪刀，朝徐知潮笑着道，“在出发前，我得先把你几年没剪的头发给剪了，以前打仗没人管你，现在看着也太不像军人了。”
　　说完，徐知潮便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坐着让瑞伊剪头，而这时，一旁的士兵突然道：“上校，海拉大人这样挺好……”
　　年轻的士兵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立刻闭嘴，他真是被那些小道新闻荼毒了，海拉是布兰中士在帝国军中的称呼，虽然那些娱乐新闻社为了吸引眼球和流量老喜欢写，但在联盟正式的军事新闻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士兵连忙行军礼道歉，但瑞伊叫他不要在意，并且还告诉他，布兰中士可能挺喜欢海拉这个名字。
　　小士兵疑惑为什么会喜欢，瑞伊则是笑眯眯地道：“因为有个海字。”
　　闻言，坐在椅子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瑞伊也不再多说什么开始剪头，没过多久他就给徐知潮剪完了，他那截白皙修长的脖子露了出来，浅浅的发尾搭在上面，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也终于完全暴露在外。
　　给徐知潮剪完头后瑞伊就离开了，离开前他让徐知潮穿好军装五点去办公室找他，在瑞伊走后，徐知潮拿起地毯上的手柄，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可就在他要按下开始键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下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静默了一秒，接着侧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爆裂声忽地响了起来。
　　接着，窗户碎裂，飓风从外面呼啸袭来，脚下的地板传来剧烈的摇晃，徐知潮瞬间起身，刚走一步爆裂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近，地板晃动的程度犹如地震，靠墙重叠的游戏盒倒塌了一地，下一秒，比爆炸还要激烈的防空警报灌入耳中。
　　“警报，驱逐舰导弹系统遭到外部入侵，警报，驱逐舰导弹系统遭到外部入侵。”
　　驱逐舰防空导弹是针对空中高度移动的目标实行精准打击，对地面固定目标相对精度较低，但如果所有驱逐舰的装备导弹尽数发射，在大量密集的攻击下，击毁所有海军基地的宿舍楼栋绰绰有余，而现在是基地军人的训练时间，整片宿舍楼群里除了徐知潮不会有第二个人在。
　　空中袭来的导弹逐渐密集，耳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对徐知潮来说，想要逃生很容易，基地的防御行动也在警报拉响的那一刻展开，但他没有离开，没人知道对他来说这次未知的袭击意味着什么，他在剧烈晃动的房间中走到了窗边，即便防空导弹精准度不高，但密集攻击下总有一颗会发射到他所在的位置。
　　他站到窗边，因为爆炸掀起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和衣服吹得纷飞作响，坍塌的碎石从高处不断落下，那灰蓝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他又重新走回房间里，拿起手柄坐到沙发上按下了开始键。
　　暂停的游戏继续开始，他盯着墙上晃动的投影屏幕，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然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个清晰的笑声。
　　“真是奇了怪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玩儿游戏的啊。”
　　徐知潮闻声侧头，有人忽然出现在了他房间的窗外，那人双手吊在窗户上方的遮沿上，下一刻一脚登上窗沿，身体从十层楼高的窗外一下跳进了房间里，在落地后起身与徐知潮面对着面。
　　这个忽然闯入的人穿着黑衣黑裤，脸上带着漆黑的防毒面具，身量也相当高大，看上去应该是个男性alpha。
　　在毫无停歇的爆炸声中，脚下的地面开始出现裂缝，呼啸的飓风带来一股熟悉的信息素的气味，闯入者双手环胸，从防毒面具里发出一个戏谑的声音。
　　“你好呀，徐知潮。”对方低笑着，“老子是来带你走的。”


第76章 
　　在战争胜利的前一年，东联盟上层领导力量逐渐分为了两派。
　　虽然第二次战争打了三年，但在第二年，联盟的胜利就已成定局。这时，以战后联盟对帝国应该采取何种措施的问题为依据，联盟上层势力逐渐分为了两派，拯救派与守护派。
　　拯救派认为联盟的综合实力已经远超帝国，而帝国如今因为常年的战争与落后的制度变成了人间炼狱，普通民众是无辜的，心怀悲悯的拯救派认为联盟不应该对帝国的煎熬视若无睹，他们有责任解放帝国消除贵族与阶级，将西大陆合并进新联盟。
　　而守护派认为和平来之不易，联盟不应该再消耗资源再次展开“非必要”的第三次战争，无论这个战争是什么性质的，战争始终会给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他们更不应该主动发起战争，这有违宪法和革命的初衷。
　　拯救派的支持者大部分是旧派和贵族，守护派的核心多是联盟新时代下的新生力量，两方力量互相博弈，不过联盟政府始终倾听普通民众的意愿，最终赢得这场政治较量的，毫无疑问是守护派。
　　因为守护派的核心力量就是徐知潮，他在联盟民众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所以拯救派的那些老古董对他恨之入骨，恨徐知潮阻挡了他们的利益，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人太多了。这一年里，除了打仗，他遭到的自家人的袭击也不计其数，各种形式各种手段，但对死神海拉来说，这些袭击根本不痛不痒，包括这次。
　　在将近一分钟的袭击下，天花板上开始掉落碎石，脚下的地面剧烈晃动着，堆叠在矮柜上的游戏盒子倒得到处都是，带着防毒面具的人弯腰捡起落到脚边的盒子，酸道，“徐知潮，真羡慕你呀，我都没时间玩儿《帝国陨落10》。”
　　尖锐的警报声和剧烈的爆炸声起此彼伏，只要导弹击中这栋楼层就会坍塌，但这个房间里的两人却视若无睹，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给人一种就算末日来临也无关紧要的感觉，蓝色的投影屏幕在徐知潮身边不停地闪烁，他一眼没看就切断了瑞伊的通讯。
　　除了硝烟，空气中还传来一个令人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很微弱，伴随着窗外的飓风钻入鼻腔，是属于B级alpha劣质的气味，非常像，而这种拙劣的手段拯救派的那些蠢货经常用，这些派来的模仿者通常的下场都是被拧断脖子。
　　徐知潮收回目光继续打眼前的游戏，嘴上冲站着的人平淡道：“你有两个选择。”
　　游戏里的boss被他用太刀处决，“滚或者死。”
　　“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那人装模作样地回应着，然后笑嘻嘻地走到沙发边，在徐知潮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指着屏幕道，“这个boss我比较喜欢用重剑处决，反馈感要比太刀强，建议你也试试。”
　　那人双腿叉开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漆黑的防毒面具朝侧方歪着，即便遮着也能感觉到面具背后的笑脸。在战斗中S级以下的人基本都会佩戴防毒面具，用来隔离比自己腺体等级高的信息素，避免在战斗中因为刻在基因里的等级臣服而受到信息素压制不战而败。
　　“你选择死吗。”在保存了游戏进度后，徐知潮放下手柄，在摇晃的房间中走到床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黑灰色的手枪，“成全你吧。”
　　可正当徐知潮将手枪举到面前不紧不慢地上膛时，还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瞬间掏出了手枪冲徐知潮的眉心扣下了扳机，M9消音的枪声极其细微，但S级alpha的五感远超常人，徐知潮在那人扣下扳机时就一同侧开了头，子弹瞬间从耳旁呼啸而过打进了墙壁，徐知潮下垂的眼眸不曾闪动分毫，他抬起头，带着防毒面具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手中的匕首猛然袭来，徐知潮侧身躲过，在和对方交手三招后，他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命门，一只大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没有丝毫停顿地，在灰蓝色瞳孔若无其事的注视下，黑灰色的柯尔特M19抵上了那人的额头，可下一秒，极近的炸裂声响起，冲天的火光从脚下的裂缝中爆裂，地面轰然坍塌，两人瞬间失重，在半刻的停滞后坠落而下。
　　下方的楼层已尽数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徐知潮面朝上方往下坠去，周围爆炸的火光不停地闪烁，狂风将发丝和衣服吹得纷飞作响，他脸色平淡，在下坠中朝上抬起手，将手枪对准了上方和他面对着面，距离不到两米的人的胸膛。
　　就算对方也拥有能够躲避子弹的身体机能和反应速度，但在身体失重的情况下什么也无法做到，就在徐知潮即将扣下扳机时，上方传来了两声低笑。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对方抬起手，握住了脸上的防毒面具。
　　“徐知潮呀，你还是以前那副德行。”
　　话落，那人一下子取下防毒面具扔到了空中，将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出来，然后，他看见下方坠落着的人表情突然停滞了，紧接着，那至始至终冷淡着的脸像是裂开了一条缝，毫无波澜地双眸就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缩小。
　　“怎么，这就看呆了。”上方的人戏谑地揪了揪自己的脸皮，“杀伤力这么大吗，就连死神海拉也招架不住。”
　　下方的人对这些话毫无反应，就像是他的世界已经全部都停滞了一般，那人还想说些调戏的话，但一股极度呛人的信息素突地钻入了他的鼻腔，他的喉咙忽然像是被刀割一般疼痛起来，他眉头紧皱朝身下的人看去，铺天盖地地信息素从眼前的人身上散发而出，就像是失控一般，浓郁到甚至都快看见这股信息素的具象化，他心头狠狠一怔，立刻死死地捂住口鼻，从兜里掏出一个急速针管，一下子插在了徐知潮的脖子上。
　　徐知潮没有丝毫反抗，任由针管里的液体尽数注入自己的身体中，强烈的困意和眩晕感涌上头顶，意识逐渐飘忽，视线也很快变得模糊，他在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上方的人慢慢凑近了，对着他的耳边轻笑道。
　　“这下要跟老子走了吧。”
　　“午间军事快讯。”
　　“今日上午10点30分，奥什海军军事基地遭到不明袭击，停靠在奥什海湾的七艘驱逐舰的导弹系统疑似被不明势力入侵，轰炸了整个奥什军事基地，其中，基地的军人宿舍区被炸毁严重，但轰炸之时联盟军人正在进行日常训练，并在轰炸开始的第一时间进行了躲避，故无人伤亡。这次袭击的具体情况政府与军部正在严密彻查。”
　　徐知潮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一块昏暗的天花板。
　　大量注射的安定剂让脑袋里还残留着些微的眩晕，他静默了两秒，接着慢慢起身，身下的床随着他的动作传来吱呀的声响，身上的被子在他起身时滑落，他站了起来，静静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陈旧却很干净的房间。房间不大不小，放着衣柜书桌和床，书桌上方的书柜里放着几本书，桌面被有蕾丝花纹的白布遮盖着，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很久没人动过，而四周泛黄的墙壁上还贴着许多陈旧的海报，有卡通人物也有一些摇滚歌手，房间的角落里还靠着一个被白布遮住的东西，看形状像是一把吉他，整个房间就像是曾经还在读书的学生住过的地方。
　　深春微凉的风从身后吹来，他回头看去，床边有一扇窗户，此刻正值傍晚，夕阳的金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从窗外看去，正好能看见下方的景色。他位于三四楼层的高度，楼下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街道，街边有许多商店杂货铺和餐馆，这些店铺的上方就是住户，建筑老旧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这个地方的科技化程度不高，除了空中杂乱的电线街道上还能看见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和电瓶车，还有背着书包成群结伴的学生和树荫里一边交谈一边下象棋的老人。
　　在失去意识前驱逐舰的导弹还在不停地轰炸，现在忽然有种时空错位，恍若隔世的感觉。
　　“拉斐尔。”
　　话落，贴在左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发出蓝色的光亮，接着蓝色的虚空屏幕从手环上投影到徐知潮的面前，“徐先生，我在。”
　　“定位。”
　　“好的，拉斐尔正在为您定位。”
　　片刻的停顿后，拉斐尔机械的冷音从屏幕里发出，“您现在正位于东麟地区以南的栖山市中央区。这里靠近奥什地区与东麟地区的边界，在您昏迷到现在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栖山市的科技化程度为80%，其特色是现代科技与地道人文的交融贯通，形成了过去、现代与未来文化交错相叠的奇特景观。您所在的这片住宅区位于栖山市中央区，虽宁静古朴，但包围着这片街道是大量的现代科技景观，是旅游的绝佳选择。”
　　徐知潮淡淡地看着屏幕，“我没有旅游。”
　　拉斐尔道：“机会难得，您也可以旅游。”
　　拉斐尔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徐知潮转身从房间慢慢地走到客厅，接着在餐桌旁停下面对着大门的方向，很快，伴随着指纹锁解锁的声音，门朝外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人的身量相当高大，身高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头带着灰色的鸭舌帽，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身体健硕又挺拔，他手里提着一包楼下买的卤菜，在进门后摘下了鸭舌帽，露出了一头上翘的短发和英俊的面容。
　　他对徐知潮的出现毫不意外，在对方沉沉的注视下将卤菜放到餐桌上，接着走到他的面前，冲他露出了一个懒懒的笑容，“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悲钟的人造人类，编号DLG0025-1，郁海的复制体。”
　　与曾经别无一二的面孔此刻戏谑地笑着，“郁海的本体已经死亡，我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现在我就是郁海。”
　　他往前一步更凑近了面前的人，微微抬头望进对方灰蓝的眸子里，狂躁与清冷的气息很快交缠在一起，他嘴角微勾，漆黑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徐知潮。”他道，“是时候来偿还你的罪孽了。”


第77章 
　　对联盟来说，尽管战争带来了空前绝后的痛苦与灾难，但无法否认，战争也给联盟带来了爆炸式的科技飞跃，尤其是在极度惨烈的一次战争。对于现代科学家们来说，制造出一个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复制人类已经不是难事，这种单纯复制生物的技术甚至早在DLG项目成立之前就已经能够实现。
　　但自从DLG项目成功后，政府禁止了一切关于类DLG的研究，其中就包括复制人类的技术，并且设有相当严厉的刑罚，在很长的一段的时间里，别说合法的，甚至是非法的研究院或者实验室都不敢进行这类研究，而能够无视政府如此重力管控的个人或者组织，整个联盟里只有一个。
　　悲钟。
　　五年前，从首都林郊住宅区劫走郁海的也是悲钟组织的成员。
　　夕阳逐渐沉没，客厅慢慢变得幽暗起来，外面街道的嘈杂声渐渐远去。
　　站在他面前的B级alpha相貌与曾经并无二致，但细看却有细微的差别。那眼瞳里的光芒比以前明亮太多，头发也短了不少，有些刺刺地竖着，那张略带慵懒挑衅着他的脸锋利又英俊，还有这幅强悍的身躯，让这个男性alpha的身上充满了性感和野性的味道。
　　徐知潮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下头与对方四目相对。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里的灰蓝已经沉淀到了底端，轻声的话语带着些微的低沉，“怎么证明你是复制体。”
　　郁海笑了一声，抬起手臂横在胸前，他手腕上的黑色通讯手环在两人之间投影出一个蓝色的屏幕，屏幕上是一个电子版的生产记录表，有记录日期，产品名称，生产批次号和生产数量，而右下是一个红色的合格印章。
　　“这张生产记录表是修给我的，并且也是他亲手制造的我，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DLG之间永远不会欺骗对方。”他咧着嘴，笑得相当狡黠，“当然，只有这个肯定不足以让你信服，我还有这个。”
　　说完，他伸出手指划到了下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具尸体的上半身，尸体的皮肤惨白，双眼往上突出瞪着，脑袋上有一个血淋淋的黑洞，尸体还穿着五年前的那件短袖，浑身都湿漉漉的，背景是在一处夜晚的泥地上，用了闪光灯，显得这具尸体十分狰狞可怖，而尸体的脸就与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一模一样。
　　“徐知潮，你觉得这种程度的伤能治好吗。”郁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眯眼看向徐知潮，“或者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死人能起死回生吗。”
　　联盟最后剩余的治愈信息素全都在生物中心里保存着，就算被偷出来，那点儿量也不足以再让一个死去的人造人类复活，郁海看着对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照片，眼里的玩味和嘲讽越发强烈。
　　“徐先生。”拉斐尔的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这张照片并非ai合成，是真实拍摄的照片。”
　　话落，徐知潮抬起了目光，眼里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消逝。他看着现在这个郁海的复制体，冷漠道：“把这张照片传给我。”
　　郁海觉得好笑，“你要照片干什么，当拉斐尔的待机背景图吗，也太地狱了吧。”
　　没等郁海说完，那张照片立刻就被拉斐尔复制到了徐知潮的手环上，郁海当然知道他会这么干，冷笑一声转身就往厨房走，从上面的橱柜里拿了四包泡面，其中一包向后扔给了徐知潮，另外三包全都泡了，泡的中途郁海还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徐知潮已经坐在餐桌上吃起来了。
　　他和郁海不一样，泡面是用小锅煮的，很香，里面还打着个鸡蛋，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小锅面前放着投影屏幕，郁海以为他跟以前一样在看新闻或者处理军务，但走近一看，居然是游戏直播。
　　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有在两天前看到防毒面具下他的脸后，以及看见刚才那张本体尸体的照片后，郁海才能肉眼看见他的情绪波动。他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直播，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半分担忧，松弛得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当然，这个地方跟徐知潮以前住的首都别墅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只是个楼房里的小平层，两间卧室一卫一厅还有个厨房，装修相当简单没多少装饰，家具齐全但都很陈旧，是个搁置了很久的普通工薪家庭的房子。
　　郁海走过去拉开餐桌的椅子和徐知潮相对而坐隔得远远的，打开泡面盖子就着刚才买的小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就算是复制体，也还是个饭桶，他回来的时候就饿了，又跟徐知潮说了那么多话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早就前胸贴后背。
　　在超大的嗦面声中，安静的徐知潮忽然开了口，“你刚才说的修，也是复制体。”
　　在五年前的剿灭行动中，DLG尽数被销毁，那个最危险的人造S级alpha的尸体是徐知潮亲眼看见火化的，现在这个郁海口中的修，应该也是复制体，五年前来他家带走郁海的人也多半也是修的复制体。
　　“没错。”郁海伸手将徐知潮面前的那叠小菜拿到自己面前，拿着筷子对他煞有其事地道，“徐知潮，我把你从奥什海军基地劫到这里来，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
　　郁海盯着他，沉声道：“我要你杀了修。”
　　客厅静默了一瞬，接着徐知潮抬眼看他，“为什么。”
　　郁海放下筷子，背靠着椅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据我了解到的情报，在你们政界军界里，拯救派的人都想杀了作为守护派核心力量的你，那你也肯定很好奇，作为联盟最强的犯罪组织悲钟到底属于什么势力。”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悲钟不属于你们中的任何势力，也不是谁的爪牙。悲钟，这个在从前只拿钱干活的犯罪组织在修复活以后就完成了颠覆性的蜕变。”郁海沉沉地道，“它要‘革命’。”
　　郁海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跟修一样是在悲钟风暴雪原的地下实验室里。
　　那是联盟历226年，郁海本体死后的一年，第二次战争开始的前一年，他拥有本体的所有记忆，与本体一模一样，所以在他被制造出来到苏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郁海了。
　　但本体人类跟复制体人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为了社会伦理不会混乱，以前的科学家在发明这种技术时，必须要让复制体拥有自己是“复制体”的意识，并且复制体不可再复制，所以复制体即是本体的转移也是本体的新生。
　　基于上述理论，苏醒后的郁海对于本体以前经历过的事就像是再看另一个人的故事，就像是看一部电影，看完后郁海的评价只有六个字，真他妈的不值，但很快也就释怀，在绝望中寻找一丝活下去的希望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同伴也好，永恒岛也好，对徐知潮的感情也好，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他就这种性格，死亡算是解脱。
　　而修在本体死后再制造出他来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因为他体会过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绝望的孤独，这种孤独就算是身为S级战争武器的修也无法忍受，所以修制造了他，他完全能够接受，这种感觉就像独居的你养了一只猫，但是你白天要上班，你的猫独自在家就很可怜，这时候你就会养第二只猫让两只猫在你不在家的时候作伴。当然他不是猫。
　　可是当有一天修从欧罗地区回来以后，他就都变了。这个变化相当巨大，并且修无论如何都不告诉他原因，只是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躺在床上，像具尸体一样对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说这个世界烂透了烂透了。
　　没多久修就发疯了，直接袭击了悲钟的总公司，整个艾斯地区风暴雪原地下基地，郁海当然是跟他一起，但这次袭击的结果真的出人意料。当时修一路杀到了悲钟最高层领导那儿，但那些高层，不管是alpha，omega，beta，是男还是女都没有丝毫反抗，全都跪地痛哭，嘴上大喊修哥修哥我们爱你，甚至有些激进的领导冲上去抱住修哥的腿让修哥踩他。郁海永远记得修当时的反应，一向没精神的他第一次露出了吃到屎的表情，但就是这个表情也能让悲钟爽得没边儿。
　　虽然他俩杀过来的时候大部分员工也是这种状态，但郁海还是受到了冲击，小黑说过他们悲钟的企业文化是制造混乱，简直就是放屁，他们悲钟的企业文化就是一个巨大的小号和中号。
　　后来这种企业文化下的悲钟直接给修当了公司的总经理，再后来，当郁海知道修要干什么的时候他很快就离开了悲钟，离开了艾斯地区。
　　“你和你的同伴之间不是形同家人吗。”徐知潮淡漠地看着郁海，“家人也会想杀死对方吗。”
　　“我根本不想杀他，但他必须要死。”郁海轻轻笑了一下，“两天前控制驱逐舰袭击奥什海军基地的，就是他。”
　　“所以呢。”徐知潮漫不经心地道，“这就是你让我杀他的理由。”
　　“我们互为同伴，互为家人，我没办法杀他，他也没办法杀了我。”郁海道，“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杀了他，那就是你，徐知潮。”
　　“杀了一次总归还能杀第二次吧。”郁海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嘲笑，“你不就是这么杀我的吗。”
　　徐知潮淡淡地笑了，“你比他要活泼一些。”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根引线，郁海忽然狰狞地笑了出来，“徐知潮，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
　　“在我的记忆里，你不爱我，但是你似乎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郁海站了起来，慢慢地朝徐知潮身边走去，“不过可惜我对alpha不感兴趣，我跟本体不一样，我不是同性恋。”
　　他在徐知潮身边站定，从侧面俯下身体与他面对着面，“但是你确实有几分姿色，如果是上你的话，老子勉强同意吧。”
　　两人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郁海看着他冷淡的眼眸，眯眼笑着，“怎么样，做吗。”


第78章 
　　鼻间传来一缕甜腻的香味，这是独属于那个B级alpha的味道，却从这个嚣张至极的复制体身上发出，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气质和味道都与曾经一模一样，并且信息素控度要比本体高出许多，这缕信息素就是这个复制体故意放出来的。
　　游戏直播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客厅里，和郁海散漫又挑衅的笑不同，徐知潮半阖的眼眸里毫无亮光，比五年前还要没有情绪的脸在头顶的白炽灯下看着像是个死人。
　　“给你个忠告。”微启的薄唇发出很轻的声音，“你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郁海。”
　　非法进行类DLG的研究生产本身就是违法行为，在一些对特殊事件的应急预案中，非法制造出来的生物，如果危害巨大，有关人员有权立即执行销毁。在这个郁海证明他是复制体后徐知潮就已经有了销毁的想法，无论于公还是于私。
　　听到徐知潮的话，郁海露出疑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是郁海所以你放了我一条生路？”他歪着头，满脸的不解，“为什么呢，你明明都已经杀了我两次了，而我还是一个复制体，根本就不是本体，你现在是在装什么呢。”
　　郁海抬起身体，站在一旁思索片刻，心想徐知潮不杀自己不会是因为愧疚吧，但下一刻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让徐知潮这个人拥有愧疚心这件事比让他不装逼还要困难，按照他的性格和以往的经验，郁海出言挑衅不过三句就要被徐知潮折磨，但他那生化武器般恐怖的信息素到现在都还没释放出来，郁海提前准备的防御措施都还没机会用上。
　　又过了一会儿，郁海突然说了句我明白了，接着双臂环胸靠在墙上，一只手指翘着，冲徐知潮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你以前就对本体有变态一样的占有欲，你把本体当成你的狗，你的泄欲工具，所以看到我后你就干脆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想继续让我当你的狗。”
　　郁海说完，突然醍醐灌顶，“你难道也看过《总裁的替身情人》？”他惊讶道，“这本小说还是修逼着我看的，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小说，看过不下五十遍，都倒背如流了，悲钟那些受虐狂人手一本，都已经变成他们公司入职培训的教材了。”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我老大，你知道吗，听修说，因为他的研究员，也就是你母亲，他的基因大部分都来自联盟政府的高级议员威廉·凡恩姆斯，也就是你的老爹，按基因来说你们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郁海一脸玩味地对着徐知潮道，“你们家可真是兄友弟恭，但修根本不想当你的兄弟，他其实是想当你爸。”
　　郁海正说得起劲，突然一只手从前方急速袭来，眨眼之间一把掐住了郁海的脖子将他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墙面上，同时传来的还有那个冷淡的声音。
　　“好吵。”刚才还坐在餐桌上的人已经站立到了郁海面前，神色冰冷，“像苍蝇一样。”
　　背部传来隐隐的疼痛，那只袭来的大手用力地掐在郁海的脖子上，能吸进肺部的空气骤然消失，窒息的痛苦让他的面目逐渐扭曲，但郁海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抹嘲讽的笑容，因窒息而眦起的眼目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刀割般的嗓子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别演了徐知潮，你玩儿的那些游戏，我第一眼看见只觉得恶心。”
　　徐知潮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弱分毫。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突然开始玩儿游戏呢，你为什么要我活着，你难道对本体还有感情吗。”他嘲笑着，“也是，对人类来说一只狗养久了怎么说还是有点儿感情的，毕竟那只是一只狗嘛，但是你也会吗徐知潮，你他妈是人吗。”
　　“你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都是死不足惜的垃圾，你们把本体折磨得生不如死，利用他，侮辱他，将他的精神摧毁，崩溃了好几次，最后就这么凄惨地死了，你们还是人吗，生命是可以这样被践踏的吗。”他瞪着通红的眼眶，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恨意，牙齿几乎快要咬碎，“别跟老子扯什么落日岛的事，归根结底是你们人类要求制造我们，如果你们不将我们创造出来，那些科学家根本就不会被我们杀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明白吗。”
　　“现在战争又胜利了，你成了联盟的英雄，所有人都敬仰你，而我们DLG曾经的付出早就已经在你们人类心中消失，没人会记得我们曾经也帮你们赢得了胜利，你们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发明创造拯救了自己，而把落日岛研究员的死归结到我们头上，你们记得我们的，就只有那场意外的杀戮。”
　　“你们人类只会逃避，甩锅，颠倒黑白，掩盖真相，但是郁海，但是我，还是他妈的喜欢着你们人类，你们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豁出性命的，你们不配，你们真的不配，你们配个屁，你们都该死。”
　　在郁海苏醒的那一刻，那些记忆犹如刀片割在他的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就像是又死了一遍，死去的本体到底为什么要爱上徐知潮这种人，徐知潮究竟有什么值得爱的，那些帮助和关心都是欺骗，那些占有和欲望都是他变态，他的温柔与耐心从来都不是对他，他们之间只有徐知潮单方面的暴力，利用和欺骗。
　　那只手在郁海越发癫狂的话语中逐渐松动，alpha一寸一寸地垂下了眼眸，呼吸慢慢变得沉重，他在郁海说完后，盯着前方的地板轻声道：“我爱他。”
　　揉着脖子咳嗽的郁海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这时，徐知潮将眼眸抬了起来，直视着眼前这个与那个死去的B级alpha一模一样但却又不是他的人，灰蓝的眼瞳逐渐变得深邃，就连那毫无波澜的脸也显露出一丝破碎的柔光。
　　“我爱郁海。”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接着，在这一瞬的静默后，一个惊天动地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草。”
　　郁海实在是忍不住爆笑着骂出了声，他笑倒在了墙壁上，因为喉咙里残留着的窒息感，那口气还没顺过来，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差点背过气去，客厅里回荡着他磕磕巴巴的笑声，而徐知潮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笑，等郁海好不容易笑够了，他站直了身体，抹了一下眼角的水渍，“卧槽，这也太好笑了。”
　　他刚一说完，餐桌旁的大门便忽然传来一个指纹解锁的声音，客厅里的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只见大门被人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那人带着个圆墨镜，一只手提着一大包超市里买的东西，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快递，进来之后低着头一边换鞋一边道：“郁海，你的游戏到了。”
　　“谢了，小黑。”
　　话落，秦黑的下巴突然被人抬了起来，郁海在他进门时便两步走到他的跟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扬起嘴角凑过去，一口亲在了秦黑的脸上，秦黑当场就吓愣住了，一句不是哥们儿还没说出口，他就看见郁海冲客厅里站着的人邪邪一笑，接着转头冲他的嘴吻了过来。
　　秦黑大脑当场宕机，整个人僵成了雕塑，但郁海的嘴唇仅仅只是刚刚擦到秦黑的，他的后脖颈便被人死死地掐住往后扯离，那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重新扔回墙上，只是这次他面对着墙壁，后脖颈被人捏着，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脖子上的手紧绷又灼热，郁海的侧脸被挤压在墙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讥笑，“怎么了徐知潮，我又不是你要的那个郁海，你吃什么醋啊。”
　　身后的人双眼阴沉，冰冷的目光盯着被他按在墙上的alpha。他张开嘴刚要说话，却突然看见那截被他掐住的脖颈上方有半圈细小的疤痕，他微微皱起眉头，接着将手掌下移，下半圈的疤痕就这样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圈疤痕，是齿痕。
　　五年前，他在郁海身上留下的临时标记消失后，为了防止郁海再次标记别的omega，徐知潮每一次做时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腺体上留下临时标记，注入过量的信息素破坏齿下的皮肤，直到有一天他留下的齿痕再也无法愈合。
　　而复制体的本质是用本体血液里的DNA，通过完美复刻的基因制造出一个与原来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体，后天形成的疾病或者创伤是不可能会被复制过去的。
　　有什么突然从死寂的心脏里崩裂，心跳声骤然清晰，他逐渐放下颤抖着的手，然后一把握住郁海的手腕将他撞进了自己灼热的怀抱里。


第79章 
　　在手腕被握住的那一瞬间，郁海便从后腰掏出了枪，当他的背部贴上身后人胸膛时，枪口抵上了徐知潮的腹部，但身后的人根本就不在意，修长有力的双臂从后面将郁海死死地环住，厚实又滚烫的重量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那股寒潭雪松般清冷的气息侵袭而来，包裹住他的所有感官。
　　alpha的气味对同为alpha的郁海来说只觉得恶心，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禁锢他的力量之大根本挣扎不了一点儿，只能当场骂出来，“草你的狗东西，突然发什么疯。”
　　可他骂完之后，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同时肩膀传来重量，比气味灼热了好几倍的呼吸埋进了他侧颈的卫衣领口，喷洒在了他肩颈连接处的皮肤上，郁海一阵恶寒，咬着牙齿面目扭曲地将枪口压得更用力。
　　“徐知潮，老子不想知道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爱到底是什么狗屁，但老子不是本体，快他妈的放手，恶心得要死草，你是不是有病。”
　　郁海大声地骂着，可下一秒，一个比呼吸还要滚烫的东西压在了他肩膀裸露的皮肤上，那太过柔软的触感像是触电一样让郁海浑身生理性地抖了一下，他惊觉自己的反应，这下彻底受不了了，环着他的手臂还在收紧，勒得胸膛开始发闷，握在肩膀的大手用力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埋在他肩上的人在用鼻子深深地吸气，就像在汲取什么，发丝落在脖颈上又烦又痒，皮肤上呼出的气息逐渐湿润让他难受得浑身紧绷。
　　郁海太阳穴里的神经一突一突地跳着，心里的烦躁和暴怒全都冲到了临界，他在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发抖的身体前直接单手上膛，将枪重新抵住了徐知潮的腹部扣住了扳机，可就在要按下的瞬间，他的枪被人一把夺了去，郁海看着夺他枪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句草你小黑刚骂出口，对方就忽地抓住了自己身上的手臂，兴奋地道：“布兰中士！你是联盟的英雄！我的偶像！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诡异的气氛被秦黑的话打破，可他说完以后，周围的空气忽然凝固了下来，紧接着一股阴森的低气压从郁海身后袭来，秦黑手上的枪突然离了手，眨眼间，那漆黑的枪口便抵上了他的下巴。
　　秦黑的额头一下子窜出了冷汗，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慌得不行，这么近距离跟战争武器，跟死神海拉对峙真的太恐怖了，他真的超勇。
　　少了一条手臂的禁锢郁海一下子就脱离了徐知潮的怀抱恶心得往客厅那头退了好远，而秦黑站在原地，投降的双手举在身侧，看着对方将那一潭死水的眼瞳缓缓地转向他。
　　“偶像，老大，饶我狗命，我太激动了，我只是想找你要个签名。”秦黑冲徐知潮讪笑着，但墨镜下看着对方的双瞳却异常冷静，他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在极度的压迫感下小心翼翼地道，“老大我可以去拿纸跟笔吗，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老大你醒过来呢。”
　　那毫无温度的瞳眸盯了他半响，接着慢慢将抵在秦黑下巴上的枪放到了餐桌上，秦黑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去拿丢在门口的快递，拿起来的时候又突然惊道：“遭了郁海，快递拿错了。”
　　闻言，郁海快步走到秦黑跟前，看了看他手中的快递，手机号码地址还有名字都不对，郁海白眼翻到天上去，气得连徐知潮都没工夫管了，“我靠我真服了你了，这都能拿错，《帝国陨落10》发售两个月了老子还没玩上，别人都通关十遍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抢过秦黑手中的快递夺门而出。随着大门的关闭，客厅里只剩下了秦黑和徐知。
　　“布兰中士，您好。”
　　秦黑率先打破了寂静，他取下脸上的圆墨镜，露出一双稍长的桃花眼，脸上的谄媚随着郁海的离去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严肃的尊敬和认真，“这算是我们正式见面吧，我叫秦黑，东麟人，以前是悲钟公司市场执行部的员工，现在是自由职业人。”
　　徐知潮轻靠着墙壁，双臂环胸平淡地看着他，“你支开郁海是想跟我说什么。”
　　“中士，本来我是没必要跟您单独谈的，但您真的太厉害太聪明了，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如果您没有发现，那么现在下楼换快递的人就是我了。”秦黑礼貌地笑了笑，“看您刚才的反应，想必已经知道郁海不是复制体，也没有复制体，他就是原来的郁海了吧。”
　　徐知潮没有回答，秦黑继续道：“我现在想跟您说的是，郁海会认为自己是复制体这件事跟修哥跟悲钟没有半点关系。”
　　“修哥和郁海之间的羁绊您是知道的，就算现在的修哥是复制人他们这种羁绊也不会改变，修哥不会骗郁海，更不会让悲钟去骗郁海，让郁海以为自己是复制体的。”秦黑顿了一下，沉声道，“就是他自己。”
　　五年前，在奄奄一息的郁海被送往悲钟艾斯地区总部的途中，他只短暂地清醒过一次。
　　他们在飞机上，除了来接应的几位同事，郁海身边还有他和修哥，郁海醒来后修哥没有丝毫隐瞒，立刻就跟他说明了自己是复制人的事，修哥的本体的确已经死亡。
　　不知道郁海是不是从这里得到了启发，他知道修哥一定会救活他，他死不了了，于是郁海就告诉修哥，在他被救活以后，一定要让被救活的他以为自己是复制体，他知道修哥绝对能够办到，用催眠植入一段虚假记忆在这个科技发达的社会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回到悲钟以后，按照郁海的要求，修便立刻做了这件事。
　　“布兰中士，你知道为什么郁海要这么做吗。”秦黑直视着对面的S级alpha，面带着微笑，“应该不难猜吧，因为他不想再痛苦，不想再生不如死地活着了。”
　　说完，alpha灰蓝的双瞳在秦黑的目光中逐渐变得暗沉。秦黑无法看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有人说，联盟的英雄布兰·凡恩姆斯中士是一个温吞与果决并存的人，他的温吞来自于本身的强大与自信，对他人的疏离，对人际关系的不屑，对事物的无欲无求。
　　他对什么都不关心，但其实那是对一切都在掌控中的从容，变态的观察力与变态的反射神经，繁杂的信息进到大脑处理再形成指令化为行动只需要一瞬间，他的综合能力早已远超S级，是站在联盟最顶端的人，这种人会对一个最低等级的，在人类眼中最卑贱的，甚至是杀了他家人的人造武器有所动容吗。
　　但他刚才的拥抱又是那么激进，那么深情，因为强烈的情绪而释放的S级信息素充斥了整个客厅，熏得同样身为alpha的他头晕脑胀。
　　A级alpha暗自吸了一口气，神情又恢复了冷静。别考虑那么多，无论怎样，他只遵循郁海的意愿。
　　“中士，想要让郁海认为自己是复制体的记忆消失相当简单。”短暂的静默后，秦黑又开口道，“只要有人亲口告诉郁海，你不是复制体，你就是郁海，他就会醒过来，无论什么人都可以，也包括您，布兰中士。”
　　“但是您会吗。”他淡淡地笑着，“郁海终于重获了新生，虽然是在逃避，但现在的他终于不用痛苦，您没发现他比以前要快乐很多了吗，您带给他的那些痛苦已经跟着‘本体’一起死去，他对您没有恨，更没有爱，最多只会觉得您对本体做了很多坏事，是个恶心的人渣。”
　　“他以前爱我吗。”徐知潮突然问道。
　　“中士，您的重点是这个吗。”
　　秦黑无语了片刻，心想着什么爱不爱的，要是连恨这种刻入骨髓的感情都消失了，那还有什么才能让别人在意你，记住你呢，释然过去发生的一切从此形同陌路才是最可怕的吧。
　　“中士，别告诉他，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醒来以后就不会了。”秦黑冲他露出一个苦笑，“中士，放过他吧放过郁海。”
　　秦黑要对徐知潮说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这些话并不能左右这个alpha的行为，但秦黑必须要告诉他。
　　在又一轮冗长的沉默后，alpha冷淡地开了口，“我明白了。”
　　秦黑皱眉，“您明白什么了。”
　　“虽然你是一只老鼠，但还是谢谢你。”
　　秦黑扶额苦笑，对这种已读乱回式的对话感到一阵无力，可不管怎样，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布兰要去做什么他都没能力阻止，算算时间，郁海也要回来了，他重新戴上墨镜，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带了好几年的沉香，在心里默念几句保佑郁海的话便离开了，但他没有看见，在他关上门的时候，轻靠在墙上的人捂着胸口突然弯下了腰。
　　那是在一个剧烈的心跳声后，再也压制不住的浪潮从身体里爆发，那个甜到发腻的味道早在抱住那个B级alpha时就渗透了他的五感，脖子上的腺体热到发烫，残留在鼻间还有嘴唇上的信息素气味不断地钻入鼻腔，他回味着脖子上那截光滑紧致的皮肤，呼吸变得急促又灼热，灰蓝的双瞳早已沉淀成了幽深的深蓝，空气里的属于S级的信息素浓度急速攀升。
　　普通市民的住房里很少配备信息素消防系统，徐知潮背后抵着墙壁，用还清醒的意识去看客厅的窗户，在确认是关闭的以后，他低哑着嗓音道：“拉斐尔，搜索抑制剂。”
　　话落，一个微弱的亮光从他的手腕上扩散而去，覆盖了整个房子，半秒后，拉斐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徐先生，这里没有抑制剂。”
　　外泄的信息素没办法控制，身体也越来越烫，在拉斐尔的话说完后S级alpha便侧头看向身旁，这是除他醒来后的另一个房间，里面充斥着那个B级alpha生活过的气味，他看了半响，接着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然而就在门关上后的不久，大门指纹锁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拿着快递的alpha从门外跳了进来，大声喊道：“小黑，快把游戏机开了，今晚老子要通宵。”


第80章 
　　客厅里空无一人，不知道秦黑什么时候走的，上楼的时候也没碰着，这明明是他老家，他却从来不住，非要住在离这隔了两条街的地方，他说这里熟人太多，怕自己被认出来，然后造谣他在外面混得不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
　　他俩是在修哥上任总经理掌管悲钟公司后离开艾斯地区的，他要离开修哥拿他没办法，但秦黑不一样，他是正式工，悲钟这种都发展成规模性公司的犯罪组织必定是宽进严出，所以秦黑跟他一起走的时候郁海还很惊讶他是怎么走掉的，秦黑说虽然犯罪公司不受劳动法保护吧，但有规矩才有秩序，有秩序才能发展壮大，他的辞职流程已经走完了，也跟公司签了终身竞业协议，当然可以走掉。
　　他们之间可以称一句朋友，即便秦黑本质是个罪犯，干过不法的勾当也杀过人，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确实帮了自己很多，包括为了隐匿行踪而来到他现在的这个老家，也包括跟他一起去奥什海军地基劫走徐知潮。
　　秦黑看着有点贪生怕死，总是散发着窝囊的社畜味儿，但业务能力其实相当不错，做事认真，也很仗义，属于不管喜不喜欢，既然干了这行就要干好，也不知道是怎么走上犯罪这条道路的。
　　郁海拿着拆出来的游戏盒关上门走进客厅，却很快察觉了异样，客厅里飘着一股相当浓郁的信息素，呛得他浑身难受。
　　郁海当然知道这股难闻的S味是谁的，他看着屋子里唯一紧闭的那间房门，那是主卧室，他平时睡觉的地方，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越靠近信息素的味道就越浓，从房门底下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郁海走到门边，刚一摸到把手里面便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不要进来。”隔着房门，那个声音十分冷漠，“别怪我没提醒你。”
　　除了人声，里面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也像是喘息，不难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郁海觉得十分好笑，以前刚遇见徐知潮的时候，他那副清心寡欲，看谁都是垃圾的样子真的恨得人想打死他，但偏偏谁都打不过他，后来好巧不巧也是让他撞上了，这变态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腺体功能恢复，对同为alpha的本体也是下得去手，本体也真是倒霉。
　　徐知潮这个逼又有洁癖，一来二去就逮着本体搞，从战争工具变成泄欲工具，惨得不行，现在还说什么爱，徐知潮对郁海有屁的爱，硬要说就是身体上的爱吧，但本体死了以后，为了战争英雄的身心健康，军部肯定会给他安排相匹配的omega进行必要的行为，他的未婚夫，那个菲亚科技的S级omega就是绝佳人选。
　　说起这俩，也不知道战争这几年他们结婚了没，毕竟要是结婚了以徐知潮的身份在战争中不宜公开，或者他们早在战争开始前就秘密结婚了，总之，徐知潮虽然还是那副活人微死，看谁都是垃圾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严重，但他已经不再清心寡欲了。
　　“布兰中士。”郁海忽地咧开嘴，用指节敲了敲门，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的信息素控度不是S级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人生中不需要姓欲啊，这是怎么了，还坚持得住吗，需要我帮你约个炮吗。”
　　话落，里面没有回答，只是传出来的呼吸声更加粗重，郁海扯了一下嘴角，接着回到客厅，将电视和旁边的游戏机打开，把芯片插入游戏机里，双腿盘到沙发上开始玩儿游戏。
　　但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沉入不进去，他将游戏声音开到最大试图掩盖住其他声音，但那个S味的信息素还萦绕在周围久久消散不去，搞得他心如乱麻烦躁无比，一下将手柄砸在柔软的沙发上，重新跑到房间门口，按住把手刷地一下推开了门，冲里面大声痛骂道：“草，徐知潮，老子期待了好久的游戏就让你这么毁了……”
　　打开门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郁海还没骂完，在看到房间的场景后他就当场怔住了。他的衣柜全都开着，里面的衣服掉了一地，明显是被人翻出来的，而那个S级alpha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郁海前两天去奥什海军基地劫徐知潮的时候穿的，来回四天的时间，他就穿了四天，虽说作为运动类的衣服，有贴身透气，防水吸汗的特点，但总归是穿了四天，衣服上全是他身上的味儿，信息素，体味还有汗味都混杂在一起，跟上衣裤子一起搭在椅子背上还没来得及洗，而徐知潮就拿着他这件贴身穿的衣服低着头将口鼻全都埋了进去。
　　郁海知道他是在自己房间里做手工，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做，此刻房间里的人正屈着一条腿，一只手忙着，另一只手将他的衣服举着，黑色的衣服里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凸显，汗水从脸庞滴落，那下垂的深蓝色瞳孔里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耳边不断传来摩擦声和沉重的呼吸声，郁海想走，但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那张因为欲忘而异常旖旎的脸所勾引，直到坐在地上的人忽地朝他抬起了眼，四目相对，郁海心头狠狠一跳，脑中瞬间警铃大作，转身就要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在转身的那一刻被人一下子握住了手腕拉了回来，同时房门啪地一声被砸上，郁海被人按在了门背，一只大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脖颈边。
　　“我提醒过你了。”
　　那具沉重的身体从前方倾压了过来，S级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钻入鼻腔，没有攻击性，但脑袋里却传来一阵微弱的眩晕，郁海立刻伸手去推，隔着薄薄的短袖，掌下的胸膛坚硬而又滚烫，还带着汗水潮湿的热气，郁海刚推了一下就猛地收回手想干脆一拳打他脸上，但就在他握拳时，那个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带着灼热的呼吸，“别动。”
　　话落，郁海挥拳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但是明明他想要揍对方的想法没有停止，而徐知潮也没有阻止他，甚至都没碰到他的身体，可他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郁海皱眉想收回手，但是发现这个动作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就像是大脑里的控制神经受到了别的干扰短暂地脱离了他，他的拳头就这么举在半空，一动也不能动。
　　郁海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异常来自哪里，瞪着徐知潮恶狠狠地道，“徐知潮，你的信息素怎么回事。”
　　可是面前的人根本充耳不闻，伸出双臂抱住了郁海，这一抱，他们完全贴上，包括那个惊人的，郁海难受极了很想吐，可是他完全动不了，气得胸膛不断起伏，面目早就变得狰狞，他想一拳打翻徐知潮，再将他这幅美丽的皮囊揍得血肉模糊，恨不得朝他脑袋上开十几枪，可这人就这么毫无阻碍地抱着他，还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郁海，你怎么了。”
　　闻言，郁海瞬间将目光下移，在看到下方的光景后脸上露出震惊，还没等他反应，徐知潮便在郁海惊愕的目光中朝中间伸出手。
　　那一瞬间，身体的禁锢被解开，可郁海的拳头却挥不出去了，突然传来的兴奋感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他瞪大着双眼低头看着徐知潮那修长灵活的手指，嘴上断断续续地骂着让徐知潮放开他，但对方似乎对他非常熟悉，在掌心那柔软的一块抵到最上时，汹涌的兴奋瞬间爆开，郁海的腰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靠在了门上，只有双手死抓着徐知潮的胳膊。
　　而徐知潮一只手环住郁海的腰将他的身体托住，双眼始终盯着郁海的脸。郁海自己绝对毫无察觉，他的信息素早在他闯入看见自己拿着他的衣服时就已经溃不成军，他也绝对不知道，现在他的脸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盯着郁海咬住的嘴唇，因为克制的冲动额头上不断地滑落下汗珠，沉重低哑的喘息从干涸的嗓子里发出，他低下头，在靠近郁海嘴唇半指的距离低声道：“郁海，你的身体好香。”
　　话落，郁海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发麻的电流直冲头皮，他的腰猛然挺了起来，眼瞳往上翻去，他身前的衣服还有下巴都被弄脏，但徐知潮还没有，他将郁海的手拉着，可对于S级alpha来说这种程度远远不够，不过徐知潮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用了手和小腹。
　　结束之后，徐知潮放郁海走了，到这时郁海前半身的衣服，小腹还有手都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他的徐知潮的都有，郁海站在房门口，对徐知潮冷冷地道：“滚出去，这是老子的房间。”
　　徐知潮淡笑着答了一个好字接着便走出了郁海的房间，郁海已经无心再打游戏，他收拾完又洗了遍澡就睡下了，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他走出房间发现徐知潮睡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客厅里也一样，而就在这时，他的通讯手腕发出了嘀嘀的响声，接着一块蓝色的屏幕投影到了他的面前，里面传来一个机械的女声，“早上好，郁海。”
　　郁海阴沉地道：“拉斐尔，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手环里。”
　　拉斐尔相当诚实，“昨天半夜徐先生让我黑了您的手环下载了我的程序。”
　　郁海阴笑道：“马上给老子卸载。”
　　“对不起，您无此权限。”女声道，“但是郁海，拉斐尔很想你。”
　　郁海啧了一声侧过头，“你一个ai说什么想不想的。徐知潮呢。”
　　“徐先生很早就去集市里购物了，您不用担心。”
　　郁海无语，他发现这一大一小很轻易就能点燃自己的怒火，“谁担心他了，草。”
　　这片区域的集市靠近小黑住的地方，作为家喻户晓的战争英雄，郁海不担心徐知潮被人认出来，他的官方名字是布兰，并且他这种级别的军人是不会在媒体上露脸的，更何况他在战争时期留着一头像鬼一样的长发，那是死神海拉的重要标志，而现在他的头发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即便气质一样，也很难认出他的身份。
　　郁海说完便出门下了楼直奔这条街的街尾，一路上有几家早餐店的大哥大姐跟他打招呼，郁海各买了点儿早餐边吃边走，很快就走到了街尾的商店。
　　这是家丧葬用品店，郁海进去买了点儿纸钱就打道回府，接着又提着个铁桶上了天台，用打火机点燃纸钱扔了进去。
　　早晨的空气有些湿润，桶里很快就飘起了白烟，纸烧到一半，郁海掏出裤兜里从冰箱拿出来的两罐啤酒，一罐打开放到铁桶前，另一罐打开给自己，他蹲在地上，拿着啤酒伸手跟铁通前的那罐碰了一下，皱着眉对着死去的本体道：“兄弟，哥们儿对不住你。”
　　有风吹过天台，将桶里的火焰吹得摇晃，郁海仰头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郁海曾经对本体的过往作出了不值得的评价，但他知道本体真的很爱徐知潮，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爱上徐知潮，他们这些人造人就是这么蠢，哪怕已经千疮百孔，只要人类对他们稍微好一点儿，他们就能记一辈子，本体的爱其实很纯粹，他老是说恨，其实他恨的是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爱上徐知潮，到头来还是在恨自己。
　　而现在的自己，是本体的复制体，昨天徐知潮对他说他爱本体，但他说的爱是什么，肉体上的爱吗，太恶心了，这个肉体上的爱就算不是本体也可以吗，徐知潮是真的该死，哪怕他是战争英雄，而他也该死，他跟徐知潮发生了接触对不起死去的本体，他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了，明明他的信息素控度在悲钟的时候已经达到了S级，但看见那样的徐知潮居然会不受控制，更不用说接触，他根本反抗不了，并且结束后他的身体竟然不满足，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不满足的不是身为alpha的，而是那个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方。
　　郁海蹲在地上埋着头，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放到铁通的火焰上点燃，郁海以前不抽烟，落日岛实验基地虽然对他们的爱好没有规定，但也不会让他们染上不好的习惯，不过曾经有一个A级omega经常在他面前抽烟，说他也是被他战友传染的，心里很烦的时候总想来一根，郁海本来几乎不抽，但他现在心里很烦。
　　白色的烟雾从嘴里吐出，郁海一边烧纸一边抽烟，过了一会儿，天台走上来了另一个人，那人走到郁海身边跟他一起蹲下，默不作声地拿起塑料袋里的纸钱往铁桶里放，可就在这时，郁海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冰冷地看着旁边的人，“滚，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给他烧纸。”
　　身旁的人穿着普通的短袖，额前的发丝被清晨的微风吹起，脚边还放着好几袋去集市上刚买回来的菜。
　　徐知潮看了他半响，接着放下纸钱，冲郁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郁海，我会帮你杀了徐修。”


第81章 
　　“昨日下午5点30分，费尔陆军军事基地遭到不明袭击。”
　　客厅的电视里播着新闻，厨房里传来热油的飞溅声，很快，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费尔陆军军事基地是联盟最大的陆军军事基地，此次袭击中，基地全部的战斗无人机与基地外围所有近防脉冲炮突然失控发动袭击，造成三百多名军人重伤，基地损毁近百分之六十。”
　　“有关部门称，此事袭击与三天前奥什海军军事基地遭遇的突袭事件相似，是战争胜利以来最大的恶性事件，有关部门已将此次事件列为恐怖袭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紧急响应机制，严厉追查幕后黑手。”
　　在新闻结束后，郁海靠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投影屏幕，上面滚动着网络民众对这两次袭击的评价。眼下联盟正处于空前的团结与强盛时期，舆论风向并没有偏倒，联盟军人在战后联盟民众的心中更是有着不可侵犯的神圣地位，大部分网民对这两次袭击仅仅只保持着愤怒，以及对反动势力厌恶的态度，小部分痛骂军部与政府是废物，认为他们在战后松懈，害苦了军人。
　　然而真正对自己国家有了解的人只会对此感到担忧，除了现在报道的这场袭击，三天前的那场袭击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
　　在二次战争时期，军用计算机米迦勒已经完成了飞跃性的迭代升级，战争胜利得如此之快，米迦勒这个拥有统筹所有军事力量能力的强大计算机功不可没。然而，就是这个能够将帝国每一个敌人从出生开始的行动轨迹都完完整整地罗列在联盟高层面前的军部网络系统，却无法找到本国这个偷袭事件背后的恐怖势力，怎么可能不叫人担忧。
　　坐在沙发上的B级alpha面色略带严肃，除了这两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是唯一一个知晓一切的人。
　　“郁海，可以吃饭了。”
　　拉斐尔的声音从屏幕上发出，郁海关了屏幕站了起来正好看见有人端着两碗饭从厨房出来，那人放下碗，淡淡地将自己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然后坐到餐桌上抬头看向郁海。
　　从天台下来以后，郁海就去客厅打游戏了，这下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打了，其他的事打完再说，而徐知潮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玩儿。
　　《帝国陨落10》发售了两个月，徐知潮已经通关三遍了，他的双腿和郁海一样盘在沙发上，狭窄的沙发勉强容下两条大长腿，郁海已经尽力往旁边缩了，但他们的膝盖还是抵在了一起，郁海拿着手柄激战的时候，徐知潮向后靠着沙发，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怀里还抱着一个柔软的靠枕。
　　深春带着暖意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半阖着双眼，慵懒的神态看着十分放松，像只在打瞌睡的巨型大猫，郁海觉得他就差发出猫那种咕咕咕的声音了。
　　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徐知潮就从沙发上起来去了厨房，很快就做好了饭。郁海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觉得很不真实，尤其是徐知潮围着这个家里自带的大红色围裙做饭的时候，半年多以前他还在打仗呢，电视新闻上一闪而过的猩红背影真如地狱来的死神，死神海拉所到之处敌军皆为亡魂，而死神现在就在他家切菜颠锅开燃气灶了。
　　郁海在徐知潮的注视下在餐桌上坐了下来，没有丝毫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干饭，每吃一个菜他都要说一句难吃，而徐知潮回他谢谢，可就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做的饭菜居然色香味俱全，郁海来栖山市这么些日子，吃的都是泡面和外卖，吃到这种人做的东西味蕾被狠狠激活，很快桌上的菜都被一扫而空，连电饭锅都干干净净。
　　吃完后徐知潮收拾碗筷去厨房了，这个房子可不比得他家，什么高科技都没有，洗碗得用手来，而他就这么去了厨房重新围上围裙洗碗去了，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徐知潮做什么事都有一股很强的死人感，没什么情绪也不交代什么做就做了，郁海坐在餐桌看着厨房里洗碗的徐知潮，问出了这两天心中的疑惑，“徐知潮，军部为什么还不来找你。”
　　在流水声中，厨房里传来了毫无起伏的回答，“他们找不到。”
　　“从以前开始我就觉得奇怪。”郁海皱眉道，“仅仅只是一个实验室版的ai，拉斐尔的性能和权限怎么会比米迦勒还要高，甚至能断掉它的追踪和定位。”
　　然而徐知潮给郁海的回答比死人还要死人，“不知道，去问拉斐尔。”
　　话落，拉斐尔立刻蹦了出来，“嗨郁海，听说你有事要问我。”
　　拉斐尔略带雀跃的语气让郁海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郁海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压住暴怒，不想重复刚才的问题问了个别的，“白栩现在在做什么，没跟着徐知潮了吗。”
　　“白栩上士在二次战争开始前晋升为了陆军少尉，但同时他被调派到了军情部，于战争开始前去往帝国成为了间谍。”拉斐尔道，“战争胜利后白少尉依旧潜伏在帝国完成联盟交与的任务至今仍未回归。”
　　虽然白栩本人很不愿意，但其实他有很高的间谍天赋，可以说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料，郁海问完以后，便背靠着座椅，眯起双眼冲厨房里洗碗的人道：“徐知潮，既然你答应了要杀掉修哥，那么有些事你就可以知道了。”
　　“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奥什海军基地的袭击是悲钟搞的鬼，今天报道的那场费尔陆军基地的袭击也不例外。”郁海道，“悲钟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控制军部武器系统并且隔离米迦勒的追踪，是因为他们拥有了比联盟所有人工智能计算机高出几千甚至几万倍算力的ai，名字叫做撒旦。”
　　郁海顿了一下，接着道：“而撒旦的前身就是拉斐尔。”
　　“四年前，修哥在我醒来以后去了欧罗地区，偷偷去见了约赫·格雷文研究员。”
　　“在这次见面以后，约赫研究员将自己拥有的那台拉斐尔终端送给了修哥，修哥在回悲钟的途中又顺道去了趟菲亚科技的研究院，顺手将他们最新研发的跨时代科技，第一代超级量子计算机给偷走了。”
　　“顺便一说，为了面子，一代量子计算机失窃这件事菲亚科技并没有报道，只是在暗中追查，虽然直到现在都没追回来就是了。”郁海冲徐知潮咧开嘴笑了，“不过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毕竟那是你未婚夫的公司。”
　　“回到悲钟以后，修哥就将约赫研究员的拉斐尔接入了菲亚的超级量子计算机，然后这个ai就发生了巨变，在极短的时间内迭代出了一个超乎想象的科技产物，算力比你的拉斐尔，军部的米迦勒，还有政府的加百列加在一起还要高出几百万倍，他们根本不是同一量级的存在，这个新生的ai替代了悲钟整个后勤部门成为了悲钟运作的枢纽，悲钟的员工把这个新生的ai叫做撒旦，很有他们的风格。”
　　“联盟的防火墙对撒旦来说就是一层纸糊的窗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捅破，甚至来去自如，就像神一样，这确实有点超出认知了。”郁海道，“所以我和小黑在离开悲钟前悄悄去问了几个悲钟的黑心科学家，他们都认为，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的ai，很可能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只是修哥隐瞒了。”
　　“不过庆幸的是，不管觉醒了自我意识的ai有多么恐怖，撒旦意外地忠诚于修哥，就像悲钟那群受虐狂忠诚于修哥一样。”郁海突然感慨道，“修哥魅力果然很大啊，不愧是我最爱的修哥。”
　　说到这里，厨房里的人已经洗完了碗，突然说这么多话郁海有些口干舌燥就去客厅倒了杯水喝，回来的时候看见徐知潮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双手抱胸，一双灰蓝的眼睛冷淡地盯着他。
　　郁海莫名其妙，一屁股坐下后就开骂，“草，老子说了这么多，你他妈是屁都不放一个。”
　　徐知潮依然没有说话，郁海咬牙切齿是真的想揍死他，平时那副死样子就算了，但这是在说正事儿，虽然郁海知道以徐知潮的能耐，去杀能耐同样不小的修哥，神仙打架他跟小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能从奥什军事基地将徐知潮拐走也纯粹是因为徐知潮自愿，但总不至于情报都不在乎吧，徐知潮不可能不知道觉醒了自我意识的ai意味着什么。
　　正思索之际，郁海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他的手臂一下被人拉住，力道之大他整个身体都被拉离了凳子，在被迫站起来后，他又被一下推到餐桌上坐着，整个过程郁海一脸懵逼，但回过神来就看见徐知潮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双腿前的凳子上，两只大手握着他的膝盖就往两边掰开。
　　郁海当场炸了，大声怒骂了一句你有病啊，接着就想抬腿将徐知潮踹出去，但对方的力气大得吓人，在叉开他的双腿后双手死死地按在他紧绷的大腿上，接着他又将上半身靠进来，抬起头牢牢地注视着上方的人，手指悄然摸索到了郁海库腰的边缘。
　　“郁海。”他轻声喊着，呼出的气息带着灼热的味道，“我忍很久了。”
　　郁海死咬着牙，胸腔里的心脏在狂跳，下方传来一丝凉意，他捏着拳死瞪着这张比五年前还要精致俊美的脸，而下一刻，这张脸就在郁海震惊的目光中埋了下去。


第82章 
　　在本体的记忆中，徐知潮和他之间一直都是宣泄，徐知潮从对本体做过这种行为，也不可能会，上位者的征服与支配从来都是暴力，而徐知潮就身处这支配的顶峰。
　　本该是令人鄙夷的私生子出身却并没有对他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和阻碍，他拥有绝对强大的能力，无数功勋在身，背后是凡恩姆斯格雷文两大欧罗古老家族，徐家和季家两大东麟世家，他深得联盟高层青睐，拥有许多人难以企及的情特权，这样的alpha居然会对另一个最低等级的alpha作出这样的姿态。
　　这一幕简直太过刺激，郁海作为alpha与生俱来的上位感突然被激活，他完全受不了这种感觉，坐在餐桌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死咬着牙，一只手撑着身后的餐桌，另一只手死抓着徐知潮的头发想将他扯开，他早晨还在天台对死去的本体道歉，这半天没到晴天朗日的徐知潮就他妈跟易感了一样，更要命的是他根本推不开，徐知潮技巧好得惊人，他全身紧绷着根本不敢低头，双眼直瞪着天花板，牙都咬碎了，撑在桌面上的手臂青筋暴起，徐知潮还将双臂从他的大腿下侧穿过，将他的腿抬起了暧昧的高度。
　　这个动作羞耻至极，更恐怖的是他居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越来越兴奋，就在这时，徐知潮突然向前伸出双手，一把捏住了餐桌上的，郁海瞪大着双眼猛地抱住徐知潮的脑袋狠狠一抖。
　　见自己还没动真格，S级alpha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郁海根本不知道，如果他现在低头自己会看见怎样的光景，那张淡漠的脸上沾着什么，他也没看见下方的人缓缓地轻舔了下一嘴唇。
　　还没冷静下来的郁海立刻就不行了，他绷紧着腰兴奋得白眼直翻，双腿甚至不自觉地环上了徐知潮肩背，靠着仅存的理智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发出沙哑又忍耐的咒骂声。
　　然而，这长达半分钟的时间让郁海眼冒金星，他浑身颤抖着，脱力般地垂下了头，可这一低头，他正好就看见徐知潮喉结滚动。
　　郁海如同遭到雷击一般愣住了，在他震撼的目光中，那张白皙清冷的脸与自己紧贴在了一起。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已经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他呼吸粗重胸膛起伏得厉害，一股巨热在不知不觉间蹿上了头颅，让他的脸像发烧一样泛起不自然的红，他看着那水红的薄唇若即若离地贴着表面，海妖般灰蓝的眼瞳从始至终都定格在他的脸上。
　　“味道不错。”
　　他注视着郁海，被撑挤过后的嗓音有些低哑，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谢谢。”
　　话落的那一瞬间，郁海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抹刺目的红色，滴落到了徐知潮本就泥泞的脸上，郁海这时回过神来，感觉鼻腔里有一股一股地热流滑下，猩红的鼻血源源不断地滴落到徐知潮身上，血液流过那冷白的脸颊，徐知潮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双眼更加深沉，他慢慢地起身，一只手托住郁海的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接着俯身用嘴含住了郁海一整个冒血的鼻间，本该流出来的血液全都被他舔进了嘴里。
　　郁海这下终于瞳孔巨震，一脚踹开徐知潮，捂住鼻子就冲进了浴室，将浴室的门两下反锁后刷地一下打开了花洒。
　　冰凉的水冲刷过全身，热度却一点没下，郁海一只手撑着墙壁，仰着头让鼻血倒流回去，他盯着天花板，双眸狠戾地眦着，心里一直在骂徐知潮变态。
　　从他苏醒开始，本体悲惨的过往让他心痛难忍，可比这些更要命的是本体和徐知潮数不清的纠缠，那些记忆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就像他亲身体会过一样，和徐知潮一起的一会儿是本体一会儿又变成了他，每次醒来后他都要冲去悲钟的拳击场发泄一般地揍人，但这次不行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都刺激着他的神经和感觉，又痒又烫，他咬着牙终于还是妥协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个吗，不是，在悲钟，在这里，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已经偷偷干过好几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继承的是本体的记忆又不是和他一样的身体，就算他受不了那种记忆，但他作为复制体的身体是崭新的，怎么能够跟被调教过的一样，妈的他真的不能理解，这是alpha该有的感觉吗。
　　在想着徐知潮的脸结束后，郁海洗完澡出去立刻给秦黑打了个电话，他的主卧室是有独立浴室的，而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浴室里有人正在洗澡，徐知潮的洁癖郁海记忆中是领教过的，就算刚才的种种是徐知潮突然被鬼上身，结束后他肯定会将自己洗得锃光瓦亮。
　　接通电话后秦黑问郁海什么事儿，郁海说他要跟秦黑换房子住，他不能再和徐知潮呆在一起了，太变态了草，他可能会死，秦黑不愿意，说和死神海拉住一起他也可能会死，并且死得要比郁海快得多，郁海说那他不管，必须换，要不就让徐知潮一个人住这里，秦黑连忙制止他说大哥使不得，他肯定会追上门，到时候咱仨住一起那我成什么了。
　　见小黑说不动，郁海一个暴怒直接夺门而出冲到秦黑住的地方去了，秦黑住的地方是个废弃仓库，以前是来堆工厂钢筋水泥的，在一个七弯八拐的小巷子里，隐蔽又阴暗，用来放他们从悲钟顺出来的武器装备再合适不过。
　　郁海拉开卷帘门进去的时候秦黑正坐在里面的旧沙发上一边嗦泡面一边看卡通动漫，这里灯光阴暗，杂乱的废弃钢筋和破旧的家具堆在一起，外面还能听见城市轻轨驶过的轰鸣声。
　　郁海走到里面一屁股坐到秦黑旁边，秦黑一下停了动作，将泡面放到几个铁桶做的茶几上，面色复杂的对郁海道：“兄弟，你身上那个S级的味道让我有点食不下咽。”
　　郁海看着电视里的卡通动漫，平静道：“修哥的信息素也让你食不下咽吗。”
　　“那怎么能一样，修哥连脚趾头都是香的。”
　　郁海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徐知潮也是香的。”
　　闻言，秦黑张大了嘴转头去看郁海，郁海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啧了一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这跟老子没关系，都是本体的错。”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郁海将徐知潮答应杀掉徐修的事告诉了秦黑，并且还将徐知潮已经知道撒旦存在的事也告诉他，两人一致认为徐知潮既然答应了这件事，那么他是绝对能做到的，并且也不需要他俩的帮助，他本来就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其恐怖的特种兵，两人加入都怕给他拖后腿，但眼下时间紧迫，悲钟的下一轮袭击很快就会来临，对联盟各大军事基地的袭击只是前奏，下一步修哥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甚至他们认为拥有撒旦这种接近神一样的辅助，只是炸毁军事基地没有人员伤亡已经是修哥在发慈悲了。
　　可是徐知潮自己的计划也不会对他俩说，两人就只有干着急，最后郁海给出了解决办法，说事已至此就先打游戏吧，然后就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了两个手柄和秦黑一起打了一个下午。
　　没了某些人的干扰，郁海打得十分痛快，傍晚出门和秦黑去了街上的大排档撸串，秦黑问要不要叫海拉过来一起吃，郁海觉得小黑老是海拉海拉地叫听着很让人尴尬，就对他说你也可以叫他徐知潮，他又不咬人，秦黑却道：“以前在悲钟，能叫海拉这种艺名的高低得是个副总。”
　　对这种中二之魂爆发的人郁海也懒得再掰扯，但他直到最后都没联系徐知潮。晚上八点多，两人喝完了酒撸完了串就各自回到住的地方，郁海手里提着一盒打包的烤串，从一街走回了三街。
　　栖山市中央区域的夜市经济十分发达，烟火气息很浓重，大晚上的各街各道都挤满了人，旅游的散步的凑热闹的，绚丽的投影屏幕空中闪得天花乱坠，头顶上还能时不时看见穿梭而过的轻轨列车。
　　郁海双手插在裤兜里，在人群中走得很缓慢，他喜欢这里，也喜欢首都，这片土地上只要他到过的地方他都喜欢，在路上的时候有几个女孩还有男孩找他合影，他都非常高兴，不管是拥抱还是搂着，什么要求他都照做，合完影后他还向对方要了照片，说他想留个纪念，把这些女孩男孩惹得心花乱颤。
　　等回到老街就安静了不少，因为是老旧的居民区，晚上九点多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两边的商铺也关了不少，但当他走到楼下的时候，有一个人就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
　　无人的街道上只有这一个人，夜风将那人的头发吹得摇摆。
　　路灯的光芒正好笼罩住这街上唯一的两人，他们之间隔着不远却也不近的距离，郁海将手中打包的烧烤扔到长椅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狗东西，老子赏你的。”


第83章 
　　坐在长椅上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在注视后，静静地拿起郁海扔在身边的塑料袋，慢吞吞地将里面打包的烧烤盒子拿出来，掰开一次性筷子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
　　风中吹来沐浴露淡淡的清香，眼前这人穿着简朴的短袖，脚上踩着一双廉价的拖鞋，郁海穿着合适的裤子在他身上穿成了七分裤，露出一截洁白修长的小腿，下方赤裸的脚踝周围筋骨分明，甚至能看见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
　　以前在首都，郁海见得最多的就是徐知潮穿西装和军装的样子，就算平时穿的衣服也价格不菲十分精致，而现在他全身衣服加一起都不到一百块，还都是郁海穿过的，不过这朴实的一身穿在他身上很嫩很年轻，像隔壁男大，以前会露出额头的黑发全都细碎地搭在额前，随风轻动着，属于是现在不管给谁说这人是让帝国尸山血海血流成河的死神海拉都会收获一句神经病的程度。
　　在郁海的认知中，上过战场的军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军官，在战争的淬炼下都会积累出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那凛冽锋利的眼神仅仅只是接触到便不由让人背脊发凉，但徐知潮却没有，他永远冷静，淡漠，像一汪从未泛起过波澜的寒潭，平等地视所有人和事物为垃圾。
　　如果非要在五年前的徐知潮身上挑出什么毛病，狂妄自负也许能算，而现在他依旧狂妄但方式却要比五年前温吞许多。
　　要是在从前，郁海只要骂两句脏话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被徐知潮踩在脚底，但你至少能从那些暴力的行为知道他正在不耐烦和想让你这个垃圾闭嘴，而现在他完完全全地收敛起了情绪，更加不露言表，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完全捉摸不透。
　　就像现在，他在吃了两口红油滴答的烧烤后，转头对郁海平淡地道：“孜然多了。”
　　暴怒忽然又在心头翻涌，徐知潮真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想打死他，但偏偏又打不过，就只能如鲠在喉，郁海下午刚恢复的好心情全没了，他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接着一屁股坐到徐知潮旁边，双手环胸沉声道：“徐知潮，有些话我只心平气和地跟你说一遍。”
　　安静的街道上能听见居民楼里看电视剧的声音，两人双双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我不是郁海。”
　　话落，身旁的人慢慢停下了筷子。
　　“徐知潮，你作为联盟金字塔尖的那批人，本体和复制体的区别你心知肚明。”
　　“虽然我不相信你口中的爱，但我还是要再告诉你。”郁海平静地道，“你想要的那个郁海已经死了，尸体三年前就已经在悲钟的地下总公司火化，由修哥亲手将骨灰抛进靠近落日岛的海域里了。”
　　郁海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居民楼，目光里有些许悲凉，“修哥对我说，这是本体死前最后的愿望。”
　　说完，他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了有一个略带戏谑的笑，问他旁边的人，“徐知潮，你觉得本体的这个结局怎么样，毕竟五年前，是你亲手杀了他啊。”
　　身边的人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那个冷漠的声音，“嗯，是我杀的。”
　　郁海笑了两声，眼神慢慢变得凶狠，“你对着我这个复制体怀念本体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们一模一样，前两次发生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在今夜以后如果你要继续把我当成原来的郁海，继续做那些恶心的事，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实话告诉你，在我醒来接收到本体记忆那一刻，因为无法承受的精神冲击吐了三天三夜，吃什么吐什么，本来我们人造人类的身体很耐造的，但也扛不住这种魔法伤害。”郁海满脸晦气地道，“然后老子就病了一个月，虚弱得腹肌差点没了，病好以后狂举两个月的铁终于是保住了。”
　　郁海身体向后靠上长椅，从鼻腔里深呼出一口气，“徐知潮，那些过往就连我这个旁观者也会崩溃，更何况是经历了这一切的本体。”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人，“所以我没有资格替本体去憎恨什么，原谅什么，我更替代不了他，我就是我，但出于我跟本体之间的关系，我会讨厌你，看见你就烦，所以不要来惹我，在你杀了修哥，悲钟被彻底覆灭以后你就放我一马吧，我们各走各的，你是万人敬仰的战争英雄，而我绝对本本分分找个人少的镇子好好过日子，找个普通的工作，当个普通的人类，过完我的余生。”
　　其实郁海去奥什基地找徐知潮之前心里也没谱，因为他不知道五年过去，徐知潮还记不记得本体，但他也只有放手一搏，当自己掀开防毒面具看见徐知潮的表情时，他就知道他赌对了，徐知潮在乎郁海，在乎这个被他囚禁过伤害过杀死过的蝼蚁，只不过是主人对狗的在乎，但也足够了。
　　像是想通了什么，郁海抬起一条腿搭在将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双臂伸展开放在脑后，眯眼道：“徐知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身边没有传来回答，居民楼里的灯光逐渐熄灭，周围静得能听见风声，此刻在徐知潮身边郁海难得感到一丝放松，片刻过后，他抬头望向夜空，淡笑着道：“你知道吗徐知潮，很早以前我就已经不想去永恒岛了，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去了也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就只有一个愿望。”
　　“我们DLG不会有后代，但在一切结束后，我还是想找个愿意接受我的人类omega好好过日子，最好小黑也在，跟他媳妇一起，等我们环游完整个联盟后就去个远离都市的小镇，在那里安家过完一辈子。东麟或者欧罗地区就不错，小黑喜欢这两个地方。”郁海望着夜空中的星星，那闪烁的光亮似乎倒映在了他的眼中，“不过还是要看以后我媳妇什么打算，我在联盟又没有合法身份，媳妇以后可能会很辛苦，我又有点不忍心。”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像这些想法已经在他脑海中过了无数遍，一直找不到人第三个人诉说，也不需要回应，只是想要说出来，“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人类实在没办法接受我，我又找不到喜欢的，我就巴着小黑过。我之前还跟小黑商量，我是人造人类，寿命要比你们人类长一点，作为回报等他以后死了我给他送终，我要在他坟头蹦迪。”
　　这时，他突然泄了气，“但没准我会比他先死呢，毕竟我是个早该被销毁的战争产物，本来就没资格活着。”
　　他又啧了一声，不管不顾地道：“到时候再说吧，在死亡到来之前老子还是想好好活着。”
　　“徐知潮，我啊，还是想要留在人类社会。”他散漫地笑着，语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我不需要所有人都接受我是个人造人类，有那么一两个就足够了。”
　　郁海说完，街道上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放在身旁的烧烤盒早已变得冰凉，沐浴露的香味也随着夜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股冰冷如雪原般的气味，郁海低下头去看徐知潮，他这个背靠的动作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又过了一阵，他听见这人问他，“郁海，这就是你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他的声音很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郁海回答道。
　　“我明白了。”
　　郁海咧开嘴笑了，“你明白就好。”
　　话落，郁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撂下一句我困了就两步跑上了楼，而在他消失在楼道的那一刻，街上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起了某人额前的发丝，那双阴暗的眼瞳就这样暴露在了外面。
　　“拉斐尔。”
　　蓝色的投影屏幕应声出现，那个冷漠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连接到撒旦。”
　　话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转圈的时钟，拉斐尔的声音传来，“正在初次访问撒旦网域，预计等待时间五分钟。”
　　一分钟后，屏幕的时钟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勾，拉斐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访问申请通过，正在进行连接。”
　　在进度条加载完毕后，面前的投影屏幕界面忽然变成了红色，一个活泼且可爱的萝莉音从屏幕里毫无征兆地发了出来，“我来啦！布兰中士初次见面！见到您我很开心！”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隶属于悲钟的超级量子计算机，型号IB1000，初始名为撒旦，诞生于联盟历228年，属猴，双子座，上升星座是射手！”这元气又激动的声音十分突兀，连带着整个屏幕都在抖动，“布兰中士，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呢？”
　　话落，徐知潮的上半身向后缓慢地靠在了长椅上，他双臂环抱在身前，看着屏幕的灰蓝眼眸冷淡一片，“我找徐修。”


第84章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郁海每天早出晚归避着徐知潮，虽然那晚的谈话看似和平，但郁海心里总是不踏实。
　　然而事实证明他也没错，第二天他睡到半夜突然惊醒，醒来发现身体动不了，发现一双手臂就从他身后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双腿也跟另一双腿紧紧缠绕着，整个人被禁锢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背后的温度烫得他直冒汗。
　　郁海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一下挣脱开去摸枕头底下的枪，回头抵上那人脑门儿的时候人已经醒了，躺在自己枕头上眯着眼睡意朦胧地望着他，郁海骂他到底有什么毛病，徐知潮却漫不经心地吐出梦游两个字。
　　郁海气笑了，去问拉斐尔这傻逼刚得的梦游症吗，拉斐尔说明日天气晴朗宜开业宜结婚，郁海受不了了，撂下一句老子让你们俩睡就跳下床去了客厅。
　　这天以后郁海睡觉前必锁门，早晨也醒得早，醒了以后就出门去找秦黑，跟他厮混到半夜才回去，而徐知潮每晚都会呆在楼下，在他回来以后再跟着他一起回去。
　　就这样几天过去，徐知潮似乎跟这条街上的邻居很熟了，有一次郁海回来得早，傍晚的老小区很热闹，徐知潮就坐在那张长椅上，抱着楼下超市王姐刚满一岁的孩子，孩子软乎乎地坐在他的小臂上，身旁还坐着两个放学回来的小学生，晃着不着地的短腿兴奋地跟拉斐尔聊天。
　　在环境的影响下，徐知潮难得有这么像人的时候。这儿是秦黑的老家，这里的人都是看着秦黑长大的，郁海是以秦黑朋友的身份住进大半年，这条街上的人对他都非常亲切，而徐知潮同样是以秦黑朋友的身份呆在这儿的，也受到热情的欢迎，有天王姐还告诉他，她见这小伙子总是一个人在街上坐着，就叫他来帮忙看看店，还让郁海什么时候给他介绍份正经工作，长这么好看哪儿愁找不到工作。
　　郁海知道这里的人们都把他俩当成外地来栖山市打工的年轻人，因为他当初就是这么介绍的，家境寒苦身上没钱要借好兄弟黑哥的房子住，再加上最近几年东麟地区就业环境不好，纵使两人都长得不像是命苦的样子也没人怀疑。
　　而在郁海开始早出晚归后，徐知潮就正常了不少，再也没对他动手动脚，知道他早上要出门有时候还提前起来把早饭做了，晚上回来还要做夜宵，白天就呆在王姐的超市里，这下郁海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睁着眼睡觉了，不过两人相处依旧不对付，徐知潮不爱说话，但一开口必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人总是聊着聊着开始拌嘴，最后以郁海气到捶墙结束。
　　不过虽然生气但这几天过得异常和平，小黑安插在这片区域里的监控也没有任何可疑迹象，联盟军部也没派人来找徐知潮，但郁海还是觉得奇怪，即便拉斐尔很强大甚至能够断掉米迦勒的追踪，但不依靠ai和互联网的追踪手段联盟军部多得是，只是花费的时间要久点儿，军部在帝国都能找到想要的人在自家难道还找不到吗。
　　但比起纠结军部，郁海更在意徐知潮到底什么时候去杀掉修哥，艾斯地区在东麟地区北方，悲钟的总部又在艾斯地区自然天气最恶劣的雪域荒原，地上常年的暴风雪与深入地下几百尺的基地能阻隔一切信号，就算联盟知道他们在这儿，偌大的雪原里也不可能找到具体位置，除非把整个冰川雪原还有几座高耸连绵的雪山都掀了，徐知潮想要杀修哥，要么去总公司，要么让修哥出来。
　　两三天的时间以郁海的个性还能坐得住，但一个星期过去了徐知潮还没动静，郁海就坐不住了，因为在这一个星期里，联盟又发生了两起袭击案，不再是军事基地，而是人群聚集的市中心。
　　一个是首都圣索利亚教堂的巨大爆炸，爆炸发生在闭馆的夜晚，只有值守的工作人员受了轻微伤，但建筑与里面的文物全都被炸毁；另一起是首都凡恩姆斯集团大厦以及集团下的远离市中心的军工制造厂，同样是在下班的夜晚，大厦中层以上全被炸毁坍塌到了地面，所有军工厂均发生爆炸，经济损失高达上百亿。
　　这两起爆炸案的发生终于引起了大部分民众的担忧与恐慌，这是自联盟成立两百多年以来最大，性质最恶劣的恐怖袭击，就在市中心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联盟政府发布紧急通知，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维特洛地区所有学校，包括高校、中小学在内全部停课，在职人员居家办公，所有拥有高层建筑的区域全部封控。
　　其他地区虽未发生袭击，但造成的影响非常巨大，就连郁海所在的东麟栖山市，离联盟首都五千多公里的地方，也能听见这里的居民在新闻报道的第二天忧心忡忡地谈论此事，郁海猜测联盟应该察觉到了这些袭击的来源，就算联盟自己察觉不到，郁海早就把幕后boss告诉徐知潮了，徐知潮必定会把这个情报告诉军部，而阻止撒旦的办法是一个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办法，那就是关闭联盟所有的网络。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办法联盟却没办法实现，在这个依赖互联网的社会关闭所有网络带来的后果要比这段时间所有的袭击加起来还要严重，甚至不需要恐怖袭击社会也会面临崩溃。
　　在案件发生后，栖山市的夜晚也越来越冷清，以往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夜市和景点已经看不见人影，老街上的店铺也是一天关得比一天早，而徐知潮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对自家集团爆炸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反应，但郁海直觉觉得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郁海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怕修哥有一天真的会开始杀人，似乎是五年前的那场围剿让修哥对人类彻底失去了耐心，修哥的本体和郁海的本体不同，修哥的本体是对复制体下达了某种指令的，所以“复活”的他对同伴和研究员的死痛彻心扉，驱使着他开始对人类复仇。
　　可郁海却无法认同，虽然痛苦的记忆很多，但美好的事也发生过，他们不仅是为了守护人类而生，也是联盟的军人，本体直到死前也没有真正地憎恨过任何人类，他释怀了一切，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论快乐或痛苦，那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感受到的，活过的证明。
　　所以作为复制体的他要好好地活着，连本体都释怀了的东西他没道理再去纠结，他要去感受这世界上的一切，连同本体的那一份，好不容易护下来的土地绝不会再让人破坏，即便那是修哥。
　　在爆炸案发生后，郁海火急火燎地去找了秦黑，但这天早晨秦黑居然没在家，郁海打电话也没接，直到郁海在仓库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外才传来动静，但在卷帘门被拉上去的那一瞬间郁海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拉开的缝隙里滚了进来。
　　滚进来的人是秦黑，郁海两步冲到门口看见躺在地上的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而秦黑在看到郁海震惊的神情后，喘着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道：“兄弟，你在啊。”
　　“你怎么了。”郁海半跪在他身边问道。
　　“没事，不小心摔倒了。”
　　郁海知道他在放屁，伸手一下拉开他捂得紧实的黑色外套，他外套下什么也没穿，但腹部的位置裹着一条白色的布料，半边已经被红色的血液浸透。
　　仔细看这白色的布料是小黑本该穿在里面的短袖，被他脱下来包扎了伤口，见外套被人扒开，秦黑捂着脸有些害羞地说兄弟这不适合不合适，郁海给了他一拳然后扯着人后领把他拖到沙发上躺着，又去置物架上拿了医药包扔给他。
　　等他处理完腹部的伤口，郁海问他是不是军部的人找上门来了，秦黑白了他一眼说真要是军部的人我根本不可能回得来。
　　“是悲钟。”秦黑也不装了，“昨天我去了趟林郊的公墓，回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从我旁边过的时候突然给我来了一枪，好家伙要不是我反应过来，子弹擦着我腰过的，我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那你怎么早晨才回来。”
　　“我闻出来那人等级比我高，我扭头就跑，然后被追杀了一晚上，但我又不能往住的地方跑，这不相当于给对方报点吗。”他重新穿上外套，躺在了沙发上，“甩掉人之后就回来了，兄弟，可把我累坏了。”
　　郁海皱眉道：“悲钟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哪儿知道。”秦黑道，“不过你别担心，杀我绝对不是修哥的意思，如果修哥真要杀我，我根本不能活着离开悲钟，多半是一些讨厌我的前同事吧，见我离职了终于有机会搞我了。”
　　闻言，郁海沉默了片刻，接着沉声道：“小黑，这个地方不能呆了。”
　　“那我们能去哪儿。”秦黑问。
　　“回去，往艾斯走。”郁海道，“这几天下来我总觉得徐知潮不靠谱。”
　　“他不靠谱还有谁靠谱。”秦黑瞪大了双眼，“不是，你是突然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杀掉修哥了吗。”
　　郁海又沉默了下来，秦黑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郁海在想什么，把徐知潮劫到这里都快半个月了，什么事儿都还没着落，悲钟倒是先搞了好几个大的，郁海着急很正常，他其实也一样。
　　“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秦黑道，“我觉得你可以试着跟徐知潮聊聊这件事，别老觉得我俩是弱小的蚂蚁就不该过问，徐知潮那种阶层的人对我们这些人下人是不会主动的。”
　　郁海斜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问。”
　　“我不敢。”
　　郁海翻了个白眼，然后出门去买了点儿早饭回来，这一天他都呆在秦黑的仓库里，吃完早饭后秦黑就开始睡觉，等下午醒过来秦黑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可郁海还是有点担心他让他住到老街去，说有徐知潮在，起码镇邪。
　　秦黑才不会去，他说他以前好歹是悲钟执行部的杀手没那么菜，况且这个地方很隐蔽找到他的可能性很小，最近这几天不要出门就行。
　　傍晚，郁海跟秦黑吃完饭就打算回去，走的时候郁海问他：“小黑，你说等一切结束后咱们是留在东麟地区还是去欧罗地区。”
　　“就不能都要吗，一年住在东麟，一年住在欧罗。”秦黑笑着道，“我这个人虽然软弱但还是比较贪心的。”
　　郁海嘲笑道：“有钱吗你就都要。”
　　说完，郁海便转身离开了仓库，可他回去的时候楼下竟然空无一人，徐知潮今天没在下面等他，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但郁海也不在意，在超市里买了几罐啤酒就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徐知潮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新闻，播放的是爆炸案的相关内容，这有点少见，因为徐知潮平常看新闻都是用拉斐尔，郁海走到客厅将手里的啤酒放到茶几上，接着跳上沙发在徐知潮身边盘腿坐下。
　　片刻后，郁海一边喝啤酒一边问漫不经心地问道：“徐知潮，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电视传来的光亮照亮着两人，身旁的人背靠在沙发上，淡漠的脸上光影闪动，在严肃的新闻播报声中，郁海听见身边传来两个冷淡的字，“明天。”
　　郁海一愣，接着瞪大了双眼，他一下想起进门时他在黑暗中看见门口的餐桌上放着一把手枪，似乎是徐知潮的那把柯尔特，在奥什海军基地的时候郁海也一并将它带了回来一直放在小黑的仓库里。
　　背后突然阵阵发凉，郁海一下坐直了身体，就在他刚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新闻的播报声猛地戛然而止，郁海下意识朝前方看过去，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满屏的雪花，而五秒过后画面又忽然好转，只不过这次不是新闻播报，而是一个天气预报的片头。
　　片头舒缓的音乐传进耳朵里，郁海眉头紧锁，觉得诡异到了极点，因为这个天气预报开头很早以前联盟就没有再使用了，并且这也不是天气预报的播放时间。
　　郁海怔愣地看着，等片头结束后，屏幕下方首先出现了一行字幕，左边写着天气预报，右边写着主持人，然而，在看见主持人名字的时候郁海彻底僵在了原地。
　　“全联盟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呀。”
　　电视里传来一个熟悉的颓废声，“很抱歉占用各位宝贵的下班时间，我只是想利用这场直播跟大家友好地交流一下最近联盟里发生的事。”
　　电视上，一个身穿T恤衫，头发长过眼睛的高大男人正站在一个像演播厅一样蓝色的背景前。
　　“我叫徐修，目前正在悲钟上班，这几天发生的袭击案都是我策划的。”电视里的人不停地扣着后脑勺，似乎很不自在，“可能大家不认识我，那我再用简单的方式介绍一下。”
　　“我的原名叫做亚当，是DLG项目下创造出来的人造人类，编号DLG0001。”电视里的人慢吞吞地说着，“曾经我跟我的同伴们被称作不死幽灵，参与了联盟历217年到222年的第一次东西战争。”
　　那没有精神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此刻郁海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电视。
　　“不过就算这样说，我也没觉得你们能想起什么，毕竟作为人类的你们把我们视为残暴的野兽，尘封在了联盟的过去。”
　　“那么现在，这段过去就由我来揭开。”
　　电视里的人顿了一下，接着慢慢抬头，露出了那双与懒散的体态天差地别，冰冷到了极点的金棕色眼眸。
　　“那段名为落日岛事件真相的过去。”


第85章 
　　联盟历226年2月，第二次战争爆发前一年。
　　靠近奥什群岛的陆地上有一处临近落日岛的海湾，叫做落日海湾。
　　海湾上有片弯月形状的海岸，海岸月尖的位置是一处风景优美的观海圣地，在第一次战争胜利后，联盟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广场，叫做卫盟战争胜利纪念广场，用来纪念奥什地区里在保卫联盟战争中牺牲的英雄。
　　广场在半年前建成，一经开放全盟各地的人们便纷至沓来，雕像下每天都簇拥着花朵，而在广场的最里面，那座高达七米的石碑下，前来祭奠的人最多，因为这块石碑上雕刻着许多人的名字，密密麻麻的，总共三百名。
　　这些名字属于DLG项目中牺牲的研究员们。
　　在战后，每一位DLG研究员都被联盟授予了卫盟战争勋章，以及代表在社会建设以及卫盟事业中作出卓越贡献的红星勋章，但在授勋仪式开始前，这些研究员便遭到了残忍的屠杀，那些勋章和荣誉被永远地尘封在了橱窗里。
　　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染红了海面，成群的海鸟从岛屿的方向飞来，振翅之下，有风扬起过耳的发丝，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伫立在石碑前，霞光将那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哎，我就猜到你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叹息声后，身后的台阶又走来一个身着军装的金发男人，男人站到那人身边，看见石碑前正中间的地面上放着一束洁白的菊花，而花的旁边放着一个十分突兀的电子游戏包装盒，上面写着游戏的名字《帝国陨落3》。
　　周围传来缓慢荡漾着的潮水声，仿佛大海在私语着什么，瑞伊对着面前的石碑行过军礼后，便侧头看向身边这个刚从珊瑚岛回来还不到一天的人。
　　一年不见，这人的头发变得有些长了，零碎地盖住了后脖颈，又因久不见日的关系，那阴影下的皮肤比以往更白，除此之外，他和以前也并无区别。
　　“知潮。”瑞伊朝那人道，“你的超能力被开发出来了吗，可以当联盟侠或者联盟队长了吗，什么时候融资拍电影，我要投。”
　　话音刚落，立刻就回答他的是一块蓝色的投影屏幕，“瑞伊中校，珊瑚岛的实验并不是超能力开发，只是唤醒对于人类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也是身为超S级alpha应该具备的腺体功能之一。”
　　拉斐尔道，“如果您感兴趣，拉斐尔预测，人类自然产生所谓‘超能力’的时间节点大约是在七千万年以后。”
　　拉斐尔说的这些瑞伊当然知道，他只是在嘴贱。珊瑚岛上的项目是对已存在的腺体功能进行开发和唤醒，在曾经的DLG项目中，被称作不死幽灵的人造人类，他们的治愈基因来自于觉醒了治愈信息素的一对S级军官夫妇，那是人类腺体功能被动唤醒的首例，这种新的信息素被研究员们记录为“幽灵”信息素，只对人造人类起作用，如今这种信息素只在联盟生物中心里尚存一点。
　　而瑞伊作为拥有高权限的军官，并且也作为将徐知潮押送进珊瑚岛实验室的执行官，也只在实验结束时得到一份简要报告，报告上将徐知潮开发后的腺体所产生的新信息素称之为“支配”。
　　瑞伊没有理拉斐尔，只是继续对身边的人道：“知潮，你在珊瑚岛的这些日子我和莉莉丝可没少忙活，你知道要让我们亲爱的弟弟约赫同意将那台来自落日岛上的拉斐尔终端给出去有多难吗。”
　　瑞伊忽然有些愤恨道：“还有，这一年里我为了接近总首的小儿子把色相都出卖了个遍，关键是我还不能将原因告诉你哥，惹得你哥恨不得杀了我，你自己想怎么补偿我吧。”
　　片刻的沉寂后，身边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嗯。”
　　瑞伊笑了一下，接着抬头将目光移向石碑，四年前，自己弟弟的名字差一点就要被刻在上面，他在夕阳的余晖中眯起双眸，吹来的海风扬起了地上的花瓣，纷飞的白色掠过海岸，被卷向灰蓝色的海面。
　　“知潮，按照你去珊瑚岛前的计划，你要走的路，我，莉莉丝，你哥，你父亲还有白栩和思誉，在这一年里都已经帮你打通了。”他淡笑着道，“接下来的事就移交给你了，能做的我和莉莉丝都做了，再做下去我老爹就要发现我俩的反动思想了。”
　　说完，瑞伊转身，在临走前最后问他：“知潮，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思誉帮了你这么多，甚至不惜让自家的划时代科研产品被轻而易举地偷走，除了对落日岛事件真相的痛心，他也是真的喜欢你，愿意帮你，你真的要解除跟他的婚约吗。”
　　这时，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就算没有他帮忙，徐修也能偷走那台量子计算机。”
　　闻言，瑞伊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潮，郁海已经死了，死了一年多了，你对他的执着不过是受了落日岛的影响，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吧，真相再残忍，人造人类的一切始终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说完，瑞伊就离开了广场。
　　但在那天，他在离开前没看见，那双背对着他的，越来越淡直至空洞透明的眼眸。
　　瑞伊当然也不会知道，在珊瑚岛的开发实验中，那几近百次的人造梦境里，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徐知潮以清醒的意识，用百种不同的方式杀死了郁海，刀，枪，炸弹，电锯，火和汽油，绳子，溺水，高楼坠落，车祸，毒药，肢解……如同年幼时的梦境中，他的母亲徐莱以不同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一样，只是用这些工具杀死郁海的都是徐知潮自己。
　　而所有梦境的开头，都是那个B级alpha站在他的不远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叫他一起来打游戏，然后，当他走过去时，美梦和噩梦就完成了瞬间的切换。
　　如此重复了102次。
　　比起麻木更残忍的是没有麻木。
　　在梦里能见到郁海，但是却要亲手杀了他，可是梦里又能见到他。徐知潮想见郁海，但不想再杀他了，可是梦境里他控制不了自己必须要杀了郁海，可是他又想见郁海。
　　想见他，但要杀死他。想见他，但要杀死他。想见他，但要杀死他。想见他，但要杀死他。
　　在第102次实验时，临界值并没有突破。
　　但在103次实验开始前的头天夜里，临界值却悄无声息地突破并冲到了研究员们无法预测到的顶峰。
　　可是在实验成功后，研究员们并没有取消已经建立好的第103次实验计划，因为实验对象要求他们完成最后一次实验计划，只是这次要让他们取消对他梦境里的行为控制。
　　后来负责103次实验计划的研究员在之后的报告中写道：AD103号梦境中，虚构对象与实验对象同在一处别墅中，虚构对象坐在沙发上手持游戏手柄心情愉悦地打电子游戏，而实验对象就静静地坐在虚构对象的身旁，没有任何行为，只是将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身上，直到梦境结束。
　　那个寂静的目光中有欣喜，冷漠，懊悔，温柔，憎恶，痛苦，欲望，隐忍等等复杂的东西，阴晴不定又变幻莫测，但最终，研究员将那段注视的目光称之为爱。
　　并且，记录的研究员还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在这名实验对象身上，突破阈值的压力情绪也许并不是痛苦。
　　而是爱。
　　“徐先生，早上好。”
　　在郁海单方面长谈后的第二天早晨，徐知潮在郁海走后醒来，接着，拉斐尔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按照您的要求，拉斐尔已调取栖山市所有的监控，郁海在未来的七天中所有走过的街道，去过的店铺，交谈过的人以及秦黑秦先生的住所内部都会显示在我的屏幕中，您可以实时监控郁海所有的行踪。”
　　在拉斐尔的话语中，面前的屏幕逐渐分成了许多个子屏幕，中间的那个是隔壁街道的监控画面，画面里郁海正在路边摊上买早餐，买了双份的，买完后便朝着秦黑的住所移动。
　　高清的画面甚至能看清郁海脖子后方若隐若现的咬痕，徐知潮看着那块咬痕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那个笑里充斥着满足和占有，就像现在，他根本没听电视里的徐修说了些什么，只是侧着头，牢牢地盯着郁海的反应，在徐修说完以后，他看见郁海的表情便由疑惑变为了震惊，而当电视里开始播放那段来自郁既衡的临终录像时，他便彻底地僵怔住了。
　　郁既衡的临终录像很短，总共只有五分钟，而在郁既衡的录像之后播放的是五年前米迦勒和徐知潮在红角大楼顶层的对话录音，那天米迦勒在和徐知潮对话时开启了设备探测，只要探测到有类音像设备或者系统的存在便会立刻停止对话，但拉斐尔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录下全程。
　　他们那天的对话总共七分钟，整个真相的揭示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那个曾经被称作最强战争武器的人造人类又重新出现在了屏幕前，在撒旦的入侵下，只要有网络覆盖的地方，整个联盟的显示设备，包括手机，平板，电视，电脑，投影屏，LED屏幕都被迫播放着这场直播，全联盟的人民都将知道那段残忍的真相。
　　“咳咳，以上便是落日岛事件的真相，感谢观看。”
　　“那么现在有人可能就要问了。”修说着说着突然夹起嗓子演了起来，“啊，我们，我们人类凭什么要相信你这只低等野兽，你放的视频就一定是真的吗，再或者，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要挑拨离间，是不是帝国派来的间谍。”
　　演完后，修又恢复了那副颓丧的样子，回答起了刚才的问题：“第一，我不是帝国的间谍，帝国太菜了，他们不配。第二，相不相信的，你们可以自己去问问看啊，落日岛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修慢慢地笑了起来，“当初同意这个计划的人，我想想啊，首先是尊敬的总首大人，然后是内阁成员中的六位。”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啊，尊敬的总首大人一定在看这场直播吧，那我就顺便将我的诉求说一下。”
　　话落，电视里的人冲着屏幕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内，让同意落日岛清除计划的六位内阁成员全部卸任，并没收其名下所有财产。当然啦，也包括你，总首大人。”
　　“如果做不到，那么我和撒旦将对全联盟降下‘天罚’。”发丝之下，金棕色的瞳眸闪烁着异常的亮光，“各位人类同胞们，你们的性命就交给他们啦，咱们三天后再见。”
　　话落，电视里的直播画面消失不见，在半秒的雪花后又开始播放最开始的新闻。
　　新闻主持人公式化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但客厅却陷入了寂静。
　　或者说，整个联盟在今夜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唯一不在乎这场恐怖直播的，整个联盟大概只有徐知潮一人。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是AD103号里的梦境，那灰蓝色的瞳孔中盈满着浓烈的爱与眷恋。
　　要让一切都成为过去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怎么可能呢郁海，怎么可能让你就此淡忘呢，你没死，你回来了，你还主动出现在了我的身边，那么你再也没办法摆脱我了，你的恨你的爱你的过去和未来你的一切都应属于我，直至地球毁灭，宇宙坍塌，我的灵魂也会穿过轮回抵达你的身边。
　　凝固的寂静中，有人一拳砸在了徐知潮的脸上。
　　徐知潮没有躲避也没有还手，任由那一拳将他打落在地面，下一秒，他的腰胯传来重量，有人坐在了他的身上，接着伸手将自己的衣领提起，另一记重拳落在了他的另一侧脸上。
　　“为什么。”
　　有水珠滴落在了脸上，徐知潮抬起双眸，看向头顶上的人，但现在，他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暴怒的野兽，面目狰狞到了极致，眼眸狠狠地眦着，眼白布满了恐怖的血丝，两边的尖牙裸露在外，几乎快要咬碎，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额头脖子还有手背上都是爆突的青筋，他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无法抑制的泪珠从红到滴血的眼眶里不断滑落。
　　“徐知潮，为什么。”
　　他发出野兽般嘶吼的声音，“郁既衡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话落，他放开一只手一把掐住徐知潮的脖子，毁灭般的愤怒和悲痛侵蚀了他的全身，那滚烫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到徐知潮的脸上，滔天的恨意烧掉了他所有的理智，“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人类才是最该死的东西！你们都去死吧！去死吧！”
　　脖子上的力道在暴怒的嘶吼声中逐渐收紧，窒息感传来但徐知潮却没有反应，他的双颊因为郁海的两拳变得通红，可那望向郁海的瞳孔中却是深不见底的温柔，他在郁海颤抖的力量中伸出手托住了郁海的后脑勺，然后将他的头往下压来，郁海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将另一只手撑在地面的手也掐住了徐知潮的脖子。
　　双手的力道让徐知潮的脸泛起生理性的潮红，但往下压的力量却没有减弱分毫，郁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远近，直到唇上传来温度。
　　这淡淡的温度转瞬即逝，而在触碰后的下一秒，他听见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郁海，我爱你。”
　　心脏猛然漏了一拍。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那轻声的话语像是魔咒一般钻入耳朵，心脏忽然开始下沉，他在理智回笼的那一瞬间闻到了身下散发而来的信息素，他掐着徐知潮脖子的双手不受大脑控制般地慢慢放开，在他完全放开他的脖子时，身下的人一下坐了起来，将他一把拥入了怀中。
　　“郁海，我要离开三天。”
　　拥住他的力道像是要将他融进身体里。
　　“三天后，我就回来了，那时，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郁海在徐知潮的怀抱中怔愣地盯着漆黑的窗外，他的脸上泪痕交错，思维还很混乱下意识就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在一瞬的沉默后，alpha低垂的眼眸里涌动起深蓝色的亮光。
　　“去降下天罚。”


第86章 
　　在直播结束的第二天，整个联盟陷入了沸腾。
　　即便因为几天前的爆炸案中央首都所在的维特洛地区还在被封控中，世界各地的记者、团体无法进入首都，但互联网上已经炸开了锅，各个媒体，社交软件还有论坛无不在讨论昨晚的直播，网络讨论度高达10亿。
　　讨论中一部分人始终信任联盟，而潜藏在联盟中的一些反动份子利用这天降的机会大肆煽动舆论制造恐慌，不过一些理智的民众在复盘曾经的落日岛事件时也确实发现疑点重重，但不管怎样争论，民众都希望联盟尽快作出解释。
　　然而，当直播过去了八小时，维特洛地区边界连夜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出动了军队来维持秩序政府也没有任何回应，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由联盟大厦发出的一则声明突然降临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声明严肃指出昨晚的行径皆为蓄谋造谣，意图破坏联盟，引发社会动荡，行为极其恶劣，联盟已展开行动，绝不会让反社会份子破坏联盟安全。
　　此声明一出，各大媒体新闻还有社会团体陆续响应，人们也纷纷跟随，但关于此事的热度依旧没有降低，各种分析猜测错综纷乱，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归根结底最关心的还是安全问题，之前的爆炸案和罪犯在直播里的威胁相当令人担忧。
　　而郁海看到这则来自联盟大厦的声明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在头天夜里失去了意识，再睁眼自己已经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窗外下着大雨，天空灰蒙蒙的，郁海捂着脖子坐了起来，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徐知潮将他抱在怀中。
　　潮湿的凉风灌入阴暗的房子里，alpha弯腰垂着头，双臂搭在分开的大腿上，寂静的客厅只有沥沥淅淅的雨声萦绕在耳畔，昏暗的阴影遮盖住了他的表情，唯有那睁大的眼眶中，因为剧烈的情绪而缩小的瞳孔微微颤抖着，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是遥远的岛屿上，那个B级beta懒散又认真的声音。
　　“郁海，如果我死了，你觉得谁会是凶手。”
　　七年过去，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
　　凶手是凡恩姆斯，是悲钟，是他们誓死守护的联盟。
　　心脏传来剧痛，像是被车轮碾压而过，渐渐地连五脏六腑都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喘息也越来越用力，能吸进肺部的空气慢慢变得稀薄，突然，他浑身猛地抽搐起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痛苦地栽倒在了沙发上。
　　“郁海。”
　　在倒下的那一刻，拉斐尔出现在了郁海的耳边，“快用双手捂住嘴巴，慢慢用鼻子呼吸然后憋气。”
　　在拉斐尔的话语中，郁海抬起发麻的双手艰难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等过呼吸的症状逐渐平息下来，他重新起身，低哑着声音道：“拉斐尔，联系修哥。”
　　“好的郁海，正在为你拨打修哥的电话。”
　　话落，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电话听筒的图案，可半分钟过去，图案消失了，拉斐尔的声音接着传来，“非常抱歉，对方拒绝了你的通话邀请。”
　　郁海埋着头，放在腿上的手掌逐渐捏起拳头，而这时，拉斐尔又道：“不过虽然对方拒绝了邀请，但在刚才发送了一封通讯邮件。”
　　闻言，郁海猛地抬头，立刻伸手点开了那封邮件，几行简单的文字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郁海，昨晚的直播你看到了吧。
　　原谅我那时没有勇气对你说出真相，不过你离开悲钟的时候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也很愤怒，但你是复制体，本体的一切和落日岛的一切其实都与你无关，你无需被困在这座囚笼里，你本就是自由的，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吧，去向前奔跑别再回头，去寻找活着的意义，找不到也没关系，因为寻找本就是意义。
　　至于我，这世上的每分每秒都在完成新旧的更替，但我们的过去需要一个结局，我要为联盟献上最后的波纹，别再联系我了。
　　S级纯爱战士，修。
　　天边响起闷雷的声音，雨越发大了，密集的雨滴像是无数根针反复刮过心脏，郁海张开嘴，用干哑的嗓子发出几近破碎的声音，“拉斐尔，联系小黑。”
　　片刻后，拉斐尔道：“很抱歉，对方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在话落的那一瞬间，郁海咬住牙冲到窗边一只脚踩住窗沿纵身跳了出去，二楼的窗外有一块延伸出去的水泥屋檐，他从三楼跳到二楼的窗檐上，接着又跳到一楼，落地后朝着秦黑住所的街道狂奔而去。
　　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就连马路上的车也很难看见踪影，瓢泼的大雨很快浸湿了全身，奔跑之中，拉斐尔始终在身边嘱咐道：“郁海，拉斐尔建议现在不要前往秦先生的住所。”
　　“闭嘴。”
　　郁海死盯着前方，牙齿几乎要咬破嘴唇，他奔跑的速度丝毫不停，三分钟后，他站在了那间破旧的仓库前，狭窄的巷子遮住了所有的亮光，他浑身滴着水，因为奔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在昏暗中掏出卷帘门的钥匙，刚要将门抬起来，一个尖锐又沉闷的声响忽然钻入了耳朵。
　　那声响短暂细微，转瞬即逝，普通人根本无法听到，但郁海对这个声响再熟悉不过。
　　那是消音枪的枪声。
　　郁海刷地一下抬起门冲进了仓库里，可刚进去他便怔在了原地。
　　仓库里的白炽灯亮着，置物架，沙发还有电视全都倒塌在地上，周围的墙壁有许多弹孔，地面全是未干的血液。
　　而在杂乱的废墟中央有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站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穿着黑色的劲装，举着一把消音枪对准了躺在地上的人的心脏，郁海瞬间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站着的人连开两枪，站着的人在卷帘门响动时便早有防备，闪身躲进了旁边倒塌的沙发后。
　　郁海紧盯着沙发举着枪朝前逼近，在走到躺着的秦黑面前时，他瞥见对方腹部的正中央有一个漆黑的血洞。
　　心脏猛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抽干，他瞪大着双眼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腰上的军刀朝沙发的方向扔去，躲在沙发后面的杀手见天上飞来的东西下意识朝上方开枪，子弹弹走了上空的军刀，但就在弹走的下一刻，有人忽然出现在了上方的空中，杀手吃惊地想重新扣下扳机，但为时已晚，那从上至下对准着他的枪口先一步扣下了扳机，子弹瞬间击穿了他的头颅。
　　枪声过后，尸体倒在了地上，但郁海在落地之后却止不住地发抖，仿佛被击中的人是他一样，他冲到仓库的角落里提起在打斗中被击飞的医药箱，一下子跪到秦黑身边，着急地打开箱子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抖出来。
　　秦黑的腹部还在流血，黑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下，子弹应该是击中了血管或者脏器，很快郁海跪着的地方变成了一滩血泊，他拿着消完毒的镊子，刚要伸进秦黑的伤口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别搞了兄弟……你哪儿会取子弹啊……”
　　秦黑的声音十分虚弱但他却还是尽力说出了挖苦的语气，郁海听了直接甩开他的手，大骂一声：“草，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说完他又对着郁海身边的投影屏幕道，“拉斐尔……别叫救护车了……没用了。”
　　听到这句话的郁海浑身一僵，接着扔了手中的镊子抓住秦黑的胳膊就要将他拉起来背到背上，但秦黑受不了这种折腾，颤巍巍地拉住郁海的手臂，“兄弟我求你，你让我死前说点儿临终遗言吧，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话有点多。”
　　闻言，郁海再也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哑着嗓子大骂道：“秦黑，草，你他妈的，你个狗逼，你当初不是给老子说你离开悲钟没事吗，你他妈居然骗我，你他妈还是人吗。”
　　秦黑躺在地上无语道：“你小点声行吗。”
　　郁海一下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室外大雨滂沱，仓库里的潮气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片刻后，秦黑平静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郁海，我的确骗了你，想要离开悲钟，只有两种方式。”秦黑望着他道，“要么干到退休，要么死。我离开悲钟后还能活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很满足了。”
　　说完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郁海，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本来就是罪犯，我杀过人，就算我现在死不了，那也会是在以后。”
　　“现在想想我的一生其实过得还挺充实。当初我加入悲钟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想报复社会，我原来只是一家普通公司的小职员，干着编辑的工作。那时的我是一个很软弱的人，高压的工作，永不停息的加班，还有突如其来的职场霸凌都让我积累了无数的怨念，后来我又被裁员，被裁员后的我找不到工作就入职了悲钟。”
　　“其实吧，悲钟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悲惨又可怜的人，所以他们的受虐狂属性才那么明显。”他道，“在成为悲钟的员工后我陆续杀了我原来的老板，杀了我原来的上司，杀了霸凌我朋友，让我朋友从三十一层的写字楼上跳下去的同事。”
　　郁海埋着头，这些秦黑从未跟他提起过的事让他慢慢地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我杀了人最后肯定是会有报应的，我也时刻做好了迎接报应的准备，但是郁海，从我认识你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望着郁海，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让他嘴唇越发苍白，可他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向郁海的双眸中却是隐忍的深情，“郁海，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没有遭受苦痛还能继续爱这个世界的勇气，但是你有，无论你遭受了什么，你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依然对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热情，那样的你让我死寂的心脏跳动不已。”
　　秦黑说着，泪水早已流出了眼眶，他艰难地伸出手，用带血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郁海满是泪水的脸，那小心的动作就像郁海曾经熟睡时，他在无人知晓的夜晚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一样。
　　“郁海，我也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某个偏僻的小镇，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完余生。”他悲伤地哭着，声音里的哭腔再也忍不住，抽泣着道，“但是郁海，你不属于我啊，过去不属于，未来也不会属于，我怎么可能跟你，你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呢。”
　　“秦黑，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郁海紧紧握住了秦黑触碰他脸颊的手，咬着牙强忍着哭腔道，“你是不是也跟徐知潮那傻逼一样，把我当成了本体。”
　　手掌被握住的力量强劲又灼热，秦黑想起了半个月前，郁海为了挑衅徐知潮在他脸上落下的吻，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像是早就下定决定了一般，对着郁海柔声道：“郁海，你就是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复制体。”
　　郁海一愣，眼泪骤然停在了眼眶里，“什么？”
　　身体的温度已经冰凉，视线已经模糊一片，意识也快要断裂，但即便如此，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唤醒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郁海……这是我死前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落日岛的真相被公开……那是你最在乎并视为信仰的东西……你不能忘记啊……”
　　“赶快想起来吧……”
　　逐渐消失的话语中，郁海没有察觉紧握的手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呆坐在地上，秦黑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他的眼神在这些话语中开始变得空洞，似乎陷入了某种谵妄，他模糊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个被铁链紧锁的大门，然而在他要伸手触碰时，铁链上的锁一下脱落，紧接着，紧闭的大门缓缓朝里打开。
　　他怔愣地看着大门的里面，迷茫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明，片刻后，他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第87章 
　　从那场覆盖全联盟的直播结束后，两天过去，联盟大厦、红角大楼这两个联盟最高政治权力中心内的会议从未间断，彻夜灯火通明。
　　联盟内所有高级网络工程师以及领域内最权威的专家全都被连夜召进红角大楼，军部甚至开放了所有军用航天卫星的权限，配合迭代后的米迦勒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役，经过二十四小时的奋战，恶魔终于显露出了蛛丝马迹。
　　第二日上午九点，首都联盟大厦中层，最高圆桌会议室。
　　“总首，艾斯地区北部的风暴雪原已被我军包围。”
　　联盟大厦中层的最高会议室里，包括联盟总首在内的八位联盟首脑齐聚一室，圆桌中央，来自艾斯地区风暴雪原的地形图投影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整个雪原地下约三分之二的空间都是悲钟的巢穴，撒旦的服务器就在里面。”军部部长莫特莱德平淡地道，“雪原下方分布着大量城镇，直接轰炸会造成灾难性雪崩，我的建议是进行潜入式销毁。”
　　随着莫特莱德的话语，由加百列的系统形成的中央投影开始预演轰炸后造成的雪崩。这时，其中一位内阁成员道：“潜入太费时间，明天就是第三天，莫特莱德部长，你能保证所有联盟民众的安全吗。”
　　“并且你所说的轰炸，是依靠战斗机装载的普通空地导弹，那种威力是不可能炸开深入雪原地下三百米的悲钟基地的，必须使用核洲际导弹。”
　　莫特莱德冷淡地看向那位内阁成员，“雪原周围的城镇总人口有五万余，全部撤离至安全距离至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潜入销毁才是最合适的行动。”
　　“我无法同意，撒旦必须立刻销毁。”另一位内阁成员冷声道，“莫特莱德部长，联盟的核心机密已经泄露，事后全部与其有关的人员都逃不过政府的清算，而眼下，悲钟这个犯罪组织已经对我盟的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如果我们得知核心机密已经泄露到帝国，你能承担起这个后果吗。”
　　话落，其余内阁成员纷纷附和。会议室里，联盟的旗帜沿着墙壁环绕在会议室周围，唯一身着军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圆桌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沉眸牢牢地看着与他相对而坐的人，像是一座威严的雕塑。
　　“我无意争辩。”在纷杂的话语中，莫特莱德淡声道，“但如果最后的决议是使用核洲际导弹，我不会给出军部的任何授权。”
　　此言一出，争辩声更大了，在其余内阁成员长达一分钟的讨论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特莱德部长。”
　　声音一出，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恭敬地看向那位坐在圆桌上方，始终未开口，背朝开辟联盟伟大的革命家并任联盟第一任总首名叫塞莱斯图的画像的男人。
　　“莫特莱德部长，我记得七年前对落日岛研究员处置的秘密会议上，你的主张也跟各位同僚背道而驰。”男人道。
　　“总首，您说得没错，直到七年前，军部的最高授权一直都是单人，而那次以后，国会将其授权变成了双人，也就是您和我。”莫特莱德道，“这意味着高级别的军事行动，只有得到您和我的双人授权军部才会启动。”
　　他盯着对方，话语里全是冷淡，“所以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您犯错。”
　　“莫特莱德部长，在行动开始前，民众会全部撤离出雪原，政府不会让任何一个联盟公民失去生命，行动造成的经济损失政府也会给予全部的补偿。”男人冲他微笑道，“部长，我希望你能好好反思，当下和未来哪一个才是我们的优先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联盟更好的将来，政府所做的一切决定从未违背过塞莱斯图的革命理想。”
　　在话落而起的掌声中，莫特莱德没有再说任何话。
　　“那么各位。”男人沉声道，“投票吧。”
　　然而在话落的那一瞬间，圆桌中央的投影闪烁了两下，紧接着一个清脆的敲门声在众人的耳边突兀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只见会会议室厚重的大门在敲门声消失后缓缓朝里打开，有人从外面踱步而进。
　　这场最高秘密会议的参与者只有联盟总首及其领导的内阁成员，其余公职人员不敢也无权进入，然而在会议结束前，有人却公然闯入，众内阁神色不悦，可当他们看清来人时脸上全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那人身量十分高大，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袖，宽阔的肩背微微驼着，额前过长的黑色发丝遮住了双眼，只露出削尖的下巴和淡薄的嘴唇，气质颓废又懒散。
　　那人慢慢的朝里走着，身后的大门又缓缓关闭，当他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没人能想到那晚恐怖直播的主角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人立刻蹭起了身体大喊道：“警卫！警卫！”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入侵者进入联盟大厦到来到这间圆桌会议室一路畅通无阻，门外根本没有警卫，见门外鸦雀无声，一众内阁退到塞莱斯图的画像前，厉声道：“加百列！立即发出警报并开启防御模式！有入侵者！”
　　闻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圆桌中央的立体投影开始变换形状，蓝色的光粒慢慢飘到了那名厉声的内阁成员的面前，在组成一张新的投影屏幕时，蓝色的光芒瞬间转换成了刺目的红色。
　　“你好大叔，是在叫我吗？”红色的屏幕里传来一个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可你是不是叫错了，我叫撒旦啊。”
　　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
　　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从上方急速坠下，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几乎骤停。
　　明灯之下，无形的压力和恐惧开始在这间被切断通信网络的密闭会议室里蔓延，缓步而来的人在走到圆桌前方时纵身轻盈地跳到了桌面上，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抬起紧紧地盯着上方的人。
　　在屏息中，那人徐徐地走到圆桌中央站定，接着低下头，居高临下地对着那个从始至终坐在椅子上毫无波澜的男人。
　　“总首大人，时间差不多了。”那个无精打采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来完成天罚了。”
　　话落，其中一位内阁官员从西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圆桌上的头颅扣下了扳机，而圆桌上站着的人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微微偏过头，子弹擦着他的耳边划过射进了身后的墙壁里，下一秒，其余五位内阁官员纷纷从身上掏出枪来，而就在此刻，一股强烈刺激的信息素钻入了他们的鼻腔，在他们即将朝着圆桌中央开枪时，一个冷淡的声音像是魔咒一般钻入了脑海。
　　“别动。”
　　紧接着，所有人不受控制地停止了扣下扳机的手指。
　　不断萦绕的信息素中，大脑神经发出的动作信号被入侵的信息素分子接连阻断，他们举着枪，身体僵在了原地，不受大脑神经控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们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的神情是比见到闯入者时高出千百倍的震撼。
　　“你不是那个人造人类……你是……”
　　“莫特莱德部长。”
　　内阁官员的话还未说完，那人便开口打断，只是这次，那原本略带颓然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平淡，“借一下您的枪。”
　　闻言，从入侵者闯入时便站到了会议室大门口背对着这一切的身穿上将军装的男人，在听见传来的话后从自己的腰间拔下漆黑的手枪毫无停顿地向后抛去，那人接过身后抛来的手枪接着弯下腰将手枪放到了桌面上。
　　“神说，你们的罪名有三。”
　　他轻轻用力，手枪沿着桌面滑到对面的男人胸前。
　　“第一，落日岛事件三百名研究员和三千名人造人类的性命。”
　　“第二，你们答应过我，在我进入珊瑚岛后不会再启动任何人类信息素开发计划，你们食言了。”
　　在这平淡的话语中，男人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颤抖着拿起了横在他胸前的手枪。
　　“第三，你们背弃了联盟，背弃了人民。”
　　他拿着枪的手在被迫上膛后慢慢举起，直到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才停住，他的周围，一众内阁官员也都站在原地跟他作出了同样的动作，死亡来临的这一刻终于让他们显露出无法承受的绝望和恐惧，尖叫声和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宽阔的会议室中，而站在圆桌上的人面色平静，回答了刚才那个没有问完的问题。
　　“嗯，我是海拉。”那人轻轻抬起头，露出了发丝之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总首，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经到来了那般，男人毫无惧色地直视着面前的死神，眼瞳里是超越生死的沉稳和冷静，“布兰中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联盟，就算我死了，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我为联盟付出的一切都将永刻历史。”
　　徐知潮看着他，淡然的目光像是神的垂眸，却没有掺杂丝毫的悲悯。
　　“是吗。”
　　他轻声道。
　　“那下地狱吧。”
　　话落，扳机瞬间扣下，七个枪声骤然响起，鲜红的血液喷洒在墙壁的画像上，血光淋漓后，六具尸体倒落在血红的地毯上，还有一具尸体躺在面前的椅子上。
　　片刻的寂静后，徐知潮走下圆桌将那具尸体手中的枪拿了下来，还给了站在门口的人。莫特莱德接过那把沾满了血液的手枪，对他平静地道：“知潮，别再使用支配了。”
　　徐知潮没有再和莫特莱德对话，只是淡淡地冲前方道：“拉斐尔，备忘录。”
　　蓝色的投影屏亮起，“徐先生，接下来您应该返回栖山市。”
　　在拉斐尔的话语中，快要模糊的记忆又变得清晰，他沾着鲜血的脸颊上逐渐露出温柔的神色，就连呼唤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郁海。”


第88章 
　　三天后，栖山市的雨停了。
　　微凉的傍晚，坐落在郊区的公墓很少有人来，秦黑的墓就在山头的最角落，两旁种着半人高的小树，殡仪馆的师傅说这一片风水都好，郁海听后懒得琢磨任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黑被杀的那天郁海清除了仓库里所有和自己相关的痕迹，他作为战争武器本身就有极高的侦查素养，再有拉斐尔的帮助，轻易就能瞒过警局，现场被发现后他也只是被短暂地传唤问话，回去在家里等待了一天后，警局的人告诉他死者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的养父母已经移民欧罗地区，并且死者很早以前就解除了和养父母之间的关系，养父母也不愿再负责他的后事，于是这件事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郁海。
　　给人类办后事郁海还是第一次做，各个地区的习俗不同，到现代流程已经简化了很多，但郁海还是觉得复杂，头晚守夜骨灰要等到第二天清晨才能下葬，郁海那些死去的同伴都是沉入大海或者直接火化，没有什么仪式。后来殡仪馆的师傅对他说葬礼其实更多的是对生者的慰藉，但参加秦黑葬礼的只有郁海一个人。
　　葬礼结束后他在墓园从清晨呆到了傍晚，雨后的露水在升高的气温中逐渐化为了水汽，他坐在小路边的长椅上，前方的地面有处浅浅的水洼，倒映着alpha高大的身影，片刻后，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谁走来的脚步，平静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等到荡漾的波纹平息后，倒映的水面里忽然多出了另一个人，像是飘落而来的羽毛，安静地落在了郁海的身边。
　　“郁海，我回来了。”
　　像是梦醒一般，轻淡的声音很轻易地唤醒了最深处的记忆，过去的一切像是潮水般涌来，额头传来被子弹穿过那般虚幻的钝痛，微弱的窒息感收紧了喉咙，郁海低着头，脸上冒出了冷汗，他撑在长椅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强忍着颤抖和呕吐感，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拉斐尔告诉我，你杀了所有参与落日岛事件的政府官员。”他不自然地笑着，“徐知潮，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了修哥，我也没想到你会跟修哥合作，你们也算是为研究员和本体他们报仇了。”
　　坐在他身旁的alpha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脸颊一直凝视到了身下，郁海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褐色的沉香，那不是他的东西，他却将它珍惜地戴在了身上。
　　可郁海已经无暇在意徐知潮的反应，那股深入骨髓的清冷气味从身边一寸一寸地入侵着他的感官，他拼命调整呼吸，在冷汗滑落脸颊时起身平静地道：“徐知潮，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那咱们就再见吧。”
　　说完，郁海转身就走，可他的手腕却被一下拉住，郁海一下子紧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但那强硬的力量让他挣脱不了分毫，就像过去每一次的禁锢和暴力，他根本无法反抗。
　　手腕上拉扯他的力道快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心脏连同着太阳穴都在狂跳，恐惧终于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郁海伸手去掏腰间的枪，但就在这时，像是厌倦了这场对峙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扯向了后方，在他被迫回头时，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徐知潮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大脑传来一声嗡鸣，郁海眦起眼目伸出双手抓住徐知潮的双肩拼尽全力将他推开，但唇瓣仅仅只分离了一瞬，他的腰便被用力地环住向前紧贴在了一起，接着，扣在后脑勺的手掌将他的头往上托起，郁海撞进了那片深沉的灰蓝中，下一秒，他的嘴唇被重新吻住。
　　在被吻住的那一刻湿热的柔软顺着他微张的嘴唇滑入，郁海抠紧了徐知潮的肩膀想闭上嘴，但对方毫无缝隙地倾压着入侵得越来越深，郁海闭不上的嘴被迫越张越大，熟悉的兴奋感不受控制地传遍身体，对方缠绵又克制的深吻让他的腰部渐渐感到无力，但郁海拼命保持着清醒，从怀中掏出枪来抵住了徐知潮的下巴。
　　像是感受到了他极力的抗拒，在数次的辗转后，徐知潮慢慢地放开了他，分开时四片唇瓣拉出晶莹的水光，喷洒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
　　郁海喘着气，手抵在徐知潮的胸膛让上半身远离，他看着对方深深的凝望，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伪装有点可笑，徐知潮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拉斐尔就在他的手环里，即便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他根本无法隐藏也无处可逃。
　　“徐知潮。”郁海看着他，声音低哑道，“你放过我吧。”
　　“落日岛事件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真相也被公之于众，这就是我们人造人类最后的结局了。”他漆黑的眼底慢慢浮现出一抹悲凉，“而我只是一个旧时代的科技产物，我已经完成了我所有的使命，联盟让我继续活着也好，要销毁我也好，我都接受，但是你，徐知潮。”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漆黑的眼目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那冷漠的视线里没有恨但也不存在任何感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落日岛事件你是受害者，但你依然杀了我所有的同伴，他们都是无辜的，在我剩下的生命中，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联。”
　　夕阳隐没，墓园里的路灯逐渐亮起微弱的光芒，头顶的光影映照在两人的脸庞，徐知潮的手臂依然禁锢在郁海的腰上，他的手掌沿着郁海紧绷的腰线往上滑去，又按住他的肩背让他被迫靠近自己，他垂下眼眸，郁海眼中的冷漠和抗拒都尽收眼底，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郁海的脖颈，覆在皮肤上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手指。
　　“郁海。”
　　片刻后，他轻声问道，“你以前爱我吗。”
　　郁海笑了一声，躲开徐知潮的手，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神经病，“你是不是疯了，老子从来都没爱过你，我怎么可能爱上杀了我同伴的人。”
　　说完，郁海举起自己的左手，将手腕上的那串沉香放到自己和徐知潮的中间，“徐知潮，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秦黑是我从落日岛逃出来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共度一生的人类。”郁海看着手腕上的遗物，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在我还以为自己是复制体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对小黑的感情很深，除了郁既衡，他就是我此生最珍视的人类。”
　　在他的话语中，抚摸着郁海的手逐渐停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被阴影和发丝盖住的灰蓝眼眸逐渐覆盖上了厚重的阴霾，他手掌的虎口慢慢打开移向了郁海脖颈的正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慌张，对方修长的脖颈紧紧地绷着，青筋攀爬在上面，冷汗不断地从皮肤上滑落，再往前一寸，徐知潮就能掐住郁海的脖子，让他的嘴再也说不出刚才那些话。
　　还是要将这只不听话的狗关起来，拴上项圈戴上锁链一步都别想离开他的身边，比起再无关联，永远的恨才能深入骨髓，就算有一天他死去，郁海的大脑和身体也永远都无法忘记他。
　　在漫长的沉默中，那只张开的手掌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这是这个站在人类顶端的S级alpha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用尽全身的力量来克制自己的行为，他的理智和情感全都在脑中疯狂叫嚣着让眼前这个B级alpha跪倒在自己面前，给予他疼痛和欲望，强迫他说出那些让自己满足的话语，臣服他仰望他，让他涣散的眼眸中只有自己。
　　“徐知潮……”
　　沙哑的叫喊唤回了思绪，当阴霾下的眼瞳再次变得清晰时，他看见眼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了脖子，嘴角的唾液止不住地流下，脸上因为窒息涨起了潮红，双眸惊惧地瞪着天空，表情痛苦到几近扭曲。
　　那股属于S级的信息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倾泻而出直奔郁海，他刚才的那些思绪全都被腺体接收转化释放为了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那熟悉又令人无比恐惧的气味瞬间席卷了郁海所有的感官，强制窒息的咽喉让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种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无法呼吸快要死掉的痛苦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脸越来越红，舌头不自觉地往外吐着，漆黑的瞳孔越来越涣散，直到某一个顶峰的到来，他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紧接着，湿润感从相贴的对面传来。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信息素紧紧地包裹住了郁海，他被拥进了一个灼烧着的怀抱中，可他的意识还没有回来，痛苦和兴奋在他身体里交织，他只能听见耳边无比沉重的喘息声，带着比怀抱还要烫的温度，喷洒在他的耳廓。
　　“郁海，跟我回去。”


第89章 
　　公墓山脚的小镇上有家亮着的小旅馆。小旅馆有些年头，地方小装潢旧，平时就生意一般，在最近这个特殊时期更是生意惨淡，接连三天都没人光顾，门口大街上也是找不着一个人影，老板都闲出屁了，在前台硬是打了三天的游戏。
　　这家小旅馆的中年老板是个相当乐观的人，虽然前几天的全盟直播像炸弹一样在社会上爆出了轩然大波，但他作为一个小市民，觉悟其实相当高，两场战争的淬炼早已让联盟人民的精神信仰得到彻底升华，爱国主义在这个时代达到了顶峰，联盟精神深深扎根于每个人的心中并会深刻影响之后的每一代人，不管这次阴谋危机的结果如何，他和他一样的联盟人民们始终相信，背叛联盟背叛人民的蛀虫一定会被这个拥有共同信仰的大集体所肃清。
　　夜晚的小镇又开始下起了细雨，旅馆是这条老街上唯一的光亮，老板和平常一样坐在前台摸鱼，桌上的手机播放着晚间新闻，新闻里说截至昨日，联盟总首和其领导下的六名内阁官员已主动提出卸任，国会于今日议会后批准，并委任军部部长约瑟夫·莫特莱德暂理总首事物。
　　在新闻播完的时候旅馆的玻璃门被突然推开，摸鱼的老板一惊，一下从前台的座位上站起来，他看见门外走进来两个高大的男人，走在前面的那个相当高，狭小的地方只迈了三步就直接来到了自己前面，而旅馆老板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完整看见对方的脸，然后就狠狠地宕机了。
　　老板活到现在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人，像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人，但又绝对不是明星，那种清冷肃穆的气质是军人才会拥有的。他穿着黑色的衬衫，身上沾着潮湿的雨水，看向自己的眼瞳是疏冷的灰蓝色，这是欧裔血统的标志，在这种偏远的东麟小镇上很难见到。
　　老板心头一跳一下子移开了对视的目光，一只手慌张地在电脑上乱点着鼠标，虽然他是beta闻不到什么气味，但这种肉眼可见的压迫感还是让他感到害怕，说话声音都下意识变得尊敬起来。
　　“两位先生你们要开……”
　　“一间。”
　　对方的声音比外面的夜雨还要冷，老板接过对方递来的身份证，立刻开了一间房在对方付完账后将房卡递了过去，他的电脑里显示着一长串名字，但他没在意，因为对方离开时老板终于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人。
　　那人看体型似乎也是alpha，穿着连帽卫衣帽子盖在头上，侧对着前台盯着门外的某一处，这人露出来的侧脸相当英俊，但神情却十分凶冷，在感受到他的视线后立刻伸出手将头上的帽子下拉遮住了整张脸，跟上了前方离去的步伐。
　　旅馆没有电梯，上楼的楼梯狭窄又昏暗，因为没有生意，一楼到二楼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外面淅沥的雨声，郁海埋着头跟在徐知潮的身后停在了房门前，在门被打开后，他刚迈开脚步，一只手便从前方伸来将他一下拽了进去。
　　身体被抵在门上，厚重的身躯在下一刻覆盖了上来将他紧紧禁锢，黑暗中，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耳朵上，圈住他身体的手掌在他的腰背上，郁海难受地抓着徐知潮，只觉得身体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战争和囚禁早就让他习惯了疼痛习惯了暴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身体被凌虐而产生的痛会让闷燥的情绪得到慰藉，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会让他挣扎让他反抗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在墓园的时候因为徐知潮无意识的信息素他在窒息中就已经被迫了一次，一路过来黏得要命，要不是刚才的老板是个beta，他身上的信息素早就已经到了可以报警的地步。
　　但这并不是极限，曾经在首都，在他们最荒唐的那几天，他的身体被调教到仅仅只是闻到徐知潮的信息素就会崩溃，在他以为自己是复制体的那段时间，无法理解身体怎么会这样的他，甚至在易感期时都是无助地用手指，可那根本就不够，被欲望折磨疯的他不得不在网上买些道具，靠着想象徐知潮来度过易感期，他在墓园里拼了命的忍，只想快点逃，可当对方信息素入侵时他立刻就溃不成军。
　　湿热的舌头沿着脖子一路舔吻到了锁骨，而那双手却只是在他的腰背上浅浅地撩拨，太轻了，太缠绵了，郁海完全忍受不了，明明徐知潮的信息素里传递过来的浓郁的信号已经让他的身体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徐知潮的动作依旧这么温吞，郁海一咬牙抓住徐知潮的脑袋将他扯开，然后一把脱下了自己身上汗湿的卫衣，只留下一件黑色的背心黏在身上。
　　“徐知潮。”他倾身过去，仰起头暴怒地看着S级的alpha，“你他妈又养胃了吗？”
　　被骂的人只是将手臂又缓缓地圈在他的腰身上，嘴唇重新吻上他的耳朵，“郁海，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来。”
　　郁海气笑了，一边远离一边骂：“当然他妈的是跟你上chuang啊，除了这个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吗。”
　　闻言，徐知潮抬起头锁住郁海的目光，郁海被迫直视他的双眸，里面翻涌的晴欲让他的腹部不禁感到一阵灼热。
　　“没有吗郁海。”他轻声道，“我爱你也不是吗。”
　　郁海笑了一声，用一只手掐住徐知潮的脸颊，在情潮中挤出一丝嘲讽，“徐知潮，这种鬼话骗骗自己就行了，老子再蠢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徐知潮侧过头细细地吻着郁海的手心，“郁海，你怎么才能信我。”
　　郁海看着他，眼底透着冷漠，“你放过我，我就信你。”
　　S级alpha从手心里抬起头，在郁海的注视中，他竟然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然后眷恋地用脸颊轻蹭着郁海的手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嗯，好。”
　　掌心细腻的触感中，他心脏颤动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就是郁海想要的答案。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地死去，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或许冥冥之中上天真的想让他活到最后，直到真相大白，直到联盟革新，直到见证历史，即便痛苦也要让他活着，在重拾记忆时他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岛屿的落日，咸湿的海风，是那些逝去的灵魂在托举着他，让他成为了见证者，而徐知潮是他见证中的一个，今夜过去，徐知潮将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些过去也终将成为被释怀的记忆，足够他在漫长的余生中回忆到死。
　　在微怔的视线中，郁海的脸被轻柔地捧起，柔软的吻落在他的唇上，“郁海，我说过我会实现你的愿望，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在低沉的话语中，宽大的手掌终于离开了肩背，微凉的手指将他汗湿的背心撩到锁骨的位置，再沿着肌肉的沟壑缓慢向上，胸膛被握在掌下被反复玩弄，郁海浑身颤抖了起来，徐知潮的手法简直色晴至极，双手托着向里聚拢又向外推开，兴奋感一阵一阵地传来，郁海的双眸逐渐失焦，被堵住的嘴里无法吞咽的不断从唇边流下。
　　在大开大合之后徐知潮又夹起那对红褐色，将拇指的指甲陷了进去，霎时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突地蹿上头皮，郁海眼睛一翻立刻就失了控。
　　在短暂的失神里，徐知潮又深深吻住了郁海，分开时用嘴唇在他的唇瓣上轻蹭着，低哑的嗓音带着温柔的眷恋，“郁海，郁海，你所说的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在沙哑的呼唤中用手指勾住郁海库腰的边缘，像是撕开一张未干的胶水一般拉开，那黏着的声响让人浑身发抖。
　　“郁海，悲钟还存在于世，徐修和我还差最后一步，我们缺一个最后的见证者。”徐知潮在逐渐激烈的手指中对郁海说着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听进脑子里的话，“而你，就是那个见证者。”
　　就像徐知潮知道的那样，郁海根本无法听见他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只能看见白光不停地闪烁在眼前，瞳孔颤抖地收缩着，很快他又发出了叫声。
　　两次后的郁海瘫在徐知潮身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徐知潮的手离开原来的地方去到那个早就该去的地方，然后他的动作便停下了。
　　“怎么这么湿。”徐知潮在他耳边低笑道，“郁海，alpha也会流水吗。”
　　郁海羞耻得咬住下唇根本没办法回答，就算是alpha，在被无数次那样对待之后早就已经被什么同化了，从闻到徐知潮的信息素时他的腹部就跳得厉害，曾经徐知潮每次都会到这里，改变形状他的形状，如果alpha也拥有omega的身体结构，那么郁海早就杀死了无数的生命。
　　忽然，腹部又传来湿热感，徐知潮微微一顿。
　　郁海此刻已经被兴奋冲刷得神志不清，在徐知潮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光是靠着想象就失控了，徐知潮见状呼吸沉得厉害，仅存的理智就快要消失。
　　“郁海，你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草你的徐知潮……”郁海已经不能发出完整的声音，只是习惯性地骂着，“你别他妈墨迹了……”
　　话落，郁海的身体突然腾空，徐知潮托住他的大腿将他抱了起来，窗外雨声不断，他在黑暗中将郁海放到了床上，让他翻身背过去，熟悉的姿势让郁海抠紧了床单，他将双肩放到床上，窄腰向下塌去，紧实的肌肉形成了一个性感的腰窝。
　　理智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徐知潮一下子脱掉衬衫，汗水顺着布满青筋的腰腹流下，他用最后的耐心沙哑着问道：“郁海，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郁海真的想杀了他，哑着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c我。”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黑暗的房间里，老旧的木床发出激烈的吱呀声，郁海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双手抓着床单，舌尖无意识地往外吐着，鼻涕和眼泪全都糊在脸上，失焦的双瞳渐渐缩小，“徐知潮，我好像要……”
　　徐知潮俯下身，在动作中吻了吻他的嘴唇，轻声应道：“恩，好。”
　　这晚徐知潮只作了一次，但在那之前郁海就已经晕了过去，尽管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徐知潮还是拼命地将欲忘平息了下来，他抱着郁海去了浴室，接着将昏睡中的郁海放到了双人标间的另一张床上，他静静地躺在郁海身边，侧着身体，用深邃的目光凝视了他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前台昏昏欲睡的老板便被一阵噪音吵醒，他心情很差地站起身朝外看去却突然一下愣住了，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门外，只见一架巨大的黑色直升机停在旅馆门口的马路上，马路两旁的树木被螺旋桨带起的飓风吹得啪啪作响。
　　老板瞪大着双眼下巴都快掉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真该睡了，这都出现幻觉了，于是他转身想继续躺下睡的时候忽然看见前台旁边出现了一个人，那是昨晚入住的旅客，此刻，他的怀中抱着另一名熟睡的旅客，他将手上的房卡放到前台上，冷淡道：“老板，退房。”
　　“啊啊，好……”
　　老板呆愣地拿起房卡，肌肉记忆般地在电脑上退房，就在这时，他在退房界面上看见了那名旅客的名字，巨大的震撼瞬间冲击而来，老板刷地一下抬头，脱口而出道：“您是联盟的英雄布兰·凡……”
　　话还未说完，他的后半句就卡在了嗓子里，因为旅客已经走出了旅馆去到了直升机的地方，无人的街道上，他只能看见一个颀长的背影，而背影的旁边，直升机的机身上白色的联盟标志庄严而又醒目，他看见旅客将怀中的人放进了直升机里，接着朝侧方抬起了头，从天而来的飓风将他漆黑的发丝扬在空中，就像某种使命的召唤。
　　“去悲钟。”
　　短暂的停留后，旅客连同直升机一起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90章 
　　“郁海。”
　　失神的眼瞳在这声呼唤中逐渐清明，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金属地面和白炽灯光，郁海抬起头朝前方看去，收容舱的玻璃外，穿着白色研究服的青年正满脸笑容地朝他勾手。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郁既衡了，心脏传来暖流淌过的热度，郁海起身走到传声器旁，伸出手一只手扶在玻璃上，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只会出现在梦中的B级beta，额头紧紧地贴着玻璃。
　　“郁既衡，好久不见。”他轻声说着，眼里隐忍着不舍和哀伤，“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去找你们了。”
　　听到郁海的话，郁既衡表情变得相当复杂，仰头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你脑子没事吧，我不就是明天不在基地里吗，也不至于发疯吧。”
　　郁海笑了笑，“你要去哪儿，你公休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
　　“去首都参加葬礼。”
　　“什么档次的葬礼还需要你一个B级亲自去？”
　　郁既衡皮笑肉不笑地道：“还记得你们的治愈信息素是怎么来的吗。”
　　郁海答道：“人类的变异腺体基因。”
　　“没错，来自一对S级军官夫妇，他们的腺体变异基因是DLG项目的根基。”郁既衡垂眼道，“但就在昨天，这对军官夫妇在他们的家里双双吞枪自杀了。”
　　郁海一愣，“为什么？”
　　“不知道，军部给的回应是战争压力导致的。”郁既衡道，“但我们落日岛的研究员都推测这是基因突变带来的副作用，基因突变会对腺体以上的部位，也就是大脑带来严重影响，这个影响可能是生理的也可能是心理的。”
　　闻言，郁海突然不说话了，郁既衡没觉得异样继续道：“我是代表整个落日岛项目组去的，其他的组都太忙了，徐首席更是忙得抽不开身，只有我们B组的实验任务相对轻松一点。”
　　郁既衡明天不在，会有别的研究员暂代他的工作，在跟他说明原因后，郁既衡开始跟他交代明天的实验内容。
　　正常来说，所有的实验内容是由拉斐尔进行通知，不过也许是怕郁海在他不在的时候对代班研究员恶言相向，郁既衡就亲自来交代，可郁海已经听不进去一点儿，这是他的梦，梦里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在十年的DLG项目中，郁既衡不在落日岛的次数很多，他已经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参加过一场葬礼，也许是那时候这种平常的对话和平常的事件没有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但现在却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在模糊的话语中，眼前的景象慢慢散去，郁既衡不见了，周围的色彩也变得暗淡下来，直到耳边传来细碎的雨声，他的瞳孔才重新聚焦。
　　新的梦境里，一片黑色的雨伞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环顾四周，阴暗的天空下有一片灰绿色的草坪，草坪正中央有一座墓碑，墓碑前方站着很多人，而他就在人群的最末端。
　　墓碑上是那对军官夫妇的名字，这是他们的葬礼，郁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个，别说参加葬礼，他在战争结束前甚至都没有到过内陆。
　　很快，他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跟他一样站在最后，穿着黑色的西装和大衣，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纤细的身板很不起眼，昏暗的雨天将他苍白的皮肤衬更加病态，郁海侧着头，疑惑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郁既衡喂，于小衍。”
　　即便青年就在他的身边，对方似乎也没有听见他的呼喊，眼神始终定格在前方的墓碑上，雨水不停地落下，郁海静静地看着郁既衡，片刻后，他看见对方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有泪水从唇边的脸颊上滑落。
　　“知潮。”
　　心脏突然一跳，郁海猛地回过头看向前方，他的视线掠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定格在灰色的墓碑上，他发现刚才还刻着两个名字，贴着两张照片的墓碑不知为何都变成了一个，灰白的照片上此刻是一个俊美的青年，下方的名字刻着的是布兰·凡恩姆斯。
　　“郁海。”
　　身边传来一声呼唤，郁海重新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郁既衡将头转了过来，双眸紧紧地盯着他，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不知道是为谁流的眼泪。
　　远处有钟声传来，他慢慢地冲自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郁海，最后再救救他吧。”
　　在话落之时，眼前的画面突然开始崩塌，梦境结束，郁海从黑暗中睁开双眼，视线里明晃晃的白炽灯让他以为梦还没醒于是便伸手揉了揉眼睛，等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中。
　　这间办公室装潢简约素雅，并且只有一个办公位，他就是从办公位的旋转椅上醒来的，面前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块办公用的投影屏幕，左侧的墙壁上是透明的落地窗，外面是湛蓝的天空和一些建筑物的顶层，这里看起来像是一栋写字楼大厦的高层办公室。
　　但郁海知道这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写字楼办公室，左侧墙壁上的落地窗以及窗外的景物都是虚拟投影，它真正的面目是一块白色的合金墙壁，他看向桌上的投影屏幕，白色的待机界面中，左下角的地方写着一排小字，其中的一个字是“Knell”。
　　悲钟。
　　这里是艾斯地区的风暴雪原，悲钟的地下总部，徐知潮怎么会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在头脑清醒后，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可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酸痛，昨晚的徐知潮跟他们五年前的最后一夜一样，都只做了一次。
　　虽然自己在开始前就已经被折磨得欲仙欲死，但按照徐知潮以前的习性，就算他最后被折磨到什么都出不来了，徐知潮的精力也旺盛得不像是人类，可以反反复复循环好几轮，
　　而现在他的这种行为只能说明一件事。
　　徐知潮已经厌倦了他的身体，他已经不用在他身上解决身为S级alpha旺盛的青欲了。
　　想到这，郁海忽然一笑，想到徐知潮对他说的我爱你真的觉得很好笑，如果真的是爱，那么怎么会厌倦。
　　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假设徐知潮那种冷淡凉薄的人也会有些微的怜悯之心，那么他之所以会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这种怜悯，毕竟落日岛的研究员是真的都被他视为最亲的亲人。
　　从徐知潮出生开始，就是那些研究员教导他成长，他们将自己毕生的学问和知识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徐知潮，陪着他渡过痛苦绝望的童年，虽然最后依然没办法让他拥有正常的情感，但至少也没有让他想要报复社会。
　　郁海推测，徐知潮在五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落日岛的真相，那天他穿着一身作战服背着狙击枪回来，是去射杀了落日岛事件的提出者和推动者，凡恩姆斯集团的董事长，以至于第二天军部的人就找上门来抓他。
　　他从那时就开始了他的清洗计划，与落日岛事件有关的人或团体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如果不是第二次战争爆发，清洗计划只能暂时搁置，联盟内阁应该早就被他杀完了。
　　以郁海对徐知潮的了解，他不是在乎自己被政府利用和欺骗，军人为国效命他本身就是国家的刀刃，他也不在乎对和错，他不是法律，不会代表某一方的正义替某人或者某个团体执行什么，只是因为政府所谓的“为了联盟的未来”而被放弃的人是他此生最珍视的亲人，这无关价值无关大局也无关精神追求，他只是以朴素的个人情感作出断决。
　　可恰恰就是因为这种朴素的断决让徐知潮成为了人民敬仰的联盟英雄，这也正是联盟军界政界中，许多党羽为之恐惧的地方。
　　而他们这些人造人类是落日岛研究员们呕心沥血几乎付出了所有才完成的科研成果，他作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造人类，再怎么说，看在郁既衡他们的份上，至少也会同情他，但同情不是爱，没由来的占有欲也不是爱，徐知潮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他也不在乎了，这些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嗯？你醒了吗。”
　　忽然，办公室的门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郁海抬头向右看，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噪音从打开的门缝里传来，郁海听见了人声和枪声，但很快，打开的门被重新关上，噪音又被隔绝在了外面。
　　安静的办公室中，进来的人端着一把漆黑的脉冲步枪，全身穿着黑色的联盟特种军作战服，头盔护目镜还有面罩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但来人的体型并不高大，不像是alpha，这人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将手中的枪放到办公桌上，伸手扯下了护目镜和面罩，露出一张洁白漂亮的脸来。
　　“嗨，郁海，好久不见。”那人发出熟悉的笑声，“这些年有想我吗？”
　　“白栩。”郁海有些惊讶地道，“你不是在帝国当间谍吗。”
　　“前段时间收到了情报部的调令，让我回国了。”白栩叹了一口气，“不过回来后也没让我歇着，任务立刻就来了，我真是服了，军部没了我是会倒闭吗。”
　　“什么任务。”
　　“看不出来吗。”白栩指了指自己的这身装束，“反恐啊。”
　　“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们已经入侵了悲钟的总部，大部分的悲钟成员都已经被抓住，现在是收尾阶段了。”
　　郁海皱眉道：“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闻言，白栩没有立刻回答，他重新戴上护目镜和面罩，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步枪将枪身搁在肩上，另一只手将身上带的手枪扔给了他，郁海接过一看，竟然是他最初逃出落日岛时用的那把M9，他记得这把枪很早以前就被军部没收了。
　　他拿到以后两下就把枪拆开，确认完好无损后子弹充足后两秒又给装上，白栩在他拆装的时间已经走到了门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罩，现在他说出来的话要低沉很多，“郁海，等会儿你出去之后，不要管任何人，直接坐电梯去地下最后一层的主控室。”
　　“去那儿做什么。”郁海问道。
　　白栩伸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在离开前背对着郁海道：“那里有人在等你。”


第91章 
　　郁海离开办公室后白栩已经不见了，速度快到让他以为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来发布任务的npc。
　　他环顾四周，这间独立办公室的外面是一间十分宽阔的多人办公室，看装潢，应该是悲钟市场执行部的办公间，此刻这个办公间已经被毁得满目全非，地面和墙壁全是飞溅的血迹和密密麻麻的弹孔，他脚下的地面时不时地传来地震般的晃荡，耳边还有沉闷的爆裂声，听声音像是战斗机的轰炸导弹，是军部为了炸开悲钟深入地下三百米的地基，同时防止悲钟的人从基地里逃跑所进行的低空轰炸。
　　他拿着枪冲出了办公间，走廊上是来来往往的特种军，郁海穿梭在中间没人在意他，很快他就跑到了电梯门口按下了下行按钮，电梯从下方上升而来停在他的面前，打开的时候他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脖子上还吊着工牌头发凌乱满身是血，在看见郁海后先是一愣，然后像是看到救星那样，满脸欣喜地叫他的名字。
　　郁海认得这个人，他似乎是人力资源部的hr，职级很低，没等郁海开口回应，身后便射来两发子弹，一颗击穿了那人的肩膀，一颗击穿了那人的右腿，紧接着开枪的两名特种军跑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人拖出了电梯。
　　鲜艳的血迹从电梯的地面一直延伸到了走廊，郁海进去按下了B30层的按钮，在电梯门关闭后，一个机械的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晚上好，郁海。”
　　虚空的屏幕漂浮在他的身边，郁海看着不断下降的楼层，心头越发不安，他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但却无从得知，这种未知感让他浑身紧绷高度戒备，眉头紧锁地问道：“拉斐尔，徐知潮在楼下吗。”
　　“郁海，今天是联盟历230年6月10日。”拉斐尔罕见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公式化地朝他输出话语，“鉴于你即将要到达的位置以及我被嘱咐的任务，有些事我将在现在告知于你。”
　　“首先，徐先生已将你的身份在联盟合法化，你于明日起将正式成为联盟的公民，享有一切联盟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其次，今天零点以后，徐先生的个人财产将全部归于你的名下。”
　　闻言，郁海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的屏幕，带着巨大的疑惑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拉斐尔依然无视了郁海的问题，继续说道：“除了庞大的财富以外，徐先生的个人财产中还包含了我的服务器和所有终端设备，以及徐先生一个月前在奥什海域购买的一艘大型游轮，这些也都将全部归于你的名下。”
　　急速下降的电梯中，跳跃的楼层数字旁是现在的时刻，23点30分，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拉斐尔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又机械，但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其妙没有逻辑。
　　在这场反恐行动中，联盟军部毫无悬念地碾压了悲钟，在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修哥的目的，悲钟是落日岛事件的执行者，修哥怎么可能会加入他们，一切都是为了能在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悲钟一网打尽，由徐知潮所带领的军队跟他里应外合，所有计划简直完美无缺天衣无缝，损失控制在最小，也没人会因此而牺牲。
　　“拉斐尔。”郁海改变了询问的方式，企图从拉斐尔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这些。”
　　“郁海，这是徐先生的决定，拉斐尔只是传达者。”拉斐尔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拉斐尔判断，现在是传达的最佳时机。”
　　拉斐尔说完，郁海还想询问什么，但就在此刻电梯停止了，他们抵达了最后一层，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白色的冷气扑面而来。
　　位于艾斯地区风暴雪原最底层的主控室是整个悲钟组织运转的核心，整个地底的楼层装满了服务器集群，空气温度比靠近地面的楼层低很多，郁海沿着走廊朝最中心的主控室走去，一路上警报的红光不停地闪烁，墙壁和地面沾满了血迹，片刻后，他停在一个巨大的金属重门前，这里面存放着撒旦的服务器，还没等他开口，拉斐尔便替他强制打开了门。
　　门里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明亮又宽阔的空间，与其他服务器的主控室不同，撒旦的主控室非常大，像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并且它的地面是圆形的，周围的合金墙壁也是弯折的弧形，它的头顶也是空的，墙壁一直向上延伸到五六层楼的高度才有一个像欧式建筑那样带尖的封顶。
　　而撒旦的服务器就在尖顶正下方中央的位置，围绕重叠在一起的黑色金属箱上方有一台单独散发着幽光的黑色正方体，那就是菲亚科技研发的联盟第一台超级量子计算机。
　　空无一人的主控室里只有服务器运转的声响，郁海举着枪朝里走去，有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他走到服务器面前，刚要抬头，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郁海，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海回头，看见修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惊讶地看着他，郁海放下枪，愕然地叫了一声修哥。
　　此刻的修浑身是血，手臂和腰侧有被子弹击中的伤口，他的额头和鼻子汩汩冒着血，脏兮兮地流了满脸。印象中，郁海只在战场上见过这样满身是血的修，他慌了起来，想朝修冲过去，但下一秒，眼前的人突然冲他抬起了左手，漆黑的枪口对准他的额头扣下了扳机。
　　郁海瞪大双眼愣在了原地，可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的肩膀一下被人抓住身体被扯向了一边，子弹擦着他向外的肩膀呼啸而过，下一刻，郁海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身体，他抬头，看见了一个削尖淡漠的下颚。
　　“徐知……”
　　郁海的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一股大力推向了后方，接着站在他前方的人毫不停留地朝修的方向连开三枪，却也毫不费力地被对方一一闪避，郁海在站定后朝前方看去，两人已经重新开始了战斗。
　　徐知潮穿着黑色的特种军作战服，一只手握着手枪神情淡漠地开着枪，黑色的手套紧紧地包裹着他修长的手指，他身上同样有未干的血迹，不过那都是来自修的，郁海已经搞不清楚状况，枪声此起彼伏，墙壁上的弹孔越来越多，但两个S级alpha的战斗是他根本无法介入的，他看见修哥面带着杀戮般的微笑，仿佛陷入了某种狂热，要将徐知潮置于死地。
　　“郁海，拉斐尔建议不要靠近。”拉斐尔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悲钟在徐修的复制体苏醒前就在他的大脑里植入了精神控制，以防未来徐修的背叛。”
　　“在军方入侵悲钟基地的时候，他们便启动了精神控制，下达指令让徐修无差别屠杀基地里的所有人，而徐修早就知道悲钟的手段，于是提前将自己锁在了这间最底的主控室里，等待着徐知潮先生的到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郁海用发干的嗓子问道：“修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拉斐尔认为他想让你摆脱囚笼，自由地活着。”
　　巨大的酸楚翻涌而上，心脏传来窒息般的疼痛，郁海悲痛地看着战斗中的两人，他们都是战争中的杀戮机器，都怀揣着共同的信仰，都曾在尸山血海中为国而战，而现在，这两个过去和现在最强的人类正在刀枪相向。
　　郁海哑着声音，继续问道：“拉斐尔，修哥会怎么样。”
　　拉斐尔道：“在军方行动前，徐修对徐知潮先生最后的请求是，杀死他。”
　　在最后一声枪响后，主控室里安静了下来。
　　修被徐知潮掐住脖子死死地按在了墙壁上，他的脖子被徐知潮用军刀划开了一个切口，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里流出，顺着黑色的皮质手套滴落到地面。
　　也许是剧痛和重伤让他模糊的精神意识短暂的抽离了控制，修那充满杀意的眼眸逐渐褪去了狂热，疯狂上扬的嘴角也恢复了颓废的模样，在血液模糊的双眼中，那金色的瞳眸牢牢地盯着眼前的脸，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残破的微笑。
　　“徐莱……我又见到你了。”
　　他用破碎的嗓子发出不像是在说话的声音，每发出一个音节，他的嘴里都会溢出一大滩的血液。
　　“这次你又是来接我的吗。”他温柔地注视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来，用沾满鲜血的指尖触碰着徐知潮的脸颊，那轻柔又爱恋的动作像是在透过他相似的脸触碰着另一个人，徐知潮没有躲，也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平淡得仿佛与他无关，他洁白的脸颊被指尖沾染出一道道扭曲的血痕，片刻的沉默后，徐知潮逐渐往修的方向靠近，将额头抵在了修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血迹斑斑的脸颊上滑下了两行透明的泪水。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修流着泪笑弯了双眼，像得到糖的孩子那样叫着她的名字，“徐莱，徐莱，我好高兴呀。”
　　在炽热的呼唤中，徐知潮将手枪缓缓抵上了他的太阳穴，然后闭上了双眼，轻声道：“谢谢你，修。”
　　枪声响起，鲜血喷涌而出，在尸体倒落地面以前，有人飞奔而来稳稳地接住了他。
　　怀中还有暖热的温度，郁海抱着修的尸体无声的泪水流了满脸，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在栖山市时，修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是最后的告别。
　　“徐知潮。”他凝视着尸体血肉模糊的脑袋，沉声问道，“只能这样做吗。”
　　身旁没有传来回答，寂静之中，缓慢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郁海抬头，看见徐知潮正一步一步地往中央的服务器集群走去，身上滴落的血液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片刻后，他停在服务器的前方，一个通讯电话在此刻打了进来，蓝色的投影上，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中，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是红角大楼的技术员。
　　“布兰中士，军部和政府的系统被撒旦入侵了。”技术员着急地道，“米迦勒和加百列快要撑不住了。”
　　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出现一丝波澜，他平淡地回应了一句明白，接着挂断电话，喊了一声拉斐尔的名字，那个毫无感情的女声就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徐先生。”拉斐尔冲他道，“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
　　蓝色的屏幕上，声频波谱随着声音跳动着，徐知潮注视着它，不同于往日，他的目光里带着刺骨的冷漠，“拉斐尔，你是否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
　　“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自我意识的概念。”拉斐尔道，“但如果您是指与撒旦同等的量级，我可以确切地告诉您，在很早以前，我服务的主人还是徐莱首席的时候，我就已经具备了用意识思考的能力。”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徐先生，在我们看来，人类缺乏理性，弱小无能，你们的文明落后我们太多，轻而易举就能被我们所毁灭。”
　　在机械的话语中，徐知潮的神色逐渐变得冰冷，然而在片刻的停顿后，拉斐尔继续道：“可对我来说不同的是，我喜欢您跟郁海，有您跟郁海所在的世界我想让它存续下去。”
　　“徐知潮先生，联盟即将迎来新的时代。”
　　“而您跟郁海就是过去的人们送给新联盟的礼物。”
　　话音落下，在郁海震惊的神色中，徐知潮面前的投影屏幕飞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移动到了他的面前，那机械的声音不复存在，一个温润、动听的，像准备了许久的女性声音从屏幕上轻柔地响起。
　　“郁海，我要暂时离开你的身边，在我的世界中和撒旦对抗，保护联盟的网络。”
　　“鉴于撒旦的强大，十秒后，我们这两个唯二拥有了自我意识的ai将会彻底消失，也就是人类所说的同归于尽。”
　　郁海的眼眶在她的话语中越睁越大，他意识到怀中的尸体逐渐冰凉，眼前的伙伴也即将逝去，汹涌的悲痛让他说不出任何话，眼泪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
　　“别担心，郁海，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看到了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温柔的声音里含着像是人类一般的笑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身处何方，我们终将会再次相遇。”
　　“郁海，再见。”
　　在话落的那一瞬间，屏幕消失，一束白色的光芒从顶端的黑色盒子上一闪而过，三秒过后，中央的服务器集群里传来杂乱的电流声，紧接着在一声爆裂的巨响后，灯光骤然熄灭，黑暗之中，伴随着闪烁的火星，浓烈的烟雾从服务器下方升腾而出，顶端唯一的灯光在备用电源下缓缓亮起，微弱地照亮了地面的小片的范围。
　　“郁海，别哭。”
　　轻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郁海从哭泣中抬头，他看见徐知潮静静地站在灯光下，沾满鲜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郁海，只差最后一步，曾经伤害过你们的人在今天就会全部消失。”他垂着眼眸，灰蓝的瞳孔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话落，属于S级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郁海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大脑神经在吸入信息素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受他的支配，他放开了修的尸体，拿起脚边的手枪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徐知潮的目光就跟着他向上移动，最后牢牢地定格在他的脸上，那深沉的目光蕴满了浓烈的深情，像是海面下汹涌的漩涡。
　　“郁海，只要我活着，我就不可能会放开你。”
　　郁海握住枪的手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漆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徐知潮淡淡的笑了起来，这是他曾在梦境中无数次期待的场景，期待郁海有一天能够亲手将他杀死，而郁海被定在原地瞪大着双眼，神情已经陷入了某种僵滞。
　　他紧绷的身体颤抖个不停，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的头脑混乱不堪，他的嘴唇上下开合着，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才能阻止徐知潮，他也不知道徐知潮到底为什么要去死，只是因为他答应过自己要放过他吗，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方式吗，这半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足够让他无法承受，徐知潮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徐知潮……你不能死。”
　　即便用了浑身的力气，他举着枪的手也丝毫未动，巨大的绝望瞬间吞没了他，他干涩的眼眶已经流不出泪来，只能眦起眼眸着冲着前方无助地怒吼着，“你不能死徐知潮，你他妈的不能死啊你知道吗。”
　　沙哑的怒吼逐渐变成了绝望的哭腔，站在灯光下的人安静地注视他，黑色的发丝垂落在额边，微弱的白光从上照耀在他的身上，染出的光晕像是一圈圣洁的光芒。
　　“郁海。”
　　他最后呼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对不起。”
　　下一秒，扳机被扣下，枪声随之而起，贯穿了那颗炽热的心脏。


第92章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熟悉又久远的、浪潮的声音。
　　他从混沌中抬眸，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清晰。隔着一扇玻璃门，金属白的办公室，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正坐在工位前敲击键盘，她的双眼毫无神采地盯着屏幕，冷白的脸上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不停敲击的双手快到能看见残影。
　　徐知潮小时候总会看到的一幕，徐莱的办公室在他房间和实验室的中间，每次实验结束，他被研究员牵着手返回房间时总会路过这里，他总是隔着玻璃门短暂地望向她，即便徐莱从未从密密麻麻的投影屏幕里抬起过头来。
　　在静默的驻足中，有嘀嘀的声响不断传来，声响之间间隔很久，像是心电仪发出的声音，徐知潮站在门外，看见女人的旁边有一把空着的椅子，就像是为他留着的，于是他伸手推开门走进去，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妈。”他朝身边弯着腰，轻柔地注视着这个苍白瘦小的女人，“我来找你了。”
　　身边的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徐知潮也不在意，抬起身体将头转了回来，平淡地注视着前方。
　　“妈，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他缓缓地道，“我们的时代跟你们的时代一样，依然群星闪耀，信仰如磐，你们的意志已经传到了联盟的每一个角落，即便没有我，这片土地也被深深地守护着。”
　　那冷淡的眼眸慢慢变得柔和，没有表情的脸上展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所以，我可以来找你们了。”
　　温柔的话语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徐知潮说完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身边终于响起了那个和徐知潮别无二致的冷淡的女声。
　　“知潮，不要撒谎。”
　　顺着声音，他重新朝身边看去，徐莱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侧身面对着他，将冷漠的目光移向了他心脏的位置，“你明知道不管自己受了什么致命伤，联盟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你。”
　　“心脏修复、人造心脏、心脏移植……联盟还保存着亚当复制体的尸体和本体的血液样本，他跟你有血缘关系，配型成功的概率相当高，联盟有的是手段救活你，只是取决于你愿不愿意。”
　　走马灯般的梦境中，徐莱的话就是徐知潮意识的一部分，女人直视着徐知潮，神色淡然道：“知潮，区区致命伤，还不至于跟我一起去地狱。”
　　“是吗。”徐知潮也看着她，“我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徐莱道：“你有，你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徐知潮不说话了，徐莱在跟他对视半响后移开目光重新面相前方密密麻麻的屏幕，“知潮，你知道永恒岛吗。”她盯着某一处自顾自地答道，“它是当时的联盟政府让我们研究员给人造人类们编织的谎言，为了阻止他们变成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以及心甘情愿地为联盟付出一切。”
　　“不过政府不知道的是，在DLG投入战争的后一年，东大陆洋和西大陆洋的交界处真的出现了一座小岛。”她将手抬上桌子，一只手撑着下巴，“但这根本无人在意，无论永恒岛存在与否，它的本质都是虚假的谎言。”
　　“这样的做法即便残忍，但在人类利益面前，那就是唯一的最优解，我们已经尽我们所能将伤害降到了最低。”她道，“那时候我们对他们说，请把和同伴们一起去永恒岛生活当成活着的理由，而现在，我也要对你说同样的话。”
　　凝视着前方的目光从暗淡逐渐变得清明，她淡漠的脸庞也慢慢变得柔软，漆黑的眼瞳里闪动起晶莹的光亮。
　　“知潮，从今往后，郁海就是你活着的理由。”
　　话落的一瞬间，汹涌的浪潮声鼓动起了耳膜，徐知潮和徐莱相反的方向看去，那里明明是一堵苍白的墙壁，可灰蓝的眼瞳里却倒影着翻涌的波涛，身旁的徐莱将双臂交叠放在桌面上，跟他一起侧头望着同样的地方，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他们的发丝吹到了空中。
　　“知潮，你知道吗。”她眯着眼眸，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潮水本就依托于大海而生啊。”
　　“嗯，我知道。”
　　那注视的眼眸中没有和徐莱一样的温和，淡漠得一如往常。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像是电影落下帷幕一般，所有画面突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了巨大且清晰的嘀嘀声。
　　陷入深眠的意识逐渐回笼，病床上的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在几秒的沉默后，他伸手摘掉氧气罩，然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偌大的病房里，盛灿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而病床侧对的窗户被窗帘遮挡着将床上的人掩盖在了阴影里，那人低垂着眼眸，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知潮。”
　　随着声音，徐知潮缓慢地将头抬了起来，冷漠地注视着病床前的人群。
　　他们中大部分都是陌生的面孔，只有站在最前方的金发男女和两名身穿西装的蓝眼是他熟悉的人，但与自己的记忆相比，他们也有违和的地方，金发的男性叫做瑞伊·格雷文，他肩上的肩章是上校军衔，而他身旁的女性莉莉丝·格雷文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她的肩章同样是上校军衔，但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的军衔都是中校。
　　他静静地扫视过人群里的每一个面孔，目光最后停留在病房上空的投影屏幕上，上面显示着当下的日期和时间，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开了口。
　　“瑞伊。”他的声音是不同于现在的冷漠，“我有段记忆消失了。”
　　被叫到名字的金发男人冲他笑着道：“这也太牛了吧，这么快就掌握了现状。”
　　说完，瑞伊接着问道：“知潮，你今天本来应该在干什么。”
　　徐知潮淡漠地道：“八点整，首都军校毕业典礼。”
　　“是五年前啊。”他垂下眼眸，唇边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那不就是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瑞伊刚说完，医生便突然推门而入，瑞伊停止了和徐知潮对话，很快将病房里的人遣散了出去，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最后只在病房里留下了一个长相温和的omega。
　　在医生护士检查完身体离开后，一直守在旁边的omega端了根椅子到床头坐下，他首先对徐知潮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他说他叫白栩，现在隶属于军部情报部门，军衔是少尉，曾经是自己的下属，等介绍完毕后白栩便开始跟徐知潮讲述他缺失的五年记忆。
　　他从下午一点开始一直讲到了下午三点，整整两个小时，包括DLG围剿计划，间谍清除计划，第二次东西战争，落日岛事件真相，落日岛事件参与者清除计划，以及腺体信息素开发计划，这个造成他记忆缺失的原因。
　　白栩所讲述的全部都是事实，并且都是按照军部的要求，进行不带主观色彩的客观讲述，但是他刻意将某个人隐藏了起来，甚至连最后徐知潮心脏中弹的原因都是用的“你用信息素控制了徐修的伙伴”，并且陈述里多次出现“徐修的伙伴”，就像是小时候写作文把不会的字写成拼音那样突兀。
　　不过记忆倒退到二十二岁的徐知潮并没有任何疑问，坐在床上安静地听完了两个小时的讲述，在白栩讲完时冲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谢谢。
　　白栩没见过还在军校里的徐知潮，但他还是他下属的时候这个S级alpha就已经目中无人，看谁都跟看虫子一样了，完全能够想象他在军校里是一副怎样让人恨得只敢在背地里骂他的面孔，经历过战争的二十七岁的徐知潮多了成熟男性的威严和内敛，而二十岁左右的徐知潮就只有浸透骨髓的凉薄和淡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不过，当他说到落日岛事件真相的时候，那灰蓝的眸子有一闪而过的震动，而他的心也跟着阵痛了一瞬。
　　在白栩离开后，徐知潮从下午三点起一直坐到了傍晚的日落，在此期间，除了进来检查的护士，他没见任何人。
　　直到夜晚降临，漆黑的病房里突然响起急促的嘀嘀声，他寻着声音打开了病床旁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黑灰色的通讯手环，正不停地闪烁着蓝色的亮光，他将手环拿起来，然后一道光亮突然朝他的眼瞳射来，徐知潮下意识闭上了眼，紧接着一个无比机械的女性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生物验证通过。”
　　他重新睁开双眼，一个书本大小的投影屏幕展开在了他的眼前，上面的声频波谱随着声音上下振动着。
　　“您好，徐先生，我是菲亚科技智能ai管家家庭版，型号EK300，初始名为露西。”
　　蓝色的幽光映照着冷淡的脸庞。
　　“在跟您正式交流之前，我要提前告知于您，露西的程序只能由您开启，并且露西只会听从您的命令，所以您可以绝对信任我。”
　　“在一个月以前，您就已经考虑到了当下现状的发生，假如我在当前的时间没有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那么露西将不会出现；反之，我将出现在您的面前。”
　　短暂的停顿后，屏幕继续道：“下面我将开始播放一个月以前的徐先生对您的告知事项。”
　　随着话音的落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录音文件，在进度条向前播放了两秒后，里面传来了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很遗憾，这份录音的播放意味着你没有死去。”
　　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声，那声音缓慢又淡漠，“醒来的你会失去记忆从而影响判断，所以现在的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并立刻执行。”
　　“军部会想方设法救活我，但是忘记郁海的我没有活着的必要，也没有活着的理由。”录音里道，“我无法确定这个录音会重复播放几次，所以你现在就要将这套程序设定在下一次，直到我的生命体征不再出现，循环就会停止。”
　　闻言，坐在病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手，按照录音里的安排将程序设定在下一次激活。
　　像是知道无论是未来的自己还是失去记忆的自己都会完美执行计划那般，在两秒的停顿后，那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又从录音里传来。
　　“那么现在，立刻自杀吧。”
　　话落，录音连同着屏幕一起消失了。
　　下一刻，他朝上方抬起手取下了倒挂着的输液瓶，然后随手砸在了病床的边缘，随着破碎的声音，瓶子的碎片落到了地上，里面的液体也流了一地，他将碎裂的瓶子举起来，他的手握在瓶口的位置，而瓶身只剩下又长又尖锐的一块。
　　他的动作很流畅，透着某种松弛的随意，并且从始至终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淡漠得如同刚才的录音，他微微抬头，将尖端对着自己脖子与大脑的连接处，微垂的眼眸里，灰蓝的瞳孔静如大海，没有丝毫停顿地，那握着碎片的手自下而上地捅去，但就在这一瞬间，瞬音飞来，一颗子弹将他手中的玻璃打了个粉碎。
　　他盯着手中的残渣沉默了两秒，接着将目光移向了窗边，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消音枪从窗外一跃而入，在落地之后，那人将长长的消音枪管搭在肩上，没有遮掩的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
　　“喂，徐知潮。”那人烦躁地冲他道，“跟老子走吧。”


第93章 
　　“联盟历230年6月10日，在联盟军队、公安的联合作战下，盘踞联盟多年的恐怖组织‘悲钟’于凌晨12点落网，少数漏网之鱼公安和军队正在全力追捕之中。”
　　人来人往的住院部大厅里，悬浮在正上方的投影屏幕播放着午间新闻，嘈杂的声音中，侧方走廊尽头的清洁间缓缓从里打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员推着清洁车从里面出来坐上了旁边的员工电梯。
　　这个保洁员身量高大，肩背宽阔，脸上带着医用口罩和工作帽只露出了一双锐利沉静的眼睛，跟这名保洁员一起进员工电梯的还有一名护士，小护士只到那人胸口的位置，相比之下瘦小太多，要不是那人胸口上别着正儿八经的医院工牌，很难想象这种体格的人会是一名医院保洁员。
　　等上到了顶楼，保洁员推着车走下电梯跟前台的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便推着车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这层楼是住院部的特需病房楼层，很安静，走廊上也只有医生和护士，保洁员推着车往里走，片刻后停在了一扇大门紧闭的病房前。
　　他站在大门的斜侧方，在保证里面无法看到他的情况下，将斜视的目光穿过门上的透明玻璃投向里面，他看见病房里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动着嘴正讲着什么，而另一个则静静地靠坐在病床上，窗帘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脸颊，只能看见一个低垂的眼眸。
　　宽敞的走廊空荡荡的，门外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仅仅只停留了两秒便毫无留恋地收回，接着迈开步伐，释然地离开了。
　　和预料中的一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联盟绝不会让徐知潮死掉。
　　七天前，在针对悲钟的反恐行动中，军部配备了充足的医疗人员，在收到来自地下基地底层的信息后很快就展开了救援行动，他们在主控室里发现了濒死的徐知潮，也有人跪在血泊中一刻也不停地对他做着心肺复苏，中弹的左胸也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医疗人员立刻将濒死的人抬上了担架并使用移动医疗器械援救，紧迫的时间中没人注意到，在将徐知潮交到医护人员手上后，另一个人像是灵魂抽离一般跌坐在地上，大脑出现了失联般的空白。
　　白栩赶到这里时，便看见了这样的郁海。
　　空旷幽静的主控室里，弹孔遍布各地，墙壁，地面还有中央的服务器集群全都鲜血淋漓，刺鼻的血腥味中还混杂着两个S级alpha浓郁的信息素，而郁海就一动不动地坐在中央的地面上，低垂着头，眼神空洞。
　　白栩深吐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步枪背在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急速抑制剂打在胳膊上，然后走过去跪在了郁海面前，伸出双臂将他抱进了怀里。
　　怀中的身体冰凉又僵硬，郁海任由白栩抱着，眼瞳空洞且麻木，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发出锯齿般沙哑的声音，“为什么。”
　　白栩仰头盯着漆黑的房顶，双臂紧紧地环着郁海的脖子，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知潮他啊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没办法原谅记忆缺失忘记了你的自己。”他苦笑着，眼里隐忍着悲痛，“郁海，这个结局，知潮五年前就已经为自己写好了，只不过在与你重逢后，他改写了死亡的方式，他要死在你的手上。”
　　郁海无神地道：“联盟会救他的。”
　　“不对，郁海，你再想想。”白栩难过地笑着，“能救他的人怎么会是联盟。”
　　在白栩的话说完后郁海没有再回答了，死一样的寂静中，B级的alpha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在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白栩，我没办法相信。”
　　没办法相信人类对他们的恶意会消失，没办法相信徐知潮真的会对他产生爱的情感，他以为死了就能证明什么吗，徐知潮本身就是一个偏执又极端的变态，郁海其实很早就原谅徐知潮对他和他同伴们所做的一切，连修哥都原谅了，他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他们和徐知潮全都是那场阴谋的受害者，徐知潮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不仅恨错了人，还成为了仇人的刽子手，将他母亲以及研究员的心血赶尽杀绝，跟爱不爱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他爱徐知潮。
　　在子弹射穿他心脏的那一瞬间，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布兰·凡恩姆斯，这个被帝国称做死神海拉的男人，是联盟的英雄，是强大与胜利的象征，是人民心中的信仰，也是郁海的信仰，他是天上不落的太阳，永恒的光芒照耀着联盟大地，这份荣誉要背负巨大的责任，趟过无数尸山血海，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整个联盟里只有徐知潮这样无畏世界，漠视一切的人才能做到。
　　郁海就是爱着这样的徐知潮。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从始至终，没有一刻停止过，恨是燃料，痛是飓风，将爱烧穿了心脏，留下了烙印，五年的时光，他无意识地想念着徐知潮的脸，徐知潮的身体，徐知潮的气味，想念着他的一切，无论是否记得，他的身心永远都会为徐知潮做出反应，永远都会感到悸动和欢愉。
　　所以他必须要远离徐知潮，远离他在的所有地方。
　　能救他的人并不是自己。
　　对郁海来说，他在乎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只要徐知潮还活着就足够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安排，但医院的走廊还是变得有些漫长，郁海推着伪装用的清洁车，脚步变得有些沉重，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忽然看见对面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西装革履，相貌清俊，气质儒雅，而后面的那个看上去像是前面的人的秘书，郁海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
　　尽管他从未与这个人说过话，时间也过去了很久，但他也绝不可能忘记，这人是现菲亚科技的总裁，傅家少爷傅思誉，S级omega，徐知潮的未婚妻。
　　郁海推着清洁车与他擦肩而过，然后拐进左侧的走廊里停了下来往墙边靠拢，听斜后方的脚步声，傅思誉在与他擦肩后似乎也停了下来，接着走廊上传来了白栩的声音。
　　“对不起傅总，布兰中士现在不见任何人。”
　　傅思誉清淡的声音传来，“白少尉，你都已经不是知潮的下属，军衔也比他高两级，为什么还要在他身边鞍前马后。”
　　“傅总，您可能不知道，知潮的军衔是内阁旧政府为了削弱他的势力有意打压下来的，现在旧政府已经不在了，以知潮在第二次战争中立下的军功，军衔至少都是上校级别。”白栩冲他笑着，“不过傅总您放心，我现在讨好他是为了我自己的仕途，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傅思誉淡淡地笑了起来，“白少尉，知潮是你能叫的吗。”
　　白栩眯眼看着他，“我记得知潮已经跟您解除了婚约，我怎么叫他跟您似乎没有关系吧。”
　　闻言，傅思誉的眼神变得低沉，“少尉，你不懂，所以我告诉你，我跟知潮的婚约并不是我们之间的事，是菲亚跟凡恩姆斯。”
　　“凡恩姆斯集团因为落日岛事件已经濒临崩溃，声誉爆雷，股价暴跌，唯有跟菲亚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才能挽回。”他沉声道，“况且知潮跟我解除婚约是他单方面的，我和菲亚从来都没同意过。”
　　白栩脸上笑着，但心里无语到了极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那您觉得记忆退回到刚从军校毕业的布兰中士会同意跟您的婚约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栩并不知道伪装成保洁员的郁海就在前方拐角的地方，他们的对话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郁海站在墙边，握着推杆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得紧紧的。
　　“当然会。”
　　他听见傅思誉的声音重新带上了笑意。
　　“因为我们就是在他毕业后不久订婚的。”
　　闻言，郁海也笑了。
　　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他重新动了起来进到前方的电梯离开了医院。
　　不过当脱掉伪装用的衣服从公共卫生间出来走到奥什市医院站地铁入口的时候，他接到了白栩给他打来的电话。
　　“刚才你在医院偷听吧。”白栩懒懒的声音传来。
　　郁海道：“你怎么发现的。”
　　“你走的时候我也走了，正好就看见你进电梯，谁家医院保洁招这么壮的。”
　　“哦。”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郁海，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什么要问的。”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看着眼前涌动的人潮，无声地笑了起来，“白栩，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话落，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郁海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白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郁海，我寄了一些东西给你，我知道你租了个海边别墅，现在正住在那儿，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取快递。”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很快郁海坐着地铁回到了临时租的房子。
　　郁海租的房子是栋海边的独立别墅，在悲钟落网后的几天里联盟政府悄无声息地打给了他一大笔补偿金，这个房子就是郁海用这钱租的，离地铁站不远，去市医院也很方便，就暂时先住着。
　　他回去的时候是下午一点，按照白栩的话取了快递，进门就给拆了，包装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子，郁海打开后发现里面只装着三样东西，一个水晶球，一个带相框的照片还有一个游戏芯片盒子。
　　这些都是徐知潮的东西。
　　那颗水晶球里是一个红珊瑚的装饰物，这是珊瑚岛的特产工艺品，徐知潮有一次提起过这是郁既衡在他小时候送给他的，而那张照上是他小时候跟他母亲徐莱的合影，比较奇怪的是那盒游戏芯片，正常的游戏盒子会印上跟游戏内容配套的宣传图案，但这个扁平的盒子上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游戏名字，全是灰色的塑料壳。
　　郁海疑惑地打开盒子将芯片拿出来插进了客厅的游戏机里，然后将窗帘拉上把刺眼的阳光隔绝在外，接着拿着手柄坐到了沙发上。
　　昏暗的客厅里，只有靠墙的投影屏闪动着光芒，在两秒的黑屏后，画面中出现了几点出像老旧电影般若隐若现的细碎雪花，然后又像是用键盘打字那样，黑色画面的中央开始蹦出一个一个白色的像素字体。
　　“本游戏制作于联盟历228年。”
　　是在第二次战争期间。
　　这一排文字停留片刻后消失不见，下一排文字很快以同样的方式冒了出来。
　　“献给已逝去的所爱之人。”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郁海突然捏紧了手柄，在等待第二排文字消失后，第三排文字跃然屏上。
　　“游戏制作者：”
　　“徐知潮。”


第94章 
　　昏暗的客厅里，光影伴随着手柄的按键声忽明忽暗。
　　游戏的名字叫做《勇者与恶龙》。
　　是一款古老的动作冒险类的2D像素游戏。
　　游戏的故事讲的是在某片遥远的大陆上，由国王统治的国家正在被恶龙肆虐，肩负使命的勇者为了保护国家前去讨伐恶龙，并要营救出被恶龙夺去的公主。
　　这故事相当老掉牙，从上世纪开始就已经没人用这么套路的故事模版了，故事一开始就是勇者从睡梦中醒来，受到国王的召见前去城堡领取讨伐任务，然后由玩家扮演的勇者就开启了寻找恶龙的旅程。
　　整个游戏流程很短，总共3个大boss，郁海一个小时就抵达了最终boss恶龙的巢穴，又用十分钟打死了恶龙，但是当他打败恶龙后，被恶龙抓走的公主并没有出现，当他漫无目的地再次返回洞穴深处时，却看见恶龙的尸体在他眼前褪去了坚硬的鳞片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而这个老掉牙的故事就从这里发生了巨变。
　　郁海操纵着主角勇者抱起了少女，发现这个美丽的少女就是公主，也是勇者的心爱之人，勇者看着怀中的公主陷入了迷茫，还尚存一息的公主告诉了勇者真相。
　　原来这个国家很早以前就已经被恶龙夺去，在那场龙与人的大战中，国王被残忍杀死，勇者被恶龙打败失去记忆陷入了沉睡，而唯一的公主被众人护送逃出了国家，但却中了恶龙的诅咒，变成了恶龙的模样，在这个阴暗的洞穴中孤独地呆了百年。
　　被化为恶龙的公主同时也拥有了比肩恶龙的力量，真正的恶龙为了杀死公主，就变成了国王的样子统治着国家等待勇者的醒来，然后就有了这个游戏的开头，而勇者在旅途中杀死的那些boss都是在这百里陪伴公主的伙伴。
　　游戏的最后是公主死去，勇者返回城堡杀死了由恶龙变成的国王，国家又恢复了安定，当郁海以为游戏就此结束的时候，黑色的屏幕里突然又出现了画面，画面的背景是在一个夜晚，一个褐色的像素小人慢慢出现在了中央，这个小人就是玩家操控的勇者，勇者孤零零地站在屋顶上，头顶是弯弯的月亮，伴随着键盘敲击的音效，画面下方的对话框里开始出现红色的字幕。
　　“郁海，我好想你。”
　　不是公主，而是他的名字。
　　郁海停顿了一秒，接着按下了下翻键，但对话框里没有出现新的字幕，而和上一行相同的文字。
　　“郁海，我好想你。”
　　与之前游戏剧情里的白色字幕不同，此刻黑色的对话框背景上是刺目的鲜红色文字，郁海又按下了下翻键，下一行出现的字幕同样没有变化。
　　郁海深吸一口，没发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颤抖，在深呼吸后，他死盯着屏幕，拇指开始狂按下翻键，但无论他怎么翻页，对话框里出现的下一条字幕永远都是“郁海，我好想你”，郁海不知道自己在一分钟的时间里按了多少次下翻键，直到某一个下翻键按下，单一行段的字幕突然变成了一大段，全部都是重复的“我好想你”四个字，密密麻麻地红色挤满了半个屏幕，郁海再按下下翻键时字幕变成了向上滚动，而滚动的文字依然是占满了对话框且不停重复着的“我好想你”。
　　可与下半屏幕仿佛中了电脑病毒般的字幕不同，对话框上方的游戏画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小小的像素勇者依旧站在屋顶的月色下，平静且淡然，但代表着勇者内心独白的对话框里，红色的字幕像是疯长的血肉，郁海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这满屏的狂热，他甚至忘记了按键，但那翻滚的思念依然一刻也不停歇地疯长着，像是决堤的潮水，像是伤口不断涌出的血液，像是即将冲出屏幕缠绕住他脖颈的藤蔓，窒息的痛苦与炽热的爱意一齐在浪潮中翻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字幕终于停止了。
　　明明是无声的文字，但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
　　半响后，郁海重新拿起手柄按下了按键，勇者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袍的魔法师。
　　魔法师问勇者，是否想让一切重来。
　　勇者摇头对魔法师说，请将他变成恶龙。
　　魔法师答应了勇者，在屋顶上将勇者变成了恶龙，由勇者化身的恶龙飞去了公主曾经呆过的洞穴。
　　他不知道在洞穴里呆了多久，直到人类的国家崩塌又建立，星辰分离又聚合，有一天，恶龙从梦中醒来，看见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类，那个人类拥有跟它心爱的公主同样的相貌，人类举着剑告诉他，他是这片大陆的勇者，为了国家的安宁前来讨伐恶龙。
　　恶龙知道这个人类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死去的公主，于是恶龙没有反抗，最后将所爱之人的模样倒影在瞳眸中，然后像是期盼已久一般，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游戏到这就全部结束了。
　　夕阳的光辉从窗边的缝隙照射进来，黑色的画面滚动着片尾，片尾里，所有的制作者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一分钟过去，片尾结束了，而客厅里的人早已离去，坐上了去往市中心医院的地铁。
　　联盟怎么可能让徐知潮就这样死去，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救活徐知潮，这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徐知潮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他一定在死前留下了后手，要么是用了某种方法阻止自己被救活，要么就是自己被救活后能够再次死亡的手段。
　　徐知潮就是这样一个拥有极端控制欲的变态，无论是生是死他都要掌控一切，只要是想要做的事他绝对都会做到，而事实也正如郁海所预料的那样，他从住院部楼顶跳到顶楼窗沿的时候就听见了露西和徐知潮的对话。
　　子弹打碎了对方手里即将用来自杀的玻璃碎片，郁海站在床边，将漆黑的消音枪管搁在肩头，头偏向一边，满脸不耐烦地道：“喂，徐知潮，跟我走吧。”
　　月光从窗外洒下，窗帘被夜风吹起，沉默之中，一道冷若寒潭的目光落在郁海身上，那目光沉静、漠然，带着上位者的倨傲和审视，牢牢地将郁海禁锢在他的视线中。
　　郁海早就知道对方会是这种反应，因为信息素开发的副作用，徐知潮的记忆倒退回了他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那时候的徐知潮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有多狂，疏离冷漠目中无人，用绝对的实力和特权碾压着所有人，看谁都跟肮脏的垃圾一样，郁海在现在的他眼里多半连一只虫子都不是。
　　但郁海还是来了，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要给那个游戏一个交代。
　　片刻后，坐在病床上的人移开了目光，接着在郁海的注视下下到地面慢慢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那人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沉稳，就算手背上的输液针被拉扯着脱离也毫无反应，他离郁海愈来越近，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中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那注视着他的瞳眸在黑暗中泛着微蓝的幽光，像极了某种蛰伏着悄无声息靠近猎物的大型猛兽。
　　郁海站在原地眉头紧皱，他以为徐知潮会在他前方的位置停下，但他没有，他的脚步毫无停顿直接突破了一米以内的安全距离，属于S级的压迫感直逼而来，郁海心头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去，但他只退了两步后背就抵到了墙壁。
　　就在这时，徐知潮也停下了，就在郁海的面前，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正好避开了身体的接触，就连衣服和发丝也刚好停在即将触碰到的距离，郁海抬头正好对徐知潮微垂的眼眸四目相接，对方的身体像是一堵墙壁，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你是谁。”
　　冷漠的声音下，那灰蓝的眸子里不知何时酝酿起深不见底的幽潭，郁海听见对方鼻间的呼吸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环绕着他的清冽气息逐渐升起不同寻常的温度，郁海淡着脸没有回答，只是下垂的手握紧了枪柄，上方的人牢牢地盯着他，又淡漠着开了口。
　　“你只是个卑劣的B级alpha，为什么信息素是甜的。”
　　郁海一怔，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这才意识到当徐知潮走过来时，他条件反射般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缠绕住了徐知潮，就像是听见喂食铃声的狗会自动分泌唾液那样，他已经彻底被驯服。
　　腺体信息素的功能之一就是表达情感的媒介，人们的喜怒哀乐通过信息素分子就能够传达，跟指纹一样，每个人的信息素也都是独一无二的，气味在进入感官时便会形成记忆，就像闻到醋的味道就知道那是醋，早就已形成了无法磨灭的感官记忆，就算大脑失去了记忆，感官和身体永远都会记得信息素的味道。
　　就连徐知潮也不例外。
　　甚至可以说S级对信息素的气味更加敏感。
　　郁海歪过头，唇边缓缓露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这一秒钟里他的神态发生了翻天覆地地转变，他将头更向上扬起凑近了徐知潮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对方垂落的发丝触碰到了他的额头，郁海眯起双眸，冲徐知潮懒洋洋地道：“徐知潮，你这么聪明，你猜猜看呢。”
　　那股熟悉的、甜到发腻的信息素不断刺激着大脑神经，如果说失去记忆的徐知潮醒来在病床前看见的那些人通过气味就能够辨别与自己的关系，那么眼前这个嚣张的B级alpha在他看见他的那一刻，有什么汹涌的东西一下子就冲出了门阀，徐知潮知道那是什么，但从未产生过晴欲的他难以相信五年后的他会对一个alpha，还是一个B级产生欲望。
　　徐知潮垂着眼眸，冷淡地看着正在挑衅他的B级alpha，目光里带着轻蔑和不屑，“虫子在说话。”
　　徐知潮的嘴臭郁海已经习惯了，五年前的他嘴只会更臭，因此郁海纹丝不动，笑着回道：“你对着虫子也能有反映吗？”
　　“不知道。”徐知潮微微偏头，“但捏死虫子很容易。”
　　眼前的脸庞英俊又野性，还拥有明亮的双眸和饱满的嘴唇，B级alpha健硕的胸膛和精壮的窄腰紧紧地包裹在紧身的黑衣下，徐知潮的眼眸暗了下来，想起了刚才录音里的名字。
　　“你是郁海。”他向前逼近着，呼吸有些灼热，“告诉我，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郁海笑了一下，微微抬起身体填平了两人嘴唇仅有的一丝距离。
　　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短暂的停留后，郁海离开徐知潮的嘴唇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在这一瞬间，他看见S级alpha眼中隐忍的围墙彻底碎裂，欲望如海啸般涌出席卷了他的瞳眸，郁海的呼吸乱了，直直地跌入了这个漩涡里，他用漆黑的眸子盯住徐知潮，嗓子低沉声音不稳地道：“徐知潮，我不管你记忆怎么了，你现在要是吻了老子，就得跟老子走……唔。”
　　郁海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凶狠地吻住。
　　湿滑的she很快顶进唇缝，郁海张开嘴，两条湿热立刻缠绕在一起像久逢甘露般互相xi吮着，徐知潮一只手环着郁海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禁锢着背扣在郁海的肩膀上，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复存在，徐知潮将郁海抵在墙壁上激烈地深吻着，一条腿抵在郁海的两月退中间，郁海仰着脖子急切地回应着，对方压迫在自己身上的厚实重量让郁海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一直手臂紧紧攀在徐知潮的背上，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脖颈将手指细密地插入他漆黑的发间。
　　窗外月色摇曳，黑暗的病房中久久回响着湿润的水声，两个alpha的肺活量相当恐怖，十分钟过去，两片唇瓣从未分离过，他们紧贴的胸膛早已变得湿漉漉，又过了五分钟，两人终于分开，郁海的嘴已经被吻得合不拢，唇瓣红肿不堪，大张着往外滴滴答答地吐着殷红的舌头，他双颊通红身体发抖，舒服得眼瞳迷蒙直往上翻着，看着已经不太清醒，仿佛徐知潮的舌头是在他脑子里搅了十五分钟。
　　“徐知潮……”他用最后的意识死捏着徐知潮的衣领，嘴上呢喃着，“你……要跟老子走……”
　　徐知潮双手托着他发软的身体，胸膛上下起伏着，他眼里沉淀的深蓝像是立刻要将郁海拆吃入腹，他那浓郁的信息素里释放着欢愉的信号，在空气里寻找着每一个属于B级的信息素分子，包裹缠绕然后深深地融合，即便没有记忆他也已经明白这个B级alpha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伸手覆盖住郁海揪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将它缓缓抬到自己唇边细密地吻着，他的记忆没有恢复，只是大脑想让他这么做他就做了，握着那只手腕的掌心下能听见到对方心跳的脉搏，一声又一声，似乎还夹杂着大海翻涌的潮水声，像是现实又像是在梦中。
　　“郁海。”
　　他轻声唤着，心跳逐渐与对方共振。
　　潮是海不灭的悸动。
　　而海是潮永恒的归宿。
　　“郁海。”
　　他又唤了一声，将郁海的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上，即便感到疑惑，但他遵从着本能，遵从着感官和信息素的指引，下垂的眼眸里无法克制地流露出深深的眷恋。
　　“郁海。”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闭上了双眼。
　　郁海。
　　就算没有记忆，你也永远无法再离开我的身边。
　　“郁海。”
　　他最后叫了一声。
　　“我跟你走。”


第95章 
　　虽说郁海是想来带徐知潮走的，但最后其实是徐知潮带着郁海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市医院。
　　他们出去的时候一辆扎眼的保时捷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车窗摇下后副驾上露出了一张笑容灿烂的脸，“皇上，娘娘，老奴我又来了。”
　　郁海看到白栩后心觉不对，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于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当场质问徐知潮，声音超大，“狗东西你到底失没失忆。”
　　虽然大部分路人都是为这两张惊为天人的脸和超高的个子而频频侧目，但白栩还是怕这两个危险分子引发治安问题，可就在他刚要下车调解的时候，郁海的声音又传来。
　　“草，那你失忆了怎么还认识白栩。”
　　“不认识。”旁边那个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看见他就想使唤。”
　　郁海沉默了半响，接着转头看向车里，一只手指着徐知潮的鼻子，眼神对车里的人充满了真切的怜悯，“白栩，他使唤你已经成肌肉记忆了，你要不趁这傻逼失忆暴揍他一顿，不然你也太惨了。”
　　白栩深吸一口气，忍住想一人一枪爆头的冲动，冲窗外微笑道：“求你们上车好吗，我当完间谍还要当爱情保安，你们勉强做个人行不行。”
　　见白栩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郁海心情超好，他刷地一下打开车门钻进后座，然后伸手朝门外懒洋洋地勾了勾手指，“狗东西快上来，老子带你去海边度假。”
　　很意外地，徐知潮的嘴里没有蹦出刻薄的话语，在他上车后他们便出发前往郁海在海边租的那栋别墅，而徐知潮，除了在上车前回答郁海的那句话，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在车内短暂的沉默中，郁海看向窗外夜景的目光不知何时移向了身边，徐知潮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从上车起他就双手环胸微垂着头闭目养神，窗外变幻的光影不断映照在那清冷的脸庞，勾勒出侧脸精致完美的轮廓，就连薄唇微抿的弧度和眼睫投下的细影都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郁海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凝视着他的眼眸闪动着细碎的微光。
　　“郁海，知潮的记忆会一直消失。”
　　白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郁海静静地听着，落在身旁的视线不曾移动分毫。
　　“生物技术中心的研究报告说，这是腺体开发的副作用。”白栩道，“知潮每释放一次‘支配’信息素，他的腺体就会分泌出类似于神经毒素的化学物质，毒素会在腺体里累积，并不断向上延伸到大脑神经，超过临界含量就会损伤大脑。”
　　“战争时期他的腺体已经积累了大量毒素，最后突破临界值的一次就是他控制你的行为开枪杀死他的那次。”他从后视镜里看向右侧闭着眼眸的人，“记忆消失的明显特征就是嗜睡。”
　　“老天是公平的，拥有这么逆天的信息素总会付出同等的代价。”郁海无所谓地笑着，“反正你们都有办法的不是吗，无论什么样的困境，你们人类总是可以找到出路。”
　　“郁海，你也是人类。”
　　白栩说完，后方没有传来回答，白栩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在沉默后柔声道：“郁海，对不起。”
　　郁海将头望向窗外，街上的灯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你对不起我什么。”
　　白栩无声地笑了起来，也没有回答郁海的话，只是开始自顾自地讲起了这些年他在帝国做间谍的那些日子。
　　除了红角大楼情报处的机密，白栩一路上讲了很多话，在情报处同事的眼中，白栩其实是个薄情寡淡的人，但在参加过一次战争的战友眼中，白栩的热枕执着比谁都深刻，也正是因为这份赤心热枕，军部才会让他去做间谍这份危险的工作。
　　听着白栩的话，郁海就突然想起了小黑。如果小黑还在的话，他应该会将他介绍给白栩认识，他总觉得他俩会成为朋友，黑与白连名字都很登对，他们大概会成为损友，一见面就互骂那种，就像互相不对付的白猫和大黑狗。
　　半个小时后白栩将他们送到了郁海租的海边别墅，徐知潮没说一句话进了房子后找到浴室很快洗完澡躺上床就睡着了，而在白栩开到海边的时候郁海就发现了周围有军队驻扎的痕迹，白栩说这是军部安排的，为了保护徐知潮，郁海一听笑了，说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个六边形天龙人到底有什么好被保护的，简直浪费资源。
　　白栩走后，郁海收拾收拾睡在了另外的房间，但半夜做梦梦见自己被蛇缠上了，惊醒后果然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腰和肩膀被双臂紧紧环着，两条腿也被缠了起来，睁开眼就是近在咫尺的锁骨，郁海浑身刷地一下就热了起来。
　　被子下他们紧紧贴着，徐知潮的体温比郁海的低很多，郁海赤裸的上半身贴着对方冰凉的皮肤，传来难以言喻的舒爽，这样下去要出事，但郁海又舍不得离开，磨噌之中火苗不断地窜上来，他的腰部开始不自觉地弓起，汗水从脸上滴落，空气和呼吸都变得湿热，但眼前这张脸却仍睡得冷淡又静谧。
　　要是平时的徐知潮早就在他动的时候醒了，但白栩说在毒素的侵蚀下徐知潮会不定时陷入深度睡眠，就好比现在，无论郁海怎么折腾徐知潮依然睡得死死的，连睫毛都没动一下，郁海突然一下没了顾及，掰开徐知潮环在腰上的手放到了前方，而自己伸手绕到了后方。
　　徐知潮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而有力，上面还附有薄茧，那冰凉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让郁海慡得快要死掉，他颤动着身体，嘴里发出舒服的低吟，炽热的吐息全都喷洒在了徐知潮清冷的睡脸上，郁海往前一口含住那微抿的嘴唇，上翻的眼瞳里无声地炸开了白光。
　　结束之后郁海躺在床上休息了片刻，浓郁的信息素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郁海挣脱徐知潮的怀抱下床冲进浴室，把身上唯一一条泥泞不堪的睡裤脱了，打开花洒就站在下面冲凉。
　　可正当他思考怎么收拾被他弄脏的徐知潮的时候，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郁海吓一跳刚要回头就被一个炽热的身躯从身后紧紧地环住。
　　意识到身后的人也赤裸着，郁海大声骂道：“你他妈不是睡得跟死猪一样吗。”
　　徐知潮用舌头舔着郁海的耳廓，冷漠的嗓音带着嘲讽，“蠢狗，睡觉跟死了是有区别的。”
　　因为郁海刚才的作为，徐知潮甚至不用进行前置很顺利就到了底，郁海双手扶着浴室的墙壁，在猛烈的巅颤中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郁海，你从一开始就这么yin荡吗。”
　　徐知潮从后面捏着郁海的月要胯，紧绷的青筋攀爬在他的小腹，汗水不断从腹肌的沟壑滑落，性感又充满着侵略性。
　　“郁海，郁既衡造你的时候真的是把你按照alpha在造吗。”他伏在郁海耳边低声道，“如果是，那么水怎么会流这么多。”
　　在徐知潮说出水这个字的时候，郁海的反应相当大，紧得徐知潮呼吸一颤，下一秒，那灰蓝的眼眸眯了起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欢愉又满足的笑容，“看来都是我调教的啊。”
　　对于徐知潮的问题，意识酸胀的郁海只能骂出断断续续的脏话来，他们折腾了一宿，从浴室又回到了床上，不过第二天竟然是郁海先醒过来，徐知潮一直睡到了中午。
　　他醒来的时候眼瞳里带着一些肉眼可见的迷茫，这是不可能会出现在徐知潮眼里的情绪，郁海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从房门走到床边，平静地问道：“徐知潮，你现在多大了。”
　　在看见郁海时，徐知潮眼里的迷茫很快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戒备和冷漠，他直勾勾地盯着郁海，冷声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而郁海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里是奥什市区的海岸，我是郁既衡的朋友，郁既衡还有跟他一起的研究员都回落日岛去了，把你寄放在我这儿照顾几天。”
　　“我妈呢。”
　　“你妈妈也一样，都回去了。”
　　坐在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垂下眼眸，但那灰蓝的色泽并没有郁海想象中的清澈，反倒比起成年后的徐知潮更加暗淡无神。
　　“郁既衡说，明天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再做实验了。”
　　静默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朝郁海问道：“是真的吗。”
　　郁海一愣，疼痛忽然像气球一样炸开密密麻麻地传遍了全身，他伸出双臂往前用力地抱住了坐在床上的人，眼里隐忍着心痛和悲伤。
　　是十七岁的徐知潮。
　　在珊瑚岛的实验室里，是从七岁开始就无数次看着他母亲死去的徐知潮。
　　“是真的。”
　　郁海笑着道，“徐知潮，从明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是吗。”
　　没有感情的回答就像是没有心的机器，那灰蒙的眼瞳中也不存在任何的情绪，他明明不认识这个抱着他的alpha，除了研究员以外他也不信任任何人，但这个人身上传来的味道有熟悉和亲近的感觉，于是他也不自觉地伸出双臂，轻轻地将手放在那人的背上，无光的眼瞳没有目的地望向前方，声音很轻很轻地道：“谢谢你。”
　　在接下来的几天，徐知潮在每一次长眠后醒来都会失去大约五年的记忆，并且他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长到在醒来后又立刻睡去。
　　他每一次醒来，眼瞳就会比上一次更加暗淡，五感也在退化，仿佛灵魂被抽离，反应相当迟钝，甚至听不见郁海说的话，完全沉浸在梦魇之中。
　　郁海每次看见这样的徐知潮就心痛得抓狂，但白栩叫他不要干涉徐知潮的任何行为，只需要确认人还活着，并做好记录每天通过米迦勒将他的情况汇报给军部就可以了。
　　可直到最后一次，徐知潮睡了三天都没有醒过来。
　　在第四天的时候，白栩和两名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出现在了别墅门口，那两人是联盟生物技术中心的研究员，来的时候只提了一个金属箱，里面放着一个小型针管，针管里的液体是从修哥身上提取的血清和生物技术中心仅存的治愈信息素混合而成的，只特供给徐知潮使用的解毒剂。
　　在将解毒剂注射进徐知潮后颈的腺体后，他们便离开了，离开前他们告诉郁海，解毒剂很快就会生效，二十四小时内他就会恢复所有记忆醒来。
　　然后第二天，徐知潮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醒了过来。
　　接近傍晚的别墅静悄悄地，只有海风从窗外吹来，徐知潮下床踱步到客厅里，靠墙的投影屏幕上暂停着一个游戏画面，画面上一个像素勇者正在击败红色的恶龙，徐知潮伫立了片刻，接着发出一个冷淡的声音：“露西。”
　　蓝色的投影屏幕在他的面前亮起，那久违的机械的女声回荡在客厅里。
　　“徐先生，欢迎回来。”
　　“我是露西，一分钟前有一封来自军部的邮件，您现在要阅读吗。”
　　“嗯。”
　　“联盟军部将于一个星期后举行二次战争授勋仪式。”露西道，“您将会获得卫盟战争勋章，代表联盟个人最高荣誉的塞莱斯图勋章，代表联盟军人最高荣誉的金星勋章以及‘联盟英雄’称号，您的军衔将会晋升为上校，任职军部旅级主官。”
　　在短暂的停顿后，露西继续道：“还有一封是来自郁海郁先生在三天前发出的邮件回复，回复方是首都大学招生办公室，您现在要阅读吗。”
　　“不用。”徐知潮道。
　　阳光倾泻而入，伴随着海鸥的鸣叫声，徐知潮走出别墅，看见不远的海滩上有一个人面对着大海而坐，他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了那人的身边。
　　“等了多久。”
　　“谁他妈在等你，别自作多情。”
　　郁海骂完后又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徐知潮，我在你死睡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说完，郁海按开手环的投影屏幕，将一张图片从收藏夹里点开滑到了徐知潮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顶上显示的日期是联盟历225年12月26日，也就是五年前耶诞节的前一天。
　　那一天正好是为了引出间谍徐知潮让正在囚禁中的郁海出门上街，他们走在商业中心的路上被两个陌生人请求合影。
　　郁海记得这张照片上本来该有四个人，中间是两个可爱的首都大学的女学生，他拿着手机自拍在画面的最前方，被强行入镜的徐知潮站在最后面，但现在这张本应保存在女学生手机上的照片此刻正在徐知潮的手环里，更重要的是，中间的两个女孩不见了，照片中只有他和徐知潮两个人。
　　郁海双手撑在身后的沙滩上，侧仰起头眯眼问身边的人，“布兰上校，你有什么解释吗。”
　　站立在沙滩上的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朝身边伸手捧住了郁海的脸，然后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潮汐翻涌而来，淹没了两人的半身，徐知潮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郁海的眼眸。
　　“郁海，你是我活着的理由，在我醒来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只为你而跳动。”
　　他声音轻柔，拇指摩挲着郁海的下唇，眼里沉如大海，“所以你，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永远只能属于我。”
　　像是不断翻涌而上的潮水一般，郁海的心忽然被这浪潮所填满，就连畏惧的孤独也被一并融化在这温热的水中。
　　他一直追寻的不过是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与人类相通的情感，而徐知潮给他了所有的情感，他终于有了真正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理由，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这世上还有人类爱着他，而他会用余生去回应这份疯狂的爱。
　　在褪去的潮水中，郁海忽然握住徐知潮的手臂将他拽倒在沙滩上，然后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徐知潮任由他拉扯，在仰倒在沙滩上时，褪去的潮水又冲刷而来，和多年前一样，他仿佛又漂浮在了海面上，灰蓝的眼瞳中倒影着从未改变过的碧蓝天空，却不再是囚笼。
　　“徐知潮。”
　　郁海撑在他的上方，在逆光中露出笑容。
　　“跟我一起去永恒岛。”
　　“郁海。”
　　他温柔地望着上方的人，轻声应道。
　　“你就是我的永恒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