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替身被白月光缠上后》作者：必修一 　　简介： 　　【enigma×beta】 　　尹秋白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上辈子，他被暗恋许久的alpha当成白月光的替身，以母亲的生命威胁留在对方身边。 　　故事的最后alpha和门当户对的omega步入幸福的婚姻，而尹秋白却病死在无人知晓的冬夜。 　　重活一世，尹秋白不愿意重蹈覆辙，将自己给alpha准备的表白玫瑰丢进垃圾桶。 　　没想到躲开了渣男，却撞上了那个“白月光”。 　　尹秋白仓皇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 　　“那么漂亮的花丢了多可惜。” 　　那人惋惜轻叹：“不如送给我吧。” 　　== 　　白月光叫温钰闵，是温家未来的掌权人。 　　他身世高贵、得体温柔，还有一张好看到让人惊艳的脸，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这样完美的人却有一个秘密：他其实是个enigma。 　　罕见的、危险的、能标记任何性别的enigma。 　　想攀高枝的人们对他趋之若鹜，有alpha也有omega，但他只觉得这些人的信息素味道廉价恶心，从不让人近身。 　　不过，他遇到了一个beta。 　　beta抱着大捧玫瑰从他身边经过。 　　在身边掠过的空气里，温钰闵闻到了不属于信息素的淡淡香味。 　　他抬头，看到对方细碎的黑发和白皙的脖颈，忽然觉得自己的犬齿有些痒。 　　=== 　　被咬住后颈的瞬间，尹秋白大脑一片空白。 　　“小秋……乖，一下就好，不会疼的。” 　　直到耳侧温钰闵的声音响起，尹秋白才猛然反应过来，在对方的怀抱里轻轻颤抖。 　　他脑中只剩下两个想法： 　　自己这个beta居然也能被标记。 　　还有，这个人……居然不是omega。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却被身后人用手指轻轻抵住嘴唇。 　　“嘘。” 　　有人在看。 　　尹秋白对此毫无察觉，但身后的enigma却微微侧过头，朝着虚掩着的门缝看去——渣男alpha站在门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enigma唇齿微动，朝着门口的人无声的说： 　　“滚。” 　　装o温柔白切黑“白月光”enigma × 当断则断漂亮小猫“替身”beta 　　温钰闵vs尹秋白 　　1.换攻 1v1双洁，受不会变成omega（高亮 　　2.很土很狗血，有修罗场、原攻火葬场，但都是作者为了写xql贴贴包的饺子 　　3.现代架空，地球没有abo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万人迷 　　主角：尹秋白 温钰闵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立意：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1章 　　“你的情况很严重了。” 　　医生看着面前消瘦的青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听说过beta患这种病。又或者说，这种腺体的紊乱症，是不可能出现在没有腺体的性别身上的。” 　　“目前市面上的药物对你都起不到明显效果，根据检查结果，你的身体情况也并不适合手术。” 　　“我们暂时只能选择保守治疗。” 　　“还是吃药吗？” 　　尹秋白静静听着医生说完才询问。 　　医生沉重地点了点头。 　　尹秋白垂下了眼睛：“那我不治了吧。” 　　医生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单薄如纸的青年走出了自己的诊室，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他清楚青年的情况已经很严重，放弃用药或许意味着他或许熬不过这个寒冬。 　　但他只能尊重病人的选择。 　　α型的腺体紊乱症本身就是罕见病，药品全靠进口，治疗费用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不要说患者是个患病的是个beta，那么大笔钱砸下去有没有作用还犹未可知。 　　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放弃治疗还能不那么痛苦。 　　作为医生，他想帮助对方也有心无力。 　　只能祈祷，这个孱弱的少年能看到明年的花开。 　　尽管已经对自己的情况有所猜测，但走到医院门口的一路上，尹秋白还是有些恍惚。 　　夹着雪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痛。 　　出门的时候没拿厚外套，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风衣。 　　尹秋白裹紧衣服瑟缩了一下，这才发现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 　　他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顾念裴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 　　尹秋白记得那天漫天大雪。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alpha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你好像很冷。” 　　尹秋白抬起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看着这样矜贵的、傲气的、温柔的alpha。 　　alpha太美好了。 　　他不仅仅是成绩优异的学长，还是顾家的小少爷，是难得一见的超a级alpha。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尹秋白从来没想到这样完美的alpha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很快就对alpha产生了好感。 　　alpha大学毕业那年，尹秋白鼓起自己积攒许久的勇气和对方表白。 　　对于尹秋白的心意，alpha显得有些意外，却意外的爽快地答应他的求爱。 　　“其实我也对你有好感。” 　　alpha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试试。” 　　尹秋白对于自己的追求这样顺利感到喜出望外，那样好的人就这样成为了他的爱人。 　　他几乎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alpha身上，他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人，也没谈过恋爱，只能学着别人的样子笨拙的给alpha做饭、叮嘱alpha天气的变化，再想尽办法给alpha准备惊喜和礼物。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觉得自己或许会这样和alpha过一辈子。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恋爱一整年，他却没有陪他的alpha度过一次发情期——一次也没有。 　　他和alpha甚至没有过一个亲吻。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只是alpha落在他眼皮上的一个吻。 　　怀疑一旦开始，就像是山火烧不尽的野草遇到春雨于洋开始蔓延。 　　他很快就发现更多自己没注意到的怪异点。 　　比如每个月总有几天，他见不到alpha，给alpha发消息也得不到回复。 　　比如alpha从来没有带他认识过自己身边的朋友，他们的“亲密关系”，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再比如，他总是在alpha身边看到一个omega。 　　——那个omega。 　　尹秋白想起了那张面容姣好的脸，他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带有挑衅的、洋洋得意的，似乎是在炫耀着什么。 　　可对此，alpha的解释却是： 　　“你想多了，他只是我的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走得近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完，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尹秋白：“你怀疑我，是吗？” 　　尹秋白猛地摇头。 　　或许真的是他的错觉吧，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大概也没有勇气细思。 　　毕竟能和这样美好的alpha在一起，对于他来说真的像美梦一样。 　　而他不愿意醒来。 　　但怎么会有梦不会醒呢？ 　　即使是再不愿意相信，在撞到顾念裴和那个omega在街角纠缠在一起的样子，他也不可能继续欺骗自己。 　　“……念裴哥哥，你都标记我了，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 　　omega攥着顾念裴的衣角娇啼，眼泪鼻涕都抹在了alpha的衣服上。 　　尹秋白看着alpha无奈地揉了揉那个omega的头发。 　　“洛桉，你知道，他长得和那个人太像了……我放不下他，我……”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beta。我不会对他有别的感情的，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好吗？” 　　不喜欢beta、和那个人相似、订婚…… 　　尹秋白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他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三天之后，他决定主动和顾念裴提分手。 　　那天晚上alpha跌跌撞撞的来到他家找他，一反常态地抱住了尹秋白，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卧室的方向带。 　　尹秋白闻不到信息素，不能判断他的状态，闻到alpha身上浓郁的酒气。 　　“放开我……” 　　alpha对他的挣扎置之不理，强硬地把他按在墙上，重重地咬了他的后颈。 　　beta当然没有腺体，尹秋白只是感觉到一阵刺痛，努力转过身，推开了alpha。 　　“顾念裴，我要和你分手。” 　　他看着那个面前高大的alpha，说。 　　alpha愣住了，他似乎短暂的从酒中醒了过来。 　　“你又要离开我？不……阿钰，你不能离开我，不能……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阿钰……” 　　尹秋白和对方的体力差距实在是太悬殊，很快就再一次被alpha按住。 　　他想要挣扎，却忽然感觉自己后颈一疼。 　　瞬间，钻心剜骨般的疼痛以后颈为中心朝着他的全身蔓延开——不是皮外伤带来的疼痛，而是由内向外的、无法抵抗的疼。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他看到alpha惊慌失措地站在他的床前。 　　“医生……他醒了，医生！”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闻到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他的脖子被白色的纱布包了起来，手上吊着点滴，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医生走到他面前，询问了一下他身体的状态，说：“应该只是激素紊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床头的alpha听到这个消息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尹秋白。 　　“对不起……我昨晚喝多……” 　　“喝多了，然后把我当成了别人是吗？”尹秋白打断了alpha的话：“不喜欢beta还和我在一起那么久，真是委屈你了。” 　　顾念裴愣住。 　　“分手吧。”尹秋白说。 　　没想到顾念裴却忽然脸色一沉：“不可能。” 　　他眼神闪烁：“尹秋白，你母亲重病卧床很久了，对吧？” 　　他伸出手，抚上尹秋白的脸，再不懈不掩饰眼神中对他那双眼睛的痴迷：“你说，要是吊着她命的药和机器停了会怎样呢？” 　　“……你！” 　　“所以乖乖听话，好吗？”他说：“不要离开我，阿钰。” 　　尹秋白望着对方灼灼的视线，陷入了绝望。 　　那天之后，顾念裴大部分时间还是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温柔体贴。 　　而每当他喝醉了，尹秋白就会变成他发泄怒火的工具，他会被对方死死地咬住后颈的皮肤，询问为什么要离开。 　　这样的日子长了，尹秋白自己都变得混沌。 　　他有段时间都要忘了顾念裴的真正面目，只记得那个冬夜的、给他围上围巾的温柔学长。 　　又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 　　终于，顾念裴和omega要结婚了。 　　那个omega再一次找到他。 　　“我和念裴哥哥要结婚了。你不是一直想离开他吗？” 　　他一脸幸福地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Omega话音落下，尹秋白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尹先生吗？”对面人的声音急促：“你的母亲半小时之前忽然病发，送进了急救室。” 　　“我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尹秋白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omega在他的身前蹲了下来。 　　“知道了吗？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不会是你的。” 　　“念裴哥哥的爱人、林家的小少爷、还有高等级的omega……只能是我。” 　　他说完，又冲着尹秋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 　　“念裴哥哥，我们明天去选婚礼的衣服和捧花吧……对，我喜欢……” 　　看着那omega远去的背影，尹秋白浑身发寒。 　　他颤巍巍举起了手，发现自己的手在眼前重影。 　　他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倒在路边的他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醒来时却得到了一个噩耗： 　　他也病了，和母亲一样的病。 　　他曾经想过自己有机会离开顾念裴之后，或许能过上自由的生活。 　　而现在，他不但被疾病掏空了本就微薄的积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他祈求命运给予他善意，但命运把他判给了死亡。 　　最后的那天，天也在下雪。 　　尹秋白疼得发抖的手停止了颤抖，他闭上眼睛。 　　就好像只是大梦了一场。 第2章 　　后颈处残留的疼痛似乎还未消散，尹秋白颤巍巍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头好晕。 　　怎么回事？ 　　怔忡片刻，尹秋白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灯光刺眼得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面镜子之前。 　　他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奇怪。 　　虽然依旧显得纤细、苍白，却比重病时候掉秤严重得自己皮包骨的样子好上不少，脸上也有一点肉。 　　就像是还没发病、还没发现顾念裴的真正面目的时候的曾经的他。 　　等等——曾经的他？ 　　尹秋白再次不可置信地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镜子中的自己脸颊还没有瘦削得凹下去，虽然也白，但没有那种重病时气血不足的像纸一样的白。 　　可自己在镜子里怎么会是这个状态？ 　　他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那段漫长无比地煎熬的痛苦，清楚地记得濒临死亡时的那种无法抵抗的恐惧。 　　——他死了，在那场病发中死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是梦吗？还是说，走马灯？ 　　他听过这种说法，有些人会在死前回忆起自己生前的经历。 　　可怎么想，也不该是这样。 　　难道……他重生了？ 　　没等他细想，这时身边的门忽然被敲响。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尹秋白的思绪拉回现实。 　　“小白？” 　　尹秋白转过头，看着被推开的盥洗室门。 　　出现在面前的人让他一时间有些错愕。 　　“冬梧？你怎么在这？” 　　李冬梧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洗手间呆那么久，我担心你出事就来找你了啊。” 　　他说完，掰过尹秋白的肩膀，让尹秋白正面对着自己。 　　“让我看看……今天很精神嘛，非常棒！你的表白肯定能成功的！” 　　表白……？ 　　他一愣，问自己身前的人：“今天是几号？” 　　李冬梧被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了：“十二月三号啊，你怎么了，紧张得傻掉啦？” 　　十二月三号…… 　　“我们今年毕业，是吗？”尹秋白问。 　　李冬梧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尹秋白猛地抬头，同时感到一阵难以抵抗的欣喜与庆幸——他真的重生了。 　　而且，重生在了自己和alpha那段愚蠢的、可悲的“恋情”之前。 　　那么，这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太好了。 　　李冬梧看着尹秋白愣怔的样子，伸手在尹秋白眼前晃了晃，又把手贴在尹秋白的额头上，小声嘟囔：“不会真的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秋白一把抱住。 　　尹秋白完全无法抑制自己此时内心的激动与失而复得的欣喜：“冬梧，我好想你。” 　　他的朋友回来了。 　　上辈子顾念裴不让他和外人有太多的接触，他于是渐渐地断了和身边朋友的联系。 　　李冬梧是他大学时期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可最后也因为顾念裴没有再往来。 　　那么久没有再见，他差一点都要忘了李冬梧的声音。 　　“诶！松手松手，要被你勒死了。”李冬梧使劲拍着尹秋白的手：“不要拿我练煽情啊！” 　　尹秋白这才缓过劲，松开了李冬梧。 　　“到底是怎么了？”李冬梧皱眉：“紧张吗？也不像啊……” 　　“冬梧。” 　　尹秋白忽然叫了李冬梧的名字。 　　发现尹秋白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李冬梧也认真了起来：“怎么了？” 　　“我……不打算和顾念裴表白了。” 　　李冬梧显得有些意外：““诶？为什么？”” 　　尹秋白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很漂亮啊！”李冬梧喃喃：“怎么又自卑了？小白，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漂亮的beta。” 　　以前的尹秋白是个不是很自信的人。 　　在暗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之后，他的平庸把他的自卑衬托得尤为明显。 　　李冬梧会给出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于是尹秋白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我不喜欢他了，冬梧。” 　　李冬梧又愣了愣。 　　“为什么啊？你明明刚买了花……你打了好久工呢。” 　　花……？ 　　尹秋白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 　　他这个时候还在念大四，虽然申请贫困补助能免除一大堆学杂费，但他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 　　母亲常年卧床，药品和看护费用是很大的一笔开支，于是大部分的课余时间尹秋白都在想办法兼职。 　　他没有表白的经验，也从未和人谈情说爱，只能学着不知道何时在电视上看到的老套剧情买下了一捧玫瑰。 　　这样的鲜花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不算贵重，但尹秋白却是确确实实攒了很久才有这些余钱买下这样的表白礼物。 　　李冬梧是知道他打工的艰辛的，忽然听到重生回来的自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不表白了”，感到疑惑也很正常。 　　“只是花而已。” 　　尹秋白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和身前的李冬梧说，还是在和自己说：“到此为止，我失去的就只会是这一捧花。” 　　而不是自己的大好前程，和相依为命的母亲。 　　李冬梧听得似懂非懂。 　　他总觉得自己的好朋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 　　越想越觉得脑子好疼，他索性晃了晃头，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转而问尹秋白：“好吧，你不表白了。那花怎么办？” 　　尹秋白忽然笑了。 　　真好，他的朋友永远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丢了吧。”尹秋白说：“散场的时候，我去把花丢掉。” 　　李冬梧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离开卫生间，走进了宴会厅，一时间被觥筹交错晃得有些头晕。 　　这场宴会是顾家给刚大学毕业的顾念裴办的生日宴，来的都是首都有钱有权的商贾名流，像尹秋白和李冬梧这种以顾念裴同学的身份来的还是少数。 　　像他们这样没有身份的人进来，要么默默无闻缩在角落里呆着，要么就是想尽办法混到人群里攀附权贵。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能搭上任何一个人，都算得上是攀高枝。 　　只不过尹秋白和李冬梧当然不会去凑热闹，他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 　　没想到尹秋白却忽然被人喊了名字。 　　“小秋。” 　　尹秋白对这个声音有些应激，整个人一怔，回过头，看到了顾念裴那张脸。 　　高大的alpha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在尹秋白身前停下。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尹秋白的肩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怎么现在才来？” 　　他的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带了些责备，下一句出口的话却又是对尹秋白的关心：“穿得那么少，外面不冷吗？” 　　尹秋白没有说话，在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的时候稍微躲了躲。 　　顾念裴何其熟悉尹秋白，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尹秋白对自己的躲闪。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皱起眉。 　　面前的beta一向对他百依百顺，靠近他的时候也只会展现出低眉顺眼的讨好。 　　他不知道beta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怪我没有去接你吗？” 　　尹秋白敛眸，假装没有看到顾念裴的表情：“接我……怎么敢劳烦你？” 　　如果说先前的躲闪只是不经意的动作，那尹秋白这句话出口，顾念裴只要是不傻也都能察觉出来他的不对。 　　“小白，你到底怎么了？”顾念裴追问。 　　“没什么。” 　　尹秋白轻描淡写地掀了掀眼皮，没有继续和顾念裴聊天的意思。 　　顾念裴轻叹一口气，他垂下眼，用视线描摹尹秋白的眼睛，声音显得温柔：“……原谅我好吗？今天是真的有点忙，我晚上会送你回去的。” 　　“忙着接你的未婚妻吗？” 　　尹秋白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接话。 　　“什么？” 　　顾念裴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否定了尹秋白的说法：“小白，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我和乔洛桉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只是洛桉身体不好，今天早上感冒了才拜托我接他过来的。” 　　果然是因为没有去接他，顾念裴感到有些不悦。 　　他是和beta说好自己早上会去对方家门口接他，也或许是让beta在寒风中等了自己一会。 　　但自己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再者说，尹秋白不是能自己过来吗？而自己不是也答应了晚上送他回去吗？ 　　他正想表现的愠怒，面前的beta却先给出了反应。 　　“嗯。” 　　尹秋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alpha的话。 　　但除此之外，他没有给出任何其他的表示。 　　顾念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今天这个beta变得有些奇怪。 　　平常只要自己出现，beta向来都是想各种办法不经意地靠近自己，对自己嘘寒问暖。 　　可今天，他的态度太过冷淡了。 　　但他现在不能在尹秋白身上花太多时间和精力。 　　他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这里是他的主场。 　　结交以后生意上的人脉、拉拢世家子弟、在别的世家话事人的眼前露面……任何一个都比在这里猜测一个beta的心思重要。 　　而且他看到beta来的时候手上捧了一捧花。 　　不用多想，那捧花肯定是给自己的。 　　无论现在beta怎么闹脾气，最后还不是会卑躬屈膝地贴上来？ 　　于是顾念裴最后稍微退后半步，对尹秋白说：“算了……我先过去了。” 　　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甩开轻轻搭在了尹秋白的身上。 　　“别着凉。”他看着尹秋白的眼睛，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或者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话，散场的时候来找我，好吗？” 　　顾念裴一走，刚才被他信息素逼得往后退了两步的李冬梧这时候才走上来。 　　李冬梧是c级的omega，抵抗不住顾念裴这种s级的alpha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靠得近都会被压迫得窒息。 　　他向来是没心没肺且不太懂察言观色的。 　　但即便是他这样的性格也明显察觉出了尹秋白面对顾念裴时态度的转变，奇怪得要命。 　　他清楚记得不久之前，尹秋白还是爱顾念裴爱得要命的状态。 　　尹秋白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顾念裴给尹秋白披在身上的大衣上还残留着体温，让尹秋白觉得有些不自在。 　　即便是场馆里的温度还有些冷，他还是把对方披在他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上。 　　他看向满脸欲言又止的李冬梧，问：“怎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今天好奇怪。” 　　既然尹秋白问了，李冬梧直言不讳。 　　“为什么？”尹秋白反问李冬梧。 　　“你怎么真的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尹秋白笑了笑。 　　他早就忘记曾经这时候的自己喜欢顾念裴是什么感觉了。 　　曾经的向往和爱意早就被顾念裴带给他的痛苦和不堪冲刷践踏得所剩无几。 　　他叹了一口气，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你就当我之前一直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现在终于梦醒了吧。” 　　宴会厅里高谈阔论的声音很快就把他这句话卷走，李冬梧没有听清。 　　他正想追问尹秋白说了什么，身后却又传来了个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尹学长？” 　　被喊了名字的尹秋白转过头，看清来人的瞬间，他的面色沉了沉。 　　是乔洛桉。 　　那个最后和alpha结婚的Omega。 　　害死他母亲的人。 　　与之前见到顾念裴时那种纯粹的厌恶不同，他看到这个omega的时候心中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对这个Omega的了解并不算多。 　　上辈子最开始和顾念裴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顾念裴的身上，因为对方的解释，也没有太多在意这个Omega。 　　他只知道这个Omega是林家认回来的小少爷，一个高等级Omega。 　　林家是首都数一数二的家族之一。 　　作为林家少爷，还是个高等级的Omega，和顾念裴当然算是门当户对，而且乔洛桉明显是对顾念裴有意思，两人婚配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自己估计一直是这位小少爷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对自己的母亲痛下杀手的理由。 　　李冬梧当然不知道尹秋白在想什么。 　　他视线上上下下扫过尹秋白，很明显是在打量，半晌才朝着尹秋白勾勾嘴唇，说：“今天降温了，从郊区那边过来……路上应该很冷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扫到尹秋白手上的衣服，觉得有些眼熟。 　　他动了动鼻子，果不其然就在空气中嗅到了几丝雪松的气息。 　　那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顾念裴来找过这个beta，他甚至把外套给了这个beta。 　　他的表情有瞬间变得凝滞，不过很快又被显得刻意的笑容给取代。 　　他盯着尹秋白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语气里的恶意。 　　“本来念裴哥是打算去接你的，可是我家司机今天不方便，我只能麻烦他来接我。” 　　“我们omega的身体比较差，容易生病感冒，我想着你们beta皮糙肉厚，吹吹风应该没什么问题。” 　　“都是我的问题，你千万不要生念裴哥的气啊。” 第3章 　　生顾念裴的气？ 　　重生者的身份让他感觉自己是从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场正在上演的节目，面前omega说出这句话的动机昭然若揭，尹秋白感到了一丝荒谬的可笑。 　　他当然不会生气。 　　他垂下眼皮，盯着面前的omega。 　　“你想多了。” 　　被尹秋白冷冰冰的视线盯着，乔洛桉莫名有些心里发怵。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beta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这个向来好欺负，一捏就烂的软柿子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而尹秋白甚至在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念裴不打招呼失约是他自己没素质。”尹秋白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说是你的问题。难道没素质的是你？” 　　乔洛桉脸色难看，完全没有预料到尹秋白说这样夹枪带棒的话，一时间想不出来要如何反击。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愠怒地说：“尹秋白，怎么能这样说，说念裴哥哥，他对你不好吗？只不过就是让你等了一会而已，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不知好歹？” 　　原来顶着风雪在毫无遮拦的室外傻站半小时只是“等了一会”。 　　尹秋白又笑了，他说：“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他了，我说的是你。” 　　“你！” 　　“我怎么了？”尹秋白奇怪地问。 　　乔洛桉深呼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失态。 　　想到身边或许还有别人看着，他只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忍着心中的怒气说：“你没生气就太好了，不希望我影响到你和念裴哥的关系。” 　　尹秋白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乔洛桉。 　　“有空担心我和他的关系，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尹秋白冲他笑了笑：“你猜？不过…… 　　尹秋白话说一半停顿，惹得面前的omega下意识追问：“不过什么？” 　　“没什么。” 　　尹秋白没有解释，却是用意有所指地看着omega的身后。 　　乔洛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尹秋白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男人走到了乔洛桉的身后。 　　他对乔洛桉开口：“乔洛桉，你怎么在这？” 　　问完这个，那人又看向了乔洛桉身前的人：“这是谁？” 　　完了。 　　乔洛桉身体一僵，转头打招呼：“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给朋友送东西。” 　　林冬颂语焉不详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视线一转，看向了站在乔洛桉身前的尹秋白：“这位是……你的同学？” 　　乔洛桉转过身，挡在尹秋白身前：“对……是我的同学。” 　　尹秋白明显地感觉到乔洛桉不知缘由地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林冬颂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不过视线被遮挡了大半，乔洛桉又是半侧着身对着他，他有些看不清乔洛桉的表情。 　　“哥……那个，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念裴哥哥的生日宴了，不然我就坐你的车过来了。” 　　林冬颂不着痕迹地甩开了乔洛桉想要抓住他的手，说：“临时决定的。你们玩，我送完东西就回去。” 　　乔洛桉朝着林冬颂弯了弯眼睛，笑说：“好，那哥哥忙，我就不打扰了。” 　　林冬颂几乎是真的赶时间，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尹秋白却在这时忽然开口：“啊，这是你哥哥？” 　　“同学”身份是乔洛桉刚才自己亲口扯的，乔洛桉在自己这个大哥面前扮演的一直都是天真无邪傻白甜人设。 　　为了展现出同学之间和蔼可亲的关系，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硬接尹秋白的话：“是、是啊，我哥比较忙，怎么了吗？” 　　尹秋白：“没什么。” 　　他眼神在乔洛桉身上转了转，又转而看向一边的林冬颂：“只是觉得你们长得不太像。” 　　乔洛桉听到这句话明显有些着急：“你……什么意思？” 　　尹秋白无辜：“两兄弟长得不像也正常，我只是感慨一下。” 　　嘴上这样说，尹秋白却垂下了眼睛。 　　他说那句话其实只是想诈一下乔洛桉，果然有问题。 　　上辈子乔洛桉在来他面前炫耀自己手上闪闪发光的婚戒时，说过一句话。 　　他说：“林家的少爷也只会是他”。 　　当时的尹秋白情绪激动，注意力全集中在alpha结婚的消息和那一通医院的来电上。 　　之后缓过劲来，才隐隐咂摸出了对方话里的不对。 　　他想，或许乔洛桉这个林家小少爷的身份，来得蹊跷。 　　林家少爷七岁走失，十四岁的时候被重新找到接回林家，中间七年的时间足够动很多手脚了。乔洛桉那么爱争别人的东西，他夹杂在话语里的身份，是不是也是“争”来的？ 　　刚才在听到尹秋白那句“不像”的话后，乔洛桉的反应明显是心虚，这更肯定了尹秋白的猜测。 　　所以真的是狸猫换太子吗？就是不知道被换走的太子会是谁了。 　　在尹秋白看来，林家大少爷林冬颂对乔洛桉的态度，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虽然尹秋白对于豪门的事情知之甚少，却也在电视上看到过当年林家铺天盖地寻找林家小少爷的新闻。 　　他看到过面对记者采访时双眼通红的林家大少，那时候镜头前他的担心和急切不似作伪。 　　尹秋白不觉得血浓于水的亲情会被时间冲淡，更别提还是失而复得的至亲。 　　或许他也对乔洛桉身份有所察觉吧。 　　想要瞒天过海伪造出支撑林家相信乔洛桉就是林家走失的孩子的证据并不简单。这样想来，这个omega背后那双手的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即使是蜉蝣撼树，尹秋白也会想办法把这个omega从不属于他的位置上拖下来。 　　他对上辈子乔洛桉送给自己的“礼物”，记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尹秋白神色一沉。 　　他抬起头，却刚好对上了林冬颂的视线。 　　林冬颂低头，对着乔洛桉说了一句先走了，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尹秋白一眼。 　　乔洛桉大松了一口气。 　　确认林冬颂走开了一段距离，他这才转过来恶狠狠地对着尹秋白说：“你想干什么？勾引念裴哥哥不够，还想要勾引我哥哥吗？” 　　尹秋白没想到乔洛桉居然会愚蠢地往自己头上泼这样一盆脏水。 　　他没有理乔洛桉，只是用一种“你脑子被驴踢了吧”的表情看着他。 　　这时就连一直安静得没有说话的李冬梧也忍不住插嘴：“你想太多了吧……莫名其妙的。” 　　“你……给我等着。” 　　乔洛桉恶狠狠地瞪了尹秋白一眼，转身。 　　omega一走，身周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了很多。 　　李冬梧凑回尹秋白身边，有些担心地问：“小白，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得罪人了？” 　　尹秋白实话实说：“不知道。” 　　“我有点担心。”李冬梧说：“他和顾哥的关系好像挺好的。要是为此影响到顾哥对你的印象怎么办？而且，那些有钱人……” 　　“顾念裴爱怎么想怎么想。”尹秋白表示无所谓：“我都不打算和他表白了，他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 　　李冬梧没再说什么，把头重新埋进碗里。 　　尹秋白也拿起筷子，夹起桌上的一块甜点。 　　造型精致的点心给人的期许很高，入口渐渐融化后却是腻人的甜，有些令人失望。 　　不过尹秋白又夹了一块。 　　他其实很喜欢吃甜的，却很少有机会吃到。 　　上辈子他总是在为了别人苛待自己。 　　但这一世，他只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得偿所愿。 　　*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冬梧的话也算是有预见性。 　　在尹秋白身上没讨到好的乔洛桉越想越气，辗转半天，着急地在角落找了个地方蹲下来哭。 　　他哭得双眼泛红，omega特有的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他显得更加委屈。 　　本就在寻找他的中年男人看到后更是心疼无比，在他身边蹲下来：“你怎么了？” 　　乔洛桉看到男人没好气地嗔骂了一句：“滚开！” 　　去找挑衅尹秋白就是面前男人出的主意。 　　因为顾念裴接他过来的一路上都显得沉默寡言像是有心事，他心情不好，男人才让他去找尹秋白出气。 　　没想到尹秋白忽然却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变得牙尖嘴利，也不像曾经那样好拿捏。 　　还差一点让林冬颂起疑…… 　　“都怪你！” 　　越想越气，乔洛桉狠狠地抬脚踩了男人一下。 　　男人没喊疼，着迷地看着乔洛桉那张因为怒气微微翻红的脸：“不要生气……宝宝……” 　　他深吸了一口omega散发在身周甜腻的信息素，痴痴地说：“我还有别的能让宝宝开心的事。” 　　“什么事？”乔洛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 　　“那个下贱的beta今天要给顾念裴表白，他准备的玫瑰放在酒店很偏的房间门口。”男人说：“我在他的花里加了东西，找了几个发/情期的劣等alpha在附近等着。” 　　“那条走廊那么长，他走不完的。” 　　听完男人的话，乔洛桉笑了，笑得天真烂漫。 　　“那就太好了。” 　　他说。 第4章 　　“那就太好了。” 　　毕竟两人都没有想要在这场顾少爷的生日宴上结交什么人的打算，为了不干坐着，李冬梧开始跟尹秋白讲最近学校里的八卦。 　　半年前尹秋白休学搬离宿舍的时候，李冬梧和宿舍里的另一个人有点小摩擦，尹秋白还有些担心自己走了之后李冬梧会不会被另外两个舍友孤立。 　　现在听到李冬梧说几人相处得还不错，尹秋白由衷地为李冬梧感到高兴。 　　李冬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诶，其实以前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是我对alpha太有偏见了，其实他人还不错的。” 　　“不闹矛盾就好。”尹秋白说。 　　李冬梧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犹豫了一下，问尹秋白：“那……小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啊？宿舍的床位一直给你留着呢。虽然你现在回来，可能要当我们学弟了……” 　　“我啊？” 　　李冬梧点头。 　　尹秋白沉默了。 　　他办理休学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因为母亲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每天用药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放弃学业出来工作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些出卖体力时间换取金钱的工作，但勉强还能支撑现在的生活开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学校。 　　但是看着李冬梧期许的眼神，半晌，他还是开口：“大概……晚点吧。” 　　李冬梧知道他有难处，惋惜的叹了口气。 　　这时，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尹秋白低下头，手机屏幕亮起，新接收到短信的提示显示在锁屏页面上。 　　尹秋白一顿，划开了手机锁屏。 　　老款的手机卡顿得十分明显，尹秋白半晌才打开了短信。 　　【念裴：乔洛桉是不是去找你了？】 　　【念裴：你不用理他，他就是这个性子，喜欢闹脾气，我已经说过他了。】 　　【念裴：我现在这边走不开，等会送你回去好吗？】 　　尹秋白手指一顿，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打字。 　　【秋：不用了。】 　　说是抽不开身，顾念裴那边的消息却回复得很快。 　　【念裴：你真的生气了？】 　　【念裴：你以前不会这样。】 　　【念裴：算了，这次确实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 　　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尹秋白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没有再给顾念裴回复，犹豫了一下，才点开对方的头像，在给对方的名字前面加了个姓氏。 　　做完这些，尹秋白放下手机，发现李冬梧一直看着自己。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李冬梧说：“你在和顾哥发消息吗？” 　　“嗯。” 　　尹秋白点头。 　　李冬梧又开始欲言又止。 　　尹秋白熄灭手机屏幕，注意到李冬梧的反应，知道对方还是在担心自己。 　　他于是说：“我没遇到什么事情，冬梧，不用替我操心 ” 　　“对顾念裴真的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今天以后我会尽量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我这样说的话，你能放心了吗？” 　　没想到尹秋白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李冬梧愣愣地回答：“没……没有了。” 　　他其实也无意多心八卦尹秋白和顾念裴之间的感情，但实在是担心尹秋白的状态。 　　今晚上的尹秋白总是走神，李冬梧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受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委屈。 　　不过既然现在尹秋白这样坚定地表了态，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那今天晚上你不会还要去上班吧？” 　　李冬梧的思维很活跃，确定了尹秋白没事后话题跨度很大的问。 　　“上班？” 　　尹秋白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晚上好像还有兼职，他还为了顾念裴的生日跟老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扫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离正常的上班时间八点还有将近四十分钟。 　　现在离场的话，说不定就能准时赶到，也不用因为请假被扣工资。 　　“我差点忘了。”尹秋白说：“谢谢你，冬梧。” 　　李冬梧惊讶：“你真去啊。是不是有点赶？” 　　尹秋白实际地说：“不去的话要扣钱啊。” 　　李冬梧：“说得也是。” 　　反正也无人注意，两人很快就从会厅正门溜了出去。 　　给原先给顾念裴准备的花寄存在了酒店工作人员那里，为了不给工作人员添麻烦，就算花用不上了，还是得去自己处理一下。 　　存放花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尹秋白决定自己去。 　　“我陪你走过去？”李冬梧知道尹秋白有点路痴，酒店的构造还是有些复杂的：“别到时候绕不出来。” 　　“应该不至于。”尹秋白看了一眼长得有些望不到头的走廊：“就这一条路。” 　　“那好，正好我去趟厕所。”李冬梧说。 　　* 　　“麻烦林总亲自跑一趟了。” 　　温钰闵接过林冬颂递过来的盒子，笑说：“诶，这可怎么办才好，又欠你个大人情。” 　　“不麻烦，顺路回公司拿趟东西。” 　　林冬颂说：“倒是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忽然，我还以为你要在国外当一辈子大艺术家不打算回来了。” 　　温钰闵笑了：“老头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我回来继承家业，我要不是迫不得已还真不想回来。” 　　“你要是有个兄弟姐妹，不就没这烦心事了？”林冬颂说。 　　“说到这个……”温钰闵话锋一转，问：“林总，你那个‘弟弟’的事，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话题，林冬颂神色沉了沉。 　　“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林冬颂说：“至少从递到我面前的检测报告来说，乔洛桉就是我的弟弟。” 　　“这样啊，那就有点难办了。” 　　话停在这里，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近况，林冬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对温钰闵说：“时间不早了，先聊到这里。” 　　温钰闵点了点头：“那我晚些再约林总出来喝咖啡。” 　　温钰闵没有和林冬颂走一路，被人认出来要进行不必要的社交，他宁愿多走几步路走安全通道。 　　给自己的司机发了消息，温钰闵朝着指示牌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温钰闵却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他闻到了很浓郁的烟味，像是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 　　他停下了脚步，感觉那种低劣恶心的味道直冲大脑。 　　果不其然，他一停下，离他不远处的一扇门很快打开。 　　那个alpha身上烟味的信息素随着打开的门如同泄洪一般倾倒出来，浓郁到令人作呕。 　　就是温钰闵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作为enigma，温钰闵的对于信息素的嗅觉本来就比普通的alpha或者omega好上不少，他本人又对这种味道十分挑剔，现在的情况和把不喜欢吃榴莲的人丢进榴莲堆里没有什么区别。 　　更不要说，那个alpha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毫不掩饰地赤露□□。 　　易感期的alpha脑子几乎被原始的欲望填满。 　　他被人灌了酒，酒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现在除了下身难耐的燥热以外，就只记得给自己喝酒的人说过会给他送来一个长得不赖的货色发泄欲望，让他在这里等着。 　　那人给他看了照片，照片里的人长得确实不错，他于是心痒难耐地等到了现在，看到了面前的人，浑浑噩噩地扑了上去。 　　温钰闵垂下眼睛，满眼厌恶。 　　“……麻烦。” 　　* 　　“麻烦了。” 　　尹秋白拿到了自己准备的那株玫瑰。 　　花束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大，正正好好九十九朵，他抱在怀里显得有些吃力。 　　他低头，看到了别在花束包装纸上的贺卡。 　　内容有些陌生，自己却很熟悉。 　　是他自己写的。 　　他看着曾经的自己留下的那些情真意切、满怀爱意的话语，有一瞬间恍惚。 　　上辈子的自己几乎把所有的爱都托付给了那个alpha。 　　可惜在alpha眼里，他的感情轻贱如泥。 　　他已经不会再为alpha难过，但难免为曾经的自己感到惋惜。 　　和李冬梧约好了在楼下见面，尹秋白于是抱着花直接下了楼。 　　好巧不巧，在酒店侧门的不远处，尹秋白看到了可以扔掉手上捧花的垃圾桶。 　　鲜红的玫瑰实在显眼。 　　尹秋白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着急地往垃圾桶的方向走。 　　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抱歉……”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口中的道歉就已经出口。 　　“没事。” 　　那人说。 　　没事就好。尹秋白松了一口气，继续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 　　没想到身后，刚才那被他撞到了的人却叫住了他。 　　“你这是……打算把这些花扔掉？” 　　尹秋白没想到这人会问这个，转过身，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人站在街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尹秋白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觉得对方身高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真可惜。”搭话的人说着，朝前走了两步：“这么漂亮的花。” 　　这两步让他进入了路灯照亮的范围。 　　暖调的光一照，对方身上刚才有些逼人的气势完全消散无踪。 　　浅色的风衣随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摆动。 　　尹秋白抬起头，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就像在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第5章 　　对上视线，面前的人眼中同样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看清楚那双眼睛的瞬间，尹秋白下意识地低下头，即使心中清楚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很明显的掩耳盗铃嫌疑。 　　毕竟既然自己看清了对方，那对方肯定也看见了自己。 　　尹秋白瞬即就猜出了面前这个人是谁。 　　是顾念裴那个念念不忘、求之不得的白月光，温钰闵。 　　上辈子尹秋白其实并没有见到过这个温钰闵，更多的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但刚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的瞬间，他就清楚了面前的人为什么会被alpha惦念。 　　温钰闵确实很好看。 　　不像是尹秋白的温吞，温钰闵漂亮得十分有攻击性，是那种在人群中绝对会被第一眼注意到，逼迫着你感觉到惊艳的那种好看。 　　在余光中，面前的人微微动了动，又朝着他靠近了一点。 　　尹秋白几乎要把头都要埋进自己手中的捧花之中，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要命。 　　略显尴尬的氛围里，面前的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没有提两人相似的外貌，只是询问：“你是来参加顾家那少爷的生日宴会吗？” 　　尹秋白僵硬地点头。 　　“那……花是给他准备的吗？” 　　话题又拐回到了花上。 　　尹秋白没有反应，紧张得几乎要把捧花的包装纸抓破。 　　温钰闵：“挺好的。” 　　什么挺好？ 　　尹秋白一愣，又抬起头，发现自己低头的时间里，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仅仅只隔着一捧玫瑰。 　　“你没把花给他，挺好的。”温钰闵说：“顾家那个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钰闵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尹秋白又是一愣。； 　　温钰闵眼睛更弯。他的话锋一转：“不过，那么漂亮的花丢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他抬起手，有些惋惜的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花束最外面的那朵花的花瓣，没去捧那张带着文字的贺卡。 　　花朵上还沾着露水，温钰闵轻轻捻了捻就收回手：“不如……送给我吧？” 　　尹秋白大脑一片空白。 　　就算是重生了，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这样子和自己的“情敌”见面。 　　更没有想到对方会说alpha的坏话，看样子还对自己怀里的表白玫瑰十分感兴趣。 　　上辈子的自己那么长时间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这辈子和情敌相见，尹秋白觉得自己或许可能会感到怨愤或者不悦。 　　可是面前的人行为举止都十分得体，尹秋白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敌意。 　　好像真的只是在惋惜着捧即将要被丢掉的花。 　　尹秋白甚至感觉到一丝微妙的解气。 　　求而不得的Omega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话要是能让顾念裴听到就好了。 　　这样想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沉默了太久。 　　尹秋白于是想了想，支支吾吾地开口，想到打破空气中几乎要凝滞的尴尬：“没……这是要丢掉的。” 　　温钰闵眨了眨眼睛。 　　这下尹秋白忍不住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大概是太紧张，尹秋白总是忍不住东想西想。 　　他发现，虽然两人的眼型乍一看相似，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区别。 　　温钰闵的瞳孔是灰色的。 　　路旁的灯照下来，显得像是一颗又些透明的玻璃球，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好相与，可笑起来又惹眼得要命。 　　尹秋白差点又走神，被对方一声轻笑唤了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对面看的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尹秋白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带着体温的手掠过自己的发梢。 　　“有雪落在你头发上了。” 　　温钰闵说。 　　下雪了？ 　　尹秋白愣愣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的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下雪。 　　雪不大，细碎得像是天上洒下的柳絮，落在地上就化掉了。 　　落在发丝上，也只会留下一层薄薄的水。 　　不过面前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尹秋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对方袖口略过自己鼻尖的时候，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清甜的茶香。 　　“我先走了。” 　　温钰闵最后朝着尹秋白点点头：“司机来了。” 　　尹秋白又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对方忽然转过身，有些恍惚。 　　直到对方上了车，在自己视野里完全消失，尹秋白才慢慢回过神来。 　　雪花飘落在鼻尖有些痒，他打了个喷嚏，空出手揉了揉自己冻红的鼻子，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玫瑰。 　　他最后还是往里走了十来步把玫瑰丢在垃圾箱旁。 　　雪越下越大了。 　　昏暗的夜景里只有路灯下飘洒的雪影清晰，尹秋白绕着酒店走了半圈，穿过灌木小路回到了酒店正门。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李冬梧在搓着手等他。 　　“小白！”李冬梧挥了挥手：“这里！” 　　尹秋白朝冲自己挥手的李冬梧走了过去。 　　“怎么忽然下雪了，”李冬梧念念叨叨地说：“诶，你还要去上班吗？我们打车去吧，正好我回家顺路，到时候我到了就让司机师傅停一下就好了。” 　　“行，那我跟你摊车费。”尹秋白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 　　刚才时间耽误了一会，要是坐车迟到了，扣掉的工资够打几次车，得不偿失。 　　李冬梧摆摆手：“没事，是我想打车，反正顺路的事情。”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手机的打车软件上叫了车，没过多久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人上了车，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尹秋白难免地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看着一盏盏从车窗飞驰过的路灯，他忍不住想起刚才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好像比普通的omega高上不少，尹秋白想，真的很漂亮。 　　他又想起自己在对方的身上闻到的那淡淡茶香味。 　　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大概率是香水。 　　很少见omega或者alpha喷香水，香水会干扰信息素的味道。不过温钰闵的信息素主香调应该也和茶有关。 　　那香水还挺好闻的，尹秋白动了动鼻子，又想。 　　尹秋白一路上都在发呆，最后连司机停了车都没有发现。 　　李冬梧忍不住出声提醒：“小白，小白！到了啊。” 　　附近是一片灯红酒绿的街区，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尹秋白这才回过神，对着李冬梧说了一声谢谢，打开车门下了车。 　　路上这十来分钟间，外面的雪已经积了一小层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 　　尹秋白拉开车门，缩了缩脖子。 　　他抬起头，有些陌生地看着酒吧上的招牌。 　　招牌上花体英文字“Nocturnal Rose”招摇无比，透过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隐隐约约能看到内里奢华的暗调装修。 　　为了尽可能地赚钱，尹秋白给自己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白天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晚上在酒吧做服务生。 　　关于这段兼职的记忆模糊地出现在尹秋白脑海中。 　　酒吧据说是某个学长开的，开的工资相当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他的工作就是给调酒师打下手，送送酒和果盘之类的，算是轻松。 　　现在时间还早，酒吧里面只有卡座零零散散几个客人。 　　尹秋白推门进去。 　　吧台后面的调酒师本来在和人聊天，看到他进来，抬头懒散地打了个招呼。 　　“小白。”Elias显得有些意外：“不是请假去约会了吗？” 　　尹秋白：“不是约会，只是普通朋友生日。” 　　Elias点了点头，没多问：“那好，你先去后面换一下衣服吧，我还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 　　“小林少爷说得对，还这么早，不如哥几个再去找个酒吧续一杯？” 　　话一出口，很快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顾少爷你生日不会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吧。和那些老不死的家伙吃饭多没意思，我们再去找个酒吧嗨个晚上。” 　　看见自己的提议被人们认同，乔洛桉满怀期许地看向了身前的alpha。 　　“念裴哥，”他说：“走嘛，我还没玩够呢。” 　　顾念裴刚从长辈那边回来，又被这么多人在耳边吵，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和这些人在酒吧去续半场本来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此时还想着那个没回他信息的beta。 　　beta今天太反常了，居然连他的信息都不回。 　　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尹秋白那个默认头像后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感受到一股没缘由的暴躁。 　　见alpha不理他，乔洛桉瘪了瘪嘴，又拽顾念裴的袖子晃，想要吸引回alpha的注意力：“念裴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念裴回过神：“……听见了，酒吧，去。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见顾念裴答应，身边的一众少爷小姐发出欢呼，知道今晚的狂欢有人报销了。 　　“好，那我们去……” 　　顾念裴没听完乔洛桉说话，留下一句去哪都行就揉着太阳穴转身去了卫生间。 　　头疼得厉害，尽管不想承认，可他知道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因为那个beta。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究竟为什么那个往日像狗一样死皮赖脸缠着他的beta这样对他爱答不理？ 　　烦归烦，他还是掏出了手机，打响了尹秋白的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无人接听。 　　顾念裴啧了一声，烦躁地挂断了电话，觉得尹秋白真是不识好歹。 　　“哟，顾哥。” 　　这时，陈令安笑嘻嘻地进了卫生间，揽住顾念裴的肩膀：“在这给谁打电话呢？” 　　顾念裴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来，说，心情不好：“别烦。”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看上的哪个小omega拿不下来？我们大把人追的顾少还有这种烦恼？”陈令安不怀好意地猜测。 　　听他这样一说，顾念裴眉头皱得更紧。 　　对啊，那么多omega对自己倒贴还来不及，尹秋白那个beta居然敢不接自己的电话。 　　要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那个beta一眼，给脸不要脸。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对陈令安说：“别瞎猜。” 　　陈令安耸耸肩：“不是就好。我们顾哥那么有魅力，怎么会因为哪个小omega神伤呢？诶，我刚才下去抽烟的时候还看到了束被丢掉的玫瑰，玫瑰上贺卡还写的你的名字呢。顾哥，又让哪个漂亮omega为你伤心了？” 　　玫瑰？ 　　顾念裴几乎是下意识追问：“什么玫瑰？” 　　他记得自己看到尹秋白来的时候带了花。 　　beta纤细苍白，抱着那么大捧花显得摇摇欲坠，却又因为那双眼睛漂亮得紧。 　　顾念裴清楚知道，那花只可能是给自己的。 　　“就是这个，我还拍了照呢。” 　　陈令安把手机递到顾念裴眼前：“‘第一次见面是冬天……我很喜欢你，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能和你一起度过’。啧啧啧，好肉麻。” 　　顾念裴清楚陈令安手机里照片的瞬间却是愣住了。 　　贺卡上字迹娟秀，他认识那个曾经帮自己抄过无数次作业的字，他可以肯定，这个贺卡绝对出自尹秋白。 　　可手机里的照片又确确实实证明着，那张贺卡和那束花，此时正躺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 　　到底怎么了？ 　　顾念裴有些咬牙切齿地想，那个beta，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6章 　　将近九点，酒吧里渐渐热闹起来。 　　Nocturnal Rose不是清吧，灯红酒绿间，俊男美女们攀谈得热火朝天，卡座零零散散地坐满了人，舞台上已经有人在唱歌，声音整个酒吧里都听得很清楚，震得人耳膜有些疼痛。 　　尹秋白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给新来的客人上完了酒，就躲到后厨去帮忙切水果。 　　上辈子在这间酒吧的工作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回忆。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慢吞吞地把柠檬切成大小适中的薄片。 　　“小白！” 　　同事忽然出现在身后，冲着尹秋白说：“Elias哥哥说冰块没了，让你去看看冻好了没有。” 　　尹秋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我马上去。” 　　“哦对了，二号包厢收拾一下，待会有客人要来，你负责一下包厢里的客人。” 　　Elias是Nocturnal Rose的头牌调酒师，长相明艳张扬的alpha。 　　他在店里十分受欢迎，虽然常常强调自己并不是Nocturnal Rose的老板，但酒吧里大大小小的安排基本上都由他负责。 　　大概是因为清楚尹秋白的情况，在工作安排上Elias十分照顾尹秋白。 　　Nocturnal Rose本来消费就不低，划在外面的普通卡座接待散客，包厢用来招待有需要富家小姐少爷。 　　包厢里消费酒和饮料都会给负责的服务生折成提成。 　　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就能挣到一个月的工资，这些钱对于尹秋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尹秋白猜测这是Elias的刻意安排，朝同事点了点头，心中感激：“帮我谢谢Elias哥。” 　　同事嘻嘻地拍了一下尹秋白的肩膀，说：“这回不是Elias哥的意思。是客人点了名要你呢。” 　　点名要他？ 　　尹秋白皱眉想了想，不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认识过什么有钱的朋友。 　　看他眉头紧皱，同事用力地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怎么愁眉苦脸的，多好的事，我想去都轮不到。” 　　说到这，同事又揶揄：“你那么漂亮，说不定是哪个alpha看上你了。omega也有可能啊，有些人就喜欢你这种脸蛋好看的。” 　　他语气听上去有些酸溜，尹秋白抽了抽嘴角。 　　“别拿我说笑了，冰块在这，你帮忙拿一下，我去收拾包厢。” 　　他收拾出一些包厢客人常点的酒和果盘一起放在推车上，朝着二号包厢的方向走去。 　　包厢门虚掩着，里面客人大概已经到了。 　　尹秋白走到门口，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人的谈话声。 　　那声音有些耳熟。 　　尹秋白脚步一顿，没有立刻推门，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念裴哥哥怎么还没来啊。” 　　“顾少那个大忙人好像又去接电话了，估计待会才上来。来来来，不管他，我们先喝。” 　　“好吧好吧，反正念裴哥哥会来买单的，大家随便喝啊。” 　　是乔洛桉。 　　尹秋白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跟这群人都不熟，顾念裴对自己向来不多过问，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 　　喊他的人只有可能是乔洛桉。 　　虽然猜到了包厢里人估计不怀好意，但尹秋白也只是脚步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往里面走。 　　这是他的工作。 　　况且，Nocturnal Rose管理算得上严格，包厢里装了监控。至少明面上，乔洛桉不可能真的对他做什么。 　　门推开的瞬间，包厢里的人们的动作都被开门声音吸引，有瞬间的停顿，朝门口的方向看过来。 　　“……服务生啊，我还以为是顾哥来了呢。来，继续继续。” 　　其中一个男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招呼着人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自己身上。 　　另一个男人却吹了个口哨：“长得不错啊，陪酒的吗？要不要来陪我喝一杯？” 　　尹秋白当没听见。他将推车推至几人沙发边：“酒水都在这里，需要什么喊我。” 　　说完，尹秋白转身要走，却听到乔洛桉的声音一惊一乍开口。 　　“啊——这不是尹学长吗？你怎么在这。” 　　尹秋白脚步一顿。 　　乔洛桉这样一说，包厢中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回尹秋白的身上。 　　陈令安吹了个流氓哨：“哟，这人小林少爷认识，长得不错啊，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乔洛桉一笑，说：“人家才看不上你呢。他喜欢念裴哥哥……我们系的人都知道。” 　　尹秋白的猜测没错，乔洛桉确实来者不善。 　　刚才那人找来在酒店路上埋伏尹秋白的alpha又认错了人，不知道被哪个alpha收拾了，现在都还没醒过来，让尹秋白毫发无伤地走掉了。 　　乔洛桉当然不可能这样轻易咽下这口气。 　　他不介意让尹秋白多出现在顾念裴眼前。因为他知道，顾念裴最后只有可能跟自己结婚。 　　在这之前，顾念裴多喜欢这个beta都无所谓，甚至他觉得alpha多和这个beta相处，以后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觉到omega的好。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让beta踩在自己头上。 　　今天顾念裴表现得太关注这个beta了。 　　此前，beta向来都只有祈求着顾念裴施舍一些目光。 　　乔洛桉看着畅快，对方费尽心思讨好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可今天他却看到顾念裴频繁打开手机聊天框查看尹秋白的信息，甚至主动给尹秋白打电话。 　　顾念裴对尹秋白上心的程度超过他的预期，乔洛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学长，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啊？”乔洛桉一边说，一边用视线上上下下从尹秋白身上扫过。 　　“这种地方……不干净吧？” 　　他语气里暗示的意味明显，引导着人们往着不怀好意的地方猜想。 　　身边的alpha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说：“既然认识，那更好了，来陪我喝一杯呗？我给你开多开点酒，反正今晚是顾少爷买单——” 　　尹秋白没理他们，继续朝着门口走。 　　“站住。” 　　乔洛桉叫住他：“Nocturnal Rose的服务生怎么是这个态度？” 　　尹秋白停了下来。 　　他不想搭理这群乌合之众，但要是自己真对他们置之不理，这些人——至少是乔洛桉，肯定会投诉他。 　　Elias很照顾他，他不想让对方难办。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乔洛桉。 　　“有什么事吗？” 　　乔洛桉得逞，一勾嘴角：“尹学长，过来帮我们开几瓶酒，怎么样？” 　　他用手轻轻敲着那些动辄就是大几万的酒瓶，眯着眼睛看尹秋白，说：“帮我们把这些都开了。” 　　尹秋白闭了闭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走回包厢。 　　* 　　顾念裴莫名其妙地感到十分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那群人还在一直在自己耳边吵吵嚷嚷，父亲的电话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进手机里。 　　他接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怎么了？” 　　“你去哪了？” 　　老头子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威严地响起，严厉询问。 　　顾念裴没耐心和老头子解释，随口说：“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爸，没事我挂了啊。” 　　“和谁喝酒？” 　　没想到平常对自己几乎漠不关心的老头子，此时居然依依不饶地询问。 　　顾念裴烦归烦，内心还是畏惧自己这个爹的，毕竟吃人嘴软。 　　他深呼吸一口气，沉下气来回答老头子问题：“就是我那些朋友，乔洛桉陈令安他们……你都认识。” 　　“少跟陈家那小子玩。” 　　顾董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天天跟他混迟早有天会学坏。” 　　“——我知道了。”顾念裴拖长了声音。 　　“不过，有机会可以多和乔……多和林家那小子相处一下。林家势大，你和那小子要算门当户对，要是能成，对你的事业会有很大的帮助。” 　　顾念裴嗯嗯答应：“我知道了，好了爸先不聊了，他们都在等我。” 　　终于挂断了电话，顾念裴又皱起了眉毛。 　　他觉得其实没多喜欢乔洛桉，甚至觉得这个很烦Omega很烦。 　　同样是对自己的喜欢，尹秋白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就显得纯粹、充满爱意。 　　而乔洛桉…… 　　他想起乔洛桉的眼神，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厌恶。 　　即使如此，他还是保持着表面上对乔洛桉的礼貌态度。 　　毕竟单从背景的角度来看，乔洛桉确实是最适合做他的omega的人，而正好他也眼馋林家在首都的势力。 　　至于尹秋白——自己不喜欢beta，和他接触本来就是为了那双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顾念裴能欺骗自己是那个他绝对不可能得到的人在祈求自己的垂怜。 　　说白了，只是为了满足他一些不可告人的欲望而存在的、可有可无的玩物。 　　尹秋白家里又那么穷，就算以后自己和Omega结婚了，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个beta依旧能像以前一样，那样深爱着他。 　　想到这里，那种无法抵抗的烦躁再次缠上了他。 　　那捧被丢掉的玫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关于beta的事情从自己脑中驱散。 　　他终于转身，推开了酒吧的门。 　　他没来过这间酒吧，不过却听说过这间酒吧的名字。 　　不因为别的，以前自己刚上大学最喜欢玩的那段时间老头子叮嘱过自己，怎么玩都行，但不要到Nocturnal Rose里闹事。 　　老头子这样说，原因很好猜，这酒吧背后有他们惹不起的人。 　　首都的酒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个地方离学校也不近，种种原因下，他一直没有机会来这。 　　不知道乔洛桉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提议要来这里。不过正好，他也有些好奇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装修风格倒是很漂亮。顾念裴转着脖子四处打量。 　　虽然酒吧里这个点都是摇头晃脑的人，但不难看出设计这个地方的人还是颇有品味。 　　绕了半天，顾念裴随手抓住了一个路过穿着打扮像是服务生的人，询问：“二号包厢在哪？” 　　服务生指路：“那边，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顾念裴摆了摆手。 　　他很快寻着方向找到了包厢门口。 　　还没推开门，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群人趁着自己不在干了什么，不会打起来了吧？ 　　顾念裴皱眉，推开了门。 　　地上全是破碎的酒瓶碎片，酒液和那些玻璃碴上，站着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beta。 　　beta身上穿着不算特别合身的服务生装扮，一半已经被酒液打湿了。 　　他垂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发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面孔显得更加苍白。 　　而beta的面前，乔洛桉笑得灿烂无比。 　　他手上拿着一瓶酒，看似马上要往beta头上砸。 　　顾念裴皱起眉。 　　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下意识猛地上前几步，抓住了乔洛桉的手。 　　“你疯了？！” 第7章 　　十分钟前。 　　“光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玩点游戏吧。” 　　乔洛桉笑说。 　　本来喝酒就是要玩游戏的，众人纷纷赞同。 　　陈令安更是询问：“正好现在趁着顾念裴没来，我们能先玩一会……小林少爷，你想玩什么？” 　　乔洛桉就等着他问这句话。 　　他再次把视线移动到尹秋白身上，众人的注意力都随着他的动作再一次转移回尹秋白身上。 　　“大家都那么熟了，那些花样我们都玩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尹学长也和我们一起玩吧，怎么样？” 　　陈令安的眼睛在尹秋白和乔洛桉身上转来转去，猜出了这两人之间大概是有什么过节。 　　不过两人之间的矛盾和他没有关系。 　　他于是舔了舔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好啊，那就让你的学长陪我们玩玩。” 　　得到支持，乔洛桉得逞的勾了勾嘴角。 　　他一伸手，指向放在桌子上的：“比大小吧，你赢了你开一瓶酒，我赢了就我开，怎么样？当然，无论开多少，都不要你付钱。” 　　尹秋白垂下眼睛，虽然猜测不到乔洛桉想要干什么，但是内心毫无波澜。 　　服务生的工作本来就包括陪客人玩喝酒划拳的游戏，他不是没被人灌过酒，也不是没有受过气。 　　但这种工作虽然受委屈，但也赚得多，无非就是陪的客人换了个对象。再者说，就算他猜到了乔洛桉想怎么整他，他也躲不开。 　　他就当自己是在工作，总之最后能拿到提成，他不亏。 　　见尹秋白答应，乔洛桉笑了他。 　　下腰去抹桌子上的骰子：“——开始吧。” 　　第一把，尹秋白摇出来一个三一个六，乔洛桉的则是两个二。 　　“你赢了。”乔洛桉说：“开吧。” 　　尹秋白没有多说什么，用丝巾擦了擦酒瓶，规规矩矩地开了一瓶酒。 　　第二把、第三把都是尹秋白大。 　　尹秋白重复了两次开酒的动作。开完，乔洛桉没叫停，又继续回来摇骰子。 　　第三把，乔洛桉的点数加起来比尹秋白大了一点。 　　终于等到这一刻，乔洛桉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他很快按耐不住地站起来，朝着放酒的推车走过去。 　　他从推车上随意摸了一瓶酒，却没急着开，用手指在酒瓶身上摩挲着。 　　“这就三万多一瓶。学长，开的不少，但你应该没喝过这样的酒吧？”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却并没有想要尹秋白回答的意思。 　　尹秋白淡淡地看着他：“你想怎样？” 　　乔洛桉哼笑一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开酒啊。不过，我可不像是学长，有那么丰富的陪酒经验，开酒的动作没有那么熟练——。” 　　他说完，用手抓着酒瓶，将瓶口在桌角狠狠一磕。 　　咔嚓一声，在蛮力的作用下，瓶嘴硬生生被从酒瓶上磕了下来，当即就有一些透明的液体从瓶身里飞溅出来。 　　“既然这样，这瓶酒，我来请学长喝吧。” 　　他朝着尹秋白靠近，趁着尹秋白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用破碎不整的瓶身对着尹秋白的嘴，抬手把瓶子里残存的半瓶酒液往尹秋白嘴里灌。 　　尹秋白躲闪不及，被呛得咳嗽。 　　伸手想要去推自己面前的omega，混乱间却被锋利的瓶口划伤了嘴唇。 　　腥甜的血液和苦涩酒液混着一起，嘴里的滋味不好受。没有及时吞下的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路从下巴流到下颌，打湿了领口的衣服。 　　被他一推，乔洛桉抓住领口的手就松了开来。 　　尹秋白失去支点，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 　　但乔洛桉明显意犹未尽。 　　手一倾斜，瓶身里剩余的酒也就兜头从尹秋白头顶浇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从头淋下，尹秋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寒冷轻微颤抖。 　　乔洛桉勾起唇角，他蹲下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给我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别想觊觎。” 　　他居高临下，欣赏着尹秋白狼狈的样子，颇有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看着看着，他又开始感到不悦。 　　他看不爽尹秋白这张脸，明明已经那么狼狈了，却还是好看，甚至有种别样的漂亮。 　　凭什么一个下贱的beta偏偏长了这样一张脸？ 　　要是这张脸长在自己脸上，就不用处心积虑、大费周章的去依附那个恶心的男人爬到这个位置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喝了一点酒，乔洛桉此刻正处于微醺的状态，脑中的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他激动的想： 　　他要毁了这张脸！ 　　他转身，又从退出又抄起一瓶酒，狠狠地往尹秋白头上砸过去—— 　　“乔洛桉，你疯了？” 　　酒瓶落下之前，乔洛桉感觉自己手腕一紧，被人往后拉拽。 　　乔洛桉手上的力度完全没有收，此时忽然重心不稳，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 　　尾椎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眩晕了偏了，他愤怒地转过头，抬眼，却见来人居然是顾念裴。 　　顾念裴咬牙切齿的冲乔洛桉吼：“你疯了？” 　　乔洛桉被忽然冲出来的人吓蒙了，瑟缩了一下，手上一松，那瓶新的酒砸在了地上。 　　“念、念裴哥哥……” 　　乔洛桉一怔，声音发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才沉浸在划破那张脸的幻想之中，没有注意到顾念裴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时发现自己在那个alpha面前的形象差点毁于一旦，他大脑一片空白：“念裴哥哥，你、你没事吧。” 　　顾念裴呼吸急促，手跟着身体轻轻颤抖。 　　刚才在包厢门口看到酒瓶即将要落在尹秋白身上的时，他感觉都爱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样抽疼。 　　就好像那瓶子不是即将砸到beta身上，而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顾念裴闭了闭眼睛，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在乎这个beta了？ 　　不过，他他咬咬牙，还是没有做违心的事情，转过头面向尹秋白：“你……没事吧？” 　　没等尹秋白反应，乔洛桉这时候却又凑了上来。 　　他快要哭了，眼睛红彤彤的，把omega的柔弱运用得恰到好处，看着我见犹怜。 　　“……念裴哥哥，你、你误会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在玩游戏呢，我……不知道你会忽然冲进来。” 　　顾念裴本来就烦躁，此时Omega朝着自己靠近，他转身，一巴掌就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你闭嘴！” 　　乔洛桉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 　　他抿唇，斟酌片刻，还是继续朝着乔洛桉靠了过去。 　　“念裴哥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随着omega的靠近，顾念裴闻到闻到了那股甜腻的信息素味道。 　　他原先皱起的眉毛稍微松弛一点。虽然s级的alpha不至于被A级的omega的信息素控制，但闻到了乔洛桉的味道，刚才想要对Omega发难的情绪渐渐平缓。 　　——自己在干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居然为了这个beta差一点和自己未来的联姻对象撕破脸。 　　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干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顾念裴揉揉太阳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放平了语气，问乔洛桉：“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只是在玩游戏。” 　　乔洛桉间顾念裴态度变化，连忙委屈地说：“念裴哥哥，我说的是真的。” 　　此时，一旁围观的陈令安也开口帮腔：“——对啊，我们这边只是在玩骰子，小林少爷也不可能是故意的，顾少这是干什么啊，这事闹的。” 　　虽然不是不能猜到乔洛桉大概率是真的想要砸那个beta，但一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另一边是林家的少爷，孰轻孰重，安倒也拎得清。 　　乔洛桉趁势又揽住顾念裴的手臂，软着声音撒娇：“对啊，念裴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那边两人你侬我侬，这边尹秋白已经默默地弯下腰，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一瓶酒淋在身上，换大几千的提成，不算亏。 　　比起生气，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 　　刚才乔洛桉要砸他的时候，他看见对方抬起的袖口下，有一个不是很显眼的黑色纹身。 　　纹身的样式十分小众，尹秋白隐约看见是缠绕在一起的蛇蝎，他对着个图案没印象，却在看到是时候莫名一阵心慌。 　　不过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又被人喊了名字。 　　在omega的甜言蜜语加信息素的安抚下，顾念裴逐表情渐缓和下来，他叮嘱了一句：“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 　　之后，他就又想起被晾在身后的beta。 　　beta湿漉的头发软趴趴地黏在颊侧，脸上没什么血色。 　　顾念裴看得心里一软，想起了尹秋白曾经冒着大雨给自己送书的场景。 　　那时候尹秋白看着和现在差不多，也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流浪猫，那双眼睛明亮得紧，让人心中波澜阵阵。 　　他又放柔了语气，对尹秋白说：“你……要不先去换一下衣服吧。” 　　包厢里虽然开了空调，但这样的天气穿着湿衣服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 　　正好尹秋白不想再看到这些人，提成到手，顾念裴一开口，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出了包厢门，尹秋白朝着员工休息室走。 　　此时正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休息室里没有人，尹秋白找到了自己的柜子，翻出一套换洗衣服去更衣室更换。 　　休息室的暖气开得没那么足，尹秋白留在这边的衣服又是秋装，换完衣服，他冷得有些发抖。 　　走出更衣室，他看见Elias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忙里偷闲地缩在沙发上刷手机。 　　“是你啊，小白。” 　　Elias抬头，看见尹秋白身上的衣服，皱起眉：“怎么忽然换衣服？” 　　尹秋白不想给人添麻烦，没有解释：“脏了。” 　　Elias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一下就猜到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尹秋白苍白的面色，询问：“是不是被顾客欺负了？太过分的顾客不用惯着，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兜着。” 　　尹秋白知道对方是真心在关心自己，内心感激，不过还是说说：“谢谢Elias哥关心，我没事。” 　　既然尹秋白不说，Elias也没有继续追问：“你去我柜子里找一下，应该有一件外套，去穿上，别感冒了。” 　　尹秋白道了声谢，要是在这种天气感冒会很影响他接下来的工作，就没有推辞。 　　Elias似乎正在忙着和谁发消息，很快又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另一个小服务生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冲着休息室里面大喊：“Elias哥，Elias哥——你在这吗？” 　　Elias从沙发上坐直：“什么事情，你慢慢说，大吼大叫的我听不清。” 　　“二号包厢丢东西了，丢了一个二十多万的耳坠……” 　　“丢东西？”Elias皱眉：“丢东西就去查监控，那么咋咋呼呼地干什么？” 　　“我也想让他们查监控，但是监控室的电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那一段的视频记录就是调不出来……” 　　小服务生说着，又偷偷瞟了一眼尹秋白的方向。 　　Elias看出了不对，皱眉询问：“有话直说，不要磨磨唧唧的。” 　　小服务生这才继续，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 　　“而且，那个失主omega一口咬死，说是小白偷的。” 第8章 　　十来万的饰品，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要是客人口中的盗窃属实，这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Elias神色一凛，表情严肃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beta服务生，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他对尹秋白的印象其实不错。 　　虽然尹秋白来他们酒吧当服务生不过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但Elias印象里，这就是个挺乖的beta小孩，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但仅仅凭借这些短暂的相处和浅薄的了解，Elias没办法判断究竟是顾客在撒谎还是尹秋白真的拿了东西。 　　最终，Elias轻叹一声，直接询问：“小白，是你拿的吗？” 　　尹秋白抬起头，和Elia对上了视线，他的目光坦荡，说：“不是我拿的。” 　　乔洛桉出口这样的栽赃明显就是在刻意针对自己，却牵连到了酒吧和Elias，尹秋白感到有些自责。 　　他能理解Elias的顾虑，也很感谢对方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没有直接质疑自己，而是先来询问自己。 　　毕竟，从对方的角度看来，自己这样一个家里出了事极度缺钱的人设，是真的有可能干出偷偷拿走顾客贵重食品的事情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隐晦地说：“我和那个包厢的客人认识，之前可能有些过节……但我真的没有拿他的东西。” 　　Elias听明白他的暗示，联想到刚才发现尹秋白被人用酒水泼的事情，轻叹一口气。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重复确认到：“小白，你确定吗？” 　　“我确定。” 　　尹秋白再次重复。 　　“好。”Elias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我们还是需要去解决这件事情，现在要麻烦你跟我去一趟二号包厢，可以吗？” 　　尹秋白点头。 　　Elias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尹秋白的肩膀，说：“走吧。” 　　尹秋白跟着Elias重新回到了二号包厢。 　　门刚推开一条缝，包厢内，Omega娇滴滴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他用双手缠着顾念裴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的找不到，我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可能是弄丢。只有……只有可能，是尹秋白学长拿的。念裴哥哥，你不要不相信我。” 　　顾念裴听着，声音里还有一些迟疑：“……小白怎么会拿那个耳坠，他估计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不就是一个耳坠吗？重新买一个不就好了。” 　　乔洛桉却疯狂摇头：“不、不一样的，那个耳坠……是限量款，只有那一个。念裴哥哥，要是尹学长拿了别的东西，我也就算了。但我真的很喜欢那个耳坠。” 　　他冲着顾念裴说完，又转过头，面朝站在角落里想要调解的服务生说：“你们还在等什么？不是说去叫人吗，你们的负责人怎么还不过来。难道说，你们酒吧要包庇这个偷东西的贼吗？” 　　被他吼得服务生满头冷汗，听到门口的动静，如蒙大赦的转过头。 　　“Elias哥，”服务生紧张得脸色发白，像是等到救星一样急步走到Elias面前：“客人说自己的东西丢了。” 　　Elias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下小服务生的肩膀，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没事，你先出去，我来解决问题。” 　　服务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朝着门口就要出去，路过尹秋白的时，他脚步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尹秋白一眼。 　　尹秋白看懂了他的目光，不过没有反应。 　　“诸位客人。”Elias问：“是谁的东西丢了？” 　　乔洛桉短暂地放开了顾念裴的手。 　　他眼角还带着哭过的红晕，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对Elias说：“是我的耳坠不见了。” 　　他眼神一转，略过Elias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尹秋白。 　　他泫然欲泣地垂下眼睛，手背擦了擦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泪：“尹学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如果你很需要帮助，可以和我们直接开口。大家都是同学，我们会想办法帮你。但偷东西这件事情是不对的，而且，那个耳坠比你想象的还要贵重。” 　　他话说得很漂亮，好话坏话都说了，俨然一副完美受害者的样子，甚至还给尹秋白这个“小偷”找好了台阶下。 　　尹秋白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先不说这本来就是莫须有地扣在他头上的帽子，再者，omega这句茶香四溢的发言让他有些反胃。 　　他定了定神，简洁明了的说：“查监控吧。既然你说我偷了你的东西，请拿出证据。” 　　乔洛桉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咬牙：“不是我不想查，是你们的监控坏了。” 　　他早就提前打点好了监控室的保安，把电源开关弄坏，短时间内根本查不到监控记录。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继续倒打一耙：“又或者说，难道你们酒吧故意不让我查到监控记录，就是为了包庇他？” 　　Elias不悦，说：“情况还没查清楚，请你不要空口无凭地造谣。” 　　乔洛桉挑起眉毛：“我可是林家的小少爷，难道我会凭空诬蔑一个没有背景的穷服务生吗？还是说污蔑你们这个穷酸的酒吧？” 　　“你……！” 　　激起了Elias的怒气，乔洛桉在尹秋白那没找到的存在感找回来了一些。 　　他满意地哼了一声，转头面向顾念裴：“念裴哥哥，你说对吧？” 　　虽然潜意识觉得尹秋白不会干这些事，但顾念裴见过在学校附近打工的beta，对beta穷酸的样子有印象。 　　他顿了顿，说：“小白，你要是拿了落桉的东西，就给他道个歉，再把东西还回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不会追究的。” 　　尹秋白不为所动。 　　他重复：“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拿了东西，我不接受你们的指控，也不可能和你道歉。” 　　“那就……搜身。”乔洛桉说：“既然你没有拿我的东西，就证明给我看。” 　　乔洛桉说着，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尹秋白的脸，视线像是在挑衅。 　　他的目的性太明确，就好像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件事。 　　尹秋白隐约感觉到了不对：“我拒绝。你没有权利搜我的身。” 　　“你是心虚吗？” 　　乔洛桉好像是终于抓住尹秋白的破绽，咬死不放：“你要是没拿，为什么不同意搜身？”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Elias：“你还要包庇你们的员工吗？他连搜身这样简单的验证方法都不愿意答应，肯定是心虚了。我看你们还是赶快把他开除吧。不然到时候传出去，你们酒吧有个偷东西的服务生，还有谁敢光临你们酒吧？” 　　他这话是在给Elias施压，逼着Elias帮他劝说尹秋白同意搜身。 　　Elias明显也明白他的意图，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实在是无理取闹，但搜身确实是现在最快能证明尹秋白清白的方法。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转过头，用商量的语气，把选择权留给了尹秋白：“小白，可以吗？” 　　尹秋白抬头，对上了Elias的视线。 　　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为难，叹了口气，最后点了点头。 　　他冲着Elias抬起手，说：“哥，你搜吧。” 　　可Elias还没开始搜，乔洛桉又开口了。 　　“他换了衣服！”乔洛桉说：“他刚才穿的不是这件衣服，肯定已经把我的耳坠藏到换下来的衣服里了。” 　　“我换衣服是因为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尹秋白听得来气，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 　　Elias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尹秋白的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休息室。 　　他们酒吧里的休息室算是半开放状态，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现在监控看不了，要是有人有心思动手脚，尹秋白就真的说不清了。 　　可现在要是拒绝去翻找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更会被这个Omega咬定是心虚。 　　事情闹大，说不定真的会影响到酒吧的声音。 　　他这是被对方当枪使了。 　　“那就搜吧。” 　　尹秋白这时候，就忽然开口说：“反正都搜了，不差这一点，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乔洛桉再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急切地催促：“快去吧。等找到了东西，让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尹学长，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在乔洛桉的不停地催促下，Elias走在最前面，带着几人去了休息室。 　　包厢里的七八个人都跟了过来，走到休息室门口，Elias想要把跟过来的人拦在外面。 　　“休息室事关员工隐私，闲人勿入。”他说。 　　“让我们进去看看呗，我还我们可都是很好奇你们这个手不干净的店员偷了我们小林少爷什么东西。总不能做都做了，不好意思让人看吧？” 　　陈令安吹了个口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尹秋白实在是不想看Elias为难，他也无所谓这些人跟着：“看就看吧。” 　　“小白……” 　　Elias有些为难。 　　尹秋白冲着Elias摇摇头：“清者自清。” 　　Elias没再说什么，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挂在更衣室的衣钩上。 　　他走过去，亲自拿了下来，又慢吞吞走回到了Elias的面前，把自己的衣服递出去。 　　“哥，你搜吧。”他说。 　　这是尹秋白换下来的衣服里唯一一件有兜的外套。 　　浅灰色的外套袖口有些磨损，大概是洗了很多次，摸起来很软，看着也有些旧了，外套的一大半都是深色的水迹，显然是刚才泼在身上的酒还没有干。 　　Elias从他手上接过外套，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下，开始翻起外套的口袋。 　　他先翻的是左边的口袋。他把手伸进去，直接将整个口袋兜翻了过来。 　　——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替尹秋白松一口气，很快意识到还剩下一个口袋没有翻找。 　　那颗刚准备放下的心很快又提起。他动作稍微一顿，再次伸手向另一个口袋。 　　和刚才的动作大差不差，有些起球的口袋被他从外套里翻了出来。 　　啪嗒。 　　金属掉落在瓷砖地面上的清脆声响，就好像高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审判终于落下。 　　尹秋白也低下头，看向那在地上闪闪发光、似乎足以给他顶罪的耳坠。 　　“就是你偷的！” 　　乔洛桉如胜利者一般的声音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响起：“这就是我的耳坠！” 　　他看向尹秋白，斩钉截铁地说：“学长，到现在，就是你拿了我的耳坠。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吗？” 　　他说着，又看向顾念裴：“念裴哥哥，你看，我没有说谎，你刚才还帮他说话……” 　　“不是我拿的。” 　　尹秋白说：“我不知道这个耳坠是怎么出现在我兜里的，我也没有碰到过这个耳坠，可以去查一下上面有没有我的指纹。” 　　他十分冷静地看着地上那一个陌生的耳饰，继续补充：“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东西确实是我的。想要给我定罪，还是等监控室修好了恢复了，看过监控再说吧。” 　　“我们的时间很值钱的。” 　　乔洛桉说：“我的耳坠出现在你衣服里，难道这证据还不够确凿吗？” 　　顾念裴也走上来，用劝说的语气说：“小白，你跟他道个歉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也不会追究你的赔偿。” 　　尹秋白没理他，顾念裴装好人的样子让他感到反胃，他躲开Alpha伸过来的手：“报警吧，让警察来查。要查出来真是我拿的，我可以照价赔偿。” 　　“——什么报警。” 　　乔洛桉有些着急了：“我不要报警，我要你给我道歉！就是你拿的，我要你给我道歉！” 　　他喧闹的时候，休息室门口忽然传来两声轻轻叩门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怎么那么吵？” 　　众人被声音吸引，短暂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连情绪激动的乔洛桉也稍微安静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尹秋白转过头，随后愣住。 　　……温钰闵怎么会在这里？ 　　“人这么多，Elias，这是给我准备的欢迎仪式吗？” 　　温钰闵视线在屋内众人脸上扫过，在尹秋白脸上稍微停顿一下，最后落在了Elias身上。 　　他懒散地站在门口，双手松垮地插在风衣的兜里，用谈笑的口吻询问。 　　“……温总。” 　　Elias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忽然出现的人是谁，没想到自己会忽然迎来“领导视察”，连忙低下了头，解释：“我们遇到了些小矛盾，还在处理，您稍等一下……”” 　　“嗯，听得差不多了。” 　　温钰闵向前，走到了尹秋白身边，弯下腰，把地上那耳饰捡了起来。 　　耳饰通体呈金色，缀了颗红色的宝石，此时被温钰闵拈在手里，下面的红宝石摇摇晃晃。 　　他端详了那耳坠一会，抬起头，看向乔洛桉：“你是说，这耳坠是你的是吗？” 　　乔洛桉本来在偷偷打量这个男人出挑的容貌，此时忽然被点名，慢半拍回过神。 　　他咬咬牙，再次肯定：“对，这就是我的耳坠，被你们的员工偷了。你是这里的老板，那难道你也想要包庇这个小偷吗？” 　　温钰闵不接他的茬，而是继续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叫‘灼火’，价值三百多万，实际上有价无市的耳坠，是你的，对吗？” 　　他一字一顿强调手上耳坠的价值，不紧不慢地询问。 　　“是我的。”乔洛桉被对方盯着，不知为何心里一些发慌。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了神。 　　耳坠是那个男人送给他的，男人没有跟他提过耳坠的名字或者价值，一直以为只是十来万的货色。 　　想到耳坠的价值高于自己的预测，乔洛桉顾不及那种心悸。他兴奋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尹秋白：“你听到了，几百万的东西，你赔不起的！” 　　尹秋白刚还想要辩解，就感觉到一双手按在了自己肩上。 　　像是在安抚一般，温钰闵用手轻轻拍了拍他。 　　“他为什么要赔？” 　　温钰闵一边说，一边让耳坠在指尖一转，随后抬起手，就把耳坠抛进手边的垃圾桶。 　　乔洛桉视线跟着耳坠移动，在看到那小东西落入垃圾桶的瞬间，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温钰闵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地笑着：“几块钱五金店买的小玩意贴身带着不好，帮你处理一下。” 　　“你！”乔洛桉瞬间双眼红了，瞪着温钰闵：“你瞎说什么！那可是……总之，你胡说八道什么？有证据吗？” 　　“有啊。”温钰闵说：“灼火的设计师是我朋友，这耳坠仅此一个，被一个欧洲富商在拍卖会上拍走了。那富商我也认识，一直没来过我们国家。所以……就算再波折，这耳坠也不可能兜转到你手上吧？” 　　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洛桉：“倒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员工偷了你的东西？” 　　乔洛桉被他激得脑子一片混乱，开始口不择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转过头，又看向顾念裴，想要alpha为自己找回场子：“念裴哥哥，你帮我说话呀，我要那个小偷给我道歉……” 　　他一边说，一边小声抽泣着。可惜费劲地表演了半天，却没得到一点反应。 　　半晌，他察觉到了不对，这才停下了矫揉造作地哭泣，转头看向alpha。 　　他看向顾念裴的脸，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是呆滞的。他痴痴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乔洛桉顺着alpha的视线看过去，对上了温钰闵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瞬间，他背后寒毛直立，想起这人是谁了。 　　“啊。” 　　温钰闵眯了眯眼睛：“你是谁啊？我还真不知道。” 　　他说话时，嘴角始终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睛垂下来冷冷地盯着乔洛桉，又说：“不过，看样子你是希望我报警把东西送去痕检，看看上面有没有我们员工的指纹？” 　　他啧啧两声：“诬陷也是可以坐牢的。” 第9章 　　被温钰闵看着，乔洛桉打了个寒战。 　　他瑟缩了一下，刚才那股嚣张至极的气焰完全消散，磕巴得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顾念裴有个梦中情人。 　　他为了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为了成为顾念裴的omega，做了不少调查。 　　所以他当然知道知道顾念裴有个暗恋对象，也知道alpha会放任尹秋白那样低贱的beta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那个beta长得和他的白月光有几分相像。 　　但同时，他也知道顾念裴和他的暗恋对象没什么可能。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出现过。 　　他想，就算是白月光，在天上高高挂着挂久了，也不过就是一抹虚无缥缈的月影，只有他乔洛桉，才会是永远陪在alpha身边的人，才会是最终那个能拴住alpha心的人。 　　可是就在刚才、就在他看清楚温钰闵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要是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想要跟他抢alpha，他猜测自己肯定毫无胜算。 　　而且，而且…… 　　他居然帮着尹秋白说话。 　　顾念裴今天本来就因为尹秋白变得有些不正常，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偏向那个beta，现在这个人要是来煽风点火，他讨不到什么好处。 　　而且，说不定真的会被送进去。 　　“我……不……” 　　乔洛桉声音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惊恐地再次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alpha。 　　“顾念裴……念裴哥哥，” 　　他把声音放到最低，甚至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围绕着alpha努力讨好。 　　可顾念裴哪有空理他？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温钰闵的脸上。 　　自从温钰闵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开始，顾念裴感觉自己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脸。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张脸了，他以为这张脸的主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顾念裴看着温钰闵……他太喜欢那双眼睛了。 　　他痴痴地看着那双眼睛。 　　就好像美梦成了现实。 　　就好像，那捧玫瑰没有被丢掉。 　　等等……玫瑰。 　　他头一晕，闭上眼，就好像看到了尹秋白捧着玫瑰的样子。 　　还是那双眼睛。 　　只不过，beta眷恋的、爱慕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好像盖过了温钰闵的那张脸。 　　他深呼吸一口气，刚好在这个时候闻到了身边omega那股浓烈的、甜腻的奶糖味信息素的味道。 　　那股难以言明的烦躁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次，他为自己的烦躁找到了发泄口。 　　他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厌烦，毫不犹豫地甩开了omega缠在自己身上的手。 　　“你差不多行了。” 　　顾念裴冷着脸：“我刚才就说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弄丢。” 　　“可……” 　　“你赶紧给尹秋白道歉，别丢脸了。” 　　顾念裴不耐烦地打断乔洛安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乔洛桉这回是彻底地着急了。 　　一旦他这个时候道歉，就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己确实是诬陷了这个beta。 　　在场那么多少爷小姐，他要是忍了下来，转头不就成了这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了？ 　　而且，他的哥哥，林家的那位大少爷本来就对他不亲近，以至于他回到林家那么久了，想要改姓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要是这件事情发生传出去，又不知道会败坏多少自己对他的印象。 　　所以他不可能，也绝对不可以给尹秋白道歉。 　　这样想着，他眼角倒真的挤出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来。 　　omega一下子哭得梨花带雨，在场的人脸上神色各异。 　　“……额，多大点事啊。” 　　陈令安见不得omega哭，出来开口打圆场：“我看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也别太计较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omega的肩膀，安慰说：“行了，洛桉别哭了啊，我们回去喝酒，刚才你输的那瓶酒还没喝完呢，别想逃了啊。” 　　见他这样说，同行的人也纷纷出来打圆场。 　　“是啊是啊，多大点事。” 　　“走了走了，我们回去喝酒，顾少爷买单呢，我们不醉不归哈。” 　　林家在首都势力不小，这些纨绔又是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比起一时看乔洛桉笑话把人得罪了，还不如就这样轻轻把事情揭过。 　　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家里还会和林家有合作。到时候还要仰仗自己和这位小少爷的情分呢。 　　看到这些人的嘴脸，温钰闵挑起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beta。 　　beta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钰闵勾了勾唇角，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得有始有终。”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问自己身边的beta：“你觉得呢？” 　　尹秋白这才抬起头，这下刚好和对面的omega对上视线。 　　“查监控吧。” 　　尹秋白说：“然后报警。不管耳坠是真的假的，反正我没碰过那个耳坠，我希望能查清楚，它到底是怎么丢的，又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服里。” 　　“好。”温钰闵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不行！” 　　乔洛桉又慌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能查……我，我和你道歉行了吧？尹学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把耳坠弄丢了，是我错怪了你，我现在和你道歉，你别和我计较了。” 　　“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耳坠究竟是耳坠为什么会在我们员工的衣服里找到吗？” 　　温钰闵插话。 　　尹秋白重复：“还是查监控吧。” 　　乔洛桉终于崩溃了：“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我怎么样啊！” 　　他一边哭，一边扭过头跑出了休息室。 　　“诶！小林少爷，你没事吧？” 　　陈令安冲着乔洛桉跑出去的背影喊了一句，随后皱着眉，用责备的语气冲着尹秋白说：“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小林少爷本来心思就敏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林家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去拽顾念裴的衣袖：“顾少爷，快点去追啊！” 　　顾念裴皱眉，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尹秋白，又看向尹秋白，最后咬咬牙，还是转头跟着陈令安朝着乔洛桉跑出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倒是温钰闵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小林少爷？” 　　他这话声音小，就连离他最近的尹秋白也没听见。 　　顾念裴和乔洛桉离开了，剩下的少爷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默契地没有再凑热闹。 　　“不打算计较了吗？” 　　尹秋白看着温钰闵望过来的视线，半晌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总不能去把他们追回来。” 　　尹秋白说。 　　乔洛桉接连着在他这里讨不到好，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这样就挺好的。 　　而且不论真实情况怎么样，乔洛桉现在也是名义上林家的少爷，而他说到底就是个普通人，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是乔洛桉真的想给他使绊子，他遇到的麻烦会更多。 　　“好。” 　　温钰闵多说什么，尊重了他的意见：“时间也不早了，Elias，我晚两天再来找你喝酒吧。” 　　他说到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脚步一顿，再次朝尹秋白的方向转过去。 　　尹秋白感觉到对方带着温度的手指略过自己冰凉的面颊，他再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清淡的茶香。 　　“……这么冷。”温钰闵轻叹了一口气，说：“头发还是湿的，这样回去会感冒的。没有留别的衣服在这吗？” 　　尹秋白愣愣摇头。 　　温钰闵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轻轻搭在了他身上。 　　“先穿我的吧。”他说。 　　温钰闵离开酒吧时，他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才不紧不慢回到车上。 　　上车后，他也没着急让司机开车，反而取出电脑摆弄起来。 　　他从电脑里调出来一个云盘，那个云盘之中，赫然是酒吧的监控数据。 　　指尖在触控屏上轻跳，他不紧不慢地节选出几段视频，又把视频打包发给了某个人。 　　【W.：林总，你看。】 　　【W.：我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 　　即使带着体温的衣服裹在身上，尹秋白也缓了一会才让身体重新回温。 　　他低着头朝Elias道谢：“哥，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Elias说不麻烦。 　　他看着尹秋白身上那件外套半天，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多嘴，只是说：“你……你早点回去吧，今天也辛苦了。” 　　尹秋白没有推辞，他现在这个情况不赶紧回去洗个澡，明天肯定会感冒。 　　“那谢谢哥。” 　　他正准备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Elias：“那个，哥……你方便给我一下温……温总的联系方式吗？” 　　说到一半，他又像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一样，抿了抿唇，解释到：“这衣服肯定不便宜，我……我得找时间还给他。” 　　Elias一愣，说：“当然可以。” 　　他说着，很快就从兜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快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说：“名片发给你了，你直接加就行。” 　　尹秋白迟钝看不出来，但Elias是个久经沙场的。 　　温钰闵给beta披身上的外套上留下的信息素味道可不像是不经意留在上面的浓度，说温钰闵没有别的意思，恐怕小孩才会相信。 　　“谢谢哥。”尹秋白朝着Elias点了点头，说：“真的麻烦了。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Elias叮嘱。 　　尹秋白答应下来。 　　走出门的时候，他点开了Elias发过来的名片。 　　温钰闵的头像是一只长毛猫，看不出是网图还是自己拍的，尹秋白甚至看不出猫的品种。 　　他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修修改改，最后编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验证消息：温总，您好，我是尹秋白。 　　很抱歉打扰您。刚才借了您的衣服，我想找时间还给您，您方便通过一下好友吗？】 第10章 　　消息发出去后，尹秋白盯着添加好友页面看了又看，思考着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唐突。 　　但就算是担心，发出去的好友申请也撤不回来。 　　尹秋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正好这时候他走到了公交站台前，运气不错，他等的那一班车刚好在他面前停稳。 　　他抬头确认了一眼公交车的编号，收起手机走上了车。 　　来这玩的人少有坐车回家的，公交车上此时空空荡荡，尹秋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再次拿起了手机。 　　他又盯着温钰闵的头像看了片刻，紧了紧对方披在自己身上那件风衣。 　　他鼻尖又嗅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茶香，大概是对方留在衣服上的味道。 　　尹秋白本来就瘦，身高还比风衣的主人矮上一个头，穿在温钰闵身上正好的风衣到了他身上差一点要拖地。 　　他小心地把差一点蹭到脚下地面的外套衣角拎起来，放回自己腿上。 　　尹秋白回忆起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有力的手。 　　温钰闵好像比顾念裴还要高上一点。 　　他默认了被顾念裴喜欢的人是omega，又想顾念裴身高连自己喜欢的omega都比不上，好像s级alpha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手中攥着的手机忽然传来收到消息的震动。 　　尹秋白连忙低头去开。 　　可惜看到的却不是被通过的好友申请，而是顾念裴发来的信息。 　　【顾念裴：还在上班？】 　　【顾念裴：我替乔洛桉向你道歉。他年纪小，不用跟他计较。】 　　【顾念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事找你。】 　　尹秋白手指微顿。 　　【秋：什么事？】 　　顾念裴那边显示了几次正在输入中，尹秋白没什么耐心等待对方回复，很快退出了和对方的聊天框。 　　正好在这个时候，他发出去的好友申请被通过了。 　　【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尹秋白看着这行字，又下意识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外套。 　　清淡的茶香味在鼻尖萦绕，给他一种好像就在和温钰闵面对面聊天的错觉。 　　在脑中打了几遍腹稿，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半天，还是先发了句问候过去，随后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秋：你好。】 　　【W.：是小秋吗：）】 　　【W.：Elias和我打招呼了，不用紧张】 　　【W.：小秋找我有什么事吗？】 　　得到了对方友善的态度，尹秋白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继续打字。 　　【秋：抱歉，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休息。】 　　【秋：是这样的，很感谢您今晚帮我解围。还有，感谢您的外套。我想找个时间请你吃顿饭，顺便把外套还给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秋：如果不行我也不打扰了，您给我个地址我把外套给您寄回去，真的麻烦您了。】 　　【W.:当然可以 】 　　【秋：您什么时候有空呢？】 　　【W.:这周末晚上行吗，这两天刚回国，有些事情要处理】 　　【秋：可以的，那我到时候再联系您。】 　　对面又给他回复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尹秋白长吁一口气，约好了归还外套的时间，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先前在紧张什么，是因为害怕对方责怪自己的唐突吗？ 　　温先生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短短两次相见，尹秋白对这个人印象非常好，甚至他觉得自己要是alpha，也很难不会对这样的omega产生好感。 　　他这样想着，望着从车窗里穿流而过的街灯车灯，思绪还没来得及回收，手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尹秋白的手机没有开静音，一下子手机默认铃声在空旷的公交车厢里回荡。 　　他手抖得想要去按静音键，却不小心误触了接通。 　　他没看清楚来电人是谁，就听到了alpha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开口就是质问。尹秋白皱了皱眉：“我在坐车，刚才没看到。” 　　“行了。我知道你在生气，别闹脾气好吗？”顾念裴听了尹秋白的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点小事至于计较那么久吗？” 　　“你把乔洛桉气的跑出去了，你知道我和陈令安两人在外面找了他多久吗，要是他出了事，林家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计较……” 　　“和我有什么关系。” 　　尹秋白打断了对面的话：“他自己是成年人了，自己跑出去还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我现在说的重点是这个吗？”顾念裴说：“我是问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尹秋白莫名其妙，实在是不想和对方继续争论，手指一顿，挂断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他把手机揣回自己兜里，直接给手机开了静音，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会再让顾念裴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和生活。 　　公交车再一次到站的时候，尹秋白下了车。 　　尹秋白租住的地方是一个临近郊区的老小区。 　　小区年纪比他还要大不少，设施老旧，楼道间的光线也昏暗，胜就胜在租金便宜，离公交车站也近，只需要步行十来分钟。 　　从一楼爬到四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有三盏。站到自己门前，尹秋白只能打着手机的手电从衣服里翻钥匙。 　　手伸出去一半，尹秋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完了。 　　钥匙还在原来的衣服口袋里。 　　尹秋白感到一阵懊恼。 　　他看了一眼时间，他刚才坐着回来的车基本上已经是末班车了，现在不一定等到车回去。 　　他重新回到楼下，思考究竟是打车回去拿钥匙，还是回学校宿舍凑活一个晚上。 　　学校宿舍他的床位应该还空着，跟李冬梧借几件衣服冲个澡在木板床上凑合一个晚上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得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 　　想到这里，尹秋白拿出手机，无视了顾念裴的一堆未接来电，想要找到李冬梧的头像给对方打个电话。 　　就在他看手机的时候，那白猫头像忽然跳过了顾念裴那一堆恼人的信息，弹到最上面。 　　【W.:到家了吗？】 　　尹秋白一愣，猜测到对方大概是在礼节性地关心自己，回复： 　　【秋：回到了，谢谢您。】 　　【W.:怎么那么客气呀】 　　【W.:快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面的omega给人的感觉太过亲近温和，他下意识就跟对方吐槽： 　　【秋：走得太快忘记拿钥匙，只能回宿舍里和同学凑合一晚。】 　　对面很快秒回： 　　【W.:啊】 　　【W.:回学校会不方便吗？我看时间很晚了呢】 　　【W.:我正好有空，需要我帮忙把钥匙送过去吗=v=】 　　尹秋白当然不会再麻烦对方。 　　只不过就在他打着字正想要继续回复时，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来了人。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他就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粗暴地拽住。他反应不及，下意识一松手，手上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尹秋白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身体下意识开始挣扎，力道却不及对方，被对方钳着手按在了墙上。 　　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倒扣在地上，手电筒还亮着，借着光线，尹秋白看清楚了忽然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小白。”顾念裴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干什么！”尹秋白继续伸手推他。 　　顾念裴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身上没有酒气，却透露了一股像是醉酒了似的疯劲。 　　尹秋白见过这样的顾念裴。 　　不过那也是在自己上辈子发现了对方的秘密之后，按道理来说顾念裴现在应该依旧把自己用绅士外表包裹得很好才是。 　　那现在他抽什么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尹秋白，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尹秋白不答反问：“你放开我，你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顾念裴说。 　　尹秋白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疼。 　　单论力气他比不过顾念裴，索性放弃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念裴深呼吸了几口气，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小白，今天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然后呢？” 　　“你……你不是要跟我表白吗？”顾念裴皱着眉说：“我看你准备的花了，也看到你写的那些话了。” 　　“你喜欢我，是吗？我答应你的表白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顾念裴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双目盯着尹秋白的眼睛。 　　一想到这双眼睛，他的内心就阵阵战栗。 　　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情绪。他抓不住脑中闪过的一幕幕碎片，但一旦想到会失去这双眼睛，就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曾经的他失去过这双眼睛。 　　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失去。 　　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抛下面子，主动接受beta、接受这个替代品的爱意，即使温钰闵已经回国。 　　他紧紧盯着尹秋白，满脸胜券在握。 　　他知道beta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就在这时，他在beta的衣服上，闻到了一股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 第11章 　　顾念裴的双眼瞬间瞪大。 　　他不可置信地再次仔细分辨了一下尹秋白身上的味道。 　　那确实是信息素的味道。 　　甚至那种浓度不像是简单的残留，倒像是和信息素的主人厮混了一会才留下的。 　　难怪beta今天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原来是找到新欢了！ 　　确认了这一点后，被背叛的愤怒感将顾念裴的大脑填满。 　　那种愤怒很快将他头脑中隐约觉得这股信息素熟悉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紧紧地攥住尹秋白的衣领，攥着那股信息素最浓郁的载体，怒声质问：“……尹秋白，你又去勾引哪个alpha了？” 　　他的手劲很大，风衣衣领被他攥在手里，难免被攥出了折痕。 　　尹秋白想要把温钰闵的衣服从对方的手里解救出来，但尝试了半天无果，也不可能真的用太大力气跟对方抢，要是衣服撕坏了他还得赔。 　　他终于忍无可忍，深呼吸一口气，叫了顾念裴的大名：“顾念裴，你松开我。” 　　顾念裴被他这一声叫得愣住了。 　　他垂下眼睛，面前被他压在了墙上的beta瘦弱、苍白，和他印象里的一样，看着软弱又好欺负。 　　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印象里，beta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从来没有。 　　beta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有他从来没见过的愠怒。 　　“你发什么疯？顾念裴。” 　　顾念裴的思绪在看到beta眼角的那颗泪痣的时候像一下子被拉住缰绳一样扯了回来。 　　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次袭来，他松开了抓住beta的手，闭上眼睛，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抵抗那一阵强烈过一阵的头疼。 　　脑海中一幕幕看不清的画面再次闪过，但这一次不只是画面，还有声音。 　　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在喊尹秋白的名字。 　　那看不清的画面中，自己好像在哭。 　　顾念裴一阵恍惚。 　　尹秋白趁着alpha走神，呼了一口气，拍拍风衣的领口转身就走。 　　他想，这衣服还给温钰闵之前，最好还是先送到干洗店洗一趟。 　　正想着，没走出几步，却又被alpha拽住了手。 　　“小白……” 　　顾念裴抓住尹秋白了手，等着尹秋白转头看向了他，才缓缓地说：“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 　　“哦。”尹秋白冷冷地扫他一眼：“放开我。” 　　“不要走……” 　　这句话上辈子尹秋白经常听到了。现在再从顾念裴口中听到，差一点没压住胃里那一阵翻涌。 　　他甩开顾念裴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走到楼下，尹秋白回头看了一眼，顾念裴不知道为什么没跟上来。 　　还好没有跟上来。 　　尹秋白长嘘一口气，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飘起了雪，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去看手机。 　　在刚才争执中，手机的屏幕摔裂了。他有些心疼地用手摸了摸那道裂痕，才点亮手机屏幕。 　　手机一解锁，就是和温钰闵的聊天页面。 　　尹秋白扫了一眼，愣住了。 　　【W.：？】 　　【W.:小秋？】 　　【W.;回到家了吗？还是没看手机。】 　　【W.:[通话已取消]】 　　【W.：我问了Elias你的住址，我过来找你。】 　　消息是五分钟之前发的，尹秋白猜测对方大概是怀疑自己出了什么事情。 　　他连忙点开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秋：不用！】 　　【秋：刚才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没有看手机。】 　　【秋：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他发完，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但对面大概是在开车，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消息，尹秋白也不敢贸然地打电话。 　　他感到有些懊恼，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好像给别人添了麻烦。 　　拿着手机踟蹰了一会，手机收到消息的震动才再一次响起。 　　【W.:没事就好】 　　【W.我快到了，接你回去拿钥匙吧】 　　【秋：这太麻烦您了！不用，我回宿舍和同学挤一挤就行。】 　　【W.:没事，我正好也顺路】 　　【W.:十分钟左右到】 　　尹秋白捏着手机，不知所措地站在路口，不知道继续拒绝会不会辜负对方的好意。 　　他有些懊恼自己又给对方添了麻烦。 　　算上外套，这可是今天晚上对方第三次帮自己了。温钰闵看着家庭条件不错，尹秋白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还对方人情。 　　要是今晚能把外套还给对方的话，还有什么理由请对方出来吃饭呢？ 　　老小区布局七拐八弯，尹秋白不可能麻烦对方进来，于是顶着雪走到了小区门口。 　　破旧保安亭里，老保安闭着眼睛歪着脖子打瞌睡，呼噜声震天响，尹秋白路过时也没有任何反应。 　　夜雪静静飘着。 　　尹秋白视线从保安脸上略过，又看向小区的大门。 　　八岁的时候他就被母亲带着搬到这里，掰着手指算算，他在这里住了有十多年了。 　　搬来的时候这里就旧，现在更旧。 　　住在这里的也从他和母亲，变成了他独自一人。 　　五年前母亲就查出来信息素腺体病变，一直靠吃药控制病情。 　　药物费用昂贵，病情却见不到明显的好转。 　　直到半年前，母亲病到了不得不住院的程度，尹秋白也从在读的大学休学，靠打工供给母亲的医药费和日常家用。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的自己居然还想方设法、费尽心思地去讨好顾念裴。 　　现在想起来，他曾经给顾念裴带的饭，估计那大少爷看都看不上，最后也不知道喂给了哪个垃圾桶吧。 　　好蠢，尹秋白想。 　　他转过头，又确认了一下alpha没有继续跟上来，不知道去了哪。 　　不过去哪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尹秋白想，顾念裴虽然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但应该也清楚了自己态度。再不济，他的白月光都回国了，怎么说也不会有闲心继续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尹秋白松了一口气。 　　没有再等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在他面前停下。 　　尹秋白不太认得车的牌子，只看见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撑着伞从车内走了出来。 　　街上的灯光并不充足，男人高大的身影背着光，像是画在街景上的剪影。 　　直到男人停在了尹秋白身前，收起伞，被暧昧的橘色光线照在脸上的时候，尹秋白才看清楚他的轮廓。 　　温钰闵的那双眼睛垂下望过来的时候也蒙了一层朦胧的光。 　　尹秋白忽然发现，仔细看来两人的眼睛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温钰闵的瞳色其实很浅，饱和度也低，几乎要融入他身后的雪夜。 　　“发什么呆？” 　　温钰闵的轻笑在耳边响起，尹秋白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又很快收了回去。 　　温钰闵问：“没事吧？” 　　尹秋白这才收回了走神的思绪。他猛地摇了摇头：“没……没有。” 　　刚才多嘴了一句自己忘带钥匙，让温钰闵专门开车过来接他就已经很麻烦了，他不想再让对方担心。 　　“是吗？” 　　温钰闵又撑开了伞。 　　伞很大，他示意尹秋白走到自己伞下：“先上车吧。” 　　他替尹秋白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在尹秋白背过身躯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盯着穿在尹秋白身上风衣的衣领看了一眼。 　　即便只是细微的残留，他依然能从风衣上分辨出另一个alpha身上的味道。 　　“扣好安全带了吗，小秋？” 　　关上驾驶座的门，尹秋白询问。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有些拘谨地坐在副驾上，局促地攥着安全带。 　　风雪的冷意都被拦在的车门外面。 　　车上开了暖气，夹杂着那股清淡茶香的温暖空气慢慢让尹秋白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回温。 　　温钰闵估计很喜欢这香水的味道。 　　不仅是衣服上，就连车内都充盈着这种香味。 　　不过，确实很好闻，尹秋白想。 　　似乎是专注着开车，温钰闵并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但尹秋白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尴尬。 　　两人仅仅刚刚认识一个晚上，这样密闭空间里的安静好像并不适合他们。 　　于是，尹秋白主动打破沉默：“那个……今晚真是麻烦您了。” 　　“嗯？” 　　温钰闵侧头看了他一眼，笑说：“不麻烦，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说到麻烦，小秋刚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啊？” 　　尹秋白有些意外话题拐回自己身上，顿了一下才说：“没。只是……不凑巧遇到了一个朋友。” 　　“顾念裴吗？” 　　温钰闵直截了当地问。 　　这样的直接让尹秋白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啊……” 　　温钰闵点了点头：“我以为你把花丢了，就不喜欢他了。” 　　“我是不喜欢他了，但是他……” 　　“他纠缠你？”温钰闵半是猜测半是询问。 　　尹秋白含糊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好是红灯，温钰闵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beta。 　　beta正垂着头，透过车前窗照进来的光线让他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很长一道阴影，阴影随着眨眼微微抖动，衬得beta很白。 　　那种苍白衬的beta显得脆弱无比，让温钰闵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自家别墅门口遇到的那一只小猫。 　　那只猫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断没断奶，瘦得不成样子。 　　温钰闵和它接触不多，当天送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后就拜托医院找了领养。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尹秋白的时候就忽然想了起来。 　　他正准备从尹秋白后颈碎发下白净的脖颈上收回视线，却看到beta抬起了头。 　　“那个……温先生。” 　　尹秋白想了半晌终于又找到话题，组织了一下语言，慢吞吞询问：“您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啊？” 　　温钰闵有些意外的挑起了眉。 　　“小秋……闻不到吗？” 第12章 　　尹秋白一愣。 　　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是因为这个话题是有信息素的性别谈天时候经常出现的话题，就和“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常见。 　　而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的alpha和beta一般都能分辨出beta的存在。 　　但温钰闵的回答却好像对他的提问显得有些意外。 　　难道是温钰闵反感和信息素有关的话题，自己冒犯到对方了？ 　　来不及细思，他的道歉就已经出口：“……不好意思温先生，因为我是beta，闻不到omega信息素的味道，才、才问了这个问题……” 　　他解释完，又仓皇低下头，等待着温钰闵的反应，一边等，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继续道歉。 　　但等了半天，没听到温钰闵的声音。 　　太安静了。尹秋白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温钰闵不会打开车门把他丢下去吧？ 　　他这样想着，依旧是没等到温钰闵的回复，反倒是身下的车似乎等到绿灯，再一次前行起来。 　　尹秋白犹豫一下，尝试着抬起头，偷偷用余光去看温钰闵的表情。 　　注意到尹秋白猫似的偷偷摸摸打量的视线，温钰闵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他笑了，尹秋白一时陷入了搞不清楚情况的蒙圈之中。 　　转过头，刚好对上温钰闵那双弯起来的眼睛。 　　温钰闵只和他对视了一刻，很快又转头去看前面的路。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尹秋白解释：“没生气。” 　　不过只是有些意外，尹秋白和顾家那个少爷走得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他的第二性别是什么，甚至还以为他是omega吗？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beta那双显得有些无措的眼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好像也不错。 　　他没有回答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尹秋白是beta的问题，反倒问：“那小秋觉得，我的信息素应该是什么味道呢？” 　　尹秋白的思路被温钰闵带着跑。 　　思考了一下，他认真回答：“应该……应该和你的香水的味道差不多。茶香味？” 　　“嗯……那小秋喜欢这个味道吗？” 　　温钰闵又问。 　　尹秋白动了动鼻子，又仔细认真地嗅了嗅环绕在自己身周的那股清淡茶香。 　　清冷的、新鲜的、带着一丝丝似有若无的甜味的茶香。 　　“很好闻。”尹秋白认真地评价：“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温先生，您的品味真好。” 　　温钰闵又笑了，然后说：“嗯。我的信息素和这个味道差不多。” 　　尹秋白心道果然如此，和他的猜测差不多，一般不会有人往自己身上喷和信息素味道大相径庭的香水。 　　不过，倒是少有见到omega的信息素是这个味道。 　　omega的信息素大都偏甜，像是花香果香这些比较常见，尹秋白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的信息素是茶的香味。 　　不过意外地，他很喜欢这种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尹秋白的错觉，在和温钰闵结束了关于信息素的味道的讨论之后，空气里那股香味又浓郁了几分。 　　那样清新的味道很好地驱散了行车时候摇晃给人造成的晕车的感觉，车内空调开得又很足，尹秋白身上被煨得暖洋洋的，感觉自己好像被丢进了一壶煮开了的上好龙井中。 　　他有些犯困。 　　不知道是温钰闵omega的身份给他的安全感，还是因为车内的环境实在是太舒适，竟然就这样在认识第一天的陌生人车上打起了瞌睡。 　　又行驶了一会，温钰闵控制着车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熄了火，他没急着叫醒尹秋白，反倒是又转头去看他。 　　beta闭上眼睛的时候很乖。 　　他的姿势稍微有些拘谨，两手紧握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却睡得挺熟，没有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 　　随着呼吸，beta眼上的长睫轻轻颤抖。 　　温钰闵垂下了眼睛。 　　他当然发现了beta和他有些相似的眼睛，同时也知道那个顾家的少爷对他怀抱着的龌龊思想。 　　顾念裴把beta留在身边，想法不言而喻，这事情原本也与他无关，但…… 　　他很喜欢beta身上的味道。 　　若拿食物链来作比喻，enigma或许就是食物链中最罕见、最顶级的猎食者。 　　他们拥有着超越s级alpha的拥有强悍控制力的信息素，这使得他们只要想，能够标记任意一种性别的伴侣，不需要像传统性别那样循规蹈矩。 　　但这样强悍的信息素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enigma的信息素让他们极其容易失控。 　　为了能压制住那汹涌的信息素，他们需要长时间服用或注射抑制信息素的药物。甚至大部分enigma的伴侣都是alpha，因为普通的omega或者beta的身体强度都承受不了这样危险的信息素。 　　但温钰闵不喜欢alpha。 　　又或者换种说法，温钰闵不太喜欢任何信息素。他天生对各种气味很敏感，空气中哪怕一丝一毫残留的味道他都能够清楚分辨，而那些alpha或者omega信息素的味道，要么甜腻得让他恶心，要么刺鼻得让他反胃。 　　不过身边这个beta不一样。 　　温钰闵的视线再次在beta露出来的侧颈上流连。 　　他想起早一些的时候，他找林冬颂拿完东西，第一次遇到尹秋白的情景。 　　尹秋白身上有一股香，很淡，混着体温和那股玫瑰的草木味道。 　　很好闻。那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味道。 　　密闭的车厢里，茶香味浓郁得几乎要凝滞。 　　温钰闵轻轻出了一口气，伸手，克制地在尹秋白肩上拍了拍。 　　“小秋。”对上beta刚醒时候显得有些朦胧的眼睛，温钰闵轻声说：“该下车了。” 　　beta对空气中危险的信息素浓度毫无察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惊觉自己好像在温钰闵车上睡着。 　　这真是太没礼貌了。尹秋白在内心谴责自己，然后说：“不好意思，是到了吗？” 　　“嗯，”温钰闵笑：“到了。小秋进去拿吧，我在外面等你。” 　　目送着尹秋白下了车，走进酒吧，温钰闵没有继续在车上坐着。 　　他推开了车门，也走到了室外的冷风里，想让刺骨的空气吹醒自己的理智。 　　恰在此时，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温总。”林冬颂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你发给我的那几段视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温钰闵懒散地依靠在车上：“好久没回国了，本来想去尝尝Eliast调的酒，正好碰到林总的好弟弟在欺负我的员工，就来找林总告个状。” 　　“乔洛桉。”念出这个名字，林冬颂的声音顿了顿：“我知道了。温总，您不像是会大费周章跟我告状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哼，主要是告状。”温钰闵语气像是漫不经心：“要不是我刚好在，我家小员工可就要受委屈了。” 　　“不过嘛……林总，你知道吗，我在你弟弟身上闻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味道，你猜猜看，是什么？” 　　电话另一头，林冬颂皱起了眉：“什么？” 　　温钰闵正准备回答，林冬颂却忽然皱起眉，抬起头。 　　林冬颂听到了书房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声：“温总，我晚些再打给你。”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把电脑合上，就响起了一阵叩叩的敲门声。 　　林冬颂：“进来。” 　　书房的门被打开，门外，赫然是红着眼睛的乔洛桉。 　　乔洛桉刚哭过，脸上的五官都有些发肿，在头顶的光线下发着光。那股属于omega的可怜气质被这样的滑稽冲散了一些，但乔洛桉显然毫无察觉。 　　就在刚才，他被那个男人怂恿着来找林冬颂诉苦。 　　刚才顾念裴找到自己，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就离开了，把他丢给了陈令安，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陈令安倒是拉着他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但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纨绔少爷他可看不上，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转头又去找那个男人。 　　男人是这样说的： 　　“你刚被认回林家不到一年，林冬颂肯定对你还有些生疏。现在怎么不是一个好机会？他又不知道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精力去查。你就和他撒个娇，一来他会对你这个弟弟更加上心，二来，还能败坏那个贱人在林冬颂那里的印象。” 　　虽然男人今晚给他出的两个馊主意都落空了，但乔洛桉觉得男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他可是靠着男人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正好他一直想拉近和林家大少的关系，让对方认同自己这个弟弟，但林冬颂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家里公司也从未让他接触，明显是对他还不够信任。 　　他有信心，在今晚拿下林冬颂。 　　得到林冬颂的允许，乔洛桉红着眼睛走进了林冬颂的书房。 　　他想了想，走到林冬颂身前，对上林冬颂的视线，他在对方膝旁跪下，仰起头，可怜地看着对方。 　　“哥……我、我本来不敢打扰您的。” 　　他小心翼翼地说，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涌了出来：“但我……我被欺负了。” 　　“小时候您跟我说过，被人欺负了可以来找您。您还记得吗？” 第13章 　　说完这话，乔洛桉仰头，尽力地向林冬颂展示自己的柔弱与委屈。 　　他甚至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淡淡地逸散在空气中，哪怕对面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omega信息素对任何alpha都有影响力，能安抚情绪，让omega显得更有亲和力更动人。 　　他对这些小招数屡试不爽。 　　见林冬颂半天没有回应，乔洛桉从眼角挤出了一点泪花：“哥，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他说完，作势真的要起身离开，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脆弱姿态。 　　果然等到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林冬颂叹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林冬颂终于出口询问：“说说吧，洛桉。” 　　乔洛桉在心中暗笑。 　　果然，上钩了。 　　他欣喜于自己的计谋得逞，嘴上却还不忘记可怜兮兮地补充：“您是不是在忙？如果在忙的话，我就先不打扰您了。” 　　林冬颂忍了忍，还是没有拍开乔洛桉搭在自己腿上的手。 　　他又说：“说吧。” 　　乔洛桉这才慢吞吞地讲述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今天、今天晚上不是念裴哥哥的生日吗？生日宴结束之后，念裴哥哥又喊我们去酒吧玩。我想多认识一些朋友，就跟着他们去了。” 　　林冬颂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乔洛桉说话。 　　“然后……然后我们就到了酒吧，我没怎么去过那样的地方，还挺害怕的。酒吧里，我们遇到了念裴哥哥的同学。……您也见过他，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念裴哥哥生日宴上的那个beta。” 　　他说话时，像在极力忍耐快要出口的哽咽： 　　“那个beta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我本来只是觉得他可怜，刚参加完生日会就要马不停蹄地去当服务生打工，很辛苦。想要多开几瓶酒，让他多拿一点提成，这样他也不用那么辛苦去讨好那些不三不四的alpha……” 　　“可那beta……他好像也喜欢念裴哥哥，所以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非但没有接受我的好意，还偷走了我的耳坠……甚至，冤枉我诬陷他。哥，我实在是有些委屈。念裴哥哥让我不要和他计较。可念裴哥哥就是向着他说话，我知道的，他们……” 　　他忽然刹住话头，又开始和林冬颂道歉 　　“对不起，一下子对您说那么多话……没有、没有打扰到您吧？” 　　讲完了，他抬起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痕，再次去和林冬颂对视。 　　省略掉了自己帮beta开酒的方式，将受害者和被害者的位置对调——他对自己这一段掐头去尾的讲述十分满意，信誓旦旦地认为肯定能挑动林冬颂的恻隐。 　　若不是刚才温钰闵发来的那几段监控视频证据，或许他真的要得逞。 　　毕竟林冬颂确实工作繁忙，不会花多余的精力去求证乔洛桉口中事情的真假。 　　只可惜—— 　　林冬颂默不作声地看着乔洛桉声泪俱下地表演，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自从乔洛桉被以林家小少爷的身份领进林家的那天，他就有种感觉： 　　乔洛桉不是自己的弟弟。 　　而且他清楚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来源于时间带来的生疏，亦或者是乔洛桉和他暂时不相同的姓氏。 　　自己和乔洛桉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联系。 　　可亲子鉴定书上字字确凿，家中重病的长辈期盼子孙回归的愿望殷切。 　　他没有把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追究，只是在背后默默继续追查寻找自己真正的弟弟的线索。 　　而林冬颂原先虽然也猜测这件事情或许背后另有玄机，但或许乔洛桉也不过是被背后人利用的棋子。 　　可今晚发生的事情让林冬颂觉得这个看起来无害的omega，或许也并不无辜。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原本对自己的成功信誓旦旦的乔洛桉因为心虚开始变得惶恐起来。 　　“哥，我……” 　　乔洛桉想要继续解释，但刚开口，就被出声打断。 　　林冬颂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脸色复杂地看向乔洛桉。 　　“乔洛桉。”他一字一顿地说：“关于今晚的事情，我收到了一份录像。” 　　他将电脑重新打开，唤醒屏幕，把电脑转向乔洛桉的方向。 　　电脑上播放的，赫然是乔洛桉和某个服务生交易的画面。 　　监控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些钱够的上你陪好几个alpha睡觉了吧？” 　　“你拿着，不要那么多废话。我可是林家的小少爷，就算真有什么事也算不到你头上，你只要把东西放到那贱人的衣服里就好了。” 　　下一段视频。 　　beta站在包厢正中间，监控选取的刚好是乔洛桉拿起瓶子砸向对方的瞬间。 　　乔洛桉欺人的姿态暴露无遗。 　　而他口中那恩将仇报的beta，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肌肤，被冰冷酒液沁透的身躯瑟瑟发抖。 　　林冬颂抬起头。 　　“能和我解释一下吗？乔洛桉。” 　　* 　　湿衣服拿在手上有些黏糊，尹秋白好不容易在温钰闵车上捂暖的手指很快又被风吹得发抖。 　　他走出酒吧，就看到倚靠在车边的男人正在被人搭讪。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上前。 　　灯下，温钰闵的身影在尹秋白的视野里显得有些虚幻，不真切。 　　他好像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尹秋白想。 　　或许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omega。 　　曾经有段时间，尹秋白很希望自己是个omega，足够漂亮，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到一起。 　　而不是一个平庸的beta。 　　这样想着，尹秋白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覆盖一层薄薄的茧，这是这些年来高强度做着各种各样零碎工作留下的痕迹。 　　手被冻得微微发抖，他把头抬到嘴边哈气，没哈两下，就感到指尖一热。 　　抬起头，温钰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前。 　　“冷到了吗？” 　　他动作很自然地将尹秋白的手握住，攥了攥，尝试用自己的体温让beta的手温暖一些。 　　beta的手被冻得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就像一碰就要化掉的雪。 　　“刚刚看你在和人聊天，怕打扰到你。”尹秋白解释。 　　“怎么会。”温钰闵轻叹一声：“本来就是在等你。” 　　他拉着尹秋白上了车。 　　似乎是因为温差有点大，尹秋白一上车就开始打喷嚏。 　　温钰闵担心：“不会是感冒了吧？” 　　尹秋白揉了揉自己鼻子：“不会……我身体挺好的。” 　　“回去洗个热水澡，”温钰闵叮嘱：“再困也先洗个澡睡。不然真要感冒。” 　　尹秋白答应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温钰闵车开得平稳，尹秋白不知不觉又低着头，在那股清淡茶香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温钰闵把车停在了保安亭旁边，尹秋白从他手里接过了一袋东西。 　　“给你买了感冒药。”温钰闵说：“记得吃，预防一下。快回去休息吧。” 　　尹秋白刚醒来，有些慢吞吞地低头看了一眼那袋药，犹豫了一下：“谢、谢谢您。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犹豫了一下，尹秋白想要去脱自己身上的风衣：“衣服……还给您。” 　　温钰闵却按住了他的手。 　　“穿回去吧，别又吹风了。” 　　对上尹秋白的视线，温钰闵又弯了弯眼睛：“而且，您不是说了，周末请我吃饭吗？” 　　他的手轻轻地从尹秋白额头前的碎发上略过：“下次见的时候再还给我。” 　　尹秋白：“麻烦你了。” 　　目送着温钰闵的车缓缓在雪夜中消失，尹秋白这才转过头，朝着小区内走。 　　在车上睡得挺熟，这时候被冷风一吹，尹秋白反而清醒了不少。 　　好像又欠了温钰闵人情。 　　他揉了揉被风吹的发麻的脸，想。 　　折腾半天终于回到了家。 　　尹秋白把温钰闵的风衣被他叠好，搭在了房间内书桌的椅背上。 　　此时的出租房和印象里的家不太一样，空荡不少。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因为上辈子最后的日子里，他回忆得更多的是母亲还在家的时候家中的样子。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 　　放下东西去冲了个澡，他迷迷糊糊地躺回到了床上。 　　接连这一个晚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加上重生这件超自然的事情，尹秋白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加疲惫。 　　身子一沾上床，他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 　　于是就这样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尹秋白是被手机聒噪的铃声叫醒的。 　　他皱着眉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虽然吃了温钰闵买的感冒药，此时却依然感到头疼欲裂。 　　看样子还是发烧了，没预防住。 　　不过他暂时没空管自己的身体状态。 　　一声响过一声铃声如同催命。 　　来电自动挂断以后又很快再次被打响，像是再不被接通就要把人的耳膜震碎，来个鱼死网破。 　　尹秋白挪到了床头，伸手够到了自己的手机。 　　一接通，对面中年妇女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 　　“白眼狼终于知道接电话了？快点来医院交钱，你妈就要死啦！” 第14章 　　事发突然，尹秋白来不及询问电话对面母亲的具体情况，简单洗漱了一下，擦干净脸上的水急匆匆就出了门。 　　外面似乎是下了一整夜的雪。 　　入眼，地上树上，甚至天空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刚从室内走出来的尹秋白一时半会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白，被刺痛的眼睛眯了眯。 　　因为赶时间，他直接在小区门口打了出租车。 　　那一通电话打过来的突然，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尹秋白迷迷糊糊的，还没来得及追问反应，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一听到母亲出了事情，尹秋白想也来不及细想，火急火燎地就准备往医院赶。 　　直到现在在出租车上坐了下来，尹秋白才抽出空，打算回一个电话，问清楚具体是出了什么情况。 　　刚才那一通叫醒他的电话是舅妈打过来的。 　　舅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自己在家里照顾念初中的儿子生活起居。 　　尹秋白前段时间在寻找照顾自己母亲的护理工，对方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一个电话打到了尹秋白的手机上。 　　“诶呀小白，我是舅妈呀！” 　　电话里，舅妈笑的很谄媚：“小白。我听说你妈妈是不是最近身边缺个人照顾，你要给他找个保姆啊？” 　　在尹秋白这里得到了肯定答案，舅妈笑得更加灿烂：“你看，这段时间小程大多待在学校，学习功课什么的也比较忙，不需要我怎么操心。我正好有时间，能抽出空来医院帮衬一下你们。总之小白你请人都是要花钱的，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找我，你看看这怎么样？” 　　“不是，舅妈，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才好。” 　　尹秋白本来就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些人情世故，遇到这样的问题一下子也犯了难：“我妈妈病得很严重，照顾起来不轻松。” 　　他话里拒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但显然，因为态度不够坚定，被对面的人钻了漏洞。 　　“照顾人有什么难的，诶呀你舅舅还有小程平时都是我照顾的，这都十多年了，哪还有什么专业不专业。” 　　“不是……我的意思是……” 　　见尹秋白还想要拒绝，舅妈又说：“看看这小子，人说话还不听呢。君正，你做舅舅的，过来说你外甥两句啊……” 　　电话那边似乎是换个人，有些沙哑的男声在离着电话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开口：“小白啊，你舅妈她就是想要找点事情做。都是亲戚，大家互相帮衬一下。你看看，前两年……” 　　前两年，母亲的病忽然开始严重，需要动个小手术。 　　那时候尹秋白还没有完全放弃学业，手上的存款不多，急着用钱，就找舅舅一家寻求过帮助。 　　算下来一共借了两千，本加息已经还干净，但人情还没。 　　尹秋白确实很感谢对方一家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继续拒绝，就是他理亏。 　　医院的医生护士也会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自己就多来医院看看母亲。 　　于是尹秋白最后答应了下来。 　　之后母亲就一直是舅妈在照顾，尹秋白给她的辛苦费比一般护工高上几百。 　　母亲出事之后，舅舅一家也出了国，没有再有联系。 　　回忆到了这里，尹秋白拨打的电话才被接通。 　　舅妈那边的电话的声音有些嘈杂，是医院里的那种噪音，听得尹秋白心慌：“舅妈，我妈怎么了？” 　　“哦，” 　　这时候，张梅的声音变得不紧不慢：“你过来先，先到了医院我再和你说具体情况。” 　　尹秋白着急：“我妈妈没事吧？” 　　“……没什么事，” 　　张梅的声音嘟嘟囔囔，言辞含糊：“你过来吧，诶呀我这边信号不好，先不打电话了 ，听不清楚。” 　　尹秋白还想要继续追问，另外一头就挂断了电话。 　　他再把电话打过去，另一头也无人接听了。 　　尹秋白心急如焚的同时又觉得对方的表现有点奇怪，大早上把他叫醒，却又不说清楚母亲出了什么事情，难道……问题很棘手？ 　　尹秋白马上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上辈子这个时候母亲虽然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情况总体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但即便是这样子安慰自己，他还是不免得有些担心。他记得清楚上辈子母亲的离世和乔洛桉的加害脱不了关系，那乔洛桉会不会提前动手…… 　　他头疼得厉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好在现在这个时间马路上没什么车，出租司机似乎也知道他着急，一脚油门直直地踩到了医院。 　　一下车，尹秋白直直地朝着住院部跑去。 　　他本来就不经常运动，这一小段路就跑得气喘吁吁，冷风吸入肺里，扎得嗓子疼。 　　母亲的病房在三楼，尹秋白看了一眼还停在高处的电梯，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就打算直接爬楼梯上去。 　　可他的前脚还没有踏上楼梯，衣服就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拽住。 　　舅妈张梅不知道为什么不在母亲的病房，在这里。 　　她开口就是抱怨：“你这急匆匆地跑进来干什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在门口等你半天呢。” 　　尹秋白现在满心都是对母亲状况的担心：“我先上去看一眼。” 　　张梅并没有松开抓住他的手，反倒是皱起了眉头：“诶呀那是人家医生的事情。真出了事情你过来有什么用，不是只能给你妈收……诶呀我说错话了，真对不起啊。” 　　“我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尹秋白眉头皱得死紧。 　　“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张梅这才慢慢吞吞地说：“就还是什么信息素紊乱……然后医生就给你妈开了那个针，打下去你妈就又睡着了。我看啊，就是矫情。多大点事忍忍不就过去了，打针有什么用啊，这个年龄谁腺体没点毛病……” 　　“我先去看看我妈。” 　　尹秋白甩开了女人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诶！等一下！” 　　张梅很快急促地说；“你先把我垫的钱还给我，三千多呢。那钱、那钱本来是要给程程交兴趣班学费的，我这边着急着要用呢！” 　　她拽着尹秋白，死活不愿意放人上去。 　　尹秋白皱起了眉。他在医院的账户里还剩下几千块，就算是要用药，也会先从他账户里面扣，扣没了也会最先通知他充值，怎么也不可能让女人自掏腰包垫钱。 　　“……你垫了什么钱？” 　　张梅的眼睛往边上一瞟。 　　她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那个药啊。你天天在外面也不知道干什么不正经的工作，也不知道多来看看你妈，把她扔给我照顾，连她要用什么药都不知道。我在这照顾你妈两个月，还能不知道吗？” 　　尹秋白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就算是要用药也会先从我的账户里面扣，不会让您垫钱。还有，那个针剂一千五一支，不是三千。” 　　“……上、上次也是我这边垫付的。我不管，你得还我钱，得给我钱，程程要报补习班啊！” 　　尹秋白不想和女人拉扯，他上楼看看母亲的情况，皱着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诶呦！” 　　尹秋白没用多大力，但女人却一个踉跄，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她一屁股坐下就好像不打算起来了。赖在地上，开始大喊大脑：“白眼狼、白眼狼啊！” 　　她的嗓子扯得很大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十分刺耳，故意想要吸引走道里其他家属病人的注意力。 　　见人们目光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女人叫得更加大声了：“你们看啊，你们都过来评评理啊！这是我外甥，他母亲病了，我看他一个人可怜，就想着过来搭把手，帮帮他，也算是尽了亲戚的情分。” 　　她一边声泪俱下地哭喊，一边拉着尹秋白的衣袖不让人走：“这也就算了，我们做亲戚应该的。但是他不还钱啊！我给他母亲垫了医药费，可是这孩子不认账……他不还钱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看到这边上演了这样一出精彩的戏码，周围人的注意力很快都集中到了这边。 　　“诶，你看这小伙，年纪轻轻的怎么干出这种缺德事情？” 　　“害，现在年轻人啊，啧啧。” 　　…… 　　“摊上这样的亲戚，真是倒大霉咯。” 　　尹秋白本来就头疼。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入耳，加上刚才张梅的大吵大闹，让他更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空着的那只手刚抬起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想要缓过一阵强烈的头晕。 　　可他还没站稳，余光忽然瞟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十五六岁还没分化的少年胖得像个水桶，双目通红，急匆匆的朝着两人拉扯的方向冲了过来。 　　也没看清楚具体的情况，他就怒气冲冲地大吼：“你个贱人，居然敢推我妈！” 　　没来得及反应，尹秋白被人一把推在身上，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第15章 　　尹秋白被推的这一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他在楼梯上摔得结实，和身下楼梯尖角接触到的身体部位一阵阵生疼。 　　见那少年忽然出现，刚才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张梅这下才“诶呦诶呦”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张梅心疼地扑向自己的儿子。 　　看那架势，似乎是恨不得把这几乎快要比他个头高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慰。 　　“程程呀，程程！” 　　张梅一边小声念叨，一边把少年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捂着：“疼不疼啊，程程？妈不是让你站在门口等就好了吗？” 　　尹秋白那样子看着瘦得一身都是骨头架子，肯定把他儿子的手打疼了！ 　　“妈！” 　　尹家程脸上的肥肉一横，瘪着脸不高兴：“他居然敢打你，我非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诶！” 　　张梅伸手，做出了阻拦的动作。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不可能真的让自己儿子动手。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尹家程平时和人打打闹闹下手没个轻重的，要是给那小子打出什么好歹来，被讹一笔医药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昨晚一家三口吃晚餐的时，尹家程忽然放下筷子，告诉自己和孩子他爸爸想去学小提琴。 　　上星期学校文艺表演，半晌他有个很讨厌的同学拉了一把小提琴，他看到好多alpha都在盯着那个同学看。他气的眼睛都红了！ 　　要是自己也会拉小提琴，哪有那个贱人出风头的机会？ 　　只是一把小提琴就要大几千更不要提学费了。 　　他爸听完之后直皱眉，让尹家程好好上学，不要成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尹家程闹了半天无果，把自己房间门一摔就开始生闷气，饭也不吃了。 　　不吃饭怎么行？ 　　张梅心疼得紧，要是给宝贝儿子饿坏了，她今晚都要难受得睡不着觉。 　　对于自己儿子想要学小提琴这件事情，她是这样想的： 　　自己宝贝儿子长得那么水灵，再过不久肯定会分化成一个漂亮的omega。要是让自己儿子学一点迎合上层社会人审美的东西，到时候要是被哪个有钱的alpha看上了，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她敲了敲儿子的门，柔着声音哄：“程程，程程啊，妈妈有办法，有办法给你弄钱。” 　　把儿子哄好了，她又转头和丈夫去商量这件事情。 　　可惜丈夫目光短浅，不愿意在儿子的身上投资。 　　张梅眼睛一转，只能开始自己想办法。 　　这段时间她一直收着尹秋白的钱，替尹秋白照顾他那个躺在床上的妈，尹秋白每个月会给他几千块钱。 　　那躺在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张梅第一次看到吓得要命。她照顾过她的宝贝儿子，哪里见过病成这样的人！ 　　可是白给的钱也不能不要，于是张梅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尹秋白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他看。 　　躺在床上的女人经常会打一种针剂。 　　上次尹秋白来的时候，张梅看见缴费单子了。 　　将近两千块！张梅吃了一惊。 　　躺在床上的人那么花钱，也不知道尹秋白一个学生，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beta长着那么一张脸，肯定没少勾引alpha。 　　她又想着自己这个侄子既然那么有钱，与其浪费在那个躺在床上的病女人身上，不如给她的宝贝儿子花。 　　要是让自己儿子嫁入豪门了，也算是没白瞎那些钱。 　　要怎么让那小子乖乖听话给自己钱呢？ 　　直接要，尹秋白肯定是不会给的。 　　既然那种药那么贵，自己是不是可以骗骗尹秋白，说这次他母亲的药钱是自己垫付的，再让尹秋白把钱给自己？ 　　这也不算骗。张梅想，要是自己儿子以后嫁入豪门了，尹秋白也跟着沾光了。到时候还得感谢她！ 　　于是，这天一大早，张梅就带着儿子来到了医院门口。 　　她让儿子在外面等着，自己给尹秋白打了那个电话，在住院部门口守着尹秋白。 　　她煞费苦心地讲了半天，可尹秋白居然不买账！ 　　要是尹秋白最后还是不愿意给钱怎么办，那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就要伤心了？ 　　张梅一着急，一屁股就在地上坐了下来。 　　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呢，尹秋白还能不要脸不成吗？ 　　但这件事情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牵扯进来。 　　她被人们指指点点无所谓，但她的宝贝儿子，可千万不能受一点委屈啊！ 　　不过张梅并没有能成功阻拦住尹家程向前的动作。 　　尹家程我行我素惯了，母亲的这一拦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甚至因为体型相差悬殊，张梅还被他撞得踉跄了两下。 　　尹家程怒气冲冲的朝着尹秋白走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冲着尹秋白大吼大叫：“我妈给照顾你那个残废妈妈那么久，不就是让你给我点钱去上兴趣班吗，你居然还跟我妈动手！ 　　兴趣班？ 　　这和张梅刚才说的可不一样。 　　周围围观的群众听了，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这谁，那女人的孩子？” 　　“诶，那女人不是说是这孩子欠了他们钱不还吗，怎么又扯到兴趣班？” 　　“不知道啊，难道是孩子小不清楚？” 　　“还孩子呢，都壮得像头猪了，又不是婴儿……” 　　张梅听到了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程程，你先别说了……你去外面等着妈，去外面呀！” 　　“怎么不要说，妈，你就是太心软了！” 　　尹家程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妈白天里都来给你照顾你那个残废的妈，你以为你给的那几千块钱算什么？现在我妈找你多要点钱有什么问题？” 　　尹秋白被他揪住了领子，皱起眉：“你妈来照顾我妈我是付了工资的，先不提她把我妈照顾得怎么样。刚才不是说，替我妈垫付了药钱吗？” 　　他转过头，看向尹家程身后，表情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张梅：“现在……你儿子怎么变了说法呢？” 　　“对啊对啊，这种长期住院的肯定都是在医院里提前预支了医药费的吧？” 　　“啊……难道是这两母子想要骗那孩子的钱……啧啧啧。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看热闹的人声音越发大声。 　　尹家程听到，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又揪住尹秋白的衣领：“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打你！” 　　他挥舞起了拳头，看样子似乎打算要动手。 　　这时，身后一个凌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出去解决。” 　　口罩白大褂下高大的alpha医生眉头紧蹙：“住院部禁止喧哗，不要打扰到病人休息。” 　　“关你什么……” 　　尹家程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顿住了。 　　看清楚那医生眉眼之后，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学校里那些alpha都不愿意和自己玩。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近距离的情况下和一个英俊的alpha对视，有些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医、医生……是他先惹的事！我、我不过是……” 　　“我不管是谁惹事。” 　　那白大褂顿了顿：“你们要是再在住院部闹事，我就喊保安了。” 　　“诶、诶。好的医生。” 　　趁着这个机会，张梅赶紧冲上来，挎住了自己宝贝儿子的手，拉着人就要走：“我们不闹，我们就是有些小矛盾……先走了哈。” 　　尹家程明显还有些恋恋不舍，被张梅扯着往前走了一段路还在不停地回头：“妈、你干嘛？” 　　张梅扯扯他：“你先跟妈走，妈晚点再跟你说。” 　　“等一下。” 　　就在那两母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尹秋白忽然开口。 　　张梅转过头，面色难看。难道这小子想要得理不饶人？ 　　“舅妈。”尹秋白说：“当时请你来照顾我妈，是因为欠你们人情。我给你的工钱，也比正常请护工给得多。” 　　“现在，我的人情还完了。” 　　尹秋白垂下眼睛：“晚些我会把这小半个月的钱结给你，您以后不用来了。” 　　张梅的双眼瞪大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忽然变得那么绝情。平时丈夫每个月给自己的钱只够维持家庭的基础开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路子，能给宝贝儿子挣一点零花钱。 　　现在尹秋白不找自己了，她说好下个月要给程程买的航模玩具怎么办？ 　　她想要争辩，尹秋白却已经转过头，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尹秋白此时还有点头晕，扶着身边楼梯才勉强能站稳。 　　他没吃早餐，此时大概是有些低血糖，上楼的时候一个踉跄，被人扶了一把。 　　抬头，是刚才那个医生。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 　　“给您添麻烦了，徐医生。” 　　徐致是母亲的主治医师。他冲着尹秋白摇了摇头：“没事。不过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尹秋白本来就瘦，现在脸上和嘴唇上都显得毫无血色，像是一吹就要倒下的纸人，脆弱得要命。 　　大概没有人见到这样的尹秋白能够不心疼。 　　尹秋白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意识也迷迷糊糊的，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了。 　　不过感冒发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熬一熬也就能过去了。 　　于是，他冲着面前看着有些忧心忡忡的徐致说：“没什么事情，我是来看看我母亲的。我母亲的情况还好吗？” 　　“早上又打了一针α型抑制液，总体情况还算稳定。面前这种情况的腺体紊乱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只能硬耗。”徐致说。 　　他又看了看尹秋白的脸：“你母亲现在还在应该还在睡，你……要不先去挂个号看看吧？” 　　尹秋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勉强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只是个小感冒……” 　　徐致虽然跟是他母亲的主治医师，但其实和尹秋白并不算熟识，也不好继续再劝。 　　“那你注意身体。”他说：“我还约了人，那先走了。”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来到了自己母亲的病房。 　　病房是四人间，母亲在最靠窗的位置。 　　母亲双眼紧闭着，面容很平和，却瘦得皮包骨。 　　尹秋白一阵心疼。 　　他攥着母亲的手，只剩下一层皮的手硌得人手疼，尹秋白心疼得要命。 　　“妈，上辈子我对不起您。” 　　他在母亲耳边小声说着，像是在跟母亲道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还是会为上辈子自己间接害死了母亲而自责。 　　在病房里陪了母亲一会，尹秋白动身准备离开。 　　今天是周五，他从中午开始还有在便利店的排班，现在得往那边赶了。 　　可差不多走到了医院门口，尹秋白却忽然感觉眼前发黑。 　　眩晕一阵强过一阵。 　　他扶着医院门口的柱子想要站稳，腿却越来越软。 　　失去意识昏迷之前，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接住。 　　“小秋！” 　　鼻尖嗅到了令人安心的清茶味道，尹秋白慢慢阖上了眼睛。 第16章 　　“应该是发烧，再加上低血糖，体力不支造成的晕倒。” 　　意识模糊间，尹秋白隐隐约约听见了耳边像是有人在说话。 　　好像还是在医院。 　　自己在医院的门口晕倒，被人接住了。 　　尹秋白动了动身子，尝试着想要睁开眼睛。 　　“小秋？” 　　有一只手在尹秋白的额头上按了按，力道温柔：“醒了么？” 　　医院天花板灯光刺眼。 　　尹秋白的眼睛不太适应这样的光线，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有一只手很快抬在了他眼前，贴心地将那光线挡住，尹秋白这才慢慢回过神。 　　“我……” 　　他的瞳孔重新聚焦，刚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声音十分沙哑，声带震动扯得嗓子疼。 　　于是他又闭了嘴，咽了一口唾沫。 　　“先别动。” 　　温钰闵站在床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和温钰闵对上视线，尹秋白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昏迷前闻到的茶香味不是错觉。 　　他有些讶异：“温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他就被温钰闵就又用温柔却不可抵抗的力道把他按回了床上。 　　“刚好有事来医院一趟。”温钰闵跟他解释：“就碰到你晕倒在医院门口。” 　　刚好吗？ 　　“又给您添麻烦了。” 　　尹秋白抿唇，同时感到有些抱歉和尴尬。 　　仅仅认识不到一天，就多次被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而且每一次都需要对方出手帮忙自己解围。 　　温钰闵会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一个麻烦精？ 　　或者更具体一点，一个麻烦的beta。 　　或许自己要不是beta，对方有可能认为自己是在以这种蹩脚的方式投怀送抱。 　　大概是身体的高温烧得大脑开始胡思乱想，尹秋白就这样天马行空地开始走起了神。 　　不知道为何，预想到对方对自己不好的印象，他居然感觉到有些难过。 　　胡思乱想着，直到温钰闵再次开口，他才回过神。 　　“想要喝点水吗？” 　　温钰闵盯着beta有些起皮的嘴唇，询问。 　　尹秋白蹭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担心让对方要给自己倒水，想要自己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可惜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脚刚接触到地面，眼前就发白，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扑。 　　好在温钰闵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 　　尹秋白重心不稳，摔在了温钰闵怀里。 　　即便是感冒鼻塞，那股浓浓的茶香味还是直冲脑门。 　　“我、对不起……” 　　他连忙从温钰闵的怀里站直，磕巴得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来缓解尴尬。 　　害怕温钰闵觉得冒犯，他低着头不敢看温钰闵的表情反应。 　　却听到温钰闵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去帮小秋冲一点糖水。”温钰闵说：“喝完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温钰闵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小秋感冒了，是病人，坐着等我就好。” 　　尹秋白再一次被温钰闵按着坐回到床上。 　　因为有了摔跤的经历，尹秋白也不敢乱动。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等着温钰闵冲糖水回来。 　　“昨天晚上还是吹到风了。” 　　温钰闵轻叹一声：“小秋早上是不是没有吃早餐？医生说你有些低血糖。” 　　尹秋白这时候的思维却有些跳跃。 　　他紧张地抓着床角的被单，慢吞吞的说：“……那个，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没事。”温钰闵说：“医生是我朋友，没开单。” 　　他说完，又垂下眼睛，认真盯着尹秋白：“不过小秋，那么着急跟我划清界限。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手上糖水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肌肤，尹秋白感到一种温吞的暖意。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披上了温钰闵的外套。 　　而那股茶香的味道好像无处不在。 　　“昨天借小秋衣服也是，今天帮小秋买药也是……小秋是个边界感很清晰的人呢。”温钰闵轻叹：“可是，我只是想和小秋做朋友。” 　　朋友？ 　　……两面之交，温钰闵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吗？ 　　他抿了抿唇，齿间有刚才喝下去的温水留下淡淡的蜂蜜甜味。 　　他忽然因为自己刚才对对方的揣测有些内疚。 　　不过，朋友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吗？ 　　他不太清楚，只是想起和李冬梧在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紧张。 　　对尹秋白来说，人与人之间大多关系都是利益交换，有付出才有回报。只有这样，才能让那天平两端保持平衡，让关系对等，让他感到安心。 　　他害怕再次陷入那种义无反顾的、只有付出看不见回报的深渊。 　　可温钰闵说，他们是朋友。 　　尹秋白眨了眨眼，将这个词放在口中揣摩。 　　如果只是朋友…… 　　“小秋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看着尹秋白走神，温钰闵再次出声。 　　“不是。” 　　尹秋白回过神，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太麻烦你。” 　　温钰闵又笑了。 　　那杯蜂蜜水把尹秋白的嘴唇润湿，尹秋白的脸色也变得稍微好看了起来。 　　他身上那种苍白的漂亮此时给人的冲击性更强。 　　温钰闵忍住想要伸手替对方擦去嘴角水渍的冲动。 　　他看着尹秋白用舌头卷掉了那滴水珠，有些庆幸自己今天遇到尹秋白的时候刚刚注射完抑制剂，这才让他在和对方相处的时，不会难以控制地做出什么不符合社交礼仪的举 　　“怎么会觉得麻烦。”他说：“小秋不要这样想。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再说，小秋周末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说到这里，温钰闵弯了弯眼睛：“我等着呢。” 　　尹秋白小声嗯了一声。 　　温钰闵接过他手上喝空了的水杯。 　　“那个，你为什么来医院啊？”既然已经是朋友，尹秋白觉得自己有关心对方的义务，于是小心询问： 　　“是不舒服吗？” 　　* 　　张梅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他解释，没办法再给他买心心念念的航模的事情。 　　尹家程还在回味着当时和那个alpha医生对视的感觉。他幻想着自己能分化成至高无上的a级omega，被那些英俊帅气多金的alpha众星捧月。 　　不对，或许不只是a级，他说不定会分化成罕见的s级omega。 　　到时候，不只是刚才那个医生，全世界的alpha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脑中的幻想十分美好。 　　可这时候，母亲那苍老的、满是褶皱的脸却撞入了他的视线。 　　他被这样充满差异感的画面抽回到了现实，看着母亲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 　　尹家程声音不耐烦：“妈，现在怎么办，我还能去学小提琴吗？” 　　“程程……” 　　张梅磕巴了一下，说：“妈再给你想想办法。” 　　虽然这样说着，她却面露难色，又用商量的语气问尹家程：“程程呀，我们晚一点再学好不好？” 　　“可不是说好了今天就给我报课吗？” 　　尹家程咬牙，他在班群里牛都已经吹出去了。 　　要是让班里人知道他家里人不愿意花钱给他去上课，那些人要怎么笑话他？ 　　“可是程程……”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去上课！” 　　尹家程不管她，他不信他妈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转身就走：“要是不给我报班，我今晚就不回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甩开了张梅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了两步，尹家程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回头冲着想要走上来拉他的张梅大吼了一句：“别跟着我！你要是跟着我，我保证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张梅怯怯地收回了想要追上尹家程的脚，隐约觉得儿子好像被自己养坏了。 　　但就算是养坏了，也是他的宝贝儿子。 　　沉默片刻，她开始思考怎么给儿子凑齐这万把块钱。 　　丈夫是肯定不愿意出这笔钱的。 　　算上自己前几个月攒下来的几千，加上尹秋白还没给他的钱，想不买琴的话…… 　　还差一点。 　　张梅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还有哪里能弄到钱呢？ 　　终于，她想起来了。 　　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手上，有个看着还不错的镯子。 　　久病卧床的病鬼，带着那么好的东西干什么？ 　　张梅转身，再次走进医院。 第17章 　　乔洛桉觉得，上天还真是愿意站在他这边。 　　虽然昨天诸事不顺。林冬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段视频，让自己煞费苦心在对方面前表演出来的柔弱善良形象付之一炬。 　　林冬颂知道这件事情后愠怒，罚着乔洛桉在书房外跪了两个小时，跪的乔洛桉站起来的时，双腿都在打摆。 　　但这些都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波折。 　　他是林冬颂名义上的生理学的弟弟，就算犯了一点小错误，林冬颂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外人对他生气。 　　只要自己老实受罚，之后多在林冬颂面前好好表现，照样能把印象分刷回来。 　　不过，虽然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乔洛桉还是理所当然地把这笔账算在了尹秋白身上。 　　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对尹秋白下手的。 　　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小生气。 　　现在的膝盖还有点疼。 　　既然今天这样碰巧地遇到了尹秋白这个表弟，就小小地教训他一下吧。 　　想到这里，乔洛桉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当然，面前的尹家程此时还面色谨慎。 　　他只是被惯坏了，不是真的傻。 　　他能察觉到面前这个omega少爷的不怀好意。 　　那种恶意比他面对尹秋白时候的那种厌恶还要恶劣、还要不怀好意。 　　他下意识因为这样的恶意而感到恐惧，却在内心深处升起一丝隐秘的跃跃欲试—— 　　看样子，这少爷好像是和自己的表哥不是很对付呢。 　　尹秋白果然在外面认识了不得了的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尹家程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角。 　　既然是认识自己表哥的人，那……他也多少能攀上一些关系吧？ 　　“什么、什么交易？” 　　“我有办法让你分化成顶级的omega。” 　　乔洛桉说。 　　无论交易的内容是什么，这个条件都实在是诱人。 　　尹家程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听得咽了一口唾沫。 　　“我不喜欢你那个表哥。” 　　乔洛桉笑着凑在尹家程耳边说：“你说，一个beta长成那样，还到处勾引人……” 　　“是不是很讨厌？” 　　* 　　“小秋是在担心我？” 　　温钰闵声音带笑，语气藏了一些揶揄。 　　不过，因为发着烧，尹秋白的脑子晕乎乎的。 　　他没听出来温钰闵言外的调侃，因为把温钰闵当成omega，理所当然地也没有感觉到夹杂在话语中的暧昧。 　　他坦诚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 　　朋友嘛，互相关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甚至点头的时候，感觉脑袋里的脑浆像是被体温烫熟了一样跟着晃。 　　看出了尹秋白此时的迷糊，温钰闵伸手用指尖轻轻探了探尹秋白的额头。 　　“还在烧呢。” 　　温钰闵轻叹一口气，说：“退烧药还没起作用。” 　　尹秋白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趁着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快十点了。 　　他九点到下午四点的班，现在赶过去要迟到一会。 　　好像要扣工资了。 　　他有些忧心忡忡，迟到半小时就扣五十，现在赶过去最少也要扣五百。 　　他记得这时候自己没有什么存款，母亲重新找护工也要花钱，中午可能又只能吃外卖了。 　　发现尹秋白开始看时间，温钰闵猜测到他是想走了。 　　他于是善解人意地询问：“小秋怎么回，需要我送你吗？” 　　尹秋白很快摇了摇头。 　　就算是对方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无节制地麻烦对方。 　　再者，温钰闵肯定会劝说他回家休息。 　　其实尹秋白也不是不知道身体比工作重要，但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病就真的是抗一抗就能过去的程度。 　　母亲的病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无底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 　　况且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来说……后面自己的身体或许也不会太好。 　　“那好吧。” 　　尹秋白的反应，温钰闵的声音有些惋惜。 　　他送着尹秋白来到了医院门口。 　　尹秋白和温钰闵告别，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的站台上了车。 　　这个点已经错过了早晨出行的高峰期，车上人不多，看着大抵都是出门准备买菜回家做饭的老人。 　　尹秋白直到找到位置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又把温钰闵的外套穿走了。 　　是的，又。 　　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愣了一会，才掏出手机给温钰闵发消息。 　　【秋：温先生，对不起！】 　　【秋：我又不小心把您的外套穿走了。】 　　【W.:我知道】 　　【W.:是我给小秋穿上的】 　　【W.:感冒了要注意保暖，有什么事情不方便的可以跟我打电话。】 　　【秋：给您添麻烦了！】 　　【W.:不麻烦。小秋是我的朋友，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W.:回到家要好好休息。】 　　身上多了一层的外套让尹秋白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他的脸上微微发烫，大概是发烧热的。 　　他用冰凉的手机屏幕贴了贴自己的脸，试图缓解一下那股燥意。 　　【秋：嗯。】 　　医院中，温钰闵看着尹秋白发来的消息，放下了手机，勾起嘴角。 　　他能想象到尹秋白敲下这个字的时候的认真表情，觉得分外可爱。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刚才尹秋白母亲的主治医师，徐致。 　　他看着温钰闵回消息的动作，神色有些复杂。 　　“温总有情况？” 　　温钰闵一挑眉：“徐医生什么时候变得八卦起来了？您以前可不这样。” 　　徐致耸耸肩：“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尹秋白可是个beta。” 　　“我知道，所以，医生您想说什么？” 　　“只是提醒一下温总，您应该也清楚，您的信息素等级……要是beta对您的信息素成瘾，后果不堪设想。” 　　徐致说：“温总要不是真心的，还是不要逗小孩玩了。” 　　温钰闵难得发出一声算不进“温柔”这个词里的嗤笑。 　　他站了起来，面对alpha时的身高优势分毫毕现。 　　他居高临下地和徐致镜片后的眼睛对视，勾了勾唇角。 　　“徐医生，你要是真是关心小秋，我要替小秋谢谢你，” 　　温钰闵面上的表情依旧风和日丽，只不过很快话锋一转：“不过，您不觉得，仅仅作为‘母亲的主治医师’，您多管闲事了吗？” 　　徐致的眸色微沉，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他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聊聊你的情况。” 　　他切换到一副专业的态度：“温总，您的信息素又高到了一个新的峰值，您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 　　另一边，尹秋白的公交车终于到了站。 　　公交站距离他上班的便利店大概还有七八分钟的路程。 　　如果不是出发地点是医院，这里通勤其实乘坐地铁更方便一些，便利店几乎就开在地铁门口。 　　虽然有些头晕，但尹秋白路上还是用了小跑，能少迟到一分钟是一分钟。 　　便利店里，另一个店员小姑娘看着尹秋白推门进来，他招了招手。 　　“小白！” 　　她瞪着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尹秋白，看见尹秋白脸上的口罩，声音提高了一些：“你生病啦！” 　　尹秋白嗓子还有些沙哑，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姑娘说：“我早就猜到是……你平时可从来不会迟到。很不舒服吗？” 　　尹秋白抱歉地笑了笑，笑完了才意识到面前人看不见自己的脸。 　　他不太习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于是只是说说：“给你添麻烦了。” 　　小姑娘动作很快地摇了摇头，说：“不麻烦。” 　　随后，又神秘兮兮地说：“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尹秋白看着对方神采奕奕的样子，顺着对方的话问：“什么好消息” 　　“我帮你考勤啦！”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我跟老板说你拉肚子了，在厕所里呆着没出来。这下不会扣工资了！” 　　这确实算是个好信息。 　　尹秋白已经做好少百来块的准备，打算今天中午吃泡面了。 　　“谢谢小葵。那……你中午吃什么，我请客吧？” 　　小葵摇摇头。 　　不过她很快又说：“但我确实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啦！” 　　“什么？”尹秋白询问。 　　小葵双手合十，并拢抵在下巴前：“这半个小时麻烦你看一下店，我偶像下个月来我们城市开演唱会，我得抢票。拜托拜托啦！” 　　尹秋白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小葵很快躲到后面仓库看不见的地方摸鱼了，尹秋白站在收银机后面，开始清点货物。 　　就在尹秋白低着头算账的时候，便利店门被推开，门口的风铃声音响了起来。 　　尹秋白头晕，点数也模模糊糊的。 　　他害怕自己一走神就算错数，于是也没抬头，只是冲着店门口的方向说了句“欢迎光临”。 　　来人站在货架前选购了一会，又慢吞吞地走到了收银台前，准备结账。 　　尹秋白这才放下手中的账册。 　　抬起头，跟面前的男人对上视线。 　　就着一瞬间的对视，男人的双眼陡然间瞪大。 　　在尹秋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男人伸出手，用力地钳住了尹秋白的手腕。 　　“尹……你、你怎么会在这？！” 第18章 　　戚枫洺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尹秋白。 　　面前的beta虽然戴着口罩，但依然不难看出口罩下苍白的面色。 　　医用口罩搭配着身上便利店的围裙，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又病蔫蔫的。 　　beta的样子和他印象里的不太一样，虽然衣服穿得多，却依旧能发现那厚重衣料下单薄的身躯，似乎是瘦了不少。 　　尹秋白被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猛地抽回手，不小心撞到了手边的货架，货架倾倒，上面摆放着的糖果稀里哗啦地掉了一桌子。 　　他连忙去扶货架，好险剩下的东西没接着掉出来。 　　制造出这样大的动静，在后仓库躲着的小葵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不对。 　　她抄起扫帚就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动作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确实不是第一次。 　　她经常跟尹秋白一起值班，尹秋白人长得漂亮，就算只是beta，想要搭讪的alpha甚至omega都不少。 　　白天还好。便利店24小时营业，夜班的时候经常碰到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死缠烂打地想要加尹秋白的联系方式。 　　小葵甚至拿扫帚的时候还给尹秋白带了一个。尹秋白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扫把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知道小葵是在担心自己，尹秋白轻叹，说：“等等，小葵，你别紧张。” 　　小葵看看尹秋白，又看看抓着他手的男人。这时候才看出了些端倪来。 　　尹秋白的反应太淡定了，两人很大概率是认识。 　　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小葵一时间感到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悻悻一笑： 　　“那个，你们聊……你们聊哈。” 　　正巧这个时候又有客人进店了，尹秋白转头看了一眼，不想打扰店里的生意。 　　他有些抱歉地对小葵说：“小葵，我跟朋友可能有些事情要聊一下，麻烦你看一会店可以吗？” 　　小葵连连点头，比了个ok，表示自己可以。 　　她弯下腰收拾被尹秋白不小心碰到的货架，假装在认真收拾东西，眼神却不经意往两人走出门的方向瞟，很好奇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直到店里客人走到她面前要结账，她才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收回视线。 　　玻璃门推开，便利店悦耳的欢迎铃声响了一遍，呼啸而来的冷风灌在脸上。 　　直到这时候，戚枫洺的那激动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一点。 　　他重新看向尹秋白，话语在口中转了几圈，出口却变成了最简单的问候。 　　“你生病了？” 　　尹秋白声音沙哑，脸上又戴着口罩，想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戚枫洺相当于是说了一句废话。 　　尹秋白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和戚枫洺对视，半晌轻轻开口，喊了一声：“学长。” 　　他喊得有些生涩，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不清楚是因为重生了一次导致记忆中的大学生活已经离自己很远，还是因为还是经历过的痛苦早就冲淡那段最意气风发的经历，他连带着对戚枫洺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 　　重生到现在，直到见到戚枫洺的那一刻，有关大学里的经历才跟着一些或许可以称为遗憾的情绪重新在他脑海中出现。 　　尹秋白学的专业很新，有些类似医学，却又和传统的医学不太一样，是专门研究第二性别信息素的。 　　而他认识戚枫洺也是因为两人同专业，曾经共同完成过小组作业。 　　短暂的合作人戚枫洺宛如遇到灵魂知己。 　　两人在研究想法上十分合拍，戚枫洺有意向引荐尹秋白加入自己的实验室，不过尹秋白当时没有立刻答应。 　　原因挺复杂。 　　其中最主要的，一是当时尹秋白母亲的情况就不是很好，尹秋白在犹豫是继续读研，还是毕业后提前出来工作赚钱；其二就是就是戚枫洺当时表现出的对他的好感。 　　那时候的尹秋白满心满眼都是顾念裴。 　　他对戚枫洺的示好挺反感，后来又因为休学，直接跟对方断了联系。 　　现在想起来，挺没礼貌的，难怪戚枫洺见到自己会是那个反应，大概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吧。 　　戚枫洺看了他一会，犹豫询问：“这个点你不用上课吗？” 　　尹秋白顿了顿，想起来对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休学的消息，这才说：“我休学了。” 　　听到这个答案，戚枫洺显得有些意外。 　　他以为尹秋白和自己断掉联系或许是因为自己那鲁莽的告白，那段时间也因此郁郁寡欢，害怕自己的冲动影响了对方的前程。 　　因此，才会在刚才表现得这样激动。 　　“怎么休学了？” 　　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让尹秋白感到冒犯，戚枫洺犹豫了一下才问出口：“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算是吧……” 　　尹秋白没有和对方在大街上开始剖白自己的打算，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家里出了一点事情。” 　　“……不会是因为那个alpha吧？他和你在一起了？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倒不是。 　　尹秋白有些佩服对方过于丰富的想象力。不过转念一想，顾念裴本来就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自己作为一个beta，暗恋对方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戚枫洺联想过去也正常。 　　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嘴：“不，跟他没关系。我母亲生病了，我得挣钱给母亲治病。专业课程太重，总是请假也不好，这才休的学。”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现实的理由，沉默了好半晌，戚枫洺才继续询问：“那，你还打算回学校吗？” 　　“有机会的话，会吧。” 　　尹秋白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重生好像只给了他避开顾念裴的机会，却没有给他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母亲疾病的重担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别说规划未来，就连当下他都因为经济困难难以喘息。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希望能重新回到学校，捡起自己以前的追求和梦想。 　　不过现在，他转过头，看着身影有些手忙脚乱的同事，对戚枫洺说：“我还在上班呢，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了。” 　　戚枫洺目送着尹秋白走回了便利店。 　　看着尹秋白单薄的背影，一种没由来的情绪忽然从心底升起。 　　他有些说不明白那种情绪，非要用语言解释的话，大概是遗憾。 　　半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打扰了，我是戚枫洺。” 　　“您提的那个条件我们可以接受，但我有个请求，除了那些仪器之外……” 　　通话进行了一会，半晌，戚枫洺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了一口气。 　　“好，谢谢你……温总。” 　　* 　　医院病房里，张梅紧张地左顾右盼。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她就心虚得紧。 　　深呼吸了几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她告诉自己这边的医生护士都认识她，只要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没有人会对他起疑。 　　尽管如此，内心那股心虚还是难以抵抗。 　　她走路几乎要同手同脚，被路过的护士用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 　　好在没人拦她，她很快就进了病房。 　　床上的女人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 　　张梅掀开开她宽大病服的袖子，那玉镯子空空荡荡地挂在枯树枝一般的手腕上，看着人胆战心惊。 　　不过这也正巧方便了张梅，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那镯子从尹母的手上拽了下来，揣进自己兜里。 　　东西落在自己口袋里，张梅心中才彻底安心下来。 　　像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罪恶感，她站在尹母的床头，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诶呀，我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你得理解我，是你那个白眼狼孩子不愿意来看你，我天天照顾你，总得收点报酬。你也别怪我，我这……也是不得已。我不想让我的宝贝儿子伤心啊！” 　　“而且，你这一天天的在床上躺着，要这玩意也没用啊……对吧，对吧！” 　　说了半天，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拿着东西离开了医院。 　　她转头就进了一家玉店，想快点把东西出掉。 　　这玩意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值钱，老板虽然一脸嫌弃，却还是给她打了八千块。 　　“我这也是知道你急用钱，”老板咂咂嘴：“不然你随便去别的地方出手，都给不到这个价。” 　　张梅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余额，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她一出店门，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打起了电话。 　　“诶老王啊，你们最近拍卖是不是又要开了……是啊，那可太好了。我这手上，可是收到个好货啊！” 　　张梅拿到了钱，着急地回了家。 　　她想给自己的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哄儿子早点回家吃饭。 　　却没想到，尹家程早就已经在家里面。 　　看见张梅推门进来，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 　　他抓住张梅的肩膀，情绪激动，兴奋的双眼通红。 　　“如果有让你儿子分化成Omega的方法，你什么事都会做的，对吧？” 　　他希冀的看向母亲：“而且，而且条件也不过就是……让那个beta，遭点罪。” 第19章 　　尹秋白感冒好得比想象得要快。 　　本来以为晚上又吹了风，得烧到四十度大病一场。 　　不过事实上，第二天一早他的烧就退得差不多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醒来去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来后坐在床边，对着搭在书桌的椅背上那两件温钰闵的外套发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是要请温钰闵吃饭，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对方定下时间。 　　现在是八点半，他拿出手机，对着温钰闵的聊天框犹豫了半天，思考温钰闵到底起床了没有，不知道这个时间给对方发消息会不会打扰。 　　纠结了半天，尹秋白终于说服自己说不定对方手机开的是静音，又或者对方有可能对自己开了免打扰，自己或许不需要自作多情，这才慢吞吞的点开输入法准备打字。 　　不过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对方提起这件事，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尹秋白一看，是自己母亲的医生徐致，很快接起来。 　　“尹先生？有打扰到您休息吗？”徐致在手机的另一端礼貌询问。 　　“没有，”尹秋白一接到医生的电话就有点紧张，连忙追问：“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你不要紧张。”徐致连忙否定，然后解释到：“你母亲的状态不错，刚才醒了过来，你要过来看看他吗？” 　　妈妈醒过来了？ 　　尹秋白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侧着头夹住手机，开始翻找出门的衣服。 　　难以言表的偌大的欣喜冲击着他，让他的动作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裤子都差点穿反。 　　“我现在……现在过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很快就过来。” 　　徐致一听他这样着急，连忙叮嘱：“你别着急，慢慢来。” 　　尹秋白嗯嗯了两声，再次表示了对医生的感谢。 　　他挂断电话，披上衣服出门。 　　正好今天早上没有排班，尹秋白长嘘一口气，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阴沉了几天的天气忽然放了晴。 　　虽然这种阳光比不上夏天的灿烂，却让尹秋白恍惚有种乍见天明的感觉。 　　还是不一样的，尹秋白想。 　　上辈子母亲的情况一直恶化，从她躺进医院病房的那一刻，尹秋白就没再有机会跟他说一句话，每每医院传来消息都是噩耗。 　　但这辈子，母亲的情况居然在好转。 　　果然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吧。 　　想到这里，尹秋白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到了母亲的病房。 　　病房里的窗帘拉得很开，冬日里久违的阳光照得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徐致站在母亲的床头，看样子是在等他。 　　“医生。”尹秋白叫了一声。 　　徐致转过身，冲着尹秋白点头。 　　尹秋白走到母亲的床边，病床上母亲闭着眼睛，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显得有些苍老的脸上。 　　他看着母亲的脸，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母亲刚刚又睡着了，”徐致说：“只醒了一小会。” 　　虽然尹秋白刚才还在希冀着能和母亲说一会话，但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醒了就好。” 　　徐致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beta。 　　beta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难得显露出了些不常能见到的血色，这种鲜艳的颜色让他整个人都看着生动了不少。 　　beta似乎对他的视线毫无察觉，他最终移开视线，轻轻开口，说：“你辛苦了。” 　　尹秋白笑了笑，他心情不错，于是冲着徐致摇了摇头，说还好。 　　徐致收起了多余的心思，视线重新落回到自己手上的资料上：“再保守治疗一段时间，要是能稳住现在的状态和身体情况，或许可以尝试着进行切除腺体的手术。” 　　“好，”尹秋白点头：“我能在这里陪我母亲一会吗？” 　　知道尹秋白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徐致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少年，才重新迈步离开。 　　尹秋白握住了母亲枯瘦的手，母亲的手有些发凉，他想要通过这种接触，将自己的体温传递一些到对方身上。 　　那双手是修长的，本应该很漂亮，却因为疾病的折磨消耗得只剩下面上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和凸起的血管，看得人胆战心惊。 　　尹秋白抚摸过那双手，依稀想起最开始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母亲这双手还是漂亮的、养尊处优的，看不到一点生活留下的痕迹。 　　手上的薄茧与伤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尹秋白有些记不清母亲这些年为了把自己养大都做过什么工作了，只记得母亲那时候早出晚归，过得很辛苦。 　　母亲手腕也细得要命。 　　尹秋白看着对方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发现自己用拇指和食指就能把母亲的腕骨圈住，甚至绰绰有余。 　　他看到这里，忽然发觉母亲手上好像显得有些空荡。 　　他松开了抓着母亲的手，皱起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里曾有什么东西，现在却找不到了。 　　但尹秋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母亲手上少的是什么东西。 　　他正皱着眉，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错，余光却忽然看到有人站在了病房门口。 　　“小、小白啊。”张梅站在门口，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虚伪，像是故意面对着尹秋白扯出来的，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攥在一起，显得有些紧张。 　　尹秋白看到了对方，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打招呼：“舅妈，你怎么来了？” 　　张梅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悻悻然笑着：“诶呀，这不是知道你可能没那么快找到护工，来帮着看看你妈妈……” 　　注意到尹秋白的排斥的眼神，张梅很快接话：“舅妈不要你钱。哎呀，小秋别多想，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作为亲戚互相关心也正常……” 　　尹秋白看着她的眼神依旧警惕，他说：“不麻烦您操心。” 　　张梅又撩了撩自己鬓角的碎发，走到了尹秋白的身边，语气寒暄：“那个……小秋啊，昨天的事情，舅妈跟你道歉啊。是舅妈不好，脑子糊涂了，记不清楚事情。” 　　她走上来，看着动作熟练的秋白掖了掖母亲的被角：“诶呦，怎么能把被子掀开那么大一块，这风吹着不凉吗？小孩子还是不懂事。” 　　她动作着急地把尹母的手塞回到了被子里，一边训斥了一句尹秋白：“你看看，身边没人还是不行啊，你们小孩子，根本不会照顾人。” 　　尹秋白看着对方的动作，蹙起的眉头稍微缓和，虽然不至于觉得张梅会在短时间内忽然转性，但对对方最开始的那种排斥感也没那么强。 　　他没搞清楚张梅这是想要闹哪出，询问：“舅妈这个时间不用照顾堂哥吗？” 　　“诶，你说家程，他……他啊。” 　　张梅含含糊糊地说：“昨天的事情我也说他了，他年纪还小，不明事理，我跟他说了之后，他也因为这件事情内疚呢……” 　　张梅整理好了尹母的床榻，又转过头看向尹秋白：“那个，小白啊，待会跟舅妈回家吃饭吧。也算是舅妈给你道歉了。” 　　尹秋白想要拒绝，话刚出口半个字就又被张梅打断。 　　张梅拍了拍尹秋白的肩膀，说：“那个，这也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舅舅他好久没见你了，想你妈妈，也想你，也算是我们一家人……聚一聚。” 　　本来尹秋白想说什么，听到舅舅两个字又止住了话头。 　　除了自己，舅舅是妈妈唯一的亲戚了。 　　至少舅舅对他和他妈还是挺好的，尹秋白松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他又陪了母亲一会，在快正午的时候，跟着张梅回了家。 　　张梅家也住在老小区，不过情况比起尹秋白要好些，尹秋白是租的房子，他们至少房本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一进门，尹秋白就和尹家程那张不太讨喜的脸，把想要皱眉的冲动压了下去。 　　尹家程一改往日对尹秋白的厌恶，热情地拉住人的手就往客厅里走，笑得灿烂。 　　尹秋白想要躲，不过没躲开，被对方按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先坐……先坐啊。”张梅看着尹秋白笑，说：“你们两兄弟交流交流感情，我去做饭……” 　　“舅舅呢？” 　　尹秋白扫了一眼对方家的客厅，总觉得这两母子的态度实在是奇怪，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舅舅……上班去了，没那么快回来呢。”张梅尴尬地笑笑，说：“诶呀……待会，待会就回来了。不说了不说了，我炖了汤，要去看看火候。” 　　“妈，我来帮你……”尹家程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走到了厨房边上。 　　半开放的厨房正好背对着尹秋白，能挡住两人手上的动作。 　　尹家程一走进来，就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白色粉末，往装好的橙汁里倒。 　　“……会不会太着急了，不是说晚上吗？”张梅压低了声音，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儿子。 　　尹家程哪里等得到晚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尹秋白送到那个alpha床上，然后去跟那个小少爷交差，得到对方口中那能稳定分化成高级omega的方法。 　　为了降低尹秋白的疑心，他甚至准备了两杯橙汁，一杯什么都没放的自己喝，尹秋白再怎样都不会那么轻易起疑，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他端着那两杯果汁，走出了厨房。 　　杯子被放在茶几上，他看向自己这个漂亮得令人生厌的beta堂哥，笑得真诚。 　　“哥，你尝尝吧，我妈榨的橙汁。你在外面可喝不到呢。” 　　见尹秋白低头看被子，尹家程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他装模作样地转过身，冲着自己母亲喊：“妈，你饭做快点，我饿了！” 　　回过头，看见尹秋白还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了。 　　他率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打了个样：“很好喝的，哥，你尝尝啊！” 　　尹秋白看他，又垂下眼睛，看那杯橙汁。 　　最终，他慢吞吞地端起杯子，送到了嘴边。 第20章 　　在尹家程的注视下，尹秋白很快将果汁喝下了一半。 　　橙汁鲜榨的，很酸，混合着橙皮的涩感。 　　杯子内，橙黄色的液面下降，被浸泡过的杯壁上挂着一些透明的果渣组织。 　　尹家程看着减少的橙汁，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明显地放松下来。 　　那个姓乔的omega少爷说过了，这东西药性很大，哪怕是一点点都能起到很快的作用。 　　他刚刚往尹秋白那杯子里加的本来就不算少，接下来就算是尹秋白不继续喝，他的计划也能得逞了。 　　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下，随之涌入脑中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看向尹秋白的眼神里带了嘲讽。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 　　跟有钱的alpha纠缠不清又怎么样？ 　　他不过就是个下贱的beta。 　　等自己分化成了高级的omega，随随便便就能勾搭上alpha少爷。 　　到时候，不仅仅是alpha的心神，金钱、名利，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他端起面前属于自己的那杯橙汁，大喝了一口。 　　药起效估计没有那么快，他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是被尹秋白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尹家程稍微收了收自己脸上那快要藏不住的得意。 　　那张曾经让他妒忌得快要发疯的脸，如今都让尹家程觉得顺眼了起来。 　　他冲着自己这个堂哥微笑：“哥，你这么不喝了啊？是喝不惯这种果汁吗？” 　　尹秋白的手扣着玻璃杯壁，贴着玻璃杯的指节有些发白。 　　他像是不太舒服，蹙着眉摇头。 　　“我饭前不习惯喝太多水。” 　　尹秋白说。 　　尹家程呵呵一笑，开始阴阳怪气：“堂哥，你的规矩还真多啊。那么讲究，是因为那些alpha不喜欢没规矩的人吗？” 　　尹秋白不太想接他的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不认识什么alpha。” 　　尹家程不屑。 　　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哥在装什么清纯。 　　在酒吧里工作，还能挣那么多钱，早就被alpha睡烂了吧？ 　　不过也无所谓。 　　他现在在这里装，等待会药效发作被送到alpha身前，就要原形毕露了。 　　尹家程想到乔少爷给自己的那个劣等alpha的联系方式，勾了勾唇。 　　张梅的饭做得很快。 　　他们本来就不是真的打算请尹秋白来吃饭的，于是饭菜也准备得随意，随便炒了两个肉菜。 　　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那边是什么个情况，只是在想，为了榨那果汁买的橙子真是贵啊，一个就要三四块。 　　给尹秋白喝这种好东西，真是赔钱。 　　张梅心疼得要命，不过想到要是能让自己儿子就此分化成omega，又把那股难受劲儿压了下来。 　　“来呀，饭做好了啊。” 　　张梅擦了擦热出的汗，冲着客厅里的两人喊，招呼着人来餐桌这边坐着。 　　她放下盘子，尹秋白和儿子也来到了餐桌边上坐下。 　　张梅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虾还有一盘花蛤，都是尹家程喜欢吃的菜。 　　她摆菜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怕尹秋白吃太多肉，刻意把那两盘子肉菜放在了尹秋白不太够得着的地方。 　　她对自己这样聪明的做法感到暗喜。 　　尹秋白面子薄，肯定抛不下脸站起来夹菜，儿子一个人又能多吃很多肉。 　　尹秋白垂下眼看桌上的菜，目测了一下菜盘之间的距离，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他甚至还对张梅说了句辛苦了。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舅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只是如张梅的愿，只用面前那一盘青菜配饭吃，吃得很安静。 　　尹家程看着尹秋白那副蔫蔫的样子，心里更加得意。 　　他知道这个时候尹秋白喝下的那杯东西药效大概已经起来，心生一股恶意，没再继续假惺惺地摆好脸色，而是伸出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尹秋白准备夹菜的手。 　　尹秋白手上没什么肉，这一下隔着皮，直接敲在骨头上，疼得厉害。 　　手上的皮肤瞬间红起来，他下意识一松手，筷子掉在桌上。 　　看见尹家程得意洋洋的笑脸，尹秋白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捡筷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母子两人说：“我有点头晕，去洗把脸。” 　　他离开了餐桌，朝着厨房里的水龙头走过去。 　　人一走，张梅有些担心地蹙起了眉毛。 　　她转头问自己的儿子：“程程呀，你给他喂的是什么东西，不会吃死人吧？” 　　“啧。” 　　尹家程面对母亲的担忧不懈地啧出声，说：“不过就是迷药那类东西，能吃出什么事情。” 　　“而且就算是真出了事情，那乔少爷肯定会帮我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他看着尹秋白在水池边上洗脸的背影，暗自发笑。 　　尹秋白一只手撑着洗手台。 　　面前，水龙头中流出的水哗啦啦响着，尹秋白的表情却平静非常。 　　他接着水流的声音，假装在借着清水清醒神志，实际上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刚刚在客厅茶几上抽的纸，展开，在橱柜上轻轻一抹。 　　橱柜上，大概是因为尹家程刚才给那杯子橙汁加料的时候，太紧张洒出的粉末，被纸巾包走。 　　尹秋白冷静地单手将那张纸巾叠好，重新放回口袋里，又洗了洗手。 　　这时候他才转过头，慢吞吞走回餐桌边上。 　　见人回来，母子两人收住了讨论的声音。 　　张梅害怕尹秋白起疑，想说什么，却被尹秋白先一步开口打断。 　　“舅妈，我想起来我下午还要上班，先不吃了。” 　　说话的时候，尹秋白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像是头痛难忍，声音也轻飘飘的。 　　张梅礼节性地想劝他把这顿饭吃完，却被尹家程打断。 　　“既然这样，那堂哥我送你出去吧！” 　　看着尹秋白这副样子，知道是药效彻底发作，尹家程连忙站起来，推着尹秋白往门口的方向走。 　　尹秋白被他推得踉踉跄跄，艰难地站稳。 　　尹家程带着尹秋白往小区外面走，却没有直接把尹秋白送到公交站。 　　他带着尹秋白，走到了小区后门外那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这里是一排连着一排的牵手楼，楼中间距狭隘，阳光照不进来，给人逼仄难受的感觉。 　　走到一半，尹秋白像是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低声询问：“这是要去哪？” 　　计谋快要得逞，尹家程正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 　　“当然是抄小路啊。” 　　听着身后尹秋白不远不近跟着的脚步声，尹家程激动得双眼发红，越发加快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走着走着，他忍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堂哥啊，你说，你一个废物beta，长得那么好看干什么。你知道吗，那年我爸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嫉妒得要发疯了。凭什么那张脸不长在我的身上，凭什么……” 　　“不过，就算是再好看有什么用呢？你不过就是个beta。而我，而我可是要分化成顶级的omega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来越大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变得沉重的喘息和脚步。 　　只是在这一块走得久了，他才忽然察觉到不对。 　　等在这里的那个劣等alpha，怎么还没出现？ 　　尹家程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双眼猛地瞪大。 　　跟着他身后的，不是尹秋白。 　　——丑陋的劣质alpha沉重的呼吸像是拉破了的风箱，垂着头，阴恻恻地看着身前的尹家程，眼神像是在饿极了的人在垂涎一块肥腻的肉。 　　药物引起的反应已经让他分辨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了。 　　此时此刻，只想抓住面前的人，狠狠纾解自己的欲望， 　　尹家程意识到出了问题，想跑，想要尖叫。 　　可还没挣扎，他发现自己浑身发热发软。 　　来不及反应，那alpha狠狠地扑过来，把他扑在地上。 　　…… 　　尹秋白跑得着急，眼看着已经跑回了人多的街上，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停下了脚步，打开手机，检测了一下刚才录下的录音。 　　手机放到耳边，声音不算清晰，却依旧能听到尹家程隐隐约约提到的“乔少爷”三个字。 　　他蹙起了眉，忽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自己手袋里那张裹了粉末的纸巾。 　　当时尹家程去端果汁的时候，尹秋白就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背着身子看不太清，但尹秋白隐隐约约看见对方好像是对着其中一个杯子做了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留了个心眼，在尹家程回头跟张梅说话的时候，把两人的饮料换了个位置。 　　不知道尹家程往杯子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凭着感觉装出不太舒服的样子，打算提前离开，没想到尹家程又迫不及待地追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是尹家程自作自受。 　　牵手楼的巷子里会发生什么，尹秋白暂时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 　　但他却对对方往杯子里下的东西感到很好奇。 　　粉末的质地十分眼熟，加上这东西很可能是出手于乔洛桉，让尹秋白警觉的第六感不停报警，额角一抽一抽的疼。 　　但一时半会，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种东西。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求助专业的人。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他拨通了戚枫洺的电话。 　　“学长，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第21章 　　对于尹秋白的请求，戚枫洺答应得比尹秋白想象的要爽快。 　　他甚至没多询问尹秋白要检查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让尹秋白直接来找他。 　　于是，下午本来就没什么安排的尹秋白坐上了去往对方实验室的公交，在三十分钟之后抵达了对方实验室的门口。 　　实验室离学校很近。 　　尹秋白对这边的路况还算是熟悉，路上没有费太多时间。 　　因为进实验室规矩很多，尹秋白没打算上去，就在楼下等着戚枫洺下来。 　　出电梯后，戚枫洺看到站在门口的尹秋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他视线先是略过尹秋白的面庞，发现今天尹秋白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上不少，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走到尹秋白身边，站住。 　　他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尹秋白想拜托他帮忙的事情，而是询问：“感冒好了？” 　　听到这问题，尹秋白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点头：“嗯。” 　　不过虽然烧退得差不多，但还剩下点小症状，全好估计还要一两天。 　　戚枫洺点了点头，看着尹秋白垂下的眼睛，又想继续和尹秋白闲聊。 　　但尹秋白明显没忘记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他很快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着粉末的纸巾，犹豫着递出去。 　　“是这个，”他看向戚枫洺：“麻烦学长了。” 　　对上尹秋白那不带任何杂念的视线，戚枫洺有些遗憾地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他彻底确认了自己这个学弟来找他就真的只是求助，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他于是收了心思，神色认真起来，接过了尹秋白手上的东西：“我看看。” 　　纸巾摊开，白色粉末细腻，肉眼看不清楚颗粒具体结构，也没有因为被尹秋白一路贴着体温带过来而化开，没办法凭借经验判断出具体内容。 　　戚枫洺皱了眉，然后才对尹秋白说：“分析出具体的成分和效用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尹秋白表示自己清楚，又很快说了一句：“麻烦了。” 　　送完东西，尹秋白准备离开，正在思考如何开口跟戚枫洺道别，却忽然被戚枫洺抓住了手腕。 　　尹秋白一愣，他回过神，平心静气询问：“学长，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戚枫洺最终还是开口：“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尹秋白重新站好。 　　“……你真的不考虑重新回去上学吗？” 　　说完这句，戚枫洺又觉得好像说法不太对，补充：“你真的很适合干这行。” 　　他想起来曾经自己教授对尹秋白赞不绝口的夸赞，抓住尹秋白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短时间内不打算回学校了，” 　　尹秋白再次回答，想想又说：“可能等我母亲情况好一点吧。” 　　“那……如果我们实验室给你开工资的话，你愿意来吗？” 　　尹秋白一愣。 　　半晌，他抿了抿嘴唇，委婉说：“学长……谢谢你。” 　　尹秋白能感受到戚枫洺的善意，也知道对方或许是想要帮助自己。 　　但他并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怜悯和施舍，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现在这样每天打几份工连轴转的生活虽然过得是累了一些，但并不是付不起母亲的医药费。 　　“不是。”戚枫洺知道尹秋白可能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不是我给你开工资。我们实验室最近开启了一项新项目，在招研究员。你有经验，也正好学过相关的专业，或许可以试着来面试一下。” 　　“就当是为你未来考虑吧。你现在打那些零工能挣钱，那以后呢？你母亲好了之后，你还要在便利店做一辈子店员吗？” 　　尹秋白沉默了。 　　注意到他的犹豫，戚枫洺穷追不舍：“而且你肯定对我们的研究方向感兴趣……是关于omega腺体罕见病的药物研究。” 　　昨晚戚枫洺拐弯抹角地找尹秋白的同学询问，大概了解了尹秋白母亲的情况。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尹秋白的眼睛闪了闪。 　　他再次抬头，和戚枫洺对上视线。 　　“谢谢你，学长。” 　　深呼吸了一口气，尹秋白攥了攥衣角，最后说：“我会考虑的。” 　　戚枫洺还想要留尹秋白下来吃饭，不过被尹秋白婉拒了。 　　他表示自己晚上还要上班，得先回家换个衣服，或许下次有机会可以再约。 　　戚枫鸣虽然觉得遗憾，但尹秋白已经对来实验室的事情松口，就没有强留对方。 　　不过，晚上很忙只不过是拒绝戚枫洺的借口。 　　他今晚并不用上班。 　　Elias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生病发烧的消息，专门给他打电话让他不用来上班。 　　还说是尹秋白要是硬来，就扣他工资，强硬地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完全不会影响工作，还是接受了Elias的好意。 　　回家路上，他在车上坐下，又短暂地闲下来，想起自己好像一上午都没看手机。 　　打开聊天软件，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条未读消息。 　　列在最上面的是戚枫洺的叮嘱，大概是自己前脚走了不久对方后脚发的，尹秋白回了个感谢，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往下，是昨天给母亲新找的护工发来的消息。 　　一张对着床头拍的照片，护工表示自己已经在岗，并告诉尹秋白，他母亲的情况暂时很稳定，让他不用操心。 　　尹秋白发了个收到，再退出聊天框。 　　这时候，他才发现温钰闵居然也给自己发了消息。 　　早上自己想要给对方打招呼，写到一半的内容静静在输入框里躺着，尹秋白害怕自己手滑不小心发出去，连忙点开输入法把字删掉，这才看清对方发来的内容。 　　一个早安的表情包，后面跟着的是礼节性的问候。 　　【W.:小秋醒了吗？】 　　【W.:感冒好得怎么样了，还有难受吗？】 　　消息送达的时间是早上的十点半左右，大概是尹秋白在医院陪母亲说话的时候。 　　可惜尹秋白现在才看见对方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有些怠慢，火急火燎地在键盘上打字就开始回复。 　　【秋：抱歉！早上出门了，现在才看消息。】 　　温钰闵似乎正拿着手机，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尹秋白就看到了“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W.:嗯，猜到了】 　　【W.:没事的，就是有些担心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尹秋白心中一暖，继续回复： 　　【秋：已经退烧了。谢谢您。】 　　【W.:那就好】 　　【W.:不过这种流感发烧好容易反复，小秋吃完饭再吃次药吧】 　　【秋：嗯，谢谢您。】 　　他正准备继续打字，对面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尹秋白毫无准备，忽然有些手忙脚乱，在意识到这只是语音电话，对面看不见自己的样子的时候，才放弃了准备整理自己头发的动作。 　　他清清嗓子，按下接听。 　　“喂？” 　　“嗯，” 　　温钰闵有些懒散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又带着笑意：“怎么那么紧张？” 　　尹秋白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就想到萦绕在对方身周的清新茶香，他和李冬梧他们相处的时候完全不会这样。 　　他老实回答：“没想到您会忽然给我打电话。” 　　温钰闵又笑：“只是想好奇一下小秋有没有说谎……真退烧了吗？” 　　尹秋白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后，又连忙“嗯”了一声。 　　他很快补充：“还有一点轻微的感冒症状，不严重了。” 　　“那就好，”温钰闵又说：“小秋没事我就放心了。” 　　尹秋白又嗯了一声，随后等待温钰闵继续说话。 　　不过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继续开口，不过电话倒也没挂，倒像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说好了周末请您吃饭，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还有您的衣服……得还给您呢。” 　　“我都有时间。” 　　温钰闵顿了顿：“倒是小秋，想请我吃什么呢？” 第22章 　　“温先生对食物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吗？” 　　尹秋白思考半晌，询问。 　　自己请客的目的是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帮助，所以吃什么肯定要更多照顾对方的感受。 　　而且，尹秋白自己对食物其实没什么偏好。 　　他甚至没怎么出去吃过饭。 　　从小到大吃得最多的就是母亲做的饭，或者学校饭堂，后来母亲生病了，在没力气站在炉灶前，尹秋白就开始自己做饭。 　　出去随便吃一顿都要大几十，而这些钱够尹秋白在家吃好几顿。 　　“……嗯，我想想。” 　　温钰闵那边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我刚回国，不知道国内有什么好吃的。小秋有推荐吗？” 　　“我吗？”尹秋白被问住，犹豫了一下，努力在脑中搜索有关于附近美食的相关信息。 　　不过很可惜，他能想起来最好吃的东西，是学校后面那条小吃街里的地摊烧烤。 　　他总不可能带着温钰闵去吃路边摊。 　　尹秋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温钰闵的气质和那种小摊实在是太不搭，硬要凑到一起，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思考半天，尹秋白抱歉地说：“其实我不常出去吃东西，不太清楚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温钰闵好像是来了兴趣，继续追问尹秋白：“那小秋平时吃什么呢？” 　　尹秋白一愣，随后有些羞赧，他的声音变小了：“……平时都自己在家做饭吃。出去吃饭太贵了。” 　　“啊，”没想到温钰闵反而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小秋自己会做饭吗？” 　　“嗯。”尹秋白答应了下来：“不过做得不好，勉强能吃吧。” 　　电话另一头的温钰闵笑了：“那小秋很厉害啊，我都不会做饭。” 　　“很简单的，”尹秋白开始认真地跟温钰闵解释：“多做几次就会了。” 　　温钰闵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他问：“看来小秋在这方面是行家呢，那……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尝到小秋的手艺？” 　　“啊……啊？”尹秋白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惊讶地叹了一声。 　　公车上，坐在前面的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影响到别人。 　　他连忙恢复到正常的音量，显得有些紧张地解释起来：“那个……我只会做一些家常菜，而且做得不是很好。” 　　“小秋是不好意思吗？”温钰闵问。 　　“不是……只是……” 　　感觉自己的手艺还没到能待客的程度，而且……且其要真请温钰闵吃自己做的饭的话，是不是就得邀请温钰闵来自己家？ 　　尹秋白想到对方那一身看起来精致的、价格不菲的装扮，又想到自己家空空荡荡的出租房。 　　出租房狭窄，陈旧、光照很差。 　　白墙氧化了，裂开的墙面上生着霉斑。 　　尹秋白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温钰闵划入朋友的范围一样。 　　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天，他还是会为这段相识感到惊奇。 　　毕竟怎么看他们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相遇也应该只是萍水相逢。 　　认识和身份的差距会让他们很难找到话题，但他和温钰闵相处的时候，却意外地好像总能找到话说。 　　这很神奇。 　　“小秋？”温钰闵再开口，尹秋白才被唤回神来。 　　他又先是开口道歉，不过很快被温钰闵打断。 　　“如果小秋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温钰闵体贴地说。 　　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话语里带着淡淡的遗憾。 　　尹秋白心里瞬间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像瞬间懂得那些alpha为什么会对omega言听计从了。 　　他觉得大概没有人会忍心让这样委婉的、温顺的、漂亮omega失望，即便仅仅只是作为朋友，即便自己只是beta，也不忍心。 　　于是他很快说：“可以的……如果你不嫌弃我的手艺。” 　　“真的吗？”温钰闵听起来好像很开心，轻笑一声：“那我等着周末了。” 　　询问了温钰闵的忌口，尹秋白挂断电话。 　　他开始在脑海中规划周末的菜谱。 　　下车的时候，天空又久违地放晴。 　　让尹秋白有些意外的是，李冬梧居然在他门口等他。 　　“小白小白！” 　　李冬梧本来蹲在他家门口缩成一团，见人来了兴奋站起，搓了搓手说：“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确实不在家，他也不知道李冬梧怎么会在门口蹲着。 　　尹秋白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李冬梧搓了搓冻得有些红的鼻子，说：“来找你呀，我妈包了饺子，让我给你送点来。不是跟你说了吗？” 　　说好？什么时候说好的？ 　　尹秋白有些茫然，一脸疑惑地看向李冬梧。 　　“我没跟你说吗？”李冬梧看着尹秋白疑惑的表情，自己也有点犹豫了：“没说吗？” 　　他很快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和尹秋白的聊天记录。 　　随后，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好吧！”李冬梧大叹一声：“我没说。消息没发出去。” 　　“到了也不给我打电话。”尹秋白谴责：“要是我没回来，你要在这里干等吗？” 　　“冤枉！电话我是真打了，但是你正在通话中！”李冬梧怪叫几声，然后说活：“我当然也不会在这里等你啦，本来都准备走了，晚上还要和舍友去吃饭呢，只是刚好遇到你回来了。” 　　尹秋白打开手机，看了眼确实李冬梧的未接来电——刚才他在和温钰闵打电话呢，之后就一直在思考周末要做什么菜，连手机都忘了看。 　　“晚上要和室友吃饭还不着急走吗？”尹秋白问，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快下午五点了，回宿舍换衣服也需要时间。 　　“哦，”李冬梧眨眨眼睛：“小李刚考了驾照，说待会要来接我呢。不着急。诶对了，反正你以前也是跟我们一个宿舍的，都认识，要不要一起来？”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我就不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吃饭，尹秋白想了想，就算是A钱，那钱也够他吃好几顿饭。 　　妈妈的情况在好转，还不如吧钱省下来给妈妈多买点药。 　　“好吧，”李冬梧遗憾，又说：“小李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呢，小白快开门！我去你家里坐一会！” 　　尹秋白掏出钥匙开门。 　　李冬梧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在沙发上一滩，然后开始哭嚎：“哇啊啊这木头凳子好硌，小白小白你坐着不会难受吗？” 　　李冬梧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他每次来都嚎，尹秋白无语：“我平时不坐那。” 　　他平时上班很忙，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家里待着，一般回到家洗完澡就睡了。 　　李冬梧又哭嚎了半天。然后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尹秋白的方向：“诶对了，小白，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尹秋白有些讶异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为什么这么说？” 　　李冬梧想了想，比划：“就是感觉你平时都闷闷的，但今天好像不一样……嗯，好像眼睛都睁得大了一点。因为今天不用上班？” 　　尹秋白被他逗笑了，说：“或许是吧。” 　　又或许，今天太多美好的事情接踵而至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李冬梧：“冬梧，你说，母亲的病好了之后，我要不要继续回学校念书呢？” 　　“当然要回来啊？你在想什么。” 　　李冬梧说：“你那么聪明，总不可能在便利店在酒吧打一辈子工吧？诶，以前一直是我请教你问题，等你回来，我就是你学长了。到时候，你说不定还要拿着书来饭堂追我，求我给你补课呢……哼哼。” 　　尹秋白继续笑：“好啊。” 　　他看着李冬梧手舞足蹈地描述，忽然也开始畅想未来。 　　虽然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能真正醒过来，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尹秋白相信。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今天的太阳十分地慷慨，甚至连尹秋白这个朝向的阳台，都被稍微地照亮了一点。 　　虽然依旧是隆冬，但他已经相信冬天总会过去。 　　雪化之后……就是春和景明。 　　* 　　在这样美好的期待之下，日子似乎都比以往过得快了。 　　这两天尹秋白都起得很早，这样能够在上班之前，去医院看看母亲。 　　周日的一大早，尹秋白就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温钰闵说是说自己没什么忌口，可尹秋白一问起来，不吃的东西还挺多。 　　不喜欢葱姜蒜，比起海鱼更喜欢河鲜……总之，尹秋白最后放弃了烹饪大鱼大肉的想法，还是做最家常、自己最拿手的菜品。 　　他在菜市场兜兜转转了半小时，买好菜，回到家。 　　他早早地开火开始煲汤。 　　虽然和温钰闵约的是晚上，但想要汤好喝，现在就得开始炖。 　　尹秋白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调好了火候，轻呼一口气。 　　虽然经常在家做饭，但一想到有人说，要来“品尝”自己的手艺，还是难免会感到有些紧张。 　　中午休息了一会，尹秋白又开始收拾家里的卫生。 　　在家里待的时间太少，不知不觉很多家具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虽然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让家里改头换面，但稍微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 　　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小时的时候，尹秋白打响了温钰闵的电话。 　　“温先生……” 　　他想询问对方具体什么时候来，想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出去接他。 　　可没想到还没开口，温钰闵有些抱歉的声音却在对面响起。 　　“抱歉，”他的声音中有些平时没有的沙哑：“小秋，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第23章 　　温钰闵也没想到意外会发生得这样突然。 　　他有个秘密……或许不算是秘密。 　　或许只有尹秋白那样天真又单纯好骗的beta，才会相信他是omega这样荒唐的说法。 　　温钰闵其实是个enigma。 　　人们闻之色变的、危险的、神秘的enigma。 　　enigma之所以神秘，一是因为这种性别罕见，不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二就是……因为他们信息素那比alpha还要凶猛上成百上千倍的攻击性，有时候甚至不能对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 　　为了避免无意间对身边人造成伤害，大多数时候，他需要依靠服用药物来削弱和控制信息素的浓度，让其保持在正常的范围。 　　而这样强悍的信息素，在易感期的时候更是来势汹汹。 　　是的，enigma也有类似于alpha的易感期。 　　温钰闵看着自己手中空了的药盒，挑起眉。 　　enigma专用的抑制药品在国内严格管控，为了入关方便，温钰闵回国的时候，只带了一些日常的抑制剂，剩下的打算拜托自己的医生寄回来。 　　他没预想到自己的易感期会提前。 　　浓郁的信息素水平显得岌岌可危，而专用的抑制剂还被卡在海关。 　　半晌，他站了起来，下楼。 　　拉开门，挂在门把手上的是刚从网上下单送的药。 　　袋子里面有一板抑制剂——alpha使用的，最常见的那种抑制剂。 　　虽然这种药剂的效用对于他来说聊胜于无，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轻叹一口气，拆开抑制剂包装。 　　针头扎入手臂上的皮肤，温钰闵动作熟练地将针管里的药剂注入自己体内。 　　冰冷的药液渗入皮下，很快被吸收。 　　没什么用。 　　他走到窗边，将房间内的窗帘拉上，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随后，又拆了一支针剂，继续注射。 　　其实和硬生生熬过易感期也没什么区别，他想。 　　他躺在床上，觉得这东西还不如直接来一针镇静剂来得实在。 　　不过那东西在国内不好弄。 　　他又闭上了眼睛，如果说这忽如其来的易感期对他最大的影响，那大概就是让他没法在今天尝到尹秋白的手艺了。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去见beta。 　　很不礼貌，也很不负责。 　　温钰闵想了想，beta对信息素那么迟钝，也会被自己的信息素逼得瑟瑟发抖吗？ 　　或许会吧，他的信息素在不受控的情况下，估计能把那个瘦弱的beta逼到崩溃。 　　白皙的脖颈在眼前浮现，温钰闵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对方身上那温热的香。 　　真漂亮。 　　回想起beta垂下的漂亮眼睫，温钰闵勾起了嘴角。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温钰闵摸到了。 　　他也没看来点人，电话放在耳边，懒洋洋喂了一声。 　　“温先生……” 　　尹秋白的声音在手机里迷迷糊糊地响起：“您什么时候来啊？” 　　温钰闵闭上眼睛，他能听到电话另一头beta有规律的呼吸，那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语气，挠得人心痒无比。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说：“抱歉，小秋，今天我可能去不了。” 　　“……怎么了？ 　　尹秋白听到这话，先是愣住，很快继续追问：“您怎么了？” 　　他持着手机的手攥紧，一时半会没有听到温钰闵的声音，有些担忧地继续询问：“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这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人才淡淡地又嗯一声。 　　他声音听上去声音有些难以言明的沙哑，掺着虚弱的感觉：“抱歉啊，小秋。忽然身体不太舒服，下回再约，换我请你吧？” 　　“您声音好哑，”尹秋白担心：“去医院了吗？” 　　不会是自己前几天的感冒传染给对方了吧？尹秋白想，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人：“有发烧吗？” 　　“没去，”温钰闵轻笑一声：“去医院没用，不是小秋传染给我的。” 　　尹秋白还是放心不下，对面半晌也没挂电话，他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那个、需要我来看看您吗？” 　　像是害怕自己的提议太过唐突，他很快又解释：“就……正好我煲了鸡汤，如果生病了的话，喝点汤暖暖胃，虽然不会好得更快，但会舒服很多的。” 　　温钰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询问：“小秋想来看我吗？” 　　尹秋白对着电话点头，说：“……上次我生病了，也多亏了您帮我。” 　　不然他说不定就直愣愣倒在医院外面了。 　　“可是我家离小秋家有点远，小秋过来可能不太方便呢。”温钰闵说。 　　温钰闵虽然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试探。 　　尹秋白很快说：“没事的！我可以打车过去。只要……您不介意我去您家里。” 　　温钰闵笑了。 　　他说：“小秋真的那么关心我吗？” 　　尹秋白嗯了一声。 　　“很担心您。”他说。 　　“那，麻烦小秋了。”温钰闵说。 　　尹秋白在提议得到对方的同意之后，火速拿着保温饭盒装了结结实实一大碗鸡汤，又把买的菜收拾了收拾，一块提着出了门。 　　温先生一个人在家，不会做饭，生病了还要吃外卖的话，很可怜。 　　温钰闵发来的小区地址确实离尹秋白家很远。 　　尹秋白隐隐约约对这个小区的名字有印象，好像是片别墅区。 　　坐上了车，他又打开和温钰闵的聊天框，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温钰闵给他回复了一个表情包，又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尹秋白这才稍微放下心，倚着车的靠背开始休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和对方的通话。 　　温钰闵说，去医院没用……不是他传染的？ 　　尹秋白一愣，随后忽然福至心灵—— 　　温先生，不会是正处在……omega传说中的发/情期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大概率是准确的。 　　温钰闵不像是会忽然爽约的人，这……难怪了。 　　他是beta，对这类事情十分迟钝，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后，强烈的羞赧感瞬间将他包裹。 　　这……难怪对方最开始不愿意让自己过去照顾他，自己这样坚持，估计让对方很难为情吧！ 　　他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了，好在手是冷的，他连忙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好在自己是beta……他想，至少真的能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心无旁骛地照顾对方。 　　这样想着，车停在了别墅区的门口。 　　这里不让出租车进去，剩下的路得靠走的。 　　犹豫了一下，尹秋白绕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omega的抑制贴，还有一些应急用的药。 　　在小区里绕了半天，尹秋白终于找到了温钰闵家。 　　他站在门口，给温钰闵发消息。 　　面前的门装了智能门锁，咔嚓一声，门开了。 　　尹秋白推开门。 　　闻到那股二楼卧室逸散出来，几乎填满了室内每一丝空间的茶香味时，他的大脑空白了几个瞬间。 　　他第一反应温钰闵是不是在煮茶。 　　beta嗅不到那浓郁的信息素中包含的情欲，尹秋白只是觉得茶香味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体。 　　他没有看到温钰闵的影子，动了动鼻子，蹑手蹑脚地脱了鞋，将自己带的菜和汤在玄关的柜子上放了下来，然后犹犹豫豫地喊温钰闵。 　　“温先生？” 　　没有回应，尹秋白猜测，人估计在二楼的卧室。 　　犹豫了半天，心中对温钰闵的担心还是改过了礼数。 　　他慢吞吞地走上楼，来到了温钰闵的门前。 　　卧室门正虚掩着。 　　走到这里，茶香味道愈发浓烈，尹秋白皱起眉，屈指，在味道的源头——那唯一紧闭着的房门上叩叩。 　　他试探着喊着温钰闵：“温先生，您还好吗？” 　　“还好……” 　　尹秋白第一次听到温钰闵这样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颤抖了一下，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他知道omega发情期的不好受，瞬间有些心疼。 　　“先生，受不住不要硬撑。我带你去医院……我是beta，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他的担心实在溢于言表，声音都跟着紧张地提高了几度。 　　温钰闵抽了抽嘴角。 　　他当然知道他是beta。 　　房间里的enigma闭上了眼睛，手指攥着身边床头柜的手用力地发白。 　　正因为是beta，才害怕。 　　他最喜欢的性别，加上一见钟情的对象。 　　虽然自认意志力坚定，但易感期来临，对方要是就这样莽撞地闯入他的房间，他真的不保证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对beta做些什么。 　　他暂时不希望，自己在对方面前伪装得绅士形象毁于一旦。 　　那样，beta会被吓跑吧 　　仅仅是隔着一扇门，他都好像能嗅到beta温热的、甜美的体温，也能想象到beta抱在怀里的柔软和动情时候的湿度，他不敢想象这个时候人当真出现在自己面前，结局会是什么。 　　此刻，他既希望在自己理智尚存的时候，beta能自己离开他的狩猎范围，又在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他暂时还不想让beta看到自己失控的一面。 　　可beta却依旧在门口站着，显得依依不舍。 　　易感期陡然上升的激素水平让enigma不像是往常那样理智，他说不出太违心的话，更不想干涉主动投怀送抱的猎物的行径。 　　“我没事的，小秋。” 　　他再次重复，可声音愈加沙哑。 　　而这样的阐述就好像是免责声明。 　　你看，我从未邀请你，是你执意要走入我的领地，执意要靠近一个易感期的enigma。 　　这瞬间他自己都分不清，那虚掩着的门究竟是他拼尽全力和意志抵抗设下的阻碍屏障，还是明知道beta的善良心软，抛下等待咬钩的鱼饵。 　　又或者都是。 　　听到金属门把被卡擦按下的声音时，温钰闵没忍住，嘴角勾起一个笑。 第24章 　　尹秋白推开门, 被瞬间扑面的茶香味冲得有些怔忡。 　　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低头，看到坐在床边地上的温钰闵。 　　尹秋白有些惊讶。 　　身前的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狼狈, 只是有些不留心注意不到的气息加重, 他甚至还拿得住手上的那瓶红酒。 　　温钰闵应该已经打过抑制剂了，现在估计正需要休息。 　　而自己这或许是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 尹秋白变得有些局促，想要靠近温钰闵的脚步迟疑起来。 　　看着他愣神，温钰闵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过来吧。” 　　他对尹秋白说。 　　不知道是不是尹秋白的错觉，温钰闵和平日里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不太相似——虽然语气依旧温柔，却带了让人难以抗拒的命令意思。 　　这种感觉让尹秋白有些陌生。就好像是草食动物嗅到的危险, 风声鹤唳地竖起的耳朵那样警惕起来, 他没有继续往前。 　　直到温钰闵又叹了一口气。 　　他察觉到尹秋白的紧张, 他的语气恢复到往常的柔和，很快再次开口：“过来吧，小秋。” 　　包裹在身周那股茶香味好像也跟着变得柔和了起来。尹秋白很快又把那瞬间察觉到的危险感抛之脑后。 　　毕竟——自己一个beta, 能和对方发生什么呢？ 　　这样想着，那无知的、漂亮的猎物, 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狩猎者的领地。 　　木地板肯定凉。 　　他来到了温钰闵身前，蹲下, 想把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温先生……” 　　“嘘。” 　　修长手指抵在唇前, 截断beta尚未出口的话, 一触即离, 却让beta脸上阵阵发热。 　　尹秋白一愣，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自己后颈被温热的手心拢住。 　　温钰闵的手是热的，他的体温几乎让刚才室外进来的尹秋白感到滚烫。修长手指动作缓慢地挲, 就好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将呼之欲出的念想。 　　“小秋……” 　　温钰闵声音沙哑，似是疑惑：“怎么那么好心呢？” 　　温钰闵的声音很轻，像是虚弱，也像是刻意。 　　尹秋白只觉得对方是特殊时期身体难受，配合对方的动作微微倾身，一只手撑在床沿上，用力到泛红。 　　“再靠过来一点。” 　　温钰闵嗅到了尹秋白那令人着迷的、让人忍不住流连的淡淡体香。 　　尹秋白觉得有些头晕。 　　大概是空气里的茶香味太过浓郁，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呼吸不畅。 　　于是，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温钰闵开口，他就照做了。 　　瞬间，两人的呼吸都近在咫尺。 　　和那双跟自己有些相似的双眼对上视线时，尹秋白猛地回过神。 　　他瞬间无措地想要移开视线，可惜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都能看到对方的脸。 　　所以他又想要后退。 　　但温钰闵按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没松开。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尹秋白重新把眼睛转回去。 　　但他不敢跟温钰闵对视了。 　　不能看温钰闵的眼睛，尹秋白的视线就开始在对方脸上游走。 　　他看到了对方左眼眼角的那颗痣。 　　——原来这里还有一颗痣。 　　像是寻求安全感似的开始短暂走神，尹秋白注意力一下都被那颗痣吸引走。 　　“小秋在看什么？” 　　温钰闵开口，唤回尹秋白的注意力。 　　“没……我、我……” 　　尹秋白语无伦次起来，再一次被迫着和温钰闵对上视线。 　　太近了，尹秋白再一次感叹。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近得有些过分，他不知不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似乎比起面前依旧衣冠楚楚、表情正常的温钰闵，他才像是被信息素影响更深的那个人。 　　怎么回事。 　　朋友应该靠得那么近吗？ 　　尹秋白有些茫然。 　　“小秋在看我吗？” 　　温钰闵问。 　　尹秋白嗯了一声。 　　“那……”温钰闵笑着，眼睛弯了起来：“好看吗？”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 　　尹秋白看着那双眼睛，温钰闵比他见过的所有omega都要好看，比电视上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按在后颈上的手又动了。 　　其实温钰闵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尹秋白却觉得自己浑身怪怪的。 　　仅仅只是轻轻地抚摸，就产生了一种像是过电的奇妙触觉。 　　尹秋白腿一软，彻底跌入对方怀里。 　　好怪。 　　温钰闵如愿以偿地抱住了自己喜欢的beta。 　　“我不太舒服。”温钰闵说：“小秋能陪我待一会吗？” 　　待一会？ 　　哦，尹秋白想起来了。 　　初中生理课上学过的知识。 　　发情期的omega会很渴望异性的肢体接触、拥抱。 　　而现在，温钰闵大概就处于这种状态。 　　所以，现在温钰闵是在向自己索求安全感吗？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面前的人，希望这样能让对方感受到舒服一些。 　　这大概是一个朋友应尽的职责，或许。 　　他感觉到自己思维有些混沌，手和脚一齐发软，没有力气。 　　这大概是因为在这样浓郁的香味中有些发晕，软绵绵地贴着温钰闵。 　　怀中的beta柔软得不可思议。 　　隔着咫尺的距离，enigma轻轻的、细细地嗅着那甜蜜的味道。 　　他很想要张开嘴，咬住beta的后颈。 　　他想要咬开那柔嫩的皮肤，想要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beta体内。 　　让beta由内到外散发着自己的味道，满足自己内心澎湃着的、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但是不能。 　　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变成那样。 　　beta对他毫不设防。 　　所以，他更希望有天，漂亮的猎物能主动地、虔诚地献身。能甘之如饴地被他吞吃入腹，他们能心甘情愿地属于彼此。 　　他叹了一口气。 　　垂下眼，怀中的beta已经因为太紧张闭上了眼睛。 　　温钰闵看着那轻轻颤抖起伏的双睫，呼吸一滞。 　　因为什么都不能做，所以，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不过也只是能亲一亲beta的脸颊。 　　但即使只是这样，对于“朋友”关系的两人来说，还是太逾矩。 　　那个即将落下的吻几经辗转。 　　最后，趁着beta闭眼，轻轻落下尹秋白的发梢。 　　——悄悄地，就好像从未来过。 　　温钰闵在心里叹气，用Omega的身份确实好接近beta。 　　但——这样下去，beta真的会有一天喜欢上他吗？ 　　温钰闵第一次想不清楚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不想了。 　　至少此刻，beta的拥抱柔软而温暖。 　　尹秋白差一点真的要在温钰闵这样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他在和对方紧紧相贴的肢体接触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不过他还记得，温钰闵这时候是半个“病人”。 　　抱着他的人好像睡着了。 　　控制信息素对温钰闵的消耗太大，男人此时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尹秋白轻手轻脚地从对方的怀抱里起身。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搬到床上，不过很快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他做不到。 　　温钰闵比他高上不少。 　　他和尹秋白不一样，尹秋白单薄得要命，但温钰闵的身材明显是锻炼过的。所以尹秋白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一定抬得动面前的人，还会把人弄醒。 　　虽然放弃了搬人的打算，但尹秋白也不可能让对方就这样躺在地上受凉。 　　思考片刻，他把对方床上的被子拖下来一点，盖在温钰闵的身上。 　　这样就好多了，他想。 　　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尹秋白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温钰闵家的玄关，在自己从便利店里采购的一堆东西里，翻出了那个omega专用的抑制贴。 　　拿完东西，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回到温钰闵的房间。 　　撕开抑制贴的包装，给温钰闵贴上。 　　抑制贴是粉色的，上面画着可爱的粉色图案。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了温钰闵的毛衣，把那可爱的方形东西贴在对方的后颈上。 　　——大概是这样。 　　生理课只上了一半就被老师喊出去搬作业的尹同学想。 　　说实话，这东西的风格和温钰闵相当不搭，在对方一身修身穿搭下露出的粉色一角显得相当不伦不类。 　　那种感觉就像是高中时候撇到稳重的班长背后背着的卡通汗巾——凑过去一问，是妈妈非要他带上的，不能理解的荒谬感。 　　但尹秋白还是相当满意自己的作品。 　　他看了又看，觉得自己贴得相当不错，很平整，也帮到了温钰闵的忙。 　　发情期的omega有抑制贴，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温钰闵的房间，关了门。 　　不知道温钰闵什么时候醒来，尹秋白犹豫地下了楼，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有点饿了，上次吃饭还是中午十二点的午餐，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 　　带过来的菜虽然经过简单处理，不能直接吃。温钰闵没醒的情况下，尹秋白又不敢擅自借用对方家里的厨房。 　　于是犹豫半天，他尝试着打开了外卖软件。 　　——好贵。 　　这个时间点还在营业的外卖不多了，加上配送费，这里的东西最便宜的都要五六十块钱。 　　还是算了。 　　尹秋白想，饿一会好像也无所谓，等晚些确认温钰闵没问题，他再回自己家，给自己煮个面。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鸡汤——但鸡汤肯定凉了，也不能直接喝，还是留给温钰闵吧。 　　温钰闵说自己不会做饭，热汤应该还是会的。 　　就在他准备熄灭手机屏幕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楼梯上传来沉稳缓慢的脚步声。 　　别墅里只有玄关处的灯开着。 　　尹秋白扭过头，看不清来人，只能看清一个漆黑的修长的人影。 　　温钰闵扶着扶手，缓缓走下楼。 　　“小秋。” 　　尹秋白回过头，和温钰闵在黑暗中对上视线，瞬间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温先生。”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个……您醒了。” 　　“嗯。”温钰闵走到他身边：“小秋不在，我就醒了。” 　　果然，发情期的omega还是缺乏安全感吗？ 　　尹秋白在心里偷偷感慨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和对方道歉，又觉得因为趁着对方睡着了从对方怀里偷偷钻出来的事情道歉实在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于是，尹秋白把到嘴边的对不起咽了回去，只是说：“看您还在睡，就没叫您。” 　　“这样吗？小秋真贴心。” 　　温钰闵伸手，指了指自己后颈的抑制贴：“这是什么？” 　　尹秋白顺着他抬起的手看过去，随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磕磕巴巴：“这个、这个是抑制贴。我看他们别的omega特殊事情的时候都会用到，就在路上给您带了。” 　　温钰闵牵了牵嘴角：“谢谢，小秋真贴心。” 　　居然连后颈的腺体对于omega来说是十分私密的部位都不知道，还胆大包天地给他这样一个特殊时期的“omega”贴上抑制贴。 　　真是单纯的可爱。 　　温钰闵转移视线，看到了自己茶几上多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再一次出口询问：“这是什么？” 　　尹秋白转过头，看向桌上那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解释：“啊……我本来想过来给您做饭的。” 　　“但您没醒，我也不敢随意用您家的冰箱。” 　　“这样啊。” 　　温钰闵说：“我家的东西，小秋都可以随便用，不用和我打招呼。” 　　“真的吗？”尹秋白：“那……我现在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厨房吗？正好先生您也没吃东西” 　　“现在时间很晚了。小秋饿了？不如我点外卖吧。” 　　尹秋白想起来那天价外卖，使劲摇头：“还是我做饭吧，煮面的话很快。” 　　“那麻烦小秋了。” 　　因为对做饭一窍不通，温钰闵自己从不进厨房。这个房子的厨房也只被请来的阿姨开过火。 　　不过既然阿姨能在这里做饭，厨房应该是能用的。 　　得到了屋主人的首肯，尹秋白抱着拎着那罐子鸡汤，还有带来的菜走进厨房。 　　他在温钰闵的冰箱里翻找了一会，居然被他找到了一袋挂面。 　　他问温钰闵：“这个面可以用吗？” 　　温钰闵点点头：“当然。” 　　现在下面是最快也最方便的选择。 　　正好有鸡汤，挂面可以用鸡汤煮，不至于太寡淡。 　　温钰闵在旁边站着，看尹秋白忙前忙后——他想帮忙，却不知道从何下手，考虑了半晌，开口询问尹秋白：“小秋，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尹秋白还记得对方刚才“虚弱”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不，我自己来就行。” 　　好吧。 　　被拒绝的温钰闵依靠在厨房门上，看着身前beta忙忙碌碌的可爱身影。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和尹秋白打了个招呼，走到客厅里接起电话。 　　“喂？” 　　“还好吗？” 　　林冬颂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像是在例行公事，怨气很重。 　　“劳烦林总操心，还活着。”温钰闵说。 　　察觉到他的状态好像过于轻松，林冬颂有些疑惑：“你一个人？” 　　“跟人约会。” 　　温钰闵笑。 　　“你不是易感期吗？和人约会？” 　　林冬颂有些震惊。 　　和对方认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过对方身边有伴侣。 　　温钰闵依靠在墙上，看着beta熟练地动作：“羡慕吗？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易感期？” 　　“医生说的。” 　　两人共同认识的医生只有一个。 　　温钰闵了然，徐致。 　　他下午向对方询问过有没有enigma的抑制剂，想来是对方多嘴把这件事情告诉林冬颂了。 　　“他说你不接电话，怕你死了，让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帮你收尸——这是他的原话。” 　　林冬颂一字一句板板正正地说： 　　“但很显然，你不接他的电话，也不会接我的电话。而且我觉得你没那么容易死，有句老话——祸害遗千年。” 　　“嗯。”温钰闵说：“你说得对。” 　　“但你接了我的电话。”林冬颂说：“你在和谁约会？” 　　“林总怎么还对我的约会对象感兴趣？” 　　“怕你把人折腾死了。”林冬颂这样说。 　　但其实却是因为他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类似于白菜被猪拱了的悲催——虽然他并不知道白菜姓甚名谁。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 　　“好吧。”林冬颂抛去了那股莫名其妙的伤感：“我托人给你找了一点抑制剂，不过你既然有伴侣在身边，还想要吗？” 　　“要，谢谢林总。”温钰闵笑了：“帮大忙了。毕竟是刚认识的小孩，不想吓到人家。” 　　不想吓到人？ 　　林冬颂对此人的绅士的说法感到质疑，不过没多说什么，告诉对方晚些让助理把东西送过去，就不想继续听这个人贱嗖嗖的语气。 　　简单的煮面本来就快，挂断了电话，厨房里beta的两碗鸡汤面也端了出来。 　　“温先生，在哪吃？”尹秋白抬起头，问。 　　温钰闵指了指餐桌的方向，从尹秋白手上接过面：“我来吧。” 　　他带着人走到了餐桌边。 　　两人相对着坐下，头顶上开着一盏昏暗的暖灯。 　　气氛一时间又显得十分温馨。 　　温钰闵一直盯着他看，尹秋白有些不好意思率先动筷子，于是对温钰闵说：“您尝尝。本来鸡汤是给您直接喝的，不过您家没有下面的佐料，就用来煮面了。” 　　他认真地看着温钰闵的眼睛：“鸡汤我炖了很久，味道不错的。” 　　温钰闵撑着头笑着看他，说好。 　　“辛苦小秋了，不过……不用说‘您’。” 　　“啊？”尹秋白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秋老是说‘您’，好生分啊。” 　　温钰闵解释，他又问：“小秋还没有把我当朋友吗？” 　　“不……只是……嗯，叫习惯了。” 　　尹秋白又有些语无伦次。 　　“好吧，坏习惯。”温钰闵伸手，隔着餐桌，替尹秋白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快吃，不是饿了吗。” 　　尹秋白这才拿起筷子。 　　他吃的第一口有些小心翼翼，主要是在担心自己这汤熬的味道配上面会不会寡淡，也有点害怕温钰闵吃不惯。 　　不过温钰闵看起来好像挺喜欢自己煮的面。尹秋白偷偷抬头看他。 　　虽然用着筷子，但动作慢条斯理，就好像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贵族在享用晚餐。 　　“好吃吗？”尹秋白忍不住问。 　　温钰闵又和他对上视线，beta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在祈求表扬的猫。他笑出了声，说：“好吃。小秋很擅长做饭呢。” 　　“嗯嗯……还好。”被夸得有些脸红，尹秋白垂下了头。 　　温钰闵继续逗他：“到是小秋，怎么一直在偷偷看我，是觉得我比碗里的面看着……” 　　“没！” 　　尹秋白害怕他继续拿自己打趣，连忙打断：“只是……觉得温先生吃饭很斯文。” 　　温钰闵难得动作一顿。 　　尹秋白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我说错话了吗？” 　　“倒不是。”温钰闵放下筷子，轻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小秋在调侃我呢。” 　　“啊？” 　　“我不是很会用筷子。”温钰闵解释：“在国外待得时间比较长。” 　　想起来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尹秋白顿了顿：“温先生不是出国留学吗？” 　　在国外待的这些时间应该不算长，难道还能让他忘记筷子怎么用？尹秋白有些好奇。 　　“嗯……是的，”温钰闵点头：“不过，我小时候其实也是在国外长大的，跟着我母亲。” 　　尹秋白若有所思：“您是混血吗？” 　　“小秋觉得我像吗？” 　　被这样一问，尹秋白抬起了头，开始仔仔细细地盯着对方的脸看。 　　灯光这样照下来，显得温钰闵的五官确实深邃。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感觉到的那股攻击性，觉得这东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对方锋利的五官轮廓。 　　端详了一会，尹秋白开口，诚实到：“有一点像，但是不明显。” 　　“我母亲是混血，”温钰闵解释：“我的话，硬要说就是四分之一。” 　　“难怪您那么……漂亮。”尹秋白说。 　　“小秋也很漂亮啊。应该也经常被人夸吧。” 　　说话间，温钰闵盯着尹秋白的眼睛：“第一次看到小秋的时候，就觉得小秋很漂亮——像一只小猫。” 　　很招人疼的那种小猫，在漫天的飞雪里流浪，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抖一抖毛，天真地拿眼睛望着路过的人。 　　小猫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温钰闵想把他拐回家。 　　其实尹秋白从小到大是没少听过别人的夸赞的，但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羞赧。 　　“还好……” 　　尹秋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开始对付碗里的食物。 　　温钰闵笑出声，没再逗他，让尹秋白安安心心地吃完了碗里的面。 　　吃完了，尹秋白放下筷子，发现面前人碗里的东西还有大半，动作依旧慢条斯理。 　　不过这次尹秋白看得仔细了，温先生的筷子一次只能夹得起一几条面，让他用筷子真是为难他。 　　虽然尹秋白想起来对方的橱柜里好像放了叉子，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难得坏心眼地没有提醒对方这件事，只是耐心地坐在对方面前等着。 　　温钰闵估计吃得也累，于是重新开始找话题和尹秋白聊天：“小秋最近在忙什么？” 　　忙什么？猜测到对方是想要自己和他分享生活，尹秋白开始沉思。 　　他虽然一直很忙，但一直干的都是一些重复性的工作——说起来好像没什么意思，尹秋白也不是很想和对方倒自己的苦水。 　　他又想了想，说：“我最近有个想法……嗯，但是一直没下定决心。” 　　温钰闵贴心追问：“怎么想法？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分享一下，说不定我能帮小秋参谋参谋。” 　　“我师兄邀请我去他的实验室做研究员。” 　　尹秋白说：“但我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害怕自己不记得多少专业知识。而且……师兄大概是照顾我才这样提议的，我有点担心。” 　　“小秋自己怎么想的呢？” 　　“我……我其实想试试。”尹秋白说：“至少去面试一下吧。我还是很喜欢我的专业的。” 　　“信息素医学研究吗？”温钰闵问。 　　尹秋白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您猜得好准。” 　　“不，”温钰闵否定：“只是刚好认识你们专业的人。” 　　“前段时间和他聊天的时候提到你了。很巧的，他刚好认识你。” 　　他温柔地看着尹秋白：“他告诉我，小秋很厉害，在校的时候成绩很好。” 　　“所以如果有机会，小秋千万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 　　吃到面汤都凉了，温钰闵的碗里还剩下一点。 　　尹秋白站起来想要收碗，动作却被温钰闵打断。 　　“放着吧，”他说：“好晚了，明天我叫阿姨来收拾。” 　　尹秋白犹豫看着那两个面碗，总觉得饭后洗碗是顺手的事，不过温钰闵十分坚持，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很晚，他开始思考要怎么给温钰闵道别然后回家。 　　但温钰闵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打算，说：“很晚了，要不小秋就今天在我家住吧？” 　　尹秋白：“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温钰闵说：“客房正好收拾过了，小秋也别折腾了，早些休息，今天麻烦你了。” 　　尹秋白：“这……” 　　“就当是陪我？”温钰闵说：“今天多亏了小秋，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对了，发情期会持续四五天，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段时间内，omega都会很需要人的陪伴。 　　尹秋白不纠结了：“那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过，隔着房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不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出于对对方的关心，他说：“温先生晚上可以把房门打开，我也开着门，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喊我就好了。” 　　没想到尹秋白还记挂着他的事情，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温钰闵挑起眉，确认：“小秋很担心我吗？” 　　看着尹秋白点头，他展颜：“那小秋会不会睡不好？……要不来我的房间吧。” 　　同个房间？ 　　其实，好像也和住宿舍里差不多。 　　他记得有次李冬梧挑错了日子下雨天洗床单，导致晚上没被子盖，甚至厚脸皮地过来想要跟他挤一张床。 　　和李冬梧睡一张床上都没什么感觉，最多是有些无语，但一想到今晚上可能要和面前的人在一个房间里待着，尹秋白就感觉面部烧得火热。 　　明明面前人和李冬梧一样都是omega。 　　大概是因为他跟对方相识得还不够久吧，尹秋白在心里这样给自己解释。 　　他见过李冬梧哭得屁滚尿流颜面全无的样子，但对于温钰闵，却依然一知半解。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的。” 　　尹秋白真诚地说。 　　尹秋白做好了准备在温钰闵的房间里打地铺，又或者是睡在窗台上。 　　但他没想到，温钰闵从隔壁房间抱出了一堆被子，却是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尹秋白看他铺了半天床，犹犹豫豫地想要开口：“那个……” 　　“嗯？”温钰闵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其实我可以打地铺。”尹秋白说。 　　“地上冷。”温钰闵解释了一句，忽然手上动作一顿：“小秋是嫌弃我吗……抱歉。” 　　“不是！”尹秋白连忙否认：“我只是怕您……你介意。” 　　他像是忽然想起来在餐桌上温钰闵提到的那句话，改口。 　　“那就好。”他铺好了床，招呼尹秋白：“很晚了，休息吧。” 　　温钰闵把灯关了。 　　没了头顶的光源，男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里。 　　尹秋白忽然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卧室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线就只剩下拉开一点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室外的月光。 　　他走到床边，两米床上有两床被子，尹秋白坐了上去，觉得好像确实和住在宿舍里差别不大。 　　“晚安。”轻浅的呼吸中，温钰闵低声说。 　　“……晚安。” 　　尹秋白下意识接了一句，攥着被子的手慢吞吞放松下来。 　　身边人的呼吸绵长规律，意外地让人很安心。 　　半梦半醒间，他又嗅到了空气里那股茶香。 　　不过他困极了，没有睁开眼睛。 　　只是他忽然开始隐约怀疑，omega的香水，真的这样时浓时淡吗？ 　　没来得及深思，他就被那令人安全感倍增的香味拖入了梦乡。 　　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均匀，一直安静躺着的温钰闵微微侧了身。 　　他看向自己身边的beta，这个角度月光刚好照在对方的脸上——那样文静漂亮。 　　他有些后悔自己留对方在家过夜的决定了。 　　这对自己意志力的考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夜深人静，身边熟睡的beta就像是他面前未拆开包装的糖果，只要撕开那一层薄薄的糖衣，就能尝到哪令人垂涎的甜。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以一个完美的绅士形象出现在对方面前。 　　他从最开始就应该让尹秋白知道，自己本性其实是暴戾的、贪得无厌的，从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就想要将他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 　　现在只能后悔莫及。 　　放在床头的手机消息铃声轻响，他拿过来，看到了林冬颂发来的消息。 　　抑制剂送到了。 　　温钰闵感谢得想挑时间给对方登门送礼，不过可惜大概会被对方以怀疑脑子出了问题遣送去精神病院。 　　他下楼取了药。 　　熟悉的高强度抑制剂打入体内，身周浓郁的信息素才渐渐回到可控范围内。 　　他重新坐回床上，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盯着尹秋白那恬静的睡颜。 　　即使已经不再被易感期那股强烈冲动控制，他依旧情难自禁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吻落在对方眼睫下。 　　晚安好梦。 　　第二天，尹秋白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照在了脸上的阳光晃醒。 　　不知不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明明说是要照顾温钰闵的，没想到睡得比对方还熟。 　　他翻过身，温钰闵好像已经起了床。 　　理了理自己睡得蓬松的头发，尹秋白走出房间，下了楼。 　　他看见温钰闵早就收拾好了，正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手边是一盘咬了一口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咖啡。 　　他浑身上下都看不出昨晚那样透着虚弱的样子，好像打条领结马上就能出门上班。 　　看着尹秋白下楼，温钰闵伸手招呼：“小秋，来吃早餐。” 　　他走到温钰闵对面坐下，温钰闵却又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来看。” 　　尹秋白探头，发现温钰闵好像在和什么人打视频电话，对面的镜头下好像是什么高端的会场。 　　“是拍卖，”温钰闵跟尹秋白解释：“小秋可以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可以送给小秋当礼物。” 　　一听到拍卖两个人就觉得不便宜，连忙摆手：“不不不……” 　　温钰闵一看他那么不经逗就觉得可爱：“陪我看吧。” 　　尹秋白于是搬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面前忽然被端上一个盘子，尹秋白吓了一跳，转过头，发现大概是温钰闵口中的阿姨。 　　盘子里是和温钰闵的早餐一样的三明治，不过和温钰闵的咖啡不一样，给尹秋白的饮料是一杯牛奶。 　　尹秋白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地从阿姨手里接过那杯热牛奶。 　　阿姨眯着眼睛笑得慈祥：“多吃点，不够再喊我。” 　　尹秋白再次道谢。 　　阿姨被他的拘谨和礼貌逗笑，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尹秋白没听明白，倒是身边的温钰闵插话：“您别逗他，他脸皮薄。” 　　他又喊了一声小秋，指指自己的电脑屏幕：“这个小秋喜欢吗？” 　　展现在屏幕上的是一条锁骨链，尹秋白不太清楚质地，只看出是极细的黑绳上缀着几颗水滴形状的红宝石，红宝石的颜色像是渗出的血滴一样鲜艳。 　　“感觉很适合小秋呢。”温钰闵说：“小秋喜欢吗？” 　　尹秋白看到屏幕上的起拍价，是他一眼扫过去数不清的零，连忙摇头：“我不太懂这些首饰。” 　　“可我觉得很漂亮。” 　　温钰闵轻叹一声，不过没有继续提想买下来送给尹秋白。 　　他戴着耳机，电话另一头的人却好像懂了他的意思：“那我拍了。” 　　林冬颂最近好像比以前通人性不少，温钰闵感激：“有劳。” 　　“不用谢。”林冬颂说：“城北那块地让给我就好。” 　　“做梦。” 　　温钰闵继续微笑。 　　林冬颂冷哼一声，却依旧帮着对方举牌子拿下了那条项链。 　　他此行前来这次首都专场的拍卖是因为家里老爷子即将寿辰，想给喜好舞文弄墨的老爷子拍点书画回去。 　　不过事多的温钰闵非要他开个视频通话，说是要给自己的约会对象送礼物。 　　一早上听到温钰闵身边那人单纯得好像完全是被这老狐狸骗了的声音，他心中莫名其妙一股无名火，但碍于是别人的私事，他还不好多说什么。 　　尹秋白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三明治，一边盯着温钰闵的屏幕看。 　　说实话，他看不太懂，只觉得台上展示的东西好漂亮，成交的数字好长好长。 　　在台上的屏幕再次一闪，一件新拍品出现在屏幕内的时候，尹秋白忽然猛地起身。 　　他动作忽然，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牛奶，温度还高的液体瞬间泼了一身，杯子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可他却顾不及这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玉镯。 　　——那是妈妈的镯子。 　　他知道那天在母亲床头时，为什么会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母亲随身携带的、从未摘下的玉镯不见了。 　　就是屏幕里那个。 　　尹秋白绝对不会认错。 　　温钰闵没预料到身边人会忽然反应这样激烈，担心地喊了一声：“小秋？” 　　尹秋白的手紧紧攥成拳，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可下一秒，电脑屏幕却一黑，通话似乎从另一端被挂断了。 　　温钰闵顾不及对面的人为什么招呼一声不打就挂了视频，只是起身关心自己身边的beta。 　　他抓住尹秋白的手，想要把对方几乎扎入手心的手掰开。 　　“小秋，怎么了？” 　　尹秋白看着结束了通话的屏幕，一字一顿地说：“那是妈妈的镯子……” 　　为什么会在这？ 第25章 　　早上九点, 首都拍卖中心。 　　今日多云，阳光对于冬日依旧是稀罕的东西。 　　但即使天空灰蒙蒙一片，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早早聚集在此的商贾权贵们的热情。 　　毕竟, 无论是彰显财力, 还是体现自己高于下等阶层的审美，这种高端拍卖会都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一辆全黑的轿车在会场正门口停下。 　　拍卖中心的接待员走上前拉开车门, 车上走下来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 　　乔洛桉整理完自己的衣服，走上前，挽住顾念裴的手。 　　“念裴哥哥，”他夹着嗓子撒娇：“外面风挺大的，我有点冷。” 　　顾念裴脸上没什么表情, 低下头看了omega一眼, 视线很快再次摆正, 看着前方的路：“进去就不冷了。” 　　乔洛桉撇嘴。 　　这几天顾念裴对他的态度都不冷不热，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主动去找他, 也一副心事重重、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样子。 　　乔洛桉甚至找不到对方变成这样的原因，顾念裴甚至对他的信息素不再感兴趣——这让他彻底慌了, 只能主动出击，去找了顾家老爷子, 也就是顾念裴的爷爷。 　　好在顾家的长辈还是希望他们联姻的。 　　于是在顾老爷子的促成下, 就有了两人的此次行程, 在拍卖会的“约会”。 　　老爷子在送两人出门的时候, 乐呵呵地拍了乔洛桉的肩膀。 　　“小林啊，要是遇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跟这小子提。他的零花钱我可没少给，可不能亏待了你。” 　　乔洛桉笑眯眯地说谢谢爷爷。 　　可即便是当着老爷子的面, 顾念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 　　他对顾老爷子说。 　　顾念裴的态度让乔洛桉感到不太开心，但他很快找到了借口安慰自己：至少，今天顾念裴一整天的时间都是他的。 　　乔洛桉信息素的适配程度和顾念裴很高。 　　待在alpha身边能让他感到十分安心，进了会场，两人一直紧挨着坐着，乔洛桉很快就把这些不悦抛在了脑后。 　　虽然假扮林家的少爷很久了，但因为林冬颂并不亲近他，这样高端的场合几乎不会带他出场，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奢华的拍卖场，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有钱有权的人。 　　他有些兴奋地左顾右盼。 　　没过多久，服务生给他们送上了拍品名册。 　　乔洛桉看不太懂这些首饰古玩，只觉得越贵的就是越好的。 　　翻看那本册子半天，他看中了一条项链。 　　项链上缀着的红宝石形如血滴，乔洛桉想了想，觉得戴在脖子上肯定显白——而且，起拍价六位数，不算太掉档次，也不会让顾念裴觉得他太大手大脚。 　　至于其他的书画古籍——那些东西太古板，不符合他精致漂亮的气质，还是算了。 　　他指着册子上的那条项链，对顾念裴说：“念裴哥哥，我喜欢这个。” 　　顾念裴在走神，听到乔洛桉的话，他下意识低下头，朝着乔洛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到了那条项链。 　　确实还可以，他想，如果是那个beta戴上的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顾念裴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两天，那个beta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走神的时候会想到，梦里也是。beta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又在哭。笑的时候笑得很灿烂，哭的时候又哭得很可怜。 　　他一开始看不清自己脑中那些有关于beta的画面，只能看清楚对方那张漂亮的脸……出现得多了，顾念裴逐渐开始稍微能看清楚那些画面。 　　有时候是在学校后那棵一入冬树叶子就掉光了的树下，beta捧着前一晚上落下的新雪冲他笑；又有时候，是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蜷缩在角落，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声嘶力竭地让他不要靠近。 　　他记不清那些画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也不能判断它们是否真实。 　　“念裴哥哥？”omega的声音再次响起，唤回他的思绪。 　　顾念裴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垂下眼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我知道了。” 　　时间一到，拍卖很快开始。 　　前面的几件都是乔洛桉不感兴趣的东西，他昨晚在外面玩得很晚，此时有些犯困，靠在椅背上开始打哈切，又转过头，想要找找话题和顾念裴聊天。 　　可转过头，看见顾念裴神色恹恹的脸，乔洛桉到了嘴边的话头又咽了下去。 　　算了，可能是念裴哥哥最近在学校太忙，太累了，自己陪着他就好。 　　乔洛桉轻轻侧过头，靠在了顾念裴肩上。 　　顾念裴身体一僵。 　　虽然心里下意识觉得厌烦，但高契合度的信息素对他来说确实有安抚作用，于是他没推开omega。 　　两人各怀心思地坐着。等了半天，乔洛桉心仪的那个拍品终于被端了上台。 　　乔洛桉提起了一点精神，轻轻推了推自己身边的alpha：“念裴哥哥。” 　　项链被陈列在铺着丝绸底布的首饰盒中，台上主持人用华丽繁杂的辞藻坐着介绍那条项链，在高清摄像机的实时镜头下，台上的项链比起图片上的更加光彩熠熠。 　　乔洛桉有些激动地坐直。刚才他只是抱着总得让顾念裴给他买点什么的心态，挑选了这条项链。 　　现在看到实物，他是真的有点喜欢了。 　　“好漂亮……”乔洛桉喃喃自语，又向顾念裴求证意见：“念裴哥哥，你看这个项链，肯定很适合我！” 　　顾念裴“嗯”了一声，视线从omega脸上移开。 　　确实很合适……那个beta。 　　顾念裴举起了加价的牌子。 　　很显然，会场上喜欢这条项链的竞拍者不在少数。 　　在场挺多alpha带着自己的伴侣来，估计大部分都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小情人才参与的这次竞价。 　　商品的价格二十万二十万的加，很快就从六位数拍到了七位数。 　　价钱加到三百万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放下了手中的牌子。 　　很显然，这个价格对于一条项链来说还是太贵了。 　　乔洛桉听到会场里一些omega惋惜的叹息声，又看着身边alpha一次又一次地举牌，心中那股胜负欲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他哪里知道，顾念裴每次举牌子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尹秋白的脸。 　　很快，叫价叫到了五百万。 　　顾念裴的手已经有些抖了。五百万，这钱他不是拿不出来，但对他来说实在是大出血。 　　最终，在价格即将到达五百一十万的时候，顾念裴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清醒过来。 　　他的手有点发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 　　在对上身边omega有些失望的眼神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不值得他花那么多钱。 　　乔洛桉攥紧拳头。 　　刚才顾念裴继续加价的时候，他感受到四周很明显的、来自于那些被带着来参加拍卖会的omega艳羡的目光。 　　他们的alpha看着逐渐增高的价钱已经望而却步，而他的alpha还在继续加价。 　　他趾高气扬地抬起头，用得意的视线一个个回看回去。 　　可没想到，最后顾念裴居然没有继续加价。 　　那些人看过来的视线，很快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忽如其来的落差让乔洛桉感到不快，正好此时台上主持人的报价到了第二声。 　　乔洛桉拽了拽顾念裴的袖子。 　　顾念裴无动于衷。 　　“五百一十万三次！” 　　无人加价，三声报价后，落锤成交。 　　“恭喜我们三号贵宾室的先生！” 　　场馆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乔洛桉红了眼睛，怨怪：“念裴哥哥，我很喜欢那条项链……” 　　想起父亲的叮嘱，顾念裴虽然眉头轻蹙，但还是说：“下一个吧，这条项链做工太普通，这个价钱不值。” 　　乔洛桉瘪了瘪嘴。 　　犹豫半晌，觉得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 　　不过最后，他还是冲着alpha扬起笑脸，贴心地说：“好吧。念裴哥哥给我买什么我都喜欢。” 　　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乔洛桉却忍不住在内心想： 　　如果今天陪顾念裴来的是那个beta，他会放下手中的加价牌吗？ 　　楼上的贵宾室中。 　　林冬颂显然没有“值不值”这种顾虑，就算拍到几千万，他举牌子的手也丝毫不会手软。 　　——毕竟最后出钱的又不是他。 　　他甚至有些遗憾下面那个竞价的人为什么不继续举牌，他巴不得对方继续跟价，让温钰闵大出血一把。 　　约会对象约会对象，不知道哪家的白菜那么不留心被猪拱了，既然那么喜欢，多花点钱怎么了？ 　　这样想着，他听到了拍卖槌落下的声音。 　　便宜他了。 　　他这样想着，跟视频电话的另一头的温钰闵简单提了一句加价的情况，得到了一句贱兮兮的：“可惜了，没有拍到五百二十万。” 　　他冷哼一声，注意力重新转移回到面前的拍卖仪式上。 　　他此行目的是一副重新出世的某个书画名家的花鸟画，老爷子最近这些年就喜欢一些这种雅致东西，林冬颂为了投其所好，做了不少功课。 　　因为目标明确，他没有过多留心这次拍卖会场上的其他拍品。 　　于是，看到屏幕上那镯子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他手一抖，挂断了和温钰闵的视频通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镜头里清透如玻璃的玉镯。 　　他认识这个镯子。 　　十八年前，祖母还在世。 　　那时候新年，老人家把他和弟弟叫到跟前。 　　她打开了那个一直放在床头的沉香木盒子，从盒中取出了两枚手镯。 　　那时候也在下雪，弟弟的鼻子冻得通红，林冬颂把他抱在怀里，用手捂他冻僵的脸。 　　祖母把一个手镯戴在他林冬颂的手上，另一个，放在了弟弟伸出的小小双手里。 　　她慈爱地看着兄弟二人，笑着告诉他们，这是她母亲的母亲传下来的镯子，现在留给他们两人，要他们好好保管。 　　林冬颂答应了，弟弟也吸着鼻子，头点得认真。 　　兄弟二人发誓会好好对待这对祖母珍视的手镯，老气横秋的样子把四周的长辈逗笑。 　　没过几年，林家内里开始明争暗斗。 　　祖母心脏病抢救不及时过世之后，弟弟也接连失踪。 　　这些年来，属于林冬颂的玉镯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书房的抽屉。 　　可属于弟弟的那个，却出现在了面前的拍卖会中。 　　林冬颂的手轻轻颤抖。 　　手镯在这的话，那—— 　　他的弟弟，现在在哪里？ 　　他……还好吗？ 第26章 　　“小秋, 先放松。” 　　温钰闵将手嵌入尹秋白的指缝，稍微用力，掰开beta攥成拳的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对方掌心, 随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好在尹秋白指甲修得短, 不然他都担心刚才对方用的力气会不会让指甲扎入肉中。 　　面前人贴近，尹秋白看向电脑屏幕的视线被遮住。 　　他回过神来, 又对上温钰闵担忧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 　　自己好像太激动了。 　　“抱歉，我……” 　　尹秋白弯下腰，想要去收拾被自己碰倒在地上的杯子。 　　厨房里的阿姨闻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诶呦”一声, 连忙带着扫帚过来准备收拾。 　　温钰闵也拉住了想要直接伸手捡碎片的beta。 　　“放着就好。” 　　这时候, 一旁的阿姨连忙走上来, 一扫帚就横在了尹秋白身前：“诶呀我来我来，小心点别把手划伤了。” 　　见尹秋白愣神，温钰闵从桌上的抽纸上抽出几张, 递给了尹秋白。 　　尹秋白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擦了下自己被热牛奶打湿的衣服。 　　“我刚才太激动了……抱歉。” 　　“没事。”温钰闵说：“小秋发现什么了？” 　　尹秋白眉头微蹙，在犹豫要不要和温钰闵说这件事情。 　　虽然那手镯和母亲手上的很像, 但毕竟是隔着镜头的匆匆一瞥, 不排除自己看错的可能。 　　况且, 就算真的是母亲的镯子, 他该怎么办？ 　　见他犹豫，温钰闵轻轻叹一口气。 　　刚才尹秋白口中喃喃的那句话声音虽小，但温钰闵依稀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他于是主动询问：“小秋刚才提到妈妈了，是看到了什么和妈妈有关的东西吗？” 　　尹秋白摇头, 又点头。 　　半晌，还是开口：“我不确定。” 　　他问温钰闵：“我能再看看刚才您和您朋友视频通话里的那个……镯子吗？” 　　“可以。”温钰闵没多问，很快答应下来。 　　他走回电脑边上，重新给林冬颂拨回视频电话。 　　拨号语音响了半天，林冬颂那边没有回应。 　　温钰闵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 　　他没继续打林冬颂电话，转头对尹秋白说了句稍等，直接转到网页链接上搜索起来。 　　半晌他调出一张图片，那是电子版拍品目录上的图。 　　“小秋看看，是这张吗？” 　　尹秋白凑上前：“谢谢您。” 　　这张照片拍得清晰，手镯的雕花和颜色都与印象里的一模一样。 　　尹秋白虽然对自己曾经的经历的记忆不甚明朗，但对于这个手镯却是印象深刻。 　　除非是正正好好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镯，那眼下这张图片展示的肯定就是母亲手上的那个。 　　见尹秋白的神色不对，不像是单纯的喜欢喜欢这件拍品，温钰闵追问：“怎么了吗？” 　　“……这条手镯，和我母亲的很像。”尹秋白说：“我母亲的手镯，刚好不见了。” 　　温钰闵听明白了，直截了当地点出：“怀疑这条手镯是你母亲的？” 　　尹秋白点头。 　　“那我帮你问问。”他说。 　　“可是……” 　　就算是，拿回来的概率也非常渺茫。 　　尹秋白也不是不想弄清楚手镯的情况，他是不想麻烦温钰闵太多事情。 　　而且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先去医院查一下监控，母亲手镯弄丢应该是最近的事情，监控应该还有留存。 　　顺藤继续摸瓜，要是能确定东西真的是被人偷走的，报警就能解决。 　　温钰闵已经打起了电话，听见尹秋白那带有阻止意味的两字，挑起了眉：“怎么了？”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尹秋白说。 　　“没事，我就是帮小秋问问。” 　　温钰闵冲他笑，随后说：“是我想要给小秋帮忙。而且……昨晚要是没有小秋，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也就是这个笨蛋beta还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害怕麻烦自己，丝毫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占了对方多大的便宜。 　　既然如此，尹秋白点了点头。 　　只是麻烦对方帮自己问一嘴，之后要是有什么后续的事情自己再继续去调查，不麻烦温钰闵就好。 　　他说服了自己，随后有些紧张的等着温钰闵的结果。 　　半晌过后，温钰闵挂断了电话，安慰：“小秋先放松。” 　　“虽然还没问清楚这个手镯的来源，但至少这东西已经被我朋友拍下来了。” 　　林冬颂没接他电话，不妨碍温钰闵知道现场的情况。 　　反正参加这场拍卖的圈内人多了去了，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东西是被谁买了下来。 　　他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向来直接果断，不管东西是不是尹秋白的，先拿下来再说。 　　现在的情况正好，既然是林冬颂把这东西拍下来了，也省得他去再大费周章的折腾。 　　不过，有一点倒是有些奇怪。 　　林冬颂不是去给他家老头拍书画古玩的吗，怎么忽然对玉镯感兴趣？ 　　而且，刚才对方挂断电话，好像并不是意外。 　　温钰闵若有所思。 　　* 　　林冬颂没多思考，直接把那手镯的拍价送到了一个无人敢跟的高度。 　　——玉镯种水虽好，雕花也特殊，但用这个价钱买回去绝对是疯子。 　　成交以后，林冬颂连忙找到自己身边的侍应生，询问：“手镯我现在能看吗？” 　　侍应生一愣，正常拍卖流程是所有拍卖结束之后统一结款签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着急的客人。 　　不过对方是VIP室的客人，身份尊贵，破点小例也不是不行。 　　侍应生点点头，鞠躬后给林冬颂引路。 　　林冬颂被带到拍卖厅后的一间小会客室，那镯子已经在木盒里放好。 　　林冬颂很快刷了卡。 　　这时，那玉镯终于被拿在了手上。 　　他细细打量，随后更加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玉镯和他收在书房抽屉的那个就是一对。 　　他心下一紧，随后又喊了站在身边的侍应生：“你们这的拍品都是从哪来的？” 　　侍应生一顿，随后从善如流地回答：“都有，先生。我们拍卖行的拍品来自五湖四海，大部分都是别人放在我们这里寄售的。” 　　“那这个玉镯，原先的主人是谁呢？”林冬颂蹙眉问。 　　侍应生一时半会有些为难，这问题他答不上来。 　　他正想说去查一下，会客厅的门就忽然被再次推开。 　　“哈哈，林总有品位。我先前还在和我讨论，这漂亮镯子最后要花落谁手呢。” 　　林冬颂转头，看见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他对这人隐约有些印象，男人大概是拍卖行的老板。 　　不过他没有话太多时间跟对方寒暄。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离自己亲弟弟的线索最接近的一次，他有些着急，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王老板，” 　　既然对方对这手镯有特别关注，肯定清楚手镯的来历：“方便告诉我这拍品是谁提供的吗？” 　　王老板挑起眉，有些好奇对方为什么会关注这件事情。 　　他很快哈哈一笑，然后说：“当然清楚，这是我一朋友送到我们这的。这种水多好啊，啧啧，要不是口径太小，我都想自己留下来了。” 　　他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壮得不行的手腕。 　　林冬颂没理会对方的打趣：“方便给我一下那位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可以。” 　　* 　　“我自己去就行……您好好休息。” 　　走到温钰闵家别墅门口，尹秋白说。 　　“那好吧，小秋要注意安全。” 　　多次提议想要开车送对方被拒绝，温钰闵有些遗憾地叹气：“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嗯。” 　　尹秋白答应下来。 　　目送着尹秋白出门，温钰闵掉头回到家中。 　　他再次打开电脑，给林冬颂发起消息。 　　尹秋白一路坐车到医院。 　　路上，他想起来母亲的医生徐致今天应该是值班。 　　对方对医院的情况应该比自己了解，他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讲清楚了事情原委。 　　“在病房丢了东西吗？” 　　徐致询问：“是可以查监控的。尹先生过来可以再联系我，我直接带您去保安室。” 　　“好，谢谢您。” 　　尹秋白说。 　　出租车很快在医院门口停下。 　　尹秋白先去母亲的病房看了一眼。 　　母亲依旧安静地睡着。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稍微撩开了母亲的衣袖，再次确认了对方手腕上空空荡荡。 　　没弄错，是真的不见了。 　　病房门口脚步声响起，尹秋白抬头，看见了走到门口的徐致。 　　“我带你去保安室，”他冲着尹秋白点了点头：“已经打招呼了。” 　　他带着尹秋白从住院部外面的花园，绕到了位于医院后门的保安室。 　　保安被徐致提前通知，也做好了准备，早就把在尹秋白母亲病房的视频调了出来。 　　“近一个星期的录像都在这里，” 　　保安让出了位置，说：“您看看能不能看到。” 　　尹秋白道谢，随后坐下在保安的位置上看起监控。 　　一星期的内容量虽然大，但排除法之后，需要看的监控加速几十分钟也能播完。 　　母亲的床边并不经常有人，跳过这些片段，他很快锁定了目标。 　　他的猜测不错，母亲手腕上的手镯确实是被人偷走的。 　　看着监控影像里张梅鬼鬼祟祟的动作，尹秋白脸色冷下来。 　　居然是她。 　　他想起那天在住院部楼下发生的事情，面色更沉，当即就把那段监控传到了自己手上。 　　当时直接找自己要钱还不够，居然变本加厉了。 　　幸好当时果断给母亲换了护工，也算是及时止损。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保安与医生：“麻烦你们了。” 　　“分内之事。”徐致说，随后问：“尹先生打算怎么处理？” 　　尹秋白想也没想，直接说：“当然是报警。” 　　正好警察局就在附近，距离医院不到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尹秋白准备直接带着下载到手机上的监控视频去一趟警察局，省的警察出警还要一会。 　　拒绝了徐致陪同的提议，尹秋白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往医院外走。 　　他走得着急，没想到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人。 　　“抱歉！”还没站稳，尹秋白下意识道歉就已经出口。 　　“……没事” 　　林冬颂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脚步匆匆想继续往前。 　　抬起头的时候，他对上尹秋白的视线，忽然觉得面前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林冬颂稍一停顿，没有立刻走，而是抬起头。 　　在犹豫的时间内，他刚好在面前人身上闻到了属于某个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林冬颂的脚步彻底停下。 第27章 　　面前的beta似乎是急着赶路。 　　林冬颂看着对方低着头就继续要往前走,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稍微伸手拦了一下。 　　beta向前的动作被打断，脚步停了下来。 　　“你好。” 　　林冬颂礼貌打招呼。 　　尹秋白有些意外, 不过他嘴上还是下意识接了一句：“你好。” 　　他对人脸的记性不错, 加上上次见到这个人的时间过去其实不算久，这时候抬起头来, 看清楚面前的人，有些讶异。 　　是乔洛桉那个哥哥，林冬颂。 　　尹秋白没有恨屋及乌的习惯，但这时候联想到乔洛桉的名字还是觉得有些晦气。 　　他停了下来：“您有什么事情吗？” 　　林冬颂：“你和温钰闵认识？” 　　“？” 　　尹秋白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更没想到这问题居然会和温钰闵扯上关系。 　　他谨慎询问：“怎么了？” 　　“你身上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林冬颂顿了顿, 直说到：“别紧张, 我和他是朋友。” 　　是朋友吗？ 　　尹秋白稍微放下了些戒心。 　　他想着自己昨天陪着温钰闵度过了特殊时期, 身上或许确实是粘上了一些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能根据信息素认出人的话，估计也是比较熟悉的朋友。 　　于是，尹秋白点了点头, 承认：“这样啊……嗯，我是认识他。” 　　“看你走得很急。”林冬颂说：“发生什么了。” 　　尹秋白没有遇到点事就在大马路上拉着人随便说的习惯, 况且他着急去报警。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温钰闵认识的人，他还是展示出了应有的礼貌, 语焉不详地说：“……是遇到了点事情。先生, 我有些赶时间。” 　　“去哪呢？” 　　林冬颂看着面前的beta, 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依不饶地追问。 　　大概是确实好奇，自己那个朋友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小孩。 　　他看着beta那双干净的眼睛，忽然又想，这beta看着这么单纯, 路边上随便一人搭话就聊上了，不会是被温钰闵骗了吗？ 　　跟温钰闵那个老狐狸相处，这小孩会不会吃亏？ 　　想到这里，他内心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烦躁。 　　对温钰闵的。 　　“……处理一些事情。” 　　尹秋白依旧没有解释：“您……还有事吗？” 　　“我送你去吧。”林冬颂神说：“你想要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就在附近。”尹秋白再次温言拒绝，同时感谢对方的关心：“谢谢您了。” 　　林冬颂看着beta冲他微笑，又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开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自己原本要去附近玉店找人的计划，鬼使神差地跟在了beta的身后。 　　他远远地跟着，看着身形单薄的beta脚步匆匆地向前走，视线无法移开一刻。 　　或许这种感觉来自于对那个老狐狸的八卦的好奇？ 　　但好像又不对，林冬颂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内心深处产生的那种感觉。 　　所以他只是跟着，远远地跟着。 　　看着beta在人行道上穿行，看着beta身边略过的轿车，忽然觉得这样的追逐有些熟悉。 　　好像他曾经也这样做过。 　　不过当时是追在一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孩子身后。 　　他的弟弟很爱笑，也很调皮。 　　他很喜欢雪，每到了冬天就整个院子遍地乱跑。 　　可惜他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林冬颂也满院子跑，追着那个小孩，把人抓回来，用厚外套裹着。 　　小孩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 　　他皱着鼻子，奶声奶气地抱怨：“我刚刚差一点就抓住小精灵啦！都怪哥哥。” 　　林冬颂给他拉上衣服的拉链：“什么小精灵？” 　　弟弟指了指飘在天上鹅毛一样大的雪花。 　　林冬颂说，我帮你抓。 　　他伸手，雪落在掌心里化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层晶莹的水。 　　林冬颂手心一凉，抬起头，恍然发现天又开始下雪了。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脚步跟着beta停在了警局之前。 　　beta已经走了进去，林冬颂站在警局的门口，遥遥望着。 　　尹秋白找到了前台接待的民警：“你好，我要报案。” 　　在民警的引导之下，尹秋白开始登记基本信息、又开始做笔录。 　　只不过在听到尹秋白说盗窃者是自己的亲戚的时候，民警皱起了眉头。 　　“如果确认可以立案，你是希望能够调解，追回被盗物品，还是……” 　　“不调解的话，可以让她坐牢吗？” 　　尹秋白抬起头，问。 　　民警一愣，挠了挠头：“涉案金额足够大的情况下，是可以坐牢的。” 　　尹秋白说：“好的，谢谢您。” 　　民警点头，然后说：“所以我们这边需要您出示一下能证明被盗物品价值的东西。手镯的话，您有发票或者专业机构的鉴定证书吗？”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我不清楚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母亲一直带着……那个，我今天好像在拍卖会上见到了这个手镯，请问这个能作为依据吗？”尹秋白有些犯难。 　　警察也犹豫起来，他思忖片刻，告诉尹秋白：“如果您能确实证明你见到的手镯是您的东西，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尹秋白该怎么证明那就是他母亲被盗走的手镯？ 　　就在这个时候，尹秋白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好。” 　　他转过头，就见到刚才那个找他搭讪的林家的公子走到了他身后，一时间有些意外。 　　“您怎么还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尹秋白的错觉，林冬颂的呼吸有些许急促。 　　他伸出在尹秋白面前的手一翻，一个玉镯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尹秋白定睛一看，顿住。 　　“这、这怎么……会在您手上。” 　　尹秋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想起来温钰闵早上跟自己说过的，东西被他的朋友拍了下来。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那手镯，又和林冬颂对视。 　　“……那个、我……” 　　林冬颂按捺住心中那股激动之情，转过头，面向了接警的警员，说：“我是失主的朋友，今早刚好在拍卖会上见到了这个手镯，我可以提供购入证据和发票。你们这边可以直接立案吗？” 　　警员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如果证据是真实的，那当然可以……” 　　林冬颂二话没说，就坐下来开始配合对方的工作。 　　小警员看到那发票后面一只手数不过来的位数，双眼都瞪大了。 　　他只是大学毕业刚来实习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连忙找到了自己的师傅。 　　老警员走出来，看到涉案物品金额之后面色凝重，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说：“这个金额毫无疑问是可以立案了。之后就看两位想要怎么解决……就看你们接不接受调解。” 　　尹秋白再次表明了自己不接受调解的态度。 　　警察表示了解之后说：“那可能要请您稍等一下，我们这边向上申报立案需要一点时间。” 　　尹秋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有些感激地对民警说了声：“麻烦了。” 　　但林冬颂面色有些不愉快。 　　拖下去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解决，他跟尹秋白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目光下走出了警局，在警局外打了个电话。 　　尹秋白目送着对方走出去又走回来，心里还在构思自己要怎么和对方道歉，又想着这算不算又欠了温钰闵人情，虽然不是对方直接帮了自己，但是…… 　　“那个，尹先生……”老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引得尹秋白的神思回到现实之中：“……怎么了？” 　　“我们这边已经确认立案了。”老警员说着，神色有些古怪，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用余光瞟站在门口的林冬颂。 　　不过倒没多说别的，只是告诉眼前的beta：“劳烦您在这里等一会，逮捕令下来了，涉案人居住地离这里不远，很快就能依法拘留。” 　　过程比尹秋白想象的要快，他站起来想要在对面前警察道谢，却被对方拦住。 　　“应该的，应该的。”警察讪笑，然后引着尹秋白去接待室：“来，先生你先在这边休息一下。” 　　他给尹秋白倒了一杯热水，尹秋白接了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林冬颂走了回来，冲着警察点了点头，坐在了尹秋白的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等警察走出休息室，林冬颂怀揣着些紧张，看向了尹秋白的眼睛。 　　他刚才听到了警察喊对方的“尹”先生，却没听到他的全名。 　　如果对方真的是他那走丢了的弟弟，在外面那么久，换了姓名或许也正常。 　　他想着，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些年对方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受欺负？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哥哥呢？ 　　捉急地等了半天，他终于等到对方的答复。 　　“尹秋白，”那漂亮乖巧的beta张口，说：“您好，我叫尹秋白。” 　　秋白……吗？ 　　弟弟的名字里也有秋字。 　　他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一分，可却又同时觉得有些奇怪，对方好像对自己毫无印象。 　　他犹豫地开口问：“对了，你这个镯子是怎么来的？” 　　尹秋白按照自己的记忆实话实说：“是我母亲的。” 　　母亲……？ 　　林冬颂一愣：“你母亲带着……这不是你的吗？” 　　“不是啊。”尹秋白笑笑，说：“是母亲一直带着的。要不是今早看到……我估计都没那么快知道东西丢了。” 　　林冬颂皱起了眉。 　　难道他的判断出错了？ 　　他沉下心来，继续询问面前的beta：“那你知道你母亲的手镯是从哪来的吗？” 　　对方的问题让尹秋白皱着眉思考了一会，不过半晌，他有些抱歉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生过一场大病……八岁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八岁之前？”林冬颂的手攥紧了自己身边的把手：“你母亲有跟你说过，你八岁之前的事情吗？” 　　“没有。”尹秋白摇头：“母亲还醒着的时候，一提到我生病的事情就会很激动。所以我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几乎不了解。”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不知道一个约等于刚和自己认识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事情这样刨根究底。 　　而且自己居然还下意识没有对对方的防备。 　　大概是因为自己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吧。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虽说是一家人，乔洛桉和他这个血缘上的哥哥给人的感觉真的完全不同。 　　看着面前男人一直在沉默，尹秋白说：“那个，感谢您的帮助……对了，如果拍卖金额很大的话，您能不能找拍卖会的人退还呢？” 　　他刚才看见对方提供的发票，对方似乎花了不少钱拍下这个手镯。 　　要是能追回来最好，要是追不回来……向张梅他们索赔的话，对方估计也还不上这个钱。 　　那个数字实在是有些吓人，尹秋白想，就算自己打一辈子工好像也还不上。 　　“嗯？”走神的林冬颂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如果您的那些钱要不回来的话……”尹秋白一顿，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会想办法还给您的，虽然可能有些慢……” 　　面前beta失忆的时间刚好能和自己弟弟失踪的时间差不多对上，林冬颂的心绪更加复杂。 　　如果是这样的话，基本上可以确定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 　　可还是有些奇怪。 　　他的弟弟怎么会分化成beta呢？又为什么会失忆？ 　　他口中生的那场病，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冬颂走神想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听到beta的声音才回过神。 　　听出来对方是在担心钱的问题，宽慰：“没事，非法销赃的物品拍卖会应该会退钱的。就算不退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拍的玩。” 　　百来万的东西拍着玩，对方的有钱再一次刷新了尹秋白的认知。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那钱是真的能要回来，不然就算对方不打算追究责任，尹秋白也觉得对不起对方。 　　他想着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向对方道歉，但林冬颂却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你早上和姓温的待在一起？”林冬颂皱起了眉：“我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在旁边的是你吗？” 　　尹秋白被这忽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温先生有些不舒服，我就去陪他了。” 　　“不舒服？他能多不舒服。”林冬颂冷哼一声：“你不要被那家伙骗了，他心眼多得很。” 　　林冬颂现在一想到对方糟蹋的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就感觉浑身不适滋味，恨不得马上就给对方打电话把人叫过来对峙，也好让面前beta知道那家伙的“真实嘴脸”。 　　谁料更让人恼火的事情发生了，尹秋白非但没有听进去他的劝说，反而还替温钰闵说话：“温先生人挺好的。帮了我很多。” 　　什么帮了很多，难道不是在趁着各种机会占便宜吗？林冬颂气不打一处来，忽然想到昨晚是enigma的发情期，瞬间警惕起来：“你不会已经被他标记了你吧？” 　　尹秋白被对方出语惊人吓到了，同时又想着对方是不是一时冲动用错词了。 　　温钰闵是omega呢，怎么会标记别人？ 　　他开始耐心地和对方解释：“不……我只是去照顾了一下温先生，而且我是beta，没有办法标记他的。” 　　林冬颂又哼一声，一面想温钰闵倒还算是有个人的样子，一面觉得对方的用词好像有些奇怪…… 　　这小孩不会不知道那老狐狸是enigma吧？ 　　他正想要开口，忽然听到休息室外面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隔着门声音听得不真切，不过正巧，刚好此时有警察走到门口帮他们拉开了门。 　　“两位先生。”那小警员冲他们点了点头，说：“嫌疑人我们已经带过来了。” 　　张梅的住所本来就在附近，又没工作，不需要照顾尹秋白的母亲之后就基本上不出门，警察去到她家基本一抓一个准。 　　她涕泪横流地，抓住那个领着他进警局的小警察的手，卖惨：“警官同志，这、这都是误会啊。我怎么会偷东西呢。是不是我那个侄子……那个不懂事的侄子乱说什么胡话了？你们不要听她瞎说啊，那孩子跟我们关系不好，指不定报假警呢。” 　　警察面色不愉，但还是重复：“张女士，证据确凿我们才会抓捕，您请好好走路，行吗？” 　　“这……这真的是误会啊。”张梅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怎么也不跟着警察往里走了。 　　她知道进了审讯室自己就没法继续耍赖，只能趁着现在给自己争取一下机会。 　　正好此时她余光看到了熟悉身影，转过头看到尹秋白，更是大吵大闹起来：“诶呦警察同志，就是这个白眼狼呀！ 　　我帮他照顾他母亲，他反而还要报警抓我！没有道理啊！” 　　“东西是你自己偷的吧？”尹秋白走到了旁边冷冷看着他：“医院病房的监控拍得很清楚，我没有冤枉你。” 　　张梅浑身一抖，很快眼睛一转，换了个说法继续嘴硬：“我、我……是因为我照顾你母亲，你不给我钱还要跟我吵架，是因为你是个白眼狼。 　　我迫不得已，才去拿那个镯子的……我儿子急用钱啊，警官同志，我、我……” 　　“你照顾我母亲两个月半。” 　　尹秋白看着女人，一字一顿地说：“每个月的钱我没有一块钱少给你，我这边转账都有记录。” 　　“我、我……你给的那点钱哪够！警官同志，我儿子上学要钱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给你们道歉……我要回家照顾我儿子了，好不好……” 　　这人蛮不讲理成这个样子，警察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冷着脸说：“涉案金额重大，案件需要依法审理，请您配合警方调查。” 　　张梅一愣，被对方的金额重大吸引了注意力。 　　不……不就两千块吗？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他就想办法再把钱凑回来还给那个白眼狼就好了。 　　“警察同志，我们这是家庭纠纷，我们……” 　　女人还在嘴硬，警察一脸严肃地说：“被盗物品金额七位数，您需要承担刑事责任。请您不要再在警局闹事了，妨害治安的话，罪加一等。” 　　“七、七位数？”张梅的双眼瞪得滚圆。 　　不……不是两千块钱吗？ 　　怎么变成七位数了？ 　　那……那她是不是要坐牢……坐牢的话，儿子怎么办？ 　　不……不行啊…… 　　可是七位数，她砸锅卖铁也还不上…… 　　被那数字砸得两眼一黑，张梅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老警员指挥了一下那两个小警察，让他们把人先带去审讯室。 　　尹秋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梅被拉走，转头对老警员说了一声麻烦了。 　　老警察冲两人点点头，就转身去处理张梅的事情。 　　留下尹秋白和林冬颂站在原地。 　　林冬颂刚想要对尹秋白说些什么，揣在裤子里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刚才他因为忙着找人，直接把手机开了免打扰。直到刚才需要联系那玉店老板，他才把铃声重新打开了。 　　现在手机响起来，大概率是那老板给自己回电话了，他冲着尹秋白点点头，就又走出警局去接电话。 　　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居然听到了温钰闵的声音。 　　一想到对方可能把自己单纯的弟弟骗得团团转他就生气，这家伙居然好意思给自己打电话？ 　　他忙着不悦，温钰闵那边倒是率先开口：“林总好大的排场，打了那么多个电话终于舍得接了？” 　　林冬颂冷哼一声，本来想要跟对方计较beta的事情。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温总，我有事情拜托你。” 　　“什么？” 　　听到对方的请求，温钰闵感到有些意外：“林总还有求我办事的时候？” 　　“我好像找到我弟弟了。” 　　林冬颂说：“麻烦你拿我的样本，和尹秋白做个DNA检测。” 第28章 　　“什么？” 　　听到尹秋白的名字, 温钰闵收了调笑的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林冬颂深呼吸一口气，说：“温总, 我怀疑, 尹秋白是我弟弟。” 　　温钰闵一怔。 　　他很快联想到了刚才拍卖会上，两人同时表现出来的异常反应, 沉思片刻。 　　跟那个玉镯有关系。 　　温钰闵轻声喃喃：“……小秋么？” 　　“是。” 　　林冬颂顿了顿，听到对方这么称呼尹秋白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暂时也没纠结细节：“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丢的那个镯子是一对的，另一只在我的书房。” 　　温钰闵沉默片刻，半晌轻叹一声：“那还真是好巧。” 　　林冬颂也嗯了一声，一时间, 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无言。 　　半晌, 温钰闵开口打破沉默：“如果确定了, 林总想要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把人认回来。 　　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林家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没处理干净，贸然把尹秋白认回来，他们会不会直接对尹秋白下手？ 　　那些人的手段残忍又阴险, 想要不留痕迹地毁掉一个人轻而易举。 　　他能保护好他吗？ 　　林冬颂不敢肯定。 　　他只知道，要是能让他的弟弟回家, 他不希望他再受到一点伤害了。 　　林冬颂的沉默太久，温钰闵继续说：“我先帮你送检。先等结果出来, 之后再说。” 　　林冬颂内心轻叹一口气：“麻烦温总。” 　　之所以把这件事情拜托给温钰闵, 是因为这几年来他尝试过数十次把自己和乔洛桉的基因样本送去检测, 每次得到的都是匹配成功的结果。 　　林冬颂觉得, 自己身边的人很可能有问题。 　　交给温钰闵就不一样。 　　温家自己又开私人医院，背后那些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估计也鞭长莫及。 　　通话结束，林冬颂没有立刻回到警局内。 　　他站在街头, 遥遥望着室内那低着头，乖巧坐着的少年。 　　少年垂着眼睛，林冬颂有些好奇他在看地上的哪一块砖，也好奇对方在想什么。 　　虽然确切的检测结果没有出来，但林冬颂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 　　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不会出错，他想。 　　可少年和自己印象里那个乖巧的小团子已经很不一样了。 　　大概是回忆太久远，林冬颂脑子里对弟弟的印象都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 　　那时候是弟弟几岁的时候？ 　　四岁？还是五岁？ 　　这些细节林冬颂有些记不清了。 　　弟弟小时候挺淘气，老爱往外跑。但因为实在讨人喜欢，嘴巴又甜得要命，长辈看他一弯眼睛心都化了，于是想要干什么都惯着。 　　只可惜苦了林冬颂，他是哥哥，当然要尽到照顾弟弟的职责。 　　弟弟满院子地跑，林冬颂就在后面，老母鸡似地追。 　　有时候弟弟还会从别墅的院子里翻出去。 　　林冬颂费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找到他的时候，小孩正坐在路边，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橘猫聊天。 　　看到哥哥来了，他把猫放回地上，大跑着扑到林冬颂怀里。 　　林冬颂来不及质问对方为什么一个人乱跑，就听到弟弟奶声奶气地撒娇：“我迷路啦哥哥！好在你来了。” 　　林冬颂一肚子的气和指责瞬间咽了回去，只是一脸严肃询问：“为什么乱跑？” 　　“我出来给哥哥买糖！”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着几颗包装五彩斑斓的糖果递到林冬颂面前：“哥哥偷偷吃的！回到家爷爷就不让你吃啦！” 　　弟弟的眼神满怀期待的眼神，橘猫也凑过来蹭林冬颂裤腿，林冬颂故作凶狠的表情很快就绷不住。 　　他记得自己拆了一颗糖放入口中。 　　他不太记得糖果是什么味道的了，大概那种香精调出来的水果糖的味道其实都差不多。 　　他只记得糖很甜——是从今往后，弟弟离开自己身边的十来年里，再也没有尝到过的甜味。 　　他再次看向警局内坐着的那个少年。 　　尹秋白……这个名字，和对方身上的安静内敛让一起他感到陌生。 　　林冬颂甚至有些无法摆脱的恐惧——他害怕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自己那个曾经那个开朗活泼的弟弟变成了这样。 　　刚刚撒泼耍赖的张梅醒了，警察已经正常开始审讯工作，出来通知了尹秋白一声。 　　尹秋白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向警察道歉。 　　“有需要补充笔录信息吗？” 　　警察询问。 　　尹秋白想了想，摇头。 　　刚才自己已经把所知道的事情都讲得差不多了，暂时没有什么别的能作为证据支持的细节补充。 　　林冬颂这时终于走进来：“行，那既然这样我们这边是不是就可以先离开了？” 　　警察点头：“后续案情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电话通知。” 　　出了警局，尹秋白本来想着掏出手机给温钰闵报个平安，没想到动作很快就被身前的男人打断。 　　林冬颂的手在尹秋白的肩膀上搭了搭，随后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突兀，于是又收回了手。 　　他把手揣在了自己的口袋里，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问尹秋白：“你午饭吃什么，我请你吧？” 　　尹秋白一愣，对林冬颂忽如起来的邀约感到讶异。 　　他猜测对方是处于理解发出的邀请，于是也礼貌的推拒：“不麻烦您。我下午还要去上班，随便吃点就行。” 　　随便吃怎么行？ 　　林冬颂皱起眉，莫名开始操心。 　　他看尹秋白的身材，瘦得不行。 　　平时吃饭是不是没有好好吃？每天都这么随便吗？对亲人的想念化作了无数的担心与操心，在肚子里辗转一圈后却没有出口。 　　他也知道忽然地表现出亲近太唐突，可他忍不住……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今天就可以把弟弟带回家。 　　可惜不行。 　　别说确切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他也没有把林家那些杂鱼清理干净，没有为弟弟铺出一条平坦的路。 　　林东颂眼眸微闪。 　　他忽然又想，尹秋白待人那么有距离感，温钰闵回国才几天？怎么就把人骗到自己家里了？ 　　尹秋白不知道林冬颂在想什么，但对方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的，实在是精彩。 　　他踟蹰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拒绝太生硬让对方感觉到不舒服。 　　正想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看到林冬颂好像是缓过来了。 　　林冬颂清了清嗓子，表情完全恢复正常。 　　他主动转移话题：“不方便就算了。对了，你打算去哪，我开了车，送你吧。” 　　尹秋白想要继续拒绝。 　　但林冬颂眼神十分认真，显得说一不二，让尹秋白觉得要是自己继续拒绝，可能会落了对方的面子。 　　他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坏人，心中也隐隐约约不是很想拒绝对方，想要不就顺势答应下来。 　　不过他还没回答，林冬颂就自顾自地往前走：“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要走几步。” 　　尹秋白叹了口气，顺势跟上去：“那麻烦您。” 　　林冬颂人还挺好的，尹秋白想。 　　跟乔洛桉完全不是一种人，真不像亲兄弟——大概本来也不是。 　　他跟着林冬颂上车，再次坐在副驾驶上。 　　林冬颂提醒尹秋白系安全带，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追问尹秋白的住址。 　　尹秋白报了小区的名字，林冬颂查了导航，开始驾车。 　　“你刚才说晚上要去上班。” 　　林冬颂试探着开口：“你没多大吧，这个年纪……不应该还在上大学吗？” 　　尹秋白总感觉自己最近听到这个问题的频率很高，虽然不太自在，但是解释起来已经顺口不少：“家里人生病，我得照顾。” 　　听完，林冬颂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不过好在不尴尬。 　　林冬颂给人的感觉就不像说话多的类型。于是，尹秋白没有继续多嘴，扭过头看向窗外。 　　车拐过一个路口，林冬颂才继续开口：“当时乔洛桉是不是在那个酒吧里欺负你了……上个星期，Nocturnal Rose那里。” 　　尹秋白没有想到林冬颂会知道，更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他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聊到这个话题，尹秋白开始思考要不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林冬颂乔洛桉的身份存疑的事，但又觉得有些多管闲事，最后决定闭嘴。 　　林冬颂却顺着话题继续说：“这件事是他有问题，我已经罚过他了，之后有机会领他来跟你道歉。” 　　“……这倒是不用了。”尹秋白说。 　　道歉没什么意义，可以的话他并不是很想再见到乔洛桉，毕竟就是想起来这个人都觉得烦。 　　同时他心中对林冬颂的好感再次提升，觉得对方真是个不错的人。 　　林冬颂看着尹秋白，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安静、不争不抢，在外面要吃多少亏呢？ 　　他这些年肯定过得不太好吧，林冬颂想。 　　乔洛桉拿着卡里花不完的钱，和朋友们在酒吧里花天酒地、通宵达旦的时候，尹秋白在干什么呢？ 　　还是在24h营业的便利店的前台收银吗？还是在酒吧里上班？ 　　他会不会觉得辛苦、会不会觉得委屈、会不会因为操心生活睡不着？ 　　如果他没有离开林家，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吗？ 　　那样长大的他是不是就不那么懂事了，而是会耍赖，会撒娇、最知道怎么招人疼？ 　　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很多？ 　　林冬颂都不知道，就像他对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十分陌生一样。 　　不知不觉，林冬颂的车停在了尹秋白的小区门口。 　　尹秋白道了谢，准备下车。 　　林冬颂看着拉开了车门的尹秋白，脑中的思绪千回百转。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在尹秋白下车之前，轻声说：“是你就好了。” 　　尹秋白没听清楚，转头：“怎么？” 　　“我是说，” 　　林冬颂一字一顿：“我的弟弟，是你就好了。” 第29章 　　林冬颂的语气十分认真, 认真得不像是随口一提或者在开玩笑。 　　尹秋白和他对上视线，好像是被吓到了。 　　他有几秒钟的怔愣，很快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然后再次转身, 把车门一关，脚步匆匆地往小区里面走。 　　看着人离开, 林冬颂意识到自己是有些着急冲动，心中升起一些懊悔。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雪中渐渐变小。 　　直到从车窗的位置望过去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林冬颂才缓缓地移开了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的视线，缓缓开车离开。 　　老小区进进出出的车不多，这个点地上居然还有一些新雪。脚踩在雪面上咯吱咯吱的, 留下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坑。 　　听完林冬颂的那句话, 尹秋白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至于为何如此, 尹秋白自己想不清楚具体缘由，只感觉大脑好像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僵，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林冬颂那句话……什么意思？ 　　是在对自己表达友好、是想要暗示自己以及意识到了乔洛桉身份的问题, 还是……还是因为别的？ 　　天上还在飘雪。 　　雪虽然不大，但尹秋白没打伞, 落在脸上手上化开来还是会冷。 　　他搓了搓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脸，没有细思, 只想快一些回到家里。 　　脚步加快了, 他也很快回到了自己家的单元楼下。 　　屋内的温度要比室外稍微暖上一些。尹秋白松了一口气, 时隔一天重新回到了自己家里, 有种如释重担的轻松感。 　　正好在他瘫倒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铃。 　　尹秋白于是坐起来，拿起手机，一边回消息, 一边打算去厨房给自己面。 　　他一手拆着泡面的包装袋，一手划开手机屏幕，看到居然是温钰闵给他发来的消息。 　　【W.:情况怎么样？小秋说要去确认的事情确认了吗？】 　　温钰闵问他。 　　尹秋白一看到是对方的消息，很快放下了手中的包装袋，腾出两只手来打字。 　　【秋：基本上已经解决了。】 　　【秋：是我的舅妈拿了妈妈的镯子。】 　　【W.:怎么这样】 　　【W.:那小秋是怎么解决的呢？】 　　【秋：我报警了。警察已经把人抓起来了。】 　　【W.:嗯，妥善解决就好，小秋很厉害】 　　尹秋白感觉自己好像能看到对方在手机另一边弯着眼睛笑的样子。 　　他本来想要询问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遇到林冬颂的事情，于是主动和温钰闵提了起来。 　　【秋：对了，温先生。】 　　【秋：我遇到您的朋友了。】 　　【W.:嗯？】 　　【秋：那个……林先生是您的朋友吧？】 　　【秋：林冬颂】 　　【W.:嗯，是认识】 　　【W.:小秋遇到他了吗？那真是很巧了】 　　【W.:他就是我和你说在拍卖会拍下那个镯子的朋友】 　　【秋：是的！非常感谢他的帮助。对了，他把镯子还给我了。】 　　【秋：不知道后续拍卖会会不会把钱还给他。如果钱追不回来，我会想办法的。】 　　【W.:没事，小秋不用操心这个。】 　　【W.:既然是赃物，拍卖会肯定会退钱……这点小秋放心。就算他们不愿意退钱，也不敢惹林家现在明面上的话事人。】 　　【W.:不过，看小秋的描述，你对林总的印象不错？】 　　煮面的水烧开了，水壶发出一声清脆咔哒声音，尹秋白暂且放下手机，去给碗里的泡面倒水。 　　热腾腾的雾气随着滚水一起从壶嘴里冒出。滚水浇在面上，又激起更多的白雾。 　　尹秋白把泡面盖上，这才拿起手机继续回复温钰闵的消息。 　　【秋：嗯。感觉林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今天还麻烦他送我回家了。】 　　【秋：可以拜托温先生替我向他道个谢吗？】 　　【W.:当然可以。】 　　【W.:小秋现在在做什么？】 　　【秋：嗯。现在正在做午饭。】 　　【W.:午饭吃什么？】 　　尹秋白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泡面碗，开始在手机上打字。 　　闲聊了一会，尹秋白的面泡好了。他坐下来开始食用自己这份简单的午餐。一边吃，一边望着阳台上几盆母亲离开之后被他养得半死不活的花开始发呆。 　　那些花……用半死不活来形容估计都太委婉。 　　母亲情况还算稳定的时候，很喜欢侍弄那些花。 　　离开了母亲的照顾，尹秋白忙着打工，没有多余的心思花在这些植物上，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浇浇水，那些娇生惯养的植物早被养得枯一片黄一片，没什么绿植的样子了。 　　再加上这两天下雪，植物身上盖了一层霜，更是苟延残喘都称不上，估计雪一化就再也长不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那几盆花，尹秋白忽然开始回忆和母亲有关系的事情。 　　花是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母亲在小区后的菜市场里随便买的，那时候尹秋白八岁，正好也大概是他刚生完病、有记忆的时候的开始。 　　当时母亲的身体情况和精神状态都不错。很温柔也很勤快，把尹秋白和这几盆植物都照顾得很好。 　　正好在搬进来不久，尹秋白过了有印象的第一个生日。 　　八根蜡烛插在六寸的蛋糕上显得有些拥挤，尹秋白被母亲推到蛋糕前，母亲让他许愿。 　　尹秋白不记得当时自己许了什么愿望。不过吃完蛋糕之后，母亲摸着他的头，说“忘了也好，我们母子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可惜，之后的情况远没有预想的那样好。 　　那些尹秋白忘记了、母亲却还记得的事情，似乎给母亲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最开始，尹秋白只是发现傍晚的时候。母亲频频偷偷摸摸地爬起来，坐在床头小声哭泣。 　　但到了白天，她依旧是那个温柔的母亲。 　　于是当时年纪还不大的尹秋白并没有在意。 　　后来尹秋白上了高中，母亲的状况也逐渐恶化。 　　她精神状态好像出了问题，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像尹秋白记忆中那样温柔。她开始变得急躁、易怒，有时候甚至不愿意看到尹秋白，和尹秋白对视，她就会开始大吼大叫，用手边能拿起来的一切东西砸尹秋白，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后来尹秋白才知道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 　　但为了省钱，母亲没有去医院，只是找了个自称专家的医生看病。 　　母亲不吃正经的药，吃专家给她开的偏方，越吃状态越差。 　　尹秋白那时候也十多岁了，逐渐开始懂事的年纪。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和母亲商量，希望母亲可以去正经医院看看，不要再吃那种成分不明确的、作用也不一定有的偏方。 　　但母亲不听他的劝。 　　她开始更加痴迷于相信那种成分不明的偏方的效用。 　　她的身体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也变得更加神经兮兮，尹秋白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曾经的样子，母亲好像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人。 　　尹秋白终于受不了了。于是，趁着母亲不注意，他把母亲的“药”收了起来。 　　找不到药，母亲焦急地、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转圈。 　　她嘴里喃喃着要吃药。实在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她转过头喊尹秋白。 　　“……宝贝，宝贝你看到妈妈的药了吗？” 　　母亲的双眼通红，看过来的眼神让尹秋白浑身发抖地害怕。 　　尹秋白猛地摇头，可母亲好像不相信他，开始在他的房间里疯狂地翻找起来。 　　最终，她在尹秋白的书桌里找到了自己的那瓶药。 　　“你怎么能把妈妈的药藏起来？”母亲浑身发抖，她看着尹秋白，牙齿都在打颤：“小白，你不是乖孩子，你怎么、怎么能把妈妈的药藏起来？” 　　那是母亲第一次打尹秋白。 　　巴掌落在脸上的时候，尹秋白最先感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委屈和讶异。 　　他不知道母亲怎么了。 　　尹秋白眼角流下的泪水似乎是唤起了母亲的一点神智。 　　母亲扑过来抱住他，不停地向他道歉。 　　她说：“对不起，小白，妈妈错了……妈妈明天就去看医生。” 　　尹秋白不知道最后对方有没有去看医生，又或许她去了，但医院治疗的费用太高，她最后放弃了。 　　他也不知道母亲后来还有没有再使用那种偏方。 　　于是就这样，至少明面上他们家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就是尹秋白上了大学，母亲彻底病倒，住进了医院，尹秋白休了学，开始打工赚钱给对方治病。 　　尹秋白忽然想到什么，拿筷子的手一抖，连着夹起来的面一起掉回到了碗里。 　　……他想起来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尹家程往杯子里放的那种白色粉末会眼熟了，因为那种东西，和母亲当时食用的那种偏方长得很像。 　　他的手攥成了拳头，虽然心觉那只是猜测，但浑身依旧在发抖。 　　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师兄的聊天框。 　　尹秋白先是发了个消息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这个时间正好在午休，对方显然在线。于是，在询问过对方方不方便接电话之后，他接到了对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我正准备联系你。”戚枫洺感慨一声：“你要我帮你检测的东西，这边检测结果刚刚出来。 　　——这种粉末是一种浓缩的、人工合成的固体enigma信息素，对普通的alpha或者omega会有强烈的催情作用，对beta也会起效。而且这种东西有成瘾性，对腺体的伤害很大，是违禁品。你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 　　尹秋白一怔，他对enigma这个词有些陌生。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成瘾性……心里那个猜测好像更加确定，尹秋白握紧了拳头。 　　“无意间遇到的，觉得有些奇怪。”他先是简单解释一句，又询问：“……学长，这种东西如果长期服用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吗？” 　　“你不会吃了吧？” 　　戚枫洺皱起眉：“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会对腺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特别是你给我的这份样品的浓度，直接食用超过十克，会直接因为无法代谢、身体处于高度亢奋状态而休克死亡。 　　毕竟真正的enigma的信息素都足够危险，人工合成仿制的危害肯定更高。” 　　“不……我没吃。” 　　尹秋白攥着手机的手放松又抓紧：“学长，您可以稍等我一会吗，不挂电话，我去确认一件事情。” 　　“好。”戚枫洺在电话另一端点头，说：“没事，我正好有空，你慢慢来。” 　　尹秋白拿起手机。他站了起来，直直走向母亲的房间。 　　在母亲住院之后，这房间已经空出来很久了。 　　床铺上的被子被尹秋白收了起来，老旧的木板床上落了一层灰。 　　如果母亲去医院前还在使用那种偏方，她房间里现在应该还有剩下的，自己或许能找出来去送检。 　　尹秋白想着，开始翻起母亲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没有，尹秋白又去翻衣柜。 　　过冬的衣服大部分已经被尹秋白收拾出来送到医院了，剩下一些单薄的夏衣折的整齐放在角落。 　　他把那些衣服掀起来，看了看，里面没有藏东西，于是他又蹲了下来，弯腰翻找最底下的抽屉。 　　——果然，他在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装着“药”的小瓶子。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那里面的粉末有些熔化开了，像是放久了化掉的糖。 　　他打开瓶子看了看，几乎可以确认这就是母亲当时食用的那种“药”。 　　正想询问能不能拜托戚枫洺再帮他查一查这东西的成分，刚开了个头，他忽然眼前一花，脚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那种令人恐惧的、在上辈子病死之前经常能感受到的熟悉疼痛爬上了beta几乎完全退化的腺体。 　　“小白？你怎么了？” 　　尹秋白听到了电话另一端戚枫洺焦急的喊声，可眼皮却沉得要命。 　　他张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失去了意识。 第30章 　　尹秋白没有失去意识太久。 　　或许本来是要晕的, 但后颈皮肤下，退化的腺体存在的位置传来的疼痛感太过强烈，硬生生把他即将消散的意识重新拽醒过来。 　　“小白？你怎么了？” 　　手机里, 戚枫洺还在喊着他的名字, 听着十分着急：“小白，你再不出声我就要替你打急救电话了？” 　　尹秋白手撑着地面, 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先抬手，捂住自己如针扎一样不停传来疼痛感的后颈，随后才分出心神，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戚枫洺还在喊他。似乎是隐约听到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喊尹秋白的声音更大。 　　可惜尹秋白虽然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却因为后颈实在是疼得厉害, 大脑无法分神将那些声音处理成可以理解的信息。 　　于是花了半天, 他也只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好痛。” 　　尹秋白的声音颤抖，说。 　　原本戚枫洺正在用午饭，尹秋白那边忽然出现突发情况情况, 他已经焦急的站起来，在餐厅内踱步。 　　他已经准备按下急救电话的拨通键, 但听到尹秋白这边的动静，手指收了回来。 　　至少尹秋白现在还有意识, 戚枫洺心里提起的一块大石头稍微落下来一些。 　　但尹秋白的声音太小, 隔着电话声音又有些失真, 他没有第一时间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什么？” 　　“我好疼。” 　　尹秋白的脑内一片混沌, 好像只是无意识地在重复着这两个字。 　　腺体传来的阵阵痛感对于尹秋白来说，并不是简单的疼。 　　因为在上辈子的他死于带来这种疼痛的疾病，所以此时，尹秋白疼痛的同时, 感觉到了那种掺杂着痛苦的难受情绪。这让尹秋白感觉自己好像在溺水，有些喘不上气。 　　同时他的声音也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那样沙哑。 　　听到这样的声音，戚枫洺呼吸一滞。 　　他感觉自己紧张得抓手机的手都跟着颤抖，但人却在手机的另一端，他没有办法直接地帮助到对方。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这样才能让自己能够理智地帮助对方处理当前的状况。 　　他让自己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尽可能清晰、尽可能让尹秋白能够听清楚。 　　“小白，哪里疼？”戚枫洺问：“你能说清楚自己是哪里不舒服吗？” 　　浑浑噩噩间，尹秋白能够勉强捕捉到那些从耳旁飘过的字符。 　　他死死地按住自己后颈那一块皮肤，努力地深呼吸着，想要尽自己所能去尝试着驱散那种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的痛苦情绪，让自己的思绪回归冷静。 　　“我、我……” 　　他磕磕绊绊地说：“好疼……腺体好疼……” 　　戚枫洺皱起了眉。 　　学习过的生理知识告诉他，beta的腺体是退化的。就像是人类的阑尾，除非是发生病理性变化，在beta的身上基本上不会有任何的存在感。 　　但尹秋白却说自己的腺体很疼。 　　刚才自己似乎听到尹秋白似乎在翻箱倒柜地寻找什么东西。他想起来两人刚才聊过的话题，皱起了眉。 　　“小白，你身边还有那种类似于人工合成的enigma信息素的药品吗？” 　　这时候尹秋白也稍微缓过来了一点，他的视线重新在眼前的地面上聚焦。听清楚了对面人的询问之后，盯着被他摔在地上的那个小玻璃瓶子，嗯了一声。 　　玻璃瓶塞滚到了手边一米开外的地方，装着药的瓶子就在眼前，倾倒在地面上，却因为剩下的量不多了，并没有从瓶口里流出来。 　　“……应该是。” 　　“是不是融化了？”戚枫洺皱起眉：“这种物质并不稳定，融化了之后会有挥发性，挥发到空气中可以被人体吸入。” 　　尹秋白一愣，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后，撑着自己的身子去想要把瓶盖捡起来。他碰到了瓶塞，屏息把药瓶扶正，把盖子重新盖了回去。 　　“……然后去开窗通风。”戚枫洺在另一边提醒。 　　尹秋白艰难地站了起来，他还有些腿软，一路扶着衣柜走到窗户边上。 　　窗户的扳手有些生锈，尹秋白稍微废了一些力气才推开一条缝，稍微呼吸了两口室外夹杂着风雪的冷冽空气，感觉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之后，索性直接离开了这个房间。 　　处理过挥发的气体之后，尹秋白确实觉得自己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虽然腺体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刺痛，但至少尹秋白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走到阳台边上，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对面的学长说：“我好些了，抱歉学长，给您添麻烦了。” 　　戚枫洺一顿，半晌才说：“你没事就好。” 　　随后，他又补充：“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对这种东西有那么大的反应。小白，你以前有接触过这种东西吗？” 　　“没……我不知道。”尹秋白本来想要否认，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八岁之前那段没有记忆的时候，又变得不太肯定了。 　　戚枫洺稍呼出一口气，说：“最好可以尽快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谢谢学长。”尹秋白说。 　　戚枫洺再次询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被尹秋白拒绝以后，又叮嘱了几句。 　　挂电话之前，戚枫洺再一次提到了邀请尹秋白来自己实验室的事情。 　　这次尹秋白说：“我晚些会抽时间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尹秋白没什么力气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颈部的腺体还在隐隐作痛，他犹豫了一下，给自己下午的工作请了假，决定再去医院一趟。 　　他自己上辈子就是因为腺体的事情去世的，这辈子的一切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是会被疾病拖垮，一天的工资和身体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他在手机上提前挂了号，稍微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一些之后站了起来，直接去了医院。 　　今天徐致坐诊，尹秋白理所当然就挂了自己眼熟的医生的号。 　　在待诊名单上看到尹秋白名字的时候，徐致显得有些惊讶。 　　尹秋白的名字好听也特别，重名的概率很小。 　　他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一天之内会遇到对方两次。且尹秋白是beta，怎么会挂自己的号？ 　　难道说是询问母亲的事情吗？但这种情况私下来找自己不就行了？ 　　徐致有些不解，但尹秋白的脸色苍白得不行，他担忧更多，于是轻声询问：“尹先生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尹秋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清嗓子才说：“医生，我后颈……腺体那一块地方很疼。” 　　“腺体？”徐致蹙起眉：“具体描述一下是什么情况。” 　　“就是……很疼，针扎一样地疼。”他想了想，上辈子自己的α型的腺体紊乱症是在症状十分明显、辗转许多家医院之后才确诊下来的。 　　这辈子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相同，但他还是主动和医生提出：“有没有可能是腺体紊乱症？” 　　“一般情况下beta不会患这种病，”徐致说。 　　尹秋白又问：“那，接触enigma信息素会对我造成这种影响吗？” 　　“enigma信息素？”徐致的眉心一跳，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某个人讨厌的嘴脸：“你干什么了，怎么会接触到enigma的信息素？” 　　尹秋白意识到对方可能误会，连忙解释：“不……不是和enigma接触，是不小心接触到了人工合成的enigma的信息素。” 　　徐致眉头稍微松下来一点，不过很快表情变成了另一种的难看：“那可是违禁品……你怎么会接触到那种东西？” 　　尹秋白沉默下来。 　　徐致注意到他的为难，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给他解释起来他的情况：“确实有可能。” 　　大概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他对这东西好像十分清楚：“omega或者alpha吃了这种东西会成瘾，腺体会受损。但beta……理论上来说，beta也可以被enigma标记，应该也会被这种药品影响。但我其实并没有听说过有关于beta被这种信息素影响的真实案例。 　　但毫无疑问地，肯定会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毕竟那东西不是真正的信息素。” 　　他看着尹秋白，又说：“我先给你开个检查，等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我再帮你看看。” 　　尹秋白点了点头，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单子，说了声谢谢。 　　因为母亲住院，他对医院的布局已经很熟悉了，很快按照对方开的单排队做了检测。 　　在检测科门口坐了半小时，拿到结果的尹秋白再一次去到了徐医生的诊室。 　　“结果出来了吗了？”看着推门进来的尹秋白：“来，给我看看。” 　　徐致从尹秋白手里接过了检查结果单，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表情严肃，抬头对尹秋白说：“确实符合α型的腺体紊乱症的初期症状。” 　　尹秋白手一抖，很快又放松下来。大概是因为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像是上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那样无措。 　　而且……是初期，应该可以治疗的。 　　他抬头看着医生，等待对方的下文。 　　“我先给你开点药，”徐致说：“先吃药吧情况稳定下来，过一个星期再来复查激素水平。” 　　徐致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尹秋白点头认真听完，准备下楼去付钱拿药。 　　走到门口的时候，徐致忽然叫住了他。 　　尹秋白疑惑地回过头，徐致看着他，似乎是有些踟蹰。 　　半晌，他才开口，继续说：“如果病因是那种人工合成信息素的话……不排除真正的enigma的信息素也会对你产生影响的可能，所以，你最近最好尽量不要和enigma接触。” 　　徐致说的这话多半是来自于医生的关心，另外一半出于自己的私心。 　　天然的enigma的信息素虽然强悍，但按理来说应该并不会对人身体产生真正的伤害，但这种事情没有先例，所以他的叮嘱不是毫无理由。 　　但他其实更担心是beta会对enigma的信息素成瘾。 　　徐致镜片下的眸光晦暗片刻，很快恢复正常。 　　尹秋白自认为自己根本接触不到enigma这种神秘的性别，于是草草地冲着对方道谢就转身离开。 　　拿完药正准备回家，手机又忽然响了起来。 　　“小秋晚上要不要再来我家？” 　　温钰闵在电话另一头询问，又说：“昨晚小秋在我身边，我睡得很安稳。” 第31章 　　听见温钰闵的话, 尹秋白瞬间回忆起昨天晚上在温钰闵的床边上两人相拥的画面。 　　那股清淡的茶香味好像又在鼻尖萦绕。 　　虽然再一次告诉自己只是帮对方忙，但尹秋白没忍住还是感到有些脸热。 　　正好走到了医院的门口，他稍微把头从高领的衣服里抬起来一点, 好让迎面的风吹走一些脸上的燥热。 　　没有立即得到尹秋白的回应, 温钰闵再开口，用带着一些试探的语气询问：“是不是麻烦小秋了？” 　　抢在尹秋白开口之前, 他很快又说：“抱歉，只是我的睡眠质量向来不是很好。昨晚小秋在身边，难得在没吃药的情况下睡了个好觉。” 　　尹秋白本来想说不麻烦，却敏锐地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词，转移了注意力：“吃药？” 　　“嗯。” 　　温钰闵答应了一声, 简单解释：“我有些入睡障碍, 经常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睡。这次回国算是临时决定, 我吃惯了的药没带回来，其他的药又对我没什么效果。 　　昨天多亏有小秋陪着，才睡了这大半个星期来的第一个好觉。” 　　他又说：“不过, 小秋要是没空的话，当我没说就好。” 　　温钰闵话说到这个份上, 尹秋白不可能不答应。况且他本来也没什么安排，连忙说：“……有空的！” 　　说完之后, 他又有些担心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询问：“温先生为什么会睡不好？” 　　“这些年来一直都这样, 吃药吃习惯了。” 　　温钰闵说, 没有展开解释, 只是询问：“晚上还有安排吗，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小秋了？” 　　“倒是没什么安排……晚上已经请假了。”尹秋白说：“我有时间的，不麻烦。” 　　“这样啊，那拜托小秋了。”温钰闵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我让司机来接你吧, 就不让小秋自己过来了。” 　　温钰闵的司机的车来的很快，尹秋白感觉到自己刚挂断电话没多久，温钰闵发过来的车牌的车停在了医院正门前的大路边上。 　　司机拉开车门下了车，冲着尹秋白点了点头，询问：“是尹先生吗？” 　　司机穿得挺正式。一身西装革履，让尹秋白难免觉得有些紧张。 　　他紧了紧自己的外套，点头肯定，说：“是的，我是。” 　　“温先生让我来接您。” 　　司机冲着尹秋白露出一个职业微笑，他一边走到车侧，替尹秋白拉开车门，引着他上车，一边解释： 　　“温先生想来亲自接您的，但是身体不太舒服，这才让我代劳。” 　　尹秋白表示了解，司机再次礼貌笑笑，关上车门回到了前方驾驶座。 　　司机是个非常有职业素养的司机，车开得很稳，也不像是出租车司机那样喜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乘客聊天。 　　但这样车上就只剩下车子引擎嗡嗡轰鸣的声音，尹秋白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路上路况不错，一路上也没遇到红灯，尹秋白很快就被送到了地方。 　　司机把他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于是尹秋白独自一人站在了温钰闵别墅的门前。 　　还没来得及敲门，面前那扇大门就朝他打开。 　　温钰闵站在门后，但最先撞入尹秋白视线的并不是对方的身影，而是一大簇鲜艳的、惹眼到不行的红色玫瑰。 　　正要惊讶，那捧玫瑰就被递到了尹秋白的怀里。 　　捧花大到了有些沉的程度，尹秋白接过来之后，踉跄了一下，被温钰闵扶了一把才站稳。 　　“这是……” 　　“送给小秋的。”温钰闵弯着眼睛笑。 　　“……为什么忽然送我花？” 　　尹秋白犹豫了一下，才问。 　　“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小秋拿着好看？”温钰闵所思考状，片刻笑着说：“小秋不喜欢吗？” 　　尹秋白赶紧摇头，他只是有些惊讶。 　　他不是没有收到过玫瑰，高中时代夹在信纸中的一支，或者从别人手中递过来的一捧；甚至他自己也送过花，不久前顾念裴的生日会上。 　　但这些鲜花送出去都是带着目的。或是为了讨好，或是带着送礼者想要被肯定的爱意。 　　但温钰闵送他花好像毫无理由。 　　这使得尹秋白从接过来到现在都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态。 　　但毫无疑问，他肯定是喜欢的。 　　手中捧花里的每一朵玫瑰都开得正好，娇嫩欲滴，还沾着露水，在这样的雪天里极其难得，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美丽的事物。 　　“小秋喜欢就好，” 　　温钰闵笑说：“快进来吧，别着凉。” 　　尹秋白跟着对方走进了别墅，等了又等，居然真的没有等到温钰闵继续解释送花的理由，就好像送花的原因真的只是对方口中那个“拿着好看”。 　　beta欲言又止的样子温钰闵尽收眼底，不过他没有点出，只是笑。 　　“外面很冷吧？”过了一会，温钰闵问。 　　尹秋白想了想，摇摇头，实话说到：“还好。” 　　医院里面不算冷，过来的一路上车里也开了空调，唯一受凉的机会可能就是他在医院门口站的那一会。 　　温钰闵家的空调开得也很暖，尹秋白感觉自己在里面呆着一小会，已经暖得有些晕晕乎乎。 　　“那就好。”温钰勾了勾嘴角，又询问：“对了，小秋下午怎么又去医院了，去看妈妈吗？” 　　尹秋白稍作犹豫，在想自己有没有必要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体状况。 　　半晌，他还是决定告诉对方：“有点不太舒服。” 　　果然温钰闵的眉头皱起，很快表现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说：“又感冒了吗？” 　　“不是……”尹秋白摇头，说：“不是感冒，是……” 　　他说到一半稍微停顿，思考着怎么和对方解释自己的情况。 　　直接告诉对方自己这个beta那几乎等于不存在的腺体出了问题，估计对方听着会一头雾水。 　　想了半天发现怎么解释好像都有些复杂，最后他索性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小毛病。” 　　看出尹秋白的为难，温钰闵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那就好好休息吧。” 　　晚上阿姨又来给两人做了饭。 　　洗完碗，阿姨在水槽里甩了甩手，转头对着餐桌边上正带着尹秋白把玫瑰花枝往玻璃瓶里插的温钰闵说：“小温啊，我明天要回老家，下星期就不来给你做饭了。” 　　温钰闵的动作一顿，先说了声好的，才继续把手上取了刺的玫瑰插到瓶子里。 　　等阿姨离开以后，他才用有些难为的语气和尹秋白说：“吃惯阿姨做的菜了，阿姨要请假回家。还不知道这几天吃什么——看来只能点外卖了。” 　　对方话语里的苦恼不似作伪，尹秋白心念一动，说：“要不……我给你做饭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冲动，说完他就后悔了。 　　先别说温钰闵吃不吃得惯自己做的饭，就算对方真的答应下来，自己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给对方准备三餐——毕竟，白天他还要去便利店上班，晚上也有在酒吧的工作。 　　没想到温钰闵的眼睛却一亮，说：“小秋说真的吗？” 　　当然温钰闵也很快就想到尹秋白的时间好像并没有那么自由：“不过，小秋应该有工作要忙吧？” 　　既然是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尹秋白认真想了想，自己平时中午那顿会随便吃点快餐，早上和晚上两顿还是会自己做的，于是他说：“早餐和晚餐可以。” 　　“既然这样，”温钰闵思忖：“我给小秋开工资吧，怎么样？” 　　听了这话，尹秋白差一点吓得站了起来。 　　他连忙摆手：“不不……我做饭本来就是顺便的事情。” 　　“可是这样其实会给小秋添不少麻烦吧。” 　　温钰闵叹了口气：“要不小秋这几天晚上就不用去Nocturnal Rosel了，工资我让Eilsa照常给你开，再加一点，怎么样？正好小秋身体不舒服，好好休息一会。” 　　尹秋白还是觉得不太好，总觉得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计较这些。 　　但温钰闵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说：“小秋不用想太多。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付出了劳动就要得到相应的酬劳，毕竟，是我在麻烦小秋。 　　还是说……小秋希望我欠你人情？”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的是调侃的语气，让尹秋白觉得自己脸有些热。 　　欠人情的说法还是有些暧昧了。最后尹秋白拗不过对方，还是答应下来：“那……好吧。” 　　既然要给对方做饭，这几天尹秋白自然而然也就要在对方家里住下。 　　虽然多次告诉自己两人睡一张床上只是为了让那个特殊时期的omega有安全感，让对方能稍微睡得好些，但不知为何尹秋白还是有些不自在。 　　洗澡的时候他就在胡思乱想。要是温钰闵没有遇到自己，他会找别的朋友陪他吗？如果那个朋友不是beta，也不是omega，他们会发展别的关系吗？ 　　不知不觉他这个澡就洗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热水烫得晕晕乎乎。 　　他换上了对方给他准备的居家服，走出来之后，发现温钰闵的房门正虚掩着。 　　站在门口，尹秋白轻轻敲了敲门，告诉房间内的人自己准备进来。 　　在门推开的瞬间，浓郁的快化作实体的茶香味道毫无预兆的扑面而来。 　　房内的温钰闵动作一顿。 　　他正右手持着一只特制抑制剂，针尖已经抵在了手臂的皮肤上，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停住了动作，把拿着针管的手藏在了身后。 　　好在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十分迟钝。 　　温钰闵准备先糊弄过去，等关了灯再找机会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可他抬起头，对上尹秋视线的瞬间，忽然察觉到些许不对。 　　beta的眼神有些失焦。 　　“小秋？怎么了。”温钰闵的语气紧张起来。 　　尹秋白没有回应，只是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挥之不去的茶香味钻入鼻腔，钻入脑髓。 　　尹秋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开始轻颤，后颈开始隐隐作痛——又不完全是痛。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上辈子自己发病，疼到难以忍受的时，吃止疼药把那种疼压下去的感觉。 　　只不过此时，压着那种疼痛的，是—— 　　因为担心beta出事，温钰闵放下了手中的针剂，快步走到了尹秋白身前。 　　“小秋？” 　　尹秋白下意识抬手，寻求安全感似的抓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终于寻找到了那股清香的源头，beta摇摇欲坠地就往面前人怀里倒去，很快被对方温柔而有力地接住。 　　beta身体中某种隐秘的渴望被满足。 　　他彻底放弃思考，凑上前，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第32章 　　怀中的beta浑身没什么力气, 几乎完全是被温钰闵托着。 　　他攥着温钰闵的衣服，头埋在对方颈侧，猫似的动着鼻子, 去嗅温钰闵身上那种茶的香味。 　　“小秋？” 　　温钰闵伸手去掰beta的头, 想看清楚尹秋白此时究竟是什么情况，beta身上软绵绵的, 几乎任人摆布。 　　他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就让尹秋白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尹秋白的眼尾发红，眼睛里氤氲着水汽，呼吸急促，睫毛也在轻轻颤抖。 　　温钰闵的心瞬间就紧了一下, 他轻轻捏住尹秋白的下巴：“小秋, 看着我, 不舒服吗？”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一眨眼睛，眼中的水汽就汇成水滴, 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抿了抿嘴唇，喉咙干涩得要命, 和温钰闵对视着，慢吞吞才挤出来几个字：“好难受……” 　　温钰闵擦掉了beta脸上的泪水, 另一只手又把beta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放轻声音：“哪里难受？” 　　尹秋白脑子有些混沌, 低着头又下意识循着温度的源头把自己的脸往对方身上蹭。 　　温钰闵深呼吸一口气, 知道对方的状态明显不对，压下自己心中旖旎的心思，只是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放松，小秋。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 好吗？” 　　被这样安慰着，尹秋白闭上眼睛，咬紧下唇想要尽力忽视自己后颈的疼痛——实在是太疼了。 　　后颈那一块像是在被针扎，像是被火燎，疼痛一点点蚕食着尹秋白的理智。 　　其实，这种疼痛他并不陌生。 　　上辈子的他几乎都要习以为常。每到夜晚，病痛都会阴魂不散地缠上他，雨天更甚。 　　实在疼得撑不住了，他就会吃药。 　　止痛片是白色的，最开始一次吃一粒，那种疼痛就能被缓解，他能从这痛苦之中稍微抽身片刻。可到了后来，吃下去的药越来越多，变成了三颗、四颗，甚至更甚，可对于他来说都无济于事。 　　医生说他大概是对那种药产生了抗药性，甚至怀疑他有些对止疼药成瘾，不再给他开了，于是尹秋白只能开始硬熬。 　　熬到最后痛苦变成了麻木，尹秋白也像是被蚁群选作巢穴的木材一样被蛀空。 　　而此时忽如其来的疼痛就好像是把他被重新抛回了上辈子那爬不出去的深渊，那种重蹈覆辙的可能性让他忍不住感到恐惧。 　　与恐惧同时出现的，是委屈，难以遏止地委屈。 　　为什么明明他都重生了，还要被这样的痛苦缠上？ 　　面前的温钰闵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在询问他怎么了，这让汹涌的情绪一下子就找到了突破口，他忍不住小声地呜咽了起来。 　　“好疼。”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温钰闵诉说：“我好疼。” 　　温钰闵捧起他的脸，再次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又把人重新抱进自己怀里，说：“别哭，小秋。” 　　温钰闵的心也几乎因为对方流露出来的情绪跟着颤抖，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花言巧语的本事，只是用最原始的拥抱企图安慰对方。 　　他轻拍着尹秋白的后背，又低下头，想要去吻对方的发顶，却忽然发现对方后颈处好像不太对劲。 　　尹秋白刚洗完澡，头发没有认真去吹，发梢还有些潮湿，耷拉在一起，露出了一小块后颈的皮肤。 　　和温钰闵印象里的白皙不同，此时那块皮肤正发着红。 　　温钰闵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手，轻轻地按了上去：“是这里不舒服吗？小秋。” 　　尹秋白“唔”了一声，没有回答，紧绷的身体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温钰闵的指尖温度炙热，在力道轻柔地按压下，尹秋白后颈的疼痛好像短暂地被如过电一般的酥麻感觉取代，那茶香味似乎也起到了舒缓的作用，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溺水许久的人忽然探头出水面，呼吸上了久违的空气。 　　察觉到尹秋白的变化，温钰闵深呼吸，手暂且离开了尹秋白的后颈。 　　他伸手去摸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抑制剂，将冰冷液体刺入皮肤之后，才敢重新看向尹秋白的后颈。 　　抑制剂很快起了效果，温钰闵稍微冷静了下来，手重新覆上那块滚烫的皮肤。 　　“放松。” 　　他对尹秋白说着，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即便抑制剂已经帮他压下易感期绝大部分冲动，但怀中beta这样毫无防备、这样柔软，这样香甜……他哪怕是有百分百的自制力，也很难毫无遐想。 　　他只能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思绪，用最轻柔的、最适中的力度去按那一小块发热的皮肤。 　　怀中的beta逐渐安静下来，温钰闵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熬到尹秋白睡过去。 　　他轻手轻脚把beta在床上放下，替对方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的睡颜，才慢吞吞地再次走进浴室。 　　冲完凉水，他在尹秋白的身侧躺下，懒得管现在是什么时间，直接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徐致手机上。 　　徐致刚接通，他又马上就把电话挂断，随后切回到了聊天软件，开始打字。 　　【徐致：？】 　　【W.:尹秋白怎么了？】 　　【徐致：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病人隐私。】 　　【W.:他现在在我身边。】 　　【W.:下午应该是你给他看的病吧？】 　　【徐致：？？】 　　【徐致：[通话已被拒绝]】 　　【W.:尹秋白睡了。你直说吧，我们之间文字交流比较高效。】 　　【徐致：[通话已被拒绝]】 　　【徐致：你……趁人之危】 　　【W.:我什么都没做。】 　　【W.:但医生要是不告诉我小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保证下一次还能忍得住。】 　　【徐致：……】 　　【徐致：你出去接电话，一两句话讲不明白】 　　【徐致：尹秋白好像接触过“那种药”】 　　看着手机对面人发来的那行字，温钰闵的神色瞬间沉下来。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走出房间，来到了二楼的阳台。 　　这次，他主动打响了徐致的电话。 　　“什么情况？” 　　* 　　次日，尹秋白是被温钰闵拍醒的。 　　日光照入房间，照在对方的脸上，显得温钰闵笑得很温柔。 　　“小秋，再不起就赶不上去上班了。” 　　温钰闵说。 　　尹秋白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坐起，开口说了声“抱歉”，感觉自己头有些发胀，于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温钰闵用微波炉热了三明治和牛奶。 　　尹秋白下楼，看着自己那份也准备好了的早餐，感到有些愧疚：“抱歉，说好我来做早餐来着。” 　　“没事，小秋休息好就行。”温钰闵笑着说，随后：“对了，昨晚……” 　　昨晚？ 　　尹秋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一阵宿醉一般的头疼，不太想得起来睡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要回忆的话，只有贯穿了整个梦境的茶香。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或许昨天是太累了，还说是要陪对方呢，结果自己倒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温钰闵昨天睡得怎么样。 　　温钰闵挑了挑眉，尹秋白表现得好像不像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不然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从容不迫。他心道果然如此，没有点破，只是把话题引开：“昨晚有小秋在身边，我睡得不错。” 　　“是吗？” 　　看来自己好像还是帮到对方了，尹秋白欣慰地想，然后说：“那就好。” 　　温钰闵估计起得很早，此时早餐已经吃完，正在处理电脑上的邮件，尹秋白一边喝牛奶，一边偷偷看对方。 　　温钰闵似有所觉地抬眼和他对视。 　　尹秋白就像是干坏事被抓了包的猫一样，慌忙移开视线，然后开始假装自己很忙。他大喝一口牛奶然后被呛到，弯着腰咳嗽。 　　被尹秋白这样可爱的举动逗笑，温钰闵低下头，轻轻勾了勾唇，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敲击电脑键盘。 　　电脑屏幕下角忽然显示有一则来电，温钰闵挑起眉，伸手去拿手机。 　　看清楚来电人是林冬颂，他拿着手机稍微走开一些，然后接起了对方的电话。 　　林冬颂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我不需要阿姨给我煮饭。” 　　“老是吃外卖多不健康？我这是担心你，林总。”温钰闵笑眯眯地说，语气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不是一直喜欢阿姨的手艺吗？”林冬颂没有中他的圈套，而是追问：“忽然把人送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揭不开锅发不起工资了？” 　　“不是说了是心疼林总天天吃外卖吗？”温钰闵说：“林总最近为那块地可是操碎了心吧。” 　　“与其相信你是真心疼我，我不如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是真心想祝鸡新年快乐长命百岁。”林冬颂冷静地说：“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温钰闵叹了一口气，用“这是你逼着我说”的语气娓娓道来：“好吧。小秋做饭太好吃了，只吃了一次就念念不忘——正好阿姨年纪大了，让她休息几天。” 　　“你是不是又骗他了？”林冬颂皱起眉：“他那么单纯，你别老是耍他。” 　　“真是冤枉——” 　　温钰闵拉长语调。 　　林冬颂听得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但想起自己还有求于对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不说这个。你能带小秋来我家吃个饭吗？”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 　　尹秋白吃完了早餐，把杯子和碗送到厨房，正想要顺手洗掉，就被打完电话回来的温钰闵拦了一下：“小秋放着，我来吧。” 　　“十点半的班对吗？” 　　温钰闵看了看时间，“我送小秋去。” 　　他很快把车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尹秋白再一次坐上了他的副驾驶，说：“麻烦温先生。” 　　“没事，我正好也顺路出门。”温钰闵说。 　　车开了一会，温钰闵又转过头，像是不经意似的和尹秋白提起：“对了小秋，今晚上和我一起去我朋友家吃饭吧。” 　　“啊？” 　　“是林冬颂。”温钰闵说：“昨天的事情他帮了小秋，小秋不是想感谢他吗？” 　　“正好，林总也说想见见你。” 第33章 　　“小秋怎么想？想去吗？” 　　趁着早高峰路上堵车的间隙, 温钰名侧过头，看尹秋白。 　　尹秋白当然也不会不愿意。 　　他回忆起林冬颂把自己送到小区门口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恍惚间有些混乱, 感觉自己一时半会有些拿捏不准林冬颂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他有些好奇, 温钰闵说的那句林总想要见他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的代表着林冬颂的邀请。思忖半天他又觉得, 要是客套话的话，温先生应该不会这样子在聊天中提出来。 　　想了半天，尹秋白还是犹豫着温钰闵：“林总想要见我？” 　　“嗯？”温钰闵似乎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听见尹秋白对这句话表现出疑惑以后，才笑着解释：“对啊。” 　　尹秋白继续追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温钰闵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很快说：“小秋那么讨人喜欢, 想多见见你不是正常的吗？就像我, 也很喜欢和小秋待在一起呢。” 　　“什么啊……” 　　尹秋白瞬间扭头看向窗外，被对方的话激得有些脸热。 　　虽然温钰闵避重就轻地把这个话题调了过去，但尹秋白却还是有些疑惑。 　　温钰闵再次从开车的间隙里转头, 看了一眼脸颊浮起一层红晕的beta 　　检测的结果还没出来，林冬颂就已经火急火燎地想要把人往家里面带了, 看来是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温钰闵当然乐意在其中牵线搭桥，毕竟尹秋白要真的是林冬颂的弟弟, 林冬颂还得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就算不是, 让尹秋白多结识一些人也不是坏事, 毕竟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温钰闵的车在街边停下, 等着尹秋白下了车，摇下车窗笑着说了一声“工作顺利”。 　　尹秋白总觉着这一幕太有即视感，既视了什么他也不敢细想，红着脸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就和温钰闵道别。 　　一直目送着尹秋白进了便利店, 温钰闵才重新摇下车窗，指尖敲了敲方向盘，开车离开。 　　刚才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停在门口时，小葵就已经开始探头探脑了。 　　看到自己的同事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她更是大惊失色。 　　尹秋白脸上被车里空调煨出来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散，就对上了凑在面前小葵表情八卦的脸。 　　“哇，小白，她指指那辆已经开走了的车的方向，又指指尹秋白：“哇，男朋友送你来上班吗？” 　　“……什么、什么朋友？”听了这句话，尹秋白差一点被空气呛到。 　　“诶？不是男朋友吗？” 　　小葵一愣，随后很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瞎猜的。” 　　“……没事。” 　　嘴上这样说着，尹秋白脸上却又变得更红。 　　小葵观察着他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偷偷笑，尹秋白这反应，就算现在还不是男朋友，那肯定也是有好感的对象，不然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脸红的理由。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的同事在想什么，穿上便利店的围裙之后就开始工作。 　　从早上忙到下午，差不多也到了换班的时候，小葵今天要帮着晚上上班的同事代班两小时，于是只是看着尹秋白收拾东西。 　　看着尹秋白准备走，小葵叫住了他：“小白，晚上还是你男……你朋友来接你吗？” 　　尹秋白转身，点了点头：“嗯，晚上一起去另一个朋友家吃饭。” 　　他说完，跟小葵告别就准备走，没想到小葵却又喊住了他：“等一下等一下！” 　　她小跑着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把一小只包装好的玫瑰递到尹秋白手上：“早上在地铁里的自动售卖机里买的，小白你拿着。” 　　“……我拿？” 　　尹秋白一头雾水。 　　“对啊对啊，”小葵冲着尹秋白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帮你到这了！接下来请自由发挥。” 　　尹秋白还是感到有些不知所以，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捏着那朵花走出了门。 　　温钰闵看样子到了一会，已经在等他了。 　　大概是车里太闷，他下了车，懒散依靠在车边，直至尹秋白走到他面前，才抬起头。 　　看见尹秋白手上多出来的花，他挑挑眉，不过先没开口，看向beta，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尹秋白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这朵花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想不出来该怎么解释他的由来。 　　直接告诉对方是同事送的？可要是对方问起原因，尹秋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葵要把这个给自己。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温钰闵伸手，把那朵花接了过来。 　　“送给我的吗？”温钰闵问。 　　尹秋白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下对方一把花接过去，他瞬间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忙点了点头：“……是的。” 　　温钰闵又笑了，他其实看到刚才那个店员追上尹秋白的时候递花的又忘自己的方向看的举动，可惜尹秋白比较木头，好像没明白小姑娘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自己主动一点也行。 　　“我很喜欢，谢谢小秋。”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嗅了嗅那朵花，然后又抬头，对尹秋白说：“上车吧，别着凉了。” 　　等两人上了车后，温钰闵闲聊似地问：“小秋今天累吗？” 　　尹秋白说还好。 　　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半晌忍不住问：“去林总家做客的话，我需要给他带点什么东西吗？” 　　“不用。”温钰闵笑说：“小秋很紧张？当去朋友家做客就好了。” 　　“不……只是觉得林总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想谢谢他。”尹秋白说。 　　“没事，那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温钰闵说：“况且要是……” 　　等了半天，没听到温钰闵的下文，尹秋白疑惑地望过去。 　　况且要是你真的是他的弟弟，他亏欠你的更多。 　　温钰闵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在一切还没有彻底确认下来之前，说这些话还是有些为时过早。 　　“没事。”温钰闵说： 　　“我只是在想，说不定林总比你还要紧张呢？” 　　温钰闵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林家的管家站在门口，已经看着林冬颂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了半小时。 　　林冬颂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这个点，温钰闵应该已经接到人了。 　　他于是转过头，吩咐了一声可以开始上菜，又开始吹毛求疵地检查菜品的摆盘。 　　专门被喊过来的厨师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整得满头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下来要宴请的是什么总统主席。 　　要是今天只是温钰闵一个人来，今晚的晚餐就算是个铁盆泡了一大碗泡面都无所谓。 　　但客人还有个尹秋白。林冬颂希望给尹秋白留下个好印象，为此紧张得手都有点发抖。 　　林冬颂的心一直提到了门被敲响的瞬间，看着温钰闵拉开门，身后的尹秋白跟在后面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是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再一次见到那个纤细的少年，林冬颂感觉自己居然有些语无伦次，憋了半晌，最后只说出一句僵硬的欢迎光临。 　　尹秋白被对方过于正式的语气吓到了，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什么严肃的颁奖典礼现场。 　　“谢、谢谢？” 　　他犹豫着回答。 　　林冬颂点了点头。 　　这样有些诡异的僵持在温钰闵没忍住笑出声后才被打破。 　　温钰闵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话，两人很快就要开始相对着鞠躬行礼了。他先拍拍尹秋白的肩膀，暗示对方放松下来，然后又看向林冬颂：“林总，准备了什么菜？” 　　林冬颂这才回过神，引着两人往餐厅的方向走：“挺多的。” 　　走到了餐桌边上，尹秋白被吓了一跳。虽然林冬颂自己已经说了挺多，但谁知道会这么多。 　　林冬颂好像把各个餐厅的招牌菜都上了一份，看得尹秋白目瞪口呆。 　　“坐吧。”林冬颂看着尹秋白说：“刚上的菜，赶紧吃，晚了会凉。” 　　尹秋白在餐桌边上坐了下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动作难免有些拘束。 　　林冬颂也拘束。那么多年来终于有机会和自己的弟弟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紧张得要命。 　　桌上三个人唯一一个怡然自若的就只剩下温钰闵了，他甚至有闲情逸致换了公筷给尹秋白夹菜，一边夹一边问：“小秋是不是不吃辣？” 　　尹秋白点了点头。 　　“我也不吃。”林冬颂插话。 　　温钰闵抬头用“谁问你了”的眼神扫了一眼林冬颂。 　　不过林冬颂此时完全不理会他，只是顺着这个话题问尹秋白：“你喜欢吃什么？” 　　尹秋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思考了一会回答：“没有特别喜欢的菜，我平时吃得很随便。一定要说的话，喜欢甜口的东西。” 　　和小时候一样，林冬颂默默地在心里想。他也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尹秋白的碗里。 　　“谢谢。” 　　尹秋白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是甜的。”林冬颂说：“你应该会喜欢。” 　　他说完，就一直盯着尹秋白看。 　　尹秋白在对方期待的视线下把那块肉送进口中，排骨上裹着很厚的一层酱汁，入口酸甜，确实很合尹秋白的口味。 　　“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一点。” 　　林冬颂看似不动声色地说，抬手又要给尹秋白夹排骨。 　　这一桌菜唯一一盘不出自厨师手的就是这糖醋排骨。这是林冬颂亲手下厨做的，也是林冬颂唯一会做的一道菜。 　　以前弟弟就嗜甜，他蛀牙不被长辈允许吃糖的时候，就天天吵着要吃糖醋排骨。 　　后来牙齿蛀得更厉害，大人连糖醋排骨都不让他吃了，林冬颂见不得弟弟哭，就主动找家里的阿姨学了这道菜的做法。 　　其实林冬颂已经很久没进过厨房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做不做得出来以前弟弟喜欢的那个味道。 　　不过，看着尹秋白的样子，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 　　他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要多给对方做几次这道菜，还要给他买很多糖。 　　筷子上夹着的排骨刚被放到尹秋白碗里，客厅那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乔洛桉随意地把换下来的外套甩在沙发上，闻到了空气里的饭菜香味。 　　家里做饭了？ 　　挺难得的，一般这个时间林冬颂都在公司还没有回家。 　　他想着，绕过客厅，来到了餐厅的位置。 　　“哥，我回——” 　　看清楚餐厅里的人之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里？” 　　乔洛桉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桌边的beta，问。 第34章 　　温钰闵视线不动声色移回餐桌上。 　　他像是没看见人似的, 完全无视乔洛桉的存在，一边伸筷子给尹秋白夹了只虾，一边笑说：“小秋尝尝这个, 这虾烧得不错。” 　　尹秋白道谢一声, 用碗接过来温钰闵夹给他的虾，也没搭理乔洛桉。 　　不过他心中其实并没有那么淡定。比较一般来说, 乔洛桉出现准没什么好事会发生。 　　尹秋白低下头吃了一口菜，忽然觉得有些晦气。 　　虽然这里确实是对方的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出现，破坏了空气中原有的温馨氛围。 　　而此时, 林冬颂刚才那略显得拘束紧张的神色也早在乔洛桉出现的瞬间消失不见。 　　他似有不悦, 问乔洛桉：“你不是出去玩吗, 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 　　面对林冬颂的询问，乔洛桉短暂把注意力从尹秋白身上移开片刻。 　　他知道林冬颂向来注重规矩，心里还惦记着不能再让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减分, 连忙说：“……我今天朋友那边散得早，就提前回来了, 忘了和您打招呼。哥，我错了。” 　　林冬颂依旧冷着脸, 不过没有继续说什么。 　　乔洛桉以为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他很快朝着尹秋白的方向看过去：“哥哥, 这个贱……尹学长没怎么来我们家做客了？” 　　最开始的慌乱之后, 乔洛桉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尹秋白出现在自己家，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尹秋白的真实身份的可能性很小。 　　不然男人那边不可能完全没有消息。 　　首都那几家医院都有男人的人在盯着，林冬颂一时半会查不到什么，乔洛桉这样想着, 让自己稍微放下心来。 　　林冬颂听见乔洛桉下意识对尹秋白的难听称呼，面色越发难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温钰闵笑着开口： 　　“林总请我吃饭，没说还有个人要来啊。我带小秋来可是打了招呼的，但这位是？” 　　温钰闵扫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路过餐桌的老鼠，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话语和眼神中对乔洛桉的轻视。 　　温钰闵坐着的角度原先侧对乔洛桉来的方向，加上他刚才刻意没有出声，以至于乔洛桉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清楚温钰闵的脸，乔洛桉瞬间心下那种抵触和畏惧翻涌而出，不过这些情绪还是没胜过对对方挑衅语气的不满，一时间他居然硬生生地怼了回去。 　　“我是林家小少爷。” 　　乔洛桉不悦地皱起眉：“我哥没有告诉你吗？” 　　温钰闵但笑不语。 　　林冬颂怎么会没说过呢？ 　　只不过，林冬颂说的可能和乔洛桉预想的不太一样罢了。 　　林总说怀疑这个家伙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而林冬颂心中认可的弟弟，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本来因为顾念裴的事情，乔洛桉本来就讨厌这张脸，他差一点要被温钰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给激怒，却因为顾忌着林冬颂的态度，硬生生憋了回去。 　　“原来是林总的弟弟，” 　　温钰闵抬头，看向林冬颂：“我还以为是什么街上的小混混闯进来了呢。林总，你这个弟弟，好像有些不懂礼数啊？” 　　林冬颂难得地没有和温钰闵拌嘴，而是点了点头：“工作忙，是没时间管。” 　　他这句话出口，就相当于变相地认可了刚才温钰闵口中的那一句乔洛桉像个小混混的说法。 　　乔洛桉把牙都咬碎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低下头，认着他们批评。 　　毕竟林家的家风把长幼尊卑的规矩看得极其重要。 　　他面上绷着，只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随后佯装懂事、假惺惺地岔开话题： 　　“原来是哥哥的朋友，难怪，哥哥很少在家里请客。” 　　温钰闵根本不接他的话，林冬颂又依旧板着脸，而尹秋白此时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更加不可能开口给乔洛桉解围。 　　乔洛桉杵在原地十分尴尬。 　　他不想继续站着，于是转过头，跟站在门口的管家说： 　　“正好我晚上还没吃饭，管家先生，帮我加个凳子吧，我和哥哥一起吃。” 　　他冲着管家笑了笑，希望对方能上前帮自己解围。 　　管家被叫到名字，身形一顿。 　　他抬起头，和这个名义上的小少爷对视片刻，很快把视线从这个omega脸上移开，随后看向林冬颂，请示对方的意思。 　　林冬颂皱了皱眉：“没准备你的菜，人多了不够吃。” 　　话语中拒绝的意思明显。 　　乔洛桉看向那一大桌子菜。 　　别说是四个人吃，就是人数再翻一倍，这些菜吃起来都绰绰有余。 　　林冬颂拒绝他就算了，连借口都没认真找。 　　但乔洛桉也不可能说什么，只能悻悻笑着，处境一时间有些不上不下。 　　“这样，那，那算了，我……” 　　没想到这个时候，温钰闵反而开口： 　　“林总这是做什么，既然你弟弟想吃，那就一起吧。” 　　林冬颂抬头看了一眼他。 　　以他对温钰闵的了解，这人肯定是向着尹秋白的，也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于是他稍微放松语气，抬头对管家说：“行，给他搬凳子吧。” 　　不一会，乔洛桉坐在了尹秋白的对面。 　　面前的碗筷也陆续被厨房里的阿姨端了上来。 　　一时半会，几人竟真的安安静静吃起饭来。 　　因为乔洛桉在这坐着，林冬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钰闵给尹秋白夹菜，他自己却不好动手，浑身难受，一直板着张脸。 　　吃到一半，温钰闵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林总，我怎么看你这个弟弟觉得有些眼熟？” 　　“什么？” 　　林冬颂没什么心思吃饭，索性放下筷子问。 　　“好像在哪见过……” 　　温钰闵也放下手中的餐具，手抵在下颌前，佯装思忖。 　　半晌，他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我刚回国那天晚上，好像在酒吧里见过林小少爷。” 　　温钰闵望过来的眼神看得乔洛桉背后瞬间爬满了冷汗。 　　虽然林冬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但乔洛桉还是十分畏惧对方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毕竟他巴不得林冬颂早点忘了这件事情好。 　　但温钰闵丝毫当然不可能顾及乔洛桉的想法。 　　意有所指对林冬颂说：“你这弟弟气性还挺大的。” 　　林冬颂很快接话：“那天在Nocturnal Rose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确实是他的问题。” 　　“嗯，” 　　温钰闵提醒：“对了，那天在我酒吧里被欺负的，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小朋友。” 　　他说着，似是安抚一般轻轻捏住尹秋白的肩膀。 　　尹秋白也抬起头，比起对这件事情的气愤，他更多的是对林冬颂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的好奇。 　　林冬颂搭在桌子上的手猝然开始用力。 　　他想起来，温钰闵当时发给他的视频里那个被淋湿的单薄身影。 　　酒吧里灯光昏暗，其实监控并不能让他把画面里的人脸看得特别清晰，这也就让林冬颂在温钰闵提起这件事情的这一刻，才知道当时那个被欺负的人就是尹秋白。 　　他从来没有一次感到这样的愤怒。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理智和修养，才让自己没有在这一刻拍桌而起，把餐盘掀到乔洛桉的脸上。 　　他记得，温钰闵视频发给他的那天晚上已经下雪了。 　　这样的天气，被酒液淋湿衣服，该有多冷？ 　　他本来就很难接受自己的弟弟流落在外、被人鸠占鹊巢本该属于他的身份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坦然接受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非但享受着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以此加害自己的亲生弟弟这件事情。 　　林冬颂难得情绪明显外露，怒不可遏地看向乔洛桉。 　　很可惜，乔洛桉对这一点好像浑然不觉。 　　他不是看不出林冬颂的不悦，只是大概猜测这种情况发生是因为温钰闵在这样的场合上毫不顾忌地提出这件事情，让林冬颂觉得落了面子。 　　于是他只是低下头，不是很走心地和尹秋白道歉：“学长，那天的事情你别介意，是我喝多了。” 　　他相信以尹秋白那样不善言辞、不争不抢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让他太过难堪。 　　只要当事人的态度不要太过强硬，这件事情就能轻松揭过。 　　可没想到，尹秋白却一反常态地接了话：“我介意。” 　　“啊，你……” 　　乔洛桉求助似的看向了林冬颂。此时此刻有外人。他这样一个有身份、高高在上的少爷跟这样一个beta道歉，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而且，丢的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脸，还有林家的脸。 　　他只能祈祷这会，林冬颂能为这这件事情稍微帮他说两句话。 　　在乔洛桉的注视下，林冬颂缓缓站了起来。 　　他走到乔洛桉的身边，说：“这件事情，确实是你的问题。” 　　“道歉吧。当时我怎么罚的你，你就怎么给尹秋白道歉。” 　　乔洛桉一愣，瞬间红了眼睛。 　　要他给尹秋白下跪，怎么可能？ 　　他牙齿咬得死紧，咯吱咯吱的打颤：“哥，我不要！”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要了？” 　　林冬颂这时候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感情。 　　乔洛桉浑身一颤，猛地想起男人派到对方身边的眼线，绝大一部分都是如何销声匿迹、死无对证的了。 　　被林冬颂那样的眼神看着，乔洛桉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冰水沁透。 　　林冬颂转头，神色稍缓，面相尹秋白的方向： 　　“秋白，过来一下。” 　　尹秋白有些不明所以，身旁的温钰闵轻轻推了推他。 　　“去吧。”温钰闵说。 　　于是尹秋白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两人身前。 　　林冬颂手上一用力，将乔洛桉往下按。 　　骨头磕在大理石地面上，传出一声闷响。 　　膝盖处传来的震感让乔洛桉疼得差点发抖，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尹秋白。 　　这个角度的光线，让他有些分辨不出尹秋白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不知所措、还是不屑一顾。 　　但毫无疑问地，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乔洛桉怀恨在心。 　　“乔洛桉，和他道歉。” 　　林冬颂死死攥着乔洛桉的肩膀，不给他任何一点站起来的机会。 　　“学长，对不起。” 　　乔洛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酒洒在你身上，对不起，我错了。” 　　“态度。” 　　林冬颂提醒。 　　乔洛桉抬起头，重新看向尹秋白的脸，一字一顿： 　　“尹秋白，对不起。” 　　那双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尹秋白。 　　一边说，他一边心口不一地想： 　　尹秋白完蛋了。 　　他本来，没想那么快对他下死手的。 第35章 　　乔洛桉牙咬得死紧, 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为什么林冬颂不护着他”的委屈让他激动的泪水流了满脸。 　　但身边的林冬颂依旧没有放轻手上的力道。 　　他依旧没有允许乔洛桉站起来，对上乔洛桉那怨怪的视线，他皱起了眉。 　　“你有什么好哭的, ” 　　林冬颂说：“欺负人的不是你吗？你怎么反而哭上了。” 　　乔洛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为难自己, 一时间居然硬生生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哽咽。 　　“抱歉，”林冬颂洪抬起头, 看向站在面前的尹秋白，和慢两步走到尹秋白身边的温钰闵：“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又问尹秋白：“秋白，你要原谅他吗？” 　　尹秋白看着双眼通红的乔洛桉，心中生不出任何怜悯之情，反倒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解气。 　　他再抬起头, 对上林冬颂那双流露出真切关心的眼睛, 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原谅他。” 　　他垂下眼睛, 眼中毫无感情地盯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跪在自己身前的乔洛桉。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他——永远不会原谅对方。 　　“好。” 　　林冬颂最后看了乔洛桉，发话：“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 　　他说完, 又朝着温钰闵说：“时间不早了，温总要不要带着朋友留宿？楼上的已经收拾好了两间客房, 你们可以直接住下。” 　　温钰闵揽住身侧的beta，顺着beta的发丝往下轻轻摸了两下对方的头。 　　他微笑看向林冬颂, 意有所指地说：“不, 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 还是带着小秋回去——就, 不打扰林总处理家务事了。” 　　林冬颂动作顿了顿，也知道乔洛桉在不太方便让尹秋白留下，于是说了声好。 　　他送两人到了家门口，站在檐下的台阶上, 和两人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 　　语调听着有些是儿女过年回家探亲又离开的时候送别的孤寡老人，怪可怜的。 　　温钰闵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此时林冬颂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尹秋白的身上，没空理他。 　　林冬颂对尹秋白说：“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尹秋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觉得有些奇怪。 　　但对方语气里的关心不似作伪。自母亲住院之后，很久没有人用这样关切地、像是长辈一样语气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他心下一暖，点了点头：“好，谢谢林总。” 　　林冬颂又轻轻嗯了一声，在尹秋白准备跟着温钰闵走的时候，忽然喊住对方：“等一下。” 　　尹秋白回头。 　　林冬颂走下台阶：“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终于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尹秋白。 　　林冬颂在别墅外站了好一会，望着黑夜里飘着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身边的管家轻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转身回到屋内。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神不思蜀地处理了一会工作文件，怕打扰到尹秋白，于是开始给温钰闵发消息，问两人回到家了吗，又问尹秋白路上有没有着凉。 　　温钰闵应该还在开车，没有很快回他消息。 　　倒是管家再次走到了他的身边。 　　管家压低声音，提醒林冬颂：“林总，小少爷还在跪着。” 　　林冬颂像是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合上电脑屏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了。” 　　他说。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放下电脑，拍了拍自己衣服皱起来的折痕，这才不急不慌地朝着餐厅的方向走过去。 　　乔洛桉还在哭。 　　和刚才那半掺着虚伪地哭不同，这时候乔洛桉的哭得倒是很真心实意。 　　上次林冬颂罚跪时候地上还有垫子，而现在他是真的硬生生在坚硬的地上跪着。 　　他细皮嫩肉的，膝盖上很快就淤了血，和地面接触的皮肤骨骼轻轻一动就一阵刺痛。 　　听到脚步声，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哥……” 　　乔洛桉轻声喊林冬颂。 　　林冬颂听到他这个称呼就来火，皱着眉，说：“先起来。” 　　乔洛桉以为是自己的示弱起效，双腿颤抖地站了起来。 　　他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就往林冬颂的方向倒去，被林冬颂躲开。 　　于是他差一点又摔在地上。 　　好在身侧还有餐桌，他扶着餐桌稳住身形，有些委屈地又喊了一声哥。 　　“别叫我。” 　　林冬颂说。 　　顿了顿，他又想起来温钰闵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看向乔洛桉：“A区那边还有一套房子，你搬过去住吧。” 　　乔洛桉心下一惊，直接惊呼出了声：“为什么？哥，我要和你住在一起……” 　　这不只是为了和林冬颂培养兄弟感情。 　　林冬颂太警惕了，他身边太近的地方塞不了人，只有乔洛桉能帮那男人尽可能地监视对方的举动。 　　要是他搬走了，他们就不能第一时间知道林冬颂的打算和动向。 　　这可不行…… 　　但折腾了一晚上，乔洛桉的脑子早就不清醒。 　　他瞪大了眼睛，既是激动又是委屈地冲着林冬颂说：“哥！就是因为那个外人你要赶我走？我不过就是只是喝酒，不清醒而已……” 　　“闭嘴。” 　　林冬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意已决，不想再和乔洛桉进行无意义的废话：“行了，不用说了。 　　明天……不，今天晚上你就搬过去吧，那边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我不……” 　　“管家，我头疼，”林冬颂闭了闭眼睛：“你去帮他收拾东西，再叫人送他过去吧。” 　　管家恭敬地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既然林冬颂发话，他也没有和乔洛桉客气，硬生生拉着人，把乔洛桉拉出了门口。 　　车已经在门口停好，司机下车，帮管家把门拉开，管家把不断挣扎的人按在车上。 　　关上车门之后，他对着摇下的车窗，语气恭敬却显得毫无情面：“小少爷，您的行李一会帮你收拾了拿上来。” 　　“放我下去！”乔洛桉敲着车门：“让我去和我哥说，让我下去……” 　　管家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林总心情不好。他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您安分一点吧。” 　　说罢，他也没继续和乔洛桉废话，点点头，回到别墅里。 　　十分钟左右，有佣人拎着箱子走出来。 　　两个行李都被放在了车的后备箱，人和东西都带齐，司机没废话，一脚踩在油门上。 　　绕着城市走了半圈，来到了林冬颂的另一处房产。 　　这处的房子虽然也是独栋，但比起林冬颂住的林家主宅小了不止一点，装修也简单很多。 　　乔洛桉拎着两个行李箱在路边被司机放下，气得浑身发抖。 　　气归气，路边冷得要命，他很快朝着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心情收拾东西，外套脱了就缩在床上，翻出在外面玩了一天快要没电的手机，开始给男人打电话。 　　“林冬颂好像已经知道我不是他弟弟了……怎么办啊……” 　　他崩溃地冲着电话另一头哭着，还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被房间外的佣人听见。 　　“大晚上的，又闹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的呼吸有些沉重，似乎是在忙：“你那么敏感干什么？林冬颂要是知道了，我这边会没消息吗？” 　　“可是……”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我这边忙着呢。” 　　男人很快挂断了电话。 　　乔洛桉终于受不了了，崩溃地着墙大叫。 　　男人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会对他好言好语，现在用不上他了，连听他说话都要不耐烦。而且听他的声音，不知道又在和什么人私会…… 　　乔洛桉抓紧了床单，手指用力地要把那材质不错的布料扯破。 　　他终于彻底认清了，那个男人也靠不住。 　　他要自己动手，以绝后患——他会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擦擦自己的眼泪，拿出手机，趁着还有最后一点电，开始编辑信息。 　　【念裴哥哥，你最近一直关注的那家实验室的合作，我有办法帮你拿下。】 　　【你这两天有空出来吗？】 　　* 　　回去的路上，温钰闵开车开得很安静。 　　反倒是尹秋白，刚才经历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他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向来不是很不在乎，再加上上辈子的事情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并不是很敏感。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林冬颂好像对自己不太一样。 　　还有对方上次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尹秋白感觉自己好像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但他对此并不肯定。 　　他又想，温钰闵和林冬颂应该很熟，或许对林冬颂的事情比较了解。 　　不知道不觉间，他已经下意识地把温钰闵当成了可以知无不言的朋友了。 　　“温先生。”他喊了一声正在开车的人。 　　“嗯？” 　　因为在开车，温钰闵只是稍微侧了一下头。不过，他的声音相当温柔，就如空气里那股淡淡的、令人舒心的茶香味一样。 　　察觉到尹秋白有些欲言又止，他轻声引导：“小秋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 　　尹秋白这才缓缓道：“我觉得林总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就是，他好像很关心我。” 　　说到这里，尹秋白又觉得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些自恋，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林总人很好，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也没见过几面，但他好像太照顾我了。” 　　“嗯……大概是因为小秋招人喜欢吧。” 　　温钰闵笑着说：“我看到小秋的第一眼，就觉得小秋很漂亮，也很招人疼。” 　　“您……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是说认真的。” 　　尹秋白双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说：“而且上次，林总送我回家的时候，他跟我说……” 　　“说什么？”温钰闵似是好奇，追问。 　　“他说，”尹秋白顿了顿：“他说我是他弟弟就好了。可是他的弟弟是乔洛桉，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他说那样的话，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温钰闵的语气很轻松：“小秋觉得林冬颂意有所指吗？” 　　“也不是，就是……” 　　“小秋觉得林总把你当成他的弟弟疼了？” 　　温钰闵笑着转过头，看向尹秋白：“那确实是有些奇怪了，林总对自己的‘亲弟弟’不是很亲近，却对你那么照顾。” 　　“嗯……” 　　尹秋白点了点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有关于乔洛桉身份的猜测。但那些信息都是来源于自己上辈子的记忆，现在要是提起来，好像有些无从解释：“所以我才觉得有些奇怪。” 　　“那小秋是怎么想的？”温钰闵问。 　　“啊？” 　　正在思考的尹秋白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如果——我是说如果，林总真是你的哥哥，以后遇到事情有人给出气也有人疼，小秋……会开心吗？” 第36章 　　会开心吗？ 　　尹秋白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忍不住跟顺着这句话继续刚才的猜想。 　　如果——他是想如果。 　　如果林冬颂对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意有所指，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或许不只是知道那么简单, 才会这样靠近自己、试探自己；才会在那场拍卖会上把那个手镯拍下、又在医院门口恰好出现。 　　而这也正好能解释乔洛桉为什么这样处处针对自己、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那种境地。 　　再加上温钰闵那句话里的暗示,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但……真的可能吗？ 　　尹秋白闭了闭眼睛，他想起自己和林冬颂仅有的几次接触时, 那种下意识的亲切感，让他感到安心的同时，忽然又感觉有股寒意爬满了自己的骨髓。 　　如果是这样……那他失去记忆的那些年里，都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把母亲变成那个样子的？ 　　那他上辈子的种种经历, 是不是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小秋？” 　　注意尹秋白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温钰闵靠边停下车。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靠过去尹秋白的方向，询问：“你怎么了？” 　　温钰闵抬手打开了车顶上的灯。 　　灯光自上而下照亮车内狭隘的空间，他看到尹秋白紧闭着眼睛, 嘴唇抿得很紧。 　　车外寒风刺骨，而beta的额角居然渗出了冷汗。 　　尹秋白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双眼紧闭着，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温钰闵看得心中一惊, 连忙伸手, 去握住了尹秋白那只用力到青筋蹦起的手。 　　尹秋白的手很冰, 也很凉, 温钰闵的手比他大上不少，轻而易举地就能包在掌心之中。 　　他握紧beta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抚地说：“小秋, 放松。” 　　尹秋白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恍惚间有种一下子被扯入现实的感觉。 　　稍缓了半晌，他睁开眼睛，和温钰闵对上了视线——在这个时候，那双眼睛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嗅着车厢内那股缓慢流动着的茶香味，尹秋白有些急促地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自己的眼角一热。 　　——他好像哭了。 　　温钰闵比他更先注意到这个情况。 　　他的抬手，替尹秋白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尹秋白回过神，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毫无理由地开始哭泣好像有些丢人。 　　于是轻轻地推开身前的温钰闵，自己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同时，他习惯性地开口：“抱歉。” 　　“没事。” 　　温钰闵收回了自己的手，却依然看着尹秋白。 　　他轻声询问：“小秋怎么了？” 　　“我……我好像……知道一些事情。” 　　尹秋白一顿，思考应不应该告诉对方，又思考应该怎么告诉对方：“但是……我想不起来……” 　　“放松，” 　　温钰闵再次重复，他重新地握住了尹秋白的手，继续说：“不要紧张。如果想要讲，小秋就讲出来吧，什么都行，我在听的。” 　　尹秋白深呼吸一口气，脑袋里过了一遍自己的猜测，却没有直接开始解释诉说，反倒是询问起温钰闵：“我可以问问……温先生知道什么吗？” 　　“嗯。” 　　温钰闵直接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尹秋白的眼睫，又把尹秋白那有些乱了的鬓角替他理到耳后，让那双眼睛完完全全地露出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娓娓道来：“林总一直知道乔洛桉不是他的亲弟弟，但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的林家小少爷的下落。因为林家小少爷离家的时候太小，加上背后势力的运作，直到那天拍卖会上，林总认出了那个手镯……才稍微摸到了方向。 　　昨天他见到小秋之后不久，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拜托我去给你们做亲子鉴定。虽然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但，林总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尹秋白的瞳孔缩了缩，听到这个如此直接的答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温钰闵。 　　“其实小秋应该也有猜测吧？你见到林总的时候，应该隐隐约约会有感觉的。” 　　温钰闵说着，又询问：“但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因为……觉得很难接受吗？” 　　“……我以前只知道，乔洛桉的身份有问题。”尹秋白踟蹰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原来这件事情居然还和自己扯得上关系。 　　“没事。” 　　温钰闵打断了他的话，说：“结果出来之后，无论如何，林总都会尊重小秋的选择。而我也会站在小秋这边。小秋不会被强迫做任何不情愿的选择。” 　　尹秋白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尹秋白不说话，温钰闵忽然又笑。 　　他像是为了打破这有些沉寂的氛围，打趣：“无论最后怎么样，小秋遇到事情都可以多去麻烦麻烦林总。 　　——毕竟，如果他真是小秋的哥哥，帮你解决问题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他的猜测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也理所当然应该给小秋一点赔偿嘛。小秋说对吧？” 　　尹秋白嗯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说：“温先生，谢谢您。” 　　看着尹秋白情绪恢复了正常，温钰闵才重新踩下油门。 　　他一边开车，一边再次纠正尹秋白的称呼：“你——不客气，我和小秋是朋友啊。小秋怎么又忘了？又要跟我见外。” 　　“谢谢你。” 　　尹秋白重复了一遍，他侧过头，去看侧光下温钰闵的侧颜。 　　窗外橘色的灯光照在男人鼻梁高挺的侧脸上，尹秋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氛围正好，他忍不住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温先生，”尹秋白说：“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是说，您应该认识不少人吧。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呢？” 　　这次，温钰闵没有再用那种“因为小秋很好”的话来搪塞他。 　　他没有转过头来看尹秋白，但语气很认真：“小秋想知道吗？” 　　尹秋白又嗯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我和小秋很像吧。” 　　温钰闵这句话说得很慢，语调拖得很长，带着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情绪，让尹秋白感觉自己的心被抓紧。 　　他隐约能感觉得出，温钰闵口中的“像”，指的不仅仅是他们相似的那双眼睛。 　　但温钰闵没有接着解释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只是继续沉默着开车。 　　尹秋白敏锐地察觉出对方对回答这个问题的兴致不是很高，于是很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 　　车开得平缓，加上这两天尹秋白又习惯了在对方身周那种特殊的、令人放松的茶香味下入睡的感觉，遥望着车窗外快速流过的街景，尹秋白居然不知不觉地合上眼皮睡着了。 　　车停在家门口之后，温钰闵没有很快下车。 　　听着身侧起伏着的呼吸，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闭上了眼睛。 　　刚才尹秋白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居然久违地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害怕的情绪——他居然有些害怕让尹秋白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尹秋白自己的过去呢？见到真实的自己之后，他会不会被吓到？ 　　他还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吗？他也会用那样恐惧的视线看着自己，也会离开吗？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至少不可能是现在。 　　尹秋白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他相信他会跟那些人不一样的。 　　他会将自己的过往全盘托出……不过不是现在。 　　就等到beta再依赖自己一点吧。 　　他勾了勾嘴角，发现自己还挺自私的——他在想，就算尹秋白害怕，他也不会放他离开。 　　在车上又坐了一会，温钰闵下了车。 　　他没有叫醒还在睡着的尹秋白，而是走到对方那一侧，拉开车门。 　　灌进车内的冷风让睡梦中的beta缩了缩身子。 　　温钰闵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将beta裹在自己的外套里，随后稍微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beta很轻，抱在怀里没什么分量。他瘦得厉害，身上的骨头有些硌人，让温钰闵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团很轻的云。 　　被人抱在怀里，尹秋白似有所觉的动了动。 　　但因为嗅到熟悉的味道，他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稍微顺着温钰闵的怀抱侧了侧身，将头朝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脸贴在那带着体温的毛衣上，轻轻蹭了蹭，去闻那种让他觉得依恋的味道。 　　温钰闵被beta下意识地举动逗笑了，觉得甚是可爱，像是只讨人喜欢的小猫——比猫还要会黏人。 　　他低下头，偷偷在beta发梢落下一吻，抱着人回了家。 　　把beta放在了床上，温钰闵拿出手机，这才看到林冬颂发来的消息。 　　看着对方三句话不离尹秋白的样子，他笑了，转身走出房间给对方拨电话。 　　“林总好生关心小秋。” 　　他调侃。 　　另一边的林冬颂皱了皱眉，询问：“你们已经到家了？” 　　“嗯。”温钰闵说：“小秋已经睡了。” 　　“嗯。路上没吹风就好。”林冬颂有些啰嗦地说：“他那么瘦，身体看起来也不太好，肯定很容易生病。对了，他怎么跟你住在一起，你是不是骗他了？” 　　“我骗他什么？”温钰闵哼了一声：“是小秋好心要来照顾我，我怎么舍得骗他？” 　　“啧。” 　　林冬颂心情不悦地啧了一声，但尹秋白现在亲近温钰闵比亲近他要多，他还要依靠着温钰闵才能找合适的理由见到尹秋白，暂时也不能多说什么。 　　况且——以他对温钰闵的了解，比起别人，让温钰闵跟在他身边，或许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以这个老狐狸的性格，是不会让尹秋白受什么委屈的。 　　他想着，忽然又听到温钰闵说：“对了。” 　　“什么对了？”林冬颂一向很讨厌温钰闵的说话大喘气：“你有话直说。” 　　“小秋知道了。”温钰闵也没磨蹭，告诉林冬颂。 　　“你告诉他了？”林冬颂皱眉。 　　他虽然很期待尹秋白回到自己身边，很期待听到对方再像从前那样叫自己哥哥，但是——结果还没出来，时机尚未成熟，他害怕给尹秋白带来心理负担。 　　“小秋很聪明。” 　　温钰闵说：“对这件事情，他自己有猜测。既然他问我，我也就借着机会告诉他了。明天结果就会出来，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让他有点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被吓到。” 　　“况且——他当时失踪的事有那些人的手笔，难道……你不担心吗？” 　　林冬颂默了默，终究没再说什么。 　　* 　　第二天清晨。 　　尹秋白终于难得地早起了，在住进温钰闵家照顾对方的第三天，终于成功地给对方做了一次早餐。 　　他翻了翻对方的冰箱，大多数都是西餐的食材，实话说，尹秋白并没有做这些的经验。他想着对方要是比较迟的习惯这些的东西的话，，自己以后或许可以学习一下这些菜的做法。 　　视线略过那一大堆大概是阿姨怕温钰闵一个人在家把自己饿死留下的热一热就能吃的三明治和速食意面，他挑出一些火腿肠培根还有鸡蛋，准备照猫画虎地给对方煎个吐司。 　　开火就能做的菜不算难，他很快煎完了配菜，完成吐司的组装，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 　　转过身，他这才发现温钰闵已经起床了，不知道站在厨房外面看了他多久。 　　温钰闵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叫了一声“小秋”。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在餐桌边上坐下，温钰闵询问。 　　尹秋白想了想，告诉对方：“今天准备去学长的实验室面试。” 　　“实验室？”温钰闵笑着问：“小秋终于做决定了吗，挺好的。” 　　“嗯。”尹秋白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对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好像不错，于是问：“温先生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有一个好消息。”温钰闵说：“小秋想听吗？” 　　尹秋白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要说的是什么。 　　不过尹秋白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见玄关处传来敲门的声音。 　　这样的声响两人同时转过头。 　　温钰闵挑了挑眉。 　　他看向尹秋白：“麻烦小秋去开一下门吧。” 　　尹秋白动作一顿，放下手上的餐叉，朝着门口走去。 　　一拉开门，他就看见门口一身西装、穿得极其正式的林冬颂。 　　坐在原位没动的温钰闵用手撑着头，看着在自己门口面面相觑的两人，轻哼一声。 　　他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还真是着急啊。” 第37章 　　原先尹秋白只以为是温钰闵的快递或者外卖到了, 在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 　　于是门拉开以后，尹秋白抬起头和衣装整齐、显得过分正式的林冬颂对上视线的瞬间，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林冬颂的反应也没好上多少。 　　一时间, 两人居然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茫然对望。 　　这样安静了一会，最终, 是林冬颂先开口。 　　“秋……秋白。”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轻轻的喊。 　　在收到温钰闵发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林冬颂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 　　——要不是怕给尹秋白留下“哥哥太邋遢”的印象，他甚至想把洗漱换衣服的时间都省去、在最短的时间里能见到尹秋白。 　　从自己家过来温钰闵别墅的路上，林冬颂想了很多。 　　他想要如何再次面对尹秋白, 想尹秋白会是什么反应, 又想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尹秋白说。 　　他有满腹的关心想要一股脑地说出来, 他想像一个长辈一样拉着尹秋白的手嘘寒问暖，想询问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又想告诉尹秋白, 哥哥会对你很好——好到让他以后不会再受任何委屈，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可直到现在, 在他真真切切见到了尹秋白的人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堵在嗓子里的话太多, 他反而变得哑口无言。 　　于是最终, 林冬颂在斟酌之后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温钰闵和你说了吗？” 　　说什么？ 　　尹秋白一愣,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林冬颂指的应该是亲子鉴定的结果。 　　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温钰闵。 　　温钰闵刚才应该是打算说的，但被林冬颂忽如其来的到访打断了。 　　于是，尹秋白坦诚地摇了摇头。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不出所料，林冬颂深呼吸一口气, 望着尹秋白的眼睛缓缓到：“秋白，我是你的……哥哥。” 　　虽然早有猜测，但在听到这个结果的瞬间，尹秋白握住门把的手还是猛地攥紧。 　　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林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嘴边的话辗转片刻，还是没叫出那声“哥哥”。 　　于是他很快又补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林冬颂听得出来他在抱歉什么，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平时沉默寡言的林总此时眼睛有点红，声音却很轻：“你想怎么叫都行的，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就好。” 　　他知道自己的到访或许有些突然，没有小时候记忆的尹秋白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他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循序渐进地给对方一些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但他真的等今天等了太久、太久。 　　尹秋白依旧攥着门把手：“谢谢。” 　　林冬颂又沉默了一会，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秋白，我能抱抱你吗？” 　　尹秋白看着他，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林冬颂稍微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的将那个少年拥入自己的怀里。 　　他闭上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把那个调皮的咯咯笑着玩雪的小孩抱在怀里的时候。 　　他的双手忍不住逐渐收紧，仔细感受着少年那单薄的、宛如纸片一般的身躯，忍不住轻轻颤抖，随后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一样，将头埋进了尹秋白的颈侧。 　　尹秋白一怔。 　　颈间有水的凉意，林冬颂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记忆的缺失让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和对方共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于是只是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林冬颂的后背。 　　他对林冬颂说：“别伤心。” 　　其实林冬颂没有伤心。 　　这样久违的重逢，他应该高兴的。他哭只是因为一些激动，和更多的自责。他在自责自己让这一天来的那么晚，让尹秋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不知道的、说不出的苦。 　　见眼前兄弟相认得差不多了，餐桌边上一直看着这边的温钰闵一直到现在才有所动作。 　　他放下手上的玻璃杯子，走到了尹秋白身边。他手轻轻搭在了尹秋白的肩膀上，稍微用力，又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林冬颂。 　　“好了好了。” 　　温钰闵笑着说：“进来聊吧，大门开着把我屋里的暖气都放没了，嗯？” 　　林冬颂这才松开了尹秋白。 　　他退后两步，接过温钰闵递过来的纸巾，在尹秋白看过来之前把脸上的水痕擦掉——虽然那有些发红的眼眶让人依旧能看出来他曾经哭过。 　　温钰闵又安抚地拍了拍尹秋白的后背，让有些恍惚的尹秋白回过神来。 　　他领着尹秋白回到了餐桌边上，提醒：“小秋的早餐还没吃完呢，别待会放凉了。” 　　林冬颂亦步亦趋地跟在尹秋白身后，跟着两人来到了餐桌边上。 　　温秋二人面前都有餐盘，而他一个人在桌子边上站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偏偏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视线像用了胶水一样黏在尹秋白的身上，就好像是要一鼓作气把这些年缺少的陪伴弟弟的时间都补回来。 　　尹秋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手足无措，连怎么咀嚼都要忘了。 　　温钰闵注意到了，笑了一下。 　　他头也不抬地喝了一口咖啡，开口：“林总这样站着是想来我家当管家？我可开不起林总的工资。” 　　被温钰闵这样一调侃，林冬颂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视线或许确实有些太过刺目。他扭了扭脖子，转身找了一边的凳子坐下来。 　　尹秋白看了看自己和温钰闵手上的早餐，又看了手上空空如也的林冬颂，犹豫了一下，贴心询问：“那个，林总吃早餐了吗？” 　　尹秋白想这个时间林冬颂如果风尘仆仆地赶来，肯定还饿着肚子。 　　他看着对方两手空空的样子，明明西装革履，却觉得有些可怜。早上给自己和温钰闵准备早餐的材料还有剩，他觉得或许可以给林先生也做一份吐司。 　　林冬颂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问自己，一怔，严肃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没有吃。 　　尹秋白说：“我给林总也做一份早餐吧。” 　　林冬颂一听能吃到自己弟弟做的饭，连忙点头：“麻烦秋白。” 　　尹秋白说不麻烦，把杯子里的牛奶一口气喝完，转身又进了厨房。 　　温钰闵刚好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把剩下的吐司边角用叉子拨到一边，说：“看不出来林总还挺会用苦肉计。” 　　林冬颂移开视线，他今天心情好，不和温钰闵计较。 　　尹秋白的动作很快，林冬颂没多久就如愿以偿地吃上了自己弟弟做的早餐。 　　听说尹秋白待会要出门去实验室面试，抢在温钰闵开口之前，林冬颂说：“我正好开了车过来，我送你过去吧。” 　　话头被截住的温钰闵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林冬颂，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 　　尹秋白看着林冬颂那有些希冀的眼神，没拒绝，只是下意识说了一声：“谢谢林总。” 　　他本来也没有拒绝对方的意思，只不过对这样忽如其来的好意有些不太习惯。 　　大约是知道尹秋白还赶时间，林冬颂吃得很快，也不像是温钰闵那样挑食，把尹秋白给他准备的早餐都吃得很干净。 　　用餐结束之后，林冬颂提前出门，温钰闵的车库里停了他自己的车，林冬颂刚才只能把车停在稍微外面一点的地方，他不想让尹秋白吹太多风，于是率先走出去开车。 　　林冬颂出门后没多久，温钰闵也送着尹秋白到了门口。 　　他帮尹秋白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又理了理尹秋白的围巾，问询：“小秋感觉怎么样？” 　　尹秋白知道他在问什么：“……不太习惯，但是林总很好。” 　　“嗯。”温钰闵说：“他是该对你好。不过……小秋有了哥哥，哥哥对你那么关心，以后会不会就没时间理我了？” 　　“怎么会。”尹秋白连忙说：“你也很好。” 　　“是吗？小秋觉得我很好。”温钰闵笑得弯起眼角：“那小秋也抱我一下？” 　　尹秋白动作顿了顿，他有些害羞，不过看着温钰闵张开了手，他最后还是主动朝着对方走了两步，轻轻的抱了对方一下。 　　身后汽车刹车的声音响起。尹秋白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些热，连忙松开温钰闵，低着头说：“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样子有些仓促，低着头走路差点同手同脚，温钰闵觉得好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尹秋白愿意这样亲近他是因为还不知道他是enigma，那……以后呢？ 　　他脸上的笑意还在，却已不达眼底。 　　直到看着beta上了林冬颂的车，他才慢悠悠地关上房门，转身回到家里。 　　尹秋白关上车门，车内只有他和林冬颂两人，他不免得感到有些拘谨。 　　不过他明锐的发现林冬颂好像也在紧张，他顿了顿，提醒对方：“林总，你的安全带没系好。” 　　林冬颂应声低头看了一眼，是没系好，卷在了一起。 　　他整理了一下，重新把手放回方向盘上，这才开起了车。 　　车开了一会，林冬颂忽然问尹秋白：“秋白……你有缺的东西吗？” 　　“啊？”尹秋白一愣：“没。” 　　尹秋白摇头，却让林冬颂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为难。 　　他犹豫了一会，最后郑重地转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飞快地塞到尹秋白怀里，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地转过身。 　　尹秋白一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东西。 　　“……林总？”尹秋白犹豫地拿起了那张卡，一看，是张银行卡：“这是？” 　　林冬颂一边开车，一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地说：“压岁钱。” 　　压岁钱？可是新年还有两个月。 　　“还没过年呢……” 　　“是么？”林冬颂面不改色地说：“那就是去年的。你拿着吧，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尹秋白。 　　看到对方显得有些为难的神色，林冬颂偷偷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心疼地想，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其实这卡里的钱不算多，不过刚好七位数。乔洛桉在林家的日子里，每个月的花销都不止这个数。这些钱不足以弥补这些年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遗憾，所以其实林冬颂想要给尹秋白的远远不止于此……但时机尚未成熟，而且他也害怕吓到尹秋白。 　　尹秋白就像一只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的蜗牛，遇到危险会把自己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坚壳挡住来意不善的坏人的同时，也会把别人的善意挡在外面，他只有小心翼翼的靠近，循序渐进的试探，才能让他一点点接受自己的好意。 　　“拿着吧。”林冬颂再次重复，同时为了缓解有些紧张的氛围，他转移话题：“你和温钰闵是怎么认识的？” 　　聊到温钰闵，尹秋白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他想了想，说：“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温总帮了我。”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林冬颂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小心点，不要被温钰闵占便宜。”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林冬颂和温钰闵的“朋友”关系是怎么样的朋友，害怕对方对温先生有什么误解，忍不住再次为温钰闵辩解：“温先生人真的挺好的。” 　　林冬颂默了，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和尹秋白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头疼。 　　“……行。对了，我听温钰闵提过你的专业方向，挺好的，林家正好也有这个方向的项目，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实验需要经费，都可以来找哥哥……来找我。” 　　“好。” 　　尹秋白听见了对方下意识地自称，心中一软，乖巧点了点头：“谢谢您。” 　　一听尹秋白的语气，林冬颂就知道对方把自己说的这些当成了客套话。 　　车拐过一个路口，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尹秋白：“秋白，我知道这一切很突然、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习惯……但是，不要太有芥蒂，我给你的一切、理所当然的就是你的。我曾经答应过要照顾你一辈子、要让你幸福一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了，给我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林冬颂的语气带着试探，让尹秋白攥着那张卡的手指微颤，心瞬间软下来。 　　他和林冬颂对视半晌，最终，轻轻说了声好。 　　* 　　上午十点左右，实验室该到的人基本上都到了，人们忙忙碌碌地走动，有的开始观察昨晚放置的培养皿，有些人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戚枫洺换好实验服，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距离尹秋白和他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尹秋白迟到了。以他对尹秋白的了解来说，这并不是对方的行事风格。 　　他倒是不介意对方迟到，只是担心对方路上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边蹙着眉站着，一旁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状态，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在等人？” 　　戚枫洺看见靠近自己的人，不动声色的稍微靠后了半步，轻应一声，没有给更多的反应，是不打算继续交流的意思。 　　但那个人好像丝毫未察，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等谁？” 　　“没谁。” 　　戚枫洺继续淡淡回应，转身假装在摆弄桌面上的试剂。 　　“那个内推进来的新人？” 　　余令又凑上来，他皱眉：“我听说了。戚枫洺，一个大三都没念完的不良学生，怎么有进我们实验室的资格，你脑子坏掉了？” 　　“他没继续念书是因为……” 　　戚枫洺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和对方解释的必要，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管不着，我们也不是一个项目组的。” 　　“关我的事。”余令看着戚枫洺，一字一顿地说：“我找教授转项目组了。戚枫洺，我要和你一个项目组。” 　　戚枫洺猛地抬头：“你是不是有……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的研究项目很前沿，未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余令说：“教授也同意了，所以我就来了。” 　　戚枫洺感到一阵头疼，想起来今早收到的那封教授发过来的那封他还没来得及看的邮件，大概就是通知他这件事情。 　　余令家里是从事的是医药方面的行业，或许是带着家里的资金支持去找了教授，教授才会答应他入组。 　　戚枫洺闭了闭眼，自己应该早些通知教授自己已经拉到了投资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尹秋白的来电，他连忙转身，把余令甩在身后，走出实验室接电话。 　　“小白？”他问：“到了么？” 　　“抱歉，”尹秋白声音有些轻喘，他正在爬楼梯：“我早上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会，马上就到了。” 　　“不着急，你慢慢来。”戚枫洺连忙说：“不赶时间的。” 　　挂了电话，戚枫洺又怕尹秋白不记得路，走到楼梯口等对方。 　　终于爬上五楼，尹秋白弯下腰喘气。 　　戚枫洺走上前，接过他身上的包，询问：“怎么不坐电梯？” 　　“电梯在楼上，”尹秋白解释：“我走上来会快一点。” 　　戚枫洺叹了口气，说：“不差这一点，下次能坐电梯就坐电梯吧，五楼爬上来挺累的。” 　　尹秋白说知道了。 　　两人很快一起进了实验室。 　　尹秋白一抬头，就对上一个不善的视线。 　　余令站在门口等着走进来的两人，他的刘海很长，加上有些厚重的镜片，显得他整个人都阴恻恻的。 　　“那个被内推进来的新人就是他？” 　　余令看着尹秋白的脸，不怀好意地说：“这样的小白脸能干什么？戚枫洺，我不希望我们组进来一个坐享其成的废物。我会和教授提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他进我们实验室。” 　　戚枫洺不悦，拉着尹秋白从他身边绕开，说侧头对尹秋白说：“不用管他。” 　　尹秋白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其实戚枫洺就算是不提醒他，他也不会给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多一个眼神。 　　不过，他还是说：“谢谢学长。” 　　“过来这边，我先带你熟悉一下器材。”戚枫洺带着尹秋白走到了一个空闲着的试验台之前，又说：“你有半年多没接触这些东西了吧？要是有什么不记得的，随时可以问我。” 　　不只是半年，尹秋白想。 　　加上上辈子自己之后经历的那些时间，自己已经将近六七年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 　　久违地再次站在这些器材之前，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觉得恍如隔世的同时，再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曾经的深渊里爬出来。 　　于是，他再次诚恳道：“麻烦学长照顾。” 　　“嗯。” 　　戚枫洺答应一声，说：“那……就这样定下来了？你其他的工作怎么样，准备辞掉吗？” 　　“是。”尹秋白说：“之后……也准备回学校继续念书了。” 　　林冬颂听说了他母亲的事情后，执意要替他出那笔医药费，既然不再需要为生计奔波，尹秋白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回学校念书。 　　戚枫洺为对方感到高兴：“那就太好了。我昨天晚上跟陈教授也说了这件事情，知道你要来我们实验室，他老人家很开心。” 　　尹秋白想起来记忆中那个头发斑白、常年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子，出言关心：“教授的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戚枫洺说：“你能回来他估计心情更好，说不定都能从轮椅上下来走两圈。” 　　听出来对方在打趣，尹秋白适时地弯了眼睛笑笑。 　　戚枫洺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这样明媚的笑容了。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恍神，心也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小白……” 　　话没出口，就被身后忽然飘来的一句凉飕飕的讽刺打断：“高兴？一点技术都没有的辍学生进这样高难度的实验组混资历，估计能让我们教授折寿几年吧？” 　　“余令！” 　　戚枫洺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怒斥：“你一定要让自己的刻薄和低素质人尽皆知吗？” 　　他这样一喊，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就算没转头，也伸着耳朵凑热闹。 　　余令明显是十分享受这样在人群中心被注视的感觉，哪怕这些人是为了听八卦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耸耸肩，说：“实话实说罢了，我们实验室里的正式成员哪个不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你身边的这个小白脸……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恶意：“这样的人你居然内推进我们的实验室，还是进入我们这个最前沿的项目组——抱歉，我没有恶意，但……你们不会睡过吧？不然，我们教授的得意门生，怎么会……” 　　他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站在戚枫洺身后的尹秋白。 　　“你在胡说什么？”戚枫洺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猜测，瞬间震怒。 　　“我说错了吗？” 　　围观的人的视线更加明目张胆，余令自然而然地也就来了兴致。 　　“怎么那么热闹？”就在这时，众人身后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庄重而苍老的声音。 　　众人闻声回头，就看见许久没亲自来到实验室的陈教授，此时正坐在轮椅上，出现在实验室的门口。 　　“今天大家来的挺齐，”他呵呵笑着：“真好。” 　　“教授，您来的正好。” 　　余令很快满脸谄媚笑容的迎上去。 　　“小余也早上好啊。” 　　教授老人家笑眯眯的，似乎听力不太好，接了这样一句话。 　　余令有些尴尬地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扯起嘴角。 　　他笑着对教授说：“陈教授，我们实验室来了个新人……您听说了吗？” 　　教授说：“是吗，来新人了，那是好事啊。” 　　“本来确实是好事。” 　　余令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不过……来的人实力不足、品行不端，那就不一定是好事了。教授，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情的。但昨天晚上我和您提了转组的事情。既然我是这个项目组的成员，那自然也要为组员的事情考虑。教授，我知道您一直很重视这个项目。这次好不容易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这个项目重启，您应该也不希望看见有人进我们项目组浑水摸鱼吧？” 　　他凑得近，教授也听清楚了他的话，皱起眉：“什么情况？” 　　余令见到了教授的反应，得意地勾起唇，他抬手，指向站在戚枫洺身旁的尹秋白：“教授，那是个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的混子……怎么说，也不能让他来我们项目组吧？” 　　听着这话，陈教授表情严肃起来，老头子从事科研半生，最不喜欢弄虚作假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朝着余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第38章 　　教授的年纪大了, 视力并不是很好。 　　他花了半晌，才看清楚不远处那张青年的脸。见到尹秋白那张熟悉面庞，他的神色很快重新放松下来。 　　面上的严肃消失不见之后, 老人家恢复了刚才那个笑眯眯的表情, 放松到：“嗬，是小白啊。” 　　他转头, 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余令，显得疑惑地询问：“小余，你说的那个新人，是他吗？” 　　陈教授态度转变得很明显，余令察觉出些许的不妙。 　　但处于人群注意力中心的感觉整让他热血上头, 于是, 他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是, 我说的就是他。 　　“我翻过他的简历，连大三都没有念完。不是我说……教授，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来我们的实验室？” 　　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 沉默地听完余令的话，一向和蔼的陈教授居然难得有些面色阴沉。 　　“小余, 你大概是搞错了。” 　　“什么搞错？” 　　陈教授语气中的指责让余令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小白是我以前的学生……综合实力完全过关, 怎么会像你口中说的那样不堪呢。 　　小余,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虽然教授用的只是询问的语气, 但此话一出, 余令的面色还是瞬间变得难看。 　　他清楚自己确实是在找这个新人的茬，敢这样做的原因完全是仗着自己的背景。 　　他就是看不惯这种家里既没身份也没背景，单单靠着别人口中所谓的“实力”，爬到他需要依靠家里的财力才能摸到的地方的所谓天才。 　　实力？他扯了扯自己的嘴, 家里没钱就什么都不是，就算再厉害，最后还不是要给自己这种人打工。 　　他不过是帮那个小白脸早些认清这个社会的残酷，让对方吃点教训罢了。 　　但教授居然会帮这个新人说话，余令有些感到不可置信。 　　平常因为顾及自己家里的资本对实验室的资助，教授在小事上一向纵着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对方会宁愿落他的面子，也要帮那个看起来毫无背景的beta说话。 　　众人不知道余令的心路历程，只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教授把这一出闹剧称为“误会”，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怎么会是误会呢？ 　　实验室里的人朝夕相处，都清楚这个余令是个什么秉性。 　　他实力是有一点，但实在是小肚鸡肠，还爱出风头，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更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因此，他经常仗着自己家境不错，带头孤立实验室里新来的人。 　　当初因为资历不足，他进陈教授的实验室花了好一番工夫。 　　现在，大概就是看这个新人看红了眼，想要给对方个下马威，却没想到一向对他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授居然会护着那个新人，这才吃了瘪。 　　那些讨论声窃笑声虽然细小，但在空旷安静的实验室内，统统被余令尽收耳中。 　　他咬紧牙，将手指紧握成拳，用双眼紧紧盯着尹秋白，眼中对尹秋白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体。 　　但他也不傻，清楚这个情况他再发作难看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权衡过后，他冷哼一声 ，转身走开。 　　他心想，这样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新人，也就光彩这一回了。 　　见此情景，陈教授叹了一口气。 　　他挥挥手，冲着还往这个方向看的人说：“行了行了，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等到众人四散开来，他这才朝着尹秋白招了招手。 　　尹秋白，知道这是对方在喊自己过去。 　　于是他走近了，在教授身边停下，手扶着对方的轮椅蹲下来。 　　等到教授能够俯视自己，他这才开始和老人寒暄：“陈教授。” 　　“小白啊。” 　　陈教授看到他，面露喜爱之色，笑得很慈祥：“好久不见，我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 　　尹秋白忍俊不禁，他出声提醒：“教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能那么容易长高？” 　　陈教授又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那不好说，你们这些小孩呀，就是一天一个样。” 　　尹秋白又笑了。 　　教授这个年纪，或许真是看谁都是小孩子吧。 　　白发苍苍的老人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不过你好像又瘦了不少。你呀，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的。”尹秋白说。 　　教授看着他的神色，叹了口气。 　　“这半年吃了不少苦吧？” 　　听着长辈的语气，尹秋白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还好。” 　　“不说这些。” 　　教授又笑了，苍老干燥的手轻拍着尹秋白的手背：“回来了就好。你和小戚是我最看好的学生，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搞出名堂。可惜我这年纪大了，也不方便天天往实验室跑，不然，还能带着你们做呢。” 　　教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叹息。 　　“我和师兄不会辜负您。”尹秋白说。 　　戚枫铭这时候也在教授身边蹲下：“我和小秋您还不放心吗？不过，陈教授，您怎么答应让那个余令……” 　　“诶。” 　　陈教授看他走过来问，叹了口气，说：“你们的项目对实验设备的精度要求很高，实验室目前的设备达不到标准，余令家里能赞助我们买一台新的机器，我也是觉得这样会方便你们后续的研究进展，不用每次需要测量数据都往外面跑，我这才答应了小余的请求……” 　　果然是这个原因。 　　戚枫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教授是为了他们好。 　　科研之路道阻且长，对于他们来说，有时候难住他们的不是能力技术水平，而是不够先进的机器和匮乏的资金。 　　教授大概也没想到他能给这样八字没有一撇的项目拉到投资，这才寄希望于余令家的资助。 　　“麻烦您操心了，”戚枫洺说：“其实我已经找到合作的公司了，教授。” 　　陈教授有些惊讶：“是么？” 　　戚枫铭点了点头：“一家科技公司……给我们的开的条件很好，研发期间可以不用担心资金问题。” 　　“这是好事。” 　　陈教授说着，脸上有些对戚枫洺的欣慰，不过很快却又蹙起眉头：“那……小余那边要怎么解释？诶，你该早些和我说的。” 　　“我们和余令不适合合作，”戚枫洺直截了当地表态：“观念不和，况且，他对小白的态度您也看到了。” 　　说完了，他又叹了口气：“您也是为我们好，后续就不麻烦您了，我会和余令说清楚的。” 　　陈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行吧。那小戚，你看着来。” 　　教授到底身体不好，他老人家没有在实验室呆多久，稍微指导了一下学生就离开了。 　　走之前，他又拉着尹秋白和戚枫洺在跟前，告诉他们：“半个月后我要参加一个交流会，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两个去吧？” 　　戚枫洺听到展会的名字，明显一惊，随即很快点了点头，眼中有明显的欣喜。 　　尹秋白因为已经太久没接触这些东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跟着师兄点头，谢过了教授。 　　他们不知道，两人身后，余令盯着这边，口中的牙都要咬碎。 　　他早就听说了教授会参加这场交流会。 　　交流会上全是业内大拿，或是想要投资项目的企业家，对他来说会是积累人脉资源非常好的机会。 　　如果尹秋白不来的话——那个名额会是他的。 　　他死死地盯着尹秋白，浑身发抖。 　　他想不明白，他凭什么？ 　　* 　　送完尹秋白，林冬颂方向盘一打，来到了市医院的门口。 　　他要去看望尹秋白的“母亲”。 　　他一直知道尹秋白和自己的生母并不是同一个人，不过却从未见过对方的生母。 　　当年他爹林季在外面花天酒地，莫名其妙就带了一个半大孩子回家。 　　林冬颂的母亲、也就是林季名正言顺的妻子虽然十分恼怒，却也没有迁怒一个年纪尚幼的孩子。 　　但这也不代表母亲能坦然接受一个因为自己丈夫背叛自己产生的产物。 　　家里的人当时都对尹秋白爱答不理，最后找到了和他一样都还是小孩子的林冬颂。 　　他扯住林冬颂的衣角，怯生生叫着哥哥。 　　林冬颂那时候已经是能懂事的年纪。 　　最开始，他也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弟弟”颇有不满，他怨恨父亲，也怨恨这个给母亲带来痛苦的孩子。 　　可到了真把那小孩子抱在怀里的瞬间，他又动摇了。弟弟才那么大一点，长辈的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是一只浑身泥土，不小心把地毯踩脏了的小猫，被众人围着指责，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是无辜的。 　　看着弟弟那双单纯的眼睛，林冬颂想。 　　似乎是察觉到这个家里只有林冬颂会对自己好，林冬颂走到哪，尹秋白都亦步亦趋地跟着，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小男孩多少都有点英雄情结，当时的林冬颂也是。尹秋白这样依赖自己，他就暗暗发誓，自己要保护好弟弟，保护一辈子。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履行那个承诺。 　　林家出事的那年，林家本来想把两个孩子送出国暂避风头。可在去隔壁省机场的路上，他们却出了“车祸”。 　　雨夜里，他们乘坐的车被后车撞落至高速一侧的陡坡之中，司机被刺破车窗的树枝捅穿了身子，昏死在驾驶座上，他和弟弟在后座，好险没有受什么伤，于是从开着的车窗爬了出去。 　　即使是夏天，淅淅沥沥的雨浇在身上，还是让人冷得厉害。 　　雨水混着泥土的腥、也混着鲜血的锈味。 　　他抱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不停发抖的尹秋白缩在树边。 　　台风破坏了这段路边上的信号基站，他们联系不上家里的人，黑夜里也看不清附近的路，他们不敢乱走，只能在原地等着救援。 　　尹秋白紧紧抱着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我害怕。” 　　弟弟的身体很凉，林冬颂紧紧抱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对方好受一些，可自己也不过就是半大的小孩，自己的身体也被雨淋透了。 　　他只能出言安慰对方：“别怕，哥哥在。” 　　他让尹秋白等等，告诉他，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但比救援先来的，是那些人。 　　“上面让我们把林家那两孩子带回去，活要抓到人，死了也得把尸体找出来，知道了吗？” 　　黑暗里，他们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尹秋白抖得更厉害了。 　　林冬颂又带着他往灌木里缩了缩，用气声再次安慰：“没事的。别怕，别怕……” 　　虽然这样说着，但林冬颂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那些人很快找到了翻了的车，也看到了车上司机的尸体。 　　“那两个孩子跑了……” 　　“应该跑不远，就在附近，找！” 　　林叶晃动之间，手电筒的光离两人越来越近。 　　就在林冬颂以为他们马上要被找到的时候，怀里的尹秋白忽然动了。 　　他忽然一把推开林冬颂，朝着那群人的方向跑了出去。 　　“有人！是个孩子，往那边跑了！” 　　“是那边！快追上去！” 　　林冬颂来不及反应，伸手的时候只摸到尹秋白湿漉漉的衣角。 　　“秋——” 　　他想要喊弟弟的名字，却又怕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声音没有成功出口。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越跑越远，把那些人往相反的方向引走，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为什么？ 　　——尹秋白明明那么害怕、他怕疼、也怕黑。却为了让林冬颂不被那些人发现，毅然决然地跑出去、把那些人引开。 　　林冬颂浑身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尹秋白的举动，林冬颂最后确实没被人找到。 　　他成功被林家送到了国外，从此之后将近十年都再没有听到弟弟的音讯。 　　这些年为了找尹秋白，林冬颂也尝试过寻找对方的生母。 　　可林季花天酒地的范围实在是太广阔，林冬颂最后都没能锁定目标。 　　如今站在对方那个显得枯槁、消瘦的女人的病床前，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是找错了方向。 　　眼前的女人虽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能看出一点和尹秋白相似的眉眼。 　　她曾经或许也是个漂亮的女人，但绝对没有太好的家室。 　　林冬颂一直以为尹秋白的母亲会是个有些家室背景的女人，但病床上的女人身上却依稀能看出富家千金身上找不到的、经历过生活磋磨的蹉跎感。 　　黑发中的银丝、眼角的细纹、手上的茧，这些都不应该出现在养尊处优的人身上。 　　林季还真不是东西。 　　林冬颂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过头，就对上了徐致的视线。 　　“林总。” 　　徐致有些意外自己查房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刷新出一个老熟人，说：“你和温钰闵把医院当成旅游景点了？” 　　“我来看看……尹秋白的母亲。” 　　徐致皱了皱眉，警惕询问：“你怎么也和尹秋白扯上关系了？” 　　“……认识。” 　　温钰闵应该没有多嘴到那么快告诉对方尹秋白是自己弟弟的事情，于是对于这个问题林冬颂只是草草带过：“他什么情况？” 　　“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 　　徐致再次端起官腔：“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要和温钰闵抢人？” 　　“不是。”林冬颂脸黑了，犹豫了一下，和对方解释：“尹秋白……是我弟弟。” 　　徐致猛地抬起头。 　　半晌，他勾起唇：“难怪。” 　　林冬颂不是很在意对方在难怪什么，只是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徐致笑笑：“既然是家属，那肯定有知情权。” 　　他简单给林冬颂讲了一下尹秋白母亲的基础状态，又说：“最开始只以为是恶性的腺体紊乱增生，但尹秋白之前跟我提到了那种药——人工合成的enigma的信息素，俗称‘白罂’。林总应该不陌生吧？” 　　林冬颂盯着他看：“继续说。” 　　“尹秋白前段时间说自己不舒服，来我这给做了检查，提到自己可能接触过这种东西。” 　　徐致说：“好险因为他是beta并没有对这种药物产生成瘾性。但他的母亲……现在看来，症状十分符合曾经长期服用‘白罂’的症状。” 　　“那些人的手笔。”林冬颂说。 　　“我本来只以为小白和母亲是不小心接触到那种东西。”徐致说：“不过既然小白是林总的亲弟弟……那是那些人的手笔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徐致话锋一转：“我只是个医生，能告诉林总的就只有这些，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林冬颂听出了对方话语中明哲保身的意思，只是向对方道谢，又询问尹秋白现在的身体情况。 　　“多少肯定是有影响的。” 　　徐致说：“不过只要不再接触到那种药，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好，连enigma也不要接触。” 　　林冬颂离开医院之前，替尹秋白往他母亲的医院账户里存了一笔钱，能保证很长一段时间对方在医院里面的开销。 　　到了晚上，他早早地就从公司离开，前往尹秋白的实验室，想要接尹秋白回家。 　　尹秋白刚好被戚枫洺送到楼下，看见了林冬颂的车，顺理成章地就拒绝了戚枫洺想要送他回家的提议。 　　“有人来接我了。”尹秋白礼貌地笑了笑，对戚枫洺说。 　　戚枫洺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车，试探着询问：“……男朋友？” 　　“不，”尹秋白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是……家人。” 　　戚枫洺松了一口气，没有：“那好，注意安全，明天见。” 　　尹秋白点了点头，转过身，很快走到了林冬颂的车边上。 　　他坐上了副驾驶，刚扣好安全带，手里就被林冬颂塞了一把糖。 　　他看看手里那五彩斑斓的镭射包装住的糖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林冬颂。 　　“你以前喜欢吃的糖，”林冬颂说，又想起来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对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口味说不定有变化，又补充：“不想吃放着也行，我随便买的。” 　　尹秋白看着手里那一把糖，不是这些年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虽然没有停产，但要找起来肯定也得费一些功夫。 　　他心里一暖，拆开一颗糖吃了下去，又告诉林冬颂：“谢谢，我很喜欢。” 　　林冬颂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勾起了一点很不明显的幅度。 　　他很快把尹秋白送到了温钰闵家门口。 　　尹秋白下了车，站在别墅门口冲他挥手道别。 　　虽然弟弟嘴上说着明天见，但林冬颂莫名就产生了一种心酸——类似于把猫崽子送进了狐狸窝、还捞不回来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应该怪猫崽子太单纯，还是怪狐狸太狡猾。 　　尹秋白在温钰闵家住了快两个多星期，林冬颂也就这样上下班接送了对方两个星期。 　　因为去到实验室后时间稍微自由宽裕了起来，尹秋白也向学校提出了复学的申请。 　　知道了这个事情的李冬梧高兴得不得了，在电话里吵吵闹闹了半天，又询问尹秋白：“小白，你什么时候搬回宿舍啊？” 　　尹秋白一愣，这时候才后之后觉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在温钰闵家住了两个星期了，一开始是为了照顾特殊事情的男人，但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对方的发情期肯定也早就结束了。 　　继续留在对方家里的话，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这样想着，于是在第二天早上，给温钰闵昨晚早餐以后，他跟对方提出到这件事情。 　　“温先生，我打算搬回宿舍住了。” 　　尹秋白说：“您身体还有不舒服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会尽早搬出去，不给您添麻烦了。” 　　他知道温钰闵留他在自己家里，也有方便他通勤的意思在。温先生明显为他改变了不少生活习惯和作息，他很感谢对方的好意，但实在是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 　　他本来以为温钰闵会爽快地应下，毕竟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可说完这句话之后，尹秋白低着头吃早餐，却迟迟没有听到温钰闵的回复。 　　察觉到不正常的氛围，尹秋白放下了手上的早餐，抬头，和温钰闵对上了视线。 　　一向笑眯眯的温钰闵此时的表情，是尹秋白认识对方之后，从来没有在对方脸上见到过的阴沉。 　　但那种阴沉转瞬即逝，快得好像是尹秋白的错觉。温钰闵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看着居然有些许的渗人，让尹秋白头皮一麻。 　　温钰闵慢条斯理地用搅拌勺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小秋……想要走？” 第39章 　　温钰闵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 面上还是那副他惯有的微笑，让尹秋白觉得有些猜不透。 　　虽然在对方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尹秋白直觉对方心情有些许不愉快。 　　可即使大概知道对方不高兴, 他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起来林冬颂那“温钰闵城府极深”的说法, 这个时候倒是有些认同了。 　　又过了半晌，尹秋白实在是不习惯这样沉默的氛围, 主动开口，最简单直接地询问：“温先生，您不高兴吗？” 　　温钰闵掀起眼皮看他。 　　他还是笑着，语气却有些淡淡：“不高兴？和小秋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可是您……” 　　尹秋白想要说什么, 忘记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是什么。 　　温钰闵瞳孔的颜色很浅, 眼睛一眨不眨盯人的时候让尹秋白觉得有些吓人。 　　为了缓解那种寒毛直立的感觉, 端起杯子，把自己的脸藏在玻璃杯中剩下的半杯牛奶之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温钰闵的表情。 　　他这样子, 让人觉得有些像是藏在纸箱后面偷偷观察人类的猫。 　　温钰闵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怎么忽然想着要回学校住了？是小秋觉得住在我这里待得不舒服、不自在了吗？” 　　“不, 和您在一起很开心。” 　　尹秋白否认得很快，语气认真：“ 只是我觉得一直呆在您这里会给您添麻烦。这样好像不太好。” 　　“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 　　温钰闵问。 　　“最开始, 是因为您……才搬过来的。” 　　尹秋白说：“但我其实也没有帮上您什么忙, 后来说要给您做饭, 其实也没有真正做成几次。” 　　这些天林冬颂一找到时间就要拉着他出去吃饭, 能给温钰闵的也就只有早餐了，基本上没什么工作量。 　　温钰闵说：“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小秋说在这里住得开心，那不就好了。小秋开心, 我也开心呢。” 　　尹秋白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住在朋友家里，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但温钰闵好像并不这样想。 　　“想搬回宿舍，是因为这里离学校还是太远了吗？” 　　见尹秋白沉默下来，温钰闵视线又看过来，又问。 　　确实也有这个考虑，尹秋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小秋介意的是这个，我在你们学校附近还有一套房子，我们一起搬过去，怎么样？” 　　尹秋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摇头。 　　他提议搬走，本来就是因为不想给温钰闵添麻烦，这下温钰闵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居然还要因为他搬家。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显得有些诚惶诚恐：“不……温先生，我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这样一来，不是更……” 　　温钰闵也站了起来，绕过餐桌。 　　他在尹秋白身后站定，把尹秋白重新按回到了椅子上。 　　“又跟我见外。” 　　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尹秋白的发丝，似是不经意抚过尹秋白那透着漂亮血色的耳垂，引得尹秋白的脸浮起一层不明显的红晕。 　　beta身上的好闻气味安抚了他的情绪，温钰闵声音里带着一些愉悦：“原来小秋是怕给我添麻烦？” 　　男人的身躯就贴在他的身后，茶香味近在咫尺。 　　尹秋白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我还以为是小秋嫌我烦了呢。” 　　“怎么可能！”尹秋白连忙说。 　　“不是就好。” 　　温钰闵恢复到了尹秋白熟悉的状态，撑着头，看着尹秋白。 　　见此情形，尹秋白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听到温钰闵又说：“那就这样吧。既然小秋要回去上学，我们就搬到小秋学校附近去住，这样小秋每天早上也能多睡一会，跟住宿舍也差不多，怎么样？” 　　尹秋白抬头看看他，又看看他那希冀的眼神，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想要搬走提议，就这样被温钰闵稀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 　　“好吧，你要和你的朋友在外面住。” 　　听完尹秋白的解释，李冬梧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还以为你要回来了呢。不过你住在外面也好，宿舍里那两个家伙每天都烦死啦！” 　　这个话题很快被思维跳跃的李冬梧揭过，李冬梧又问起：“那你是跟我们一起上课，还是？” 　　“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专业的知识了，”尹秋白说：“教授建议我回去和二年级的同学先一起上这学期剩下的、还有下学期的课。” 　　“诶！” 　　李冬梧虽然遗憾，对这件事情却也早有预料，不过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告诉尹秋白：“但是这学期我们专业大二好像跟隔壁专业有重合的大课。” 　　“嗯？”尹秋白没明白李冬梧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 　　李冬梧拖长了声音：“你有可能有几节课要和乔洛桉碰上。” 　　尹秋白顿了顿，没有说什么，不过皱了皱眉。 　　李冬梧：“他真的很烦。你不知道他那个嘴脸——上半学期我们有一节两个年级一起的大课，小组作业我差一点和他分到一个组，幸好没有。” 　　“和他一个组的是我们隔壁宿舍的一个beta。据说乔洛桉什么事情都不干，老师问起来就推卸责任说那个同学没有通知到他。 　　开玩笑，都大学的人了，要做什么作业还需要组员通知吗？和这样的人合作真的是倒霉死了。” 　　尹秋白安静听他说完，附和了两句，很快听到李冬梧又问：“他最近没有找你麻烦吧？” 　　“那家伙这段时间好像心情不太好，跟个炸药似的，前两天有个学弟早八路上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在路上把人家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没找我麻烦。” 　　尹秋白没告诉李冬梧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只是说：“你也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诶，这话说的。” 　　李冬梧感慨：“我躲着他走都来不及。谁愿意招惹瘟神呢？” 　　尹秋白说那很好了，又和李冬梧寒暄几句，听着对方吐槽了一会二食堂的饭菜，又说学校北门的小吃街味道很好的一个小摊最近怎么都找不到。 　　最后挂断电话后，居然显示通话时长将近一个小时。 　　之后尹秋白回学校上了两天课，慢慢开始适应了校园里的节奏，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实验室里。生活最大的阻碍，也不过就是经常喜欢没事找事的余令。 　　而温钰闵口中的“搬家计划”，也已经开始准备起来。 　　按照对方所说，他在尹秋白学校附近的房子很久没人住，加上装修风格不符合他的审美，需要翻修一下，或许要年后才能搬过去。 　　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告诉尹秋白，他在那边给尹秋白准备了一个惊喜。 　　温钰闵话说的神秘兮兮，把尹秋白的好奇心全吊了起来。 　　但尹秋白又不好意思追着对方询问，只好开始期待搬家那天的到来。 　　今天是周三。 　　尹秋白今天终于要去上那节需要和乔洛桉一个教室的课。 　　早上林冬颂还是准时地出现在了温钰闵家的门口。 　　因为是早八，尹秋白没有时间坐在餐桌上把饭吃完，只能草草地打包起来，带在路上吃。 　　林冬颂从他手里接过他的书包，又顺便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温钰闵没起？” 　　尹秋白也跟着他往房里看了一眼，随后摇摇头。 　　“没起。” 　　这两天温钰闵似乎在忙着什么，每天都处理工作处理到很晚。 　　尹秋白路过对方房间的时候，能听到对方噼里啪啦敲笔记本键盘的声音。 　　在对方特殊时期的那个星期之后，两人重新分开房间睡了。 　　但尹秋白睡觉的时候喜欢把门打开一条缝，把走廊里那股清香的茶味放进来一点，就好像能闻到那股味道，晚上就能睡得格外好。 　　林冬颂没有对温钰闵的晚起发表什么意见。 　　来接尹秋白的时候不用见到温钰闵那张看着烦死人的笑脸，他感觉今天早上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林冬颂的车停在了校门口。 　　尹秋白正打算拉开车门下车，余光却扫到了在车窗外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乔洛桉，还有顾念裴。 　　尹秋白的眉头蹙了蹙，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林冬颂瞧见。 　　林冬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看到了那两个人，面色也变得有些不愉。 　　他没有和尹秋白讨论过关于乔洛桉的事情，这些天乔洛桉找他他也一直以很忙为理由拒绝，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 　　但他暂且不想动大动干戈的对付乔洛桉，乔洛桉跟那些人肯定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那些人藏得深，他想要抽丝剥茧地把那些人挖出来处理掉，目前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从乔洛桉这边下手。 　　他派了人监视这个“弟弟”的行踪，但不知道乔洛桉是不是有所察觉，这段时间安分得过分，唯一有接触的人，就是那个他原本的联姻对象，顾家的少爷顾念裴。 　　不过林冬颂暂时没从顾念裴身上发现什么端倪。 　　至少目前，这个人应该和那些家伙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自己最近频繁地和尹秋白相处，那些人多多少少应该也意识到了什么。 　　为了不让尹秋白有任何受伤的可能，他的动作得加快了。 　　想完这些，林冬颂又看向尹秋白：“好好上课，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尹秋白点了点头。 　　他下车，同时有些奇怪。照理说顾念裴早就毕业了，也没听说对方有念研究生的打算，怎么忽然又跟着乔洛桉出现在了学校里？ 　　见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尹秋白总是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安。 　　尹秋白来到教室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教室里还算得上空荡。 　　他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下来，把包里这节课要用到的书翻出来，看了看还有时间，就曲起手臂趴了下来，准备趁着这课前时间小歇一会。 　　虽然昨晚睡得不算晚，但大概是高中时期留下来的毛病，无论晚上是几点睡的，这个点坐进教室，总会有种昏昏欲睡感觉。 　　他趴在教室的角落，照理来说是极其不显眼的，但踏入教室后门的瞬间，顾念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身边的omega拉他的手：“念裴哥哥，我们坐后面吧，待会老师点完名我们就走，怎么样？” 　　乔洛桉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脸吐槽：“要不是念裴哥哥陪我出来，我才不想来上那老头子的课呢，那么早就要起床，烦死了。” 　　他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乔洛桉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转身，发现身边的alpha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 　　乔洛桉一愣，抬头想要去看对方的表情，就见到对方已经径直朝着教室前方走了出去。 　　“念裴哥哥？” 　　乔洛桉小跑几步追上，发现对方的视线好像着了魔似地盯着教室里的一处看。 　　顾念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仅仅是一个背影，他就能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个这段时间让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 　　他来到beta身边，抓住了beta的手臂。 　　尹秋白的手腕被对方攥的很疼，迷迷蒙蒙的从睡眠状态醒来，他茫然地坐直，抬起头，对上了顾念裴的视线。 　　顾念裴的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晚上没睡好，还是因为别的——总之，看着有点吓人。 　　尹秋白没来得及甩开对方的手，就听见了对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询问： 　　“尹秋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第40章 　　顾念裴的语气里带着指责, 尹秋白甚至从中听出来了一丝荒谬的委屈。 　　这让尹秋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滑稽，他稍微从没睡够的昏沉里醒来了一点。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顾念裴那么莫名其妙。 　　自己当初追求对方、爱对方爱得不行的时候，顾念裴对他可是爱答不理。现在自己洗心革面, 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 对方倒是上赶着贴上来了。 　　他觉得顾念裴的脑子肯定多多少少有些毛病，但他也没有关爱对方的打算。 　　他没打算给对方好脸色, 趁着顾念裴和他对视时候的恍神，甩脱了对方抓住自己的手。 　　很快，他又像是觉得被对方抓过的地方不干净一样，从包里抽出两张湿纸巾擦了擦背对方碰到了的地方。 　　这包湿纸还是上次和温钰闵出门吃饭的时候戴在身上的。 　　好不容易趁着林冬颂晚上忙没空，他带着尹秋白去吃了附近一家评分很高的餐厅。 　　当晚上他们点到菜里有一碗奶油蘑菇汤, 尹秋白以前没有试过, 觉得很新奇, 喝了不少，奶油糊到上唇上留下一层浅浅的沫子都没有发觉。 　　温钰闵看着他笑了一会才给他递纸，说自己以前捡到过的一只小猫第一次喝奶的时候也是这样, 让尹秋白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回忆到这里，湿纸上水液蒸发时候带走的温度让尹秋白的思绪回到现实。 　　他淡淡地扫了顾念裴一眼, 转回了身子，感觉顾念裴这种固执己见的人无法沟通, 他不想和对方多费口舌。 　　被尹秋白甩开手的瞬间, 顾念裴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距离上一次和beta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 　　没有见到对方的这半个月, 顾念裴过得并不好。 　　那个曾经对他死缠烂打、让他烦不胜烦的人忽然从生活里消失, 让顾念裴感到怅然若失。 　　他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想beta那张干净漂亮的眼睛，还有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这样的反应不再是因为那双和那个人相似的眼睛，他梦到的、想要见到的就是beta本人。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对方依然只是那个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的, 只是充作赝品的玩物。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对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beta朝思暮想。 　　他也不清楚原因，但昨天再次见到温钰闵的时候，他再次肯定了这个想法。 　　宴会觥筹交错。 　　父亲忽然把正在神游的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找路过的侍应生要了酒，带着他朝着宴厅的中间走去。 　　温钰闵站在人群之间，被簇拥包围着，和顾念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念裴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自己不过十来岁，父亲带着自己，也像是现在这样举着杯子和对方敬酒。 　　向来身居高位、说一不二的父亲为了和这个比他年纪小上不少的小辈说话，居然放低姿态，一脸的阿谀奉承，对温钰闵点头哈腰。 　　那张好看得摄人心魄的脸扫过来时候那种高位者俯视蝼蚁的眼神，让顾念裴的心跟着颤了颤，开始遐想万分。 　　至此，他就成了青春期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臆想的对象。 　　可再次见面，顾念裴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却只觉得畏惧。 　　他发现他还是更喜欢那个beta的温顺、好拿捏。更喜欢beta望过来时候那种带着憧憬的眼神。 　　可现在那样的眼神不复存在了。 　　在看到beta用湿纸擦手的时候，顾念裴心中泛又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你……” 　　话未出口，身后响起的乔洛桉的声音再次把他拉回现实。 　　“念裴哥哥，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呀，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omega娇俏的声音里面带着些嗔怪。 　　走到顾念裴身边后，看到了alpha身前的尹秋白，语气瞬间变了个调，差点破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些天林冬颂对他的疏远让他几近抓狂，一想到尹秋白这个名字他就恼怒得想要锤墙，更不要说在和顾念裴相处的时候遇到对方。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回来上学？ 　　他开始后悔这两天因为赌气没有接那个男人的电话，也没查看对方发来的消息，忽然开始害怕这些天会不会发生了什么。 　　对于两人神经质一般的举动，尹秋白头也没回，自顾自摊开书本，翻到了今天课程内容的页数。 　　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等教授一来，自己耳根自然也就清静了。 　　果然如他所料，没过一会，揣着书的老先生慢吞吞走到了讲台边上。 　　尹秋白选的位置在第三排，离讲台坐得近，很容易被注意到。老教授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很快就朝着几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两位同学，站着做什么？” 　　教授似乎是有些疑惑：“就要上课了，快找个地方坐下来。” 　　他又扫了一眼教室里的情况，后排的座位基本上都落座满了，指指自己身前的位置：“坐这里吧。” 　　顾念裴看了一眼尹秋白身边的位置，想要挨着人坐下。 　　尹秋白直接把书包往凳子上一甩：“有人了。” 　　“有人？” 　　顾念裴瞬间敏感的提高声音：“你要给谁占位置？难怪最近没看到你在我身边晃，勾搭上新欢了？” 　　尹秋白：“和你没关系。” 　　但顾念裴却依依不饶：“是谁？又觍着脸去给谁成天送水送饭了？你告诉我——是谁？” 　　“咳咳。” 　　教授在台上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有什么纠纷下课解决，不要影响课堂秩序。” 　　见教室里同学的视线都要看过来，乔洛桉咬牙，只能先拉着顾念裴在前排落座下来。 　　顾念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引人注目。 　　顾家少爷在学校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再闹下去估计明天就会传成别人的笑料，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暂且先坐了下来。 　　台上老教授听见上课铃响，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慢慢悠悠的开始讲课。 　　尹秋白也没再搭理身前两人，自顾自听起课来。 　　可前面顾念裴明显做不到像他一样心无旁骛。 　　尹秋白的冷淡让他抓心挠肝的难受。 　　beta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认识让他感到恐惧。 　　他朝自己看来的眼神里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带着钦慕和满溢的爱意，让顾念裴清楚的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吗？ 　　他凭什么抽身离开了？凭什么说走就走？ 　　一腔的酸楚和怨念让顾念裴脸黑得不行。 　　身边的乔洛桉本因为遇到尹秋白产生的不悦，此时又因为顾念裴的表情变得惶恐起来。 　　“……念裴哥哥？” 　　他有些担心的询问：“你、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他努力把自己的人设伪装成温柔知心的解语花，可他关切的话语落下之后，顾念裴却侧过头，怒斥了他一声：“闭嘴。” 　　最近这几天，他越发觉得这个Omega招人讨厌。 　　明明同样是对他毫不遮掩的爱意，但曾经的beta对他的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怀念而这个Omega却让他感到恶心。 　　让他感觉到更厌烦的是Omega那和自己高度匹配的信息素。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那股信息素操控，明明有些时候他想要拒绝对方的靠近，但嗅到鼻尖那股信息素的时候，却会变得丧失理智起来。 　　那种身不由己念的感觉让他感到排斥，但从家世来看，对方确实是最适合自己的婚配对象，因此他又不得不和对方相处。 　　乔洛桉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被对方冷眼以对，觉得十分委屈。 　　可他太喜欢顾念裴了。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他不敢跟顾念裴产生争执，只能默默的忍气吞声。 　　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还是林家少爷一天，顾念裴就注定是自己的alpha。 　　只要……那些事情没有被抖出来，他一点点亲手从尹秋白那里抢来的东西，尹秋白就拿不走。 　　他永远会是那个一无所有的beta，永远会是。 　　老教授讲课的声音跟大多数大学教授一样，没有什么语气起伏，听得人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这样沉闷的课堂里完完整整坚持下来。 　　就连尹秋白，临近下课的时候都开始打起了哈欠。 　　乔洛桉自转到这间学校以来，从来没有听过课。 　　有着林家少爷的身份，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实力，就算拿不到毕业证，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只不过混个毕业证会更有面子。 　　要不是因为再被记缺勤就要挂科，他迫不得已才拉着顾念裴来陪他签到。 　　他本打算签完到就离开，可现在却坐在了最前面，教授讲课的时候时不时要和他们对视，根本走不了。 　　中途教授还点了他起来回答问题。 　　乔洛桉连这节课是什么都不想清楚，四个选项看得都是云里雾里。 　　他站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教授露出明显的苛责表情，批评了两句才让他坐下，让乔洛桉感觉到了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 　　他坐下以后，教授又点了身后的尹秋白起身回答问题。 　　尹秋白一直在听课，解释起答案的时候格外流畅，教授那和刚才看乔洛桉时截然不同的赞许的视线让乔洛桉难受得快要发疯。 　　艰难的熬到了下课，乔洛桉看了一眼时间，自己预订好和顾念裴约会的餐厅预约时间都要过了一半。 　　他心疼的联系了店员续订时间。这几天林冬颂本应该给他的零花钱没有及时打到卡上，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此时身上剩下的钱已经不多。 　　没想到店员却拒绝了他的加时要求。 　　“抱歉先生，十二点以后我们餐厅已经被人包场了。”服务员的声音略带歉意。 　　“包场？”乔洛桉说：“我加钱也不行吗？” 　　服务员遗憾的表示不行，对方是餐厅的会员，而且对餐厅的要求是清场。 　　乔洛桉没法，但这个时候换餐厅也不会给他退高额预订费，一个半小时应该也够他们吃饭的……他咬咬牙，只能催着顾念裴尽快跟他出发。 　　顾念裴的视线一直挂在尹秋白身上，直到看着对方离开教室，他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很想要追上去，但没忘记自己此行前来是因为乔洛桉说能帮他拿到实验室的合作。 　　他回过神，对乔洛桉说：“走吧。” 　　离开教室，终于不用和那两个脑子有病的人呼吸同一个空气，尹秋白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今天下午没课，他打算直接去实验室继续昨天没来得及做完的实验，不过走到一半，却忽然接到了温钰闵的电话。 　　“小秋 ？”温钰闵问：“下课了吗。” 　　“嗯。”尹秋白说：“刚出教室，这节课上了好久啊。” 　　听到尹秋白下意识的吐槽，温钰闵忍不住笑了：“不都是两个小时，不是你感兴趣的内容？” 　　“不喜欢……”尹秋白说：“史论课，教授讲课慢吞吞的，好困啊，差一点就要睡着了。” 　　还要跟那两个讨厌的人坐在一个教室。很烦人。 　　温钰闵说：“啊，听起来确实很糟糕呢。那小秋想不想跟我出去吃饭，放松一下？” 　　“啊？”尹秋白有些意外：“您中午有空？” 　　温钰闵这段时间好像都挺忙，除了早上晚上基本上见不到人，消息回得也很慢，尹秋白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约自己出去吃饭。 　　“嗯，”温钰闵笑说：“我已经订好餐厅了，小秋赏个脸，陪我去吃吧？” 第41章 　　订好了餐厅？尹秋白从中闻出了一些早有预谋的味道。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温钰闵这样的行径, 很快答应下来。 　　“小秋真好。” 　　温钰闵笑着说：“那我待会过来接你。” 　　温钰闵人不在附近，等手上的事情忙完，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尹秋白继续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过去。 　　戚枫洺看上去已经到了实验室有一会了。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实验服, 看着尹秋白过来, 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冲他笑：“小白来了？下午没有课吗？” 　　“没有。” 　　尹秋白摇摇头, 说：“所以先过来看看。” 　　“刚下课？”戚枫洺又问：“怎么看上去还没睡醒呢，上早八了？” 　　尹秋白又蔫蔫地点头。 　　“那就先休息一会，”戚枫洺指了指休息室的沙发：“这边我看着呢，别累着了。” 　　“不用。” 　　尹秋白没有困到那种程度，拿起来记录板开始观察昨晚放置的样本：“也没有很累。” 　　他待会还要跟温钰闵出去吃饭, 现在就算是睡也睡不了多久。还不如趁着有空, 把下午的工作干完。 　　动作快的话, 中午吃完饭，下午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 　　“话说，下个星期的展会, 小白会紧张吗？” 　　戚枫洺看着尹秋白在纸上刷刷写着，忽然询问。 　　紧张？ 　　尹秋白想了想, 说：“还好吧。” 　　他虽然没有去过那样的会展，但想来, 那种场景应该和期末小组汇报的情形差不多, 尹秋白觉得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看着尹秋白好像挺不在意, 看起来更像是在犯困的样子, 戚枫洺觉得好笑。 　　他告诉尹秋白：“我倒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尹秋白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以为像戚枫鸣这样专业实力过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临危不乱呢。 　　“我的偶像也会去那个展会。” 　　戚枫洺说：“那个研究出新型omega抑制剂、之后创办了自己的科技公司的人，你听说过吗？” 　　尹秋白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新闻上见到过：“好像有印象。姓白？” 　　“嗯, 白博士。” 　　戚枫洺说：“年纪轻轻地带着团队拿了很多国内国际上的奖项，最近回到国内发展，好多公司都想和他们合作呢。” 　　“那确实很厉害了。” 　　尹秋白称赞。 　　“说不定有天我们也可以做到像他那样呢。” 　　戚枫洺笑说，又说：“哪天我们或许能够一起站在国际最顶尖的科技奖项颁奖台上领奖。” 　　尹秋白抬起头，对上了戚枫洺炙热的过分的眼神，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假装没有听懂对方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现在看来还差得远，我们还得努力。” 　　察觉到尹秋白的些许躲闪，戚枫洺有些遗憾。 　　不过，他以前早就被尹秋白拒绝过，倒是没那么沮丧。 　　他只是不死心。他觉得自己在真正看到尹秋白和他的伴侣牵着手站在一起的瞬间以前，都不可能完全放下对对方的感情。 　　他偷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说：“对了，你中午打算吃什么，要一起吗？” 　　尹秋白：“中午吗？中午有约了，要和朋友出去吃饭。” 　　“朋友？是舍友吗？” 　　戚枫洺似有所觉，试探着询问。 　　尹秋白想着自己和温钰闵现在住在一起，或许是可以算得上舍友。 　　不过这和对方口中的舍友肯定还是有区别，于是他摇摇头：“不是舍友，我没搬回学校宿舍。” 　　“啊，那就是别的朋友。” 　　戚枫洺点到为止，不太希望自己的感情真的让对方产生困扰：“那好吧，那我们下次约。下午还来实验室吗？” 　　尹秋白说：“不一定，如果时间早的话说不定回来，不回来的话，会提前和学长打招呼的。” 　　“那好。”戚枫洺说。 　　两人又边做实验、边闲聊了一会，尹秋白接到了温钰闵打来的电话。 　　“小秋？我车在楼下了。” 　　温钰闵说。 　　“嗯，”尹秋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我现在下来。” 　　“好，慢慢走，不要着急。” 　　温钰闵叮嘱。 　　戚枫洺敏锐地察觉到尹秋白说话时候语气好像有些不同。 　　他询问：“朋友来了？” 　　尹秋白已经在收拾东西，听见他问，点头说：“那我先走了，学长。” 　　戚枫洺说好，也提醒对方路上注意安全。 　　在尹秋白下楼之后，戚枫洺放下手中的实验器材，来到了休息室的落地窗边。 　　这个角度，可以将楼下路桥的情况一览无余。 　　停在路边的是一辆看着价值不菲的车。 　　天上在飘雪。 　　虽然雪很小，但从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还是打了伞。 　　刚从室内往外跑的尹秋白跑到一半，被对方截住。 　　那人动作自然地把尹秋白拉到了自己伞下，戚奉命能够想象到伞下面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心中某个猜测和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让他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只希望是自己误会了，毕竟尹秋白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 　　等两人走到车边，他没有再看，抬手擦掉了玻璃上的雾，转身回到了实验室里。 　　楼下。 　　温钰闵把伞偏向了尹秋白那边：“怎么冒着雪跑出来？” 　　“一点点，”尹秋白小声咕囔：“不是大雪啊。” 　　“也会冷。” 　　温钰闵说：“小秋身体本来就不好，不小心感冒了会不舒服，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呢。” 　　“好。” 　　知道对方是在关心自己，尹秋白点头。 　　两人走到了车边。 　　温钰闵给尹秋白拉开车门，等他上车后，才绕去自己的那一边，坐上驾驶位。 　　路上，尹秋白本来在发呆，忽然听到温钰闵问他：“小秋早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尹秋白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温钰闵解释：“在小秋身上闻到了讨厌的信息素的味道。是不是遇见哪个alpha了？” 　　讨厌的……alpha？ 　　尹秋白马上想到早上的经历，告诉对方：“是遇到了……顾念裴，还有乔洛桉。” 　　“嗯，小秋和他们说什么了吗？”温钰闵又问。 　　“……没什么。” 　　尹秋白说：“不是很想跟他们说话。” 　　温钰闵忍不住笑了。 　　“嗯，那挺好的。他的信息素难闻得要命，小秋不要搭理他们，不要在身上沾到难闻的味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尹秋白察觉到空气里的茶香味浓郁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抬起头：“我身上沾到了他们的信息素的味道？” 　　“一点点。” 　　温钰闵解释：“我的嗅觉比较灵敏，对气味很敏感，不是很喜欢别人信息素的味道。” 　　尹秋白嗅了嗅自己的衣服，除了洗衣液的淡淡香味，什么都没有闻到，想起来自己根本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于是作罢。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地询问：“我身上沾了他们信息素的味道……很难闻吗？要不我开窗……” 　　“不用，味道很淡，已经散了。” 　　温钰闵害怕对方开窗把自己吹感冒，连忙说：“小秋身上很好闻。” 　　“真的吗？” 　　尹秋白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主要是觉得身上沾了顾念裴的信息素有些晦气。 　　“真的，”温钰闵说：“刚刚在外面就散掉了。小秋自己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用担心。” 　　好吧，尹秋白终于打消了想要开窗通风的想法，同时觉得有些脸热。 　　大概是车上空调的温度又开高了。 　　餐厅在市中心的商业区，温钰闵要去地下车库停车，让尹秋白先下车，上楼去等他。 　　尹秋白顺着指引上楼，来到了那家餐馆门口。 　　餐馆的装修很精致、灯光有些昏暗，见尹秋白来了，很快有服务生迎了上来。 　　“有预约吗？”服务生问。 　　尹秋白没有，但温钰闵应该是有的。 　　于是他试着报了温钰闵的名字，很快被服务生引着走进了餐馆。 　　“您是尹先生对吧，请跟我来。” 　　尹秋被跟着对方往里面走。 　　餐馆很大，几乎占了商场一整层的面积，布置得有些弯弯绕绕的，光线为了营造那种暧昧的氛围，并不是很亮，不熟悉的话，挺容易迷路。 　　他很快被服务生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包厢。 　　餐桌布置精美，室内朝外的方向都是落地玻璃，边上还有一架十分精致的钢琴。 　　尹秋白第一次来到这种像是艺术展厅一样的餐厅，有些惊讶。 　　他走到钢琴边上，轻轻敲了敲琴键，听到几声悦耳的琴音。 　　他觉得有趣，照着自己记忆里的曲谱，开始弹奏幼儿园小朋友都耳熟能详的小星星。 　　不过没玩多久，他就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连忙停下了动作。 　　他以为是温钰闵，没想到一回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乔洛桉。 　　“怎么又是你？”乔洛桉皱眉。 　　尹秋白动作一顿，转过身：“碍着你了？” 　　乔洛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手上的钢琴，对方在他进来后停下的动作被他看成了心虚：“你怎么会在这里？” 　　尹秋白没说什么，就看到乔洛桉面上的表情一变，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嗤笑：“你知道这里一顿饭多少钱吗？是不是走错路了，乡巴佬。” 　　他忽然扯着嗓子，大声喊：“服务员？” 　　很快就有服务员从暗处走出来。 　　他看了乔洛桉一眼，说：“我们餐厅接下来是包场时间，您预约的时间已经结束，该离开了。” 　　乔洛桉：“我自然知道——不过，你们清场，好像忘记清理这边的垃圾了。” 　　服务员顺着乔洛桉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站在钢琴边上清瘦的beta，皱皱眉，说：“先生，这是我们的客人。” 　　“他是误闯进来的吧？” 　　乔洛桉扯扯嘴角：“他一年的工资都不够在这里吃一顿饭，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客人。他大概是躲起来，想要傍大款吧？你们啊……清场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点，别把这种东西留在店里影响生意。” 　　服务员听着他这一番恶意满满地描述，皱起了眉：“先生，您说话稍微尊重一点，这是我们的客人。” 　　“他不可能是您们的客人。” 　　乔洛桉再次重复：“他叫尹秋白，你们去查一下，这样下贱的名字，怎么可能预约得起这样的餐厅？” 　　服务员没有动，他只是说：“他是尹先生，我们已经核对过了，他就是我们的客人。倒是您，已经影响到我们下面的客人用餐了，请快些离开吧。” 　　“怎么可能？”乔洛桉不可置信地说：“他不可能预约得起你们的餐厅，你们再去看看，肯定是搞错了！” 　　“先生，”服务员也有些没耐心了，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出口在这边，我带您过去吧。” 　　“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 　　乔洛桉怒了：“你搞清楚了，我是好心在提醒你们的疏漏。把这种人放在这里，待会看见个有钱人就扑上去。要是到时候惹到你们大客户，后悔都来不及。” 　　“尹先生就是我们的客人。” 　　服务生再次重复：“您请跟我去前台结账，不要打扰到接下来客人的用餐。” 　　“我不。” 　　乔洛桉说：“我就要你们现在核对他的身份，他肯定不可能有钱吃得起这里的东西。” 　　“是么？” 　　身后，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忽然响起：“看来这位‘小林少爷’很关心我们家小秋啊。” 　　乔洛桉的身形一顿。 　　他熟悉这个声音，声音的主人语气听着在笑，却让人忍不住地背后发寒。 　　温钰闵手插在风衣口袋中，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尹秋白的身边。 　　“小秋是我的朋友，” 　　他轻轻揽住尹秋白的肩膀，看着乔洛桉：“看来林少爷是担心我付不起这顿饭钱？” 　　“比起这个，你建议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结不结得起自己用餐的账单吧。”温钰闵说：“最近，林总可没怎么给你发零花钱吧？” 　　乔洛桉脸色一黑。 　　正巧这时，在外面等了乔洛桉许久的顾念裴也不耐烦进来寻人。 　　“乔洛桉，你怎么那么慢……” 　　顾念裴正要抱怨，话音却在看清楚室内几人时猛然顿住。 　　他对上了温钰闵那如挑衅一般似笑非笑的视线，又看到了站在他身边、被他搂着的beta。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42章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 顾念裴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故作镇定地询问。 　　温钰闵眯眼，视线在顾念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会, 才笑说：“顾少爷未免管得有些太宽了吧, 与其关心我们的关系，不如……” 　　话说到这, 他意有所指地转过头，看向了顾念裴身边的omega：“不如关心一下你刚被标记的omega的身体情况。” 　　顾念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温钰闵是怎么看出来乔洛桉刚被他标记的。 　　被点掉的乔洛桉抬起手，捂住自己微微酸胀的后颈, 表情也有一秒钟的错愕, 不过很快便咬着下唇, 看向尹秋白的视线里带着一些隐约的炫耀。 　　不过尹秋白看都没看他。 　　温钰闵看出了两人的震惊，却未作解释。 　　倒是他身后尹秋白有些好奇地抬起了头，看着面色姹紫嫣红的两人。 　　顾念裴已经标记乔洛桉了？ 　　这对他来说或许算得上好事, 这两人早些厮混在一起也好，免得以后再有那么多闲空来给自己找麻烦。 　　温钰闵看了看手表, 只是说：“行了，我要和小秋吃饭了, 没时间看你们二人转, 请回吧。” 　　他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服务生将两人“请”出去。 　　服务生接收到暗示, 正准备行动, 顾念裴却抬臂，挥开了服务生的手。 　　尹秋白看过来那种事不关己的视线让他难受得要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死死地盯住尹秋白：“……我没有标记他, 这是……意外。我没有想要标记他的。” 　　他一遍遍地重复，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尹秋白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刚才和乔洛桉吃饭的时候，对方答应他可以帮他取得和那家自己看好的科技公司的合作，但条件是顾念裴要把和他结婚的时间定下来。 　　顾念裴有些不满。 　　虽然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和乔洛桉结婚是迟早的事情，但他却不希望让这件事情这样快地发生。 　　他还是无法摆脱对乔洛桉时有时无地下意识厌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让对方得偿所愿。 　　乔洛安似乎也做好了顾念裴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于是他又降低了条件标准：“那念裴哥哥你标记我吧。” 　　顾念裴马上皱起眉：“不行。” 　　“你答应我吧，”乔洛安几乎要啜泣起来，可怜兮兮地说：“念裴哥哥，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而且，不需要永久标记我，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就好了。” 　　临时标记的效力虽然没有永久标记大，但依然会对alpha和omega产生影响。 　　更何况，他和乔洛安的信息素的适配程度很高，一旦临时标记，走到永久标记那步，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那毕竟只是临时标记，只要自己的意志力足够坚定，得到父亲的青眼之后，就和乔洛桉保持距离…… 　　顾念裴的理智和冲动在脑中打架 ，忽然觉得自己有瞬间的混沌。 　　鼻腔里全是omega身上那股甜蜜的信息素的味道，浓郁得让他头脑发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覆在了乔洛安身后，犬齿咬穿了对方腺体上的皮肤。 　　他标记了乔洛桉。 　　可往对方体内注入信息素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尹秋白的脸。 　　怀中omega被信息素冲击得滚烫柔软，发出甜腻的呻吟。 　　如果自己咬住那个beta的脖子，他也会是这个反应吗？不会吧，毕竟，他是一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 　　刚刚被标记的omega黏糊糊地瘫软在他怀中，软得像水，顾念裴却他却满脑子是那个beta的身影。 　　他忽然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回过神来。 　　尹秋白不会是这样。 　　他看着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的omega，冷静地想。 　　他伸手omgea从自己的怀里推开，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喝了一口杯子中的冰水，冷眼看着面前的乔洛安，说：“可以了。” 　　刚被标记完的omega正处于最需要温存的时候，他冷冷地看向表情冰冷的alpha，死死咬住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里泛起泪光。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了，” 　　顾念裴语气却依旧无情：“实验室的事情——” 　　“下个星期，你跟我去会展。” 　　乔洛安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他还在发抖，却说：“念裴哥哥，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收回思绪，顾念裴再一次肯定，自己和对方的标记仅仅是因为交易，不参杂别的情感。 　　更何况他作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有被信息素影响的原因。 　　可他正要继续解释，就听到令他感到畏惧的声音说：“意外？” 　　温钰闵似乎是觉得好笑：“意外地拉下了omega的领子、意外地张嘴、意外把牙齿磕中omega的脖子上、最后再意外地把信息素注入对方的体内，不小心标记了吗？” 　　“挺有意思的。” 　　看着顾念裴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他最后评价。 　　尹秋白也抬起头，对于面前的一出闹剧开始感到厌烦：“我听说刚被标记的omega都很虚弱，顾少爷不如早点带他回去休息吧。” 　　顾念裴猛地抬头看向尹秋白：“你叫我什么？” 　　尹秋白耸耸肩，不置可否。 　　收到消息的餐厅经理这时候也终于赶到，看看温钰闵这个大客户，又看看站在门口的顾念裴和乔洛安两人，最后决定直接动手上去拉人。 　　“两位客人，不要打扰我们的客人接下来用餐吧——这位先生，您还没有结帐呢。” 　　乔洛安猛地抬头：“结帐？我不是已经付过钱了吗？” 　　“那只是定金。”餐厅经理微笑着解释：“食物是另算的价钱。” 　　“什么？” 　　乔洛安脸色难看，因为最近没收到零花钱，那笔定金已经让他肉疼得要命，没想到还不是全部的钱。 　　难道要主动开口找林冬颂要钱吗？ 　　是了，对方这段时间没有主动给自己打零花钱，说不定是因为最近工作忙，忘记了这件事情。 　　再怎么说自己还是对方名义上的弟弟，自己主动开口，对方总不至于不愿意给这点小钱……是吧。 　　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和温秋两个人拉扯，拉着顾念裴准备离开。 　　但顾念裴却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他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质问：“——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温钰闵忽然笑了，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反正不是像你和你身边的omega那样的关系——顾少爷，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不愿意负责的情况下标记别人。” 　　顾念裴想要反驳，可对上温钰闵视线的瞬间，却忽然偃旗息鼓。 　　在结束了对温钰闵那种憧憬后，再和对方那双眼睛对视，他能感觉到的，只剩下温钰闵、还有对温钰闵背后权势的畏惧。 　　他移开视线，又装上了尹秋白看过来时候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 　　顾念裴背后发冷的感觉更甚，此时他终于转过身，逃也似的跟着乔洛安离开。 　　但等走到门口，他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包厢内的两人。 　　顾念裴转头的时候，门已经被服务生合上了一半。 　　他在门口剩下的那道缝隙里，看着高大男人搂着beta，缓缓的朝着窗边上的那架钢琴走去。 　　背景是玻璃窗外苍白一片的冬日雪景。 　　晃眼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让他们的身影都变得不再真切。 　　在这一刻，顾念裴终于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相伴着自己漫长的青春期的臆想已经破灭、而曾经自己不甚珍惜、现在触手不及的beta，也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感觉到身边的omega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 　　“念裴哥哥……我们先走吧。” 　　乔洛桉说 　　顾念裴闭了闭眼睛，没有再甩开那双手。 　　可他心里却在想，要做什么，才能……让那个beta回心转意。 　　见两人终于被拉走，餐厅经理松了一口气。 　　鞠躬朝着两人道歉：“抱歉，是我们管理疏忽，打扰到两位的用餐体验了。” 　　温钰闵摆摆手，说没事。 　　等经理离开，他让尹秋白在钢琴前坐下，声音完全不像先前那样犀利，笑着对尹秋白说：“刚刚我好像听到了小秋在弹钢琴？” 　　“……只是随便按按而已。”尹秋白说，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刚才的事情，是我给您添麻烦了……他们应该是在找我的茬，希望没有影响到您的心情。” 　　“又说您。”温钰闵笑了：“作为朋友，我很乐意给小秋出气。对了，不谈那些影响心情的东西。” 　　“谢谢你。” 　　尹秋白说。 　　温钰闵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钢琴上。 　　“弹给我听听吧？”温钰闵说：“那旋律好耳熟，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了，嗯？” 　　“是小星星啊。”尹秋白说，不过还是伸出手指，慢吞吞地在黑白琴键上找位置，一下一下按着。 　　耳熟能详的旋律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响起，温钰闵笑着说：“嗯，谢谢小秋，想起来了。” 　　他在尹秋白耳边，轻轻哼着那个所有人的童年应该都听过的、关于星星的歌，随后轻轻靠在尹秋白身后，伸手，触到了琴键。 　　尹秋白感觉自己被对方拢在怀里，仅仅隔着衣物的体温近在咫尺，他闻到了那股茶香，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伸到面前，在钢琴上断断续续地弹出这首儿歌的和弦。 　　他一边弹，一边在尹秋白耳边哼。 　　尹秋白觉得耳尖有些热，问：“你会弹钢琴？” 　　“很久没碰了。” 　　温钰闵说：“技术也就那样，小时候被家里的长辈要求着学过——小秋想听我弹吗？” 　　“好。”尹秋白点头。 　　尹秋白站起来，给他让了位子。 　　温钰闵在钢琴前坐下，指尖在琴键上拂过，似乎是在回忆键位。 　　很快，他的手落下，轻盈的琴声响起。 　　那琴曲的声音一开始有些断续，能明显地看出来生疏，但随着音符的跳动，温钰闵好像逐渐找回了和乐器的默契。 　　曲声开始婉转，缓慢地在耳间流淌起来。 　　这并不是一首快节奏的钢琴曲，音符飘飘荡荡、像是窗外摇晃着飘落的雪，带着一点哀伤和落寞。 　　温钰闵的眼神落在琴键，表情里有种尹秋白看不懂的情绪。落地窗照进来的光，描摹他的侧脸的轮廓，让尹秋白看得有些怔愣。 　　他快要沉进这样缓慢的乐曲中的时候，琴音忽然开始渐强。 　　尹秋白回过神，发现温钰闵不知何时视线已经从琴键上移开，看向他的方向。 　　尹秋白仓皇躲开了对方炙热的视线。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心悸让他的手都在发抖。 　　他想，差一点。 　　要不是知道温钰闵是omega，他差一点就要……动心。 　　尹秋白侧头的样子显得欲盖弥彰。 　　他耳尖泛着浅粉，似乎想要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在看温钰闵，而只是在欣赏音乐——可惜温钰闵在他发呆的时候，已经看了他一会了。 　　beta看他的样子被尽收眼底。 　　温钰闵笑了。 　　一曲完毕，他轻轻喊尹秋白的名字，说：“回神了，小秋。” 第43章 　　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名字, 尹秋白这才回过神。 　　他的面颊还在发烫，就听见温钰闵又笑着问：“小秋在看什么？” 　　他在看什么？ 　　看窗外的雪，看那架黑白色的钢琴、看…… 　　总之, 没有在看温钰闵, 因为尹秋白不好意思承认。 　　但温钰闵也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于是尹秋白径直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去夸赞对方刚才的演奏：“弹得很好听。” 　　“是么？” 　　温钰闵也没计较他地转移话题, 从钢琴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尹秋白身边。 　　“太久没碰，其实有些生疏了。既然小秋喜欢，那以后多练练再谈给小秋听。” 　　尹秋白有些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对方礼貌的客套话。 　　他于是点了点头，又询问：“这首曲子叫什么？有点耳熟。” 　　“夜曲, ” 　　温钰闵说：“很经典的曲子。因为我母亲喜欢, 所以我以前经常练, 时间过去这么久，碰到琴也只记得这首怎么弹了。” 　　“也很厉害了。” 　　尹秋白说：“听不出来是很久没碰过钢琴的。” 　　温钰闵又笑了，他问：“小秋怎么一直夸我？” 　　尹秋白侧头：“……实话实说而已。” 　　看着尹秋白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温钰闵终于放过了他。 　　他抬头，摸了摸尹秋白的头：“好了, 去吃东西吧。” 　　服务员在温钰闵的示意下陆续开始上菜，距离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其实尹秋白刚才就已经觉得有些饿了, 现在闻到端上食物的香气, 饥饿感更加明显。 　　不过尹秋白不是很喜欢用餐刀餐叉吃饭, 动作显得有些拘谨，埋头吃了半天，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温钰闵正撑着头看着他笑。 　　“……怎么了？”尹秋白有些尴尬, 不过还是舔了舔嘴唇，主动开口问。 　　“看小秋吃饭。”温钰闵坦言。 　　尹秋白低下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低声说：“哦。” 　　他又吃了一会，忽然听见温钰闵说：“对了，差点忘了。” 　　尹秋白又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温钰闵一眼，就看见对方从椅子上站起，绕过桌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总说，”温钰闵轻轻撩开尹秋白的后颈的发丝，动作温柔，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小秋的生日是一月份。” 　　尹秋白放下餐具，忽然又觉得颈间一凉，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他说具体是哪天也不清楚，所以当时小秋一月份的每一天都能收到礼物——正好，上次就觉得这条项链很适合你，果然很合适。” 　　尹秋白低下头，看着那有些眼熟的项链，忽然想起是在哪见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嘘，”温钰闵从后面伸手，轻轻点了点尹秋白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提这个多见外，小秋只用告诉我喜不喜欢就好了——不喜欢，下次我就换一个送。” 　　“喜欢的！”尹秋白连忙说。 　　他想要伸手去触摸脖子上的项链，有些生怕自己说不喜欢，到时候又送出别的更加昂贵的东西。 　　他没有碰到项链，却碰到了温钰闵的手。 　　尹秋白身体不适很好，手脚长年冰凉，但温钰闵的体温却很高，指尖敏感的皮肤和对方相触像是过电。他猛地收回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温钰闵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又假装不经意地轻轻碰了碰尹秋白的耳垂，笑着说：“好了，快吃吧。” 　　* 　　乔洛桉求助似的望向顾念裴，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冷淡的眼神。 　　在前台收银员有些灼人的视线下，他只能再一次拨通林冬颂的电话。 　　这次不再是无人接听。 　　林冬颂那边很快地挂了电话，给他回了一个“在忙”的短信，显然是暂时不打算帮他解决问题。 　　他无法，纠结半晌，只能把那个男人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稍微往外面走了几步，打通了对方的电话。 　　“给我转点钱。”乔洛桉说。 　　“怎么，这么多天不找我，一打电话就是要钱？怎么不去找你的‘好哥哥’要啊？”对面的男人语气是让人陌生的嘲讽，乔洛桉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乔洛桉咬牙询问。 　　“没什么……待会儿，宝贝儿，老公在打电话……”男人话说到一半，电话对面忽然传来暧昧的水声。 　　乔洛安听得头皮发麻，隐隐有些想要作呕的感觉：“温潇城，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现在想要跟我耍小性子？” 　　对面的男人似乎是把人推开了，嗤笑到：“我一直都在告诉你，你不是特殊的，之前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现在……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什么意思？”乔洛安那种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嗯？把我拉黑得那么潇洒，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男人说：“行了，我还挺喜欢你的信息素的。我倒也不像是林总那样绝情。钱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省着点花吧，毕竟之后就不一定再有了。” 　　“……林冬颂知道什么了？你说清楚。” 　　“嗯？说到这个份上你还猜不出来吗？”男人说：“就是你想的那样啊，林冬颂已经知道你不是他的弟弟了。我的一手好牌差一点就被你这蠢货打坏了，不过好在……”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说了，但乔洛安却已经听不清。 　　他满脑子都是“林冬颂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弟弟”这件事情，冷汗直冒，双手忍不住发抖。 　　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身后，顾念裴等得不耐烦，终于走过来查看情况。 　　对上omega那张尽失血色的脸，他心底对对方的厌恶倍增，蹙眉：“你行不行，是在不行就我来付吧。” 　　omega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控，他很快努力开始调整表情，可惜面无血色让他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不，不用了，念裴哥哥，我好了。” 　　他如同行尸走肉地走到收银台提前结账，付完款，终于能够跟着alpha走出这家餐厅。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想起林冬颂上次对自己和对尹秋白不同的态度，对方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尹秋白才是他真正的血亲。 　　千差万别的生活质量和以前熟识的少爷小姐嘲笑的嘴脸都另说，他最担心的是，顾念裴不再属于自己。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浑身发抖。 　　不……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有什么办法能永远留在对方身边？ 　　是了，标记，永久标记。顾念裴现在已经临时标记了他，距离永久标记不过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他转身朝向顾念裴，开始对对方释放起自己的信息素。刚刚标记完成，他们正是对对方信息素最敏感的时候。这时候，闻到omega信息素的alpha几乎可以有求必应。 　　他红着眼睛，可怜地望着对方：“念裴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吗，我……我好冷啊。” 　　如他所料，alpha虽然面色已经不是很好看，却依旧伸手把他揽入怀里。 　　高契合度的信息素让omega感到安心。 　　他的神思慢慢冷静下来，既然林冬颂暂且还没有戳破他的身份，那他……就还有机会。 　　他这样想着，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依赖地靠在顾念裴怀里。 　　殊不知，他没看见的地方，alpha神色复杂的盯着他。 　　刚才乔洛安走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顾念裴稍微往前跟了几步，距离刚好够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对方的电话内容。 　　林冬颂究竟知道了什么，才能让乔洛安如此地惊惶失色呢？ 　　* 　　三天之后。 　　终于到了展会这天，尹秋起了个大早。 　　昨晚睡前临时收到学长的消息说有一项实验结果登记出了错，他熬了几个小时把数据重新核对了一遍，今早起来的时候有些睡眼蒙眬，吃完早餐了还坐在餐桌边上打哈欠。 　　温钰闵看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询问：“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尹秋白摇摇头：“不用了，我和学长他们一起过去。” 　　温钰闵说好，又说：“走到时候带点晕车药吧，你晚上熬夜了，坐车可能会晕。” 　　尹秋白点头。 　　他揉揉眼睛，听到手机上传来的消息提示音，告诉温钰闵：“学长到门口了。” 　　“去吧，” 　　温钰闵把晕车药递给尹秋白：“晚上回来打车不方便的话，给我打电话。” 　　尹秋白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哪能麻烦对方。 　　他被温钰闵送到了门口，不过因为戚枫洺的车开不进来，他还得往外面走一段路。 　　温钰闵给他紧了紧围巾，然后说：“快走吧，路上别吹到风了。” 　　戚枫洺等了一会，才看到尹秋白走出来的身影，连忙从车上下来。 　　“小白，早上好。” 　　尹秋白冲他点了点头，上了车。 　　“你没睡醒？”戚枫洺观察了一下尹秋白的表情，问。 　　“是，昨晚检查你发给我的数据，稍微睡的晚了一点。”尹秋白解释。 　　“其实那个不着急。”戚枫洺叹了一口气，说：“早知道就晚点发给你了，我没想到你会熬夜。” 　　“没事。” 　　尹秋白摇摇头，他以前打工早起晚睡的时候多了去了，只不过是这段时间住在温钰闵家里，加上不用上夜班，作息规律了不少，一时半会有些不习惯睡得那么少而已。 　　“对了，”戚枫洺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昨晚上尹秋白给他发地址的时候他就有些震惊，以他对尹秋白的了解，除非忽然中了彩票，哪怕是租房，也根本住不起这里的房子。 　　虽然戚枫洺问得委婉，但尹秋白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朋友的房子。”他没有展开解释的意思：“这段时间借住在朋友家，通勤比较方便。” 　　虽然尹秋白不打算展开说的态度十分明显，但戚枫洺却还是忍不住询问：“朋友？……是上次来接你的朋友吗？” 　　既然对方猜对了，尹秋白也没有打算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戚枫洺没有再说话。 　　他安静下来，沉默地驾驶着车。 　　尹秋白隐约能察觉到自己这个学长情绪的细微变化，不过他不打算深究。 　　距离会展中心还有一段距离，他打算闭目养神，能睡一会是一会。 　　戚枫洺似乎也知道他没有休息够，没继续跟他说话。 　　等到了地方，他停好车，才把尹秋白喊醒。 　　“陈教授已经到了，”戚枫洺说：“他老人家在楼上等我们。” 　　他们从地下停车库的直升梯直接上了楼，在展会的角落走出了直升梯。 　　不愧是国际性质的展会，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国人还是占多数，但各种肤色的人都有。 　　他们在会展的门口和教授碰了面，教授正在和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学者谈笑，说的不是通用语，尹秋白除了几个专有名词以外都没太听懂。 　　见自己两个学生来了，教授连忙把他们拉过来，向跟自己谈话的人介绍。 　　在得到对面人赞许的笑容之后，陈教授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三人在展会内走着，陈老的电动轮椅慢悠悠地转。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跟两人会所：“我待会要去见我的一个老朋友，你们待会就自己逛逛。抓住机会，能多认识点人最好。” 　　戚枫洺点头答应。 　　学术展会的主要目的就是学术交流，等陈教授离开之后，戚枫洺和尹秋白说：“我待会要上楼看看能不能遇到我偶像。小白要一起去吗？” 　　尹秋白犹豫一下，摇摇头，说：“我自己逛逛。” 　　被温钰闵说中，他来的路上晕车了，现在还没缓过来，有些反胃。 　　加上忽然来到这样人多的地方，他有些不适应，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于是在楼梯口和戚枫洺分道。 　　他来到展会侧边的休息室。 　　因为展会刚开始，这里根本没人，尹秋白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抱着随身的包想要休息一会。 　　不过他还没安静多久，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快速窜进来，反手将休息室的门锁上，然后往沙发上一跳，像一条晒干的鱼一样直直躺了下去。 　　他的身体在沙发上摊成大字，十分旁若无人。 　　不过尹秋白很快就知道了，此人旁若无人，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半分钟后，那人似有所觉地坐了起来，朝尹秋白的方向转了过来。 　　和尹秋白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有半秒钟的僵硬。 　　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口罩，再次放松下来。 　　他似乎是朝着尹秋白笑了一下，但隔着口罩，尹秋白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真巧。”他像是在缓解尴尬说：“你也在这里休息。”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点头。 　　“展会才刚开始，”那人眯着眼睛看尹秋白，好奇：“不去和那些人交流，怎么在休息室里呆着？” 　　“晕车。”尹秋白秉持着礼貌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先休息一会。” 　　“啊——同道中人。”那人朝着尹秋白的方向走了过来：“不过我是因为昨晚打游戏通宵了。” 　　他很快在尹秋白身边坐下，丝毫不见外地搂住了尹秋白的肩膀，又笑嘻嘻的看着尹秋白，说：“嘿，你那么年轻，是哪个教授带来的学生吧？说不定你们教授我认识呢，说来听听？” 　　尹秋白没反应过来，没躲过对方揽住他肩膀的手。 　　不过对方没有别的多余动作，似乎真的只是自来熟地跟人称兄道弟，尹秋白思考半晌，放弃了太过明显的挣扎，就当是在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 　　尹秋白说是：“我跟陈成志教授来的。” 　　“陈教授？”那人说：“我认识啊。这么一说，你是学抑制剂研发专业的？” 　　尹秋白点头。 　　那人松开了尹秋白的肩膀，稍微往后了一点，扯掉了自己的口罩，冲着尹秋白挑眉：“那你认识我吗？” 　　对方口罩下，修长狐眼配着锋利的五官，明明应该是跟温钰闵同样好看到有些的长相，却硬生生被那挤眉弄眼的表情添上了一丝滑稽，倒显得没那么难接近。 　　对方的语气似乎笃定尹秋白一定会见过他这张脸，看着十分期待尹秋白认出他后惊喜的表情。 　　可惜尹秋白努力地看了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在哪见过对方。 　　于是，他只能遗憾摇头，说：“……抱歉，我有些脸盲。” 第44章 　　和面前干净漂亮的青年对视半晌, 白辞确认了对方是真的对他毫无印象。 　　他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又开始对自己先前自恋的举动感到羞耻，头一低, 双手一抬就把脸捂了起来。 　　看着面前人变了又变, 但总归不算太坏的表情，尹秋白有些疑惑。 　　盯着对方低头的样子观察片刻, 他犹豫着开口询问：“您……还好吗？” 　　白辞稍微缓了一会，那股尴尬劲过去之后，他很快重新抬起了头。 　　看着尹秋白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摆摆手，清嗓子说：“没事, 没事。” 　　尹秋白有些不明就里, 不过还是点点头：“好的。” 　　不过白辞依旧有些不死心, 他再次询问：“真不认识我？” 　　尹秋白摇头。 　　好吧。 　　白辞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的研究方向差不多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辞, 目前是穿云科技的负责人。” 　　“啊，” 　　尹秋白这才后之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对方为什么那么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 说：“您就是白博士吗？我听过你的名字。” 　　不知道为何在尹秋白对自己名字有反应之后，白辞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感动。 　　刚才察觉到的尴尬终于完全散去, 白辞又重新抬起了头：“是的。” 　　“我师兄很崇拜你, ”尹秋白说：“他之前跟我提到过你。” 　　白辞挑眉。 　　师兄？怎么不是这个小孩本人？ 　　他清楚自己在业内的名声很响, 好巧在这休息室里遇到个这样安静漂亮的小孩, 想要逗逗人，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是这样平淡。 　　“那你呢？”白辞心有不甘地追问：“你知道我干过什么吗？” 　　尹秋白从面前人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希冀，于是他努力地思考。 　　可除了有印象在某科技杂志的周刊上看到过白辞这个名字以外，尹秋白对这个人和跟这个有关的事没有丝毫的了解。 　　尹秋白的摇头让白辞再次泄下气。 　　他挥挥手, 大概知道了尹秋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不过虽然欣赏不到对方的崇拜目光了，但白辞其实挺喜欢这个类型的人交流，至少和这样单纯的人聊天的时候不需要思考人情世故的东西，能很纯粹的讨论学术问题。 　　他于是把话题扯到了专业问题上：“好吧，那要不要聊聊天？我们研究方向大差不差，反正是学术交流展会，也不白来。” 　　这时候尹秋白的晕车感已经缓的差不多了，觉得白辞说得十分有道理，说：“好。” 　　先前白辞靠上去揽住尹秋白肩膀的时候察觉到尹秋白的身体有些许僵硬，知道他大概是不喜欢肢体接触 　　他有些时候是大大咧咧的自来熟，但好歹是个公司负责人，倒不至于一点察言观色都不会。 　　于是没有继续强求，松开手在尹秋白身边坐下，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尹秋白，说：“你说说呗，你现在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聊到这个，尹秋白的语气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短暂思考之后，谨慎回复：“跟着学长在做omega抑制剂的改良，我们想要寻找减少其中γ素对人体的伤害，或者干脆直接寻找替换物代替γ素。” 　　白辞眼前一亮，明显是对尹秋白的说法很感兴趣，他追问：“那你们目前的进展如何呢？” 　　“γ素本来就是致癌物质，只要存在在抑制剂中就多多少少会对人体产生影响，所以我们现在主攻的是代替物的研究。目前我们发现了三种可作代替的物质……” 　　对方鼓励的视线让尹秋白想到了自己的教授，下意识就对着对方娓娓道来。 　　解释完自己的研究结果后，他看到白辞赞许地举起手鼓掌。 　　“很厉害。”白辞说：“这些发现算是很大的突破了。你和你学长还挺有天赋的，运气也好。” 　　后知后觉自己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尹秋白被对方真诚过分地夸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在学校学习小组的时候就和学长讨论过这个课题，本身就有些设想，所以研究起来进展很快。”尹秋白说。 　　“实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白辞毫不吝啬夸奖：“不用自谦。” 　　说到这里，白辞的揣在裤子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面劈头盖脸一顿叽里呱啦地询问他在哪。 　　白辞把手机拿远了，等电话对面一股脑说完后，他才把手机放回耳边，嗯嗯嗯地点头：“行了我知道了，很快过来。” 　　尹秋白看他的动作，询问：“您要去忙了是吗？” 　　“不好意思啊，这才聊到一半呢，”白辞半是吐槽、半是抱歉地说：“我那边有事要去处理，啊对了，加个联系方式吧。” 　　他冲着尹秋白笑笑：“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单纯地想和你聊聊专业问题。” 　　尹秋白答应了，扫了对方递过来的好友二维码。 　　确定好友加上之后，白辞挥挥手离开了休息室。 　　晕车带来的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失。 　　尹秋白也不打算在休息室里干坐着，发消息询问戚枫洺在哪。 　　戚枫洺回复的倒是很快，在关心过尹秋白身体没有不适之后，让尹秋白上楼找自己。 　　尹秋白喝了口水，走出休息室。 　　* 　　展会地下车库。 　　余令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西装，从车上下来。 　　他站在车边等着，很快，另一侧车门被推开，乔洛桉从车上走了下来。 　　余令沉默地看着乔洛桉整理了半天衣服，半晌喊了一声：“小林少爷。” 　　听到这个称呼，乔洛桉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过，他很快便装若无事：“怎么了？” 　　“你答应我的事情，会说到做到吧？” 　　乔洛桉有些心虚。 　　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露出任何端倪，林冬颂还没有对外否认过他的身份，余令应该不会对此起疑。 　　于是，他抬起头，假意不悦：“你在质疑我的信用吗？我可是林家的少爷，你家公司缺的那点资金不过就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你是在担心我拿不出来吗？再说了，要不是我带你来，你有资格进这个展会吗。” 　　余令没再多问。 　　倒是乔洛桉说完这些之后，好像又找回了自己的场子，询问：“倒是你，你说你研究室的重大突破，能保证能让那个姓白的看上吗。” 　　“可以。” 　　余令好像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十分有信心：“穿云科技主要研发生产的就是各种新型抑制剂，绝对会对我拿出的成果感兴趣，再加上顾氏家大业大，如果我是白辞，我就算是自视清高，也不会拒绝这样好的合作机会。” 　　“那就好。” 　　乔洛桉看了看手机信息：“上去吧，念裴哥哥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两人上楼后，很快在贵宾室见到了顾念裴。 　　一看到alpha的身影，乔洛桉就忙不迭小跑着靠了上去。 　　“念裴哥哥，”乔洛桉说：“你来的真早。” 　　“嗯。”顾念裴忍了忍，倒没有立即推开圈住自己手的乔洛桉，他抬起头，询问：“这就是你找的人。” 　　“他是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乔洛桉解释：“跟着我们学校那个陈……陈什么的教授做研究。他手上有关于新型抑制剂的最新研究数据，你只要说他你们顾氏研究室的人，白辞肯定会愿意跟你们合作。” 　　“教授的学生？”顾念裴说：“你的研究成果不仅属于你自己吧，不担心你们实验室的成员有异议？” 　　“都是未公布的数据。”余令说：“只要我们带着他更先出现在公众视野之前，谁又说得清楚呢？” 　　顾念裴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只要保证最后能达成目的，他其实不是很在意过程如何。 　　他看了一眼手机，不久前他让助理以顾家的名义将白辞约了出来，要不了多久估计就能见到人。 　　果不其然，没过五分钟，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顾少爷，”助理说：“白先生已经到二楼了，让您去他们的展区找他。” 　　“我过去？”顾念裴有些不满：“他不能过来吗？” 　　“我和白先生说了这件事。”助理也有些为难：“但对方说他赶时间，会展上要找他的人太多了，只能麻烦您走一趟。” 　　“啧。” 　　顾念裴不满，不过还是对助理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很快过来。” 　　几人由于电话另一头助理告诉顾念裴白辞很快就准备要离开，留给顾念裴的时间并不多，三人只能马上往对方展区赶。 　　到了地方却没见到白辞的人，只有穿云科技的几个小研究员在展区旁站着，给感兴趣的经销商介绍着产品。 　　顾念裴走过去，用手叩了叩桌子：“白辞呢？” 　　那小研究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很像搭理的样子：“白博士在忙，你要找他的话要等一会。” 　　“来了。” 　　顾念裴循声转头，看见一人插着兜不紧不慢地朝着自己走来。 　　见着他，那人挑起眉：“您就是小顾总？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顾念裴能察觉到对方轻蔑态度，他有些不悦，不过没有当场发作，蹙了蹙眉说：“顾家想和你们穿云合作。” 　　“哦。”白辞冷淡点头：“不感兴趣。” 　　“我还没有说完。”顾念裴这回直接把不悦摆在了脸上：“您什么意思。” 　　“节约我们双方时间的意思。” 　　白辞摊摊手：“顾家在信息素研制方面毫无经验，我们穿云暂时也不差这投资，更没有遇到什么资金危机沦陷到要被收购的境地，所以有什么好谈的？” 　　顾念裴忍了忍：“我家最近成立了个专项实验室，白辞先生不妨先听听我们的成果我可是带了诚意来的。” 　　白辞抓起了手边的一杯橙汁，找了个椅子坐下：“好吧，你说。” 　　顾念裴看向余令。 　　余令带着准备好的资料走到了顾念裴身边，稍微朝着白辞点了点头，就开始对着资料给白辞讲解起来。 　　乔洛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余令看，他或许是在场几人中最紧张的一个。 　　林冬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对外否认自己的身份。 　　他清楚的知道这或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顾念裴的好感、证明自己的价值，再找机会让对方永久标记自己，就看这次顾念裴牵头的顾氏和穿云的合作能不能成。 　　他死死地盯着白辞的脸，生怕自己错过对方一丝的表情变化。 　　白辞一开始对那份递到面前的数据毫无兴趣的样子，可随着余令的讲解，他的表情逐渐开始认真。 　　乔洛桉深呼吸，逐渐放松下来。 　　他知道对方大概是对这成果感兴趣的，这次的合作应该是稳了。 　　等余令将那份数据讲述完毕，白辞挑起一边的眉毛。 　　他伸手，点了点纸上的一个地方，问：“这个数据是怎么来的。” 　　余令一愣，随即不慌不忙回答：“研究不只由我一个人负责，稍后我询问过我的同事后可以答复您。” 　　“是么？”白辞哼笑一声。 　　他抬起头，和余令对视：“你是顾氏旗下研究室的人？” 　　他这问题问得余令一阵冷汗。 　　不过，余令还是硬着头皮说：“是。” 　　“哦？” 　　白辞说：“那还真是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类似的研究结果呢。”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高比余令高一大截，眯起的眼睛给人很强的压迫感：“我再问一遍，这研究结果真的是你们原创的吗？” 　　余令的额角的冷汗滴落在桌子上，啪嗒一声，却依旧死死咬着唇，说是。 　　但乔洛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想要上前打断两人的对峙，忽然看见白辞视线一移，看向了几人身后的方向。 　　白辞的表情放松下来，恢复到刚见面的样子，笑眯眯地说：“真巧。” 　　他绕过余令，一只手按在余令的肩膀上，让余令身体更加僵硬。 　　“你来的正好。” 　　白辞笑看向尹秋白，说： 　　“我这边……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第45章 　　因为余令背对着他方向, 尹秋白被白辞拉过去的时候，一脸不明所以。 　　直到接过余令递到自己手上的那份数据，低头翻阅了一会之后, 他的面色才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 　　“眼熟吗？”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尹秋白刚抬头，就看见白辞挑着眉意有所指地询问。 　　尹秋白点头。 　　“这是我和学长在陈教授的带领下这段时间对于新型抑制剂的研究成果。”他顿了顿, 说：“但我们并没有向外界任何人提供过详细的研究数据。” 　　说到这里，尹秋白回头看了戚枫铭一眼。 　　戚枫铭明显是听见了这句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长时间地相处下来，以尹秋白对戚枫铭的了解来说，他的学长肯定是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而且这些研究数据都还不是最终结果, 很多东西都不能下定论, 要对外公布还是为时尚早。 　　这样一来, 肯定就是有别人通过一些途径接触到了他们的实验数据。 　　尹秋白凝眉询问：“白博士，请问这些数据，你是从哪里……” 　　尹秋白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住。 　　他看到白辞的手稍微用力, 将刚才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人朝着他转过来。 　　“余令。” 　　他抬起头和那一双刻薄的眼睛对上视线，瞬间了然。 　　这人和他们一个实验室, 他和学长用来记录实验数据的笔记本时常大敞着，趁他们不注意拷贝一份文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况且, 他本就对自己有意见。 　　尹秋白情绪内敛, 此时只是在冷脸注视余令, 思考当下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但身后的戚枫铭此时已经忍无可忍。 　　余令平时在小事上给他们找不痛快就算了, 对人产生不了什么实际的影响，他们当作不知道。但戚枫铭是真的见不得自己和学弟辛苦成果就这样被剽窃。 　　尹秋白为此熬了多少个夜、在多少次实验之后终于又得出有用数据之后的笑容，戚枫铭都记得。他不敢想要是今天真让余令得逞后会是什么样。 　　他大跨几步，走到了尹秋白身边, 怒目盯着余令，差一点就要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倾泻而出：“余令，你……” 　　不过刚起了个头，就被尹秋白轻轻拍了拍肩膀。 　　他转过头，对上尹秋白的视线，看见了尹秋白眼神里的安抚，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差一点冲动。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吵架除了把局面搅得更乱以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学术剽窃不算是小事情，又和穿云科技这个炙手可热的新兴科技公司扯上了关系，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的人，都等着吃瓜看戏。 　　按住了戚枫铭，尹秋白稍微抬头，对白辞说：“白博士，这份数据报告是我和我的学长在陈教授的指导、带领下得来的，每一个数据的得来都有详细演算记录。” 　　他说着，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余令：“这位先生也是我们实验室的成员，但我们并不属于同一个研究组。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我们组的研究资料，难道是出门走得急，拿错了吗？”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余令，说：“余先生？” 　　他嘴上说着“拿错”，但其实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拿错？ 　　尹秋白这样说不过是看在对方和自己算是师出同门的份上想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希望看到日后陈教授难做。 　　可惜余令根本不领他的情。 　　他哼笑一声，语气冷嘲热讽：“拿错？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份研究报告是你和戚枫铭弄出来的？这就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 　　没想到这人这样地不要脸。 　　白辞“好心”提醒：“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是顾氏工作室的研究研究员吗？怎么现在又变成陈教授的学生了？” 　　顾氏？ 　　听到这个名词，尹秋白一愣。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余令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转过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表情难以分辨的顾念裴，和面色黑得要命的乔洛桉。 　　原来这件事情又能和这两个瘟神扯上关系。 　　尹秋白瞬间也没有再给对方台阶下的意思，既然如此，他重新拿起那份实验数据，翻了两页重新递到余令面前：“既然您说这些都是您研究出来的，那您能解释一下这个数据是证明得出来的吗？” 　　余令扫了一眼，咬牙：“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您当然不需要跟我解释。”尹秋白说：“因为您根本就解释不了。这个地方的数据有问题，当时记录的时候记录出错了，按照这个数据往下算，根本得不出来下一页写着的结论。” 　　“这个地方和戚枫铭学长是反复检查订正了错误数据之后才订正了下一步，但您这里却直接就接到了结论的那一段，我没猜错的话，前一段数据是您两个星期前从我们的电脑里窃取的，之后的内容却是这个星期的，没错吧？” 　　余令面上的表情已然有些绷不住：“胡说……这、这就是我自己不小心写错了，忘记改……” 　　“够了！” 　　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一直站在后方的乔洛桉忽然抱着头大喊了一声：“尹秋白，你别血口喷人了，你自己是什么水平你自己不清楚吗？休学半年一会实验室就真能研究出什么名堂？撒谎之前也不找找镜子，还有你那个学长，估计也不是什么……” 　　“啪！” 　　一身清脆有力的巴掌声音忽然打断了乔洛桉的谩骂。 　　被巴掌扇到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乔洛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打了自己一巴掌的男人：“……念裴哥哥，你？” 　　“你差不多得了。” 　　顾念裴说：“跟这种学术剽窃的人厮混在一起，还带着这种人进顾家的实验室，我真是看错你了，乔洛桉。” 　　这下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这两人身上，顾念裴深呼吸一口气，转向尹秋白：“这件事情也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轻信乔洛桉，是他的人偷了你们的东西，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顾念裴这句话等于直接坐实了两件事情，第一是余令的学术剽窃的行为属实，第二，就是这件事情乔洛桉也有参与。 　　“原来是这样？”白辞似乎是觉得有意思，笑着说：“学术剽窃可不是小事情啊，严重的学术不端可是要被逐出……”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余令像是忽然发了疯似的，朝着尹秋白的方向冲过去。 　　似乎是想要和尹秋白鱼死网破，好在身边的戚枫铭反应及时，把他撂倒在了地上。 　　乔洛桉的拳头攥紧，只恨刚才余令那一下没有真的对尹秋白造成伤害。要是能让尹秋白那张脸磕在桌角上从此破相，那…… 　　他甩了甩自己的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是余令的学术剽窃被坐实，只要他现在及时把自己摘出来，那他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捂着那半边被打疼的脸，他艰难地看着顾念裴笑 ：“念裴哥哥，我也不知道余令他居然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怎么能这样……” 　　“你不知道？”被戚枫铭钳住的余令忽然扭过头，说：“要不是你的指使，我根本没打算干这事情。除了这种事情还想把自己装成纯洁无辜小白花？小林少爷，你想得太美了吧。” 　　狗咬狗的场面属实是精彩，在场的围观群众都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为了给这场面再添上一把火，忽然有人指出：“小林少爷？你还这样叫他，是没看刚才的新闻吧？” 　　那人的话吸引了人们的视线，他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起手机说：“早上林家董事林冬颂被采访的时候可是自己亲口对记者说了，乔洛桉不是他的亲生弟弟，当年的DNA检测出了错，林家小少爷另有其人呢！” 　　首都只手遮天的林家曝出这样的消息，算得上今天的头条，现在都还是各个浏览器和社交软件上的爆款话题。 　　明明知道林冬颂迟早会对外揭露这件事情，但乔洛桉怎么都想不到偏偏是今天。 　　听到那些人的议论，他如遭雷击，第一反应是去扯住顾念裴的袖子：“不……不是的，念裴哥哥，听我解释，我……” 　　顾念裴这次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了omega的袖子。 　　“你真恶心，乔洛桉。” 　　顾念裴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被乔洛桉看得清清楚楚，标记过他的alpha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真的无法接受。 　　耳边又听见人们似乎是窃窃私语又或许是大声讨论的声音：“难怪，我就说他和林总怎么完全不像。” 　　“不只是长得不像吧，我听我儿子说他和这家伙在酒吧里见过，那脾气，啧啧啧。” 　　“真是有福气啊，林家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能享受那么久这样的生活，做梦都要笑醒吧？” 　　笑醒？ 　　乔洛桉忽然好像是发疯了一般抱着头开始狂笑。 　　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尹秋白：“尹秋白，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以为我得不到的，你就真的能享受得到吗？” 　　对上尹秋白没什么表情的目光，他不依不饶地说：“……就算我不抢走，那些东西最终也不会是你的，你等着吧，你等着……你永远得不到……” 　　听着他骂尹秋白，顾念裴再一次抬手扇在了乔洛桉的脸上：“你失心疯了吧？” 　　乔洛桉安静下来，看着顾念裴半晌，忽然鱼死网破地说：“念裴哥哥，我得不到你了。但是，没关系——你也永远不会得到他的。” 　　他抓住顾念裴的领子，垫脚凑到顾念裴耳边，说：“永远不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我诅咒你。” 　　他说完，一把推开顾念裴，宛如精神病人一般大笑走开，众人纷纷给他让路，看着他跑出了场馆。 　　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哭，不过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不顾保安的阻拦跑出场馆、又继续往前冲—— 　　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 　　乔洛桉的眼前花白瞬间后，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乔洛桉在门口被车撞了。 　　展会厅虽然算大, 但毕竟是密封的空间，消息传播得很快，更何况从二楼望下去, 也能看到一楼的门口聚集了一大堆的人。 　　尹秋白也靠在二楼护栏边上, 往下望。 　　看着大门口熙熙攘攘的人，他心中有些感慨。 　　“小白。” 　　戚枫洺喊了尹秋白一声。 　　尹秋白回过头, 听见对方询问：“……他出了事，你要下去看看吗？” 　　“不用了。” 　　尹秋白收回视线，说：“他自己自作孽，和我没有关系。” 　　他的视线重新转移到余令身上。 　　余令现在脸上的表情难看程度比刚才乔洛桉跑下去之前相比起来好不了多少。 　　察觉到尹秋白看过来的视线，余令扭开头, 一言不发。 　　刚才对方为了拖乔洛桉下水,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剽窃了尹秋白和戚枫洺的实验成果的行为。 　　罪名坐实, 有个“学术不端”的帽子扣在身上，他下半辈子、连带着他家的公司，在业内都会抬不起头。 　　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尹秋白不喜欢逞口舌之快，也不打算费心再管他。 　　他转头, 对白辞说：“白先生，谢谢您, 刚才的事情多亏您了。” 　　要不是因为先前和白辞在休息室里有过段短暂的交流, 让对方刚才当众点破余令学术剽窃, 他们就真有可能被抢先一步发表实验数据, 后果不堪设想。 　　“不客气。” 　　白辞笑着说：“在创立穿云之前，我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学者，当然见不得这些弄虚作假的事情，也不可能跟这种人合作。” 　　“还是多亏您指出他剽窃我们成果的事情, ”尹秋白说：“多谢了。” 　　尹秋白态度十分认真，白辞好久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小孩，瞬间觉得有意思，想要逗逗：“这么感谢我，不如和我们穿云合作吧。” 　　“啊？” 　　“你们的课题我非常感兴趣，如果不涉及学术剽窃的事情的话，我还真想合作。”白辞说：“怎么样，想不想还我这个人情？” 　　尹秋白显得有些为难。 　　他斟酌片刻后摇摇头：“我们的项目已经有投资了，而且这是我和师兄两个人的项目，我不能擅自答应。” 　　“谁的手那么快？”白辞显得有些遗憾：“不会是小秋白为了拒绝我找的借口吧？” 　　这时候戚枫鸣走到尹秋白的身边，替尹秋白解释：“小白没骗您。我们的课题在开始研发的时候就已经有投资了。不过要是有机会，我们还是很愿意和穿云交流的。” 　　“这样吗。” 　　白辞佯装思考，很快笑着看向尹秋白：“那小秋白就要欠我个人情了。我想想……请我吃顿饭好不好？” 　　“当然可……” 　　尹秋白正准备答应，话到嘴边却忽然被戚枫洺打断。 　　“这件事情我也要感谢白先生。” 　　戚枫洺说：“就不让小白请了，我来吧。” 　　白辞没想到会被戚枫洺截胡。 　　他有些意外，挑眉打量了戚枫洺半晌，最后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吧，反正谁请都一样——地方我挑。” 　　戚枫洺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行。” 　　他转头，又看向尹秋白：“那小白，我们去找教授……” 　　“等一下！” 　　从先前乔洛桉跑出去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念裴忽然冲上来，抓住尹秋白的手：“等一下……小白。” 　　尹秋白还没回头就下意识甩了甩自己被抓住的手，想把对方甩脱。 　　可惜顾念裴却十分用力，早有准备似的。 　　“有什么事情？”无奈，尹秋白只能转头问。 　　“对不起。” 　　顾念裴说：“乔洛桉弄出这种事情也有我的责任，我……” 　　“我知道了。”尹秋白说：“松手。” 　　顾念裴顿了顿，还是松开了尹秋白的手。 　　“你不用道歉。”尹秋白像是有些嫌弃被顾念裴碰过的地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既然是乔洛桉做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顾念裴以为尹秋白这是向着自己说话，面色正要缓和，却又听到尹秋白继续说：“既然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就不要借此来找存在感了。” 　　“听你说话很烦。”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继续补充。 　　顾念裴浑身一僵。 　　他从来不知道尹秋白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他抬起头和尹秋白对视，发现面前的人和自己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曾经的尹秋白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和人相处的时候每一个举动都带着试探和讨好，这让他即便有一张漂亮的脸，丢在人群里也永远不是第一个被看到的那个，甚至显得毫不起眼。 　　但现在不一样。 　　曾经那个怯懦的beta好像只存在在他的记忆里。 　　而现在他面前的人自信、坚定，那双眼睛和面孔都被滋润得更加动人，比所有的Omega还要漂亮惹眼。 　　顾念裴甚至难得产生了一种高攀不起的感觉，与之同时，心脏一阵细细密密的抽疼。 　　“小白……” 　　愣神间，尹秋白和戚枫洺已经又走出去了几米。 　　顾念裴抬起头，小跑几步追上去：“小白，等等。你听我解释。” 　　尹秋白终于烦不胜烦：“还有什么事，一口气说完，可以吗？” 　　“我上次……我和乔洛桉的临时标记是个意外。” 　　顾念裴有些艰难地解释：“我不喜欢他，和他相处也不过只是因为他曾经是林家的小少爷，我们曾经有婚约。你……你不要误会。” 　　尹秋白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没误会。” 　　“那就好……”顾念裴松了一口气：“其实，我……” 　　“你想多了，”尹秋白打断他：“我对你的感情生活不在乎，你自重吧。” 　　戚枫洺见状也出声催促：“别让教授久等了，跟这种人废话什么。” 　　“嗯。” 　　尹秋白干脆利落转身，没有再搭理顾念裴。 　　两人走出去一段，戚枫洺才开口：“没想到姓顾的那么不要脸，当初……现在他那个样子，也真够好笑的。” 　　“嗯。” 　　尹秋白没对此作出太多评价。 　　“要是我，我喜欢的人要是对我明确表示拒绝……我绝对不会去再打扰他。” 　　戚枫洺又说。 　　对上戚枫洺望过来的视线，尹秋白身体动作一顿，移开了眼睛，不轻不重地说：“那挺好的。” 　　他们此时正在会展二楼的最边上。 　　会展建筑外墙是大面积的玻璃，这就让里面的人能清楚看清外面的情况。 　　尹秋白低下头，正好看见一辆轿车在展会门口停下。 　　司机拉开车门，一个高大男人下车，朝着会展的方向走来。 　　尹秋白一愣，猛然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他眨了眨眼，定眼一开，居然是林冬颂。 　　林冬颂怎么会参加这个展会，难道是因为乔洛桉出事了？ 　　尹秋白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于是他掏出许久未看的手机，想直接和对方确认一下。 　　一打开聊天软件，就看到林冬颂给他发来的一大堆消息。 　　消息看起来发得很急切，大致的内容是听说尹秋白在会展被人欺负，要来看看他，问他的意见。 　　但显然尹秋白没有看到聊天消息。 　　又因为参加展会手机静音，他也没有接到林冬颂的电话，林冬颂大概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火急火燎地就往这边赶来了。 　　尹秋白叹了一口气，动手给对方回拨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尹秋白就听见林冬颂的声音有些着急地响了起来：“秋白，你还好吗？” 　　“嗯，事情已经解决了，麻烦您操心了……您是不是已经到了展会门口？” 　　“是。”林冬颂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二楼窗边上，能看见您。” 　　尹秋白说着，手无意识敲了敲面前的玻璃。 　　他看见楼下那男人抬起头朝楼上张望，但大概是因为日光的反射，林冬颂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尹秋白连忙说：“我下来找您吧。” 　　林冬颂：“好，慢慢走，不要摔跤。” 　　“在和谁打电话？”身侧的戚枫洺询问。 　　“……哥哥。” 　　尹秋白声音很轻，特意把电话拿远了说：“我要下去一趟，学长你先去找教授吧。” 　　他坐电梯下了楼，赶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林冬颂居然被人团团围住。 　　围住林冬颂的是近十来个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豪门的恩怨秘闻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谈资。林家又是首都赫赫有名的世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早就寻着风吹草动找了过来。 　　“林先生，乔先生真的不是您的亲生弟弟吗？既然如此，当年寻亲时候的DNA检测报告是如何通过林家审核的，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吗？” 　　“林先生，这个时间点您出现在这里，是来看望刚才出车祸的乔先生吗？” 　　“林先生，听说乔先生参与了学术剽窃行为，这个时间和他断绝关系，为了划清界限吗？” 　　“林先生……” 　　林冬颂着急见尹秋白，不是很想和这些人周旋：“麻烦让一下。” 　　“林先生……” 　　“林先生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吧！” 　　“不是来看乔洛桉的。” 　　林冬颂一边从无事了记者往外走，一边说：“我来找我亲生弟弟。” 　　他看见了走出展会的尹秋白，快步走上去。 　　终于避开记者走到尹秋白身边，他看着尹秋白被外面冷空气吹得打量个喷嚏，连忙小声地关心：“怎么穿的那么少？温钰闵没让你多穿点？他会不会照顾人？” 　　“展会里有空调，我怕走着走着热。” 　　尹秋白说：“围巾是温先生给我加的。” 　　林冬颂轻轻皱眉：“下次出门还是得多带件外套。” 　　见尹秋白点头，他没继续纠结这事。 　　他转身将尹秋白拉到了自己身边，揽住肩膀，尹秋白瞬间就被带到那群记者面前。 　　林冬颂说：“介绍一下，这才是我亲生弟弟。我之后会将我名下的一半财产过给他，他是林家唯一的小少爷。” 　　* 　　“所以小白，原来你才是那林小少爷啊！” 　　李冬梧半是感慨半是震惊地说：“这也太巧合了……” 　　“嗯。” 　　尹秋白吃了一口面包，连着三天的早八让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下午还要去实验室加班，他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那我岂不是傍上白富美了？” 　　李冬梧小声哇了一声：“小白，苟富贵勿相忘哦！” 　　“那我的小腿毛明天可以帮我去签一下早自习的到吗？” 　　尹秋白问。 　　“啊这还是算了。” 　　李冬梧故作害怕地缩缩脖子：“我错了。不过小白，你居然会开玩笑了，变化好大哦。” 　　即便是早八和实际上加班摧残，尹秋白身上也没有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是吗？” 　　尹秋白笑着问。 　　“是啊是啊。” 　　李冬梧点点头，他拖着下巴看尹秋白：“感觉小白你现在被照顾得很好啊……你在林家是不是有很多保姆围着你转？” 　　“我没有住在林家。”尹秋白轻轻摇了摇头。 　　“诶，难道你和林总不合？”李冬梧捂着嘴巴，惊讶地猜测。 　　“没，只是我有些不习惯。”尹秋白说着，顿了顿：“我不太习惯忽然……多出来了对我很好的家人。” 　　林冬颂的关心太溢于言表，让尹秋白时不时会产生一些诚惶诚恐的感觉。 　　“想太多啦。” 　　李冬梧大概知道尹秋白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哥哥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你，肯定想把这么多年你没得到的东西都补上，说不定他比你还要紧张呢。” 　　说到这里，李冬梧眼睛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小白，后天是周末，我们班的有人过生日，请大家去唱K。算是小小团建，你既然回学校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呀？” 　　团建？ 　　尹秋白知道自己性格比较内向，很少参加这种多人的活动。 　　既然都是班上的同学，那正好也可以多习惯习惯和更多人接触。 　　“好。” 　　他很快答应了下来，顺便随手跟温钰闵发消息。 　　【秋：温先生，我周六晚上要和同学出去聚会，您应该没有安排吧？】 　　“答应了。” 　　陈令安看向顾念裴，他讨好地笑着：“顾少爷，我的人说他朋友已经把他约出来了，您……您怎么打算？” 　　“他们的聚会我也去。” 　　顾念裴顿了顿，又问：“你说的那种东西，现在还能搞到吗？” 　　“当然可以。”陈令安笑得十分谄媚：“不过beta对那种药可能没那么敏感。”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要多加一点量。” 　　“可以。” 　　顾念裴点头：“你看着来吧。” 　　等陈令安走了，顾念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这些天尹秋白像是烙在他心头的一颗红痣，漂亮又扎人。 　　他无法阻止自己对他念念不忘。 　　而且，现在的他才是林家少爷……他应该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才对。 　　等他得到了尹秋白，就上门，找林冬颂提亲，将尹秋白娶回来。 　　顾念裴的手攥紧。 　　尹秋白会是他的，不会有意外。 　　他会得到。 　　会……摘下来。 第47章 　　周末。 　　难得早上不用去实验室, 尹秋白罕见地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甚至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还想要继续睡，要不是听见门口敲门的声音，估计他还能把午饭的时间一起睡过去。 　　“小秋？” 　　温钰闵一边轻轻敲门, 一边喊他：“还没睡醒吗？早上没起来吃早餐, 中午不能再不吃了，你会低血糖的。” 　　“嗯……” 　　尹秋白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说：“就起来了。” 　　听见尹秋白回应，温钰闵很快推开房门走进来。 　　尹秋白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拉开的窗帘透进的日光照得他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伸懒腰的猫。 　　温钰闵见状偷笑, 又走到尹秋白的床边坐下。 　　他抬起手, 轻轻揉了揉尹秋白的头发：“睡懵了？” 　　“没有。” 　　尹秋白并不承认, 他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岔开话题：“啊，几点了？我该去做饭了。” 　　“不急。” 　　温钰闵替他理了理睡得有些歪的睡衣衣领, 随后说：“阿姨已经做好饭了，你先醒醒神, 洗漱完下去吃饭就好。” 　　“哦……” 　　尹秋白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用我做饭了？” 　　“我想着小秋周末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一下，就不要折腾了, 所以叫了来阿姨来家里做饭。” 　　温钰闵解释：“来叫小秋起床是怕你睡太久了头晕。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吗？” 　　原来是这样。 　　尹秋白点了点头, 看着答应下来, 心中却想着下次周末自己还是不要再睡比较好。 　　他平时本来就没什么时间做饭, 周末好不容易有做三餐的时间，却还要麻烦阿姨代劳，实在是和他住进温钰闵家的缘由有些本末倒置。 　　想到这，他忽然又听到温钰闵开口问他：“对了, 晚上是你的哪个同学过生日？” 　　尹秋白回答得有些迟疑：“马……马什么哲来着。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主要是想着和班上同学太久没见了，熟络一下也好，我现在除了李冬梧……就只认识你一个朋友。” 　　“嗯？” 　　温钰闵挑起眉：“小秋是觉得我这个朋友还不够吗？诶，真苦恼，我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小秋不满意了？” 　　明明知道温钰闵是在和他开玩笑，但尹秋白还是忍不住开口否认：“当然不是！” 　　“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不太会和人相处，想要去多和人交流一下，锻炼一下社交能力，没有觉得您不够的意思……”他又很快解释道。 　　温钰闵再次被他逗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嗯。我知道，只是在逗小秋玩。多和同学们相处一下也好。晚上要我送你过去吗？” 　　“好不容易周末呢。” 　　尹秋白想了想；：“温先生也多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好吧，那听小秋的。” 　　温钰闵没坚持：“好了，快点起来，别赖床了，快下楼吃饭。” 　　吃完饭之后，温钰闵喊尹秋白到了别墅的后院。 　　今天难得地出了太阳，虽然雪还没化，但坐着后院的秋千，让日光洒在身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晒了一下午太阳，舒服得尹秋白差一点要忘记出门的时间。 　　“别着急。” 　　温钰闵站在旁边看着尹秋白找手机：“实在来不及，我送你去就好。” 　　“没事。”尹秋白终于找齐了东西：“来得及的。” 　　但说这话的尹秋白显然忘记了即便是周末，上下班高峰期这个也依然存在。 　　他打的车在路上堵了二十来分钟，到KTV楼下的时候也就已经迟到了将近十五分钟。 　　不过他想着这种集体性质参加的生日派对应该不会专门等他一个人，到时候到现场和大家道个歉，问题应该不大。 　　尹秋白刚到包厢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 　　阵阵巨响吵得人有些头疼，他瞬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浪费这样宝贵的假期时间参加这种聚会。 　　不过想归想，都走到了这里，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掉头离开。 　　拿着麦克风嚎叫的，正是今天的寿星马明哲。 　　见到有人推门进来，他停下了嘴上的歌词，示意身边的同伴调小了背景音乐。 　　“诶，我们小林少爷终于来了。” 　　马明哲笑着说：“班上的大家都来了，就等你了。” 　　“诶，是。”很快有人附和：“不愧是林家的小少爷，牌场真大呢，让人等那么久。” 　　最开始那人大概是为了出声缓和气氛，但后面接话的人的语气却变了味道： 　　“诶，以前从没见过小白迟到，忽然变成少爷的感觉真不错啊。” 　　“对啊，要是我也有这个命就好了，啧啧，那可是林家啊。” 　　“那个乔……以前跟他关系不好吧，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啊。” 　　马明哲本来只是想活络一下气氛，马明哲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开始延伸话题。 　　不想让尹秋白尴尬，他只能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诶好了，你们差不多了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可别让我们小林少爷抢了我的风头。秋白你来来，快坐，我们先唱歌，你有需要自己去那边点就好了。” 　　李冬梧这时候也终于找到机会，凑上来拉尹秋白：“小白小白，你坐到我这里来。” 　　跟着李冬梧在角落坐下，尹秋白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像是以前一样在班上的同学里没什么存在感，却忘了林冬颂对外公布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众人对他的关注度已经今非昔比。 　　那些时不时投射过来的打量眼神弄得尹秋白十分不自在，他只能靠和李冬梧聊天转移注意力。 　　“好难听。”李冬梧凑到了尹秋白耳边，小声地吐槽：“小白你会唱歌吗？会的话快去点两首，我的耳朵要受不了了。” 　　看着李冬梧捂耳朵，尹秋白遗憾摇头：“我不会。” 　　不过好在马明哲的鬼哭狼嚎没有持续太久。 　　这首歌结束以后，他把伴奏音乐暂停了，对着众人说：“好了啊，我看到你们捂着耳朵了，给我点面子好吗？” 　　“马少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你这实在是呕哑嘲哳……额，后面是什么来着。” 　　“就是，快别唱了，我们班有谁唱歌好听吗？快上去听他。” 　　“诶诶诶真差不多了啊。” 　　马明哲压了压手，说：“我这不是在等人吗，还有个朋友来，大家都认识，等人到了我们就开蛋糕哈。” 　　“还有人，谁啊？我们班上人不是都来齐了吗？” 　　“对啊，除了那几个不来的……有谁变卦啦？” 　　马明哲还没回应，门就又被推开。 　　尹秋白跟着一众人一起抬头，看到顾念裴居然站在门口。 　　顾念裴的手里抱着一大捧花，抬起头，正好和尹秋白对上视线。 　　尹秋白皱起眉，瞬间有种不好一点预感。 　　“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聚会吗？” 　　尹秋白压低了声音：“他怎么也来了？” 　　李冬梧也很疑惑：“不知道，马明哲没说啊。他要是说了我就不会喊你。难道是马家和顾家有什么合作，他俩认识了？我也不清楚。” 　　尹秋白轻啧了一声。 　　站在正中的马明哲笑着朝顾念裴迎了上去，说：“顾少爷这是……有情况？想借着我的生日和谁表白呢。” 　　“麻烦你了。” 　　顾念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冲着马明哲点头，随后直直看向尹秋白的方向。 　　尹秋白转开了头，并不想和顾念裴对视。 　　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能听到班上同学的起哄声音，毕竟当时尹秋白喜欢顾念裴的事情可是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多多少少都对他们的关系有所猜测。 　　看出了尹秋白脸色的难看，李冬梧关心：“小白，要不先走？反正你和马明哲不是很熟，我陪你出去吧……” 　　“没事。” 　　尹秋白摆了摆手，觉得因为顾念裴来这就离场有些没有必要：“先等马明哲分完蛋糕再说吧。” 　　李冬梧有些懊悔，不过既然尹秋白说没事，他也没有多话。 　　室内的灯被关掉了。 　　马明哲和他的几个朋友拆了一只放在桌上的蛋糕，点了蜡烛，又拉着众人一起唱生日歌。 　　“来来来，” 　　马明哲笑着说：“我专门从我爸的珍藏里偷出来的酒，大家尝尝哈。来，干杯！祝我生日快乐。” 　　玻璃杯递到手上，尹秋白和身边的朋友碰了碰杯子，又朝着马明哲点头。 　　看着身边的人都仰头把酒送入了嘴中，尹秋白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气氛到了这里，不喝有些说不过去。 　　他想这点量应该不至于醉过去，于是也跟着干了杯。 　　杯中酒液有些灼人，尹秋白咽下去，觉得喉咙都烧得难受。 　　等马明哲许完愿吹了蜡烛，包厢内的灯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他正打算看马明哲接下来有什么，抬起头，就看着马明哲把捧着玫瑰的顾念裴拉到身边：“顾哥来来，这多好的机会，你想把你的花给谁？” 　　顾念裴半转过身，直直地朝着尹秋白的方向走来。 　　尹秋白听见了身边有人的抽气声、惊叹声、还有人羡慕的声音，似乎都在觉得他被顾念裴表白是多大的福气。 　　但看着那高大的alpha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样子，他却只觉得有些想吐。 　　顾念裴在尹秋白面前站定了，随后缓缓蹲下。 　　“小白，我喜欢你。” 　　尹秋白听见顾念裴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顾念裴这句话落下，尹秋白那种恶心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他啊甚至咽了一口唾沫，才将身体里那种反胃感压下去，没有对着顾念裴吐出来。 　　“不好意思。” 　　尹秋白的脸色十分难看：“我记得我已经拒绝过你了，顾念裴。” 　　“可是……” 　　“不好意思。” 　　尹秋白提高了声音，对着包厢内的所有人说：“我有些不舒服，去趟卫生间。” 　　“小白！” 　　尹秋白说完转身就走，顾念裴甚至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他抱玫瑰花的手几乎要把玫瑰花的包装抓破，对包厢里的人草草留下一句“我也离开一会”，就朝着尹秋白的方向追了出去。 　　尹秋白来到了卫生间，一站在盥洗台之前，就忍不住开始干呕。 　　他缓了好一会，用冷水洗了一遍又一遍脸，苍白的脸上气色才稍微好些。 　　深呼吸了几口气，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不知道是刚才的反胃，还是下肚的那杯酒造成的。 　　他又往脸上浇了水，转身离开卫生间，刚出门，却看见顾念裴在门口站着。 　　这次尹秋白没来得及躲开对方抓过来的手。 　　“小白。”顾念裴的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可怕：“你给我个机会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放手。” 　　“你给我个机会吧。”顾念裴的声音几近哀求。 　　“放手。”尹秋白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小白，我知道之前我有很大的问题。”顾念裴闭了闭眼睛：“我以后不会了，真的。” 　　“你……” 　　尹秋白刚想说话，揣在手机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顾念裴抓住的那只手暂时抽不开，他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单手拿出手机接电话。 　　看到来电人显示的“温先生”，尹秋白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他接起电话：“喂？” 　　“小秋到了吗？”温钰闵在电话的另一头，问。 　　“嗯。”尹秋白说：“已经到了。” 　　“嗯。和谁在一起？”温钰闵询问。 　　“……班上的同学。”尹秋白不想让对方担心，同时也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被顾念裴纠缠，于是没有过多解释。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尹秋白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奇怪，但顾念裴还抓着他的手，他没有精力细想。 　　“……是的，那个，有同学喊我，我先挂电话了，温先生。” 　　他有些着急地挂断了电话，随后转过头，瞪向红着眼看着他的顾念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和他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 　　顾念裴冷笑了一声，深呼吸一口气：“你以前……对我也是这样说话的。” 　　尹秋白忍无可忍，抬手给了顾念裴一巴掌：“现在清醒了吗？” 　　不远处的楼下。 　　温钰闵抬头，看着楼上连廊处两人的拉扯，眯起了眼睛。 　　被尹秋白喜欢过……真是让人嫉妒的经历啊。 　　要怎么办才好呢？ 第48章 　　顾念裴捂着脸, 看向尹秋白的视线里带着不可置信。 　　尹秋白居然真的会打他。 　　半晌，顾念裴闭了闭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清高什么？ 　　当初觍着脸跟着自己后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就算尹秋白的身份再怎么变, 他也不过就是个beta……而自己可是顶级的alpha, 对他投怀送抱的人数不胜数，又怎么可能有自己得不到的人？ 　　而且, 尹秋白这样对他这样的冷淡态度，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 　　刚才他喝下去那杯酒里的药可是专门加了量的。 　　等药效发作了……他求着自己碰都来不及。 　　顾念裴忽然在面前神经质地笑，让尹秋白想起来那天发疯的乔洛桉。 　　——他们两人一样的让人感到厌恶。 　　尹秋白并没有分神猜测对方此时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即使是在露天的连廊，和对方呼吸同一片空气还是会让人感到窒息。 　　既然顾念裴松开了手, 尹秋白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不过尹秋白没有太在意。 　　毕竟刚才喝了酒, 有些上头应该是正常情况。 　　他以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酒精，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现在看来, 自己应该不是海量的类型。 　　他只是又想起刚才和温钰闵通话时候，察觉到的那隐约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 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或许是有些不高兴的。 　　犹豫半晌，他掏出手机, 敲敲打打地在手机上开始编辑信息。 　　他本来想问温钰闵是不是心情不好。但直接这样开口有些突兀, 他删删改改, 最后发出去的短信变成了“晚上能不能来接我”。 　　【秋：温先生。】 　　【秋：晚上回去的时候, 您来接我吧。】 　　要是温先生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要是当面安慰，应该会好很多吧？ 　　尹秋白对着聊天框等了等。 　　温钰闵没有秒回让他有些不习惯，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下唇, 半晌，又忍不住敲下两个字： 　　【秋：好吗？】 　　又过了半分钟。 　　【W.：好】 　　收到了这条回复，尹秋白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又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下字，和对方约好时间，等一切都确定下来，尹秋白才收起手机，停在了包厢门口。 　　他抬起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精气味扑面而来。 　　尹秋白皱了皱鼻子，瞬间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 　　原来包厢里的人分完蛋糕之后，又在马明哲的带领下又开了酒几瓶。 　　马明哲对班上一个女omega有好感，大概是想趁着这次聚会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于是，怂恿着大家一边喝、一边玩真心话大冒险。 　　对尹秋白来说，唯一好消息就是这些人此时正沉浸在小游戏里，只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两眼，他没有再收到自己刚来这坐下时候那让人不舒服地起哄。 　　他松一口气，回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在李冬梧身边坐下。 　　李冬梧也没和那群人一起玩游戏。 　　他有点轻微的酒精过敏，此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缩在角落里玩手机。 　　见到尹秋白终于回来，李冬梧抬起头，观察了一会尹秋白的面色，随后有些担心地询问：“顾念裴没缠着你吧？” 　　尹秋白没多说什么，摇摇头：“没事。” 　　李冬梧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他想了想又说：“我发现我们还是不适合参加这种聚会，好吵啊，小白，你也不舒服吧？” 　　尹秋白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附和李冬梧的意见。 　　先前他还想着靠这种聚会锻炼一下社交能力，但现在已经发现自己完全融入不进那些人的游戏，甚至连起身加入他们的冲动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生就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比起在这里浪费一晚上时间，他更喜欢和温先生在后院晒太阳的那种安静。 　　下次遇到这种聚会，还是直接推掉好了。 　　胡思乱想着，他头脑中那种眩晕感再一次犯了上来。 　　“斯……” 　　尹秋白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这动作不算小，很快吸引了李冬梧的注意力。 　　李冬梧很快再次看过来，他皱眉：“小秋，你没事吧？” 　　尹秋白抬起手摆了摆：“没事。”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李冬梧担心不减：“嘴唇都白了，真的没事吗？” 　　深呼吸了一口气，尹秋白有些艰难地冲着李冬梧笑了下。 　　“应该是这里空气有些不流通，缺氧头晕。” 　　“……实在难受先回家吧，”李冬梧说：“我也不想呆在这里。” 　　尹秋白摇摇头，温钰闵大概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来接他，他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出去喘口气就好。 　　他对李冬梧说说：“我出去待一会，你坐着吧，不用管我。” 　　尹秋白再一次离开了包厢。 　　刚才坐着的时候感觉还没这样明显，但现在站起来走了两步，那种头晕愈发强烈。 　　甚至身体上的不适远不止于此。 　　尹秋白感觉自己上下的骨节里都蔓延出一种难以忽视的、无法描述的感觉最开始尹秋白想要把它形容成酸疼，但越到后面，他越觉得更像是痒。 　　他浑身都在发热。 　　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那一块皮肤，开始有一种如蚁噬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扶着连廊上的栏杆大口呼吸着，想要让室外的冷风将自己吹得清醒一些。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肯定不是单纯地醉酒那么简单。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麻烦不麻烦了，拿出手机给温钰闵打电话。 　　电话刚刚拨打出去，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属于男人的、沉重的脚步声。 　　他有不好的预感，猛地回头，对上了顾念裴猩红的双眼。 　　“尹秋白……” 　　他缓缓地朝着尹秋白步步逼近，呼吸沉重。 　　顾念裴的样子有些骇人，尹秋白下意识往后退，身后却靠上了墙。 　　他回头一看，身后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 　　他心中一惊，分身的半分钟顾念裴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顾念裴的手不由分说地摸上了尹秋白的脸。 　　他看过来的视线显得十分地痴迷，像是野兽带着恶心涎水的粗粝舌头舔舐过尹秋白的脸。 　　“小白……”终于碰到了自己魂牵梦萦许久的梦中情人，顾念裴的声音十分沙哑：“我有说过吗？你真的……很漂亮，比他还要漂亮。” 　　尹秋白想要把人推开，但是浑身都使不上力，要不是身后还靠着门，他现在估计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紧紧握着身后门的把手，咬牙切齿地对顾念裴低喝一声：“滚！” 　　“真美啊……”顾念裴低手在那张无瑕的脸上留恋，又摸过尹秋白轻轻颤抖着的睫毛：“小白，你真漂亮。你是我的……只能是，永远是……” 　　看着尹秋白竭尽全力想要推开他的样子，他忽然又笑了：“不用挣扎了，小白，现在应该很难受吧？应该很想……” 　　尹秋白有些听不清楚对方的话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应该是打响了温钰闵的电话。 　　现在电话应该接通了吧…… 　　他闭着眼睛，想。 　　“小秋。” 　　下一刻，男人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不，好像……不是从电话里面传来的。 　　尹秋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出现在顾念裴身后的男人。 　　同时间顾念裴的身体的霎时间一僵。 　　他缓缓低回头，就和垂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温钰闵对上了视线。 　　温钰闵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那凉意好像要沁入人的骨子里，让顾念裴下意识感到头皮发麻。 　　而最恐怖的不止于此。 　　alpha敏锐地闻到了空气里那强悍的、带着明显驱逐意味的信息素。 　　大冬天的，顾念裴居然感觉到自己在出汗。 　　生理性的畏惧让alpha瞬间浑身的寒毛倒立了起来。 　　他浑身都因为enigma的信息素在颤抖，膝盖一软，差一点就要跪下，却被温钰闵抓住领口，拎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头磕在了侧边扶手的栏杆上，阵阵的眩晕让他差点没能站稳，额头与栏杆接触的地方，有腥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伸手去摸，再抬头，就看见温钰闵已经走到了跌坐在地上尹秋白身前。 　　温钰闵俯下身，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尹秋白还在地上蹲着，条件不允许，温钰闵不介意给顾念裴多来两下。 　　alpha的令他作呕的信息素将beta包围，温钰闵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烦躁。 　　他在尹秋白面前蹲下，去看此时面色苍白、睫毛轻颤得可怜的beta。 　　尹秋白的状态不对。 　　温钰闵闭了闭眼睛，稍微沉下气，伸手将人抱起。 　　自从刚才看清楚温钰闵的身影、闻到那令人安心的味道之后，尹秋白就卸下了浑身崩着的那股劲。 　　尹秋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空气中的那股茶香味好像能让他感觉好受不少，清冷的味道钻进鼻腔之后，好像能稍微驱散一些身体中蚀骨的燥热。 　　他的思绪不是很清晰，被温钰闵抱在怀里之后，只是寻着本能，仰起头，去嗅对方身上的味道。 　　意识到怀里的人在做什么以后，温钰闵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低下头，对着尹秋白说：“小秋，乖……先别闹。” 　　可此时的尹秋白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快要溺死的人，而那凉丝丝的气味，就是海中他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仅仅是嗅闻还不满足。 　　温钰闵感觉到怀中人正在用脸轻轻地蹭着自己的胸口，又张开嘴，猫儿似的咬住了他衬衫的领子。 　　白色衣领很快被beta的唾液晕湿了一小块。温钰闵能清晰地感觉到beta暖乎乎的气息撒在自己脖颈附近。 　　他闭了闭眼睛。 　　先前因为看着顾念裴靠近beta他的信息素就有些失控，此时再看着怀里beta那无意识的勾人举动，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那本就不稳定的易感期要卷土重来。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KTV外加快速度走去。 　　只有半分钟的路程对两人来说都漫长得几乎要命。 　　终于走到了自己的车前，温钰闵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拉开后座的车门，想要先将beta放进去。 　　但意识模糊的beta好像察觉到了热源的离开，发出小声呜咽。 　　他拉住了温钰闵的衣服，此时此刻不希望自己安全感的来源离开。 　　“小秋……” 　　温钰闵的声音有些沙哑：“松手，乖。” 　　他想要将自己的衣服从尹秋白的手里拽出来，但尹秋白却不依不饶地又抓住了他的袖子，最后甚至抬起手，揽住了温钰闵的脖子。 　　温钰闵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拉上车门，身侧的beta像是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 　　尹秋白无师自通地跨坐在了温钰闵的腿上。他俯身，将自己的头埋进温钰闵的颈间，去寻找那让人感到舒适的味道。 　　温钰闵难得地浑身僵硬。 　　他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尹秋白现在的状态不对，他不可能真的对对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能任由着对方闹腾。 　　他现在甚至不敢伸手揽住beta的腰，beta的身体温热、柔软，碰一下就要引火烧身。 　　温钰闵极力克制着自己翻涌的念想，伸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坐垫，几乎要将那昂贵的皮革抓破。 　　昏暗的车内，他看着尹秋白近在咫尺的发丝，忍不住轻轻侧头吻了吻。 　　尹秋白却忽然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氤着水汽，反着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光，和温钰闵对视。 　　“……小秋？”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尹秋白稍稍往前靠了靠，嘴唇蹭过温钰闵的下巴。 　　温热的。 　　柔软的。 　　湿润的唇瓣。 　　这个比起亲吻、更像是意外的触碰落在脸上时，温钰闵终于忍无可忍。 　　他抬起手，掐住beta那不盈一握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按。 　　两具滚烫的身体相贴，尹秋白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温钰闵用另一只手掐着下巴，被迫抬起了头。 　　温钰闵低头，吻上了beta的唇。 　　最开始，两人的唇瓣只是贴在一起，轻轻蹭着。 　　不过那试探性的、轻柔的触碰没有持续太久。 　　忍耐了许久的enigma很快就急不可耐地撬开了那柔软的唇舌，掠夺着beta口中的空气。 　　beta的舌头比想象的还要柔软，口腔也小得不可思议，那舌头和他本人一样、可怜兮兮地无措地被enigma纠缠。 　　尹秋白没有一点接吻的经验，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换气，脸憋得通红。 　　吻了许久，温钰闵终于大方慈悲地放过他，稍微往后撤了撤，手也换了个位置，绕到beta颈后，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着那一处的皮肤。 　　但其实温钰闵不打算做什么了。 　　他并不想趁人之危，这个吻也只是他实在忍得难受后迫不得已后做出的举动。 　　怀里的beta好像被这漫长的、唇齿交融的吻亲蒙了，他红润的唇微微张着，脸颊上也趴着一层粉色，漂亮得厉害。 　　温钰闵忍不住抬手，轻轻按住了beta的唇。 　　beta伸舌头，轻轻卷了卷温钰闵的手指。 　　温钰闵顿了顿。 　　尹秋白又凑了上去。 　　他仰着头，用唇蹭着温钰闵的脸颊。 　　蹭了半天面前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beta似乎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轻轻舔了舔温钰闵的唇角。 　　男人还是不理他，他就又开始用嘴唇蹭对方的唇，又小心翼翼地舔。 　　enigma的体/液里也含有信息素。 　　任何体/液中的信息素含量都比空气中的浓郁，刚才的接吻很大程度地缓解了尹秋白的不适，于是他本能地想要重复刚才的操作，朝着面前的人讨要亲吻。 　　尹秋白蹭了半天，温钰闵都不理他。他有些累了，低下头想要重新把头埋进男人颈侧，温钰闵这个时候却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的吻和缓许多。 　　温钰闵温柔地吮吻着beta的唇舌，将beta按在自己的怀里，缠绵的、缱绻得就好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 　　但他们其实没名没分……尹秋白还把他当着朋友呢。 　　beta发出满足的哼声，像是被人摸舒服了呼噜呼噜哼叫着的小猫，勾人得厉害。 　　他毫无章法地配合着温钰闵的亲吻，亲着亲着自己又着急起来，开始用牙齿去啃咬对方的唇瓣。 　　血的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温钰闵感觉到怀中的beta动作明显一顿。 　　他于是松开了按着beta腰的手，挑起了眉。 　　“清醒了，小秋？” 　　面前的beta看向自己的眼神虽依旧带着水光，却完全清明。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尹秋白本就红着的脸更热，反应过来的瞬间飞快侧过头，躲开enigma的视线，大脑超载了一般开始运转。 　　……他刚才这是，和温钰闵接吻了？ 第49章 　　嘴唇是湿润的。 　　嘴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这让尹秋白想告诉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错觉都做不到。 　　温钰闵的手还放在他的后颈，他垂着眼睛，勾唇笑看着他, 滚烫的视线也让他几乎无法忽视。 　　尹秋白却有些逃避现实地闭上了眼睛。 　　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和温钰闵接吻了, 在他们还是朋友的情况下。 　　实话说，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对方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一直以来都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朋友。 　　即便有些时候难以避免地因为对方的温柔从心底滋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也会在第一时间逼着自己那种不该有的心思压下。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经历，他对亲密关系其实是抗拒的。超出“朋友”这个界线的任何变化，都会让他感到害怕。 　　他觉得只有这样无私念的关系才会让他感到舒心和安全。 　　只有和对方做朋友，他们的关系才是可控的、进退有度的。 　　尹秋白其实不是不能感觉到自己和温钰闵有时候过分暧昧的距离，但他会假装无事发生一般假装对此毫无察觉。 　　只要不点出、不说破, 两人的关系就会永远保持在令他安心的那个阈值之中, 尹秋白就能永远享受两人相处时那种让他感到舒心的从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有了逾矩的接触。 　　他不知道怎么能把接吻解释成朋友之间的正常互动。 　　复杂思绪和身体上原本的不适感纠缠在一起, 尹秋白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那种不知为何的不适感依旧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像是一团火焰一样以后颈那块皮肤为中心，朝着四肢百骸不断地蔓延。 　　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更加不想面对现在的情况, 他于是干脆闭着眼睛开始装死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还坐在温钰闵身上。 　　于是很快，他再一次被温钰闵掐住了下巴。 　　“在想什么？” 　　温钰闵问他：“小秋是不想对我负责任吗, 嗯？” 　　尹秋白被迫睁开眼睛。 　　“这可是我的初吻。” 　　他看见温钰闵笑着说。 　　温钰闵用的明显是调侃的语气，尹秋白却顿了顿。 　　他忽然开始道歉：“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 　　温钰闵眉头一皱, 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对劲。 　　“怎么了？” 　　“我……” 　　尹秋白语气里有着温钰闵未曾意料到的茫然, 似乎情绪有些崩溃：“我不知道，可是，我们不应该……对不起。” 　　“……放松。” 　　温钰闵握住了尹秋白的手，发现对方的手指扣入了掌心, 自己把自己掐出了红印。 　　尹秋白在抵触。 　　温钰闵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这让暂时无法接受自己对他的暗示。 　　但好消息是，这种抵触不是对他的。 　　尹秋白依旧以一种依恋的姿势趴在他怀里，即便是因为情绪激动浑身颤抖，还是下意识握住了他伸过去的手。 　　温钰闵轻轻叹了口气。 　　抗拒亲密关系吗，尹秋白以前经历过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尹秋白的身体还处于不正常的状态，温钰闵现在希望让他别再被莫名情绪影响。 　　“难受的话就先不要想了。” 　　温钰闵安抚地摸了摸尹秋白的头发，指尖插入那柔软的发丝：“不着急，你的答案，我可以慢慢等。” 　　“在此之前，我们都还是朋友，好吗？” 　　尹秋白半晌没反应。 　　就在温钰闵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了他细如蚊吟的一声“嗯”。 　　“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温钰闵轻轻摩挲着怀里人的掌心，问。 　　话题被引开，尹秋白几乎是立马就放松了下来 　　“很难受……” 　　尹秋白小声地说，因为声音很轻，听着像是在撒娇。 　　尹秋白的动作也像在撒娇。 　　他身体没什么力气，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身体下意识靠近温钰闵，寻求enigma的信息素来抚平体内的不适。 　　就像是记吃不记打的小猫，软乎乎地贴在了enigma的身上。 　　温钰闵很快心软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操之过急，他原以为今晚的亲吻会很快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却忘记了考虑尹秋白的感受。 　　既然尹秋白有所顾忌，他就应该顺着对方的节奏慢慢来。 　　他按着beta的后颈，用能让尹秋白感到舒适的力度轻轻揉捏着。 　　“这样会舒服一点吗？”他问。 　　“嗯……” 　　尹秋白点了点头，很享受这种依偎着的感觉，温钰闵没有再逼着他思考两人的关系，暂且将此抛于脑后的他觉得很安全。 　　他轻轻地蹭着对方的领口，去闻那令他心旷神怡的茶香味。 　　“别乱蹭。” 　　温钰闵忍了忍，最后还是按住了他：“小秋，别乱动。” 　　理智能让他暂且和beta保持原本的关系，但他毕竟是个enigma，信息素不会跟他讲道理。 　　他按住在身上蹭来蹭去的beta，说：“小秋，乖，站起来一些，我拿个抑制剂。” 　　尹秋白听话地稍微坐起来了一点。 　　温钰闵从车后座向前探出身子，十分艰难地在前座摸索。半天，他终于找到了那enigma专用的注射型抑制剂。 　　冰冷的液体注射入体内，信息素带来的躁动很快被压下大半。 　　尹秋白一直盯着对方的动作，在看到温钰闵给自己注射完那药剂之后，忽然抬起头。 　　他和温钰闵对视，诚恳地询问：“还可以再亲一会吗？” 　　就算是温钰闵，听到这句话也难得地顿了顿。 　　不过，他很快俯下身，满足了尹秋白这个小小的请求。 　　湿热的唇舌再次纠缠在一起，enigma的信息素让尹秋白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心。 　　他在畏惧着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抵不过本能下意识渴望着对方的信息素。 　　既然……温钰闵说在他给出答案之前他们都还是朋友，尹秋白破罐破摔地想，那就重复这样的行为，让它变得合理。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 　　直到尹秋白实在差一点又忘记了要怎么呼吸，两人之间才重新拉开距离。 　　“小秋。” 　　尹秋白听见了温钰闵叫他，于是抬起头。 　　“虽然说你可以慢慢想，” 　　温钰闵说：“但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定一个时限吧，新年之前。” 　　“正好，到时候小秋也可以决定，要不要和我搬到新家去了。” 　　* 　　第二天早上。 　　尹秋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虽然躺在自己的床上，但房间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有些冰凉的手背。 　　手臂上扎着针，尹秋白抬起头，顺着输液管往上看，看见了挂在输液架上的两袋药液。 　　其中一袋已经打了一半，另一袋完全是新的。 　　他观察了一会滴液的速度，这针应该是十五分钟之前开始打的。 　　他转过头，果然就看见自己的房间门开了一条缝。 　　门口，温钰闵和一个他眼生的男人面对面站着，小声地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投射过去的视线很快就被温钰闵注意到了。 　　温钰闵侧身，和他对上视线，随后，抬手打断了面前那人的话，转身把门完全推开，走到了尹秋白的床边上。 　　“醒了？” 　　温钰闵伸手探了探尹秋白的额头：“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尹秋白摇了摇头，除了后颈处还有些隐隐作痛外，他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我怎么了？”他询问。 　　温钰闵没有回答，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男人却开了口。 　　男人身上着纯白色的风衣，搭配上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很像是医生。 　　“你被‘白罂’诱发了腺体紊乱症。” 　　男人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现在需要进行输液治疗。” 　　“白罂？”尹秋白没反应过来。 　　“人工合成的enigma信息素。” 　　男人解释了一句：“不过放心，病症在初期阶段，输液治疗能够缓解症状。不过，您以后千万不能再碰那种东西了。” 　　尹秋白皱起眉。 　　“小秋能回忆起来奇迹大概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那种药的吗？”温钰闵俯下身，在他身边询问。 　　尹秋白闭着眼睛开始回忆。 　　他昨天晚上在马明哲的生日会上其实没吃什么东西。 　　唯一入口的食物，除了生日蛋糕，就是那杯酒。 　　生日蛋糕是分给在场所有人的，其中必然不好动手脚。 　　那只有可能，问题出在那杯酒里。 　　仔细想想，他确实是喝下那杯酒之后开始出现的头晕不适。 　　“酒，”尹秋白说：“我昨天喝的那杯酒，应该被人动了手脚。” 　　可包厢内为了保证隐私性并没有装设监控，想要找到动手往尹秋白被子里下药的人有些困难。 　　“不用确定了，”温钰闵却说：“肯定是顾念裴做的，就算不是他亲手往被子里放的东西，这件事情肯定也和顾念裴撇不清关系。” 　　“那我去查查顾家？”男人皱着眉，看着温钰闵询问。 　　“不，顾家那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虽然没剩几年可活，但还没糊涂到弄不清楚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温钰闵说：“他们本家不会和那些人有直接牵扯。” 　　“你去从顾念裴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入手。” 　　温钰闵说：“他应该是通过那些人接触到白罂的。” 　　“至于顾念裴……” 　　温钰闵轻笑一声，没说下去，面上的表情却让人毛骨悚然。 　　男人知道温钰闵另有安排，点了点头没有多嘴，退出了尹秋白的卧室。 　　尹秋白没见过温钰闵刚才这样的表情，觉得有些陌生。 　　温钰闵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伸手给尹秋白理了理鬓角的发丝。 　　他重新调整了面上的表情，恢复到面对尹秋白时候一贯的温柔。 　　“没吓到你吧，小秋？” 第50章 　　温钰闵的笑容看得尹秋白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表情中透出的那种温柔让尹秋白差点就要觉得自己刚才从对方脸上看到的那种可怖表情是错觉。 　　等尹秋白回过神来的时候, 温钰闵已经在他的床边坐下。 　　见beta分神，温钰闵轻轻捏了捏尹秋白的手心：“嗯？” 　　尹秋白摇了摇头，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没有。” 　　他当然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吓到。只不过,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温钰闵以前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前的男人知之甚少。 　　自己在对方身上看到的, 好像都是温钰闵刻意在自己眼前表现出来的样子。 　　温钰闵和他相处的时候，好像那个永远都是温柔的、体贴的、无微不至的样子。 　　尹秋白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威胁、甚至不会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他以前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件事情, 现在看来，温钰闵作为“朋友”，好像太过称心如意了。 　　想到这里，尹秋白忽然心念一动，抬起头和温钰闵那双眼睛对视, 又忽然抬起手。 　　察觉到了尹秋白的动作, 温钰闵稍微侧过身, 朝着尹秋白的方向靠过来。 　　他这个动作让尹秋白只要把手稍微伸长，就能碰到他。 　　——看，就是这样。 　　温钰闵总是这样料事如神地配合着尹秋白的行动, 永远能猜到尹秋白下一步想要干什么。 　　他知道尹秋白想要伸手碰他。 　　不过这次，在两人的手指就快捧在一起的时候, 尹秋白的动作忽然拐了个弯。 　　他抬起手，碰上温钰闵眼角的那颗痣。 　　“小秋？” 　　温钰闵显得有些意外。 　　尹秋白没说话。 　　他的手有些凉, 不像是昨晚那种药物影响下出现的那种灼人, 指尖以对方那颗泪痣为原点, 顺着对方的脸颊往下滑。 　　他拂过温钰闵的脸颊, 最后轻轻地点在了温钰闵的唇上。 　　“这是干什么，嗯？” 　　温钰闵抬起手，抓住了尹秋白作乱的手指，握在手里。 　　尹秋白再次和温钰闵对视。 　　“温先生。” 　　他看着那双和那双跟自己有八分相像的眼睛, 慢吞吞地说：“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温钰闵笑问。 　　“您……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尹秋白问着，很快又补充：“我知道，您是个很漂亮的Omega、也是个很优秀的人。您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但我觉得，我看得到好像不是你的全部。” 　　“您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尹秋白看着温钰闵的眼睛，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小秋想知道这个？”温钰闵问，又表现得好像有些苦恼：“可是，小秋还没有给我答复，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呢。” 　　他将尹秋白的手指一点点分开，又将自己的手插入尹秋白的指缝，和尹秋白十指相扣，这样做的同时，他笑看着尹秋白的眼睛：“朋友的话，认识现在的我就够了。” 　　beta骨架很小，温钰闵能够将对方的手完完全全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看着尹秋白有些失望的表情，轻轻捏了捏尹秋白柔软的掌心：“不然，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嗯？” 　　尹秋白眨了眨眼：“好吧。” 　　按照对方的说法来看，这或许是有些“不公平”。 　　这个问题暂且往后抛，尹秋白还有别的疑惑。 　　他想，温钰闵这样好的条件，身边应该是不缺人的，无论是朋友，还是……伴侣。 　　这样一来，他又为什么会主动靠近自己，主动和自己交好？ 　　虽然很少见到温钰闵和别人相处的样子，但从他和下属交流的只言片语来看，对方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显得不近人情、说一不二的。 　　好像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温钰闵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细致和贴心。 　　尹秋白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偏偏，自己对对方来说就是特别的呢？ 　　他们认识的时候，尹秋白不过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很普通的beta，尹秋白在自己的身上找不出有什么能够吸引对方的特质，除了他们相似的眼睛。 　　可其实尹秋白能够感觉到，温钰闵其实对这一点没有那么在意。 　　所以，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对方靠近自己？ 　　“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想要我怀里的玫瑰，后来又说想要和我做朋友。” 　　尹秋白问：“这个，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温钰闵认真地听完了尹秋白慢吞吞地吐字，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小秋想知道？” 　　尹秋白点头。 　　“如果我说，是因为看到小秋的第一眼，就觉得小秋又漂亮、又讨人喜欢，小秋会不会觉得敷衍？” 　　确实敷衍。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看着beta望过来的认真视线，温钰闵终究是继续说道：“但其实这确实是很重要的原因。不过，小秋要是问还有没有别的原因的话，倒是还有一个理由吧。” 　　他看着beta认真的双眼，说：“小秋，你知道吗，我们很像。” 　　所谓的像，不单单指的是那双眼睛。 　　而且，越是接触，温钰闵就越是能察觉出两人的相似。越是有这种感觉，他就越是忍不住靠近对方。 　　他的语气忽然放轻：“我看到你，有时候……就感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尹秋白安安静静地想要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没想到温钰闵却忽然止住了话题。 　　“还想听？” 　　温钰闵问尹秋白。 　　尹秋白点头。 　　温钰闵又笑了。 　　“可接下来就不是朋友之间讨论的话题了。” 　　他狡猾地吊足了尹秋白的胃口，后又忽然转移话题：“水吊完了，小秋，我去喊医生来，不然待会要回血了。” 　　温钰闵松开了尹秋白的手，站起身，走出房间来找人。 　　尹秋白被松开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温钰闵的体温，不知为何，对方的手指从自己指缝里抽离时的凉意，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落空感，他有些想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角将人留下，不过很快回神反应了过来。 　　看着对方走到门口的身影，尹秋白想，和曾经的他相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很快，刚才那男人又被温钰闵喊回到了尹秋白的房间。 　　他检查了尹秋白的输液袋，看向温钰闵：“剩下的一袋不着急，他的状况比我想象的稳定，可以晚些再考虑继续输液。” 　　“那就先下去吃早餐吧。” 　　温钰闵说。 　　男人沉默地帮尹秋白拔了针，让尹秋白稍微按着一点伤口，随后很快又急匆匆地离开了尹秋白的房间。 　　对方好像是温钰闵的医生，却又不仅于此，尹秋白看着觉得对方身兼数职，忙得厉害。 　　他忍不住走神的想，温钰闵也会压榨员工吗？ 　　不过，没等尹秋白的视线好奇地追上去，温钰闵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又是轻轻摸了摸尹秋白的发顶，唤回他的注意力，随后询问：“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去吃早餐吧。我刚刚给小秋热了牛奶，现在的温度刚刚好，再放一会就要凉了。” 　　尹秋白收回视线，说好。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对方的注视下下了床，跟着人去楼下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还是三明治，配上一杯热好的牛奶。 　　早餐吃到一半，尹秋白才想起来今天虽然也是周末，但他还是要去实验室写报告的。 　　可温钰闵却显得不是很赞成他的安排。 　　“多休息一会吧。”温钰闵说：“小秋身体中的白罂还没排干净，情况也没稳定下来，报告可以在家里写，就别走来走去折腾了。” 　　“可是……” 　　尹秋白显得有些为难。 　　“不着急这一会。”温钰闵说：“先把身体休息好了再考虑别的，嗯？” 　　尹秋白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确实有道理，很快妥协了。 　　毕竟一天需要去处理的只有数据报告，这件事情在家里也能完成。 　　他也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走路的时候都会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吃完早餐，尹秋白正想要上楼去找自己的笔记本，就被温钰闵又按在了座位上。 　　“先别动，小秋。” 　　温钰闵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指微动，拨开了尹秋白的发丝，露出他藏在衣领下的后颈。 　　对方有些灼人的指尖贴在了那块敏感的皮肤上，尹秋白感觉浑身像是有电流流过。 　　“让我帮你看看……” 　　指尖贴着后颈那块皮肤轻轻摩挲，温钰闵贴在尹秋白的耳边，询问：“这里还疼吗？” 第51章 　　湿热的气息洒在耳畔, 尹秋白被激起一阵战栗。 　　温钰闵站在他身后，俯着身检查着他后颈的那个部位。 　　这个距离其实暧昧至极。 　　但温钰闵的动作和语气都显得相当克制，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在关心尹秋白的康复情况, 除此之外, 没有掺杂任何别的意思。 　　只不过尹秋白自己却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实话实说，他很喜欢温钰闵的体温。 　　比起尹秋白因为身体原因常年发冷的四肢, 温钰闵的体温显然热上不少。 　　对方的那略微高于他的体温能给尹秋白带来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接触冬日里的火炉。 　　火也是生命之源之一，尹秋白觉得大概是刻在人类基因里对温暖的追求，让他下意识依赖上了对方的体温。 　　温钰闵的动作同时让尹秋白想起了昨天两人在狭隘的车内的接触。 　　他想起同样是那几根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唇瓣，又划过他的后颈。 　　与此同时, 还有两人相依的唇齿、相贴的身体, 和几乎相容的体温。 　　他同时想起和温钰闵接吻的时候的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舒适感, 萦绕在鼻尖的茶香好像现在也挥之不散……或许确实没有散去，毕竟温钰闵此时就站在他的身后。 　　注意到了尹秋白身体的僵硬，温钰闵指尖的动作微微停顿, 贴心地询问：“不舒服吗？” 　　他轻轻按压着尹秋白后颈那一块皮肤。 　　他知道，beta的这一处并没有可以被定义成器官的东西存在, 皮肤下面，只有一个枯竭的、完全未发育的腺体。 　　而就是这样的东西, 正在给身前的beta带来源源不断的痛苦。 　　“还是有点肿。”温钰闵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疼地说：“不过比昨天晚上看起来好些了。” 　　尹秋白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摸那个微微发酸的地方, 却碰到了温钰闵的手。 　　他缩了缩手指, 很快说：“没有什么感觉了，真的。” 　　尹秋白其实并没有在说谎，上一世和腺体紊乱症长期的斗争让他对那种后颈传来的痛苦相当熟悉，现在那个部位仅有的酸胀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甚至都称不上是疼痛。 　　“嗯。” 　　温钰闵虽然答应下来，手上却依旧力度不轻不重地给尹秋白按着尹秋白后颈的皮肤。 　　他的力道温柔，后颈的酸胀感确实缓解了不少。 　　尹秋白靠在餐椅上，懒洋洋地几乎要睡着。 　　他听见温钰闵开口，询问：“今天外面也出太阳了，要不要去后院坐一会？” 　　尹秋白坐直了，他点了点头，说好。 　　他站起来，上楼拿了自己的笔记本，和温钰闵去到了别墅的后院。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 　　尹秋白打了个哈切，将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开始浏览刚才师兄给自己发来的实验数据。 　　这两天实验的进度进展得十分缓慢，研究好像暂时进入了瓶颈期，他们暂时没有找到突破口，只能一遍一遍整理着之前的数据，重复以前做过的实验，试图从中寻找灵感。 　　但这毕竟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情，尹秋白其实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等水滴石穿，不过相较之下，戚枫铭却显得没有那么淡定。 　　尹秋白能够感觉得到对方似乎是急着作出成果，来证明什么。 　　具体体现在最近这几天晚上戚枫铭几乎天天都在熬夜，有时候尹秋白大早上醒来，能在手机上看到昨天凌晨戚枫铭发到自己手机上的消息。 　　尹秋白有些担心对方的状态，毕竟戚枫铭的焦虑实在是太明显，他怕对方因此影响到研究的进展，更甚至影响到身体。 　　但尹秋白能做的也只有口头上劝着对方要多注意休息，毕竟无论戚枫铭对他有什么心思，他们明面上也不过只是师兄弟和同事。 　　他用笔记本打开了聊天软件，果然又看到了戚枫铭发来的消息。 　　先是早上最新的实验数据，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张对方最新整理出来的表格。 　　尹秋白回复了个收到，对面很快就再次发来了消息。 　　【戚学长：小白，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秋：嗯。】 　　【秋：这两天可能都去不了实验室。】 　　【戚学长：这样啊】 　　【戚学长：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说一声，我约一下教授来实验室指导一下我们的进度。】 　　【戚学长：陈教授最近好像挺忙的】 　　【秋：好。】 　　他关掉了和对方的聊天框，重新开始面对那些数据文件。 　　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久了让人有些眼睛疼，尹秋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感觉到身边一热。 　　侧头，他看见温钰闵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 　　刚才温钰闵还坐在对面的桌子边上，这会怎么忽然跑到自己边上来了。 　　“来看看小秋在做什么。” 　　温钰闵说。 　　他手抬起轻轻理着尹秋白的头发，尹秋白被他摸得眯起了眼睛，像是被顺毛的猫。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温钰闵对他的亲近，两人的肢体接触好像已经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觉得反正只要不去细思两人的关系，他就依旧把他们的关系定义成朋友。 　　“在看学长发来的实验数据。” 　　尹秋白说，又下意识随口和对方抱怨：“我们的研究到了瓶颈期，最近一直没什么进展。 ” 　　“嗯？” 　　温钰闵草草看了一眼尹秋白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说：“这样啊。那小秋觉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尹秋白摇头：“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慢慢试。” 　　“那小秋要是缺了什么试剂或者器材，可以跟我提。” 　　温钰闵说：“温家在国外也有这个方向的实验室，应该有些你们国内不容易能弄到的试剂。小秋要是有需要，我让他们寄一点进来。” 　　尹秋白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道谢之后，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笔记本上，却有些看不进去。 　　他打了个哈切，温钰闵转过头，问他：“累了？” 　　尹秋白摇摇头，倒不是多累，只不过这样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犯困。 　　“要不要回去睡一会？” 　　尹秋白摇头，并且坚持声称自己并没有在犯困。 　　但他嘴硬归嘴硬，实际上，没有继续坚持多久就一倒头靠着温钰闵的肩膀睡了过去。 　　温钰闵在听分公司的视频会议，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就看到尹秋白靠在自己身上。 　　尹秋白的手还搭在腿上的笔记本上。 　　温钰闵有点担心他摔着东西，于是伸手帮他把笔记本合了起来，又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退出了视频会议，将自己的手也空出来，伸手稍微扶了扶尹秋白的头，将对方的上半身揽进自己的怀里。 　　因为腺体紊乱症的原因，昨晚上尹秋白发了一整晚的烧，现在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嗜睡一些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钰闵没打算叫醒他，让尹秋白多休息一会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他也不能就让对方露天地睡在后院。 　　毕竟虽然今天出了太阳，但现在怎么说也是冬天，室外的气温还是有些低，beta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到时候又被风吹感冒了更得不偿失。 　　他于是伸手，将人拦腰抱起，朝着别墅内走去。 　　尹秋白已经相当熟悉他的怀抱，加上温钰闵的动作很轻，这一番动作折腾下来尹秋白居然没醒。 　　他只是用脸蹭了蹭温钰闵的手臂，很安稳地被抱在怀里。 　　温钰闵低头吻了吻他的发漩，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很好，温钰闵想。 　　虽然自己依旧无名无分，但是beta并不排斥自己，放任着自己的亲昵接触，甚至对自己相当依赖。 　　这样就很好了。 　　毕竟他最初的目的也只不过是能照顾好对方。 　　被温钰闵抱着上楼没醒，离开温钰闵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尹秋白反而醒了过来。 　　温钰闵和那双猛然睁大的、还有些睡眼蒙眬的漂亮眼睛对视，面面相觑片刻，他轻叹一口气。 　　他低头，看向了beta抓住自己衣服的手。 　　他伸手想要把尹秋白的手拽下来，但尹秋白好像在和他较劲似的，就是不松开。 　　“怎么了？” 　　温钰闵最后还是没用太大力，只是出声询问。 　　不过尹秋白没回答。 　　他拽着温钰闵的衣服，把人往自己方向拉。 　　温钰闵动作一顿，随后反应过来，beta应该是没有完全清醒。 　　他于是顺着对方的手拉的方向靠了过去，陪同对方一起躺在了床上。 　　“小秋？” 　　尹秋白依旧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把温钰闵当成了抱枕。 　　他将头埋入了温钰闵的胸口，满足地蹭了蹭之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尹秋白大概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太愿意承认，他其实对温钰闵的信息素相当依赖。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下意识地靠在温钰闵身上的举动，他想要闻到enigma的信息素味道，浸泡在那股茶香味之中的时候，他会觉得很安心。 　　温钰闵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把人搂在怀里。 　　他又觉得这样不是很好。 　　beta招人的厉害，总像是猫似的，拿爪子撩拨完人之后就掉头跑得无影无踪。 　　就算把人抓回来，温钰闵也还是对他无计可施。 　　毕竟小猫能有什么错呢？ 　　可怜温钰闵他还是个信息素不稳定的enigma，爱人就在眼前，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又亲了亲对方的发丝，把人搂在怀里闭眼强制自己休息。 　　尹秋白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腺体紊乱对他的消耗确实很大，他有些庆幸自己听了温钰闵的劝今天没有去实验室，不然很大可能他也会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睡着。 　　那样不但工作也没有进展，休息也没休息好。 　　注意到尹秋白醒来，温钰闵重新走回他身边坐下。 　　“醒了吗，还要不要睡会？” 　　温钰闵就坐在自己近在咫尺的面前，尹秋白顿了顿，思绪还没跟上，身体就稍微往前倾了倾，仰头用嘴唇碰了碰温钰闵的唇角。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尹秋白瞬间僵住。 　　都怪昨天晚上亲得太久，才让他下意识就做了这个动作，他想。 　　他本以为温钰闵会压着自己的身体亲上来，却没想到温钰闵挑起了眉毛，有些无辜地看向了房间门口。 　　尹秋白顿觉有些不妙。 　　他也抬起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 　　林冬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黑得像锅底，视线幽怨地看向两人。 第52章 　　视线掠过睡眼惺忪的却耳根通红的尹秋白, 林冬颂闭了闭眼睛。 　　半晌，他把视线从自己弟弟的身上移开，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罪魁祸首温钰闵。 　　“温总, ”林冬颂的声音稍微有些咬牙切齿, 他看着温钰闵：“你们，这是？” 　　见着他的反应, 温钰闵挑眉。 　　在林冬颂的注视下，他又刻意伸手揉了，揉尹秋白的头发“林总觉得呢？” 　　林冬颂深呼吸：“你起来，把手也给我……拿开。” 　　他这架势，好像是温钰闵的手要是在他说完这话之后还敢放在尹秋白身上, 就要抄家伙和温钰闵干一架。 　　难得见到林冬颂这不符合他性格的老母鸡护犊子反应, 温钰闵没忍住笑出声。 　　他知道林冬颂那么久才找回自己的弟弟, 现在正是宝贝得紧的时候，加上尹秋白也没给自己名分，他不急着气林冬颂。 　　于是他收回了手, 规规矩矩地说：“林总想什么呢，刚才只是个意外。” 　　他一边说, 一边笑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尹秋白：“其实只是小秋刚睡醒没坐稳，不小心撞到了我身上, 对么？” 　　被林冬颂撞见了自己和温钰闵这样的接触, 尹秋白此刻燥得厉害。 　　他也没仔细听温钰闵找的借口有多蹩脚, 就连忙嗯嗯点头解释：“嗯……是我睡醒没看清。” 　　林冬颂见两人把他当成傻子骗, 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但尹秋白也附和了温钰闵的说话，林冬颂当然不可能对着他发脾气。 　　毕竟不想给弟弟留下一个自己独行专断的印象，他只能暂时把那白菜被猪拱了的那口气先憋回肚子里，到底没再对两人的相处模式作出其他表态。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再一次朝着尹秋白的方向看了过去：“秋白。” 　　和尹秋白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面对温钰闵时柔和不少：“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尹秋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情，又问：“您……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这里？” 　　林冬颂说：“温钰闵告诉我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放心不下，正好下班时间就顺道来看看你。” 　　没想到进了门，还没看清楚自己的弟弟的样子，就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 　　这样想着，林冬颂不可避免地又开始感到生气了起来。 　　好在，没等林冬颂开始发作，温钰闵就再次开口转移了话题。 　　“既然林总也来了，那我们刚好一起聊聊小秋的情况。” 　　温钰闵的语气认真了起来，他看着尹秋白，说：“小秋应该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吧？昨天晚上我拜托我的医生加急给小秋做了个检查，刚刚把结论发到了我的邮箱上，现在正好林总也在这里，我给你们讲讲具体情况？” 　　这是一个林冬颂无法拒绝的话题，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你说。” 　　温钰闵从床上站了起来，起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随后又随意地倚靠在了床头柜边上，点亮屏幕。 　　林冬颂靠在门边，抬起头，看向温钰闵的方向，等待着他的下文。 　　尹秋白见两人都站着，觉得自己还坐在床上好像有些不好，于是也想要站起来。 　　不过他刚准备动，他就感觉有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秋在床上坐着就好。” 　　温钰闵说完，很快直入正题：“腺体紊乱症本来就是罕见病。患这种病的Omega和alpha都少能见到，更不要说是beta。” 　　“因为beta腺体的结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甚至根本就不会分泌属于第二性别专有的信息素，更不要提紊乱了。正常情况，小秋得这种病的概率基本为零。” 　　说到这，温钰闵忽然话风一转：“但问题就出在，小秋虽然算不上是Omega，但和正常的beta相比，腺体结构又有些不一样。” 　　尹秋白抬起头，看向温钰闵，等待着他的下文。 　　上辈子他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提出过类似的说法，却始终没有得出结论，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冬颂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 　　对上两人的视线，温钰闵继续说：“医生说，小秋的腺体曾经有过朝omega腺体发育的迹象，后又因为外力的原因硬生生退化萎缩了。” 　　“……什么意思。” 　　林察觉到了不对，林冬颂很快皱起眉。 　　温钰闵一边说，一边轻轻摸着尹秋白的头发，说：“也就是说，小秋本来应该……分化成一个Omega的。” 　　林冬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站直了：“你的意思是……” 　　温钰闵没有顺林冬颂的话往下说。他只是看向尹秋白的眼睛，轻轻地问：“小秋，能想起来你八岁的那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吗？” 　　尹秋白被问得一愣。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八岁之前的那一段记忆都完全是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来有关那段时间的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一个画面。 　　而且因为并不影响生活，尹秋白也从来没有对这段记忆产生过探究的欲望。 　　此时被温钰闵这样一问，尹秋白蹙起眉，开始努力回忆。 　　他想尝试着想要探究那一片黑暗的记忆，想要抽丝剥茧，回忆起一些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意外，还真让他想起来一些片段。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根针。 　　银色的针头，和最常见的那种注射器不同，那根针粗上不少，能清楚地看清楚针孔的中空。 　　记忆画面里的那根针在他眼前晃了晃，很快出现在他的身后。 　　针尖扎在他的后颈，刺破皮肤。 　　回忆起这个画面的瞬间，尹秋白的瞳孔猛地放大。 　　钻心剜骨的疼痛忽然以后颈那处为圆心，向着尹秋白的四肢百骸扩散。 　　他的浑身发抖，面色一瞬变得极其难看。 　　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一旁的温钰闵和林冬颂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凑在了尹秋白身前，查看他的情况。 　　温钰闵握住了尹秋白的手。 　　尹秋白握住他的手，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片浮木，用力得骨节发白。 　　就好像一旦松开，就会重新陷入那令人绝望、万劫不复的深渊。 　　“放松，小秋，先别想了。” 　　温钰闵即便心中着急，也只能一遍又一遍轻柔地用声音安抚，回握住尹秋白的手，让对方尽量放松。 　　林冬颂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他说：“秋白，我们现在都在你身边，……不要害怕。” 　　在两人的安抚下，尹秋白慢慢地回过神来。 　　他的呼吸依旧急促，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 　　一开口，他才发现短短几分钟，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林冬颂给他递上了一杯水。 　　尹秋白接过来，一口口喝下，温水进入身体，他这才慢慢缓过神。 　　“针……” 　　尹秋白说：“那些人用针，给我注射了一种透明的药，好疼，真的好疼……我……”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 　　温钰闵也顾不得林冬颂还在身边，他伸手，将人抱紧怀里。 　　“别想了，小秋，难受的话就不要再回忆了。” 　　尹秋白闭了闭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温钰闵抽了两张纸，用手拿着，温柔地给尹秋白擦去额角留下的冷汗。 　　他轻声说：“再休息一会吧，小秋。” 　　给尹秋白掖好被子，温钰闵和林冬颂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两人走到楼下，确定了楼上的尹秋白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音以后才停下。 　　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林冬颂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他们居然，真的对秋白过下手了。” 　　他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发抖，感觉自己的浑身如同沁入冰水般寒冷：“那时候他才多大啊……他们怎么能……” 　　话语戛然而止，林冬颂似乎是痛苦到了极致。 　　他忍不住想，那时候的尹秋白才多大？ 　　分化征兆估计也才刚有苗头，对这样大的孩子，那些人居然也下得了那种毒手。 　　或许忘了也好，林冬颂忽然又感到庆幸。 　　这种经历留在记忆里，只会一般般地、周而复始地折磨着人的神经，让人永远不得安生。 　　与此同时，温钰闵不也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 　　和林冬颂不同，温钰闵是真真切切地亲身经历过那些人的“实验”。 　　他清楚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和作为“试验品”的痛苦。 　　注射那种药物会让人浑身发疼。 　　那是一种渗透骨子里的疼，让人疼得站也站不起来，动也动不了。 　　钻心的疼痛会随着药物随着血液的循环愈演愈烈，把人疼得失去意识昏死过去，又再硬生生把人疼醒过来。 　　这种疼痛会持续十多个小时，在此之后，下一针药剂过半个小时就会再打下去，周而复始，直到那些人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即使是温钰闵，当时也差一点因此精神崩溃。 　　他无法想象，那个脆弱的beta，是如何挺过那一场场折磨的。 　　“温潇城……” 　　他再次揣摩着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忽然冷笑了一声。 　　原本他打算用最稳健的方式一步步向那个人复仇，可是……尹秋白居然也牵扯进了这件事情中。 　　徐徐图之已经不足以平息他的恨意了，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亲自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温钰闵忽然抬起头，和林冬颂对视。 　　“林总。” 　　温钰闵轻轻敲着木质的柜台，说：“难得目标一致了，要合作吗？” 　　林冬颂顿了顿，随后毫不犹豫地点头。 　　原先林冬颂并不想要趟这趟浑水。 　　他知道，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和他们接触，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林家曾经的经历，已经能说明这件事情了。 　　特别在尹秋白回来之后，林冬颂最大的愿望就是对方能够平平安安。 　　在肃清林家之后，他本不打算继续有再多的动作。 　　可——既然知道了那些人对尹秋白做了那样的事，林冬颂无法将这口气咽下。 　　和温钰闵合作，无疑是对方那些人最快捷的手段。 　　那些人的势力纵横交错，和国内少世家都有勾结，但因为国内对特殊药品的管控，他们的势力大头还是在国外。 　　想要捣毁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就只能将那些人布局在世家里的棋子一个个挑出来再扳倒，最后抽丝剥茧，揪出幕后的话事人。 　　温家的势力大多都在国外，在国内行事起来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方便，和林冬颂合作以后，在很多方面上会快捷很多，也能更快地达到复仇的目的。 　　林冬颂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那就这样吧。” 　　说罢，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了楼上卧室的方向：“对了，让秋白跟我回家住吧。” 　　“嗯？” 　　“让他待在你这里，我不放心。” 　　林冬颂说。 第53章 　　令林冬颂意外的是, 这次温钰闵意外地答应得很爽快。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向温钰闵。 　　温钰闵笑着和他对视：“林总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林冬颂顿了顿：“我以为温总不会答应让小秋回林家，毕竟他在你这里住得挺好。” 　　温钰闵又笑了。 　　他说：“我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 小秋毕竟是林家的少爷, 跟你回去熟悉一下林家的人也好，免得以后有不长眼睛的也再欺负他。；还有……” 　　“还有什么？” 　　林冬颂见他话头戛然而止, 皱眉追问。 　　“没什么。” 　　温钰闵说。 　　论心，他当然是希望时时刻刻能和beta待在一起。 　　他享受beta依赖自己的样子，但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两人的关系很难有进展。 　　或许，短暂的分离能让beta更快地处理好自己的情感，能让他们的感情更快地更进一步。 　　不过, 这些话当然不能林冬颂说。 　　所以温钰闵最后只是在林冬颂疑惑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今天时间很晚了, 明天林总再过来把小秋接回去吧。” 　　林冬颂看了他一眼, 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他被温钰闵送到门口，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秋白现在睡着了, 你别去打扰他。” 　　温钰闵挑眉：“林总真把我当成喜欢趁人之危的人了？” 　　林冬颂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你最好不是。” 　　关上门回到室内, 温钰闵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走到客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随后打开电脑。 　　客厅里的灯关了。屋子里的光源只剩下玄关处的顶灯, 光照不到温钰闵坐着的地方。 　　偌大的客厅几乎可以说是昏黑一片, 只有温钰闵腿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 　　温钰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打开电脑。 　　既然决定好了要对付那些人，要处理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 　　和那些人斗争可不像是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虚与委蛇那样简单。 　　商场上那些人还会顾忌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和道理。可和那些亡命之徒斗争，遇到的动不动就是玩命的把戏。 　　所以，温钰闵想要对付他们, 要做到出其不意的同时，还得做好万全的防备。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护好尹秋白，不让他受到伤害。 　　温钰闵神色严肃地面对在键盘上敲打，电脑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了很久。 　　忽然，温钰闵听见身后的楼梯上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他回过头，隐隐约约地看见黑暗中尹秋白从楼上走了下来此时正站在楼梯上，遥遥望着自己。 　　简直，温钰闵将抱着的电脑放下，站起身朝着尹秋白的方向走了过去，轻声询问：“醒了？” 　　见他过来，尹秋白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 　　“白天睡太多了，”大概是因为没睡醒，尹秋白的声音显得有些黏糊：“刚刚醒了，现在好像有点睡不着。温先生……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在处理一些事情。”温钰闵简单解释。 　　“哦。”尹秋白答应了一声，揉揉眼睛：“那我也写点报告吧，跟您一起。” 　　“凌晨三点了。” 　　温钰闵说：“不急着一会，留着明天白天再处理，熬夜不好，嗯？” 　　尹秋白顿了顿，听到声音很低，温钰闵从中听出来了些撒娇的意思：“我睡不着，而且您也没睡呢。” 　　“小秋那么关心我？” 　　温钰闵好笑。 　　尹秋白没理他，只是继续说：“您也该休息了。” 　　温钰闵隐约听出来了尹秋白话里变扭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点破，只是问：“我现在休息的话，小秋会继续睡吗？” 　　尹秋白点头。 　　温钰闵叹了一口气，妥协似得：“好了，小秋上去休息吧。” 　　看着尹秋白重新摸着黑上了楼，温钰闵慢条斯理地合上了电脑。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着急休息，将窗帘拉开了一点，又把灯关了，随后理了理被子，就坐在床上等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见到尹秋白蹑手蹑脚地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面看。 　　室内有些黑，他只看得清楚房间内物品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温钰闵的情况。 　　也不知道温钰闵睡着了没有。 　　一到深夜，尹秋白后颈的腺体就开始隐隐作痛。那种感觉不好受，他忍着忍着，忽然病急乱投医地想起来待在温钰闵身边时，那种舒服的感觉。 　　每次在温钰闵身边好像都能睡得很好。 　　可这个时候主动提出要和对方同床共枕，尹秋白又有些拉不下脸。 　　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尹秋白有些犹豫，但架不住难受得厉害，只能偷偷摸摸地摸到对方门口，想趁着人睡着了偷偷在他身边待一会，想着稍微缓过来一些之后自己再回房睡觉。 　　他可没想到，这次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视线却和温钰闵撞了个正着。 　　尹秋白身体明显一僵，抓着门的手瞬间收紧，又很快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温钰闵说：“您还没睡。” 　　“嗯，刚上床，没那么快睡着。” 　　温钰闵答应一声，开始等待着尹秋白的下文：“小秋有什么事吗？” 　　“啊……” 　　可尹秋白觉得从他刚才喊对方上楼休息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有些委屈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移开眼角，看向身边的墙。 　　等耳尖的热意稍缓，他继续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房间有点冷，空调好像坏了。” 　　光线昏暗，温钰闵看不清楚尹秋白的面色，只觉得沉默寡言的beta撒起谎来，真像那么回事一样，一本正经地像是上课被老师点名立正，一板一眼回答问题的学生。 　　“是么？” 　　温钰闵觉得有意思，又起了逗弄的心。 　　尹秋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所以，我能过来和你挤一挤吗？” 　　温钰闵笑了。 　　他没有点破对方蹩脚的谎言，只是说：“这样啊，正好现在时间也很晚了，空调坏了也不好修呢。看来，小秋确实只能先过来和我睡了。” 　　尹秋白嗯了一声，见温钰闵答应，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很快关上门，朝着他的方向挪了过去。 　　走到床边，尹秋白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他先是慢吞吞地坐在床上，又轻轻地在温钰闵身边躺了下来，十分隆重地掀起被子一角盖在自己身上，又慢吞吞地闭上眼睛。 　　最开始尹秋白躺上床的时候，两人之间还隔有一人左右的距离。 　　睡了没一会，尹秋白像是无意识的温钰闵的方向挪了挪，又假装不经意地翻了个身，躺在了温钰闵的旁边。 　　等距离够近了，嗅到了对方身上的茶香，他终于安静下来，攥着被子，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刚酝酿了一点睡意，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身上。 　　温钰闵叹了口气。 　　他揽着beta，把人往自己身的方向带了一下，语气显得无可奈何：“怎么这么黏人？” 　　尹秋白差一点快睡着，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对方的话，他小声哼哼了两句。 　　紧接着，他又含糊不清的说：“好闻……” 　　尹秋白很困，早就困得忘记了要害羞，现在只知道温钰闵身上的茶香味和抱着他的时候的温暖体温都让自己感到舒服，后颈的酸痛也都缓解了不少。 　　他意识模糊间迷迷糊糊地想，抱着睡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反正他们是朋友。 　　被茶香味包裹着，尹秋白很快就沉入了美梦之中。 　　就是可怜温钰闵，浅浅的呼吸撒在温钰闵的领口，烫得他甚至有些心神不宁。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又把人抱得紧了一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他忽然想起了林冬颂在门口和自己说的话。 　　这当然不算是打扰尹秋白睡觉，他想。 　　因为晚上睡得不错，尹秋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挺有精神。 　　天刚亮没多久，他就睁开了眼睛。 　　一夜好梦，其实醒来的时候尹秋白已经不太记得昨晚半夜发生了什么，也没注意到身边少了人。 　　直到他将手伸出被子，半天没摸到自己的手机，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周不是他熟悉的布置，甚至连床单方向都不同。 　　这里不是他的卧室，而是温钰闵的房间。 　　尹秋白深吸一口气，想起来自己昨晚死皮赖脸的举动，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整个人又燥又热。 　　在床上磨蹭地坐半天，他稀里糊涂地翻身下床，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手机。 　　洗漱完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才做好准备下楼面对温钰闵。 　　他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如何和温钰闵道早安，又如何解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要是温钰闵不提，他就假装昨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的心理准备最后也没有用上。 　　他的视线还没找到温钰闵，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林冬颂。 　　“林总……” 　　尹秋白动作一顿，连忙下意识站直，问：“您怎么来得那么早？” 　　他又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还是没看到温钰闵的人，又问：“温先生呢？” 　　“他有事情，先出门了。” 　　林冬颂简单回答了尹秋白的问题，又说：“我来接小秋回家。” 　　尹秋白一愣，没听懂对方是什么意思：“啊，中午跟林总回去吃饭吗？” 　　“不。” 　　林冬颂摇头，又直截了当地告诉尹秋白：“最近温总有些忙，可能没办法照顾好秋白，所以我接你回林家先住着。” 　　“噢。” 　　尹秋白点头，事发突然，他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询问：“温先生忙什么啊？怎么……没跟我说。” 　　“温家生意上的事情。” 　　林冬颂继续解释：“小秋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收拾好了我带你走，早餐等回了林家再吃。” 　　尹秋白些神不思蜀，一会才回答：“有些衣服……” 　　“衣服不用拿。” 　　林冬颂又说：“日常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盯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尹秋白看了半天，又说：“你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秋白还是想要和温总住在一起吗？” 　　尹秋白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要住进温钰闵的家里，抿了抿嘴。 　　他又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难免产生了一些暂时不想要见到温钰闵的逃避想法。 　　他也害怕林冬颂因为自己的表现伤心，于是很快继续说：“没……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我们现在就走吗？” 　　林冬颂说是。 　　尹秋白眨眨眼睛。 　　他又抬起头，有些希冀地问：“那，温先生知道吗？他怎么说？” 　　“他说，你回林家住一段时间，挺好的，毕竟你是林家的少爷。” 　　林冬颂回答。 　　“这样啊。” 　　尹秋白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升起一些落寞。 第54章 　　半小时之后, 尹秋白跟着林冬颂回到了林家。 　　再次踏入林家的别墅，尹秋白还是觉得陌生。 　　和温钰闵家那种很舒适的装修风格不同，林家的整体风格显得庄重不少, 打眼一看就觉得家中一定规矩森严, 让人有些拘束。 　　这种感觉在尹秋白站在门口时，管家和保姆齐齐向着林冬颂和躲在林冬颂背后的尹秋白鞠躬时最盛, 尹秋白的手心都有些冒汗。 　　不过林冬颂很细心地察觉到了尹秋白的窘迫，转身拉着人，把尹秋白带到自己身边。 　　“这是我的弟弟。” 　　他冲着那些介绍：“你们叫他小少爷就好。对了，以后他在的时候都不用行礼了。” 　　那些人齐声应下，心中却都是有些意外和惊讶。 　　林家是首都有名的世家, 向来最注重规矩, 林冬颂更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 　　以前那个“冒名顶替”的小少爷回到林家的时候, 可没有这个待遇，看来林总是真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宠弟弟厉害。 　　不过他们想归想，却没有一个人内心想法表现出来。 　　林冬颂转头和尹秋白解释：“林家的规矩会比较多, 但你毕竟很久没回来了，很多细节不用在意, 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尹秋白点了点头。 　　见两人进门，管家很快迎上来, 接过尹秋白的包。 　　他冲着尹秋白微微点头, 又询问：“小少爷, 您的房间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要现在带您上去看看吗？”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于是回过头，征求林冬颂的意见。 　　林冬颂担心他自己不在，对方会觉得会不自在, 于是说：“我跟着你一起上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上了楼。 　　管家在前面引路，尹秋白边走边看，心中震惊。 　　上一次来的时候，尹秋白只在林家大宅的一楼的餐厅呆过一会，对这里的了解仅仅是从外面看过来时候的匆匆几眼。 　　他只知道这是一座很大的宅子，却没想到内部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夸张。 　　仅仅是二楼佣人管家的保姆房都有四五间，各种功能性的房间更是数不胜数，管家边走边给尹秋白介绍，林冬颂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等管家说到最后，才补充了一句：“在家里秋白想去哪都行，有什么不知道的找管家，找我也行。” 　　因为同时带着尹秋白熟悉地方，三人花了一点时间才走到了三楼。 　　“这里是林先生的卧室，对面的是书房。”管家说：“进林先生书房前要先跟林先生打个招呼，林先生有可能在忙。” 　　“没关系。”没等尹秋白开口答应，林冬颂却是率先开口：“直接进来就行，不会打扰到我。” 　　管家默了默，一向讨厌别人进自己书房、连别人进去打扫都不允许的林冬颂居然会为了尹秋白破例，他有些意外。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带着尹秋白继续往前走。 　　尹秋白的房间就在主卧隔壁，和林冬颂的房间几乎是紧挨着。 　　一推开门，尹秋白甚至有些傻眼。 　　房间太大了，大的尹秋白一眼都看不完。 　　因为空间十分开阔，以至于进门处甚至有一层隔断，隔断之后才是休息的地方。 　　三米大床在房间正中放置着，脚下铺满了松软的地毯，踩上去有些不真实的浮空感。整个房间布置得都显得十分的童趣，头顶挂着星星灯，主体色调偏暖，像是专门给小孩子布置的房间。 　　“喜欢吗？”林冬颂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尹秋白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些希冀，像是很期待他的肯定似的。 　　尹秋白确实觉得这个房间漂亮，甚至于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很快便点头，说：“喜欢的。” 　　林冬颂瞬间放松下来，他说：“你喜欢就好。房间是按照你小时候的喜好布置的布置的，我还有些担心你现在不喜欢，觉得幼稚。” 　　尹秋白摇头：“当然不会，我觉得很好看啊，那些玩偶很可爱。” 　　“基本上都是你小时候留下的，那时候你很喜欢玩偶。” 　　林冬颂说。 　　尹秋白刚刚失踪的时候，林冬颂亲自收拾了他的房间，收拾出来最多的东西就是那几大箱子玩偶。 　　这些玩偶大部分是林冬颂带着尹秋白出门的时候夹娃娃夹出来的，还有一部分大的，则是各种节日或者小孩生日的时候，林冬颂当作礼物送给他的东西。 　　清点这些东西的时候，林冬颂几乎能够想起来每个娃娃的来历，记起来尹秋白抱着它们笑的样子。 　　那些记忆越是清楚，他回忆起来就越痛苦，他甚至动过想要把这些东西都丢掉的念头，不过最后还是没舍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娃娃都连着箱子被放在了储物间里，除了定期有人消毒整理以外，就再也没有被碰过，冷冰冰地落了十多年的灰。 　　直到前段时间找回了尹秋白，林冬颂才再把这些东西再次翻出来。 　　他发现这些玩偶大部分都被保存得很好，没有像想象中的掉色或者氧化。 　　它们虽然被遗弃一段时间，但却依然像曾经那样光鲜亮丽，随时等待着重新被人抱入怀中。 　　“是吗？” 　　尹秋白往房间里走了一点，看到床上枕头边，摆了一个十分巨大的泰迪熊。 　　即使尹秋白现在的身高一米七几，那熊立起来也几乎能和他差不多。 　　林冬颂又走到了他的身边，说：“你小的时候最喜欢抱着它睡觉。”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看着尹秋白有些好奇的眼睛，他娓娓道来：“那时候……你也算是长大了一点吧，开始吵着闹着不要哥哥……不要我陪着睡了。” 　　“可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个大人，实际上又很怕黑，晚上没人看着，会害怕得偷偷哭、睡不着觉。” 　　“为了让你睡觉的时候有安全感，我就给你买了这个。” 　　林冬颂抬起手，指了指床上的熊：“后来你抱着它说，确实不闹了，大概是因为有安全感吧。” 　　“这样……” 　　尹秋白再一次看向摆在床上的熊。 　　他虽然还是想不起来林冬颂口中那些曾经的事情，却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中涌过。 　　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玩偶不算是特别光滑的皮毛，心中一软。 　　现在的尹秋白当然是不怕黑的。 　　他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或许早就没了怕的东西。 　　就算是觉得不舒服，咬咬牙也能够自己忍过去。 　　毕竟，只有足够受宠的小孩，才有害怕撒娇的权利。而在此以前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尹秋白受了委屈，就连说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说。 　　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忽然想到什么，站过身，朝着林冬颂走了过去。 　　在林冬颂有些意外的目光下，他伸手将对方抱住。 　　“哥哥，谢谢你。”他说。 　　“嗯。” 　　林冬颂轻轻回抱住了他，面上不显，手却激动得有些发抖。 　　他有些意外自己能这样早听到对方这样称呼自己。 　　他知道忽然改变称呼对尹秋白来说会有些不自在，最开始林冬颂也不是很在意，他告诉自己，只是称呼而已，并不是那么重要。 　　可当真真切切地听到那与十多年前相同的称呼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居然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颤。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尹秋白是真的回来了。 　　当时的小孩已经长成了现在的少年。即便是长相和身高都有变化，他也依旧是自己那个体贴的、乖巧的弟弟。 　　“回来就好。”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再次重复：“要天天开心，秋白。” 　　尹秋白又小声嗯了一声。 　　他大概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林冬颂下楼吃饭。 　　尹秋白有些庆幸，林冬颂给自己准备的早餐不像是上次自己来对方家里一样全是山珍海味，就只是普通、营养均衡的食物。 　　他用过早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他点开聊天软件，扫了一眼温钰闵的头像，后面并没有跟着红点。 　　照常来说，尹秋白出门对方都会问一问，现在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尹秋白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大概是真的很忙吧，尹秋白想着，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不过这样一翻，倒是翻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李冬梧发消息问他怎么没去上课，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尹秋白随手回了信息，说是自己有点感冒，要休息两天。 　　本以为这段聊天很快就会作罢，却没想到李冬梧再次发消息过来告诉他，这周是期末考试周，如果尹秋白病得不是很严重，最好还是来一下学校。 　　毕竟挂科第二年补考很麻烦，尹秋白又本来就比其他的同学差上一截进度，到时候忙不过来就惨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要不是李冬梧这一提醒，他可能真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专业的期末考试对他来说不太难，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赶回去参加。 　　林冬颂下午要上班，知道尹秋白还要去考试，只能安排司机送他过去。 　　下午是一趟随堂考。 　　尹秋白卡点进了教室，匆匆写完还剩下半个小时，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而接下来就没什么要紧事情了。 　　李冬梧听他回了学校，约着他去饭堂吃了一顿饭。 　　饭堂菜一如既往地味道一般，尹秋白一边吃，一边掏手机，犹豫着给温钰闵发了一条消息。 　　【秋：我跟着林总回林家了。】 　　【秋：下午有考试，现在在学校饭堂吃饭。】 　　【秋：学校饭堂好难吃啊】 　　【秋：T-T】 　　他对着手机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饭吃得差不多了，李冬梧急着回宿舍赶作业于是率先跟尹秋白告了别。 　　尹秋白又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温钰闵的回信，他担心对方正在工作，也不敢主动给他打电话，只能告诉林冬颂自己考完了试，让对方来接自己。 　　这个时间林冬颂刚好从公司回来，于是直接顺路去了尹秋白学校门口亲自接人。 　　车停了下来，他一开车窗，就看见了尹秋白有些郁郁寡欢的表情。 　　“考试没考好吗？”林冬颂问：“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尹秋白摇摇头：“没，考得挺好的，只是有点……累了。” 　　林冬颂想了想，说：“不用太担心考试成绩，就算是挂科了，我也有办法让你毕业。” 　　尹秋白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笑，连忙说：“怎么都不至于挂科吧，就算是考砸了也还有平时分呢，何况这次的考试那么简单。” 　　“嗯。” 　　林冬颂点头：“你有把握就好。” 　　他虽然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但心中却满是对尹秋白的自豪。他的弟弟可和那个姓乔的废物不一样，他弟弟可聪明了。 　　车上安静了一会，尹秋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旁敲侧击地向林冬颂打探：“温先生最近很忙吗？” 　　林冬颂听见他问温钰闵，顿了顿：“大概吧，你想他吗？” 　　“我有些担心他。” 　　尹秋白说：“他在忙什么啊？” 　　“可能是温家本家那边出了点事吧。”林冬颂语焉不详地说：“你不用担心他，他手段厉害得很。” 　　能从十多个继承人中夺权的，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这其实也是林冬颂有一点介意尹秋白和温钰闵接触的原因，他担心尹秋白被对方骗。 　　尹秋白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单纯，属于被吃干抹净还会觉得自己欠了对方的类型。 　　“这样啊。” 　　尹秋白也不知道林冬颂在想什么，看着聊天框发了一会呆，没再说话。 　　直到晚上睡觉前，尹秋白才收到了温钰闵的回复。 　　【W.:好，我知道了。】 　　【W.:小秋照顾好自己。】 　　尹秋白很快回了个嗯。 　　【秋：晚安】 　　【W.：（晚安.jpg）】 　　看着那只睡觉的小兔子，尹秋白动作缓慢地叉掉了聊天框。 　　他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第一次觉得入睡那么艰难。 　　他开始想念昨天和在温钰闵怀里睡觉时候的感觉，想念对方身体的体温，还有气味。 　　他紧紧抱着被子，却依然难以入眠。 　　半晌，他爬起来，把那个大号的玩具熊搬到了自己的身边。 　　比起身边有人陪伴，玩具熊还是差了一些，不过尹秋白花了一些时间，还是睡着了。 　　只不过睡梦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尤为浓烈。 　　仅仅分开了短短的一天，尹秋白就难受得不行。 　　他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想念，只是在快醒来的时候的梦里，他梦见了温钰闵将他抱在怀里，喊他的名字。 　　梦里他们的关系比现在亲密更甚，尹秋白能够肆无忌惮地享受对方的拥抱，还能仰起头，光明正大地等待对方落在唇上的吻。 　　他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的气息逐渐靠近。 　　吻就要落在唇上的时候，梦却忽然清醒。 　　尹秋白猛地从床上坐起，看向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又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是做的什么梦啊。 　　期末周过的很快，时间像水一样匆匆流过，尹秋白却一天比一天患失患得。 　　温钰闵回他消息的频率分明可见得比以往要少，因为没见到人，他有些分辨不清到底是对方真的忙，还是有意在疏远他。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不能接受对方从自己生活里淡出的结果，这几天，他主动找温钰闵次数变得频繁了不少。 　　这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给温钰闵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得倒是很快。 　　还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尹秋白率先开口：“温先生，您最近还好吗？” 　　“嗯。” 　　尹秋白熟悉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显得十分疲惫。 　　“那就好。” 　　尹秋白的手心出了些汗，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电话的两端一时间陷入沉默。 　　半晌，尹秋白刚想随便找点话题结束这份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沉默，却听到对面温钰闵的声音带着笑意问： 　　“大半夜打电话，小秋……是想我了吗？” 第55章 　　换作往常, 尹秋白那么薄的脸皮，肯定不会承认这种事情。 　　又或者，他肯定会东拉西扯一些别的, 再变扭地、不经意地应下。 　　但今天不一样。 　　他已经有些天没有听到温钰闵的声音了, 此时那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尹秋白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跟着发痒。 　　所以, 即使还有些害羞，他也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得差点要埋没在电子设备的失真中：“……有一点。” 　　“只有一点吗？” 　　温钰闵有些叹了一口气：“那看来，是我猜错了。半夜十二点这个大家基本上都睡了的时间给我打电话，还以为小秋是想我想得不行、想到马上要听到我的声音呢。” 　　“……才没有。” 　　尹秋白头埋在被子里：“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温钰闵顺着他的话问。 　　“担心……你。” 　　尹秋白轻声询问：“你最近回消息回得好慢啊，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很忙吗？” 　　“慢吗？” 　　温钰闵似乎是不理解尹秋白的说法：“我有时间就回了啊, 真是冤枉。” 　　“可是以前……”尹秋白像是想说什么, 顿了顿, 最后终究没有说下去：“没事了。” 　　“以前怎么样？” 　　温钰闵笑了，说：“小秋觉得我以前的信息回得很快，现在比起以前回得慢了, 是吗？” 　　“嗯。” 　　既然对方主动提出，尹秋白应下, 又说：“你以前回得很快的。我知道你可能在忙，但是……” 　　但是还是会觉得有落差。 　　以前只要尹秋白发消息, 温钰闵几乎是句句有回应, 而且基本上秒回。 　　现在这个情况, 尹秋白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给冷落了。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 温钰闵却说：“但是我每条消息都有回复。我们聊天，你给我发信息，我看到就回，你的话题, 我有时间就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小秋？” 　　尹秋白知道是这个道理。 　　他和李冬梧聊起天来也是这样，有时候一条信息放在聊天框里，半天都得不到回复，但没有人会觉得不自在，想起来了就接上话题继续聊，想不起来，偶尔搁置几条回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温钰闵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尹秋白其实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他自己对对方的依赖，还有那伴随着依赖滋生出来的、特别的感情。 　　可即便是有所察觉，他也不愿意去面对。 　　他知道温钰闵很好，对自己很好，但他上一次全心全意为了一个付出换来的是那样惨烈的结果，让他下意识就会对类似的感情进行回避。 　　他缩在安全的舒适圈里不愿意出来，即便自知是画地为牢，即便知道这对温钰闵来说很不公平。 　　沉默许久，尹秋白最终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尹秋白的试探得到这样的答案，温钰闵也不意外。 　　他只是轻叹一声，话锋一转，问：“这几天睡得怎么样，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还行吧，”尹秋白想了想，说：“这两天好多了。” 　　“那就好。”温钰闵说：“周末有空吗？” 　　“嗯？” 　　尹秋白从被子里探出头，迷迷蒙蒙地冲着手机问：“怎么了？” 　　“南区新开了一家游乐园。” 　　温钰闵说：“朋友送了票，小秋想不想去玩？” 　　这周考完试了，周末尹秋白当然没有别的安排。 　　不过他倒是没有很快应下，而是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去吗？” 　　温钰闵反问：“小秋想我去吗？” 　　想吗？当然是想的，可经历过刚才那段对话，把自己缩回壳中的尹秋白又不好意思说了，别别扭扭地说：“都可以啊……” 　　“那就是想。” 　　温钰闵替着他做了判断，然后说：“周六还是周日？” 　　尹秋白重新把头埋回枕头中，声音模糊地说：“周六吧。” 　　“是因为想早些见到我吗？”温钰闵笑着调侃。 　　尹秋白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说：“我要睡了，晚安。” 　　“好。”温钰闵忍笑：“那晚安吧。” 　　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尹秋白终于从枕头里抬起头，去看那显示着“通话结束”页面的手机。 　　半晌，他正准备息屏，又看到温钰闵的头像后面，跳出来一个小红点。 　　他把消息点开来看，是一句很短的话。 　　【W.:晚安小秋，好梦】 　　尹秋白终于放下了手机，合眼酝酿睡意。 　　不知道是不是温钰闵最后发来的消息有神奇效力，这天晚上尹秋白入睡得比往常的每一天都要快，整晚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周五。 　　大概是因为有了期待的事情，每一秒在尹秋白看来好像都变得漫长了许多。 　　早上，他和林冬颂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 　　林冬颂什么都好，但实在是太爱操心。 　　和温钰闵那种无微不至、不太容易被察觉的关系不太一样，林冬颂有些时候会显得有些啰嗦。 　　就比如有时候见到尹秋白吃饭的时候很少碰桌上的青菜，林冬颂就会拐弯抹角地跟他讲一大通好处，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盘子里的菜。 　　尹秋白想装成没听懂对方的意思都不行，只能朝着那一盘绿油油的东西伸出筷子。 　　其实尹秋白到不是挑食，有时候确实是吃着吃着忘记了。 　　但林冬颂对食物营养均衡性要求比较高，每天每顿饭都是让营养师提前规划好的，才会盯着尹秋白看他吃了什么。 　　尹秋白倒也不是对对方的行为介意，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家里长辈唠叨的感觉，以前母亲还清醒的时候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自顾都不暇，更别说唠叨尹秋白了。 　　所以林冬颂在他耳边絮叨的时候，他也不觉得烦，只会觉得心里很暖。 　　林冬颂盯着他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站起来说：“还要坐一会吗？还是现在出门去学校。” 　　今天早上是最后一门课的考试，考完就意味着假期开始。 　　考试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尹秋白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于是对林冬颂说：“现在走吧。” 　　和李冬梧在食堂吃完饭，尹秋白刚走出饭堂，就感觉有个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本来正低着头回李冬梧的消息，感觉身前有人，正转了个方向想要避开，却忽然被喊了名字。 　　一抬头，看见来人是顾念裴，他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个一干二净。 　　他低着头想要当着没看见人继续走，顾念裴却又喊了一声：“等等……我是有事找你。” 　　尹秋白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什么事情？” 　　“和你道歉。”顾念裴说：“前两天的事情是我的问题吧，我当时临近易感期，情绪有些激动，我……” 　　“哦。”尹秋白继续往前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念裴快走两步跟上他，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我说话，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前辜负你的感情也是我的问题，我……” 　　在路上被这样一个引人注意的alpha缠住，不少的视线都朝着尹秋白的方向看了过来，尹秋白终于没法心无旁骛地发消息，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再来烦我了，好吗？” 　　看着眼前的beta，顾念裴沉默片刻，说：“除了这件事情，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给我个机会吧，小白。” 　　尹秋白不理他了，扭头就走。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想要拉黑。 　　他给对方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免打扰，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几天对方单方面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匆匆一眼扫过，那些消息无非是一些忏悔和在尹秋白看来虚情假意的独白。 　　说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呢？ 　　刀已经划在他身上了，伤疤也留下了，这个时候再说是自己以前“不懂事”，留下的伤痕就能愈合吗？ 　　简单的几句道歉，就想得到他的原谅吗？ 　　这未免太好笑了一些。 　　“小白！” 　　顾念裴忽然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可以先不原谅我，”顾念裴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真的……你真的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见尹秋白又要走，他连忙伸手拉住尹秋白的袖子：“等一下——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尹秋白拍掉他的手：“放开。” 　　顾念裴也不管他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是——你被人盯上了。最近……你出门的时候小心一些。” 　　尹秋白动作一顿，什么也没说，继续向前。 　　这次顾念裴没有追上来。 　　虽然尹秋白没有他的意思，但对方的说法却让他隐约有些不安心。 　　好在这份不安心没有持续太久。 　　几天没去实验室，尹秋白要补的报告挺多，很快就把刚才遇到顾念裴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实验做到下午，他本打算给林冬颂发消息让对方下班后顺路来接自己，却看到了对方半小时前给他发的留言。 　　说是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忙，让他给司机打电话，或者直接打车回去。 　　尹秋白没多想，司机从家里过来需要一段时间，他直接在手机上打了车。 　　直到晚上入睡之前，林冬颂都没有回家。 　　上午那种不安的感觉再一次泛起。但尹秋白给林冬颂发了消息，又得到了对方又只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今晚在公司过夜的回复。 　　尹秋白有些坐立难安，好在这个时候又收到了温钰闵发来的消息。 　　【W.:小秋】 　　【W.:明天中午十二点，记得出门哦。】 　　【秋：好。】 　　【W.:中午想吃什么？】 　　【秋：都可以吧。】 　　【秋：我也不知道可以吃什么。】 　　【W.:好，那就我来决定】 　　【W.:不过……】 　　尹秋白等了半天，耐不住好奇，发了一句： 　　【秋：不过什么？】 　　【W.:感觉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W.: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看到这两条信息，尹秋白一愣，为对方对自己情绪变化的了如指掌感到震惊。 　　不过稍微考虑了一下，他还是没把自己中午遇到顾念裴，以及顾念裴对他说的那番话的事情告诉对方。 　　他在聊天框上敲下“没有”两个字，想了想，又学着对方发了一个表情。 　　【秋：：）】 　　【W.:好】】 　　【W.: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秋：嗯。】 　　【W.:好了，不早了，小秋晚安吧。】 　　【W.:去游乐园可能会走一整天，不休息好小秋该走不动了】 　　终于结束了聊天，尹秋白的那点不安也消失了，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 　　快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游。 　　那么，这算不算是约会呢？ 第56章 　　第二天早晨如期而至。 　　晨起, 尹秋白发现林冬颂依旧没有回来，给他的留言停留在昨晚那一条有事要忙。 　　不过管家贴心地给尹秋白准备好了早餐，于是尹秋白也没多想, 吃完了早餐, 就开始联系温钰闵。 　　温钰闵说中午来林家接他，让他在家等着就好。 　　尹秋白想了想, 把自己要和温钰闵出门的事情短信通知了对方。 　　不过直到中午见到出现在林家门口的温钰闵，他都没有得到林冬颂的回信。 　　温钰闵提前五分钟就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快到了，所以此时尹秋白正站在林家宅子的门口。 　　车一停下来，温钰闵就看到那道站在门口的纤细的身影。 　　远看过去，比上温钰闵刚认识他的时候, 尹秋白已经长胖了一些, 看起来没有最开始那样孱弱, 面色也好上不少。 　　冬日的暖阳给少年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温钰闵看着心中一动，拉开车门, 下车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一个星期没见面，感到想念的不单单只是beta, 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对于今天的约会也相当期待。 　　在尹秋白身前停下, 温钰闵抬手, 轻轻拨了拨对方的鬓发。 　　“小秋, 中午好。” 　　尹秋白在低头编辑信息, 一时间没分心发现有车停在身前，直到头顶的阳光被人影遮住，他才回神般地抬起头。 　　还没看清人，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指尖温度擦过面颊。 　　事实证明, 林冬颂虽然对尹秋白营养的摄入均衡性要求高得有些一板一眼，但还是卓有成效的。 　　尹秋白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太阳有些大，他的面颊上有一层淡淡的、从皮肤里透出来的血色，不如以往那般苍白病态，脸颊也稍微圆润了一些。 　　他的唇色也漂亮，温钰闵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上的亲吻，想起beta唇瓣柔软的触感。 　　特别是在尹秋白抬起眼睛，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温钰闵有一瞬间想要俯身，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不过，他很快移开视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尹秋白被对方的视线看得有些脸红，正想低下头，就听到对方询问：“小秋中午吃饭了吗？” 　　尹秋白摇头。 　　光顾着期待下午的行程，为了打发时间和李冬梧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个上午，距离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他什么也没吃。 　　“那我们就先去吃点东西。”温钰闵说：“还是说小秋想要去游乐园里面吃？” 　　因为母亲身体的原因，尹秋白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出门。 　　甚至早些年母亲情况好些的时候，尹秋白也几乎没有出去玩过。 　　因为母亲的工作工资并不高。当时在这大城市里租房子、供他上学都有些捉襟见肘，更不要说支持他额外的开销。 　　好在尹秋白也懂事，学校有秋游，去的同学需要额外交一笔秋游费，尹秋白不想给母亲增添负担，准备在秋游那一天请假。 　　秋游前的那天，他当时的同桌在课后拉着身边的人吹牛，说每周末自己的爸爸都会带着自己去那个游乐园。 　　游乐园里有旋转木马、有过山车，还有很多尹秋白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身边凑在一起的同学绘声绘色地讨论着明天的计划，往返的大巴车上谁要和谁坐在一起，但这一切的热闹好像都和尹秋白没有关系。 　　虽然已经做好了不去秋游、留校自习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被排斥在喧嚣之外，插不上话的这个瞬间，他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时隔多年，再度回忆起当时的难过，尹秋白抬起头，对上了温钰闵的视线。 　　“嗯？”见他半天没有应答，温钰闵再询问：“小秋怎么想？” 　　“游乐园里也有吃的吗？”尹秋白询问：“我没有去过。” 　　“有的。”温钰闵没有对他对游乐园的陌生发表任何感想，只是认真地解释：“大部分是一些速食的西餐，味道大概率不怎么样，不过方便，做得也很漂亮。” 　　“啊。”尹秋白倒不是很介意食物的味道如何，他想了想，对温钰闵说：“那就去游乐园里吃吧。” 　　“好，那走吧。” 　　温钰闵给尹秋白拉开了车门。 　　虽然是新开业，还在试运营阶段，但因为周末，游乐园的门口看着人气很旺。 　　大部分游乐是家长带着孩子，也有一小部分是手牵手的情侣，他们在门口排起了长队，一时间有些喧闹。 　　尹秋白抬起头，看向游乐园门口的布置。 　　这里不像是那种传统的、以游乐设施为主的游乐园。它以海洋为主题，让游客在娱乐的同时，还能欣赏到各色各样的海洋生物。 　　因此，验票处前长长的走廊，是玻璃板围成的圆形穹顶，抬起头就能看到一群一群鳞片泛着波光的鱼。 　　尹秋白甚至看见了一只水母从他头顶游过，半透明的水母盖牵着细细的丝，他有些好奇地伸出手，快碰到玻璃的时候又把手收了回来。 　　见他这样好奇，温钰闵好笑询问：“喜欢吗？” 　　因为队伍太长，他本来要带着人走内部通道，不用排队直接进去。但走那条路虽然方便，却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好漂亮。” 　　尹秋白有些愣神，慢吞吞地回答：“感觉……好像做梦才能梦到的场景啊。” 　　听着他一连串的感慨，温钰闵没忍住笑出了声。 　　排了大概有将近半个小时的队，两人终于进场。 　　虽然时间有些长，但因为头顶上的风景精彩，尹秋白也不觉得无聊，只不过就是仰头仰久了，脖子有些酸疼。 　　走出那条走廊，尹秋白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说：“真的好漂亮，我原先以为网上的那些图都是调色调出来的。” 　　温钰闵没看鱼，他盯着尹秋白的眼睛笑，说：“确实很漂亮。” 　　他转过头，进了园区，就没有最开始排队时候那样人挤人的吵闹。 　　视线在四周逡巡一圈，他看向了最近一家主题餐厅，问尹秋白：“先吃东西？” 　　尹秋白此时也隐约有些饿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走进餐厅。 　　餐厅内也是蓝汪汪一片的装修，墙壁是玻璃的，隔层里也是五彩斑斓游动着的鱼。 　　这种乐园里的餐厅提供的无非是一些意面汉堡之类的东西，两人没有在点餐上花太多时间，随意选了一些不容易出错的菜品就找位置坐了下来。 　　尹秋白用叉子卷着面，又开始看身旁墙上的鱼发呆。 　　“小秋。”温钰闵喊他：“先吃，待会冷了。” 　　尹秋白低下头，看着那一口被自己用叉子卷起又重新掉回盘子里的面条，默默地把那几条面重新的叉了起来。 　　见他吃得心不在焉的样子，温钰闵有些好笑：“那么喜欢鱼？” 　　尹秋白点头，又摇头：“不算喜欢吧，只是……觉得有意思。” 　　他真的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当然是看什么都新奇。 　　“是吗？”温钰闵说，又问：“想不想自己养？” 　　这回尹秋白倒是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我没有时间照顾它们。”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更小一些的时候一直想要养个宠物，什么都行，我想体验一下为一个生命负责，是什么样的感受。” 　　“后来呢，小秋养过什么吗？”温钰闵追问。 　　尹秋白又摇头。 　　“没有机会。”尹秋白说：“你也大概知道吧，之前的我连自己都照顾得不是很好。” 　　“现在有机会了。”温钰闵说：“等过年，小秋跟我搬到新家，我们或许可以一起——” 　　“再说吧。” 　　尹秋白有一瞬间的心慌，不知道为什么就出声打断了面前人的话。 　　他闭了闭眼睛，又慢吞吞地说：“晚一点再说。” 　　温钰闵抬起眼睛，看了目光躲闪的尹秋白片刻，终究是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来之前吃了点东西，这个时候并没有很饿，也不是很有食欲，简单动了两口面前餐盘里的东西，就放下了餐具，等尹秋白吃完。 　　“待会是想继续去看鱼，还是去坐过山车？”温钰闵问。 　　“都可以。” 　　尹秋白没什么主见地说。 　　刚才那段对话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 　　倒不是冷场，他们只是有种细微的、不轻易去感受就不会察觉的异样存在。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温钰闵的态度变得没那么热切了。 　　尹秋白平时就不是对他人的情绪感受敏感的类型，此时也不知道那种异样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好意思因为这件事开口询问，一时间有些不上不下，堵得慌。 　　他听见温钰闵说：“那就去看电影吧，再过二十分钟游乐园的电影馆有场5D电影，趁着早上人少，我们先去看看。” 　　尹秋白没对对方的安排表现出任何的异意。 　　两人拿着场馆的地图，朝着电影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游乐园主要面向的还是年纪不大的孩子，电影院的外观设计显得十分地童趣，建筑顶端趴伏着一只巨大的卡通白鲸，尹秋白抬头看了看，说：“那个白鲸好可爱。” 　　听到他的声音，温钰闵也抬头看了一眼，不过没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尹秋白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虽然相较而言现在是电影院人流比较少的时候，但进场还是需要验票排队。 　　真正坐进观影厅之前，引路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介绍了一通有关于白鲸的科普知识，又告诉他们，这部电影讲的是一只白鲸的故事。 　　尹秋白听得心不在焉，好像回到了高中坐在讲台下面听台上老师讲课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走神，忍不住用视线偷偷瞟身边的温钰闵。 　　温钰闵的眼神落在讲解员的身上，听得认真，却看着并不是很感兴趣。 　　想想也是，以对方的家境和成长环境来说，大概只会觉得自己少见多怪，根本不会觉得这些东西又多稀奇。 　　选择来游乐园，大概也只是为了陪自己。 　　尹秋白有些愧疚。 　　他抬起手，轻轻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袖。 　　温钰闵收回视线，朝他看了过来，目光询问他怎么了。 　　“可以进去了。” 　　尹秋白指了指解说员身后打开了的门，说：“先进去可以坐在前面的位置。” 　　“嗯。”温钰闵又低声答应了一声，又说：“其实坐中间就可以了，太近了看也不舒服。” 　　“哦，”尹秋白低下头：“我不知道。” 　　最后两人还是坐在了前排。 　　影厅里有小孩子，一整场电影里都在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地闹腾，实在是吵得不行。 　　但前排尹秋白和温钰闵两人的身周，却如死寂一般安静。 　　当然，这种死寂只是尹秋白的感觉，身边还有一对小情侣在窃窃私语一些蜜语甜言，尹秋白觉得安静，只不过是因为身边的温钰闵没有讲话罢了。 　　两人之间的聊天一贯是温钰闵先挑起话题。现在温钰闵不说话了，尹秋白总觉得安静得有些过分。 　　但他实在是不擅长挑起话头。 　　于是，从这场电影开始，他们就没有说一句话。 　　尹秋白难得地觉得时间有些难熬。 　　终于走出了电影院，从密闭的电影厅里走出来，重新见到天光，尹秋白居然生出了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温钰闵还是很安静。 　　尹秋白偷偷看他半晌，犹豫着问：“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小秋去看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行，我跟着就好。” 　　尹秋白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们跟着地图上的游玩指南又逛了逛，园区很大，只走了很少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这应该是愉快的时间，尹秋白看到了好多好多之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也学到了很多关于海洋生物的有趣知识。 　　他应该觉得开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上总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他清楚这块石头是自己亲手搬上去的。 　　毕竟，温钰闵这样无微不至温柔，热脸换来的是冷屁股，时间久了觉得累，觉得失落也在所难免吧。 　　他因为怯懦不敢回应对方的感情，却自私地想要享受对方的温柔，这时候的不安彷徨，是他罪有应得。 　　温钰闵想要的答案的回答是什么，尹秋白还没有想好。 　　可是他知道，他不想要这样。 　　他不想要温钰闵对他爱答不理、不想要对方用不再温柔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想—— 　　尹秋白伸手，抓住了温钰闵的手。 　　“温先生，我……” 　　话音刚起，就被温钰闵打断。 　　“小秋想坐摩天轮吗？” 　　温钰闵问。 　　尹秋白抬起头。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天空已经黑了大半，游乐园里的各种设施都亮起了灯，不远处，巨大的摩天轮在空中慢悠悠地晃着。 　　尹秋白忽然想到一些传闻。 　　有人说，情侣在摩天轮的最高处接吻，永生永世都会相爱。 　　他心中一动，抬起头，和温钰闵对视：“……好。” 　　“好。”温钰闵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小秋稍微在这里等我一下。” 　　尹秋白听话地站在原地，看着温钰闵离开的背影，静静等待。 　　他要去干什么呢？ 　　尹秋白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期待。 　　半分钟之后，远处传来一声拉着很长的声响，随即是爆炸的声音。 　　尹秋白应声抬头，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 　　第一个烟花绽放以后，接连不断的烟花逐渐又炸开，色彩绚丽，像是某人对某人无声的告白。 　　尹秋白呆呆地看着，忽然，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会是温钰闵的电话，定眼一看，备注却是“徐医生”。 　　他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接通了电话。 　　“小白，能听到吗。”电话另一头人的声音十分急促：“你能不能现在马上来医院一趟？” 　　“现在？” 　　尹秋白一顿，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 　　“是，现在。”徐致说：“你的母亲出事了。” 第57章 　　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尹秋白感觉寒意瞬间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他拿着电话怔愣在原地，直到电话里再次传出声音，尹秋白才回过神来。 　　“小白, 你听得到吗？” 　　尹秋白慢半拍地说：“徐医生, 你……说什么？” 　　“你母亲出事了。” 　　徐致又重复了一遍：“情况有点严重，现在过来的话, 估计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尹秋白握着手机的手忽然开始颤抖：“不是、不说最近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吗？怎么忽然……” 　　电话另一头的徐致默了默，说：“我很抱歉，小白。总之，你尽快过来一趟吧。” 　　电话挂断，尹秋白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作何反应。这段日子过得太过顺利, 他都要忘了该如何面对这种事情。 　　深呼吸了一口气, 尹秋白想要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对, 无论如何，他现在要先去医院看看母亲是什么情况。 　　可是温钰闵让他等他。 　　尹秋白闭了闭眼睛，最终, 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告诉对方自己有事要暂且离开。 　　【秋：对不起。】 　　【秋：医生刚刚给我打电话，我母亲出事了, 我现在要先去一趟医院, 晚些再联系您。】 　　发完消息, 尹秋白收起了手机, 急匆匆地就往乐园出口的方向赶去。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着急地就在乐园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医院的名字，就火急火燎地上了车。 　　直到上了车, 他的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明明一直都好好的，他前两天还去医院看了她。 　　他记得那时候病床上的母亲还面色红润，尹秋白握着她的手，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醒过来，喊着自己的名字，抚摸自己的头发。 　　可现在却告诉他，母亲就要离开了。 　　他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虚幻，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发冷，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听到的是真是假，在出租车上的半小时，他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小伙子，小伙子？” 　　司机喊了两声都没得到后座人的答应，手撑在座椅上转过身，伸手在尹秋白的面前晃了晃：“到了医院了，小伙子。” 　　感觉到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尹秋白这才慢半拍地回过身，轻轻地哦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想要扫司机递过来的二维码付车钱，扫了半天，页面却显示网络错误。 　　“小伙子，你是不是手机欠费了？” 　　司机看着一直好像在发呆的尹秋白，询问。 　　尹秋白慢吞吞地又点了一遍重试，又看到了网络错误的页面：“……好像是。” 　　他想起来自己带了纸币，收起手机，又找出一张红色的纸币递给司机。 　　这年头收到的纸币也少了，司机正有些犯难要怎么找钱，在前座的抽屉里翻找半天，终于凑出来零零散散的几张纸钞：“小伙子，来……” 　　他回过头，却发现那个小伙子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此时正小跑着，快跑出了自己的视野。 　　他咂咂嘴，却不觉得奇怪。 　　常年跑出租，各种各样的人他见多了。像这种急匆匆往医院赶的，大多是好友亲朋出了事情。那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生离死别的事情经历得不多，不知道怎么应对也正常。 　　长吁短叹着，司机一脚油门，开离了医院门口。 　　尹秋白跑到住院部楼下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他坐上电梯，半分钟之后，终于站到病房门口。 　　之前林冬颂出前给母亲换了病房，这是一间单间，尹秋白推门走进去，病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床边置物架上有一些日常会用到的生活用品。 　　他一愣，转身想要去寻找值班的护士，一回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徐致。 　　“小白……” 　　徐致叫他的名字。他看起来也相当疲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没等尹秋白开口询问，就解释：“你母亲被推去手术室了。” 　　“她……”尹秋白焦急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徐致半晌没说话，他看了尹秋白半天，说：“……死亡时间是十分钟之前，节哀。我带你去见见她吧。” 　　这消息对尹秋白来说像是当头一棒，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差一点就没站稳。 　　徐致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还好吗？要不行先缓一缓。” 　　尹秋白摇摇头：“带我去看她吧。” 　　尹秋白跟在徐致的身后，半分钟的路程，此时就像是几年一样漫长。 　　他的思维完全放空，比起痛苦，此时更多的是茫然。 　　他跟着徐致走到了病房前，站在门口，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畏惧。 　　他不想进去。 　　如果此前他来的一路上的时间里，他都像是虚浮在空中，像是在做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噩梦，就在此刻、在站在母亲的遗体前的这个瞬间，他像是终于重重摔在了地上、终于从噩梦之中惊醒，然后又被人告知刚才梦到的一切都是事实。 　　即便已经努力地在调整，他还是在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被浸泡在冰窖冷水之中，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前，喘不上气。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走到母亲床前的。 　　盖在母亲身上的是一层白布，尹秋白却觉得重有千斤。完完全全掀开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几近虚脱。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母亲那只已经失去了温度的五指。 　　在这一瞬间，无数的片段从脑内闪过，尹秋白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母亲的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一旁的徐致像是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beta的肩膀：“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不能一直在这待着了，得去吃一点东西。” 　　尹秋白慢吞吞地回过神。 　　大概是因为低血糖，他的面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徐致皱了皱眉，走上前，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这样下去你自己也撑不住，”徐致说：“先跟我去吃一点东西。” 　　尹秋白被他拉着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完全是麻的，扶着病床缓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能够走路。 　　他被徐致带到了他的休息室，徐致递给他一些速食的面包和糖果，还有一瓶牛奶。 　　见尹秋白开始拆包装，他问：“你晚上没吃东西吧？” 　　尹秋白轻轻嗯了一声。 　　“赶紧吃一点。” 　　徐致说：“你母亲肯定也不希望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尹秋白吃了一会，想起什么，去摸了摸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想给温钰闵和林冬颂发个消息。 　　手机的电量已经告急，尹秋白看了看，因为忘记充话费，电话已经停机了。 　　他抬头，向徐致求助：“徐医生，能帮我充个话费吗？” 　　“好。”徐致掏出手机。 　　半分钟之后，尹秋白终于能够重新连上网。 　　他正想打开聊天软件，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一条提示，手机电量耗尽，即将关机。 　　徐致在一边看到了，说：“给我吧，我帮你充电。” 　　尹秋白道谢，徐致接过了他的手机，翻出充电线，又跟尹秋白说：“对了，记得去前台护士站办一下手续。” 　　尹秋白站了起来，说：“我现在去吧，正好等手机充一会电。 　　“需要我陪你吗？” 　　徐致问。 　　尹秋白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徐致于是没动。 　　尹秋白没走出去太久，休息室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徐致低下头，发现是尹秋白的手机充进去电之后自动开机了，而此时正好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看清备注，徐致顿了顿，把那通电话挂断。 　　他重新将尹秋白的手机挂机，拔了插在上面的充电线，随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处理起电脑上的文件。 　　大约二十分钟分钟之后，尹秋白回来了。 　　至亲离世的痛苦让他此时整个人像是苍白的纸片，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见此，徐致却勾了勾唇角。 　　他的神色里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愉悦，说话的声音却依然显得沉重。 　　“都处理好了吗？”他问尹秋白。 　　尹秋白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半晌又说：“还有一些手续要拿证件过来才能办理。” 　　“好。”徐致说，他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你打算怎么回去？” 　　尹秋白仰起头，开始用视线在对方的桌面上寻找自己的手机：“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徐致把手机递给他：“抱歉，我的数据线好像坏了，没充进去电。” 　　“啊。”尹秋白有些愣怔地从对方手上接回自己的手机，下意识反问：“……那怎么办呢？” 　　“我送您回去吧。”徐致说：“正好我今晚不用上夜班，本来也准备回家了。” 　　尹秋白有些讷讷地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徐致自顾自站了起来，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说：“我和你哥和温总都熟，我送你回去吧。” 　　听到那两个名字，尹秋白终究是没多说什么，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他被徐致一路带着走出了住院部，一直走到医院后的停车场，站在徐致的车边，等着对方把车从车位里开出来。 　　尹秋白忽然觉得有什么异样，紧了紧握手机的动作。 　　没来得及细想，面前徐致的车就摇下了车窗。 　　“上车吧。” 　　徐致说。 　　尹秋白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点点头。 第58章 　　或许是因为今天一整天体力的消耗太大, 也或许是因为刚才过分激烈的情绪起伏，在副驾驶的皮椅上坐下的瞬间，尹秋白的全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疲惫的感觉瞬间沁透他的四肢百骸。尹秋白此刻哪怕是稍微抬抬眼皮都疲倦非常, 四肢沉重得不想抬起。 　　他昏昏沉沉地差一点就要睡过去, 最后到底惦记着在不相熟的人车上贸然睡着不太礼貌，才强撑着没有合眼。 　　而且, 那种从刚才站在对方车前生气的那种异样感觉落座在对方副驾后也没有完全消散。 　　宛如扎在肉中的软刺，时不时就要扎上尹秋白一下，让他没办法完全进入睡眠这种毫无戒备的状态。 　　徐致注意到了他那种强行与困意斗争的状态，似乎是觉得好笑。 　　“你要是困就睡一会，等到了地方我叫你。”他对尹秋白说。 　　尹秋白摇了摇头：“也没多远, 我撑一会。” 　　“睡一会吧, 没那么快到的。” 　　尹秋白又摇了摇头。 　　徐致见状, 倒也没再劝，兀自开起车来。 　　半晌，徐致似乎是觉得车上太安静, 用车载音响放起了音乐。 　　音乐徐缓，其实就是非常普通的钢琴独奏曲, 但尹秋白累成这样，此时什么声音听到耳朵里都像是催眠曲。 　　眼皮睁睁合合半天, 尹秋白终究是没扛过疲惫带来的强烈睡意。 　　他阖上眼睛, 呼吸沉稳地睡了过去。 　　虽然睡着了, 但尹秋白的状态却像是随时都会惊醒。 　　他蹙着眉, 似乎在睡梦里依旧在警惕着什么。 　　徐致侧头看beta一眼，轻轻勾起嘴角。 　　他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在路过某个岔路口的时候，方向盘一打, 调转了行车的路径。 　　睡梦中的人没有时间观念。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在车上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徐致的车依然在路上行驶。 　　他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碍于车上狭隘位置的限制，他的四肢有 　　些伸展不开，大腿发麻，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酸。 　　“抱歉，徐医生。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徐致的声音相当轻快：“没关系。” 　　那种异样感在尹秋白心中愈演愈烈。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还没到吗？” 　　“快了。”徐致说：“你要不再睡一会？” 　　尹秋白皱眉，朝着车窗外看去。 　　因为在夜晚，室外的光线本来就不够充足，而徐致的车窗上又贴有防窥膜，这让肉眼从窗内望出去的视野又暗上了几个度。 　　可即便是再暗，也不应该在现在这样，一点人造灯光都见不着。 　　“徐医生……”尹秋白问：“我们现在是……在哪？” 　　“你担心我把你拉起卖了？”徐致笑，又说：“放心吧，我可不舍得。” 　　“但这不是回林家的路。”尹秋白说。 　　“或许是小路也说不定呢？怎么那么不相信我。” 　　看着尹秋白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须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丝毫不避讳地告诉尹秋白：“好吧，这是去我家的路。” 　　“可是……您最开始说顺路送我回去，”尹秋白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才会跟着你上车。” 　　“你不放心我？”徐致依旧目视前方：“林总今天可抽不出时间回家照顾你。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怎么可能忍心放任不管。不如先去我那，我也好照顾你。” 　　听了他的解释，尹秋白皱起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还是不麻烦您了，要不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想办法打车回去。” 　　“你的手机没有电吧？” 　　徐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了出来：“况且郊区可不像市中心那样交通发达，恐怕没有那么好打车。” 　　怎么会到郊区呢？不对劲的感觉在心中愈演愈烈：“那……您能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我得跟我哥哥说一声。” 　　“很抱歉。” 　　徐致有些惋惜地说：“我的手机也没剩什么电了。不如先去到我家再说吧，正好，也没几分钟的路了。” 　　“可……” 　　“没事的。”徐致说：“不用担心麻烦我。” 　　尹秋白被他这句话压得有些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那些不好的想法毕竟都只是尹秋白自己的猜测，他知道面前的医生和林冬颂他们确实是熟识，若对方确实是好意，自己这样恶意揣测，倒还算是自己无理取闹。 　　他担心最后让林冬颂那边不好做，于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抿了抿嘴，沉默下来。 　　但这回倒是彻底睡不着了，他低头坐着。 　　大概又过了七八分钟，徐致的车终于停了下来。 　　荒郊野岭间，居然有一座建在丛生的杂草和藤蔓之间的别墅。 　　那间别墅像是荒废已久，若是要拍恐怖电影，想必这里应该会是相当不错的取景地。 　　那种荒芜和阴森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尹秋白感觉自己手脚发凉，攥着安全带的手收紧，想要缓解心中的紧张。 　　“……医生，这是你家吗？” 　　徐致笑一声：“怎么，嫌弃？” 　　他解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下了车，颇为闲庭信步地绕着自己的车走了半圈，走到尹秋白这侧的车门边上，替尹秋白拉开了车门。 　　他垂下眼睛，居高临下，有些阴森森地看着尹秋白：“你怎么还不下车呢？” 　　那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让尹秋白浑身僵硬，和徐致对视半天，尹秋白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徐医生，要不我还是想办法打车回去吧。” 　　又一次听到尹秋白口中说出忤逆自己想法的话，徐致感觉自己的耐心告罄。 　　他没有继续表演那一副礼貌随和的绅士样子，神色一沉，直接动手去按尹秋白的安全带卡扣。 　　解开了束缚着尹秋白身体的那条带子，他抓着尹秋白的手腕用力，直接就把人从车上拽了下来。 　　尹秋白几乎是被拖出车外，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崴到脚。 　　这一下算是直接撕破了刚才的那些虚与委蛇，尹秋白终于彻底确定了对方的图谋不轨。 　　他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想要挣脱徐致的桎梏。可以他的体格想要从一个高大的alpha手上挣脱几乎不可能，他的反抗除了浪费力气，没有任何功效。 　　他很快就被徐致从身后拦腰揽住，两只手都无法动弹。 　　“你……” 　　尹秋白刚想要叫喊，忽然，身后的徐致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 　　他手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尹秋白没来的反应，一下就把那些东西呛入了口鼻之中。 　　很快，他觉得眼前一白，浑身失去了力气，瘫软的身体被徐致接住。 　　“本来没想要这样对你的。” 　　徐致将人弯下腰，将人抱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你毕竟是我最成功的作品……这药还是有些伤身体了，啧。” 　　他垂下眼睛，看着怀里beta苍白的面色，忽而又神经兮兮地笑了笑，缓步往别墅的方向走。 　　“还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好看啊。” 　　* 　　几小时之前。 　　温钰闵其实没打算在今天跟尹秋白告白，带尹秋白来游乐园，只是希望给尹秋白留下一段专属于两人的、美好的回忆。 　　至于想带尹秋白坐摩天轮、放烟花，都是临时起意，他只是希望让尹秋白对自己更动心一点，让对方更愿意靠近自己。 　　但他没想到尹秋白居然对此排斥至此，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 　　说毫无感觉是假的，精心的安排落空，还换来对方这样的冷待，温钰闵即便是面上不显，却心中却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难受。 　　和工作人员商量完烟花的燃放安排，温钰闵回到原地的时候，却发现尹秋白的身影却早就消失不见。 　　而手机收到的唯一一条对方发来信息，是尹秋白发来的短短三个字。 　　【秋：对不起。】 　　温钰闵闭了闭眼睛，难得生出一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很久没有感觉到过这种情绪了。 　　自从从十几年前的困境中走出来之后，他几乎对自己经手的每一件事都运筹帷幄。 　　他对自己即将迈出的每一步都一清二楚，几乎能预判到每一个自己每一个动作会得到的反应。 　　可尹秋白今天的举动却让他感到了失控的感觉。 　　可比起失控，对他来说更难受的是他发现，他好像无法揣测尹秋白的想法。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温钰闵知道因为曾经的经历，尹秋白或许对自己的感情会逃避、会躲闪，会退缩。 　　但他想不到，他居然会这样不告而别地把自己抛下，不告而别地把自己留在这喧闹的游乐园中。 　　手机屏幕上的那三个字显得有些刺目，乐园街道上还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温钰闵却只觉得空荡。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半晌，熄灭手机屏幕，抬脚离开。 　　温钰闵对游乐园没有兴趣，既然尹秋白已经离开，他当然也没有多待在这里的必要。 　　出园的路上，温钰闵又路过了那被游鱼包裹着的隧道。 　　他抬起头，多看了那鱼群一眼。 　　他想，尹秋白看着这些鱼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想，他好像不知道尹秋白在想什么了。 　　他究竟要怎么样才好呢？ 　　驱车离开的路上，温钰闵接到了乐园工作人员的电话。 　　工作人员半天没有等到温钰闵上摩天轮的消息，准备好的烟花不知道是放好还是不放好。 　　温钰闵拿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说：“按照原计划放吧。” 　　此时的天快完全黑透了，等绿灯的间隙，温钰闵侧头，透过车窗看向乐园的方向。 　　绚烂的烟花在天穹之中绽开，如梦似幻。 　　不知道尹秋白此时在哪，还看不看得到这场为他准备的烟花。 　　红灯转绿，温钰闵终究是没有想下去。 　　可回到家之后，温钰闵又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还是觉得尹秋白不会干出这种不告而别的事情。 　　可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是很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他真的了解尹秋白吗？ 　　犹豫半晌，他望着联系人名单里的“小秋”二字，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个电话。 　　可这个时候，却有另一通电话打进了温钰闵的手机里。 　　温钰闵手指顿了顿，按下接听键。 　　电话的另一端，林冬颂声音沙哑：“温钰闵，尹秋白在你身边吗？” 　　“……不在。”温钰闵说：“怎么了？” 　　“他……我联系不上他了。”林冬颂的声音是温钰闵从未见过的恐慌：“你快去找他……他好像被人带走了……我。” 　　“什么？！” 　　温钰闵还没来得及细问，电话却忽然从另一头被掐断。 　　林冬颂抬起头，死死地瞪着眼前谈判桌另一端把手机拿走的男人。 　　他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你究竟要干什么。” 　　男人呵呵一笑，敲了敲桌上的那份文件：“我说了，林总会心甘情愿在这签下自己的名字的。” 第59章 　　“你至少不应该拿尹秋白来威胁我——” 　　那股冲上头脑的愤怒激的林冬颂浑身发抖。 　　他颤抖着手, 怒而拍桌站起，撑在桌子上的手用力得指节咯吱泛响，青筋蹦起。 　　可对面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却怡然自得地把双手抬起支在了下巴上。 　　他如同看戏一般, 欣赏着林冬颂那激动的姿态, 说：“有什么不行呢？林总，只要你愿意在这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我保证你那宝贝弟弟会没事的。” 　　林冬颂已经在这会议室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面前的男人是他名义上的伯父林河，这些年来一直觊觎着林氏董事长的位置，明里暗里给林冬颂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下了不少绊子。 　　这人虽然一直野心不小，却一直是一副谨慎小心的姿态。即使背地里动了不少手脚，明面上却一直跟林冬颂撕破脸, 不像是他的那个早就被林冬颂解决掉的儿子那样愚蠢。 　　如今这样激进的做法, 显然不符合林冬颂对对方的了解。 　　昨晚公司的会议结束以后, 林冬颂被林河以那块新地皮开发的规划的相关事宜留了下来。 　　等到会议室只剩下林冬颂和林河的人之后，门就被林河的助理上了锁。 　　林冬颂虽然知道最近对方又开始不安分，却也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一场鸿门宴 　　毕竟这里是林氏公司的总部, 林冬颂了不得林河居然这样大胆，敢玩灯下黑的操作。 　　“我也不为难林总。” 　　林河笑眯眯地说着, 将手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林冬颂面前：“这天色也晚了，我知道林总着急回家照顾自己的弟弟。” 　　林冬颂低头在被推过来的文件上扫一眼, 是股权转让协议。 　　他抬起头, 说：“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辈年纪还小, 那么大的公司怎么管得好？” 　　林河笑呵呵地说：“公司在你们这些小辈手上啊, 我这做长辈的不放心。不如这些东西我先代你管几年，晚些伯父再把这些东西给你也不迟。” 　　“伯父说笑了。”林冬颂说：“这几年林氏在我手上一直好得很。”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 　　林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冬颂：“哪那么多废话。林总今天要是不愿意签字, 今天这会议室的门你就先别出去了。” 　　林冬颂眯起眼睛：“这里可是在林氏公司。” 　　林河呵呵笑了两声：“我倒是还没老糊涂到这种程度，这用不着你提醒。” 　　他展现出来的态度，似乎是已经对今天让林冬颂签下这份转让协议势在必得，这种感觉让林冬颂有种不妙的预感。 　　林冬颂用手叩叩桌面，说：“伯父也知道我急着回去照顾我弟弟，我们大家都别浪费时间了，这我是不会签的。我不愿意，您总不能逼我？” 　　“我当然不会逼林总。” 　　林河说：“不过，我既然有胆子耽误林总时间，自然是有办法让林总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去的。” 　　林冬颂眯起眼睛，对上林河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林河的手指做了个弹烟灰的动作，手上却并没有烟头，显得不伦不类：“不过考虑到今晚林总大概没时间回家照顾自己的宝贝弟弟，托朋友去替你看了看他而已。” 　　林冬颂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林河，你对尹秋白做了什么？” 　　“你看看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直呼其名未免太没家教了一点。” 　　林河用说教的语气啧啧了两声，又转头，对自己的助理说：“小贾，你说是不是啊？” 　　助理见林河的视线投到了自己身上，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随即唯唯诺诺把头垂得更低。 　　“这孩子也是小家子气。” 　　看着沉默的助理，林河故作无奈地摇摇头。 　　林冬颂没有耐心陪他在这里东拉西扯地唠嗑聊家常，更没有心情在这里听对方的说教。 　　他此时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刚才对方提到的尹秋白身上：“你把话说清楚，尹秋白怎么了？” 　　“说起来，这孩子虽然是你的弟弟，但和你完全不像呢。多干净的孩子啊，没什么心计，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呵呵，林总可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被林冬颂愤怒的眼神凝视，林河又摊了摊手，说：“林总就是看我也没用。人不在我手上。不过可以放心，你弟弟现在没什么事情——但林总要是再拖下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补充：“不信的话，林总可以试试，联不联系得上你的弟弟。” 　　林冬颂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绪。 　　他一边告诉自己今天尹秋白的呵呵温钰闵待在一起，大概率不会出问题的，林河大概率是在诈他；另一边，他又控制不住地双手发抖，去给尹秋白拨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请稍后再拨……” 　　停机？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林冬颂的额头直跳，尝试着给尹秋白信息也未果。 　　“怎么，联系不上吧？” 　　林河笑了笑：“这点事情我还会骗林总吗？” 　　“至于接下来如何，就要看林总的选择了。” 　　* 　　在林冬颂打过来的那通电话挂断之后，温钰想试着再给对方打回去。 　　可尝试了几次，电话声音都是响了几声就被挂断，到最后甚至直接关了机。 　　出事了。 　　温钰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继续试着给林冬颂打电话，而是把号码拨到尹秋白的手机上。 　　可打量几秒，就发现尹秋白的电话停机。 　　这未免太凑巧。 　　温钰闵心中着急，没去思考那些细节，第一反应是找到充话费的软件，输入尹秋白的号码想要往他手机号里充钱。 　　正准备付款时，手机里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小秋：医生刚刚给我打电话，我母亲出事了，我现在要先去一趟医院，晚些再联系您。】 　　消息显示是刚刚发出。温钰闵立马联想到这是对方离开时留给自己的解释。 　　但这应该和那句对不起一起发出来才是，就算是走得再急，尹秋白也不至于连和他解释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尹秋白在发完这条信息之后，手机刚好停机，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才导致那一天信息不了了之。 　　可要是如此，尹秋白这个时候也应该注意到了自己的消息刚才发送失败，现在在聊天软件里不可能一言不发。 　　可温钰闵等了半天，却真的没等到尹秋白的任何消息。 　　温钰闵不等了。他想既然刚才对方的消息发了出来，那对方的手机现在应该是打得通的。 　　他手指轻点，直接再一次把电话拨过去。 　　温钰闵猜测得没错，这次手机里没有再传来“已停机”的机械音。 　　可拨号的声音响了一会，电话居然被挂断。 　　温钰闵看着那页面皱了皱眉，再一次把电话打了过去。 　　尹秋白的手机关机了。 　　温钰闵不觉得尹秋白会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愿意接。 　　他一边给自己的助理发消息，确认尹秋白的行踪，另一边动身，按照尹秋白在信息里的说法，想去医院寻找对方。 　　他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往外面走。 　　助理的速度很快，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温钰闵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老板，尹秋白出游乐园后上了一辆出租，出租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没意外的话，人现在应该在医院里。” 　　“行，我知道了。” 　　虽然听助理确认了对方行踪，但出了这样的事情，若不能面对面地见到尹秋白，温钰闵很难放下心来。 　　他开车朝着市医院的方向加速前进 　　可正好这个时间是上下班高峰，路上拥堵得厉害，路过的交通路口接连着发生几次事故。 　　平时半小时的路程，温钰闵硬生生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等他终于把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很快毫不犹豫地再次打响尹秋白的手机号。 　　依旧是无法接通。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如果没出事，尹秋白不可能那么长时间都抽不出空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意识到这一点，温钰闵心慌得厉害。 　　他又快速地拨打了几个电话，抬脚往医院里面走。 　　此时，医院里的人并不算多，温钰闵成功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寻找到了温钰闵母亲所在的病房 　　可推门进去，他却没看见那个本该躺在床上的女人。 　　房间里面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温钰闵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医院的保洁正拿着拖把沾消毒水，清洁着病房的地面。 　　“您好。” 　　温钰闵询问：“我想问一下，住在这里的那位女士，她……” 　　保洁摆摆手，似乎是觉得他妨碍了自己的工作，声音不耐烦：“还能是怎么。从这医院里面出去的，要不是好了，要不就是死了，找不到第三种答案，有什么好问的？” 　　温钰闵没有在意那保洁并不客气的话语，他转身离开病房，来到执勤的护士站。 　　他敲了敲桌面叫醒正在打瞌睡的护士，给对方报了病房号，再次询问起尹秋白母亲的情况。 　　护士揉了揉眼，翻开面前的册子，很快回答温钰闵：“这个病人的死亡证明已经办过了，您也是……家属？” 　　死亡证明……？半天前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死了？他的助理完全没告诉他尹秋白母亲病情有恶化的情况。 　　温钰闵眉头皱紧，毫不犹豫地说：“这是我爱人的母亲。你能帮我看看他是什么时候来办的手续？” 　　护士又看了眼登记表，说：“二十分钟之前。” 　　二十分钟之前，也是在不久前，尹秋白人还待在医院里。 　　可温钰闵刚才已经把尹秋白该在的地方找遍了，却没有看见尹秋白的半个影子。 　　心慌感越来越强烈。 　　温钰闵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医院…… 　　他转身，又问护士：“你们徐致医生现在在哪？” 第60章 　　“真漂亮啊。” 　　地下室迷蒙的灯光之间, 徐致的手指轻轻抚过昏迷着的尹秋白苍白、无暇的面孔。 　　徐致目光之中充满迷恋。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美玉、看一件瓷器，也像是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却独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失去意识的尹秋白在昏迷中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靠近, 那种寒意宛如冰凉的蛇身缠着身子爬上, 让人脊背发寒。 　　他下意识往后靠，却因为空间的限制退无可退。 　　徐致感觉到手下beta的颤抖, 表情更加满意。 　　他将尹秋白的身子翻过来，让他昏迷的beta背对自己，随后撩开他后颈的衣服与发丝，欣赏那一块平坦的皮肤——他一手成就的完美作品。 　　当时在医院里看到beta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这个beta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但他一开始对自己的这种感觉产生感到相当的疑惑。 　　这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beta, 因为帮那些人做改造, 形形色色好看的脸他见得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尹秋白身上的哪一点吸引。直到不久前, 他知道了尹秋白的真实身份。他是林冬颂的弟弟，也是十多年前，徐致的完美作品。 　　那是截至目前为止徐致唯一一次将omega完完全全改造成beta。 　　他可以通过给beta注射激素使他们变成omega又或者alpha却始终做不到让已分化的腺体退化, 或者让即将分化的腺体终止发育进程。 　　直到在尹秋白身上那次成功的实验。 　　十多年前，瘦小的孩子在他的针剂下颤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徐致把他恐惧的样子尽收眼底，每每有空, 就翻出来反复品味。 　　那是他成功的卓越证明。 　　他时常后悔于十多年前的看管不周让他的试验品被人带走, 不过好在, 他的作品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尹秋白醒过来的时候, 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地发晕。 　　这种有些像是宿醉、或者睡眠严重不足的不适。以前尹秋白颠倒昼夜地加班的时候有体验过。 　　等缓过去那阵眩晕带来的眼前发白，尹秋白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周的环境。 　　他正处于一间陌生房间之中。 　　从布置来看，这里有些像是卧房。可相较于普通的卧室，这房间实在是整洁得可怕。 　　偌大房间之中只能见到黑白两种颜色, 收拾干净得有些像是展示设计的样板房，从中找不到多余的生活痕迹，只有自己身下的床单稍有褶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比医院里的更加浓郁纯粹，让人稍有些反胃。 　　尹秋白想要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刚一抬脚，就感觉自己的脚腕上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 　　他低下头，在自己的脚上看到了一个金属质地的厚重镣铐，镣铐连着一根粗长的铁链，而他的行动被这镣铐限制在这两米的铁链长度之内。 　　尹秋白一愣，却忽然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徐致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镜里透出令人胆寒的光。 　　“醒了？ 　　徐致的声音相当轻松：“要喝点水吗？或者吃点东西？” 　　半晌没等到尹秋白说话，徐致勾了勾唇：“放松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习惯。” 　　尹秋白在被对方的手搭在肩膀上时浑身几乎下意识瑟瑟发抖，那似乎是一种刻在记忆深处的畏惧和战栗，看着对方的笑脸，他的胃几乎瞬间就开始抽搐和战栗。 　　酸水泛上喉管，尹秋白又硬生生将那股涩意咽了下去，他咬着牙，问徐致：“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害怕我？”徐致却问非所答地说：“我又不会做什么。” 　　他用手轻轻撩开尹秋白的鬓发，手上动作温柔，尹秋白却只觉得难受，他忽然捂着胃，弯腰阵阵干呕。 　　徐致又笑了，他在尹秋白所处的床边坐下，侧着身子欣赏着尹秋白反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把曾经的事情都忘了呢……哈哈，现在看这个反应，不是还记得吗。” 　　他伸出手，强行地掰起尹秋白的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同时，另一只手持着一个针管，扎入了尹秋白的后颈。 　　“……想起来了吗？” 　　疼痛随着注入体内的冰冷药剂顺着血管开始蔓延，这份刺痛像是打开了他大脑中一扇隔绝痛苦的门，那些被雪藏着的记忆源源不断地以画片的方式在他脑内闪现—— 　　针孔、药剂、高热……还有疼痛。 　　消失的八岁之前的记忆，随着这疼痛的再次上演，重新回到了尹秋白脑内。 　　“我……” 　　“嘘，”徐致说：“我更喜欢你安静的样子，不要说话。” 　　空了的注射器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玻璃稀里哗啦地四溅碎开，声音尖锐得像是贴着人头皮擦过。 　　短暂醒过来的尹秋白很快再次因为疼痛昏迷了过去，徐致从床上站起，开始慢吞吞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等擦干净了那些本就不存在的污垢，他再次抬起头，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时，徐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听到扰人雅兴的铃声，徐致不耐烦地皱起眉。 　　“什么事？” 　　“没什么。”温潇城说：“只是问问你那边的情况，人在你那了？” 　　“在我这。”徐致说。 　　“那么冷淡？”温潇城轻哼一声：“没我你接触得到你想要的药吗？还有，要是没有我，条子分分钟就找上你那了，你以为林冬颂好糊弄？” 　　“所以呢？”徐致问。 　　“人你带着玩两天可以。”温潇城说：“之后我要带走。” 　　“不行。” 　　“由不得你。” 　　温潇城耸耸肩，没等徐致的下文，便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他在病床前停下脚步，将手上提着的水果放在病床前。 　　他脸上假惺惺地笑着：“宝贝，想我了吗？” 　　病床上躺着的，赫然就是前段时间出了车祸的乔洛桉。 　　看见男人，乔洛桉双眼恐惧地瞪圆，却因为浑身瘫痪、嘴里还插着呼吸机，无法动作。 　　温潇城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似的，笑眯眯地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不管你有没有想我，我是有点想你了，宝贝。” 　　他亲昵地牵起乔洛桉的手，放在嘴前，绅士一吻，又拉住他的手说：“虽然你是个废物，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林家也一样能被我收入囊中。哈……你知道吗，你喜欢的那个alpha现在可是为了尹秋白神魂颠倒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他走。”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他大概也无法做出回应，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温潇城。 　　温潇城又笑了。 　　“宝贝，你知道我今天专程来见你这废物是为什么吗？” 　　他又吻了吻乔洛桉的指尖，然后把那只手翻了过来，掀开乔洛桉病服的衣袖，露出对方手上那一截蛇蝎缠绕的文身。 　　“我不希望把这东西，留在废物身上，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视线在病房里逡巡一圈，温潇城望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尖锐物品——放在台面上的一支钢笔。 　　他笑着将钢笔拿在手中，圆顿的笔尖硬生生扎破皮肉，划得文身那一块皮肤鲜血淋漓。 　　鲜血滴滴答答地躺在床单上，床上的乔洛桉除了惊恐，作不出任何反应。 　　温潇城站起来，转身，看向一直候在门口的护士。 　　“真可惜，这一下撞得那么厉害。他后续治疗康复的概率大吗？” 　　护士一愣，随后猛地摇摇头，诚惶诚恐地说：“温先生，他这种情况……离了机器估计活不了……” 　　“这么痛苦啊？”温潇城轻叹一声：“我可从来不忍心看漂亮的omega受苦……放弃治疗吧。” 　　“什么……” 　　护士一愣，刚想说什么，就被温潇城锋锐的目光一扫，随后很快低下头，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好的，温先生。” 　　温潇城这回才满意地笑了。他似乎是心情相当愉悦，哼着歌，离开了这家私人医院。 　　此前他从来没有一天心情像这样愉悦过。 　　林家的小少爷被他控制了起来，林氏那么大的产业马上就要被他完全控制，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在国内翻手云覆手雨。 　　而且这一次的收获还不止于此。 　　温钰闵居然喜欢那个叫尹秋白的beta——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温潇城的车在徐致关人的别墅之前停下。 　　他下了车，慢条斯理地解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别墅是他提供给徐致的场所，他对别墅的格局轻车熟路。 　　这别墅地理位置不错，之前有段时间他很喜欢带人来玩。 　　还留着一口气的，送到私人医院也方便，出了事，就往别墅的后山一埋，还能顺便养养花草。 　　地下室弯弯绕绕，稍微花了一点时间，他才找到关人的那间房。 　　房间里的beta眉头轻蹙，似乎正承受着什么不可言明的痛苦。 　　……眼光倒是不错，虽然是beta，但也算是个极品。 　　他喉结动了动，走上前两步，膝盖撑在床上，就去扯beta的衣服，动作有些急不可耐。 　　他非常好奇，这beta尝起来是什么味道，能被温钰闵喜欢上。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传来被用力推开，用力之大，让门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让房间都跟着震动的巨响。 　　“放开他！” 　　来人咬牙切齿地喊。 第61章 　　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温潇城不耐烦地啧嘴，松了抓住身下beta的手，坐直了, 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衣服。 　　“你还真是扰人雅致。” 　　温潇城一边说, 一边把自己的领口的那几颗扣子重新系好，他一边系、一边说：“还是说你想看着我办事？不好意思, 我暂时还没有喜欢被人看着的爱好。” 　　“你他妈别碰我的东西……” 　　徐致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 　　他对自己的私有物品有严重的洁癖，在他眼中，房间里的beta是独属于他的艺术品、是他的私有物，他只能被自己摆弄和戏耍，所以刚才推门而入时看到对方用那双下流肮脏的手碰beta, 他差一点就要吐出来。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 温潇城嗤笑一声, 看着从床上走了下来，眯着眼睛看徐致：“怎么那么没礼貌？” 　　“当初答应和你合作的时候就说好了，人, 我帮你抓回来，随便你要拿来怎么威胁林冬颂, 但前提是人归我。”徐致说：“你别碰他。” 　　温潇城似乎是觉得好笑，走上前两步：“说好？” 　　半晌他笑了一声说：“对, 是说好了。但是我后悔了。” 　　他又后退两步, 回到尹秋白躺着的床边。他伸出手指, 勾住床上昏睡着的beta的下巴, 挑衅似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徐致：“但是我反悔了。” 　　温潇城面上的表情看着十分为难，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顺着beta的脸往下滑，作势就要去解开beta衣服的扣子, 同时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徐致。 　　徐致见不得自己的艺术品被践踏，忍无可忍地冲上前想要把温潇城拉开。 　　可温潇城就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在徐致扑过来的瞬间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随即用力地把人往墙上一贯。徐致躲闪不及，背后狠狠的磕在墙上，吃痛的闷哼一声，随即抬起眼睛，死死的瞪向温潇城。 　　温潇城冷笑，他伸手，用力掐住了徐致的脖子：“我是不是太给你脸，让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徐致伸出手，想要反抗面前的动作，却忽然感觉到自己额角一冷。 　　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温潇城的食指扣搭着板机——子弹随时可能穿透从那黑洞洞的枪口中射出，贯穿他的大脑。 　　徐致虽然疯，但也不是不怕死的，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死死地盯着抵在自己额头上的枪。 　　见他露怯，温潇城又哈哈地笑了出来。他收回了抵在对方脑门上的枪，说：“我还以为徐医生多有脾气呢。” 　　手枪在手心里旋转上两圈，最后又重新抵回在了徐致的身上。 　　“我不是非和你合作不可的，徐医生。现在可不是十年前了，我随便抓个人来培训一下都能做改造手术。和你合作，不过是看在前些年的情分 ，懂吗？” 　　枪口缓缓移动，移到徐致的肩胛处。 　　“不过，既然徐医生那么怜香惜玉，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砰。 　　一声枪响过后，徐致的右肩很快被渗出的血液染湿。他低头咽下一声闷哼。 　　温潇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忽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又补上了一枪。 　　徐致右臂上的血液渗出更快，温潇城这下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行了，今天尽兴了。”温潇城收起枪，松开了钳制住徐致的手，任人缓缓地顺着墙壁滑落在地面上，后退两步：“等我下次有兴致，再来找这个beta玩。” 　　说罢，他离开了房间，任由徐致蹲跪在原地，捂着伤口喘息。 　　徐致捂着自己的伤口缓了一会，稍微缓过来了之后，他尝试着用发麻的双腿支撑自己身体站起，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beta。 　　beta已经是那副蹙眉双眼紧闭的样子，大概是还在药效之下没有醒。 　　虽然下一针药剂的时间差不多了，但徐致看了看床上还未苏醒的人，又看看自己肩膀上的弹孔，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给自己包扎一下伤口。 　　纱布缠到一半，失血过多造成的头晕感一阵阵泛上徐致的大脑。 　　他开始十分懊悔和温潇城合作。他早就知道温潇城是个疯子，说话不算话对于对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而看他今天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他是真想对尹秋白下手。 　　这个对方提供的场地不能久留了，徐致闭了闭眼睛。自己现在的状态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作品。他得想办法带着beta离开。 　　好容易包扎好了伤口，徐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温潇城刚刚离开，而自己又受了伤……这大概是对方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想要带着beta转移，现在会是最好的时间。 　　这样想着，他又慢吞吞朝着地下室关着beta的地方走去。 　　等那二人都离开他所处的房间之后，躺在床上的尹秋白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刚才那声剧烈的枪响的时候，尹秋白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半身鲜血淋漓的的徐致，被下了一跳，但却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 　　刚好室内两人都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到尹秋白那边的动静，尹秋白于是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他装作对此毫无察觉，大脑却疯狂开始运转。 　　徐致受伤了，那他有没有可能接着这个机会…… 　　这时候，房间的门却又再一次被推开。 　　处理好伤口、换了干净衣服的徐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仍然安静躺在床上的尹秋白，觉得有些奇怪，按照他上次给对方用的药量来说，他现在应该醒来了才对。 　　不过没醒也不是坏事，昏迷状态下的beta更方便运输。他走到beta的面前，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将beta带走。 　　他蹲下身，解开了固定在尹秋白脚上的镣铐，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拖着扛在肩上。 　　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用，但好在beta的体重很轻，徐致这样扛着他虽称不上轻松，但好歹也不算太困难。 　　他将人带出了地下室，带出了别墅。温潇城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徐致带着人走到屋后，找到了自己的车。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艰难地打开了车门，又用身体把车门撑开，弯下腰，将beta放在了车后座上。 　　等关上车门，徐致的额角已经泌出了一层冷汗。 　　别墅里还有几管他实验要用的药剂，他想要回去拿，忽然听见身后车门打开的声音。 　　徐致一怔，他刚想回过头，就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力道扑倒在了地上。他刚想反应，手肘处的伤口上就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 　　刚才那一扑尹秋白就是朝着对方右肩处的伤口去的，见对方吃痛，尹秋白又连忙反应过来站起，用脚狠命往对方的伤口处使劲。 　　这两下让徐致的伤口撕裂，很快又透过绷带和衣服渗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徐致的脸霎时间苍白无比，几乎差一点就要直接晕过去。 　　尹秋白趁着这个机会，摸向徐致的外套。 　　他运气好，此时徐致身上的外套还是昨天晚上自己被绑架时候穿的那一件，他当时被对方收走的手机就放在里面。 　　他从对方身上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又趁着徐致还没从失血的虚弱和疼痛中缓过神，站起身就朝着身后不好追踪的林地里跑了进去。 　　他一边跑，一边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机重新开机。 　　这种手机没电后强行重新开机，基本上都能撑一会。只要能撑一小会就好，这样他说不定就能把求助信号发出去。 　　尹秋白一边小喘着气，一边看着自己手机上正显示着手机品牌商标的界面着急。 　　终于，手机在屏幕又一黑之后，终于正常了亮屏。 　　让尹秋白有些意外的是，手机电量显示并不是他想象的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一，而居然有四格电。他来不及细想，解锁手机，在报警界面犹豫了一下，转而直接打通了温钰闵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马上就被接通。 　　“小秋？” 　　电话里的声音沙哑得过分，和温钰闵平时那游刃有余的语气和音色都相去甚远。 　　尹秋白差点没听出来那是温钰闵的声音，顿了片刻才激动地说：“是我，我现在……现在……” 　　听到了尹秋白的喘气声，温钰闵有些着急地打断：“你手机现在开机了，我能定位你的位置。不要紧张，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尹秋白这才努力喘匀了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尽量清晰地告诉对方：“昨晚徐医生开车把我带出了城区，把我关在了一间荒废别墅里面，刚才有个男人开枪把徐医生打伤了，我趁着这个机会抢回自己的手机跑了出来。他伤得算是严重，应该一时半会追不上我，但这里是山里面，我不认识路……” 　　“朝着你现在面朝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大概十分钟，能走到高速告诉公路，”温钰闵说：“我现在带人过来接……”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尹秋白把手机放到眼前一看，这老旧的设备已经没电关机。他深呼吸一口气，只能朝着自己面对的方向，尽可能快地奔跑。 　　他吊着一口气死撑着就要虚脱的身体往前，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刚才温钰闵说的高速路。 　　他朝着公路方向跑去过去。扭头，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看样子是抛了锚的车。 　　犹豫瞬间，尹秋白朝着车的方向跑过去，决定向车主求助。 　　他从车后绕到车前，敲了敲驾驶座车门。 　　刚想要弯下腰喘口气，面前的车门就被拉开。 　　温潇城本正因为车出了事情在对电话里的助理发脾气，没想到一转眼，就看见自己刚才没吃成的菜送到了嘴边。 　　他舔了舔嘴唇。 　　“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小宝贝？” 第62章 　　尹秋白一顿, 很快认出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是刚才那个在地下室的房间里和徐致对峙的那个人，他心道不妙，这运气也太差了一点, 很快后退两步, 想要跑开。 　　但温潇城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而尹秋白又因为刚才的长途跋涉而体力不支, 他仅仅跑出去两步，就被男人拽住了手腕抓进车里。 　　尹秋白被抓得一个踉跄。 　　男人冲着他膝盖一踢，轻易地就把他按在了驾驶座上。 　　尹秋白奋力挣扎，但因为二人之间的体力相差实在是悬殊，这样的反抗除了浪费本就剩余不多的体力以外, 根本无济于事。 　　感受到身下人的提了透支, 温潇城哈哈哈笑了两声。他用一只手按住尹秋白的身子, 另一只轻浮地挑起了尹秋白的下巴，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一样，打量起尹秋白的脸。 　　半晌, 他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不错，刚才看得不够仔细, 现在看来——你这张脸，还真是算得上漂亮啊。” 　　他用手碾过尹秋白的脸颊, 又用拇指捻上尹秋白的唇。 　　尹秋白被他的动作恶心得不行, 被男人露骨的视线打量着, 让尹秋白感觉自己像是被野兽腥臭黏腻的涎水滴在身上, 他差一点就要吐出来。 　　他想要扭头躲过温潇城的视线，却被男人用手强迫着把头摆正。 　　和尹秋白四目相对半晌，男人忽然眯起眼睛，又笑说：“这样仔细一看, 你这双眼睛，倒是和温钰闵有几分像啊……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里的那种兴奋更胜，迫不及待地就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 　　他把自己的衣服解开一般，忽然动作一顿，又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不过……老子还是睡不惯beta，啧。” 　　他抬起头，视线在自己车内逡巡，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很快，把手伸向了副驾驶位上的包。 　　他在包里翻找片刻，很快拿出了一根封装严实的针管。 　　他重新看向被他压在副驾驶座上的beta，说：“你可真是运气好。这新研究出来的药，送到我手上的就这一只呢。本来还想着留给……不过现在我想想，用在你身上也不错。” 　　原先按在尹秋白肩膀上的手方向一转，转而去掐住了尹秋白的脖子，尹秋白眼前一白，随即感觉到男人抓着他，把他翻了个面。 　　“说起来，你最开始好像也会分化成个omega来着。是徐致让你变成了beta……那现在，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做omega的快乐。” 　　锋利的针头很快对准了尹秋白的脖子。尹秋白的对危险似有所觉，很快在对方的手下挣扎起来。 　　但他的挣扎显得有些无济于事，很快就被男人重新制服。 　　尹秋白咬着牙，一阵窸窣的塑胶包装的撕扯声过后，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后颈处传来。 　　尹秋白低低抽了一口气，就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心下一惊，很快感觉到了这种药和徐致给自己注射的那种药剂的区别，他暂且没有感觉到那种无法忍受的刺痛，只是感觉后颈被注射药物的地方有一股酸胀。 　　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有点像是被毒蚊虫蛰咬后的不适，但那种酸胀的感觉却强烈上数十倍。 　　注射后留下的空针管被温潇城随意地抛到车外。他开始继续接自己衬衫的纽扣，呼吸声逐渐变沉。 　　尹秋白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热，那种感觉十分奇怪，有些像是上一次在酒吧里的那种反应，不过感觉更甚。他甚至觉得自己后颈的位置散发出一种难耐的痒。 　　知道这样下去恐怕大事不妙，尹秋白咬着牙，很快奋力挣扎起来。 　　尹秋白的挣扎更加强烈，这让温潇城更加兴奋。他感觉自己是捕猎者，猎物挣扎得越是猛烈，他就越觉得自己热血沸腾。 　　他享受着那种征服给人带来的快感，伸手就要去撕扯尹秋白身上的那件衣服。 　　给尹秋白注射的那种液体除了催情对方的同时，也让温潇城觉得自己的喉咙变得更加干渴。身下的人正散发着他无法拒绝的诱人味道，令人着迷非常，这也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留心车外的动静。 　　就在他掐着尹秋白的脖子，想要张口用牙齿咬住身下人的后颈时，温潇城的后领忽然被人死死抓住，他反应不及，居然直接被人从车里拉了出来。 　　温潇城一怔，但抓住他的那人没等他反应，很快抓着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的头往车门的边角上撞去。那一下砸得丝毫没有收着力气，温潇城正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温热的血液顺着头上的伤口流下。 　　温潇城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自己血液的铁腥。 　　他刚想要回击，身后的人就又拽住了他的领子，再一次把他的头往车门上磕过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那人像是泄愤一样，动作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是想把他弄死在这里。 　　“温先生——您先把他放开，再这样下去人就要死了。” 　　来晚一步的警察连忙团团围上，将想要将温钰闵和被他抓住的人拉开。 　　温钰闵虽然恨不得将人打死，但也知道这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警察看着。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松开手，把人丢在了地上。 　　脑部的重击让温潇城此时此刻已经神志不清。抓在后领上的手松开，他就像尸体一样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身旁那些警察见状，忙不迭地上前，手忙脚乱将人拷了起来。 　　温钰闵没再去管那男人的死活，他转过头，看向了瘫软在驾驶座上、散发出明显不正常气息的beta。 　　这一天一夜的煎熬和紧张在真真切切看到尹秋白的这一刻才终于稍微松懈，他忙不迭地伸手，想要将身下的人抱起，手伸出去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小秋，别怕，没事了。” 　　他弯下腰，将beta完完全全地抱在自己怀里。 　　尹秋白感觉到自己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这一天半来的恐惧和委屈好像忽然找到了突破口，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 　　温钰闵将他从车里抱出，温柔地拍抚着beta的脊背，将人往自己车的方向抱。 　　先前那些警察解决完温潇城那边的事情，正想要过来让温钰闵和尹秋白做笔录，却见到温钰闵面色难看地皱起了眉。 　　“他状况不对。”温钰闵说着径直把人抱进自己的车里，说：“有什么事情都往后推。”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司机，司机了然地点了点头，说：“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 　　终于他抱着尹秋白坐进了车内。他伸手拍抚着尹秋白的后背，想要让浑身颤抖着的尹秋白能稍微舒服安心一些。 　　他捂住尹秋白的手：“小秋，哪里不舒服？” 　　尹秋白这才稍微抬起头，像是寻求安全感一样，死死地将温钰闵的衣服攥在手里。即便已经极力克制，他的声音里还是有难以掩饰的哭腔。 　　“我好难受……”他哽咽着、艰难地说：“温先生，我好难受，我……”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身体里那股燥意，又或者说，他意识到了那意味着什么，却羞于将自己的感受说出。 　　毕竟这是一件实在难为情的事情。他咬咬牙，又低下了头，想要藏起自己脸上的热意。他趴伏在温钰闵的胸前，深深吸气，去嗅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的、在此刻令人着迷上瘾的茶香。 　　“小秋？” 　　怀中的beta很烫，体温烫得吓人，温钰闵几乎甚至有些不敢去碰他。 　　空气里有股黏腻浓稠到有些呛人的香味，那种香味有些类似于omega的信息素，却是从beta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明显是不对劲。 　　他捧着beta的脸，让beta看向自己的方向：“小秋，你还好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尹秋白有些难耐地推开了温钰闵的手，他的四肢发软，伸过来的手没有什么力气，但温钰闵还是随着他的力度松开了手。 　　尹秋白摇了摇头，又抓住了温钰闵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温先生、您……您抱抱我，我好难受……我……” 　　温钰闵眼色一沉，他知道正常情况下beta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时的尹秋白此时已经意识不清醒。 　　他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轻轻将人完全拢在了自己的怀里，随后将手伸向对方后颈的那一块位置，果然就感觉到那一块皮肤灼热而肿胀。 　　他用手轻轻抚上那块皮肤，安抚的揉。 　　怀中的beta轻轻颤抖了一下，他软绵绵地贴在温钰闵的身上。 　　朦胧之间发现，贴得对方越近，那股茶香味缓解他身体中那种难耐的感觉的功效就越好。 　　此时处于这种状态的尹秋白已经几乎不能思考了。他将自己的鼻子往对方的脖颈上凑，动脉边上那一块的体温略高，茶香的味道也更加浓郁。他用鼻子蹭着蹭着，偶然发现将这味道吞进口腔里也有相同的功效。 　　于是他开始用嘴唇轻轻的蹭起来。 　　可想要以这样的触碰把那种难以言明的欲望压下去还是相当困难。慢慢的，尹秋白的微微张开了唇，用舌尖轻轻的碰了碰那藏着跳动脉搏的皮肤。 　　温钰闵浑身一颤。 　　安静的车厢内，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每一个微笑的动作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属于beta那柔软的、湿润的舌尖从他的颈侧卷过。 　　很快，那种舔舐变成了轻轻的啃咬。 　　beta像是口欲期的小猫，力道轻轻的，用那并不锋利的牙齿磨着他的颈侧。湿热的气息洒在那一块敏感皮肤上，让温钰闵差一点忘记了呼吸。 　　温钰闵有一瞬间感觉beta身上的热好像顺着这种接触烧到了他的身上，要把他点着。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侧过身，反手拉开车门。 　　车外，刚好赶到的医生正朝着这个方向小跑着过来。 　　温钰闵稍微将人扶起，看向医生。 　　“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情况吗？”他问。 　　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凑上前一些，很快同样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浓郁的甜味。 　　他蹙起眉伸手，拨开了尹秋白后颈的发丝看了一眼，面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 　　“是他们新发明的药……”医生说：“类似于人工仿制的enigma信息素，功效却比白罂强烈上数十倍，一旦接触，几乎百分之百会成瘾。” 　　“而且，尹先生本来就是被改造成的beta，这种药对他身体的伤害更大，而且几乎不可逆。除非……” 　　温钰闵抬起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除非他现在能被真正的enigma标记，用真正enigma的信息素抵消掉那药的效用。” 　　医生扶着眼睛和温钰闵对视：“温先生……你得标记他。” 第63章 　　温钰闵放在尹秋白背后拍抚着的手顿了顿。 　　他抬起头, 看着医生，问：“一定要标记？单纯的高浓度信息素不行吗？” 　　“注射药剂直接顺着血液流动作用在整个人体，仅仅是包裹高浓度信息素恐怕效力不够。用更纯粹的enigma信息素把他身体里的那种药剂驱赶出去的效果类似于覆盖标记。所以, 只能是标记。” 　　“……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 温钰闵说。 　　医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低下头后退两步替温钰闵将车门重新关上。 　　一时间，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beta趴伏在温钰闵身上蹭来蹭去时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温先生……” 　　先前车门打开的时候，尹秋白察觉到陌生的气息，短暂地安静了下来。门重新关上以后, 他意识到空间里只剩下他和让他感到安全的人, 于是再次小声哼哼起来：“我好难受……” 　　一时半会没有得到温钰闵的反馈, 尹秋白又着急地直起腰，将自己整个人往对方的怀里靠：“温先生……” 　　温钰闵动作一顿，抬手顺着对方的动作, 按住了他的腰。 　　beta的身体软得要命，几乎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赤城的邀请、每一个喘息都像是赤裸的勾引。 　　温钰闵的呼吸慢慢沉重了起来, 可思绪却从来都没有像是此刻这般冷静。他清楚地知道作出这样的举动绝非尹秋白的本意，beta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因为被药物影响。 　　温钰闵对他当然有真心, 也自私地希望对方永远属于自己。 　　他大可以趁此机会永久标记对方, 毕竟“帮助对方消解药物的控制”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beta不但这辈子都会属于他, 甚至还会永远欠自己这个人情——你看,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理应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温钰闵知道不能这么做。 　　他不希望beta此后都被信息素控制，成为自己的附庸，那样之前的一切循序渐进就完全白费了, 他们的结果会从两情相悦变成乘人之危，尹秋白回永远活在信息素的控制下，无法搞清楚真正的心意。 　　而温钰闵永远等不到对方最真心实意地表白，他们永永远远都会在这件事情的阴影之下，无法坦诚地相爱。 　　即使只是预想，这都让温钰闵感到十分地痛苦。 　　温钰闵的沉默让尹秋白变得烦躁。 　　于是他直起了腰，直接用唇去够身前的人的唇，几乎是扑上来的，主动得要命，终于讨到了温钰闵无可奈何的温柔回吻。 　　亲吻让他尝到了甜头，他又忙不迭把自己的身体往上送，想要靠近身前的热源一点、再一点。他只想要融化在对方的身上，想要更多地触碰、更混乱地交缠浇灭自己身上燥热。 　　可温钰闵却始终吻得循规蹈矩，动作极尽克制。 　　beta着急得想哭，半天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很快感觉到自己的泪水被对方伸手擦掉。 　　唇舌交缠、呼吸燥热，温钰闵却陷入了两难的困境。 　　温钰闵翻身，一阵天旋地转，他把人从自己的腿上抱起，放倒在了座位上。 　　标记——又不只有永久标记。一个临时标记而已，只要控制得当，标记消散之后，beta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只要这样的一个标记就能让beta从目前的困境中解脱出来，而最大的代价不过是清醒后尹秋白的误会、和有可能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只是在自私地害怕尹秋白的避而远之。 　　“小秋……” 　　想明白了这些，他又轻轻念了一遍尹秋白的名字，说：“我爱你。” 　　尹秋白的动作轻轻一顿。 　　但他这个时候不太听不懂温钰闵在说什么，想要的只有直白的情与爱，他再次仰起头想要索吻，却被温钰闵伸手按住身体。 　　他一怔，却被温钰闵有力的双手按着翻了个身，趴伏在了身下的座椅上。 　　他刚想要挣动，就感觉男人灼热的气息靠在自己身后。 　　那让他迷恋的气息洒在最敏感的后颈，洒在那在beta身上并不能称作器官的地方。 　　有一瞬间尹秋白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但很快因为是beta，对此缺乏最基本的危险认识，呆呆地开始发愣。 　　温钰闵在吻他的后颈。 　　他吻得几乎虔诚，就像是爱侣之间亲密地亲吻。他欺骗自己他们是一对相爱的伴侣，以此降低自己乘人之危产生的罪恶感。 　　“小秋……” 　　酸胀难受的位置被人舔舐，尹秋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他再次软下身子，在对方的亲吻下轻轻颤抖。 　　他就要沉溺在这样黏腻的、类似温存的感觉之中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擦过了自己的皮肤。 　　那是enigma尖锐的犬齿。 　　尹秋白还在发怔，就感觉到后颈忽然一阵刺痛。 　　犬牙刺穿了他那处柔软脆弱的皮肤。 　　不过，比起疼痛，尹秋白最先感觉到的是一种下意识地恐惧。 　　那种恐惧来自于生物的本能，来源于弱者对强势方的臣服。他想要哭，又开始发抖：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 　　最后他只能任由着温钰闵叼着自己的脖子，无力地在对方身下低声抽泣。 　　很快，那股他熟悉的茶香味好像顺着被衔住的那一块皮肤渗透入他的四肢百骸。 　　那股茶香味不像是他闻到的时候感觉的那样的温柔，反而极其霸道而具有攻略性，肆无忌惮地在尹秋白的身体里游荡，像是要将他的每一个细胞、 每一寸身体都侵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beta向来不是本该承载这样汹涌信息素的客体，beta的身体本就不适合被标记，况且现在两种不同的信息素在他的体内打架。身后人正在霸道地用信息素，把那原本占据着他身体的燥热一寸一寸地挤出他体内。 　　尹秋白好疼。 　　他的身体像是变成了战场。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内而外地撕裂。这种感觉比被徐致扎针的时候好不了多少，可他却因为潜意识里对身后人的信任并没有挣扎，只是在呜呜地小声呜咽。 　　温钰闵注意到了他的难受，他将手伸到尹秋白的嘴前想让尹秋白咬住自己的手来缓解那难以忍耐的痛苦。 　　尹秋白见到伸在嘴前的手，会错了意，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 　　温钰闵被他舔得怔了怔。 　　他稍微放松了嘴上的力道，舔了舔尹秋白渗血的后颈，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其实他自己现在也没有好受到哪去。 　　即便是enigma，想要标记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也极其困难。 　　在调动自己浑身的精力，集中注意力将自己的信息素灌注到对方体内的同时，他还要克制住enigma本能的侵略欲，努力无视口中的血腥味，想要将对方吞吃入腹的想法，同时又要保证除了标记以外，自己不会对身下的人做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闭上眼睛，再次咬上beta的后颈。 　　到了最后，尹秋白在疼痛和那种enigma信息素带来的愉悦之中完全沉沦，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他终于被enigma成功标记，浑身上下自内而外地透出enigma信息素的味道。 　　温钰闵也大汗淋漓。 　　他稍微喘了一口气，伸手将身下软绵绵的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亲吻着对方的发顶，享受着此刻自欺欺人的温存，也等天光乍醒。 　　* 　　尹秋白终于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稍微动了动，就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一阵地酸痛。 　　伴随着酸痛传来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落空感。 　　他怔怔地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了半晌，眼睛终于适应了此时室内的光线。 　　他正在林家，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身侧，是那只憨态可掬的毛茸大熊。 　　他一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先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到了自己脑中。 　　这些信息量巨大的记忆让他的大脑严重负荷，一时半会处理不了这样多的信息，他只能先从中挑出最要紧、最在意的事情来思考。 　　温钰闵……好像，把他标记了。 　　不对。 　　温钰闵不是omega吗？omega，可以标记beta吗？ 　　尹秋白伸手，去碰自己的后颈。 　　他能摸到明显的结痂，这样的触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记忆并没有出现混乱，他真真切切被他认为的omega标记了。 　　刚才自己醒来的瞬间产生的那股强烈失落感也不是错觉。那是自己被标记之后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标记自己的人，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 　　他抿了抿嘴，收回了放在自己的后颈上的手。 　　他早该察觉的，也或许，他早就已经察觉了。 　　对啊，温钰闵怎么可能是omega。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在臆断对方的性别，而对方从来没有对此给过肯定的答复。 　　尹秋白之所以一直保持这个认识，只不过因为omega这个性别让他感到安心、让他可以放下所有戒心去待在对方身边罢了。 　　其实从一开始，尹秋白就在给自己找借口，找理所当然的、靠近的借口。 　　而此刻，对方的标记在自己身上落下，两人之间的默契的平衡被打破，尹秋白不能继续装睡。 　　但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醒来。 　　无论是面对现实，还是面对自己的感情，尹秋白都没有做好准备。 　　“秋白？你醒了？” 　　林冬颂推门的动作有些急切，把正缩在床上思考的尹秋白吓了一跳。 　　尹秋白朝着他的方向抬起头，那翻涌的记忆让他此刻的情绪有些复杂。 　　犹豫了半天，他有些怯生生地轻声开口喊：“哥哥……” 　　林冬颂被他喊的动作一顿。 　　这声音和之前的生涩不同，是林冬颂久违的、期待的、属于十多年前的语调，震得他心头一晃，差一点就要哽咽出来。 　　不过他还记着尹秋白刚醒，也记着自己不能在弟弟面前出丑，忙不迭把那声哽咽咽下，走到尹秋白身边坐下。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林冬颂问。 　　尹秋白摇了摇头。 　　“好，”林冬颂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尹秋白的头发：“我喊医生过来看看。” 　　他急匆匆地站起来又要走，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尹秋白拽住。 　　尹秋白抓着他，问：“温先生……现在在哪？” 　　林冬颂的脚步停下。 　　“他回国外了。”他说：“你们现在不适合待在一起。” 第64章 　　后颈处传来绵绵密密的酸胀感。 　　尹秋白的大脑像是一台运行缓慢的机器, 艰难地把林冬颂的话听了进去，半晌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抓住林冬颂的手：“哦。那他说什么了吗？” 　　林冬颂摇摇头。 　　尹秋白很快再次抬起头，追问：“为什么啊？” 　　为什么出国, 还是为什么不合适在一起, 尹秋白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问哪个问题。 　　在刚才他抓住林冬颂的手，询问温钰闵的行踪的那一瞬间, 他想了很多。 　　他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想温钰闵管他要的那个答案，想那天晚上没有做成的摩天轮，也想着在那个闭塞的、情迷意乱的车厢里，温钰闵贴在他耳后说的那句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不能在退缩了, 不能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 让温钰闵容忍和付出落空。 　　因为他也不想让对方难过。 　　可是——温钰闵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在标记了他、在两人最可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的时候选择离开？ 　　那温钰闵还想坐摩天轮吗, 还想在新年的时候和他一起搬进新家里吗，答案还要吗？ 　　为什么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哪怕是发一条消息？ 　　尹秋白觉得自己不太想得清楚这个问题, 他只是感到沮丧，鼻子很酸, 嗓子也很涩，像是吃到了一颗未成熟的柿子那样难受。 　　林冬颂看不得他难过, 也不着急去找医生了, 在尹秋白身边坐下, 低声安慰：“这段时间他大概把国内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温潇城的事情由国内的警方那边解决，没有他插手的地方。温家的产业本来就在国外，估计是那边有事要忙，回去的才赶了一点。” 　　“哦。” 　　他坐在床上揪了一会被子的边角, 自言自语地说：“那么忙吗？” 　　忙得一条信息也不发，一句话也不留。 　　“他标记了你，或许是担心留在你身边会影响你的状态。”林冬颂又试着解释温钰闵不告而别的行为：“别多想了。” 　　临时标记会在身上留下半个月左右，这期间标记者和被标记者都会深受对方信息素的影响。 　　尹秋白是beta，他没有信息素，只会被enigma单方面影响。从这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或许确实不适合待在一起。 　　尹秋白又安静了下来，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林冬颂也没谈情说爱过，为了避免给尹秋白添乱，陪着他坐了一会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先去找医生。”他又告诉尹秋白。 　　尹秋白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缩回到被子里。 　　在被子里滚了两圈，尹秋白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 　　手机已经被贴心地充满了电，尹秋白把它打开，又去看温钰闵和自己的聊天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给温钰闵发的那两条消息。 　　尹秋白把聊天框点开了又关上，不知为何没有往里面打字的勇气。 　　他最后还是把手机重新放回了桌上。 　　没过一会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林家的医生冲尹秋白点了点头，走上来给尹秋白做常规的检查。 　　医生询问起尹秋白身上有没有什么不适，尹秋白摇摇头，只是说：“我脖子后面有一点酸。” 　　医生撩开他的头发，看了一眼他后颈的位置，随后说：“是正常现象。被标记后腺体发酸发胀都是正常现象。” 　　“对了。” 　　医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情绪又起伏也是正常的，被标记者会下意识的依赖标记着，哪怕你是beta也难免受这样的影响，一般情况下有标记的人在身边安抚是最好的，不过没有的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 　　尹秋白抿着唇，点了点头。 　　林冬颂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那医生询问尹秋白的情况，给尹秋白抽血。 　　他站了一会，听医生说完那段话后果断转身离开。 　　他下了楼，站在二楼阳台上给温钰闵打电话。 　　确认尹秋白状况稳定，温钰闵昨晚上就坐飞机离开了，算算时间现在肯定已经落地。 　　拨号声音响起，果不其然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林冬颂正想要开口，就听见温钰闵那边抢先一步问：“小秋怎么样，醒了吗？” 　　“醒了。” 　　林冬颂深呼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那股火气：“你搞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去了？” 　　“林总管得好宽，最近打算在海边买房？” 　　温钰闵笑了一声，调侃。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冬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里还是带着怒意：“你把我弟弟标记了转身就走，到底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现在这种时候离不开被标记的人吗？他一醒来就在找你。” 　　“我知道。”温钰闵听着他说完，不紧不慢地说：“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走的。” 　　“你……” 　　“我当然知道他醒来会找我。” 　　温钰闵叹了一口气，又说：“林总，小秋现在找我，就像是每一个omega在被标记之后都会粘标记他的alpha，而不是因为他想找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不希望小秋做出违心的事情或者选择，所以我走了。不过，林总放心，小秋是beta，信息素对情绪的影响不会那么大。” 　　他说得头头是道，林冬颂听着听着，却皱眉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把他丢在这里。哪怕你和他说一声呢？就这么着急走？”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林总。” 　　他何尝不想见尹秋白。他想得发疯，想要将尹秋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被自己永远地占有和拥有。 　　但更希望尹秋白能够开心。 　　所以他得等。 　　他得和尹秋白暂时分开，等天亮，等尹秋白真真切切看清楚自己再主动向自己走来，而不是因为在信息素的控制下脑子一热就稀里糊涂地和自己在一起。 　　他长叹一声，重复了一遍：“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万一是真的想见你呢？” 　　林冬颂问。 第65章 　　自从尹秋白醒来以后又过去了几天, 新年越来越近。 　　林冬颂大概还当尹秋白是以前那个八九岁的孩子，不是很愿意让他插手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把他保护得很好。 　　于是, 正好在假期的尹秋白就闲了下来。 　　他不是很爱出门的人, 林冬颂将近年关没什么时间陪他，没人主动约尹秋白出去, 他就长时间地宅在家里不出门。 　　实在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时候，他会在二楼阳台上呆一会。 　　这个时间已经偶尔能在天黑下来的时候看到远处在天空里绽开的烟花，尹秋白手撑在阳台的护栏上，抬头。 　　烟火在黑暗中绽放，天都被点亮了半边。 　　明明是热闹的景象, 尹秋白仰着头看了又看, 却总觉得心里落空。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天在游乐园里没看完的那场烟花。 　　那会是一场怎样盛大的焰火表演呢？接连不断的烟花绽放于游乐园上的天空, 可欢声笑语都被当时装载着尹秋白驶向医院的车拦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显得相当地不真切。 　　尹秋白冲着烟花的方向轻轻抬手, 指尖却只触碰到略过的夜风，有些冰冷, 让尹秋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秋白？” 　　被喊了名字，尹秋白慢吞吞回神。 　　他磨磨蹭蹭地回过头, 和站在门口的林冬颂对上了视线。 　　“哥哥。” 　　“嗯。” 　　林冬颂点了点头, 他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东西。 　　尹秋白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了一件衣服。 　　那衣服不像是林冬颂平时会穿的款式, 尹秋白有些好奇地眯着眼睛看了看。 　　看样式和颜色, 倒有些像是…… 　　“晚上别在室外呆着。” 　　林冬颂看着尹秋白那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子，语气里稍微带了一些责备：“你身体还没好全，还得多注意一些。” 　　尹秋白已经很习惯林冬颂的絮絮叨叨，点着头答应下来。 　　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多, 此时确实有些冷，不过比起气温，更关心的是林冬颂手上那件让他有些眼熟的衣服。 　　尹秋白直勾勾地盯着那件米色的长款风衣，询问：“哥哥，这是你的衣服吗？” 　　林冬颂的动作一顿，很快恢复自然。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说晚上睡不着吗？我问了问，温总还留了衣服没带走，我就喊人去他家那边拿了几件过来。” 　　说罢，他伸手，将那衣服递到尹秋白的怀里：“上面应该有他的信息素。你闻着应该好睡一些。实在不行，我再让医生给你开药。” 　　这两天尹秋白都睡得不是很好，林冬颂能看出来。 　　beta本就瘦得不行，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好了一点，这几天这样一折腾，那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消失，眼下还挂了两片青黑。 　　林冬颂看了心疼得不行，天天揪着林家的私人医生问解决办法，但医生却对此表示束手无策。 　　被标记的人天然会依赖标记者的信息素，这一点无论是Omega还是被enigma标记的beta都逃不开的天性。 　　因为尹秋白beta，受的影响还小一些，要是换成Omega，哪怕是临时标记，这样成日见不到标记者，不折腾个焦虑症出来都算是精神强大。像尹秋白这样只是有些神不思蜀、晚上入睡困难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 　　想要解决这种问题最简单也是最高效的就是回到标记他的人身边，可温钰闵那么多天来一个小消息没有，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来。 　　医生说实在睡不着他就给尹秋白开点安眠药，但林冬颂觉得是药三分毒，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尹秋白吃。 　　斟酌了半天，他再次怒气冲冲地打响了远在国外的温钰闵的电话。 　　温钰闵接电话的速度倒是很快，手机大概没离身过，只不过语气听起来有点疲惫：“林总？有什么事情吗？” 　　林冬颂气归气，还是仔仔细细地给对方解释了一番尹秋白现在的情况，随后又怒道：“你就一定不能回来吗？你知不知道秋白他……近。 　　“我不能回去。” 　　温钰闵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在想什么？”林冬颂忍无可忍：“平时就算了，尹秋白现在状态差成这样你还钓着人玩？” 　　“不，”温钰闵顿了顿，否认：“我不是……” 　　他话说到一半卡壳，难得没有油嘴滑舌地找借口，而是沉默下去。 　　温钰闵想说自己这次是真没有钓着人玩。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对因为信息素产生的感情有近乎偏执的排斥。 　　他不希望尹秋白最终是因此选择接受自己的，所以在当时确认了尹秋白的状态稳定下来之后，他义无反顾地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出国。 　　这几天林冬颂时不时就会给他打电话，咬牙切齿地谴责他的举动。 　　温钰闵一直装作漫不经心，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似的一下一下疼。 　　beta那么依赖他，而离不开他，而他却因为自私，选择在对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临阵脱逃。 　　悔意一旦产生，就像是荒原野火一样愈烧愈烈，可温钰闵最终却还是没有选择回去。 　　他的信息素失控了。 　　本来信息素失控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易感期或者发情期信息素失控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问题就出在温钰闵是个enigma。 　　enigma信息素本就比普通alpha要强悍上数十倍。适量的信息素是用来调情的，但高浓度的enigma信息素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甚至致人死亡。 　　所以一旦信息素失控，不但enigma本人无法会因为无法自如的收放信息素会变得暴躁易怒，失控的信息素也会让身边的人遭殃。 　　新闻时不时就会有报道信息素失控的enigma在公共场合伤人的事件，这让enigma的危险铭刻在许多人的印象里，大家都对这个少见的性别讳莫如深，说enigma是一种恐怖的怪物。 　　因为长时间一直服用抑制信息素的药，大部分时间温钰闵的信息素都处于非常正常的水平。 　　但大概是因为尹秋白是个beta，温钰闵标记对方的时候用了太多太浓郁的信息素，才导致了信息素失控。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他就更加不能回到尹秋白身边了。 　　先不说尹秋白会不会因此对他产生畏惧的感觉，就算是尹秋白能坦然接受，他也不希望自己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对对方造成伤害。 　　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林冬颂知道，不然他以后恐怕连见尹秋白的机会都没有。 　　林冬颂当然也懒得猜温钰闵七拐八绕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好，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你要告诉我尹秋白现在该怎么办，你标记了他，他依赖你的信息素，你得对他负责。” 　　电话另一头的温钰闵顿了顿，半晌才说：“我留了些衣服在别墅里面，劳烦林总帮我拿给小秋，让他晚上抱着睡，这样应该会好受些。” 　　林冬颂没听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嘱咐自己的助理去对方国内的住所里取衣服。 　　于是，现在那衣服就被递到了尹秋白手上。 　　尹秋白伸手接过，用手指捻了捻外套的布料，触手柔软，却因为没怎么沾人的体温有些冰凉。 　　闻到衣服上那有些淡却清晰的茶香味道的时候，尹秋白的脸上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到底估计着当着林冬颂的面，他没有遵从内心直接把脸埋进外套里，十分矜持地说：“好，谢谢哥哥。” 　　林冬颂余光扫到了尹秋白那有些泛红的耳尖，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道：“晚饭好了，快下楼吃饭吧。” 　　尹秋白吃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没什么胃口，没动几筷子就感觉自己吃饱了，放下筷子后慢吞吞地上了楼。 　　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那件被他藏起来的米色风衣露了出来。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一定要找理由大概是因为觉得那股茶香味让人很舒服，所以才藏在被子里，想让自己睡觉的时候能够好受一点。 　　他有些纠结地看了那风衣半天，最终还是觉得在自己的被子里藏别人的衣服的行为有些奇怪，先把衣服取了出来，才慢吞吞地爬上床。 　　衣服被他丢在枕头旁边。尹秋白的身体蹭进被子，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 　　他能感觉到属于温钰闵的气息将自己包裹，但那种气息很淡很淡，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消散的错觉。 　　尹秋白无意识地在被子里蹭了一会，被标记的身体短暂地得到了一些微妙的满足，心中却升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失落和委屈。 　　要是抱着自己的人是温钰闵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是呢，他为什么非要出国？ 　　尹秋白又翻出手机看了半天自己和温钰闵的聊天框，还是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他的鼻子有些发酸，脸在被子里蹭来蹭去，想要把那股酸涩从喉中咽下。 　　他蹭着蹭着被子，人慢慢就无意识地往刚刚被自己丢到一边的衣服上靠。 　　衣服是信息素最浓郁的地方，尹秋白深吸了一口气，一种他十分陌生的愉悦感顺着鼻腔划过了他的全身，让他一个激灵。 　　他伸手拽住衣服，把那件风衣重新地拽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最开始，他只是把脸埋在衣服上，使劲地用鼻子去嗅那属于温钰闵的味道。 　　但仅仅是这样浅尝辄止的感觉并不能叫他被标记后一直匮乏信息素的身体感到满足。 　　那件风衣被他完完全全地拽进了被子里。 　　尹秋白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对那衣服上的气息叫嚣着渴望，他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摊开和那衣服融为一体，手缠在衣服上，鼻腔里小声哼气音。 　　仅仅是用手还不够，尹秋白的双脚也缠了上去，同时张开了嘴，用牙咬着那衣服的袖子。 　　衣服很快被打湿了一小块。 　　他继续蹭着，嘴里小声的咕囔：“……温先生……” 　　他沉浸在对信息素的渴求好不容易被满足的愉悦之中，殊不知刚刚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误触拨出去了一通电话，此时手机正亮着通话中的页面。 　　通话时长三分钟。 第66章 　　尹秋白的手紧紧攥着风衣。 　　他用力的指节泛白, 手下垂坠柔软的布料本应该是不容易被弄皱，但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用力，衣服上还是留下了清晰可见被揉捏过的痕迹。 　　风衣他用手攥着、用腿夹着, 同时也用嘴叼着。 　　可即便是用尽全力想要把衣服的每一寸面料贴在自己的身上, 能闻到的信息素味道依然稀薄得令他感到绝望。 　　他把衣服蒙在脸上，这让他有片刻产生了差一点就要窒息的感觉。一直氤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渗了出来, 又被统统擦在了那件衣服上。 　　尹秋白难耐地蹭着那件衣服，被标记的后颈很热很烫。 　　那个地方没有属于omega的腺体，却依旧一酸一酸地把beta送往了一场雨季。 　　那种淋漓的畅快感让尹秋白哼出了声，尹秋白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等到那阵潮热一点点退却, 尹秋白终于慢吞吞地回过神。 　　此时的床上的被子、枕头还有床单都被他弄得凌乱不堪。 　　特别是那件被他紧紧叼着纠缠的风衣外套, 完全皱巴巴的, 上面还有一些暧昧不明的水渍。 　　尹秋白从被子里坐起。被子隔绝出的空间外的偏冷的空气带走了他身上的汗液，让他感到有些冷的同时思绪一点多一点清醒下来。 　　他慢吞吞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干什么。 　　那股燥意瞬间就从尹秋白的面颊烧到了后脖颈。难以描述的羞涩感瞬间让他的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羞耻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 　　即便知道此时没有人在看，他也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很显然，尹秋白没有办法真的在床上打洞。 　　他匆匆下了床, 红着脸将那件被他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拎了起来, 从没有那一刻庆幸过自己的房间里配备了独立卫浴。 　　只犹豫了一瞬间尹秋白就把那件衣服丢在了水槽。水龙头被拧到最大, 他看着水哗啦啦地流着, 一点点冲走那令人面红脑热的痕迹。 　　洗手池里很快充满了水，尹秋白的那件衣服被水完全浸透，往里面加了一点洗涤剂。 　　泡好衣服，他快速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居家服, 走到一边的淋浴花洒之下，快速地把自己的浑身上下用水冲了个遍。 　　等终于洗完澡，他重新回到了洗手台之前，开始对那件衣服进行“毁尸灭迹”。 　　好不容易把衣服洗干净，他又闭着眼睛就把那件衣服丢进烘干机，回到床边收拾床上的残局。 　　好像床上还好，只不过是被子和床单被他弄得有些皱。 　　他把床单抻平，又把被子拎起来抖了抖，姑且算是把床收拾好。 　　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刚才一直被自己丢弃在一边，没有给予过多关注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怎么还亮着？ 　　尹秋白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凑过去看了一眼，瞬间顿在原地。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页面！ 　　尹秋白匆匆看过，此时的通话时长已经有将近半个小时。反应过来的瞬间，他马上伸手把电话挂断。 　　手机中响起一声通话结束的音效，重新返回了他和温钰闵的聊天页面。 　　尹秋白呆若木鸡地保持着单手撑床靠近手机的动作，他脑子里开始飞快地回忆刚才的情景，这下是真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都干了什么啊？ 　　他刚才的声音应该没有很大吧？手机的收音应该没有那么好吧？ 　　……温钰闵应该，没有发现他在干什么吧？ 　　可如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话，温钰闵又为什么不挂电话。 　　假设无法说服自己，尹秋白就又把头埋回到了被子里。 　　一想到温钰闵有可能猜到自己干了什么，还听见自己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尹秋白就有点想死。 　　他不知道现在两人是什么关系，姑且可以称之为是在冷战吧。 　　冷战期间给对方打出去这样一通“骚扰电话”，温钰闵会怎么想？ 　　尹秋白有些无措地用手攥着被子，把手机重新拿回面前看着，聊天框里对方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得让尹秋白有些难受。 　　他索性破罐破摔地把手机丢在了一边，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闭上眼睛没一会，大概是因为积攒许久的那种对信息素的渴求得到了满足，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亮。 　　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起床的时候，尹秋白甚至有些恍惚。 　　等洗漱完，他下意识转身去烘干机里找那件昨晚被他弄脏的衣服。 　　衣服被他从烘干仓内取出，干爽柔软，他把它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很清爽干净的洗涤剂味道，很好闻，但上面属于温钰闵信息素的味道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为何，尹秋白居然产生了一种落空的感觉。 　　他有些厌恶自己的患失患得，但又实在想念那种能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味道。 　　最后他还是把那件衣服用衣架挂好，挂进了自己的衣柜里面。 　　关上衣柜，尹秋白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的呆。 　　他总觉得昨天晚上那荒唐的场景有些像自己的梦境，可看了一眼手机，又发现那通话记录又切切实实地存在于他和温钰闵的聊天框中。 　　那种羞耻的感觉已经退却，现在让尹秋白感到难受的就只剩下温钰闵那暧昧不明的态度。 　　为什么接到了自己这样的一通电话，却一言不发呢？ 　　尹秋白后背靠在了衣柜上，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揣测不清温钰闵的心思。 　　两人的相处向来都是对方占据主动的位置，温钰闵细致地洞察他的想法他的心思，可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呢？ 　　即便是现在尹秋白还是想不明白。 　　他慢吞吞地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下楼去吃早餐。 　　早上十点，林冬颂早就去公司上班了，餐桌上有留好的属于他那份的早餐，尹秋白在桌子边上坐下，开始进食。 　　吃东西这样放空思绪和大脑的机械性行为中，刚才思考的问题又重新回到了尹秋白的脑中。 　　他是搞不清楚温钰闵在想什么，但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信息素也好，人也好，他希望自己能待在对方的身边。 　　不过，尹秋白依旧不是很有勇气直接去找温钰闵的人。 　　他也万万不敢再去找林冬颂要一件温钰闵的衣服，毕竟昨天对方才把那件外套给他，要是自己管他要衣服，林冬颂肯定会问起外套的去向。 　　对此尹秋白完全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解释。 　　他想了想，林冬颂能去温钰闵家拿他的衣服，那就说明温钰闵家门的密码就应该没改。 　　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也能进去。 　　只是拿几件衣服而已，温钰闵应该……不会介意吧？ 　　犹豫了一餐早餐的时间，尹秋白终于是没抵过自己心里对信息素的那种渴望，下定决定出门，去温钰闵家里拿几件衣服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打车来到那个自己曾经小住了一段时间的别墅，一路上在脑中预演了无数次自己要怎么开门、怎么走到对方的房间，怎么打开衣柜拿衣服，又怎么顺利地把这些衣服带走。 　　但这些语言显然没能有效地化解尹秋白的心虚。 　　进门的时候他依旧不免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他总觉得自己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不是很好。 　　他只能又安慰自己，温钰闵又没改家门口锁的密码，甚至连他的指纹也没有从电子锁里被删去，自己进门进得十分光明正大，并不算是偷偷摸摸。 　　艰难又勉强地说服了自己，尹秋白终于一咬牙推开门。 　　入目，屋子里还是那些熟悉的布局和陈设，但尹秋白却觉得有些陌生。 　　仔细一想，这种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屋子里缺少了温钰闵身上独有的那股茶香气息。 　　尹秋白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间别墅的情景，那时候别墅里的茶香几乎浓郁得让人感到有些窒息。他有些怀念那样的味道，又想到当时房间里的信息素浓郁到那种程度，温钰闵当时应该正处于易感期。 　　可那时候自己却把对方误认成了omega，还给对方带了omega用的抑制贴，最后又不知死活地进了对方房间，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 　　想了半天，尹秋白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却已经走到了温钰闵的房间门口。 　　房门虚掩着，没上锁，尹秋白稍微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看着就像是有些时间没住人的样子。空气中只剩下很淡的信息素味道，尹秋白轻轻地嗅了嗅，目的明确地朝向衣柜的方向走去，拉开柜门。 　　贴身的衣服常洗，上面很难残留下什么明显的信息素味道。 　　尹秋白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那在一旁挂着的几件外套。 　　那些都是温钰闵常穿的衣服。果不其然，上面的残留的信息素让尹秋白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软，后颈那咬痕处也有些发热。 　　他连忙晃晃头，又很快地从衣柜里抽出几件衣服，准备一起带走。 　　这些衣服都是冬天的外套加在一起重量算不上轻，尹秋白把那些衣服抱到门口的时候稍作犹豫，还是把衣服放到床上，想整理一下再带走。 　　等靠近床边，他将手上那一大堆衣服放下，这才轻出了一口气。 　　他在温钰闵的床上坐下，开始叠那些宽松的外套。 　　被单上也能闻到温钰闵信息素的味道。 　　尹秋白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这床上睡过觉。 　　他记得床很软很暖和，他闭着眼睛，能闻到身边温钰闵身上的茶香味，也能听到对方令人有安全感的呼吸声。 　　想着想着，尹秋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困。 　　只是躺一会，尹秋白想，不干别的，只是躺着，走的时候收拾一下床铺，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说服了自己，尹秋白向后仰躺下去，很快就被那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味道包围。 　　不愧是enigma每天都会呆的地方，残留的信息素足够让尹秋白感到短暂的满足。beta将被子掀起来了一点，整个人钻了进入，在被子里面蛄蛹着，享受那种愉悦的感觉，他舒服得甚至差一点就要睡着。 　　可就在尹秋白完全放松下来，想要闭上眼睛时，却忽然听见门把手被按下的声音。 　　他猛然坐起，在身边被子和衣服组成的山堆中和来人面面相觑。 第67章 　　林冬颂此行目的其实是再给尹秋白拿一些带有温钰闵信息素的衣服回去。 　　昨天晚上给尹秋白的那件外套是林冬颂让自己助理来温钰闵家拿的。助理不好意思进到房间里翻人家衣柜, 匆匆取了一件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来找他交差。 　　距离温钰闵出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助理取回来的外套上的信息素已经稀薄的几不可闻，顶用不了太久估计上面的味道就消散了。 　　林冬颂担心尹秋白之后还睡不好, 想着在来温钰闵家找几件衣服拿去给尹秋白。助理毕竟是omega, 林冬颂知道她有些为难，就没有在麻烦她去温钰闵那里, 自己今天下午抽了空准备亲自去拿衣服。 　　前段时间因为尹秋白和温钰闵住在一起，林冬颂因为过来看望尹秋白没少来过温钰闵这个住所，对别墅一层的环境还算得上是熟悉。 　　但他基本上没有怎么上过二楼。为了省事，林冬颂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和温钰闵打视频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 温钰闵对此的态度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让林冬颂看着有些不是滋味。但两人都各怀心思, 倒也一时沉默着没有互相阴阳怪气，温钰闵直接给林冬颂指了去自己房间的路。 　　“你翻翻靠门的衣柜，” 　　在打开房间门之前, 林冬颂听到电话里和噼里啪啦键盘声一起传出来、听着十分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里面应该有些外套，你都拿去给小秋吧。” 　　“知道。” 　　林冬颂来到了温钰闵房间门口。 　　其实在按下门把手的那一瞬间, 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那是一种很形容的预感，就像是家中有养宠物的人在早起的时候热了一杯牛奶, 热完之后把牛奶放在茶几上起身去洗手, 从客厅到厨房洗手台的那段路上, 隐隐约约产生的那种“这瓶牛奶肯定会被宠物打翻”的那种感觉。 　　可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等林冬颂真正打开门，和坐在床上那乱七八糟一大堆一大堆衣服被子件那懵懵懂懂抬起头的尹秋白对上视线时，林冬颂还是产生了一种几近咬牙切齿的愤怒。 　　当然这个怒气肯定不是冲着尹秋白去的，林冬颂恨也只恨自己不能顺着网线伸手过去把几千公里外那个enigma掐死。 　　那样的愤恨仅仅只是在林冬颂的心里存在了一瞬, 林冬颂很快回过神来，伸手去挡住了手上的手机摄像头。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个门是进还是不进的，甚至忘了挂断和温钰闵的视频通话，大脑宕机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退后一步把门重新关上，给尹秋白留出缓神和收拾自己的时间。 　　林冬颂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够不够迅速，有没有让温钰闵看清尹秋白的样子，要是看清楚了，林冬颂那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也就更加坚定了。 　　不过温钰闵应该是没有看到的，刚才手机里对方还在敲键盘，给他指完路后，应该也没有再盯着屏幕看了。 　　不过事情林冬颂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出来。 　　而此时电话的另一头，温钰闵神色盯着那已经黑下去了的视频聊天界面，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没有收拾多久，尹秋白就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因为害羞和偷偷潜入对方住所的紧张，尹秋白刚才真的只是蜷在对方床上小眯了一会，身上的穿戴都整整齐齐。和林冬颂对上实现的那瞬间的害臊也只不过单纯是因为自己在温钰闵床上的这个行为。 　　但即便这样安慰着自己，尹秋白去开门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的忐忑，有些担心林冬颂追问起来，他怎么解释都奇怪。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打开了卧室的门，再一次和在卧室门口的林冬颂对上了视线。 　　此时此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起来。 　　就连平时见到尹秋白就忍不住唠叨的林冬颂此时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难得弥漫开有些尴尬的氛围，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把事情挑过。 　　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林冬颂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酝酿出一句：“……你是怎么过来的，待会要不要开车带你一起回去？” 　　“我坐出租车来的。” 　　尹秋白解释了一句，随即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尹秋白正在庆幸林冬颂把这件事情就此揭过，正准备跟林冬颂一路下楼，林冬颂的手机里却忽然传出来了一阵声音。 　　“本来还以为小秋多需要我，原来只是想要信息素而已。” 　　这让林冬颂和尹秋白皆是一顿。 　　林冬颂为电话还没有挂断而感到惊讶，而尹秋白却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听到属于温钰闵的声音，忽然熟悉的声线响起在耳畔，像是猫被忽然吓了一跳那样应激炸毛。 　　一时半会无法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尹秋白又开始习惯性地给自己的反应和情绪找借口。 　　战栗是因为意外，愉悦是因为自己被对方标记产生的生理性依赖，而在听到对方那一丝酸溜溜的语气时，他内心产生的那一丝微妙的甜蜜…… 　　好像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 　　他还在愣神，电话里的那人就再次轻叹一声：“看来小秋没有我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好，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语气中那股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的感觉让尹秋白一怔，他随即感觉到一股酸涩感流过心间。 　　他正想要说点什么反驳，林冬颂却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心中刚经历过一阵潮起潮落，刚艰难组织好语言的尹秋白想说的话刚冒到喉口，忽然像是被捏住嘴巴的鸭子一样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冬颂。 　　可惜林冬颂对尹秋白的欲言又止浑然未觉，自顾自地把手机揣回到自己的兜里。 　　他说：“不用理他，你身上的标记留不了几天，顶多再过五天就能消散干净。这些衣服应该够你抱着睡舒缓情绪几天。等标记消散了，你也就不会再那样渴望他的信息素了。” 　　到时候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尹秋白没有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 　　他伸手去摸自己颈后。 　　那处被咬伤留下的齿痕结出的血痂已经脱落，红肿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消散。 　　那种即便是隔着数千百公里，却依然被这个标记像是用看不见的细线连在一起的感觉也正在一点点消散。 　　尹秋白知道只要再过上几天这种感觉就会完全消失。他不知道这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又忍不住想，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心口跟着鼻腔一起泛酸，那股酸意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 　　他跟着林冬颂身后，一边慢吞吞地往前走，一边破罐破摔地想，要不就这样吧。 　　既然温钰闵主动离开了，那等标记消失，他就和温钰闵一刀两断，互相远离彼此的世界，反正谁少了谁也能活，就算是再坏，也坏不过上辈子他的经历。 　　可想着想着尹秋白又觉得不舍得。 　　凭什么呢，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了，为什么温钰闵说来就来，说走就要走？到头来被影响情绪的就只剩下自己？ 　　这不公平，尹秋白想。 　　走在前面的林冬颂下了几步楼梯，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发现尹秋白没有跟在自己身后。 　　他回过头找人，看见的就是尹秋白垂着头眼眶有些湿润的样子。 　　林冬颂愣了一瞬，瞬间往回走了两步，回到尹秋白身边，抬手给他擦了下眼睛：“怎么了？” 　　林冬颂轻轻拍着尹秋白的肩膀，低声询问着：“怎么了？” 　　他哄人的样子让尹秋白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闹着要吃糖结果把自己吃蛀牙，后娇气缠着对方哭闹着说牙疼时，对方哄自己的样子。 　　润着眼眶没留下来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忽然发现就算自己这辈子已经拥有了很多上辈子没有的东西，却依旧忍不住贪心地想要更多。 　　“我想要去找他。”他靠在林冬颂怀里，说：“我想去。” 　　上一世的经历让他畏惧再主动向别人献出自己的真心，可这一刻，他非常想要主动向前走一步。 　　“好，”林冬颂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擦尹秋白脸上的眼泪，就算是此时此刻尹秋白就算是说想要把脚下的别墅炸掉他估计也会答应下来：“别哭，我去让助理给你订机票。”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哄着尹秋白，一边又在心里给记了温钰闵一笔。 　　尹秋白也就是一时间的情绪有些崩溃，反应过来之后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自己擦了脸上的眼泪，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机上林冬颂助理的航班信息有些不知所措。 　　从别墅里出来，林冬颂直接就把车往机场的方向开，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机场地下的停车场。 　　林冬颂解开安全带，绕到了尹秋白那一边，替他打开了车门。 　　“秋白？” 　　尹秋白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车上懵懵地走了下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低头一看，是行李箱。 　　“会坐飞机吧？” 　　以防万一林冬颂还是问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过分操心，转而说：“到了地方给我打个电话。我这两天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不然肯定陪你过去……到了那边会有人在机场接你，你人过去就好。” 　　他被林冬颂带到了候机厅，林冬颂的助理给他订的是最近的一班航班，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助理急匆匆的把他的各种证件送到了机场又急匆匆地离开，林冬颂稍微留下了一会，揉了揉尹秋白的头：“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 　　尹秋白轻轻嗯了一声他伸手抱住了林冬颂，说：“谢谢哥哥。” 　　这是尹秋白第一次坐飞机。 　　机票和证件拿在手上，他踏上登机梯的楼梯，脚下轻飘飘的。 　　脚下的载具即将把他送往几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 　　等它起飞后再次落地，他就能去到想见的人身旁。 　　无论结果如何，尹秋白想。 第68章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国内的下半夜。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被飞机播报声叫醒, 顺着人流下了飞机。 　　即使脚踩着实地，落在异国的土地上的时候尹秋白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揉揉自己睡得有些朦胧的眼睛，不知所措地张望四周宽敞的停机坪, 看见不远处建筑上那不属于自己熟悉语言的告示牌时, 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陌生的境外。 　　决定做得太仓促，计划落实得太快太突然, 尹秋白甚至没有来得及缓一口气，刚刚做好主动出击的打算，他和温钰闵之间那几千万公里的距离就已经赫然被拉近。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温钰闵，尹秋白的心脏就紧张得开始砰砰直跳。 　　虽然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外语水平还算可以，但应试考试的教学内容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正真和外国人交流起来尹秋白还是感觉吃力, 好在连比划带猜的也能知道对方的大概意思, 最后成功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出了机场。 　　落地后他就给林冬颂打了电话报平安, 林冬颂知道他平安落地让他在原地待着不动，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他。 　　尹秋白原本以为来接他的人会是林冬颂的手下，却没想到哥哥居然把那一直跟着温钰闵身边的人喊过来了。 　　见到那一直跟在温钰闵身边的男人时, 他恍惚了瞬间，手上的行李箱就已经被对方接手过。 　　比起尹秋白的惊讶拘谨, 男人就显得自在很多。他把尹秋白带上了自己的车，将行李箱放到车的后备箱, 等这时候他才像是注意到尹秋白紧张, 安慰：“你放心, 温先生暂时不知道您来了, 也不知道我来接你。” 　　这样的解释却是让尹秋白放松下来，不过随之他又感到好奇：“你不是温总的助理吗？” 　　“挣点外快，” 　　一袭白长风衣的男人推推眼镜，毫不避讳地说：“我收了林总的钱。” 　　似乎是怕尹秋白产生误会, 他很快又解释：“我不会干有损温先生切实利益的事情，不过是偶尔自己接点私活干而已。” 　　那还挺有职业操守的，尹秋白想了想问：“温先生克扣你工资？” 　　“倒是没有。”那男人说：“温先生挺好的。” 　　尹秋白想到了对方既当医生又当助理的身兼数职，又试探着询问：“你家很缺钱？” 　　“不是。” 　　男人启动了汽车，往路口的方向打方向盘，一边回答着尹秋白的问题：“我只是比较喜欢钱。”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尹秋白难免有些无语地沉默。 　　不过驾驶位上的男人似乎是完全不尴尬一样，又主动开口询问尹秋白：“尹先生是想要去林总给你订好的酒店，还是温先生在这里的住处呢？” 　　因为国内和这里的时差，尹秋白上飞机的时候国内的时间和落地时候的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差不多。 　　现在算不上早，不过大多是人也没有入睡休息，尹秋白回忆了一下温钰闵的作息，知道一般来说这时间对方没睡，却还是询问开车的男人：“温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忙吗？” 　　温钰闵回国内的一段时间很多原本自己要处理的事物都假手于下面的人，最近几乎要把之前的所有事情亲手过一遍，可以说是忙得要命，再加上因为身体状态不太稳定，实在不适合见人。 　　但凡问这个问题的是想要见温钰闵的客商，许辞都会告诉对方温钰闵没空。 　　但既然面前的人是尹秋白，那就算自己上司是忙得饭都没时间吃，许辞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他有空。 　　“温先生今天晚上应该是有空闲时间的。” 　　许辞说：“不过温先生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是很舒服，估计休息得早，再晚一些就要睡了，要不我现在就直接送你过去？” 　　尹秋白听见温钰闵的身体不好，有些着急地追问：“他怎么了？” 　　“不算是什么大事，” 　　许辞解释：“您应该知道，温先生是个enigma，在标记你之后，他的信息素也变成了不稳定的失控状态，这几天都需要吃药控制信息素的稳定。” 　　“那我……我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即便许辞这样解释了，尹秋白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半晌犹豫着说。 　　反正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对方，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就算是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尹秋白也能有多时间去缓神面对。 　　许辞也没多废话，一脚油门就把车往温家开。 　　虽然是自己下定决心地想要主动去找温钰闵，但真正站在温钰闵家门口的时候，尹秋白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他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和国内温钰闵那间别墅截然不同的、装修华丽的建筑，不知所措地抬头望向身边的人：“我……直接进去？” 　　许辞把大门密码告诉了尹秋白，说：“我就送到这里，毕竟是私人时间我没有要紧事不好打扰温总，尹先生直接进去就行。要是有什么事情您直接联系林总就好，他会通知我的。” 　　他交代完，冲尹秋白点点头，转身就重新回到身后的车上，关上门要走。 　　等许辞的车驾开视线，尹秋白终于走上前一步，在面前电子锁上按下了密码。 　　咔嚓一声，门锁开启，尹秋白抬起头。 　　室内是关着灯的，熟悉的感觉让尹秋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温钰闵家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对方的领地，从此走进对方的世界。 　　那这次呢？结果会是怎么样？温钰闵的态度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茶香味争先恐后地从屋内溢出，很快完完全全地将尹秋白包裹住。 　　后颈处再次传来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 　　不知道对方是enigma的时候尹秋白只觉得这茶香味好闻，而在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后，尹秋白那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好像在无孔不入地钻入自己的体内，渗透进自己的每一个细胞之中，让他感到腿软和战栗。 　　而其中大概也有身上标记作祟的原因。 　　他在被标记之初信息素完全无法被满足对信息素的渴望，而此刻却完全浸泡在enigma失控释放的高浓度信息素，即便身上的标记已经消散了一大半，尹秋白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 　　他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乃至浑身都在发软，他的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甚至要扶着身边的墙壁才能勉强向前行走。 　　屋内还是一片黑暗，尹秋白甚至还没找到电灯的开关就已经被那浓郁的信息素逼得寸步难行，陷入了糟糕的、进退两难的处境中。他艰难地又往前步，想稍微趁着身边的桌子缓一会，一伸手，却不小心碰掉上面的杯子。 　　哗啦啦。 　　玻璃摔碎一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耳的声音让正处于恍惚状态的尹秋白瞬间回神。 　　他很快条件反射般蹲下，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收拾地上那堆玻璃的残渣碎片。 　　下一刻，头顶的灯光忽然全部亮起，整个别墅内一瞬间灯火通明。 　　适应了黑暗的尹秋白在眼前有一瞬间花白一片，他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看清楚自己身前那一堆玻璃碴，放在那堆碎屑上的手掌心酥酥麻麻地痒 　　没等他借忽然的光亮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身后就传来男人不耐烦地训斥声音： 　　“不是说了没事别来烦我吗？” 　　那是尹秋白熟悉的、属于温钰闵那独特好听的声音，语气却是他从未听过的恼怒与烦躁。 　　尹秋白被那声音斥得浑身一颤，本来就浑身无力，这下一个重心不稳，手撑着那片玻璃渣子跌跪在地上。 　　他千里迢迢地背着温钰闵来到陌生的国家，背井离乡只为了见他一面。可好不容易听到温钰闵的声音，却是这样训斥的语气，这让尹秋白几乎是马上就鼻子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温钰闵本以为是那个没眼力见的下人亦或者是许辞闲的没事在这个时间来找自己，enigma信息素失控的时期领地意识极强，于是他走出门的时候就下意识训斥了一句。 　　可话刚出口，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太安静。 　　温钰闵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慌张，他加快步伐，脚下生风地下楼，绕过客厅走到玄关口。 　　即便有所预感，可和跌坐在地上的尹秋白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似的疼。 　　尹秋白原本硬生生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在和温钰闵对视的瞬间就控制不住，趁着眨眼的动作流了下来。 　　在来之前做的心理准备、攒下的勇气好像在被温钰闵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瞬间就用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面前的人。 　　温钰闵轻叹一口气，想要伸手将人先从地上拉起来。无论如何，尹秋白身体不好，温钰闵不想让对方坐在冰凉的石质地面上受凉。 　　但尹秋白却不是很给温钰闵面子地赖在原地不动。 　　他倒也不是愿意在满是碎渣又冰冷的地上待着，但与此相比，他更不愿意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他怕温钰闵指责他的忽然到访的冒犯，怕希望落空，怕自己好不容易再次鼓起了勇气却得不到回应。 　　他不愿意打开薛定谔的箱子，不想接受未知的审判，明知再往前迈一步就能得到答案，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回到了龟壳之中。 　　温钰闵不知道怎尹秋白短短时间内又让自己变成这副让人怜惜不已的狼狈样子。 　　他的视线和伸出去的手同时被尹秋白躲开，却又很快再次靠上去：“地上冷，先起来。” 　　尹秋白本来还想要拒绝对方伸过来的手，可想到自己也不能一直在地上坐着，犹豫着还是扶着温钰闵的手站了起来。 　　刚摇摇晃晃地站稳，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就让他再一次脚软。 　　他头昏脑涨地就往身前的怀里栽倒，仅存的理智却还在反抗，想要把自己从对方的怀里拉出来，却因为推搡的力度太小，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温钰闵感觉自己好像抱住了一只在害怕反抗，冲着自己哈气的小猫，复杂心绪却又是一软，扶着人艰难地站直了，放轻声音哄：“手流血了，先处理一下伤口，嗯？” 　　尹秋白不说话，温钰闵就当他默认，没多说什么把人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起身去找医药箱。 　　回来的时候尹秋白已经把自己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收拾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温钰闵有些好笑地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手给我。” 　　尹秋白不给。 　　他稍微往后坐了一点，摇摇头：“……不麻烦您了，不是什么大伤。” 　　“不麻烦我……那小秋是想干什么？” 　　尹秋白的再一次拒绝和后退的反应，让温钰闵也有些不耐。 　　enigma信息素失控本来就让他烦躁，闯入领地的猎物却一而再、再而三不听话地反抗，他的耐心也几乎耗尽，理智也没剩下多少。他没有再给beta留下迂回的余地，尹秋白往后缩，他就步步紧逼地向前：“不想麻烦我，那为什么大半夜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出现在我家，为什么又把我岛台上的杯子全摔了，又笨手笨脚地把自己摔倒弄伤？” 　　他死死地盯着尹秋白的眼睛，信息素疯狂地朝着面前人包裹过去，将尹秋白的神经和感官逼迫得紧绷至极。 　　尹秋白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感觉自己要被那浓郁的信息素呛死。 　　正想要解释，他就听到面前的enigma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不是想麻烦我，为什么要这样可怜兮兮地出现在一个标记了你的易感期enigma面前……” 　　beta被enigma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小秋……你这，算是勾引吗，嗯？” 第69章 　　enigma的指尖擦着怀中人的脸颊划过, 看着他因为自己的抚摸而战栗颤抖，温钰闵勾起了嘴角。 　　尹秋白坐在对方的腿上，被一只手紧握着腰胯往下按, 感受到一种来自于本能的恐惧和汗毛直立——他有瞬间怀疑自己曾经见过的温柔的样子尽数是对方的伪装, 而此刻藏在那绅士外表下的人撕扯开了那副面孔，要将他一口一口生啖入腹。 　　而他是捕猎者爪下的猎物, 毫无挣扎与还手之力，只能任由摆布的束手就擒。 　　“小秋，是吗？”温钰闵勾起尹秋白的下巴他俯下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至极尽暧昧——再往前一点，只要一点, 他们的双唇就能碰到一起。 　　身体的条件反应让此时的尹秋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期待着enigma即将落在唇上的吻。 　　beta不愿意承认, 却无比地怀念着那寥寥几次和对方的接吻的感觉。 　　可等了半天，身前人的呼吸与他纠缠在一起，那个尹秋白期待的亲吻却迟迟没有在唇上落下。 　　温钰闵垂着眼睛, 搂抱着怀中柔软的beta，看着他透红的皮肤和微微颤抖的眼睫, 能猜到对方想要的是什么，骨子里顽劣的秉性短暂地盖过了生理性的欲望, 忽然升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他的手指一直摩挲着beta的唇瓣, 却始终不去用唇亲吻对方, 甚至稍微将身子后撤, 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着尹秋白稍稍将身子前倾，追着自己的方向靠过来。 　　赤裸裸的引诱。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等到想要的东西，beta有些无措地睁开了眼睛，就对上了那温钰闵眯起的兴致盎然的眼睛。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上当了,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身前的轻笑。 　　随后，温钰闵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俯下身，堵住了尹秋白的呼吸。 　　尹秋白毫无准备，无措地伸手想要把人推开，就感觉自己的唇齿被enigma不容拒绝地撬了开来。 　　浓郁的信息素顺着接吻钻入beta的口舌和鼻腔，尹秋白感到窒息的同时觉得浑身上下掠过一种像是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这样刺激的感受让他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对方胸前的衣服，挣扎着艰难扭过头，躲开温钰闵的亲吻，大口大口呼吸着。 　　可是他忘了房间里早就全是对方信息素的味道，哪怕是侧过身，吸入口鼻的也完完全全是那股甜腻的、让人浑身发软的茶香。 　　完全不一样。 　　标记前和标记后和对方接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四肢百骸被那能带来强烈快感的信息素略过让尹秋白产生了好像要窒息的错觉，那种战栗的感觉是他从前从未体验过的。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尹秋白产生了几近于恐惧的感觉，可在下意识想要躲开对方的同时，尹秋白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又让他下意识地往这个标记了自己enigma的怀里钻。 　　这样对立的两种感觉是让温钰闵视角的他变得更加诱人可口，beta的样子明明对自己十分畏惧，却同时软乎乎像是没有骨头的黏在自己的身上发抖。 　　那温暖柔软的身体对于易感期的enigma来说是最好的催情剂，泛红的脸颊和眼角此时此刻呈现出能勾起人□□的漂亮。 　　“小秋，你想要什么？” 　　温钰闵眼神晦暗，语气像是在引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尹秋白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对上温钰闵那危险的视线，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可越是这样他的身体就越软。两人之间的身体贴得更近，即使隔着几层布料，温钰闵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炙热得几乎能将他烫伤的体温——不只是体温。 　　他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可他被enigma紧紧地圈在怀里，就像是亲手将自己送进饿极的豺狼虎豹的嘴前的羊羔，完全不可能逃得掉。 　　同时长时间浸泡在浓郁的信息素中的感觉也让尹秋白自己浑身发热，他不是beta，却错觉自己此时此刻正在体验着omega发情的感觉，像是来到了南方的雨季，整个人潮湿得可以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听不清楚面前的人究竟在问自己什么问题，他只能听懂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那样的步步紧逼让尹秋白感到委屈至极，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更湿了。 　　温钰闵感觉到滴落在手臂上的水，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应该是在哭。 　　可哭也哭得很漂亮。 　　beta鼻腔里哼出小声的哭音，他越是脆弱，enigma那种刻在本能中的兽性就越是想要把他摘下来啃噬品尝。 　　但想归想，温钰闵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耐下性子来哄对方：“……怎么哭了？” 　　尹秋白也觉得这样忽然开始狂掉眼泪丢人，于是抬起手想要去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手背用完了用手心，可擦来擦去，眼泪却还是没有止住。 　　这场哭泣打开了他心中的某个闸门，不只是对温钰闵此时欺负自己的怨怪，两辈子积攒下来的酸涩委屈也顺着闸口倾泻而出，眼泪根本擦也擦不完。 　　他这样子把温钰闵也吓了一跳，温钰闵难得地有些手忙脚乱，他也伸手去擦尹秋白的眼泪，又抱着人微微倾身，拿了放在茶几上的纸递给对方。 　　“别哭啊，”他轻轻拍抚着尹秋白的背，柔声细语地哄着：“小秋别哭，我错了。” 　　尹秋白觉得自己真正哭起来的原因无法解释，也不想认下因为对方的逗弄哭个不停的罪名，于是磕磕绊绊地找起借口：“好疼……” 　　“哪里？” 　　温钰闵连忙抓住他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低下头，看向他手上那道被玻璃划伤产生的细小伤口。 　　他皱起眉，一边拍了拍尹秋白的背，一边柔声哄着：“乖，我帮你擦点药。” 　　落在背上的手轻而温柔地一下一下顺着尹秋白的背，这让他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喘匀了气，感觉到手心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擦过，低头一看，温钰闵在往自己伤口上擦碘酒。 　　那道伤口其实很小，玻璃片应该没有划得很深，只流了很少的血，温钰闵却处理得非常小心翼翼。 　　擦完药，enigma又十分郑重其事地在药箱里面翻出纱布，在beta的手上缠了几圈。 　　尹秋白看着对方大张旗鼓的架势有些欲言又止，觉得因为这样的小伤口哭成那样的丢脸程度其实也好不到哪去，但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他还是没好意思出声打断。 　　温钰闵最后在包扎的收尾处扎了一个蝴蝶结，这才抬起头跟尹秋白说：“好了。” 　　尹秋白小声嗯了一声，温钰闵抱着他站了起来，又转身把他放在了身下的沙发上。 　　“我去给你拿杯水。” 　　尹秋白没等多久，装着温水的玻璃杯就被递到了手上，他下意识结果，放在嘴边喝了几小口，又感觉到身边一沉，enigma靠着他坐了下来。 　　见他喝得差不多了，enigma贴心地从他手中接过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又询问：“好点了吗？” 　　尹秋白又点了点头，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和温钰闵对上了视线。 　　先前两人刚见面，都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现在稍微缓过来一些。 　　温钰闵伸手轻轻理了一下尹秋白鬓角有些杂乱的头发，率先开口：“现在小秋能告诉我，一声不吭地跑出国来找我，是要干什么了吗？” 　　是专程为了出来找他，是因为想要见到眼前的enigma。 　　尹秋白心中这样想着，嘴上是万万不可能开口这样说的。从听到温钰闵电话里激将的话语，到坐上航班飞往国外，他全是靠着激动和上头的情绪，根本做不到将自己的想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但人本来就不是一个只能用语言交流的物种。 　　组织措辞需要用理智反复思考和揣摩，保证自己出口的话词句达意，而将心里话说出口的勇气会在这一次次的斟酌中消磨殆尽，所以想要坦荡地、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相当困难。 　　但做出一个动作，只要一个冲动，一个瞬间。 　　尹秋白闭上了眼睛，放空自己的大脑，将自己的身体还给直觉。 　　他伸手，抱住了眼前的enigma。 　　温钰闵感觉尹秋白几乎是扑倒到自己的怀里，那赤诚的、毫无保留的拥抱让他的心间一颤，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回抱住了对方。 　　“小秋？” 　　面对温钰闵的疑问，尹秋白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再一次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温钰闵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曾经不知道在哪看过的说法，对视是人们精神的接吻，他不完全对这个说法感到肯定，可在和尹秋白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完完全全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beta想要干什么。 　　他想要吻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尹秋白仰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凑了过来。 　　温钰闵闭上眼睛，温柔的、缠绵的吻了回去。 　　主动权很快在两人之间交换，先天的优势让温钰闵很快把beta吻得再一次发烫发软，缠绵的亲吻也很快变了味道，在信息素的引导下变成了带有情欲味道的唇舌交缠。 　　温钰闵呼吸越发深沉。 　　他压抑着易感期带来的冲动，最后一次克制地询问：“小秋，这是你的答案吗？” 第70章 　　尹秋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伸手撑着沙发, 将自己的身体稍微撑起来了一点，再一次要往温钰闵的方向靠过去，又去吻enigma的嘴唇, 将对方克制的、滚烫的呼吸吞下, 尝试着把对方让他感到不合时宜的话堵住。 　　可enigma却好像没懂他的意思。 　　即便体温已经滚烫得能把beta烫伤、呼吸急促到无法控制，身周的信息素浓郁到了一种即将把人溺死的程度, 却依然努力地调整着呼吸，几近克制着属于易感期本能的冲动，推开凑上来的beta。 　　他再一次询问：“小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钰闵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被beta的主动撩拨得动情, 还是已经对某些问题追根究底的迫切——但都不重要。 　　将这些话听进去的beta此时此刻内心只剩下一种近乎烦躁的情绪。 　　那种感觉有些是高中的时候解数学题, 明明已经填出了答案, 古板的老师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询问解题过程。 　　倒不至于答不上，而是解题的过程实在是冗长繁杂，而尹秋白却耐心早已耗尽, 只想求得最快的捷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被问得好烦。 　　在enigma再一次开口时, 他以干脆利落的动作，打断了enigma的问话。 　　他坐在温钰闵的腿上, 垂着眼睛, 主动而又坦荡地用自己的唇蹭着对方的脸颊, 又拉着enigma的手。 　　他牵着对方, 将对方手放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它要消失了。” 　　enigma的掌心下，那不久前留下的咬痕已快要愈合，伤口的颜色也在变淡。 　　过去的经历像是钝刀一次次划在肉上，疼刻骨铭心。 　　尹秋白觉得自己像是好不容易艰难地从苦海里翻身上岸, 想等伤口愈合时却又遇到了一片海。 　　尽管海宽容、温柔，试探着将温暖的浪打在他的身上，想要将他拥入怀里，他却依然犹豫着踟蹰不前。 　　因为旧伤没有好全，他害怕苦涩的海水打湿伤口，害怕巨浪扑裂未好全的伤口。所以他怯懦、后退对待温钰闵的爱意几番逃避。 　　他畏惧下一次出现步入上辈子的泥沼，但直到他坐上那一班飞机，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直到此时此刻——他朝着温钰闵张开双手的这一刻，他早就已经决定好要踏入新的海域。 　　他或许是有面对狂风暴雨的危险，但他相信迎接他的更可能是缱绻的潮汐。 　　生活也好、感情也罢，所有的一切过去都在此时此刻彻底放下，往前走，迎接新生活的开始。 　　他看向温钰闵的眼睛，和那双让他感到有安全感的眼睛对视，说：“温先生，再标记我一次吧。” 　　温钰闵似有所觉地抬起眼，和那双干净漂亮、却燃烧着最纯粹、最迷人的眼睛对视，声音沙哑。 　　“好。” 　　温钰闵伸出手，将尹秋白搂在怀里。 　　…… 　　夜很深。 　　沙发承受了一会不应该由他承担的摇晃，好险因为质量过关，不至于在当天晚上寿终正寝。 　　只是这凌乱程度，估计出现在后院的垃圾箱中只是时间问题。 　　它要是有意识，应该会庆幸主人在使用它的时候，忽然想起还有床——这个该真正承担这一切的载具，好让它短暂地幸免于难。 　　同样被高估了使用阈值的，还有此时此刻，瘫在enigma怀里软得像化掉的史莱姆的beta。 　　尹秋白漂亮苍白的肤色从里至外透着情欲的粉色，他趴在enigma胸前，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眼皮困倦地垂着，显然是力竭的状态。 　　他赤裸裸地引诱enigma索要标记，却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beta，并没有天生适合承载这份汹涌浪潮的身体。 　　而enigma的身体素质和体力却强悍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再加上易感期的加持，此时的尹秋白已经是反反复复睡过去几次再醒来的状态。 　　他甚至有些绝望地感觉自己撑不到对方易感期结束就会一命呜呼，感觉天堂和地狱都只有一念之隔，分不清是快活得要死还是真的要死了。 　　好在即便是这种时候enigma依旧保持着他的贴心与温柔。 　　在几乎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beta额头轻轻吻了吻，给他接了水看着他缓缓喝下，又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打抑制剂。” 　　用水润了润叫得沙哑的嗓子，发enigma起身要走，尹秋白不满地皱起了眉。 　　“不要。” 　　他几乎是有些任性地拉住enigma的手，说：“你还没标记……” 　　刚才伏在他身上的enigma已经有过咬他后颈的动作，beta此时的血液中也流淌着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临时标记早就续上了，甚至有些过量——所以，beta现在想要的是永久标记。 　　标记Omega需要咬住后颈，然后成结。 　　标记beta呢？ 　　beta没有腺体，有没有生殖腔，永久标记……要怎么在他身上落下？ 　　温钰闵眼神有一瞬间晦暗，顿了顿，反握住尹秋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哄：“不行，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住。” 　　“我可以。” 　　尹秋白嘴硬。 　　温钰闵轻笑一声，怀中的beta的执着和固执的点似乎在很奇怪的地方。 　　永久标记的意义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不会这样轻易的将对方的一辈子似有，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尹秋白的嘴唇再一次和他接吻。 　　虽然不能标记，但是既然beta这样坦荡热情，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其他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好推托的。 　　“那，自己转过去……小猫。” 　　…… 　　又是一番折腾结束。 　　温钰闵自己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beta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人似乎察觉到身边人的靠近，小动物似的稍稍朝着温钰闵的方向拱了拱。他鼻尖闻到那股熟悉enigma信息素味，他整个人又软了软，钻进温钰闵怀里。 　　情/事的潮热还没有完全从尹秋白脸上褪去。 　　温钰闵搂着beta的腰，垂眼睛，看他那泛着粉红的脸。 　　被标记后enigma信息素的滋润让尹秋白变得格外动人漂亮，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带着肉/欲味道的甜美。 　　温钰闵垂着眼睛看了他半晌，闭了闭眼睛，又侧过头，看桌上的抑制针剂。 　　半晌，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昏睡着的beta的（），那双白皙修长的（）上密布着杂乱的（），温钰闵记得自己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时beta哼出的细小（），可怜又惹人疼爱得紧。 　　最后一次。 　　踌躇片刻温钰闵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结束就去打抑制剂。 　　…… 　　尹秋白不知道自己最后什么时候才安稳地睡着的，总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 　　意识刚回笼的时候他恍惚了片刻，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白天和晚上。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不是很充足，只依然勉强分辨出自己所在的并不是最开始那睡着的那个房间。 　　昨晚混乱的记忆随着尹秋白清醒慢慢回笼，这让他的思考又停滞了几秒，回过神时狠狠地一个翻身，把头埋进了身下枕头中。 　　他都干了什么…… 　　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温钰闵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躺在床上装死的尹秋白。 　　之所以一眼就发现对方已经醒了，是因为beta此时正保持着一个正常人睡觉根本不可能睡出来的姿态，正面向下直挺挺地趴着。 　　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温钰闵走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小秋？” 　　尹秋白没有反应。 　　温钰闵又喊了一声： 　　“小猫？” 　　尹秋白还是没有反应，但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能描述的事情，露出来的半个耳尖变得更红。 　　温钰闵好笑，上了床趴着他身边：“没醒吗？” 　　尹秋白感觉到熟悉的体温，下意识就往enigma的方向靠了靠。 　　温钰闵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翻了个面，让尹秋白面对着自己。 　　他把beta抱在怀里，又亲亲他的眉心：“嗯？小秋睁着眼睛睡着。” 　　装死被打断真的好烦。 　　尹秋白说：“你别管我。” 　　“好。”温钰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麻烦小秋梦个游，起来把粥喝了。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饭，待会又低血糖了，嗯？” 　　尹秋白想反驳一下，他记得自己明明喝了营养剂的，但对方的话一说完，他的肚子却传来两声咕噜声。 　　营养剂虽然能补充体力，但不顶饱，尹秋白眨眨眼睛：“好吧。” 　　他从床上坐起，刚刚躺着的时候没发现，现在感觉得很清楚，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发酸。 　　特别是腰那一块的肌肉。温钰闵很喜欢看着他的脸，一边贴着他的唇喊他名字一边和他接吻，有一大半的时间他的腿都被对方推着往上叠，以至于现在一整块肌肉群都没什么力气。 　　他坐起来没多久就泄气地往床上倒，懒洋洋地不想克服一点困难，觉得比起起床吃饭好像继续赖在床上休息来得更快也更舒服。 　　“没力气？” 　　温钰闵询问。 　　“不想动。” 　　尹秋白迷迷糊糊地解释着，又换了个姿势趴着。 　　温钰闵好笑又无奈，最后说：“那我让人把粥拿上来，跟你支个小桌子在床上吃？” 第71章 　　尹秋白没说话, 稍微动了动算是默认。 　　温钰闵也没说什么，转身真的就下楼给尹秋白端粥去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趴在床上的尹秋白又动了动, 稍微抬了抬身子坐起来, 看向门口，确认温钰闵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 偷偷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 　　那地方贴了一层东西，酸酸胀胀的，一按就连带着一片皮肤酥麻一片，比起破皮的疼更多的是一种麻和痒。 　　贴着上面的东西给人带来一种异物感，不是很难受, 但就是不舒服。尹秋白想要伸手去撕, 却又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是很敢直接下手。 　　扭着头看了看周围, 找到了房间内的卫生间，光着脚就下了床啪嗒啪嗒几步跑进去，打开灯扭着脖子想要看清楚贴在上面的是什么。 　　这个角度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背后, 尹秋白扭着脖子看了半天，隐约看见了一片粉色。 　　有点眼熟。 　　这个时候他听见房间外脚步声响起, 连忙从卫生间回到了床上，朝下趴着继续装死。 　　温钰闵端着碗粥站在门口, 发现尹秋白所处的位置和开始相比较有明显的挪动, 倒也没点破, 只是把粥在床头柜子上放下, 过去伸手要抱着人坐起来：“没找到桌子，你坐好我喂你吃？” 　　“……我可以自己吃的。” 　　尹秋白靠着床头坐下，半晌说。 　　“嗯。”温钰闵点了点头：“张嘴。” 　　舀着粥的勺子被放在嘴前，尹秋白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开嘴, 将那勺子含住。 　　粥的温度有些偏热，但不至于烫嘴，喝下去正好。尹秋白被喂了几口，想伸手从温钰闵手中拿过勺子，再次挣扎：“我自己可以……” 　　温钰闵伸手擦了擦尹秋白的嘴角：“我知道，但我想喂小秋，可以吗？” 　　他问是这样问，但下一勺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喂到了尹秋白的嘴边。 　　尹秋白顿了顿，还是一口一口被对方喂着喝完了那碗粥。 　　看见温钰闵把勺子放下的动作，尹秋白原本以为对方是想要端着碗下楼，却没想到enigma放下碗之后很快出现坐回床上，欺身朝着尹秋白的方向压了过来。 　　尹秋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钰闵吻在唇上，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腔里全是对方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发酸发软，手脚无力地去推身前的人，却因为手上没什么力气显得欲拒还迎，只能张着嘴，任由enigma的唇舌在自己的口腔内索取。 　　好一会温钰闵才把人放开。他垂下眼睛看beta，他在自己怀里张着嘴小口小口喘气，眼角透着漂亮的红色，让温钰闵心念一动，再一次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又是亲了好一会尹秋白才被对方放开，整个人在enigma那信息素里泡得像是醉了酒一样没有力气，被enigma面对面抱着趴在对方的身上，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小声抱怨：“你干什么啊……” 　　温钰闵却是问非所答地说：“小秋好漂亮。” 　　这样尹秋白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在对方领口蹭了蹭，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头和温钰闵对视。 　　“温先生，你现在是……易感期吗？” 　　温钰闵没回答，垂下头又要吻他。被躲开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没事，我打了抑制剂。” 　　他将自己的鼻子凑到了尹秋白的近侧，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却是一直在极尽克制着自己想要把beta压在身下的欲望。 　　没办法，那抑制剂本来压制他的信息素就很勉强，同时碰上他信息素失控加易感期，打进体内也只能奏效个十来分钟。 　　现在还仅仅只是对怀里的人亲了又抱没做其他的，不过只是因为意志力可怕，和实在担心对方的身体遭不住自己的折腾。 　　尹秋白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情况，想了想又说：“你……要再来吗？” 　　温钰闵笑了，抱着尹秋白说：“小秋对我那么好？” 　　“我……”尹秋白解释：“我怕你难受，其实我现在也还好。” 　　昨晚上虽然累，但尹秋白也不是没有尝到甜头，甚至有些想念那样的感觉，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尹秋白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没有再陪着对方闹一会的能力。 　　“你来吧。” 　　他朝着温钰闵伸出手，说。 　　温钰闵却只是笑了笑：“算了，我抱一会小秋就好。” 　　他将头埋进尹秋白的颈窝中蹭了蹭，说：“小秋真好。” 　　“我真的没什么啊。”尹秋白想了想，伸手捧着温钰闵的脸，认真地说：“真的可以再来，你易感期这样憋着是不是不好？反着昨天晚上，都……” 　　温钰闵凑上前吻住了尹秋白的唇，将他的话语打断。缱绻地吻了一会之后，他才跟尹秋白解释：“不只是这些，小秋，我担心我控制不住真的把你永久标记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半晌，还是尹秋白率先开口：“为什么不可以？” 　　温钰闵伸手将尹秋白的鬓发撩到了他的耳后，黏糊地又吻了一下尹秋白的面颊，然后说：“小秋知道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吗？” 　　又是这个问题。不过这次尹秋白不着急着其他的事情，又耐心去认真思考，他想了想，回答：“就是标记啊。” 　　实话说，beta的身份让基本上不可能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他对此的了解十分浅显，对他来说，永久标记区别于临时标记的地方就是名称和时效。 　　“永久”听着美好而纯粹，尹秋白看向温钰闵的眼睛，不可否认地希望自己和对方的关系被这个词语绑定在一起。 　　“那就是不知道。” 　　温钰闵温柔而缓慢的一下一下抚摸着尹秋白的背脊，又慢慢地解释起来：“永久标记，就代表着我会在你身体里留下这辈子都无法消失、无法抹除的气息；你会永远、永远属于我，我也会永远属于你，我们会是对方唯一的、忠贞不贰的伴侣，哪怕小秋之后后悔了，也永远没有办法离开我身边。小秋，你真的想好了吗？” 　　“你真的、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小秋？” 第72章 　　温钰闵贴着尹秋白的耳朵说话, 声音很轻。 　　尹秋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这一遍一遍地提问里，听出了一些害怕。 　　温钰闵看似民主又尊重地一遍一遍询问他的意见, 但却又害怕听到尹秋白的答案。他可以容忍尹秋白的退缩和逃避, 却又真的很怕从尹秋白的口中听到任何一个字的拒绝。 　　他希望尹秋白想清楚，却又害怕尹秋白的想法和他的预期违背；很介意尹秋白没有真正地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又在担心真的这样自己应该怎么办。 　　所以他无法容忍尹秋白模糊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他一定要听到尹秋白亲口说出心意。 　　尹秋白在和他对视的瞬间读懂了他眼神中的那种情绪，他伸手抓起温钰闵的手，让对方捧着自己的脸，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反问：“那你呢, 温先生？你……好像也从来没有说过, 你是怎么想的。” 　　温钰闵垂着眼睛，近在咫尺的beta对易感期的enigma来说是甜的、温暖的，身前的beta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心软、让人想要将他私有的味道。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低下头就又想要去吻尹秋白，但是被尹秋白躲开了。于是他也就顺着这个动作将头埋进了尹秋白的肩窝, 说：“……我吗？” 　　“嗯。”尹秋白感受着对方身上略高于自己的体温，闷闷答应着。 　　“我说过了。”温钰闵说。 　　尹秋白也想了起来, 在那个闭塞的车厢里, 自己第一次被对方标记的时候, 不过他假装失忆：“没有, 我没印象。” 　　温钰闵直起身子，让两人之间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真的吗？” 　　尹秋白和对方这样近距离地挨着，本来就体温升高，心跳也快, 以另一种方式面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真的。” 　　温钰闵趁着他点头又亲了他一下，说：“好吧。” 　　他贴着尹秋白的唇，要亲不亲地蹭着，引得尹秋白主动凑上去和他接吻。两人又亲了一会才分开，这次温钰闵没再迂回，凑到尹秋白耳边，说：“我爱你。” 　　感受怀中的beta浑身抖了抖，他轻笑了一声，又紧贴着尹秋白的耳廓重复了一遍：“我爱你，小秋。” 　　炙热的呼吸打在耳侧，尹秋白难以避免地浑身发抖，加上对方话里直白的、不加掩饰的内容，他整个人就像是化成了一摊水一样再一次在对方的怀抱中软倒下去。 　　温钰闵顺理成章地将他放倒在身下的床上，附身吻了上去，感受到尹秋白的双腿自然而然地缠在了自己的腰上。 　　…… 　　两人理所当然又胡作非为了一个下午，把晚饭的时间也折腾了过去，最后尹秋白在意识恍惚的情况下还是被对方半哄半骗地说了爱。 　　但这半天过后他是彻底不想动了，连从床上坐起来都不愿意，懒洋洋地趴在温钰闵怀里不想动。 　　他也不让温钰闵动，温钰闵想起来收拾一下身边的残局，但尹秋白却拽着人不让走，像是非要和人紧紧贴着才有安全感一样。 　　温钰闵点了点他的唇，说：“那么粘人？” 　　“困。” 　　现在的尹秋白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真的累得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回答温钰闵的声音也很轻。 　　温钰闵刚才给他喂了营养液，本来还想拉着人再起来吃点东西，但看着尹秋白实在不想动的样子，也没有强求，揉了揉beta在被子里滚得乱七八糟的脑袋，等他睡着了，自己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床铺。 　　把他上午亲手给尹秋白换上，此时又换了下来的衣服丢进脏衣篓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他走过去拿了起来，挺多条消息堆在一起。他先回复了一下助理发来的有关于工作的消息，又看到林冬颂那近乎可以说是消息轰炸的半小时一条，关心尹秋白情况的消息。 　　看了看大致内容，大概是林冬颂给尹秋白发了消息没收到回复，才转而过来骚扰他。 　　温钰闵顿了顿，先是替尹秋白给对方解释了一句：【小秋睡觉呢，没看手机。】 　　林冬颂正在线，几乎是秒回： 　　【睡觉？一直没醒吗？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时差没倒过来？】 　　【W.:都不是】 　　【林：那他怎么了？】 　　【W.:没什么，大舅哥】 　　【林：……？？？】 　　【林：温钰闵你是人？】 　　【W.:＾＿＾】 　　温钰闵在林冬颂的电话打过来之前眼疾手快的开了手机静音，睡在身边的beta似有所觉的翻了个身，抓住他的衣服，迷迷糊糊的问：“干什么？” 　　“没事。” 　　温钰闵亲了亲他的额头，哄到：“睡吧。” 　　* 　　“尹秋白呢？” 　　林冬颂刚下飞机就着急地往温钰闵的住所跑，早上还在下雪，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淋到了一点，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下了车看到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的温钰闵就一肚子鬼火，艰难地忍了下来想着还是先见到自己的弟弟先。 　　他想要进门的时候温钰闵伸手拦了一下，说：“林总这样贸然进入一个易感期enigma的领地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少来。” 　　林冬颂完全没耐心听他油嘴滑舌地鬼扯。 　　“小秋还在睡觉呢。”温钰闵挑了挑眉，说。 　　林冬颂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你怎么回事？” 　　温钰闵耸耸肩：“什么什么回事，林总反对小秋自由恋爱？” 　　“当然不是。”林冬颂快速地反驳了温钰闵给他泼的脏水：“秋白他……” 　　他想说尹秋白年龄还小，可想了想发现对方早就不是他记忆里那个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了。这回也不能说他被温钰闵骗了，毕竟尹秋白飞过来的机票还是自己买的。 　　他想了想才又问：“你们真的说清楚了？你别是稀里糊涂地把他……” 　　“林总放心。我是不是认真的，其实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温钰闵看着欲言又止的林冬颂，最后还是解释：“小秋也想清楚了，林总别老是把他当小孩。” 　　道理是这个道理。 　　真正见着了这个拱了自己家白菜的猪，林冬颂反而没有那么着急了，他转了转手上的手表，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关心则乱。 　　“行吧。” 　　半晌，他的视线又回到温钰闵身上，话题转换得很快：“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第73章 　　林冬颂这一趟飞过来完全是心血来潮, 林家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待着他料理，大概确认尹秋白没有吃亏，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尹秋白几句之后, 林冬颂也没歇脚, 风风火火地又买了凌晨的航班飞回了国。 　　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走，低头一看时间发现年关将至, 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马上要过春节了，尹秋白是留在这边陪温钰闵，还是回去和林冬颂过节？ 　　最皆大欢喜结局办法当然温秋二人一起回国，这样三人就能团聚，尹秋白也就不需要陷入这种两难抉择的困境。 　　可惜温钰闵因为信息素失控的事情休息了几天, 积攒的事务需要他处理, 而有些东西他不批复, 接下来的而这边的人也没有放春节假期的习惯，所以温钰闵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回去。 　　所以最终问题还是抛回到了尹秋白的手上。 　　“小秋是想要回国陪林总，还是留在这边跟我过年？” 　　被问到的尹秋白正在边吃早饭边打瞌睡, 头都快扎进面前的三明治里。 　　这两天因为帮助enigma度过易感期，两人胡天胡地的事情没少做, 尹秋白滋润的同时累得东倒西歪，这时候听到温钰闵的声音, 才揉揉眼睛, 稍微清醒过来了一点, 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别看温钰闵问题看似问得随意平常, 但以尹秋白对他的熟悉程度，已经完全能从对方咬字的轻重音中读出对方希望得到的答案。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因为实在是瞌睡没醒干净，最后在温钰闵那并不明显的期待眼神中说：“再想想。” 　　这种关乎于人情世故的事情决定得太草率不好, 怎么说也要问问林冬颂的意见。毕竟处理得不好，要是林冬颂伤心了怎么办？ 　　最后在结束了一通拜年电话，得到林冬颂“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的答复之后，尹秋白还是选择先和温钰闵把年过完。 　　大抵是因为身处国外，即便年关将至，身周的节日氛围也并不浓郁。又或者说，除了他们两个人好像根本没有人记得这个节日。 　　这让尹秋白有些讶异，以为外国人多多少少会对春节感兴趣，就像是国人喜欢过万圣节那样。 　　“庆祝的人肯定有。” 　　温钰闵说：“没那么多而已，也没那么张扬。移民者多的城市可能节日氛围会浓厚一些，这边没有。” 　　直到年三十前夕，尹秋白和温钰闵来到了当地的超市，在超市的某个专卖国内货物的角落里看到了两个绑在货架上的塑料红灯笼，这才勉强算是见到了一点年味。 　　看着尹秋白用手去拨弄那有些落灰的灯笼，温钰闵往他身边靠了靠。 　　“明年肯定就能陪小秋在国内过了。”温钰闵说：“国内现在应该很热闹对吧？” 　　尹秋白却是眨了眨眼睛：“温先生是不是好久没有在新年的时候回过国了？” 　　温钰闵晃了晃和他紧握着的手，又小动作颇多地抬起尹秋白的手放在身前吻了吻：“嗯，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将近十多年？我待在国内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呢。” 　　他对国内春节的印象还停留在张灯结彩、大街小巷欢庆的那个样子，总觉得让尹秋白陪着自己在国外过年少了很多年味，有些委屈对方。 　　尹秋白却说：“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国内也没那么热闹，嗯……也就超市清仓的时候有剩下一点过年的氛围。” 　　大概也是因此，于尹秋白而言，年三十的这一天，和一年中的另外三百六十四天没有任何区别。 　　年夜饭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遥远的概念。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和家人坐在一个餐桌上，几菜一汤，干杯说着祝福语期待下一年的到来。那些对大多数人稀松平常的日子好像都离他很远，直到最近飘飘荡荡的尹秋白才像是摸到了岸——他不再虚无地度过每一天，饭桌上永远有另一双筷子，过节的时候才终于能说团圆。 　　他回握住温钰闵的手，和对方紧紧十指相扣，说：“所以，在哪不重要的。” 　　在超市逛了半圈，他们的购物车里已经堆成一座山，要用的、不用的，温钰闵全往购物车里放了。 　　尹秋白问他买那么多干什么，温钰闵说看起来比较热闹。 　　本来年夜饭温钰闵想要喊家里的阿姨来做，尹秋白却觉得自己做才有过年的感觉。 　　温钰闵有些担心对方累着了，但尹秋白一再坚持，他最后还是妥协下来。 　　不过尹秋白温钰闵这个房子的厨房还不是很熟，工具不是很趁手，尹秋白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温钰闵想给他帮忙，又实在是没什么下厨的经验。最后提出来最有建设性的意见居然是“要不还是把阿姨叫回来”。 　　尹秋白把他推出厨房，终止了温钰闵切肉把手指切到打算过年加餐的这场闹剧。 　　最后摆在饭桌上的是四菜一汤，做得有些随便，好歹是有条红烧鱼能勉强用来撑撑场面。 　　两人边吃边聊，吃到最后尹秋白忽然从遥远的记忆里扒拉出来，年夜饭好像还有个互说吉祥话的情节。 　　眼看着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尹秋白正想说要不这个就算了吧，温钰闵却又忽然给尹秋白的杯子里添了果汁，举起杯子要喝他干杯。 　　“新年快乐，小秋。” 　　温钰闵走到尹秋白座位这边和他碰了碰杯子：“我比小秋大，算不算小秋的长辈，那要不要给小秋准备红包呢？” 　　两人手中的高脚杯碰在一起，杯中液体摇摇晃晃，尹秋白刚想稳住手上的杯子，面前人很快欺身朝自己压过来。 　　手上的杯子被对方取走放回到餐桌上，碰杯好像真的只是个仪式。温钰闵没给尹秋白留“干杯”的时间，在尹秋白的唇角试探几下后很快吻得深入，将尹秋白吻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尹秋白发现自己的手上好像多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红包。 　　尹秋白眨眨眼睛，有些意外：“你怎么真的准备了？” 　　“嗯。”温钰闵吻掉他的尾音，又说：“那小秋是不是要说几句吉祥话给我听听？” 　　“新年快乐。” 　　尹秋白从善如流地说。 　　温钰闵贴在尹秋白耳边轻笑，又说：“还有呢？” 　　尹秋白有些不解地抬头。 　　他很快被温钰闵揽着腰从餐桌的椅子上带下来，随后两人一起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尹秋白腿一软，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温钰闵的腿上。 　　他低下头，就看到桌子上摊开的一堆红包。 　　“还有呢？” 　　温钰闵又问。 　　尹秋白额头抵着对方的胸口，大致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开口：“……恭喜发财。” 　　“心想事成。” 　　“万事如意。” 　　…… 　　手上攥了厚厚一沓红包，温钰闵却还逼着他想新词。 　　尹秋白实在是憋不出来了，侧过头不理他。 　　“乖，再说一句就给你，好不好？” 　　温钰闵也知道他把能说的都说了，最后低着声音哄。 　　尹秋白真想不出来别的了，最后只能使出那招必杀技，抬起身子看着温钰闵的眼睛：“我爱你。” 　　他又被温钰闵扣着头按下去接吻。 　　吻着吻着，迷迷蒙蒙的好像听到外面有烟花鞭炮的声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在温钰闵的怀里挣动了一下，又很快被温钰闵的动作打断。 　　这下他也忘了去看窗外，只是垂着头和温钰闵对视，又问：“干嘛准备那么多红包？” 　　总不可能就为了骗他说那些吉祥话。 　　“给小秋补的新年红包。” 　　温钰闵说：“补不上陪小秋的时间，也就只能补一下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了。” 　　“数量好像不对。”尹秋白有些手软，抓不住那么多东西，那些红包又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也有林总的。”温钰闵解释。 　　尹秋白低下头看红包的封面，这才发现红包的左下角有用笔标出来的年份日期。 　　有些写着“快高长大”这种祝福语的红包封皮上，写的是他还小的时候的年份。 　　一封一封，好像填满了尹秋白漫长的成长里缺失家人陪伴的遗憾。 　　他将那些红包纷纷按顺序叠好，借着残缺的记忆回忆那些年发生了什么，又想着要是那些过得不好的日子里，要是林冬颂和温钰闵一直在他身边会怎么样，看着看着忽觉自己鼻子酸涩，想伸手揉揉，却忽然发现泪水已然夺眶。 　　温钰闵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陪着尹秋白整理红包，直到看见尹秋白哭了才伸手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但温钰闵越是把他抱着哄尹秋白的眼泪越是流得厉害，好像是终于得到关心的小孩，要一下子把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全部用眼泪宣泄出来。 　　“别哭了。”温钰闵说：“我们去看烟花。” 　　“哪里有烟花。” 　　尹秋白刚哭完，声音显得黏黏糊糊的：“又不是在国内。” 　　“有的。” 　　温钰闵斩钉截铁地说：“小秋来看。” 　　他把人拉到了二楼的露台上，郊区的傍晚很安静，附近也没有别人，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城市通明的灯火。 　　尹秋白刚想说没人放烟花，温钰闵却忽然牵起了尹秋白的手。 　　“新年快乐，小秋。” 　　下一秒，两人正前方的天空处，一支烟花直直飞上夜空，在空中绽开绚烂的焰火。 　　尹秋白有些意外地瞳孔放大，惊觉刚刚听到烟火的声音不是错觉，于是在温钰闵的陪伴下，趴在栏杆上欣赏起这场在游乐园时没来得及和对方共赏的烟火盛宴。 　　点亮了半个夜晚的烟火持续了十分钟才熄灭，此时尹秋白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夜风有些凉，他依偎在身边enigma的身上：“我以为这边应该不会有人放烟花。” 　　“嗯，是难见。” 　　温钰闵吻了吻他的发梢，说：“所以是我专门给小秋放的。” 　　“上次在游乐园的烟花没看成，当然要再给小秋放一遍。” 　　尹秋白心中一动，抬起眼睛对视对方盈满笑意的视线。 　　温钰闵忽然轻轻放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 　　“虽然好像有些俗套，但我没想到更好的形式。” 　　他在尹秋白的身前单膝跪下牵起尹秋白的手，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背。 　　“小秋，愿意和我结婚吗？” 　　* 　　新年结束，差不多也就意味着学生们假期到了尾声。 　　即便心中有千百万般不舍，温钰闵还是亲自开着车把尹秋白送到了机场门口。 　　尹秋白回国的那趟航班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候机厅里，温钰闵抱着尹秋白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撒手。 　　两人黏黏糊糊地度过了小半个月，此时此刻要准本分来也确实有些舍不得。 　　看了眼快到飞机起飞时间，尹秋白主动伸手推了推对方：“好了好了，待会误机了。” 　　温钰闵不放手，死皮赖脸的说：“误机了好，误机小秋就可以留下来陪我了。” 　　尹秋白没法，只得亲了亲对方的鼻尖，说：“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不是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来找我吗？” 　　在一起之后尹秋白发现温钰闵和之前的有分寸感不同，只要尹秋白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里，温钰闵就几乎时时刻刻都想要挨在他的身上，说十分之黏人都不过分。 　　而尹秋白嘴上抱怨着他和狗皮膏药似的，心里却也只觉得甜蜜，毕竟他其实也很喜欢和对方的肢体接触。 　　“还有一会呢……” 　　温钰闵在尹秋白的唇上贴了贴，又说：“小秋回国后也要天天给我打电话……视频电话，好不好，嗯？” 　　尹秋白已经听见进站的通报声，连忙在对方怀里连连点头：“好好好……快放开我！待会真误机了。” 　　温钰闵虽然是真心想让对方留下来陪着自己，但真要那样有的是办法，也不至于使用在机场和对方拉扯让他误机那么拙劣的手段。他稍微松开尹秋白一点，最后恋恋不舍地吻了吻对方的眉心，说：“好了，走吧。” 　　尹秋白以为对方会送自己到登记处就停下，没想要温钰闵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直跟把尹秋白送上了飞机，甚至弯下腰将尹秋白的安全带扣上了，一路上也没人拦他。 　　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了对方还不走，尹秋白眨眨眼睛：“你这是打算跟我一起回国吗？” 　　“我倒是想。” 　　温钰闵说：“但也只能这样和小秋多待一会了。好了，小秋再见。回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尹秋白心中升起一丝浅浅的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脸颊在温钰闵伸过来的手上蹭了蹭，答应了下来。 　　临近起飞，温钰闵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客机在停机坪上跑动后又缓缓升天，载着搭载着或是对陌生土地向往的旅客们的盼望，又或者是即将返乡的游子们的思想，跨越大海汪洋和繁华的城市楼房。 　　尹秋白再一次倚着窗，自上而下俯视着下方那显得缥缈遥远的景色，觉得这个视角看上去有些像是孩童时候观看五颜六色的地图册，他用手指点着玻璃，忽而发现自己和来时心境已完全不一样。 　　来到时候他是忐忑的，即便拿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却还是隐隐约约会感到落空，而现在，他却像是对完答案从办公室出来的考生那样志得意满。 　　他知道了所有他期盼的答案，也知道脚下飞越的地域再辽阔再空旷，也总会有人亮着灯等他回家。 　　尹秋白到站的时候林冬颂已经在机场等了他有一会。 　　见到尹秋白拎着行李箱走过来，林冬颂没第一时间让他上自己的车，而是把人翻来覆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尹秋白没有任何异样之后，才松开了尹秋白的手。 　　那架势，就像是担心温钰闵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担心尹秋白被对方咬下来一块肉一样。 　　尹秋白在心中庆幸回国前的这两天和温钰闵的亲昵都相对来说比较偏向温和。 　　也不知道是因为易感期过去对方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那么用力折腾，还是因为有先见之明害怕在尹秋白见到了林冬颂尴尬，总之就是没在尹秋白身上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痕迹。 　　林冬颂检查了一圈尹秋白没发现什么足以让他用来对温钰闵提意见的痕迹，不着痕迹地接过尹秋白手上的行李箱，转身放到车的后备箱里，又拉开车门对尹秋白说：“上去吧。” 　　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林冬颂才似是不经意地问：“过年的时候收到红包了吗？” 　　尹秋白本来靠在车上打瞌睡，听到了哥哥的问题这才慢吞吞地回过神，他说：“收到了。温先生把你给的压岁钱也一起转交给我了，新年快乐，哥哥。” 　　虽然此前林冬颂没有对尹秋白留在国外陪温钰闵过年表现出什么太过明显的意见，但要说白菜跑出去和猪过年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这件事情毫无怨言，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但林冬颂还没有幼稚到去对这种小事情斤斤计较，在听到尹秋白这句新年快乐之后，也终于感到释怀。 　　“新年快乐。” 　　他也轻声对尹秋白说了一句。 　　在家里面休整了几天之后假期就正式结束。 　　尹秋白向来是老师同学们口中的好学生，此前放假也是出门打工，从来没有对上学的事情产生过抵触，而这次大抵是因为假期过得太幸福，也难得地产生了一些“为什么人要上学”和“开学好烦”的想法。 　　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开学之后也不能再享受几乎24小时只要想念温钰闵就可以和对方讲电话、随时去林冬颂的书房里找人撒娇的好日子了。 　　但好在校园生活也不是毫无意义。 　　至少和李冬梧他们每天打打闹闹还是很开心的，学习着自己喜欢的专业、从事着自己感兴趣的研究的感觉也不赖。 　　只不过对着培养皿发呆的时，尹秋白恍惚间想起自己最开始决定回到实验室继续专业研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当时卧病在床的母亲。 　　而现在母亲却已经离开了自己。 　　上辈子她被疾病带走，这辈子尹秋白本来以为能和对方多相处一些时日，可最后对方还是早早地离开了自己。 　　尹秋白在被从徐致手上救出来之后，怀疑过这次母亲的忽然离开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可在询问过林冬颂、又当面质问过徐致之后，得到的答案却依然是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徐致的意思是，如果他的母亲那天晚上没有出事，他会想别的办法把他带走。 　　只不过恰好他的母亲在那个时间出了意外，才给到徐致一个如此好利用、同时尹秋白不会有任何理由拒绝的机会。 　　尹秋白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母亲离世的事实，又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母亲的缘分终究太浅，才会在生命里没有太多相伴对方的时间。 　　走神之际，尹秋白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背后。 　　他回过头，就和捧着记录册路过的戚枫洺对上了视线。 　　“学长，下午好。” 　　他冲着对方点头笑了笑，说：“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尹秋白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神不思蜀。 　　尹秋白抬手在戚枫洺眼前晃了晃，却忽然被对方抓住了手。 　　但那冒犯的动作只是一瞬，戚枫洺很快一边连连道歉一边松开手上的动作。即便是这样，他的视线依旧无法从尹秋白手上的素戒上离开。 　　果不其然，戚枫洺很快开口，声调近乎一字一顿：“小白，这是？” 　　自从温钰闵和他求婚的那个晚上过去之后，这枚戒指就一直戴在了尹秋白的左手无名指上，也让尹秋白多了个闲得没事就去转手上戒指的小动作。 　　听到戚枫洺的问题，尹秋白又下意识转了转戒指，他冲着戚枫洺弯了弯眼睛，说：“我订婚了。” 　　“这样吗？” 　　这消息对于戚枫洺来说意外而又显得晴天霹雳，他定定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似乎才缓过神来。 　　尹秋白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相当于默认。 　　他静静地看着戚枫洺失魂落魄地又抱着登记表离开自己身前，又重新转过头，忙自己的实验。 　　晚上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尹秋白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很简短的四个字，“祝你幸福”。 　　尹秋白只礼貌性地回了个谢谢，没有再说多余的任何一个字。 　　不留给对方一点念想，这或许就是他对于对方的感情能做到最好的回应，至于剩下的东西，就要留给对方自己去消化了。 　　戚枫洺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他相信对方应该不会让这件事情影响到他们的实验。 　　正在这时，手机里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尹秋白看到备注的瞬间就弯起眼睛，正想要接电话，对面的林冬颂却忽然清了清嗓子。 　　“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林冬颂面不改色地说。 　　尹秋白故作乖巧地点头，随后趁着林冬颂不注意三步并做二步从凳子上站起又离开，只给林冬颂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那我出去接个电话！” 　　被留在原地的林冬颂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不想猜温钰闵和尹秋白即将要展开什么腻死人的话题，只是默默夹着盘子里的青菜，独自迎接自己弟弟这虽迟但到的“叛逆期”。 　　初春的太阳已经化了雪，室外的体感温度却还是很冷，尹秋白走到阳台上，缩了缩脖子，一屁股在林冬颂专门给他准备的秋千上坐下，接通了手机里响了半天的电话。 　　“小秋？”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过来，温钰闵带着笑意询问：“是不是在忙，要是在忙我就晚一点再过来。” 　　尹秋白连忙否认说：“没有，只是刚才在吃饭。” 　　温钰闵说这样啊，尹秋白又嗯了一声，很快把话接过，说：“你现在这个时间也有空吗？” 　　“嗯，这几天事情少了一些，所以就也有空给小秋打电话了。今天怎么样，小秋有遇到开心的事情吗？” 　　尹秋白想了想，说：“都挺开心的，就是上学、去实验室，然后回来跟哥吃饭，就是……” 　　“就是？”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尹秋白的尾音拖长，对着电话另一头说：“不是说很快吗？” 　　温钰闵笑了，说：“嗯，是很快了，小秋想我了？” 　　不会想主动提吗？尹秋白愤愤，不过还是因为害羞转移了话题，又和温钰闵聊了一些别的，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终于回到餐桌前，林冬颂的表情显得怨念颇深，但尹秋白视若无睹，抄起筷子刷刷刷专门对着自己喜欢的那几道菜夹，完全林冬颂对他营养均衡的要求抛在脑后，像是有意要惹林冬颂生气一样。 　　林冬颂倒不会真的生他的气，甚至觉得无奈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欣慰。 　　他好像又重新看到了那个跟在他身后长大的小孩的影子，那个最会撒娇，最惹人疼的小孩好像在这一刻真切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尹秋白这段时间过得相当顺遂，非要从这欢乐的生活里挑出一点不如意的话，那大概就是顾念裴再次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他的校园生活中，像是打不死赶不走的蟑螂一样，无处不在。 　　但顾念裴只是偶尔出现在他上下学、或者去实验室的路上，又或者是某些选课的课堂里。而且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主动地靠近尹秋白，尹秋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量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尹秋白可以对顾念裴视而不见，顾念裴却不可能在对方无视了他那么多次后耐得住性子。 　　他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尹秋白了，不知道尹秋白这段时间去了哪。没有看到对方的这段时间，他也算是认真思考过，反思了自己之前对待尹秋白的态度。 　　他或许曾经真的伤到了尹秋白的心，尹秋白或许真的对他失望透顶。 　　这是他的问题，顾念裴想，他会想办法弥补这份属于他们之间的遗憾。他决定要重新追求尹秋白，直到得到尹秋白的原谅。 　　他知道尹秋白可能短时间之内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自己的心意，但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就像是尹秋白当初等待自己的回应那样。 　　他甚至没有冒冒失失地上去就是对尹秋白献殷情送花，只是增加了在对方面前出现次数，把自认为的迂回策略做到了极致。 　　可尹秋白却好像真的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他变得不再像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安静的beta，大概是因为林家小少爷的身份，又或者是因为他本身就足够耀眼，顾念裴发现他好像开始变得众星捧月起来，变成为了人群之中的焦点。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面前的beta好像逐渐变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样子。 　　这样的认识让顾念裴彻底地慌乱起来，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哪怕是假设这个说法成立。 　　因为在他的认识里，无论自己做出什么事情，尹秋白都会在角落里用那种仰慕的、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但现在顾念裴甚至难得到尹秋白的一个眼神。顾念裴甚至都不能确认尹秋白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 　　这种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他受不了这样的漠视，终于决定在这一天尾随着尹秋白，一路跟到了林家的别墅的门口。 　　他阴恻恻地跟在尹秋白身后，想要质问对方对自己的无视。 　　只差一点，只要……再往前一点，他就能抓住那个曾经对他求而不得的beta，质问他问什么不再回头看自己。 　　他正想要伸手的时候，尹秋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顾念裴眼睁睁地看着尹秋白从面无表情变得满脸雀跃，他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过那样的表情，那样生机盎然的、幸福、漂亮的笑容。 　　他看得愣住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上前去抓住对方的想法。 　　直至目送尹秋白进入了别墅，才恍然回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别墅区。 　　进门的尹秋白大松了一口气，对着电话另一边的温钰闵小声吐槽：“吓死我了，幸好温先生您给我打电话了。” 　　温钰闵嗯了一声，说：“顾念裴又缠着你？” 　　尹秋白答应得有点小声，说：“你猜到了啊。对，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我老是遇到他，阴魂不散。要是你在就好了。” 　　“我在小秋就不怕了？” 　　温钰闵笑着调侃。 　　“他……他最开始不是喜欢你吗。”尹秋白说：“而且我总感觉他有些怕你……” 　　“还有呢？”温钰闵笑着继续问。 　　“还有……”尹秋白顿了顿，又说：“说了你现在也回不来。” 　　“说不定呢。” 　　温钰闵说。 　　虽然知道对方大概有时在哄着他说腻歪的话，尹秋白眼睛一闭，还是开口说：“还有，就是——我想你了。” 　　“我很想你。” 　　温钰闵的声音响起，声音却不像是通过电子产品传播过来的那般失真。 　　尹秋白一怔，随即回过头，就看见enigma熟悉的身影在身后朝他张开双手。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一热，小跑两步对方的怀里扑了过去。 　　熟悉的茶香瞬间充斥满尹秋白的鼻腔，尹秋白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就把眼泪全部蹭在对方胸前的外套上。 　　“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 　　“小秋不希望我回来？”温钰闵笑。 　　“你不要偷换概念，”尹秋白说：“我当然希望啊，但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大概是因为……提前说了现在就不会有只小猫在我怀里擦鼻涕了，嗯？” 　　温钰闵揉了揉尹秋白的头发，视线稍微往前方路口的拐角处斜了一眼。 　　他很快就继续低着头，哄尹秋白：“好了，先进去，别在马路上吹风，待会又要感冒了。” 　　“嗯。” 　　终于等到温钰闵回国，尹秋白唯一的期待被填满，生活完美得没有一丝缺漏，每天醒来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幸福。 　　为了不碍林冬颂的眼，温钰闵很快把尹秋白拐了出去，将人带到新家——也就是当时为了尹秋白上学方便专门买的房子里。 　　因为临近市中心，买不到独栋的别墅，这间房子只是个大平层。但虽然自家可活动的空间不像是以前那样宽阔，尹秋白却觉得刚刚好。 　　房屋装修温馨、精致，很有家的味道，最让尹秋白意外的，还是温钰闵给他准备的礼物。 　　打开房门，尹秋白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像模像样坐在地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矮脚长毛小三花。 　　小猫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进门的两人，似乎是好奇为什么这扇门打开会忽然出现两个庞然大物。不过它那小小的脑袋也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很快就一翻肚皮，朝着两人撒起了娇。 　　尹秋白无法拒绝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很快蹲下身揉起了它软乎乎的肚皮。 　　他一边摸猫，一边问温钰闵：“我们……要养猫吗？” 　　“嗯？不然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钰闵说：“小猫养小猫。” 　　尹秋白动作一顿，耳尖微微发红，不过他没理会温钰闵的调侃，只是双手捧着小猫的前肢，把它腾空抱起：“它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 　　“三花小母猫，” 　　温钰闵说：“你要给起名字吗？” 　　听到起名，尹秋白又把小猫重新放回到了地上：“我不会起名字。” 　　“我也不会。那怎么办，跟你一样叫小秋吧。”温钰闵开玩笑，随后也跟着尹秋白蹲下来，点着小猫的鼻子。 　　“不行！”虽然知道温钰闵在开玩笑，尹秋白却还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太奇怪了。” 　　“那小花？小三？这个不行……” 　　鉴于两人都没有什么起名的天赋，最后尹秋白叹了口气：“算了，要不就先叫小猫吧。” 　　最后这个朴素的名字也没有长久地用下去，原因很简单，某天晚上温钰闵抱着人在沙发上折腾的时候喊了一声尹秋白小猫，没多久两人之间就出现了一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小声叫着想要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尹秋白脸烫得能煎蛋，温钰闵不得不起身将猫先关进了卧室里，这才重新把尹秋白压在了沙发上，然后义正言辞地说：“得给它改个名字，我们家已经有一只小猫了。” 　　最后猫的名字终于定下来了，叫如意。 　　它很长一段时间都放在林冬颂家寄养，因为温钰闵和尹秋白两人实在是抽不出完整的时间来照顾小猫，林家佣人保姆多，给小猫上蹿下跳的空间大的同时也能有人看着。 　　林冬颂对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带孩子”的职责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但这都是后话。 　　而今天是温钰闵和尹秋白的订婚宴。 　　温家和国内叫得上名字的家族企业基本上都有合作，林家也是首都赫赫有名的世家，这场订婚宴可以算得上空前盛大。 　　在首都排叫得上名字的世家或者企业基本上都收到了邀请函，甚至外省有些想要和林家温家攀附关系的家族也不远万里地来到了现场。 　　尹秋白对这样大的阵仗有些瞠目结舌：“有必要搞那么夸张吗？” 　　“嗯，有必要。”温钰闵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说：“一来是为了让小秋和林总放心，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二来……这其实也不仅仅是订婚宴。” 　　尹秋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温钰闵吻他的额头，说：“不过小秋也不用下去见人，在后面和朋友玩就好了，不用紧张，嗯？” 　　“嗯。” 　　温钰闵又说：“不过，到底是订婚宴……小秋身上的标记好像又有些淡了，我给你补一下？” 　　灼热指尖擦过后颈敏感皮肤，尹秋白瞬间浑身一颤，朝着对方身上靠过去。 　　enigma攻略性极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上，尹秋白两手撑着墙，感受着尖锐齿尖咬破皮肤，整个人轻轻颤抖。 　　属于对方的信息素一点一点流入尹秋白体内，让beta浑身发软，就快要站不稳。 　　标记结束，尹秋白浑身失力，温钰闵眼疾手快地将人往怀中一捞，好险没让他摔在地上。 　　“砰！” 　　却在此时，身后的门忽然响起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 　　尹秋白一怔，懵懵回过头，发现他们所处的房间门并没有关严实，而从还在轻微摇晃的门扉来看，刚才有人在那里停留过。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看？” 第74章 　　顾念裴从那间休息室门口离开的姿态, 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狼狈得甚至跑得也跌跌撞撞，跑出去没有两步还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一跤——其中原因大概是因为心慌地离开，又或者是因为刚才那股逼人的信息素压得他至今还直不起身。 　　自从在父亲的手中看到那一封“订婚宴邀请函”开始, 顾念裴的精神就已经十分恍惚, 婚宴主角的名字印在那一张精致奢华的卡片上，刺眼非常, 看得顾念裴心怦怦直跳。 　　他一面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真相、不愿意承认看到那两个名字并排靠在一起时心中忽而产生的觉得般配的感觉，一面又不死心地央求着父亲带着自己去现场看看。 　　前段时间乔洛桉那假少爷的事情东窗事发，对外和他关系向来要好、甚至已经标记了这个“假少爷”的顾念裴在此之中没少受牵连，顾念裴花了好大一笔力气才洗脱和乔洛桉之间的舆论纠缠。此时真正的林家小少爷订婚，他父亲十分不愿意他去到现场, 觉得丢脸。 　　顾念裴没办法, 只能假意和一个他曾经看不太上、却拿到了这次订婚宴邀请函的omega交好, 这才借着对方男伴的身份来到了订婚宴的现场。 　　婚宴现场人来人往，一切的布置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相当高调。 　　即便顾念裴自认从小在顾家吃穿不愁地长大看到这样的场景却还是心中一惊——一方面对林家温家的财大气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而感到惊讶, 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氛围和尹秋白的气质感到不搭。 　　眼前的纸醉金迷和顾念裴印象中那个穷酸的、不起眼的beta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产物。 　　他又恍惚了, 带着心中那一丝难以言明的不甘。 　　他想，说不定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等梦醒, beta还是那个他熟悉的那个样子, 还是……可以心甘情愿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他揽着那个omega的手, 胆战心惊地在宴会现场走了两圈，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挣开身边人的手，表示自己需要去一下卫生间。 　　omega看他面色苍白, 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吧？” 　　顾念裴抚开对方伸过来，想要替自己擦去额角冷汗的手，艰难扯扯嘴角，说：“没事。” 　　他忽而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那间休息室房门口停下来的时候脚步已近虚浮。 　　即便十分想要逃避，他却也还是无法遏止地在脑内回忆刚才隔着门看见的一幕。 　　他朝思夜想的beta柔软地依偎在高大enigma怀里。 　　beta身穿此前顾念裴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也无法想象会出现在他身上的精致西装礼服。 　　但这份陌生却并未让人产生一丝的突兀感觉，反倒是beta美好的宛如从古老精致油画中走出的人物，仅仅是背影就看的顾念裴征神——好像生来是这样，生来就应该这样光鲜亮丽和受尽宠爱。 　　而那些过往、那些顾念裴记忆里的对方，才像是梦境幻觉，像是他对对方求之不得产生的臆想。 　　他赫然攥住身边的门框，即便是平直的门框上没有任何适合人手着力的地方，他依然攥得指节发白，浑身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看着beta轻快地扑进enigma怀中，和enigma亲密依偎着耳鬓厮磨；看着beta弯起那好看眼睛的侧脸，冲着面前的人悄声耳语，又依赖的索求着enigma的拥抱，漂亮得像在发光，美好的顾念裴有一瞬间看得愣怔，忘记了应该要如何呼吸。 　　可很快一盆刺骨寒冷的冰水就兜头浇下——顾念裴回过神的一瞬间，不能再清楚地意识到，beta扑向的并不是他的怀抱。 　　他一瞬间冷得浑身发颤，看着enigma在beta耳边说了句什么，beta乖巧地转过身，朝着对方露出那脆弱的、诱人的后颈。 　　enigma张开嘴，锋利犬齿落在了那白皙皮肤上，顾念裴看得眼前发黑。 　　不该是这样，顾念裴想。 　　不该是这样的。 　　他瞬间忌妒得几乎发疯，听见自己手指骨节“咯吱咯吱”的响声，抬起头，眼神却无法从面前两人亲昵的画面上移开。 　　不该是这样的，顾念裴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恍惚间，视线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熟悉的眼睛。 　　精致漂亮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 　　顾念裴揉了揉眼，一时间恍惚得有些分不清，和自己对上视线的是谁。 　　是尹秋白吗，他眨了眨眼睛，定定地望着那双眼睛，只看得见那双眼睛…… 　　他看着那双眼睛弯了起来，是要朝自己笑吗？顾念裴怔愣地想，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不对。 　　那双眼睛里露出的笑意分明是嘲讽，像是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看台上的小丑，同时又带着挑衅，浓郁的不屑和轻视让顾念裴猛地一颤。 　　这不是尹秋白会露出的表情。 　　顾念裴又眨了眨眼睛，这才慢吞吞地看清和自己对视的人是谁。 　　看清楚温钰闵的脸的瞬间，顾念裴近乎失魂落魄。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开口，却又哑口无言地看着enigma轻轻松开了咬住beta后颈的嘴，慢条斯理地吻了吻beta留下标记的地方。 　　做完这些，温钰闵才抬起头，冲着顾念裴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滚。” 　　下个瞬间，汹涌的enigma信息素迎面扑来。 　　凶悍的信息素驱赶着入侵领地的杂碎，即便顾念裴是alpha，本能的恐惧也让他差一点腿软跪下。 　　他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跌跌撞撞离开休息室的门口，等来到人群之中，才稍微喘上一口气。 　　可没等他缓过神，身后，严苛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响起。 　　“你怎么来了？” 　　顾念裴转过头，看见自己父亲满溢着愤怒的脸，和父亲身边那些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的眼睛。 　　他这样狼狈腿软地出现在人群中心，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侧过头，明目张胆地和身边的人讨论起他的事迹，并对他忽然出现在林家少爷订婚宴上的事情加以猜测，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八卦的窃窃私语中，顾念裴看着父亲那张愤怒的脸逐渐靠近自己，咬牙切齿的说对他低声呵到：“丢人现眼的家伙……” 　　可这样的场面却看不进顾念裴的眼睛里，他恍惚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从远处渐渐行来的两个人。 　　“诸位久等了。” 　　温钰闵牵着尹秋白的手，两人并行着缓缓向前，在人群的让行下，直直走到了婚宴会场的最中心。 　　无数灯光和视线落在两人的身上，回厅中除了记者快门卡擦的声音几乎无人出声，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甚至刚才围在顾念裴身边看笑话的人都转移了注意力，将视线投向那瞩目的两人。 　　温钰闵弯了弯眼睛，轻轻晃了晃和尹秋白相牵的手，有瞬间灯光从两人之间成对的戒指上闪过，他缓缓开口：“欢迎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 　　春天来的很快。 　　天气还没完全回暖，不过已经不像是冬天那样寒冷，出门前不需要再像冬天那样做三分钟心理准备。 　　现在是上午八点，温钰闵看了一眼手机信息，不情不愿地松开怀中的beta，在尹秋白察觉到自己离开之前将带着自己体温和信息素味道的外衣塞到了对方的怀里，低下头吻了吻尹秋白的额头，这才抽身离开。 　　还迷迷糊糊睡在床上的beta半梦半醒间动了动，将自己的头在enigma衣服上蹭了蹭，标记后伴侣的信息素能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全和幸福感，尹秋白心满意足地嗅着那熟悉的信息素，又睡了过去。 　　今天是周末，难得尹秋白不用早起，可以睡个懒觉，温钰闵也就没喊他，自己起身，下楼简单热了三明治，拿上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车停在林家门口。 　　差不多是林冬颂上班的时间，温钰闵在门口掐着表等了等，没过多久就看到林冬颂整装出了门。 　　林冬颂没想到温钰闵一到早上会刷新在自己家门口，不过没等反应，一本红色的本子直直拍在自己的面前。 　　林冬颂稍微反应了半秒，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侧着身咳了起来。 　　“我和小秋领证了，” 　　温钰闵说，语气里颇有几分气死人的得意和炫耀：“婚礼时间也定下来了，下个月中旬。” 　　林冬颂花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只抉择了一瞬，出口的话语就从“怎么那么突然”，变成了“谢谢你还记得通知我”。 　　虽然其实昨晚林冬颂就已经从尹秋白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没想到今天一早温钰闵就专程起了个大早刺激自己。 　　温钰闵当然也没有幼稚到专程早起来气对方一趟，他抓着人聊了聊婚礼的相关事宜，将自己的想法和策划和对方简单叙述。 　　可他的叙述夹带私货，林冬颂在他第四次旁敲侧击地形容尹秋白有多么多么黏人、多么多么喜欢他、迫不及待要和他结婚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人赶走。 　　离开林宅，温钰闵没急着回家，方向盘一打朝着市区郊区的方向开过去。 　　他在墓园的门口买了一整束百合，温钰闵找到了不久前和尹秋白一起来过的，属于尹秋白生母的墓碑。 　　想起尹秋白面对着墓碑上灰白照片的落寞神情，温钰闵在那块墓前站了一会，将手上画放在碑石前。 　　“我会照顾好他。” 　　他对着那墓碑上女人和蔼的脸，轻声说：“您放心。” 　　温钰闵在回家的车上接了一通电话。 　　“怎么出门了啊？” 　　电话另一头的尹秋白询问：“那中午还回来吃饭吗？晚上呢？” 　　“处理了一些事。”温钰闵说：“马上就回来。” 　　另一头的尹秋白乖巧地答应下来：“那你快点哦。” 　　在一起之后两人基本上有时间就黏在一块，尹秋白被标记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相当黏人，但也没到分开两小时就要打电话过来找人的程度。 　　所以接到这通电话，温钰闵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到了家，温钰闵就明白了尹秋白为什么这样急匆匆地催着自己回来。 　　大捧的红玫瑰花实在是太过耀眼，以至于温钰闵下车的时候对着花愣了一瞬，才将视线挪到尹秋白的脸上。 　　“小秋？” 　　午后的阳光照在beta的身上，给那白色衬衣的少年轮廓镀了一层金色的边框，他捧着那大捧的玫瑰朝着温钰闵的方向靠近。 　　温钰闵恍惚间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的beta也是这样，手里捧着一捧玫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那时候温钰闵并没有成功得到尹秋白手上的那捧玫瑰。 　　看着beta走到自己面前，温钰闵抬手轻轻捧住了尹秋白的脸，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 　　“花是送给我的吗？” 　　他问。 　　尹秋白抬起了头。 　　他和身前的enigma对视，想起自己的上辈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命很烂，觉得命运从没眷顾过他，给了他太多的苦难和不堪。 　　后来才发现不是自己不是命不好，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对的人和事，又或者一切都来的太不凑巧，他又太固执，不愿意走出困住自己的囚牢。 　　但其实命运还是很眷顾他的，只是上辈子的他没来得及等到——不过好在又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他将手中的玫瑰递到温钰闵怀里，说：“送给你的。” 　　弥补了温钰闵当时管自己要玫瑰没有给他的遗憾，也纪念他们在一起的第六十三天。 　　倒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但幸福的每一天，都值得纪念。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