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少爷他危险又迷人》作者：草莓番石榴汽水
　　简介：
　　丁辞在城中村艰难活到十八岁，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至此的豪门真少爷。
　　亲生父母找来的时候，他正在进行一场1V5的胡同争夺战，如同一只呲牙咧嘴的凶狠小豹子，将所有人吓得不敢上前。
　　只有父母身边那个高大沉稳的养子，从容地走向他，卸掉他手中的木棍，对他说：“回家吧。”
　　失而复得的丁辞成为全家的宝贝，家族所有人都在尽力弥补他受苦的这十几年，可他仍觉得无所适从。
　　过去贫穷和恶劣的生活，在他骨子里刻下烙印，他没有顶尖的学识和智慧，也无法像江家人那样拥有上位者的贵气和优雅。
　　相比之下，养子江熠野更像江家少爷，他能在社交场合左右逢源，能在公司事业上运筹帷幄，能妥善处理好所有事情，也更能让父母开心。
　　丁辞不喜欢江熠野，可全家只有江熠野敢管他。
　　丁辞不学习，江熠野抓他补习；
　　丁辞不回家，江熠野抓他补习；
　　丁辞跟人冲突，江熠野赶过来给他撑场面，然后再抓他补习；
　　丁辞意外受伤，江熠野细心帮他处理伤口，仍旧要抓他补习。
　　丁辞莫名开始依赖江熠野，在他的陪伴下，丁辞主动收起小獠牙，露出软软的白肚皮，逐渐适应了江家的生活，也越发朝气可爱。
　　终于，丁辞敲开江熠野的书房，磕磕巴巴地表白：“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
　　他还没说完，被人抱上了一贯整洁的书桌。
　　书本和文件散落一地，江熠野俯身而来，却迟迟没有吻落下。
　　粗粝的手指捻着丁辞泛红的耳垂：“下次考试继续进步，才会有奖励。”
　　敏感暴躁的真少爷酷盖受X高冷腹黑的假少爷爹系攻
　　阅读提示：
　　1.内含多组真假少爷家庭，真假少爷宇宙。
　　2.双初恋，1v1，HE。
　　3.有副CP，戏份不多。
　　（2022.11.16）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真假少爷
　　主角：丁辞 江熠野
　　一句话简介：妈妈，我们在一起啦～～
　　立意：爱能够克服一切，让人变得更加优秀
　　

第1章
　　古老而宁静的护城河，绕着旦城缓缓流淌。
　　左岸是象征着权利与地位的繁华中心，右岸是正在发展中的新城区。
　　一片欣欣向荣。
　　但就像娇艳的花丛中，难免有一些恼人的害虫。
　　耀眼的城市中，也难免有一些破烂的存在，比如废巷。
　　废巷不是一个巷子，而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破败住宅楼。
　　人们早已忘了这里真正的名字，只记得这里一切都很“废”，废旧的房子、废旧的设施和废掉的人们。
　　正午刚过，阳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投射下来，在通道中央映上了一条窄窄的光带。
　　像是一扇永远也推不开的窗。
　　有些人，偏偏只爱藏在阴影里。
　　他们穿着单薄的卫衣，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一根烟从几个人手中传过，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成哥！丁辞回来了！”
　　有人打破了这种怪异的宁静，其余人都躁动起来。
　　为首的袁成吐掉口中的烟头，从墙边直起身，狠狠盯着踩着那道光线而来的人。
　　丁辞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洗到泛白的软塌帆布包，埋头看着脚下的阳光。
　　今天下工早，他刚好可以回家补个觉，等到天渐黑，再去附近的大排档做服务生。
　　大排档管两顿饭，通常要上到夜里一两点，他回家睡上一会儿，七点去工地，这样才能赶上工地的早餐。
　　丁辞轻轻叹了口气。
　　他倒不是怕辛苦，只是觉得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有些无趣。
　　可即便再无趣，他也不想通过打架来寻找刺激。
　　丁辞在距离袁成两三米的地方站定，缓缓抬起头，漂亮的杏眼中染上些凌厉，透过微微盖住眉骨的银发，看向阴影里的袁成。
　　他的声音里浸着疲惫，给本来清透的少年音添上几分老成。
　　“怎么说？”
　　袁成歪着身子，伸出的那条腿有节奏地晃荡，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
　　“昨天，我小弟去找李安宁借书，李安宁不肯，还说是‘辞哥罩的’，我怎么不知道，咱这片什么时候出了个‘辞哥’！”
　　丁辞像是不懂对方的意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后？”
　　“然后？”袁成拳头渐渐握紧，已经按捺不住动手的冲动，却还要强行“师出有名”。
　　后面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很快补了句：“一山不容二虎！”
　　“对！”
　　袁成被提醒了，“你现在跪下叫我一声大哥，这事算完！”
　　丁辞有些不耐烦地歪了歪头，刚好看到一旁垃圾桶边，立着根被丢弃的废旧拖布杆。
　　拖把头不翼而飞，剩下那段木棍又直又长，应该还挺称手。
　　“我没兴趣管你们是大哥还是老虎。”
　　丁辞把包扔到旁边，顺势拎起拖布杆：“以后都离李安宁远点，否则你们找他一次，我就打你们一次。”
　　他的话，让对面的人晃了晃神。
　　好像今天不是他们来找丁辞的麻烦，倒像是丁辞来给他们警告的。
　　一群人落在被动的下风，反而有点不敢动手了。
　　毕竟，丁辞如果想争的话，他真能担得上一句“辞哥”。
　　袁成也有点尴尬，他回头看了一眼，冲着红毛使眼色：“上啊！等什么呢？”
　　红毛没动，露出些为难的表情。
　　废巷里爱学习的孩子不多，街溜子倒是不少，打架斗狠如同家常便饭。
　　他们之前不是没找过丁辞麻烦，丁辞看起来沉静内敛，动起手来却毫不手软，从没让他们占到过便宜。
　　正因如此，袁成在废巷“称霸”的阻碍，现在似乎也只剩下丁辞。
　　两人必须“决一死战”。
　　红毛还没有行动，丁辞却等不及了。
　　他朝着对面勾了勾手，锐利的目光如同草原上的孤狼：“来，一起上。”
　　他都这么说了，袁成也不打算讲武德，直接冲了上去。
　　丁辞看准时机，一个侧身，正好躲过攻击，又用手中的木棍，给了袁成的屁股一下。
　　他没怎么用力，袁成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只是，大家注视他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有损他的“老大”形象。
　　袁成面子上挂不住，指着自己人大骂：“你们他妈的等什么呢？没听说要一起上吗？”
　　小混混们像是刚得到指令，终于行动起来。
　　靠近丁辞，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减了速，如同电影进入了慢镜头，又是一轮新的权衡与算计。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骤然停在巷口。
　　紧接着，是几声略显凄厉的喊叫：“乐乐！”
　　除了丁辞之外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向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废巷中有车的人家少之又少，更别提这种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
　　车门刷地一下被拉开，一对夫妇跌跌撞撞地跑下来。
　　新中式的装扮富贵又典雅，脖子上佩戴的翡翠珠链甩来甩去，映射着阳光，很是晃眼。
　　夫妇俩动作急切，却在距离丁辞不远的地方，堪堪停下脚步。
　　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乐乐，是你吗？”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倒是袁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乐乐？这里哪有什么乐乐？前院倒是有条狗叫乐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老王头煮来吃。”
　　丁辞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他始终提着棍子没动，当前的情况不允许他有太多情绪，更不允许他看周围的热闹。
　　忽然，一道浑厚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
　　那人似乎在持续向他靠近：“爸，妈，这就是乐乐。”
　　下一秒，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掠过丁辞身边。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西装下的紧实肌肉喷薄欲出，彰显着成年男子的绝对力量感。
　　他的目光沉下来，修长而微凉手指自然地搭上丁辞的手腕，将他举着棍子的手臂强行往下按了几分，又看向袁成他们。
　　天然上位者的气质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果决，是废巷中的人们从没接触过，也不曾拥有的。
　　“还不走？”
　　袁成迟疑了片刻，在经过一番思索后，他摆了摆手。
　　“丁辞，我改天再找你算账！”
　　丁辞看袁成离开，这才彻底放下手，将木棍丢回垃圾桶旁。
　　他浅浅地撇了撇嘴，这么一闹，他补觉的时间又少了二十分钟。
　　见他要走，身后那对夫妇直接扑了上来。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将他牢牢圈在了中间。
　　“乐乐，我是妈妈/爸爸啊！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你都这么大了，这些多年你受苦了！”
　　丁辞茫然地听着两人的哭诉，心里快速略过了一百种骗人的手段。
　　这种乱认儿子的骗术，他从没听过，而且他一穷二白，根本无利可图。
　　“你们认错人了。”
　　丁辞用力挣扎了一下，竟然没从其中脱离出来。
　　这两人抱得太紧，他甚至有些缺氧了。
　　可他不是乐乐，也没有爸妈了。
　　他的妈妈被杀了，罪魁祸首的爸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
　　他不好对这两位情绪激动的中年夫妇动手，只能将目光投向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接收到他的信号，果真将他解救出来：“爸，妈，咱们回家再说。”
　　丁辞住得不远，这短短路程中，他终于弄清楚了对方的来意。
　　自称他爸爸妈妈的人叫做江承睿和田婧莹，另一个人是他哥哥，江熠野，而他自己则是江家遗失多年的孩子——江鹤野。
　　这个故事对他来说过于离奇了。
　　他否认很多次，可对方笃定他就是江鹤野，他走一步，对方跟一步，表情热忱可怜，执意要到他家里聊聊。
　　丁辞有些无奈。
　　他更擅长处理像袁成这样硬碰硬的人际关系，像江家这种温柔攻势，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默许了。
　　木质的单元门摇摇欲坠，本就狭窄的楼道里堆满各种杂物。
　　由于楼间距太近，玻璃又小又脏，楼道里基本没有光线，原本用于照明的灯泡早就坏了，线路裸露在外，还是丁辞之前用绝缘胶带简单缠了一下。
　　丁辞凭借肌肉记忆，顺利避开了楼道里的全部阻碍。
　　但他身后的人就不行了，刚上到一楼的时候，江承睿就被破旧鞋柜挂住衣角，不一会儿田婧莹又被什么绊住了脚。
　　两人下意识地惊呼，过了片刻，后面隐隐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这个楼道，丁辞每天要走几遍，今天却忽然有点难受，他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照明。
　　丁辞家住在六层，是这栋楼的顶层。
　　门口被他收拾过，铺上了一块小小的地垫，看着要比路过的那些人家都干净。
　　老式的黄色木头门“咯吱”一声，丁辞侧了侧身，把江家人让进房间：“先坐吧。”
　　他拐进厨房接了一壶水，又翻出了几只许久没人用过的玻璃杯刷了刷。
　　这间屋子，一共四十平，好在没有公摊，勉强做出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在旦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是这样的房子，每月租金都要一千二百元。
　　丁家出事后的这几年，都是丁辞按月转给房东，他才不至于沦落街头。
　　虽然房间里的一切都很陈旧了，但好在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江家人大概看了一圈，坐回沙发上。
　　田婧莹的眼泪从上楼开始，一直都没有止住，带着江承睿也隐忍地流泪。
　　丁辞被他们哭得不知所措。
　　在废巷这个地方，每家每户的经都要比外面难念很多，他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可每次碰到外面的人，他还是难免有些自卑。
　　“小辞，”江熠野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开个灯吧。”
　　“哦，好！”
　　旁边两幢楼要高一些，导致家里采光也不好，确实需要开灯，只是他自己的时候很少开。
　　“咔哒——”
　　“咔哒——咔哒——”
　　开关被连续按了几次，屋子里却没能迎来光明。
　　丁辞的心情更加烦闷，这灯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要挑有客人的时候坏，显得他更加落魄了。
　　“灯坏了吗？”
　　“嗯，”丁辞点点头，“稍等，我换个灯泡。”
　　家里的东西都有备份，丁辞回到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新的。
　　为了避免发生更尴尬的情况，他再三确认灯丝，才回到客厅，搭上椅子。
　　他踩上去，抬手将坏掉的灯泡拧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精瘦的腰，腰间浅淡的一小块胎记也露了出来。
　　这块胎记被江承睿看见了，他瞬间激动地抓住了田婧莹的手：“老婆你看，这块胎记也是乐乐的标志！”
　　丁辞被这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再加上椅子本来就不稳，他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他跳下椅子，后腰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稳稳托住了。
　　他偏过头，对上江熠野近在咫尺的眼眸。
　　江熠野的眼眶深邃明亮，似乎带着点异域的血统，此刻也是微微泛红，声音却依然沉稳如初。
　　“小辞，你没事吧？”
　　

第2章
　　丁辞很少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轻轻摇头：“没事。”
　　他重新站稳，把新灯泡换上去。
　　江熠野的手在他彻底回到地面时，才拿下来。
　　但那股温热的触感，却好像残留在了那里。
　　江家夫妇稍微控制住情绪，一起殷切地看向丁辞。
　　“乐乐，你养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跟他们谈。”
　　丁辞打开灯，在江家人对面坐下：“你们还是叫我丁辞吧。”
　　“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可以。”
　　“丁辞……”江家夫妇复述了一遍，“我们叫你小辞可以吗？”
　　丁辞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在今天之前没人叫他小辞，父母直接叫他丁辞，朋友们会叫辞哥。
　　他也是第一次从江熠野口中听到了“小辞”这个称呼，竟意外地接受了。
　　江承睿打开手机，递过来。
　　“小辞，你是我们走失多年的亲生儿子，我们这次过来，想带你回家，回你真正的家。”
　　丁辞猜出了他们的意图，只是……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你们亲生儿子？”
　　江承睿见他没动作，将手机塞到他手中，照片中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笑得无忧无虑。
　　“后面还有，你看看，都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丁辞抬头看了江家人一眼，又看向手机。
　　后面的照片中，小男孩在草地上奔跑，在餐桌边用餐，还有在房间里看书的，看起来生活富足，快乐幸福。
　　他没再往后翻，这个小男孩的确跟他小时候唯一的那张照片很像。
　　之前，有人说过他既不像丁向阳，也不像贾桃，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见他沉默，田婧莹眼泪再次涌出来，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让人跟着心疼。
　　丁辞又变得手足无措，却也意外发现，他的眼睛跟田婧莹的确很相似。
　　江熠野将手帕递给田婧莹，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接着，他看向丁辞，郑重其事：“小辞，父母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放弃寻找你，可惜一直了无音讯。”
　　“前天，一个意外的机会，我在路边看见了你，这才跟着找了过来。”
　　“你跟小时候长得很像，再加上刚才腰间露出的胎记，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你就是江家的孩子。”
　　基本确定……
　　所以，江家人其实也没有很确定。
　　“我觉得，”丁辞打断他，“这种事，还是用事实证明吧。”
　　江熠野点头：“好，我安排了亲子鉴定，我们现在就过去。”
　　丁辞被他的预见性噎了一下，他以为起码要过几天再去做，给他点消化的时间。
　　这毕竟是他刚刚自己提出的要求，现在也只能配合：“那走吧。”
　　一行人又全部离开了丁家。
　　那辆豪车还停在路口，丁辞上去才知道，司机一直等在里面，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少爷好。”
　　丁辞：……
　　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称呼。
　　一路上，丁辞都没怎么说话，江熠野也没有。
　　江承睿和田婧莹倒是一直说怎么想他，怎么爱他，几次想要拉他的手，看他没有回应，又缩了回去。
　　老实说，对于他们的这些话，丁辞也挺感动的，有两个瞬间，还悄悄酸了鼻子。
　　但这些，都是江鹤野的，他还不是江鹤野。
　　采样很快完成，医生承诺会加快给出结果。
　　江熠野大概也觉得，江家夫妇今天情绪波动太大，让司机先给他们送回家，自己的助理来送他跟丁辞。
　　车子开不进废巷，江熠野随着丁辞在路边下了车。
　　临近傍晚，路旁的小摊都支了起来。
　　丁辞察觉到江熠野的目光落在面摊上，主动开口：“要吃点什么吗？”
　　他只是想客气一下，江熠野这个身份和装扮，怎么也不像是能在这里吃饭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地，江熠野点了点头。
　　他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那你可以请我吃吗？”
　　丁辞：……
　　就不该问，他还能省顿晚饭钱。富豪都是这么抠门的吗？
　　两碗拉面很快端上桌，江熠野在丁辞的注视中，优雅地解开了西装纽扣，又从容地抖开餐巾纸，垫在桌子上。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挑起根面条，缓缓送进口中。
　　不愧是豪门公子。
　　在废巷，没有一个人是这么吃饭的。
　　丁辞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
　　大概是闻到香味，左侧的桌边很快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漂亮的杏眼亮了亮，冲着那边“嘬嘬嘬”。
　　小狗认识他，摇着尾巴跑过来。
　　丁辞从碗里挑出了仅有的薄薄肉片，丢进了小狗嘴里。
　　小狗恋恋不舍地拱了拱他的裤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江熠野看着他们，拿出面纸，轻轻沾了沾唇角。
　　他伸出手，落在小狗的头顶，修长的手指却若有若无地触碰到了丁辞。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摸谁。
　　丁辞皱了皱眉，抿着唇不动声色地把手脚都往回收了收，他不太喜欢与陌生人太过亲近。
　　江熠野的动作矜贵斯文，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
　　“所以，它是乐乐吗？”
　　这……还真是乐乐。
　　它看起来比前些天干净，应该是被王爷爷洗过澡，看来是不会被吃掉的。
　　但丁辞没打算回答江熠野。
　　既然对方都这么问了，他也打算问点不礼貌的，晚饭都是他请的，江熠野可一点没跟他客气。
　　“你是我亲哥吗？”
　　“我是说，你是江鹤野的亲哥吗？”
　　从两人的名字上来看，他们应该是亲兄弟。
　　可江熠野长得完全不像江家夫妇，甚至像是少数民族或者混血。
　　“不是。”
　　江熠野没回避，“我是养子。”
　　丁辞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做出更多的表情。
　　他以为江熠野是堂哥，结果竟然是江家养子。
　　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亲生儿子失踪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像这种富贵家族肯定都需要培养继承人的。
　　丁辞看向江熠野，不由地带上些审视和防备。
　　一个豪门培养的继承人，会对失而复得的弟弟是什么情绪呢？这并不难猜出．
　　丁辞向来直来直去：“那你希望我是江鹤野吗？”
　　“你希望我回去吗？”
　　江熠野听到这个问题，突然勾起唇角。
　　这是丁辞第一次看见他笑，这个笑意味不明，丁辞竟然一时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赞赏。
　　江熠野没回答，而是叮嘱他：“明天结果就会出来了，我明晚接你回家，好吗？”
　　丁辞被他笑得莫名有些心烦，顿了几秒，才板着脸回答：“明天再联系。”
　　两人互加联系方式。
　　江熠野回去上班，丁辞直接去大排档了。
　　今晚大排档的顾客不算多，丁辞也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直在自动播放下午的场景。
　　他会是江鹤野吗？他要跟江家夫妇回家吗？家里其他人会接受他吗？他会住得习惯吗……
　　可无论他怎么想，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突然，有力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丁辞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差点给人来了个过肩摔。
　　下一秒，他看清身后的人，放松下来：“何浩宇，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何浩宇个子高，也比丁辞更壮一些。
　　已经入秋，他还穿着纯白色的无袖背心，外面搭着的深色外套敞开，袖口挽了上去。
　　他搂住丁辞的脖子，往后带了一下，又很快用身体撑住他，没想让他真摔倒。
　　“我从街对面就开始喊你，你不为所动。说！你想什么呢？”
　　这会不忙，丁辞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在空位坐下来：“你今天下班还挺早。”
　　“嗯！”何浩宇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这不是我妈今天炖了鸡腿，非得让我拿过来跟你一起吃。”
　　丁辞表情柔和下来，一双眼睛映着灯光，亮晶晶的：“还得是我何婶。”
　　“我怀疑你是他们亲儿子，我是捡来的。”何浩宇边说，边把餐盒摆好，往丁辞面前推了推。
　　丁辞被这句话激了一下，停顿一瞬才接过筷子：“你也吃！”
　　“吃着呢，还用你操心？”何浩宇迟迟没有落筷，神情严肃下来，“辞哥，袁成下午又找你麻烦了？”
　　丁辞点头：“嗯，没事。”
　　何浩宇激动地拍桌子：“这怎么能没事？总找你多烦啊，我一会儿找他算账去。”
　　“真没事，我都解决了。”丁辞挤出一个笑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何浩宇从包里拿出一瓶啤酒，灌进口中：“在我这，你和安宁永远都是小孩。”
　　丁辞抬起头，看向何浩宇。
　　何浩宇再加上李安宁，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在废巷这充满算计的地方尤为难得。
　　何浩宇明明只年长一岁，可从小就很照顾他们。
　　以致于，丁辞现在长大了，何浩宇还是总担心他被欺负。
　　“宇哥，”丁辞抿了抿唇，“我还真有个事。”
　　何浩宇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哥给你解决。”
　　丁辞尽量保持平静，把下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何浩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信息吸收完全。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看起来又高兴，又伤感。
　　“好事啊，辞哥，这是好事。”
　　话虽然这样说，何浩宇还是把剩下的啤酒全干了，眼眶也跟着泛红。
　　“哥知道，你这几年自己过得挺难的，苦尽甘来了啊！”
　　“这不是要有家人了？听起来他们都挺爱你的。”
　　“而且，你不是想回去上学吗，让他们给你安排！”
　　“反正，你想我们了，或者我们想你了，也可以见面嘛……”
　　丁辞“嗯”了一声，眼睛发热，赶紧低下头扒饭。
　　今天的红烧鸡腿吃起来有点鼻酸，大概是何婶多放了醋吧。
　　何浩宇又陪了丁辞半个小时，必须要回家了。
　　他明早还得跟着父母去做工，正是没什么地位，却忙得要死的学徒状态。
　　临走前，何浩宇揉乱了丁辞的头发：“别想太多，明天哥再给你带好吃的。”
　　丁辞冲他笑：“那你给我也带瓶啤酒！”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大排挡老板也知道他难，多给了他二百块钱。
　　丁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老板，我明天想请个假。”
　　老板愣了下，随即问道：“后天还来吗？”
　　后天，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是不是江家人了。
　　丁辞思索了两秒，给出肯定答案：“来的。”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了脚下的路。
　　丁辞回家的路上，刚好有个自动存取款机，他打算把工资存进去，顺便给姐姐和奶奶打生活费。
　　是的，他不是丁家唯一的孩子。
　　他有个姐姐，一直在老家生活，专科在读，小妹不到四岁，父母出事后，寄养到了姑姑那边。
　　丁辞很小就被丁向阳和贾桃带来旦城打工，姐姐被留在了乡下老家。
　　父母很少给老家打电话，但会每月给老家汇一些钱。
　　丁家出事，丁辞没告诉姐姐，更没告诉奶奶。
　　他自动担下了这份责任按月汇钱，从前年开始还要支付姐姐的学费。
　　小妹那边，他也要按月支付生活费给姑姑。
　　正因如此，丁辞的存款，从来没有超过三千块钱。
　　他还没走到地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信息是江熠野发来的，是一张图片。
　　果真是第二天出结果，刚凌晨一点半就发过来了。
　　丁辞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整个人紧绷起来。
　　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他深呼吸了几次，才点开图片。
　　亲子鉴定的结果被江熠野用画笔圈了一下，十分直观。
　　上面显示，他的确是江家夫妇的儿子。
　　原来，他不是丁辞。
　　他就是江鹤野。
　　

第3章
　　丁辞站在凌晨的路边，将那张图片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
　　这一站，站了十几分钟。
　　丁辞没再给江熠野回信息，而是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走到了自动存取款机。
　　刚到手的三千二百块钱，被丁辞尽数存进银行卡。
　　他看了一眼余额，毫不犹豫地把两千二百元转给了姐姐。
　　对于这种赚钱、转钱的生活，丁辞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可这份鉴定报告，却在他坚强封闭的心上撬开了一道缝，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好像有光透了进去。
　　丁辞回到家，久违地坐在桌边，翻开自己买的高中教材。
　　丁家出事那年，他初三，刚刚十五岁。
　　那时，贾桃刚刚生下小妹丁芸不久，出生那天丁向阳看了眼襁褓，转身就走。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嫌弃丁芸不是男孩，毕竟丁辞并不是他们亲生的。
　　贾桃生产后，状态很不好。
　　她身体本就虚弱，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将近一年都待在家里，丁向阳因此极为不满。
　　出事那天，丁向阳喝了个大醉，跟贾桃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丁辞在屋里抱着哭泣不止的妹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凄厉的喊叫。
　　他跑出去时，贾桃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丁向阳拎着菜刀，夺门而出，却被不顾一切冲过去的丁辞，狠狠按在了地上。
　　丁辞原本学习成绩不错的，这天之后，他好像突然丧失了学习能力，上课听不进去，考试也不会做。
　　初中毕业，他不再念书，把丁芸寄养在姑姑家，自己则没日没夜地开始打工赚钱。
　　这些课本，他买了一年多，翻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人好像一旦没有了学习习惯，再学起来就变得格外艰难，丁辞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过一会儿，他已经垂头趴在桌子上。
　　他枕着自己单薄的手臂，沉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丁辞舒展着酸疼的肌肉，后悔昨天没有躺在床上看。
　　他今天跟工地请了假，只能自己在家吃早餐。
　　老旧的冰箱被拉开，里面空荡荡地躺着一把小青菜和半袋挂面，实在很难让人产生胃口。
　　丁辞放弃了早饭，去卫生间冲了澡，准备去姑姑丁向美那边看看丁芸。
　　丁向美也住在废巷，离丁辞家不远。
　　当初，丁向阳说是奔着姐姐来的旦城，但其实两家联系并不多。
　　富人们聚在一起，才是相互帮扶。
　　穷人们聚在一起，只能是相互拖累。
　　姑姑家正在吃早饭，表哥王航开门后，又坐回餐桌边。
　　丁向美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丁辞没在意，扫视一圈：“丁芸呢？”
　　无人应答。
　　他低头默默操作手机，给姑姑转了一千块钱。
　　银行卡里只剩下一千多了，工地的工资要过一阵才发。
　　丁向美看了眼到账信息，这才冲屋里喊：“丫头，找你来了。”
　　丁芸像是准备许久，她从房间里跑出来，却没有拥抱丁辞，而是站在旁边，奶声奶气地招呼：“哥哥，早上好。”
　　丁辞切换笑脸，走过去，摸了摸丁芸的头发。
　　“小芸，忙什么呢？”
　　“她这么小，还能忙什么？”
　　丁向美起身收拾碗筷：“她今早吃完，主动说要帮我叠衣服，我觉得锻炼锻炼自理能力也挺好。”
　　“小芸真棒！”丁辞又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姑，小芸也大了，是不是……”
　　丁向美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可没钱让她上幼儿园，小丫头着急上什么学？”
　　丁辞还想说什么，被王航揽住肩膀，他有些嫌恶地撤了半步，与人拉开些距离。
　　“要我说，这幼儿园还是该上，老师教的知识可多了。”
　　王航话锋一转：“但咱家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宽裕啊。”
　　丁辞暗暗咬了咬牙：“八百，够了吗？”
　　“也行。”王航笑起来，“转吧！”
　　这回，余额只剩下几百元了，但丁辞不后悔。
　　知识改变命运。虽然现在他跟丁芸不是亲兄妹了，但毕竟是他养大的，有感情在，他舍不得丁芸这样下去。
　　丁辞早饭没吃上，余额却见了底。
　　这样拮据的日子，是他过去三年的生活日常。
　　没想到的是，丁辞刚走出姑姑家单元门，一眼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江熠野。
　　江熠野外型出众，再加上一身裁剪得体的高定西服，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偏偏浓密的眉紧紧蹙着，深邃的眼睛凝着冰霜，愣是没人敢上前搭讪。
　　江熠野也看到了丁辞：“小辞，你的头发……”
　　丁辞“嗯”了一声：“洗了。”
　　他的银发是前几天被李安宁和何浩宇按着染的，两人非说他班味太重，掩盖了帅气。
　　染完丁辞也挺满意的，美滋滋嘚瑟了几天，今早才彻底洗掉。
　　“你怎么在这？”
　　江熠野避重就轻：“来接你。”
　　丁辞后来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江家私下调查了，所以对他周围的人员情况了如指掌。
　　江熠野将手中的纸袋递过来：“吃早饭了吗？”
　　丁辞没接，撒了个小谎：“吃过了。”
　　两人隔着些距离，往外走去。
　　他们像是陌生人，可步伐却出奇同频，显得更尴尬了。
　　丁辞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他一直双手插兜，表情淡漠，酷帅酷帅的。
　　但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一直在微微渗汗，他偷偷擦两次了。
　　车子还是停在巷口。
　　如果丁辞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并不是昨天见过的那两辆之一。
　　一路上，丁辞没有开口，江熠野也没有开口。
　　两人看向各自的窗外，像是临时拼车的陌生人。
　　本来，他们也是陌生人。
　　不同于江承睿和田婧莹对自己的关心和热情，江熠野似乎总是严肃的，高冷的，淡然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丁辞觉得，江熠野大概不希望自己是江家人。
　　他的回归，会瓜分江家对江熠野的爱，未来甚至可能会瓜分江家的财产。
　　而且，他看得出，江熠野挺忙的，这两天自己占用了他很多时间。
　　丁辞没想抢夺江熠野拥有的一切。
　　他今早在半睡半醒中打定主意，以后只会偶尔跟江家夫妇见面，其余时间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车子驶离废巷已经有一段时间。
　　窗外的景象不断变化，从杂乱的居民楼，变成了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又变成了风景优美的公园。
　　景物代表着不同环境，更代表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丁辞到旦城十几年，好像还是第一次真正走进了这座城市。
　　“我们还要多久到？”
　　江熠野侧过头：“就在前面。”
　　就在前面？
　　所以，江家住在公园里？还是刚才那个看起来像景区大门一样的建筑，其实是小区大门？
　　几分钟后，车子再次驶入一扇门。
　　窗外的风景即刻切换，从现代化的绿地湖泊，变成了古典式的园林。
　　亭台水榭、雕栏廊桥、碧瓦青岩、竹林花园……
　　移步异景，将中式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这……不会是江家吧？
　　丁辞想过江家有钱，但没想过江家会有钱到这个程度。
　　“小辞，到家了。”
　　车子在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前停下，丁辞“嗯”了一声，跟随江熠野下车。
　　屋内的人察觉到声响，将大门推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在看见丁辞的那刻，突然变得泪眼婆娑。
　　他赶紧冲房间里面喊：“先生，夫人，少爷回来了。”
　　下一秒，丁辞看见田婧莹举着锅铲，江承睿举着粘满菜叶的双手，从里面跑出来。
　　两人想要拥抱他，又觉得好像不太妥：“快进来，饭菜马上就好了。”
　　这娇艳碎花的围裙，跟他们素净的真丝家居服，实在是不太相配。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到底会不会做饭。
　　丁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田婧莹忽然尖叫了一声，又冲回厨房：“我的鱼！”
　　江承睿也想起来，跟着往厨房跑，又转头嘱咐江熠野：“你带着小辞逛逛。”
　　江家的主楼其实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
　　家具是淡雅的实木，布景和装饰都带着古韵，兼具舒适与美观，也彰显着不俗的品位和财力。
　　一楼是厨房、客厅、餐厅和江家夫妇的房间，二楼是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
　　而会客室、健身室、娱乐室和佣人房等，都分布在庭院中的不同地方，不会影响到主楼的私密性。
　　丁辞只在一楼逛了圈，几道饭菜已经摆上餐桌。
　　看得出来，江家夫妇为了这顿饭忙碌了很久。
　　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忍不住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神情淡然依旧，继续为丁辞介绍，刚才开门的男人是庆叔，厨房中帮厨的欣婶，两人都算是管家。
　　丁辞记得，他昨天明明没有跟江熠野约定时间。
　　所以如此兴师动众的准备，江熠野是怎么确定，自己上午一定会跟他过来呢？
　　江熠野介绍完，坦然迎上了他的目光：“怎么了吗？”
　　丁辞思索了两秒，没有点明：“没事。”
　　江熠野还想再说什么，被江承睿打断了。
　　他雀跃着旋转而来：“宝贝们，鱼来喽，快去跟妈妈那里排队，洗手开饭！”
　　丁辞：……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才强迫自己接受了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他跟江熠野是几岁的小孩子吗？
　　还是，这夫妇俩太有童心了？
　　无论是穿着，还是布置，都让人无法联想到江家夫妇会是这种性格。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不敢想象，如果他从小生活在江家，现在得有多疯癫。
　　江熠野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在起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这不是还有哥哥在吗？”
　　

第4章
　　整整齐齐四个人，十道菜。
　　看起来卖相不错，对饥肠辘辘的丁辞极具诱惑力。
　　他在另外三人期待的目光中，谨慎地拿起筷子。
　　“我先尝尝？”
　　“嗯嗯嗯！”
　　“小辞快吃！”
　　他面前，是一道红烧肉。
　　丁辞夹起来，放进口中咀嚼，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很好吃，但好像……
　　他微笑着，冲江家夫妇竖起拇指，又在他们的邀请下，将筷子伸向地三鲜。
　　外酥里嫩，鲜香浓郁，配点米饭会很绝，可还是……
　　这两道菜因为佐料和口味的原因，感觉还不是很明显。
　　丁辞试吃的第三道菜，是清蒸鱼，他放进口中的一瞬，海鲜特有的腥味直冲脑门。
　　见他表情有些不对，江熠野把纸巾递了过来。
　　江承睿和田婧莹紧张起来：“不好吃吗？”
　　看着他们的样子，丁辞不忍心打击。
　　他强忍着腥味，吞咽下去：“没有，很鲜嫩。”
　　他这也不算说谎。
　　确实鲜嫩，鲜嫩得像是刚捕捞上来一样。
　　江家夫妇听到他的话，长长舒了一口气，田婧莹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就咱俩做这道难吃呢！”
　　“怎么会，老婆！”江承睿伸手揽住她，“我就说，你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丁辞：……
　　合着只有这道鱼，是江家夫妇做的，他还以为一桌子都是。
　　难怪了。
　　他就觉得，这俩人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为了打消他们以后糟蹋食物的可能，丁辞觉得还是应该说出真相。
　　他在内心反复斟酌着表达：“或许，你们是忘了放葱姜蒜吗？”
　　“没忘啊。”
　　江承睿惊讶地看向他，“就是没放。”
　　丁辞再次无语了，怎么会如此理直气壮？
　　他刚想普及葱姜蒜在烹饪中的妙用，就听见田婧莹反问他：“小辞，你不是不吃葱姜蒜吗？”
　　丁辞愣住了。
　　这里每道菜都没放葱姜蒜，原来是为了他。
　　他恍惚记得，自己小时候觉得味道奇怪，是不吃葱姜蒜的。
　　因为挑食，他被丁向阳揍了一顿，只能强忍着讨厌，逼迫自己吞下，吐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丁辞眼眶泛热，低头扒了几口饭。
　　这么久之前的事情，江家人竟然都记得，而且全家都愿意迁就他。
　　“小辞现在是吃这些吗？”
　　“那还有什么忌口或者不爱吃的吗？”
　　丁辞摇头：“没有，我都可以。”
　　“有的话，要跟爸爸妈妈说，我们都会记下来的。”
　　田婧莹声音也有点哽咽，吩咐欣婶重新做了一道鱼。
　　除了这个小插曲，丁辞吃得很开心。
　　饭菜好吃，气氛融洽。
　　他很喜欢看江承睿和田婧莹无厘头或者秀恩爱的样子，轻松快乐的状态会传染人，他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午饭后，丁辞又在江家坐了一会儿，直到江承睿说要带他去看房间。
　　他站起身：“我一会儿还有事，先回去了。”
　　江承睿和田婧莹的笑容，清晰地凝结在脸上，两人突然像是犯错误被罚站的小朋友：“小辞，今天还要回去吗？”
　　丁辞“嗯”了一声：“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可是……”
　　田婧莹轻撞了一下江承睿提醒，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行，那爸爸妈妈送你回去吧。”
　　丁辞想拒绝，可实在难以开口。
　　江家夫妇落寞的神情和隐忍的声音，刺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胸口微微酸疼。
　　没想到，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就被江家人传染至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丁辞照常出去工作。
　　唯一的不同是，他会偶尔收到江承睿和田婧莹的信息，以及他们送到门口的各种东西。
　　他从来没想过，两个中年人会有那么多可爱的表情包。
　　两人早晚跟他问好，为他发送天气预报，准时的是两个机器人助手。
　　直到有一天，丁辞想给工友发信息，误触了田婧莹的名字。
　　他意外发现，对话框顶端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这行字，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可是，等了许久，田婧莹的消息也没有进来。
　　丁辞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他抬起袖口，用力地蹭了一下，把手机扣在一旁。
　　所以，在他看不见的众多时间里，田婧莹就是这样输入又删除，输入又删除。
　　因为不敢打扰他，只能自己消化这些情绪，江承睿大概也是这样的。
　　其实这些天，他也经常想起江承睿和田婧莹。
　　血缘好像是一条天然连接，在初见时已经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无法分割。
　　丁辞垂头坐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给江熠野发了条信息：“能谈谈吗？”
　　江熠野回得很快：“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你给我个地址。”
　　丁辞一边发信息，一边跟工头请了假。
　　江熠野给的地址在旦城市中心，他刚好知道那里，很快搭上了公交车。
　　两人约在一间咖啡店。
　　江熠野坐在窗边，丁辞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助理站在他身边，捧着文件跟他聊些什么。
　　很霸总，很精英，也很忙，连等待的时间都在工作。
　　江熠野一直在用余光看着外面。
　　他在发现丁辞的同时，赶走了一旁的赵晓辉。
　　“喝点什么？”
　　丁辞摇头，他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开门见山：“他们很想我回去吗？”
　　江熠野没回答，目光略过菜单，为他点了杯西柚汁。
　　丁辞因为他不紧不慢的态度有点烦躁，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
　　江熠野抬起头，原本深邃而冷峻的眸光中，染上了些浅淡的笑意。
　　丁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这种表情，有点像是算准了他的意图。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猜透，对方还沾沾自喜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完全看不透对方。
　　“小辞，我们都希望你能回来。”
　　“你的房间，爸妈每天都会亲自打扫。”
　　“前两天，爸在你床边睡着了，昨天还在发高烧。”
　　“啊！”
　　丁辞紧张起来：“他生病了吗？严重吗？”
　　江熠野点点头：“他今早看起来好多了。”
　　他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但应该是传染了妈，妈身体本来就虚弱，这些天又上火，所以……”
　　丁辞低下头，盯着洁净到反光的桌面。
　　这些天，他是有点刻意回避江家夫妇的，他害怕会依赖任何人。
　　没想到，却让两人因为他着急上火，还生病了。
　　丁辞看向江熠野：“他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小辞，”江熠野迎上他的目光，“我们只需要你回家。”
　　丁辞声音很轻：“嗯，那我……”
　　“对了，还有个事情。”
　　江熠野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希望你跟丁家断掉联系。”
　　“断掉……联系？”
　　江熠野点头：“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掌握了些丁家的情况。”
　　“但你可能不知道，丁向阳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江熠野给出准确时间：“三年前。”
　　丁辞双臂环抱在胸前，望着江熠野幽深的眼睛。
　　他没有动，右手却藏在衣袖下，攥成了拳。
　　三年前，也就是丁向阳刚进监狱不久。
　　可是，之前姐姐发信息要学费时，还特意强调，现在她跟奶奶需要两份生活费了。
　　“像他大女儿这种情况，申请助学贷款完全没问题。”
　　“当然，江家也可以资助她。”江熠野又端起咖啡，“但不会以你的名义。”
　　丁辞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至于丁向阳小女儿那边，她户口在丁向美家，监护人也是丁向美。”
　　“那你……”
　　丁辞打断他：“丁芸，我以后能去看她吗？”
　　这是他在丁家，唯一还有些感情的人了。
　　“也行。”
　　江熠野并不意外，“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人，监督丁向美对丁芸的照顾。”
　　说是监督，其实是监视吧。
　　丁辞没有点破：“这个后面再说。”
　　江熠野点头：“至于丁向阳，我们重新审查了你丢失那天，酒店外部的监控，看见了他的身影。”
　　“这也就意味着，你的丢失很可能不是意外。”
　　“我们会继续调查，追究丁向阳的罪责。”
　　不知道是不是丁辞的错觉，他觉得，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江熠野的眼神好像变了
　　没有那么矜贵和淡然，反而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狠戾。
　　要是像江熠野所说，是丁向阳拐走的，丁辞也会更恨丁向阳。
　　如果不是这样，他会在江家幸福快乐地长大，性格和学识也会跟现在完全不同。
　　“小辞，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我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了吗？”
　　丁辞点点头，端起桌面的果汁一饮而尽：“三天后吧，我要收拾一下。”
　　“你忙着，我回去了。” 他起身，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大步走出咖啡店。
　　何浩宇和李安宁之前总说，丁辞小小年纪看起来就这么深沉，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现在，丁辞却总觉得，江熠野好像能猜出他所有的打算，看透他所有的心思。
　　他没有找到知己的快感，只有抵触和戒备。
　　这跟在对方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
　　晚上，丁辞正常去大排档打工，凌晨两点才下班。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大排档出来，他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不远不近地隔着一段距离，他每次回头，又看不见人。
　　废巷里的酒鬼不少，深夜在外面晃荡也是常事。
　　他年轻力壮，又很会打架，便没太在乎。
　　奇怪的是，这个人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楼下。
　　丁辞找好位置，特意在楼道里多停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跟上来，才回到家中。
　　房间漆黑，他也不准备开灯。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跑到窗边，向楼下望去。
　　楼下确实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星点的火光在指尖跳跃。
　　丁辞没想到，江熠野竟然是抽烟的。
　　他更没有想到，江熠野会在这个时间，从大排档跟到他家楼下，又沉默地驻立在那里。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家门口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了，还挺明亮的。
　　像是察觉到他在窗口，江熠野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丁辞侧了侧身，躲在窗帘后，对上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冷淡，反而变得灼热。
　　这种灼热，像是野兽瞄准了猎物。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急速扑过去，按住猎物的身体，含住猎物的脖子，一口一口吞进腹中。
　　而现在，丁辞就是这个猎物。
　　他不知道江熠野想做什么，却本能感知到危险，刷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第5章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丁辞整理了一下，能带走的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书，一个小箱子全部装下。
　　至于其他时间，他都在正常上班，甚至比平常还要卖力。
　　江家离这里太远了，现在的工作都不能再做。
　　他得确保卡内余额，足够支撑到他找好新工作。
　　在废巷的最后一天，丁辞仍旧忙到半夜。
　　他回去时，看见何浩宇坐在单元门口台阶上，身旁还靠着困得迷迷糊糊的李安宁。
　　他决定离开废巷的消息，只告诉了这两人。
　　所以也并不意外，他们一定是会来送他的。
　　何浩宇抖了抖肩膀，李安宁随即睁开眼。
　　明显过大的校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小，声音也带着点稚气：“辞哥，你回来啦？”
　　丁辞“嗯“了一声：”这么晚过来，不怕明天耽误上学吗？”
　　李安宁是他们三人里，唯一还在上学的。
　　虽然成绩一般，但考个大学总没有问题。
　　“不怕，明天上课睡呗！”
　　李安宁话音未落，被丁辞和何浩宇一人敲了一下，两人严肃脸：“好好学习。”
　　“知道。“李安宁摸了摸头，”开个玩笑嘛。”
　　李安宁比丁辞还小半年，再加上他个子矮，性格温和，自然成为了保护和照顾对象。
　　他常说，丁辞和何浩宇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何浩宇拎了些啤酒和零食，丁辞门前也挂着两份夜宵。
　　餐食还是热的，看起来是江承睿和田婧莹今天没有沟通好，送成了双份。
　　这刚好可以让他们三人好好吃顿夜宵了。
　　丁辞支开许久未用的餐桌，在昏黄的灯光下，这里竟然也有点温馨了。
　　何浩宇顺手打开三瓶啤酒，想了想，又把递给李安宁那瓶撤回。
　　“安宁，最近袁成又找你麻烦了吗？”
　　李安宁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没有，他们非常消停。”
　　正常来讲，丁辞上次的警告应该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
　　他将目光投向何浩宇：“你找他了？”
　　“啊，”何浩宇点头，“那天我俩打了一场。”
　　丁辞赶紧追问：“打的严重吗？”
　　他打架，向来都是被动的，而且自认为点到为止，主要起到威慑作用。
　　可何浩宇手上没准，初中时甚至给高年级的校霸打住院了，赔了不少钱。
　　“不严重。”
　　何浩宇给丁辞倒上酒：“但是吧，那天被袁成他爸看见了，他爸又给他揍一顿。”
　　“那打得挺惨的。”
　　“我听他在楼上嚎了很久。”
　　丁辞跟李安宁对视了一眼，都笑起来。
　　这画面他们能想象到，那袁成确实能老实一阵。
　　笑过之后，丁辞表情又严肃下来。
　　离别的情绪弥漫。
　　他抿了抿唇：“宇哥，你以后别打架了，何叔何婶还指望你。”
　　“安宁，你好好上学，别总偷懒，明年就高考了。”
　　“还有，你们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丁辞顿了顿，扬手喝了一杯酒。
　　他想说的话很多，但太肉麻了，他相信何浩宇和李安宁肯定已经懂了。
　　何浩宇陪了一杯，李安宁陪了根肉串。
　　“辞哥，你只是先离开废巷而已。没准过一阵，我家就去其他地方租房子了。”
　　“我爸妈也是！”李安宁像是塞满食物的小仓鼠，“他们最近在学习，说是要考什么证书。”
　　“之后要去富人家当佣人，没准搬到富人家住。”
　　丁辞点点头。
　　人往高处走，如果可以的话，谁又愿意留在废巷呢？
　　“倒是你，辞哥。”
　　何浩宇拍了拍丁辞的肩膀：“你过去以后可得小心那个养子。”
　　“小心他？”
　　“对啊！你没听说过豪门恩怨吗？“李安宁也凑过来，”跟争皇位似的，父子算计，兄弟反目，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
　　他们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丁辞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打算争。”
　　“你不争，人家就放心吗？”
　　“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何浩宇和李安宁一人一句，跟说相声似的。
　　丁辞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些：“好，我心里有数。”
　　时间太晚，何浩宇和李安宁直接住下了。
　　三人睡得太沉，以至于江家来敲门，他们都还没起。
　　丁辞也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早。
　　怕是江承睿和田婧莹，昨晚兴奋得根本没睡。
　　他下意识把装着酒瓶的垃圾袋，往角落里踢了踢。
　　抬头时，正好对上了江熠野的目光，好在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李安宁跟何浩宇听到声音，一咕噜爬起来。
　　他们跟江家夫妇打了声招呼，立刻向外跑去，临走前没忘拎走垃圾袋。
　　丁辞欣慰地勾了勾唇，果然是好兄弟。
　　然而，这个小表情，又被江熠野看到了。
　　他压下嘴角，转身回房间拿箱子。
　　田婧莹被他们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头也不回，边跑边喊。
　　“上学。”
　　“上班。”
　　江承睿也想留住他们，多聊几句。
　　现在只能扒着门口，朝楼下喊：“谢谢你们平常照顾小辞，有空去家里玩！”
　　这边都收拾好了，不用多做停留。
　　田婧莹和江承睿宝贝似的，一左一右将丁辞围在中间。
　　江熠野跟在后面，像是严肃尽责的保镖。
　　箱子有人帮忙拎，车门有人帮忙开。
　　早餐也是专门做好，上车就递到了他手里。
　　车子越开越远。
　　繁杂凌乱的废巷，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丁辞眼前有些模糊，转头看向窗外。
　　从小到大，各种瞬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对废巷，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大概是知道他心情复杂，车上一直都很安静。
　　丁辞心情调整得差不多，转头想跟江家夫妇说话。
　　他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行吧……
　　其实，他昨晚也没睡好，平稳的车上的确是很好睡的。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江熠野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咳了两声，不知道是嗓子不舒服，还是单纯想叫醒梦中的人。
　　“小辞呢？”
　　惊醒的田婧莹下意识地摸向丁辞的座位，碰到了丁辞的肩膀。
　　丁辞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轻轻搭在田婧莹的手指上，示意她放心。
　　田婧莹的手很暖，连带着让人心都暖起来。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四周突然冒出来四个老人。
　　他们将车门堵住，大有要冲锋的架势。
　　丁辞没敢立刻拉开车门。
　　老人们见状，争抢着趴在玻璃上，向车内看过来。
　　忽然，一条手臂擦着丁辞的鼻尖，从他面前略过。
　　一股冷冽的香气冲进鼻腔，虽然很淡，却仍难掩侵略感。
　　丁辞往后仰了仰身子。
　　江熠野曲起手指，敲了敲车窗，又找准时机，一把拉开了车门。
　　老人们差点冲上来，被江熠野用手臂挡住了。
　　“小辞认生。”
　　丁辞不认可这个说法，但很认可这句话的效果。
　　老人们整齐退后，让出了一条通道。
　　江熠野护着丁辞下车，他看向左边穿着牛仔情侣装的两人：“这是姥姥姥爷。”
　　接着，他又看向另一边穿着西装和长裙的两人：“这是爷爷奶奶。”
　　至今为止，丁辞还没有叫过江承睿和田婧莹爸妈。
　　但是，面对老人们，他还是一一称呼，叫得他们又哭又笑。
　　没人理会后面的江承睿和田婧莹。
　　他们拉住丁辞的手，几乎是拽着他往屋内走。
　　丁辞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两只手臂，给他们平均分配一下。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眼因为没牵到而落寞的江承睿和田婧莹。
　　嗯，还是再长四只吧，给他们也分两只。
　　至于江熠野，应该是不需要的。
　　丁辞一路被簇拥着，进入客厅被直接按在了沙发上。
　　姥姥拿出一块硕大的满绿翡翠无事牌，塞进他手里：“小辞，拿着！”
　　奶奶不甘示弱，将顶级收藏腕表戴到他的手上：“真适合小辞。”
　　爷爷拿出一串车钥匙：“小辞，换着开。”
　　姥爷变戏法般地抱出来一桶字画藏品：“小辞，挂房间。”
　　丁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太热情了，热情得他想找个角落冷静一下。
　　江熠野不知道去哪了，他只能看向江家夫妇，希望他们救出自己。
　　但是，这俩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拿出手机，正在拍照记录这个温馨时刻。
　　他们大概是在拍下的照片中，看出了些许尴尬。
　　江承睿走过来：“你们放心吧，这些家里都有，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辞的。”
　　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像是激起了众怒。
　　“你们就是没照顾好，才把小辞弄丢了！”
　　“这么多年，我乖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跟姥姥回家住吧，我亲自照顾你。”
　　“那奶奶也搬过去，一定把乖乖养得白白胖胖的。”
　　丁辞靠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他还没去过动物园，但猜测里面的珍惜保护动物，大概也就是这个感觉了。
　　“爸，妈。”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江熠野从楼上走下来。
　　他换了件稍长的西装外套，显得更有压迫感了：“我先去上班了。”
　　田婧莹应了一声：“小野辛苦了。”
　　江承睿跟上句：“晚上等你回来吃饭。”
　　丁辞望着江熠野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些孤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老人们似乎并不在意江熠野，就像是没把他当成家人一样。
　　赵晓辉来接人了，顺手递上一些文件。
　　江熠野一边翻看，一边继续往前走。
　　在上车前，他忽然停下脚步，往屋内看过来。
　　客厅是宽敞的落地窗，丁辞刚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丁辞没挪开眼，江熠野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一内一外隔空看着对方。
　　江熠野的唇角缓缓翘起，说了一句话后，上车离去。
　　丁辞虽然听不见，但凭借口型大概可以分析出来。
　　江熠野对他说的是：“小辞，欢迎回家。”
　　

第6章
　　从早上到下午，丁辞体验了一天顶流的生活。
　　江家顶流。
　　他狂热的家人们，一直寸步不离地围着他，光是拍照就拍了近两个小时。
　　午饭时，他盘子中的菜更是叠成了小山。
　　以致于，他吃得特别撑，再加上昨晚睡得少，下午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疲乏，四位老人终于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江承睿和田婧莹把他送回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他这间房间，比他在废巷的整个屋子都大。
　　包含了卫生间、衣帽间、双人床、学习桌等，还有一个超大的阳台。
　　装修却与江家的整体风格不符。
　　不同于外面的古风雅韵，这里色彩丰富跳跃，甚至还有些童真的装饰。
　　丁辞猜测，这间房可能是他小时候住的。
　　这么多年，江家每日打扫，却不更改风格和布局，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回到房间，丁辞反而不那么困了。
　　他把行李箱打开，准备整理物品。
　　他这才发现，书桌上放了全套的高中教材和辅导书。
　　衣柜间也挂着很多尺码合适的衣服，还贴心地给他留下了半面的空衣柜。
　　带来的书和衣服，都跟这个家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像丁辞自己一样。
　　他知道，他回来家人都很开心，也在尽力对他好，试图弥补他。
　　可越是这样，丁辞越觉得无所适从。
　　虽然已经有亲子报告证明，可他还是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江家人吗？
　　那为什么，大家都自信又松弛，而他身体紧绷，精神紧绷，像是被层层束缚的粽子。
　　丁辞收拾差不多，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来。
　　床很舒服，他却被兜里的卡硌了一下。
　　一共三张，江家夫妇、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各一张。
　　特别是江承睿和田婧莹给的那张，说是他们的副卡。
　　他们没说金额，但告诉丁辞随便花，怎么都没关系。
　　他拿着卡片，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然后，把它们郑重地锁紧了书桌的抽屉里。
　　丁辞不想花他们的钱。
　　他决定，明天就出门找工作，绝不能成天荒废在家里。
　　因为换地方，丁辞并没有睡太好。
　　而且，他发现江家这个地方，要走很远才有公交车站，出行十分不方便。
　　他早早出来，在外面足足转了一上午。
　　最后在一个不算太远的地方，找了份物流分拣员的工作。
　　负责人担心他没成年，在他出示身份证之后，才同意给他个机会。
　　丁辞不停息地干了一下午，被正式录用了。
　　工资日结，一天一百八，之后每月都有涨薪机会。
　　虽然不算太多，但他很满意。
　　他以后不用再给丁家人钱了，也没有吃住开销，这些钱他都可以攒下。
　　因此，丁辞下班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公交站不远，公交车刚好停下。
　　他向前跑起来，秋风吹着他的衣角向后翩飞。
　　十八九岁的男孩，正是耍帅的时候，丁辞也忍不住在心里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有阳光清爽的少年感。
　　然而，他刚跑到一半，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一辆黑色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车窗降下，露出江熠野的脸。
　　他冲着丁辞招了招手：“小辞，上车。”
　　周围都是陌生人的话，丁辞还可能享受别人欣赏的目光。
　　可一旦碰见熟人，他只会觉得尴尬和更尴尬。
　　欢快的脚步急速停下，他被定在路边。
　　他不想上车，但也没想到要怎么拒绝。
　　没给他太多思考时间，江熠野推开车门。
　　他又说了一遍：“上来。”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先一步坐进车里。
　　丁辞把这解释为，他是担心车子停下影响交通。
　　其实，他能清晰感觉到，江熠野身上有一股来自于成熟男人的压迫感和决断力。
　　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江承睿，好像他才是江家扮演父亲角色的那个人。
　　这还是丁辞第一次见江熠野自己开车。
　　他用余光看向对方，江熠野鼻梁很高，眼窝也深，下颌线棱角分明，是很有攻击性的美。
　　丁辞又不自觉地看向自己。
　　他一米七五，薄肌，虽然看起来也不错，但跟江熠野比起来，完全是男孩跟男人的区别。
　　这也正常。
　　毕竟两人有八岁的年龄差，社会经验也完全不同。
　　前面红灯，江熠野停下来。
　　他看向丁辞：“怎么不说话？”
　　丁辞“嗯”了一声，他本来不想接茬，却发现江熠野正盯着他裤子上的一块灰尘。
　　应该是下午分拣快递的时候蹭到了。
　　他不着痕迹地把灰拍掉，难得开口找话题：“你今天忙么？”
　　“还行，”江熠野唇角微翘，拿起手机操作一番：“还有点事，正好带你一起去。”
　　“带我？”
　　与此同时，丁辞的手机也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江熠野给他转了八千块钱：“什么意思？”
　　江熠野言简意赅：“零花。”
　　每月八千块钱，远没有那三张银行卡给丁辞造成的心里负担大。
　　这对江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可是，这已经比他一个月工资还多了。
　　丁辞扣下手机，没有接收。
　　前面有点堵车，开得近些，丁辞才发现这里有所初中。
　　学生们穿着整齐的校服，笑着，闹着，成群结队地走出来。
　　很多家长开车来接，临时停车占用了一条车道。
　　交警和学校安保奋力维持着秩序，给学生提供安全又便捷的环境。
　　明明没差几岁，丁辞却觉得，他们好像是两代人。
　　这才是初生的太阳，未来的花朵。
　　而自己像是……
　　“小辞。”
　　丁辞没想好自己像什么，被江熠野打断了。
　　“妈帮你看了学校。”
　　“等过几天他们游学旅行结束，你就可以入学了。”
　　丁辞眼睛亮了亮，没想到上学的机会这么快来了。
　　按照年纪，他今年应该上大学。
　　但他这种情况肯定要上高中，把落下的课程补一补。
　　江熠野看丁辞的样子，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学习上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车子开了两个路口，在一家宴会厅门口停下。
　　丁辞这才知道，江熠野没忙完的事情，是要考察场地，给他办接风宴。
　　难怪说正好带他一起来。
　　两人在这里转了一圈，又试了试菜。
　　丁辞没发表任何看法。
　　他只觉得，这里大理石地面和水晶吊灯都太晃眼了，奢华得像是皇家宫殿。
　　如果不是今天过来，他可能根本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场所。
　　这跟他之前的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
　　丁辞站在一旁，转头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站在大厅中央，气定神闲地跟老板交谈，应该是在敲定宴会的各种细节。
　　老板微微颔首，陪着笑脸，边听边记。
　　时不时吩咐身边的助手，跑来跑去。
　　江熠野的西装跟这里很相配，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仿佛他就是这座宫殿的王子。
　　丁辞突然意识到，这才是江家夫妇培养出的孩子，应该也是他们想要的样子。
　　两人回到江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田婧莹和江承睿正在客厅里，观看一部动画电影。
　　见他们回来，两人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坐。
　　丁辞再次被江家夫妇围住，坐到了沙发的C位上。
　　“小辞，对宴会厅满意吗？”
　　丁辞点头。
　　他对宴会厅满意，对自己不是很满意。
　　田婧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小辞别紧张，就是让家人和朋友见见你。”
　　“你不用做任何准备，那天你吃好玩好就可以了。”
　　丁辞又点了点头。
　　回来的路上，他问了江熠野，需要他准备些什么，江熠野也差不多这么回答的。
　　“对了，小辞，爸妈给你找了学校。”
　　田婧莹边说边拿出手机，给他展示学校的样子。
　　这所学校，在旦城还挺出名的，属于重点高中。
　　丁辞也是在江家夫妇介绍后，才知道，学校在正常班级之外，有一个试验班。
　　所谓试验班，除了要学习正常的高中课程外，还有着丰富的兴趣班和课外活动。
　　艺术鉴赏、礼仪课程、户外拓展、商业模拟等，都安排了专业老师，还有各个领域大佬的讲座。
　　难怪江熠野会说，要等他们游学旅行结束。
　　与其说是试验班，不如说是贵族班。
　　学生们从小就在这样的班中一起长大，家长也都是一个圈层的，互相认识。
　　江承睿跟丁辞解释：“他们去游学了，要过一阵才能入学。”
　　丁辞“嗯”了一声，顺口就说了出来：“哥跟我说了。”
　　说完，他被自己噎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叫江熠野“哥“，但好像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称呼。
　　江承睿又说：“你直接跟着高三读，后面看成绩我们再安排。”
　　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丁辞更顺口了：“哥也说了。”
　　“这都说了？”江承睿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江熠野会这么事无巨细。
　　很快，他的惊讶转变为欣慰，又转化为感动。
　　江承睿拉起丁辞的手，放在掌心不着痕迹地摩挲着。
　　接着，他又拉上江熠野的手，放在了丁辞的手上。
　　江熠野个子高，手也要比丁辞和江承睿的更大。
　　这么一放，像是把两人的手都包住了。
　　他的指尖很凉，手掌却一点点热起来。
　　丁辞的掌心像是被他烫到了，连带着脸色也不太自然。
　　太尴尬了。
　　两人还没熟到掌心相贴的程度。
　　丁辞忍了两秒，准备把手抽出来。
　　然而，他还没成功，田婧莹又行动了。
　　田婧莹一只手搭在江承睿的手下，一只手搭在江熠野的手背上。
　　她用力握了握，让大家的手贴得更紧了。
　　“爸爸妈妈好欣慰。”
　　“你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相爱啊！”
　　

第7章
　　宴会定在一周后。
　　丁辞没什么事，每天都去物流公司打工。
　　除了第一天外，他早上出门时，都会在餐桌上看到不同的早餐。
　　欣婶手艺很好，他吃得饱饱的。
　　几天下来，丁辞手里攒了一千块钱。
　　他本来想存进银行里，考虑后还是走进了商场。
　　那么奢华的宴会厅，他总不能穿得太过随便。
　　丁辞决定给自己买身衣服。
　　商场里顾客不多。
　　他接连逛了两家，都不是很满意。
　　第三家是一个运动品牌，他拿出手机，给何浩宇拨了视频。
　　何浩宇在工地，跟何父打了声招呼，站到窗边。
　　“辞哥，不错啊，逛商场呢？”
　　丁辞有些不好意思：“帮我挑件衣服。”
　　“这个品牌……”何浩宇没说完。
　　他本来想说太贵了，但想想丁辞现在应该也不缺钱。
　　“左边那个黑的，还有那个蓝的，你都试试。”
　　“裤子配个工装裤或者运动裤，包帅的！”
　　丁辞相信何浩宇的审美，一一试过。
　　他从试衣间出来时，感觉店员小姐姐的眼睛亮了亮。
　　“小帅哥，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
　　“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发图打板吗？”
　　丁辞脸颊微微泛红：“那可以打折吗？”
　　“给你八八折！”
　　丁辞多试了几件衣服，顺从地配合着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才开始挑选。
　　店员说红色好看，显得青春活力，何浩宇说蓝的好看，显得潇洒帅气。
　　他比了半天，还是选择了黑色那件。
　　黑色稍微便宜一点。
　　另外，丁辞不想太张扬，低调点更好。
　　购物花了大几百，刚到手的工资只剩二百多。
　　付款的时候丁辞眼角抽动，暗自发誓后面不再买新衣服了。
　　何浩宇去忙了。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正好是李安宁的大课间。
　　丁辞拨通了李安宁的电话，铃声响了三十秒，无人接听。
　　他再拨，还是没接。
　　公交车已经来了，他迟疑了几秒，忽然朝相反方向跑去。
　　边跑边给何浩宇打了电话。
　　丁辞回到废巷时，何浩宇和李安宁正在车站等他
　　李安宁的校服上画满了油彩，何浩宇脸上挂着一道口子。
　　“这怎么回事？”
　　“我都跟你说解决了，你还跑这一趟。“何浩宇顿了顿：“多远啊，回去该晚了。”
　　丁辞愣了两秒，紧接着举起拳头，锤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兄弟该说的话吗？”
　　何浩宇“嘿嘿“笑了两声：“这是安宁说的，不是我说的。”
　　丁辞也想锤李安宁，可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下不去手。
　　他搭上李安宁的肩膀：“没事吧？”
　　李安宁摇摇头。
　　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显得更可怜了。
　　废巷里没有高中，需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
　　刺头们知道他来自贫民区，理所当然地将他归为软柿子。
　　今天考试时，李安宁没有接后座的小纸条，被报复了。
　　他们将他堵在楼道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油彩，全泼在他的身上，甚至还想在放学时带他走。
　　还好，何浩宇接到丁辞电话即使赶到。
　　他在学校后门的胡同里堵到人，将那群坏学生教训了一顿。
　　丁辞身侧的手攥成拳。
　　自然界的恃强凌弱普遍存在，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他努力控制语气：“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何浩宇跟着父母工作，而且距离不固定。
　　之前这种事情，李安宁都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他赶过去，不会让李安宁受到丝毫伤害。
　　可是这次，李安宁不仅没打给他，甚至没接他的电话。
　　“对不起，辞哥，我错了。”
　　丁辞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知道，李安宁是怕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嗐，说这些干嘛，找个地吃饭吧！”
　　何浩宇抬起手，一边一个搂住丁辞和李安宁，往小摊走去。
　　“辞哥，你怎么样？家人对你好吗？”
　　丁辞“嗯”了一声：“挺好的。”
　　“那养子找你麻烦了吗？”
　　丁辞摇头：“没有。”
　　“但是……”
　　丁辞突然想到了前几天江家夫妇的话：“他们说让我们好好相处，让他多照顾我，我有事多跟他交流。”
　　“你都十八九了，还用他照顾？”
　　李安宁也跟着附和：“他是不是跟你争家庭地位呢？他说照顾你，这样你爸妈就能少关心你一点了。”
　　“不能……吧？”
　　丁辞倒是真没想过这个角度。
　　不过，确实有点奇怪，江熠野平常够忙的了。
　　江家夫妇却说，让江熠野对他再上点心，宛然一副要托付给他的样子。
　　虽然，江家夫妇是有点跳脱和不靠谱，可怎么也轮不到江熠野担任他的监护人角色吧？
　　何况，他都成年了，不需要监护人。
　　“辞哥，你犹豫了！”
　　“你可千万不能放松，得像防着袁成那样，防他。”
　　“不对，比防袁成的等级更好。”
　　“千万不能被他比下去。”
　　“好。”
　　丁辞被这两人严阵以待的表情逗笑了：“放心吧，你们辞哥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吗？”
　　“你武力值确实不错，但你智力值一般啊！”
　　何浩宇也点头：“就是就是！”
　　丁辞：……
　　一时分不清这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
　　丁辞这才知道，李安宁的爸妈考家政的资格证花了些钱，因为要学习，这一个月也没去打工。
　　而这个月李安宁，成绩有些下滑。
　　老师建议他补课突击一下，被他拒绝了。
　　丁辞看了下，他口袋还有368块钱。
　　他留下八块公交费，把360元悄悄塞进了李安宁的外套口袋。
　　吃完饭，天色暗了。
　　废巷里更显得漆黑一片，他们凭借记忆走着。
　　丁辞接连被绊了两次。
　　他发现才离开几天，自己已经对废巷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了。
　　“哎？辞哥，那个是小芸吗？”
　　丁辞抬起头，顺着何浩宇的手指，看见了站在垃圾池边的丁芸。
　　她个子矮，也瘦，极其艰难地托着硕大的垃圾桶。
　　“小芸，”丁辞叫了她一声，吓得她差点把垃圾扬到自己身上。
　　丁辞接过来，倒好，送她回丁向美家。
　　“小芸 ，幼儿园好玩吗？”
　　丁芸摇了摇头，很快又改为点头。
　　丁辞微微蹙眉，诈了她一下：“那姑姑有每天按时给你学费吗？”
　　丁芸奶声奶气：“有的，给我了。”
　　这样，丁辞就明白了。
　　哪有按天交学费的幼儿园？这是丁向美不仅没让丁芸上幼儿园，还教她骗自己。
　　他本来没想上楼的，这回必须得上了。
　　何浩宇和李安宁也直接跟了过去。
　　房门没锁，丁辞推开的那刻，一眼看见了门口的新球鞋。
　　这个牌子，比他今天买的那家还贵，一双鞋比得上他一身衣服。
　　他也没客气：“你们哪来的钱买新鞋子？”
　　表哥王航没在家，丁向美没一点心虚：“这我还用跟你汇报？”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丁辞火气冒上来：“这是我给小芸上学的钱，你们凭什么花？”
　　“什么你的我的？”
　　姑父王强站起来帮腔：“一家人谁花不一样？算那么清楚。”
　　算这么清楚？！
　　如果不清楚，又怎么会让他每月拿丁芸的抚养费呢？
　　这是直接承认了。
　　丁辞冷着脸：“鞋子拿去退了，给小芸的钱只能小芸花。”
　　“花你点钱怎么了？”
　　丁向美说完这句，故意提高了音量：“你就这么对待长辈？丁向阳不在，我不是你姑姑了吗？”
　　老房子隔音不好，丁向美是想让左邻右舍都听到。
　　她觉得丁辞脸皮薄，年轻人最受不了这种道德绑架。
　　丁辞是不想闹大，但事情已经这样。
　　他也不再压着嗓子：“有你这么做姑姑的？姑姑会拿侄女的钱……”
　　“难道你想跟我断绝关系吗？”
　　丁向美也要面子，赶紧打断他：“在这闹什么？”
　　丁辞本来也跟他们家没什么来往，以后更不会有来往。
　　现在这样，都是为了丁芸。
　　他看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有些不忍心再吵下去。
　　没想到的是，何浩宇和李安宁看不下去了。
　　两人一起越过丁辞：“断绝就断绝，再也别来往。”
　　说完，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还带着点小骄傲。
　　他们不是多管闲事，而是在帮丁辞清理不必要的人物关系。
　　丁向美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丁辞默许了朋友的说辞。
　　她情绪激动：“断！你今晚给我从房子里搬出来。”
　　丁辞蹙眉：“我凭什么听你的？”
　　房租还没到，所以他也还没退租，本来打算下周回来处理的。
　　丁向美冷笑一声，现在房子不好找，她打算以此拿捏丁辞。
　　“凭什么？我是房东，我说搬你就得走！”
　　何浩宇往前一步：“你做什么梦呢？”
　　“你怎么不说整个废巷都是你的？”
　　“我就是房东！”
　　丁向美不甘示弱地瞪着眼：“这房子丁向阳买了，现在委托我打理，我不让丁辞住，又怎么样？”
　　这话一出，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丁向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也来不及解释了。
　　丁辞站在门口，面色冷漠地看着她，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当初丁家出事，是房东主动联系他，给了个联系方式，月月转账过去。
　　他一直没见过房东，甚至两人都没有发过语音。
　　所以，丁向美说的完全有可能，只是丁辞之前没有深究过。
　　房子是丁向阳的，没有让他打理，反而给了丁向美，让他按月交房租。
　　不知道怎么，丁辞突然笑起来。
　　他扬着唇角，眼里却越发阴沉：“所以，你也知道我不是亲生的？”
　　丁向美愣了愣，可事已至此：“我知道又怎么样？也不是我把你拐来的。”
　　“你去找丁向阳啊，反正他就在监狱里。”
　　多说无益。
　　在短短的一分钟里，丁辞想明白了，即便他是丁向阳亲生的又能怎么样？他并不会因此而获得善待和温情。
　　废巷像是一口巨大的黑洞，吞噬着这里的人们。
　　只要不是时刻拼了命的往上爬，都会被拖住裤腿，一落千丈。
　　丁辞拍了拍何浩宇，示意他不用挡在自己前面。
　　他伸手拉住丁芸：“那好，以后我们再没关系，我把丁芸带走。”
　　丁向美扭开头，算是同意。
　　她早就巴不得甩掉这个小累赘了。
　　丁芸看看丁辞，又看了看丁向美。
　　粉嫩的嘴唇被她咬破了，身体也微微发抖。
　　突然，丁芸用力推了一把丁辞。
　　她挣脱开丁辞的手，跑到丁向美身边：“你不是我亲哥哥，我不要跟你走。”
　　丁辞震惊地看向丁芸：“你说什么呢？”
　　“我不要你了！”丁芸边说边跑过来，小小的手臂用尽全力，给丁辞他们全部推出了房门，“你走，你走！”
　　“砰”的一声，屋内的景象全部消失。
　　这扇门像是一道鸿沟，将丁辞跟废巷彻底划分开来。
　　他的喉咙发紧，头昏脑胀。
　　站在丁向美家门前，半天都没有移动。
　　何浩宇和李安宁也不敢说话，就这样无声地陪在他身边。
　　这时，丁辞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轻微的声响，在此刻格外突出。
　　丁辞用力眨了下眼，一边转身下楼，一边按下了接通键。
　　江熠野沉稳而冷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小辞，我在之前等你的巷口。”
　　“哥哥来接你回家。”
　　

第8章
　　黑夜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废巷上空。
　　穿过狭长而幽暗的巷子，才能看见主路上斑斓的灯光。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因为昂贵车标和独特的外型收获了很多路人的注视。
　　后座车门被人猛地拉开，赵晓辉赶紧转头去看。
　　“江总，您不是说去接小少爷，怎么自己回来了？”
　　江熠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文件：“我在这里等他。”
　　“哦。”
　　赵晓辉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没敢多问，敛声屏气，努力降低着存在感。
　　这是江熠野掌舵江氏的第三年。
　　当年，江承睿和田婧莹力排众议，推研究生刚毕业的养子上位。
　　很多人都在等在看笑话，可江熠野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强硬的手腕，硬生生打了他们的脸。
　　这几年，公司业绩连年上涨，未来规划也更加清晰可行。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那些不看好江熠野的人，都围在他身边，恭维着，吹捧着，努力争求着合作机会。
　　赵晓辉是跟江熠野一起进公司的，跟在江熠野身边做了三年助理。
　　他最大的感受是，他老板像是个冷血的机器人。
　　工作拼命，像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
　　性格冷漠，像大冰块一样没有感情。
　　虽然，赵晓辉时常会被江熠野训斥，但他确实学到了很多，成长很快。
　　最重要的是，他的奖金也在持续上涨。
　　“小赵。”
　　赵晓辉思绪被猛然拉回，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我在！”
　　江熠野的注意力似乎仍在文件上，随口问他：“丁向美是不是有个儿子？”
　　赵晓辉微怔，很快反应过来：“对，叫王航。”
　　“好，我知道了。”
　　江熠野点头，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送了消息。
　　丁向美家距离巷口有段距离。
　　丁辞走出单元门，回头看向何浩宇和李安宁：“你俩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没事。”
　　“送送你呗。”
　　丁辞没再拒绝，跟两人一起往外走。
　　“辞哥……”
　　丁辞摇头：“我没事。”
　　李安宁的表情比丁辞都难看，马上快哭了：“辞哥，你难受的话就……”
　　他没说完，被何浩宇打断了。
　　何浩宇揽住丁辞的肩膀：“辞哥，要我说，这是好事。”
　　李安宁不认可，打了他的手：“你少说几句。”
　　“真是好事。”
　　何浩宇又靠过来：“你都不在废巷了，跟丁向美家断了好。”
　　“跟她断是没什么，那小芸说的什么话？”
　　李安宁也算看着丁芸长大的，气得脸胀红：“太伤人了。”
　　丁辞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脑子也乱，暂时不想说这些，但还是忍不住交代：“你们帮我看着点小芸。”
　　何浩宇想说什么，迟疑片刻，没有选择说出来。
　　他拍了拍丁辞的肩膀：“这你就放心吧！”
　　越过漫长的黑暗，前面的道路渐渐开阔。
　　主路的灯光蔓延过来，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在灯光里，江熠野拉开车门，出现在丁辞的视野里。
　　何浩宇和李安宁对了个眼神。
　　“他怎么来了？”
　　“这是真给自己当家长，来照顾你了？”
　　丁辞没回答，低下头努力隐藏着情绪。
　　他不想让江熠野看出来太多。
　　江熠野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小辞。”
　　说完，他又看向另外两人：“这就是何浩宇和李安宁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熠野虽然没笑，但起码是友善的。
　　而且，是那种看起来成熟沉稳，又不乏盛气冷峻的友善。
　　刚刚还蛐蛐过他的两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李安宁伸手拉了拉丁辞的衣摆，示意他来接话。
　　丁辞反应很快：“哦，这俩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位是……”他顿了顿，“我哥。”
　　“哥哥好！”
　　“常听丁辞提起您！”
　　“您来接丁辞回家啦？”
　　“真是个好哥哥呢！”
　　丁辞瞳孔微微放大，缓缓转头看向左右。
　　这俩人不是刚才还在提醒自己，提防江熠野，现在叛变这么快？
　　何浩宇“嘿嘿”笑了两声，他把丁辞往江熠野的方向推了推：“快跟哥哥回家吧，有空再来玩。”
　　李安宁拉上何浩宇：“那我俩就先回去了。”
　　这两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熠野是什么吃人猛兽。
　　丁辞无奈地抿抿唇，先一步坐进车里。
　　听见江熠野带着浅浅笑意：“你这俩朋友还挺有趣。”
　　丁辞轻哼，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信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回复过来。
　　“这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先礼后兵。”
　　看见丁辞聊得热闹，江熠野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丁辞赶紧关闭屏幕，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江熠野不说话，毫不掩饰地带着探究意味，幽深的眼眸落在他脸上。
　　丁辞被他盯得有些难受，只好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妈说的。”
　　“哦。”
　　对了，他告诉田婧莹不回家吃晚饭，所以江熠野知道也正常。
　　车内再次沉默，丁辞以为江熠野会重新拿起文件。
　　没想到，对方看得更加明目张胆了。
　　他被看得有些烦躁：“你有事……”
　　话没说完，江熠野突然凑过来。
　　距离太近，以致于丁辞的脖颈上清晰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他瞬间缩起脖子，灵活侧身，笔挺的背靠在车门上，与江熠野拉开最远距离。
　　像是一只炸毛的小豹子，他的目光中透出锐利与防备：“你干什……”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江熠野撤回去，表情意味深长：“你喝酒了？”
　　丁辞：……
　　他皱起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几下，是有一点点味道。
　　今天晚上，何浩宇请了顿烧烤，点了两瓶啤酒。
　　丁辞明明只喝了两杯，这都能让江熠野发现。
　　“是喝了。”
　　丁辞看向江熠野，控制着神情和声音的稳定。
　　他已经成年了。
　　成年男人喝点小酒怎么了？他又没酗酒。
　　“嗯，”江熠野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袋子。
　　他递到丁辞面前：“刚才给你买了杯奶茶，不知道你还喝不喝的下。”
　　奶茶……
　　奶茶？！
　　丁辞这回彻底愣住了。
　　所以，江熠野问他喝酒，不是为了教训他，而是为了给他奶茶吗？
　　他重新坐好，将奶茶接了过来。
　　毕竟是江熠野的一点好心，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喝吗？”
　　丁辞看向他，边说边拿出吸管：“喝的。”
　　是茉莉奶绿。
　　淡淡的清香和甜味，温润入口，让人心情都莫名好了一些。
　　“小辞，这边有什么麻烦吗？”
　　丁辞动作一滞：“没有，就是想老朋友了。”
　　“好。”
　　江熠野没多问，但还是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解决任何事情。”
　　丁辞“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
　　何浩宇说得对，跟丁家这边断了联系是好事情。
　　不然，他可以想象到，如果丁向美知道他找到了亲生父母，会是怎么样的胡搅蛮缠。
　　虽然，江家不会在意，但他还是不想让家人受到一点点打扰。
　　丁辞忽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已经偏向江家夫妇了。
　　车子飞驰在马路上。
　　再往前走，就要完全进入主城区了。
　　一幢幢摩天高楼，闪烁着灯光，外立面上的光影组成了各式画卷。
　　整体色彩要比身后路过的地方，明亮几个度。
　　“小赵，停车。”
　　“啊！”赵晓辉一脚刹车，差点直接停到马路中央，丁辞被晃了一下，还好刚才没有嘬奶茶。
　　江熠野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薄怒：“靠边停。”
　　赵晓辉一边道歉，一边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车位上。
　　“有点饿了，”江熠野打开车门，“陪我吃个饭吧。”
　　丁辞眼看着江熠野奔着家面馆走去，见自己没动，江熠野又朝他招手：“我请你。”
　　哦，原来他也记得上次蹭吃的事，这是要还一顿。
　　想到这里，丁辞坦然了很多，正好他有点没吃饱。
　　这家面馆，虽然没有废巷的便宜，但也不贵。
　　江熠野点了两碗牛肉面，又要了份凉拌牛肉。
　　丁辞恍然发现，江家很少吃面条。
　　这段日子唯二的两次，都是他跟江熠野在外面吃的。
　　面很快上桌，江熠野推过来一碗：“你太瘦了，多吃一点。”
　　丁辞“嗯”了一声，看着对方将面条大口吸入腹中，远没有他吃西餐时那样文雅。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那如果江家不爱吃面，爱吃面会是江熠野原来的生活习惯吗？
　　那……江熠野来江家之前，是什么样子？
　　江熠野吃得差不多，抬头对上丁辞探究的目光。
　　“怎么这样看着我？”
　　丁辞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江熠野点点头：“见过。”
　　“那……”
　　丁辞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了，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
　　江熠野拿出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像是在短暂的放纵过后，又做回了矜贵的江家少爷。
　　幽深的目光定定看向丁辞 。
　　像是鼓励，更像是引诱：“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大胆问。”
　　既然这么说了，丁辞也放下筷子。
　　“我们几岁遇见的？在哪里遇见的？为什么会遇见？”
　　“小时候关系怎么样？吵架吗？打架吗？”
　　他停顿片刻，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是你先来到江家？还是我先丢失的？”
　　丁辞问完了，等待着江熠野的答案。
　　然而，江熠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起身：“吃完就回去吧。”
　　高大的身影缓慢略过丁辞身边，被他一把抓住了小臂。
　　他抬起头，望着江熠野，提醒他：“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江熠野的唇角忽然晕开一抹笑意：“我只说让你问，又没说我要答。”
　　丁辞愣住了。
　　几秒后，他在江熠野背后来了套虚空组合拳：“老奸巨猾！”
　　

第9章
　　接风宴在周日晚上。
　　当天白天，丁辞还是去打工了。
　　物流公司离宴会厅不远，他打算回头扫辆共享单车过去。
　　今天的大件物品有点多，丁辞下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汗，身上有些许的黏腻。
　　这样不适合穿新衣服，也不适合参加宴会。
　　他紧急跟相熟的工友借了宿舍，快速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时，丁辞再次成为了焦点。
　　“小丁，打扮这么帅啊！”
　　“果然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是要去跟女朋友约会吗？”
　　丁辞笑了笑：“不是，是跟家人一起吃饭。”
　　工友们面面相觑，想不通跟家人吃饭有什么特别打扮的必要。
　　他没在意，跟大家道了别，赶往宴会厅。
　　因为临时冲澡，他到的已经不算早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在门口查看邀请函，上次看场地的时候，他们见过丁辞，直接将他带进去了。
　　宴会厅里还是那么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吃食也摆上了四处的餐台。
　　很多宾客已经到了，他们穿得西装革履，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配饰，摇晃着红酒杯客气地寒暄着。
　　丁辞用目光在大厅里搜寻了一圈，没有看见江家人的身影。
　　这个时间有点堵车了，他们大概是还没有到。
　　四周没有认识的人，他也没有社交的想法。
　　干脆随手拿了听可乐，坐到角落的沙发上，拿出手机查看。
　　李安宁刚才给他发了信息，说是他父母家政资格证的考试顺利通过了。
　　甚至，他们已经被雇主预录用，马上就有工资和待遇都好的新工作了。
　　【辞：不错啊！恭喜叔叔阿姨。】
　　【Good anning：猫猫撒花.jpg】
　　【Good anning：辞哥，我看见上次你放在我外套里的钱了。】
　　【Good anning：我爸妈跟雇主预支工资了，我先把钱还给你吧。】
　　丁辞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钱包又有点厚度了，鼓鼓的，很安心。
　　日结就这点好。
　　即便头一天花精光，第二天又有新进账。
　　【辞：我还有钱呢。】
　　【辞：你先用着吧，以后再说。】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李安宁的大课间很快结束。
　　丁辞对他说了句“好好学习”，也放下手机。
　　他来的时候有点急，一罐可乐喝下去，没达到解渴的效果，准备再去拿点什么。
　　抬起头，他才发现，一些宾客正在注视着这边。
　　丁辞目光没有闪躲，一一跟那些人对视。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那些人败下阵来，摇着头看向了别处。
　　莫名其妙！
　　他虽然不在意，但还是看了看自己。
　　衣着得体，干净帅气。
　　他又看了看自己周围。
　　这一转头，丁辞才发现，距离他很近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生。
　　男生穿着淡蓝色的衬衫，外搭一件乳白色的毛衣背心。
　　柔顺的头发微微盖住额头，鼻梁上架着副黑色的半框眼镜。
　　很安静，很文雅，满满的书生气。
　　一看就是那种又乖又听话，成绩还好的小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个男生竟然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宴会厅里，做着一本数学题。
　　练习册铺在桌子上，银色的笔杆在男生指尖转了一圈。
　　他没有经过任何演算，干净利落又信心满满地把最终答案写了上去。
　　因为同龄，丁辞忍不住多瞥了他几眼。
　　男生对外界的环境没有感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就是宴会上做题吗？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丁辞发现，宾客还是在看他们这边，决定帮一帮男生。
　　他微微起身，悄悄往男生身边移动了些，用身形帮男生遮挡住了全部目光，还他一片安静的学习环境。
　　尽管两人还在不同的沙发上，但距离已经很近了。
　　男生看似仍旧专注在习题上，却突然开口：“你叫什么？”
　　丁辞差点被他吓了一跳，迅速稳住。
　　“丁辞，”他反问，“你呢？”
　　男生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孔经纶。”
　　丁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好名字，文质彬彬，满腹经纶，是很适合他的名字。
　　他安慰孔经纶：“没事，你学你的，不用在意。”
　　孔经纶终于合上了书本，认真地看向丁辞：“他们是在看你。”
　　“看我？”
　　孔经纶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两人都沉默下来。
　　丁辞努力集中注意力，隐约听到了那边的谈话。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不会是蹭吃蹭喝的吧。”
　　“孩子不懂，家长也不懂吗？”
　　“真是没有礼貌，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
　　丁辞越听越不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身边没有别人，只能问孔经纶：“为什么？”
　　孔经纶也很直白：“衣服太便宜了。”
　　便宜？他这身衣服竟然还便宜了？
　　丁辞看向孔经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的衣服有什么过人之处，倒像是家里人自己织的。
　　“我这件好像一万多。”
　　孔经纶没有炫耀的神情，是真的再给丁辞解释：“手工款。”
　　还真是织的。
　　只不过不是家人织的，是艺术家织的。
　　丁辞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之前在废巷时，他也曾因为丁家的事，在一段时间里内成为了话题中心。
　　八卦的有，看笑话的有，甚至恶意揣测的也有，但他都无所谓。
　　他可以暂时关闭视力和听力，冷着脸从那些人面前路过。
　　可现在，他却有点焦躁和无措。
　　因为，他如今代表的是江家，他不想对他们产生一点负面影响。
　　与此同时，江家夫妇也在寻找丁辞。
　　田婧莹今天穿了条酒红色包身长裙，平常随性挽起的长发也特别做了造型，显得优雅贵气。
　　她着急地拍着江承睿的手臂：“小辞和小野怎么都没到？”
　　江承睿穿了暗红色的西装，一方面是为了搭老婆的裙子颜色，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庆祝找到丁辞这件喜事。
　　他也有点坐立难安：“要不我们出去看看。”
　　他们刚站起来，管家庆叔从外面跑进房间：“小少爷到了，在楼下坐着呢。”
　　江家夫妇放心了大半：“那快把他叫上来吧。”
　　“这……”
　　庆叔面露难色，把楼下的情形讲了一遍。
　　田婧莹脸色沉下来：“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嘲笑我田婧莹的儿子！”
　　江承睿也气得不行：“谁说的，给我直接轰出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楼下说闲话的骂了个遍。
　　庆叔站在旁边，等他们情绪发泄的差不多，才有所行动：“那我现在下去处理。”
　　“等一下。”
　　江承睿叫住他，又看向田婧莹，是在征求老婆的意见。
　　他们毕竟在旦城商圈里闯荡了半辈子。
　　像这种情况，他们能在表面上堵住那些人的嘴，却管不了人家背地里的品头论足。
　　可是，丁辞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哪怕有人在背后讨论，他们也完全不想。
　　江家夫妇沉默了片刻：“阿庆，你现在……”
　　他们没说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赵晓辉提着两袋子衣物进来：“江总，田总。”
　　“我老板说，让你们穿这件。”
　　田婧莹和江承睿对视了一眼，把袋子接过来。
　　里面是跟丁辞一个品牌的运动装，考虑到他们喜庆的心，特意买了红色的。
　　看完，江承睿和田婧莹又对视了。
　　他们刚才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一家人穿的一样，就成了别出心裁的特别设计。
　　就是这衣服……
　　丑丑的！
　　江家夫妇叹气。
　　按道理讲，他们用心培养的江熠野不该如此没有艺术审美，一定是好看的款式店里没货了。
　　两人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江承睿恍然想起来：“你老板呢？”
　　赵晓辉客气地笑了笑：“他还在选。”
　　江家夫妇：……
　　这也不像是店里款式不足的样子。
　　虽然有点不太情愿，江家夫妇还是很快换好衣服。
　　田婧莹和江承睿互相鼓励一眼，手挽着手拉开房门，缓缓从楼梯上走下去。
　　刚才还热闹的宴会厅，立刻安静了。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丁辞自然也看见。
　　这也太红了。
　　好像今天是他们的婚礼，但又没见过穿运动装结婚的。
　　江家夫妇面带微笑，优雅地举起手，向宾客们致意。
　　然后，他们又冲丁辞招了招手：“小辞，过来呀！”
　　丁辞有点懵，脚步缓慢移动。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去二位“新人”身边。
　　丁辞被拉着，站到主台的旁边。
　　他听到有人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江承睿说要再等一等江熠野。
　　刚才还在讨论丁辞的人，全都哑火了。
　　说得最热闹的那两位，更是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他们跟江家的关系不算太近，还指望着能够讨好江家，被多多提携。
　　现在恨不得能够找条地缝钻进去，祈祷丁辞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会跟江家夫妇告状了。
　　许多宾客来跟江家夫妇聊天，甚至都不约而同地夸赞了他们的特别服装设计和新意。
　　丁辞不适应这种场合，站在旁边有些僵硬。
　　一转头，他眼看着江熠野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熠野也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
　　虽然不是西装，但气场不减，甚至好像还多了些力量感。
　　这套衣服……
　　丁辞越看越眼熟。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果然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那怎么，两人穿起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穿着就是活力高中生，江熠野穿起来却像是秀场模特。
　　丁辞暗暗腹诽，江熠野就不能也买个红色套装吗？
　　他是真想看看，是这衣服丑，还是单纯不适合江家夫妇。
　　身边的宾客也注意到了江熠野，继续跟江家夫妇寒暄着。
　　“小江总越来越好了，你们教导有方。”
　　“现在小儿子也回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看起来，兄弟俩相处的真不错呢！”
　　“哎呀，”宾客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太妥，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替换词，还是说了出来，“这两人还穿着亲子装呢！”
　　

第10章
　　江熠野到的时间刚好。
　　穿着运动装的一家四口，整齐站上圆台。
　　香槟准备就位。
　　江承睿和田婧莹共同举杯：“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宴会。”
　　“大家都知道，我们一直在寻找小儿子。”
　　“不久前，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这就是丁辞！”
　　“以后我们一家人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也拜托各位亲朋好友多加照顾，帮助我们小辞尽快适应新生活！”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祝福，经久不衰。
　　丁辞感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站的笔挺，目光坚定，唇角带着点弧度，向宾客微微颔首。
　　看起来，他正坦然且自信地面对着一切。
　　其实，丁辞并不习惯成为焦点。
　　他紧张得屈起手指，用力按了按掌心，提醒自己保持体面。
　　他想表现得更好。
　　最好能像江熠野那样，成为江家的骄傲。
　　宾客大多数都是江家夫妇的朋友，还有少量合作伙伴，以及同属一个圈层不得不邀请的人。
　　江家夫妇很忙，一直在接待。
　　江熠野倒是相对来说闲一点，在丁辞身边，给他介绍着宴会中的人都是谁。
　　丁辞听了，但也没完全听。
　　反正都是很厉害的头衔，人太多了，他是真的记不住。
　　他的目光，一直在餐台上流连。
　　刚出锅的牛排、海鲜、热菜，还有香喷喷的小蛋糕，每样都极具诱惑力，但偏偏大家只端着酒杯。
　　丁辞饿了。
　　干了一天的活，现在正是补充能量的时间。
　　他正想着，餐盘从天而降。
　　上面的食物摆放精致，香气扑鼻，是他最想吃的肉。
　　他抬起头，看向餐盘来的方向。
　　江熠野已经把手收了回去，礼貌疏离地跟对面来人握在了一起。
　　这手的利用率真高……
　　既然如此，丁辞也放开了些。
　　他跟在江熠野身后，把他想吃的都吃到了。
　　肚子被填饱了大半，丁辞满足地放下餐盘。
　　现在他有点渴了，路过香槟塔的时候，顺手拿了一杯。
　　然而，他刚喝了一小口，江熠野又伸手过来。
　　微凉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从他手里勾走了酒杯。
　　“哎？那是我的。”
　　丁辞话音未落，手里被塞了杯果汁。
　　江熠野握着他那杯，跟新遇见的宾客寒暄。
　　接着，那杯香槟被原封不动地举起来，绯色的薄唇浅浅压了上去。
　　动作落在丁辞的眼中。
　　他记得，自己刚刚用的好像也是这里。
　　丁辞伸出手，又尴尬悬在半空中。
　　他不确定应不应该提醒江熠野。
　　说了，显得有点矫情。
　　不说，又有点怪。
　　丁辞还在纠结，下一位客人已经过来了。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穿了板正的西装。
　　客人喝得也是果汁，他跟江熠野举了举杯：“野哥。”
　　江熠野“嗯”了一声，却没有喝酒，而是退了半步，将手臂自然地搭在了丁辞的肩膀上。
　　丁辞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江熠野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听见客人叫他：“江鹤野。”
　　这个名字有一阵不出现了，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人又叫了一声：“江鹤野。”
　　丁辞看向他，目光微沉。
　　刚才江家夫妇已经明确说了，他叫丁辞。
　　他不知道这人固执地叫他“江鹤野”的理由是什么。
　　但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实在称不上友好。
　　“你应该叫他丁辞”
　　江熠野打破尴尬：“这是韩羽歌，他叔叔跟爸妈是好朋友。”
　　丁辞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脸上平静如初。
　　他不会跟对他怀有恶意的人打招呼，韩羽歌已经被他暗自划分过去了。
　　“丁辞。”
　　韩羽歌忽然迈了一步，贴到丁辞面前：“你怎么又矮又瘦啊？像是个镶金边的绣花枕头。”
　　丁辞手臂的肌肉即刻绷紧了。
　　可韩羽歌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继续贴近，像是要跟他比个子。
　　韩羽歌有一米八多，而且平常健身，身材健康匀称。
　　丁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对方身上扫过。
　　他有信心，如果他俩爆发冲突，他绝对不会是狼狈的那一个。
　　他微微抬眼，锐利的目光盯着韩羽歌的眼睛。
　　如果对方再嘲讽一句，他可能会考虑动手。
　　但是，韩羽歌还没说话，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了声响。
　　大家都看过去，丁辞也缓慢移开了视线。
　　两个安保装扮的人，一齐抬着个箱子。
　　他们把箱子放在江家夫妇脚下，转身离开。
　　紧接着，一个男人挺着硕大的啤酒肚走进来。
　　他脖子上的金项链仿佛有十斤重，坠得他脖子有些前倾。
　　虽然以貌取人并不好，但丁辞觉得，他这个样子，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暴发户。
　　特别突然，特别有钱那种。
　　而刚才埋头写作业的孔经纶，正跟在男人身边。
　　孔经纶好像有点难堪，一直低着头，撇开脸，看向别处。
　　“老江，听说你找到儿子了！”
　　“我来给你送礼了！”
　　江承睿看了眼地上的箱子，又看向来人。
　　他一改平日的温和与儒雅，冷着脸问：“孔义，你这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送礼！”
　　孔义嗓门大，很享受成为全场焦点：“老家种的葡萄，快尝尝！”
　　江承睿没有动，田婧莹面色也不好看。
　　孔义像是看不懂情况的愣头青：“哎呀，我这不是听说，你家宝贝儿子是从贫民区找回来的。”
　　“这书吧，没怎么读，肯定不喜欢古董字画。”
　　“想送车子或者科技产品吧，我估计他玩不明白。”
　　“这葡萄不错。” 孔义用脚踢了踢葡萄箱，“接地气，还好吃。”
　　刚才还热闹的宴会厅，此刻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观望这件事如何发展，也许还会引起旦城商圈的巨震。
　　丁辞作为风暴中心，也在密切关注着。
　　在他心里，江承睿和田婧莹心思简单纯真，他脚步往前挪了半分，决定过去帮忙。
　　“小辞。”
　　江熠野忽然按了按他的肩膀：“你在这里，先不要过去。”
　　丁辞停下动作，看着江熠野高大挺直的背影，挡在自己身前。
　　不同于刚才的典雅，他觉得，江熠野周身似乎散发出极具攻击性的强大气场，与他平常很不一样。
　　韩羽歌也不说话了。
　　他取代江熠野，站在了丁辞的身边。
　　“孔叔。”江熠野的声音在宽敞的宴会厅中格外清晰。
　　孔义看过来，呲牙笑了笑：“江总。”
　　江熠野也挂着笑脸，他直接蹲在葡萄箱前，利落地掀开了盖子。
　　江承睿想拦住他，可没来得及，他拿起一串葡萄，没有任何擦拭，仰头放进口中：“嗯，挺甜，不愧是孔叔种的。”
　　江熠野从那串葡萄上拽下来一颗，紫红色的汁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站起身，看向孔义：“孔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十几年前，孔义在贫民区摸爬滚打，很偶然地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孔义讨厌谈及过往，也不喜欢被叫暴发户。
　　按照他如今在旦城的地位，没有人敢当面这样说。
　　江熠野不在乎。
　　他不容反驳地把葡萄举到孔义嘴边，：“孔叔也尝尝，你肯定会喜欢。”
　　孔义盯着葡萄，半天没有动作。
　　江熠野的意思是，把刚才他嘲讽丁辞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可是，重点在于江熠野先吃了。
　　江熠野本来就只是个养子，从来不在乎身份地位的事。
　　整个旦城，都知道江熠野的手段和性格。
　　孔义敢消遣江承睿，却不敢得罪江熠野，这就不是个讲武德的。
　　他骑虎难下，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接，江熠野可能会强硬地塞进来。
　　宴会厅陷入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家的安保和孔义的助理都进入了防备状态。
　　“哎呦，江兄，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人群中，一个男人匆匆来到风暴中心：“这么热闹？”
　　江承睿切换上笑脸：“不晚不晚，韩驰兄。”
　　“你刚下飞机，就急着赶过来，我得谢谢你才是。”
　　韩驰摆了摆手。
　　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看起来很好相处。
　　“这是干嘛呢？”
　　“今天的主角不是小辞吗？怎么让葡萄站C位啦？”
　　韩驰伸出手，拿走了江熠野那串葡萄，放进嘴里咀嚼。
　　“这葡萄真甜，孔兄回头也给我拿一箱吧！”
　　孔义顿了顿，爽朗笑出声：“没问题。”
　　他扬眉接下韩驰递来的葡萄，算是给他的面子。
　　孔义跟江家现在是对手，两家看中的地皮常有重合，也需要抢夺客源。
　　他们都跟韩驰有合作，韩驰随和温吞，是旦城出名的和事佬。
　　江熠野表情淡然，他看了江承睿一眼，冲赵晓辉招手。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有分量：“安排人把葡萄洗洗，给大家分一分，就当小辞请客了。”
　　这样一来，反倒是顺水推舟了。
　　宾客不仅都都得吃葡萄，还得承丁辞的情。
　　江家夫妇懂他的意思，眼神中藏不住的赞赏与喜爱。
　　随后，江承睿招呼丁辞过去，给他介绍：“这是韩叔叔，爸妈的好朋友。”
　　丁辞微微点头，叫了声“韩叔好”。
　　这位，应该就是韩羽歌的叔叔，因为韩羽歌的关系，丁辞也并不是很喜欢他。
　　韩驰看着丁辞，眼里似乎泛泪：“小辞，你还记得我吗？”
　　“你小时候经常去叔叔家玩呢！”
　　丁辞摇摇头。
　　太早的事情，他完全没印象了。
　　韩驰叹了口气：“没事，回来就好，以后就认识了。”
　　他边说，边把手里剩下的葡萄递给丁辞：“尝尝，真的不错。”
　　韩驰跟江承睿去聊别的了。
　　丁辞摊开手掌，看向那几颗烫手的葡萄。
　　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吃，犹豫片刻，抬头看向不远处与人攀谈的江熠野。
　　江熠野也在看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丁辞在这件事上，完全相信江熠野。
　　他走向旁边的餐台，把葡萄放在了空盘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到了江熠野。
　　江熠野悠闲地握着酒杯，把他刚刚的动作尽收眼底。
　　薄唇露出些笑意，眼眸里盛满光亮，像是在赞许他的乖巧听话。
　　丁辞愣了愣，脸颊被水晶灯烤得莫名发热。
　　他紧急转身，躲远了江熠野。
　　

第11章
　　宴会持续了三四个小时。
　　丁辞跟在家人身边，虽然疲惫，但也收获了很多信息。
　　比如，孔经纶是孔义的儿子，父子俩性格完全相反，互相看不上。
　　比如，韩羽歌是韩驰二哥的儿子，但他从小跟韩驰关系密切，几乎是韩驰带大的。
　　再比如，丁辞丢失的时候，还不到三岁。
　　而江熠野是在第二年，才被江家夫妇领养回家。
　　丁辞甚至到今天才终于知道，江家的主营产业是商业。
　　旦城最热闹的几家商场，都是他家的买卖，另外还有数十家分布在全国各地。
　　临近十一点，宾客陆续离开。
　　江承睿今天喝了不少酒，走路摇摇晃晃的，丁辞和田婧莹在两边搀扶着他，把他送上车。
　　回到家，丁辞才知道，宾客们送的礼物，已经堆满了门前。
　　欣姨正带人整理和搬运。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
　　丁辞把江承睿扶到沙发上，准备去帮他倒杯水。
　　他刚一起身，江承睿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口。
　　“小辞，”江承睿口齿有些含糊，“别走，别走，陪爸爸坐一会儿。”
　　丁辞看向他，犹豫两秒，还是坐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是衣服的原因，还是醉酒的缘故，他觉得江承睿现在像个小孩。
　　果然，他一坐下，江承睿身子就歪过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被江承睿握住，像是对待珍贵玉石般轻轻摩挲。
　　“小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能回来。”
　　“高兴得就算是现在失去生命，我也圆满了。”
　　这话一出，丁辞微微愣住了。
　　他知道江承睿和田婧莹对自己好，但没觉得自己会重要到超越生命的程度。
　　他以往不健康的家庭关系，让他把家人看得很淡。
　　来到江家后，父母似乎已经把他内心缺失的那块，缝补起来。
　　丁辞看向田婧莹，发现她的泪水也在眼眶打转。
　　田婧莹拉起丁辞的另外一只手：“小辞是我们的宝贝。”
　　“我们要好好珍惜生命，看到小辞上大学、工作、结婚。”
　　她语气停顿，期待地看向丁辞：“我们还要等待小辞，愿意叫我们爸爸妈妈那天。”
　　“怎么能现在离开小辞呢？”
　　“对对！”
　　江承睿也醒悟了：“呸呸，不能失去生命。”
　　他说完，支起自己，侧身看向丁辞。
　　停顿两秒，江承睿还是抱了上去，手臂渐渐收紧。
　　丁辞被他圈在怀中，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原来被拥抱，是这种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江承睿放开丁辞。
　　在他眼角的皱纹边，挂着两颗未落的泪珠。
　　“小辞，”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你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江承睿说完，就用挂着眼泪，红通通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丁辞，眼中有期待，有恳求，还有满满的爱意。
　　丁辞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微微仰起头，再次看向江承睿时，轻声喊了句“爸”。
　　“哎！”
　　江承睿的眼泪再次落下来，田婧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向丁辞。
　　这次好像更容易开口了，丁辞顿了顿：“妈。”
　　田婧莹也“哎”了一声，转身抱住了他。
　　幸福的一家三口。
　　丁辞再抬头时，却看见了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们的江熠野。
　　今天江熠野其实也没少喝，但他看起来还挺清醒。
　　刚才在宴会厅把后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才回家来。
　　丁辞觉得，此刻的江熠野好像有点融不进来。
　　为了打消他的孤独感，丁辞犹豫片刻，叫了一声“哥”。
　　江家夫妇听到了，看起来更加感动和开心。
　　他们给江熠野让开一条通道，好心安抚丁辞：“小辞，让哥哥也抱一个！”
　　丁辞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也没有动，但田婧莹又招呼了一次：“小野，来呀！”
　　江熠野“嗯”了一声，脚步往前挪动。
　　丁辞没等他走过来，一骨碌从沙发上撑起身，矫健地飞越了靠背。
　　“啊，好困！”
　　“我先上楼洗澡了！”
　　丁辞在脸颊红透前，冲上了楼梯。
　　他听见江家夫妇在楼下轻笑着：“小辞这是害羞啦！”
　　丁辞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一方面是因为宴会回来太晚，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沉醉在真切的幸福感里。
　　也许是语言的威力吧。
　　他叫了爸妈之后，好像归属感更强也更踏实了。
　　昨天跟老板请了假，不用太早起来。
　　丁辞决定今天再去买点书，为上学做准备。
　　他走下楼，发现江家夫妇和江熠野竟然都在吃早饭。
　　餐桌旁边，还专门给他留了一份。
　　这是一家人都起晚了？
　　丁辞走过去，心里浅浅别扭了一下，但还是：“爸、妈早上好。”
　　江家夫妇被他叫得眉开眼笑：“好呀好呀，小辞快吃早餐。”
　　江熠野看向他，顺手把餐盘推了过来。
　　“小辞，”田婧莹吃得差不多了，“昨天的礼物都放在储藏室那边了。”
　　“等你想拆的时候，就去拆掉哦！”
　　丁辞有点意外：“我拆吗？”
　　昨天宴会都是江家夫妇的朋友，那这些礼尚往来也都需要他们来还礼。
　　在丁辞的认知里，这样的礼物名义上给他，但其实应由是父母来处理。
　　“对呀，当然是你。”
　　“你要是不想拆，先放着也没事的。” 田婧莹也有点意外，“还是你觉得累，安排人跟你一起？”
　　丁辞摇摇头：“不用，我回头自己去。”
　　田婧莹“嗯”了一声，笑盈盈地看着他继续吃饭。
　　等他将最后一口牛奶喝掉，江承睿才开口：“小辞今天不出去玩吗？”
　　丁辞愣了愣，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他打工的这些天，江家夫妇一直都以为他是出去玩了。
　　尽管这样，他们也没说过什么，还是给予他充分的自由。
　　“今天不去，明天再去。”
　　“啊，”江承睿有点意外，“我看礼物里有游戏机，要不然上楼打游戏？”
　　丁辞点头，却没有动。
　　有问题。
　　江家夫妇每天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江熠野平常早该上班了。
　　而且，他们好像很希望自己出去的样子。
　　“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江家夫妇同时尴尬了：“哈，哈哈，能有什么事？没……”
　　“有事。”
　　江熠野果断打断他们，给了丁辞知情权：“我们要去探监。”
　　“探监？”
　　丁辞过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去丁向阳。
　　江承睿垂下头，似乎在为自己撒谎的事内疚。
　　田婧莹主动坦白：“小辞你在家玩吧，我们去问问，很快回来。”
　　餐桌上一片安静，丁辞脑海中闪现出丁向阳的样子。
　　他发现短短两三年，记忆已经模糊了。
　　“小辞，”江熠野突然开口，“你想去吗？”
　　这个提问吓了江家夫妇一跳，两人显得有些慌乱和不安。
　　丁辞又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行。”
　　这么多年，他都没去见过丁向阳，现在家人陪在他身边，他应该也不怕了。
　　江家夫妇听到了肯定答案，只能同意。
　　一家人坐车出发，律师安排好一切，他们很快见到了丁向阳。
　　丁辞今天带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靠在最后的门边，冷眼看着丁向阳从里面走出来。
　　丁向阳瘦了，皮肤好像也变白了。
　　他苍老了不少，甚至有些孱弱。
　　律师说明了来意，丁向阳抬起头，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落在了丁辞身上。
　　丁辞察觉到了，并不友善地抬眼看他。
　　“丁辞可算是懂得回报我了？”
　　丁向阳冷哼：“也不枉费我白养他这么多年。”
　　丁辞还没说什么，江承睿气得拍向台面。
　　他从来没见过江承睿这幅样子，像是狂暴的疯子。
　　“你养小辞什么了？”
　　“是小辞一直在帮你养家！”
　　“如果不是你，我们小辞会过得很幸福！”
　　“你这个刽子手，你杀死了小辞的童年！”
　　丁向阳向后靠在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养育丁辞是事实，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
　　江承睿的眼里冒火：“你这是拐卖！是犯罪！”
　　“你要加刑的！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了！”
　　律师见江家夫妇太激动，拦住了他们。
　　他开始跟丁向阳沟通，但无论说什么，丁向阳就是不承认自己拐来的丁辞。
　　丁辞压了压帽檐，身侧的双手攥成拳。
　　他发现，哪怕过去几年，他面对丁向阳的时候仍旧压不住身体的厌恶和暴躁。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觉得，身体里的暴力和狂躁因素，都是受到了丁向阳的影响。
　　他的亲生父母明明那么温柔，就连他们的养子江熠野，都是沉静和优雅的。
　　因此，他甚至会连带着厌恶受到丁向阳影响的自己。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了丁辞的肩膀上。
　　江熠野指了指门外，示意他出去。
　　丁辞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出去了。
　　江熠野正靠在墙边，仰头沐浴在阳光里。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撒下来，丁辞好像重见天日了。
　　他摘掉帽子，用力呼噜了一把自己被压扁的头发。
　　江熠野偏过头，阳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带着笑意看向丁辞，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烟：“吸吗？”
　　丁辞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会抽烟，除了在废巷楼下那次，也没见过江熠野抽烟。
　　但现在，他想试试。
　　哪怕只是像大人常说的那样，压一压心里的烦闷。
　　江熠野把烟递过来，用打火机帮他点燃。
　　丁辞用力吸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的确不会，也不喜欢香烟的味道。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江熠野的笑意似乎放大了。
　　江熠野抬起手，手指擦着他的唇，把烟抽出来，含在了自己口中。
　　他用另外一只手帮丁辞拍背，声音沉静有力：“在我这，你永远不必勉强自己。”
　　

第12章
　　丁辞喝了几口水，终于把难闻的烟草味压下去了。
　　大概是怕呛到他。
　　刚才的那支烟，江熠野吸了两口，也拿来出来捻灭了。
　　丁辞微微侧头。
　　这昨天的酒杯，今天的香烟，全是“进口”的，江熠野竟然全不在意。
　　他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也许，江熠野是真的拿他当亲弟弟，而自己还经常防备他。
　　江熠野向他看过来。
　　丁辞赶紧挪开了视线，又觉得太过刻意，只能找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记不清了。”
　　江熠野想了想：“可能九、十岁？”
　　“这么早？”丁辞震惊了，还是小孩子呢。
　　他再次看向江熠野，更加好奇对方曾经的生活。
　　江熠野像是没察觉，坦然接受着他的注视，等他看够了才转移话题：“你会不会觉得，刚才江承睿跟平常不太一样？”
　　丁辞点头，这是他第一次见江承睿发火。
　　“他挺冲动的。”
　　“妈性格比较冷静和果断，之前公司的事大部分都是妈在管理。”
　　丁辞有点意外。
　　在他心里，田婧莹和江承睿都是很跳脱的人，没一个沉稳的。
　　江熠野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但是遇见你的事，妈也冷静不了。”
　　他微微耸肩：“所以他们就变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丁辞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他倒是很喜欢现在的江家夫妇。
　　他看着江熠野：“那你更像谁？”
　　他问完，立刻后悔了。
　　江熠野是养子，不会像他俩之中的任何一人。
　　江熠野没太在意。
　　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认真：“我大概，最像你。”
　　“像我？”
　　丁辞懵了，他试图理解这句话，又找不到他们哪里相似。
　　这时候，江家夫妇和律师一起出来了。
　　两人脸上阴云密布，火气比刚才还大，看样是又跟丁向阳吵了。
　　然而，这一切负面情绪，都在他们看见丁辞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江承睿和田婧莹换上了另一幅面孔，轻声细语。
　　“我们宝贝在晒太阳呀？”
　　“多晒太阳才能长高高哦！要长得像哥哥一样高！”
　　他们变脸太快，以致于丁辞一时没反应过来，机械点头认可。
　　他看了眼近一米九江熠野，又看了看不到一米八的江承睿。
　　长到那么高好像有点费劲，但他确实还在长个子。
　　返程途中，，刚好路过江氏大楼。
　　田婧莹提议一起去公司食堂吃顿简餐。
　　午饭时，丁辞发现江家跟员工的关系很亲密。
　　员工会过来打招呼，江家夫妇也会跟他们闲聊，就连平常淡漠的江熠野也一直挂着微笑。
　　公司楼下，就是江家的商场。
　　一楼刚好有家书店，丁辞打算过去逛逛。
　　江家夫妇先回去了。
　　江熠野下午也要上班，但跟丁辞约定了下班一起回家。
　　正值中午，书店里有很多午休的学生。
　　丁辞找到教辅区，认真挑选起来。
　　家里有全套的高中教材和辅导书，他这些天也看了一些，竟然发现自己看不懂。
　　几年没上学，再加上他初三也没有好好学习，课程全都落下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丁辞知道，他可能得从初中开始复习才行。
　　他绕了一圈，找到了初中部的货架。
　　书店里人不少，但周围很安静。
　　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是悄悄话也能听到一些。
　　货架对面，是两个小姑娘。
　　她们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偷偷看丁辞，直到丁辞消失在眼前。
　　“哇，刚才那个小哥哥好酷啊！”
　　“身上有股特别的劲儿。”
　　“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好想认识。”
　　“要不去问个联系方式？”
　　丁辞之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想给联系方式。
　　当面拒绝不太好，他打算先出去躲一会儿，等她们走了再进来。
　　他刚转身，差点撞到一个男生。
　　男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丁辞，你是丁辞吧？”
　　这一说话，对面两个女孩才知道他就在这边。
　　她们有点尴尬，挽着手快步离开了。
　　丁辞也盯着男生看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是他初中同学。
　　两人有几年不见，都长高了，也成熟了。
　　“丁辞，你竟然在这里哎！”
　　“我记得你不上学了，是在这里打工吗？”
　　男生没什么恶意，当时丁辞不再上学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之前也有同学在各种场合碰见他，询问他的现状。
　　丁辞曾经很不愿碰见同学。
　　别人都在象牙塔里读书的年纪，自己却在工地，在餐馆，在为了生活奔波。
　　他怕看见同学同情的目光，探究的目光，哪怕是羡慕他自由的目光。
　　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也不想特立独行，只想跟大家一样安心上学。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丁辞挺直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笑意：“没有，我是来买书的，在上学。”
　　男生有点惊喜：“你也在这附近的学校吗？”
　　“不在这边。”丁辞把江熠野说过的学校名字报了出来。
　　“重点啊！不愧是你。”
　　“我记得你当时成绩就很好，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常联系。”
　　丁辞“嗯”了一声，拿出手机。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相互告别。
　　时间还早，丁辞索性在书店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书。
　　临近四点，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熠野的信息，说是忙完了，过来找他。
　　丁辞仔细把新买的书装进包里，出去等人。
　　江熠野是坐扶梯下来的。
　　他长得高，气场强，很容易在人群中一眼看到。
　　凡是他路过的专柜，空闲营业员都站到门口，向他鞠躬问好。
　　看起来，这位江总在员工中很有威慑力。
　　丁辞站得隐蔽，看着江熠野向自己走来。
　　却在江熠野靠近时，挪开了视线。
　　“小辞，”江熠野站到他身后，“等急了吧？”
　　丁辞摇头：“没有，我也刚来。”
　　江熠野没有拆穿他，跟他一起向前走。
　　“我们逛逛，给你买两件衣服。”
　　“嗯？不用了吧？”
　　丁辞有衣服，而且即便是买新的，他也不会跟江熠野逛街。
　　江熠野看起来有点无奈：“是妈给我们的任务。”
　　“她朋友店铺开业，我们去支持一下”
　　丁辞抿了抿唇，江熠野的表情坦然，不像是骗他。
　　如果是田婧莹要求的，他拒绝也会让江熠野难办吧？
　　店铺就在商场里，确实是新装开业，门口摆放着众多花篮。
　　田婧莹送的那对，又大又漂亮，在最显眼的位置。
　　哪怕是周一下午，店员仍旧很忙碌，连老板都亲自来坐镇了。
　　她很快迎上来：“小野，小辞，快进来。”
　　丁辞对这个阿姨有点印象，上次宴会见过。
　　但他实在想不起来，应该怎么称呼。
　　江熠野好心提醒：“张姨，还在忙呢？”
　　丁辞也跟上一句：“张姨好。”
　　“好好，”老板怜爱地看了看丁辞，又转向江熠野，“还不是小野帮忙宣传的好。”
　　她顿了顿：“哎呀，不对，在公司应该叫江总。”
　　江熠野程式化地弯了弯唇：“您客气了。”
　　“能跟您合作，是我们江氏的荣幸，祝您生意兴隆。”
　　丁辞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大多都是关于销售数据和营销方案的。
　　丁辞听不太懂，也不感兴趣。
　　不像江熠野，能够跟张姨侃侃而谈，氛围融洽愉快。
　　如果没有江熠野对比，他大概不觉得什么。
　　可江熠野太优秀了，丁辞觉得自己木讷得像是个傻子。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假以时日，当新鲜和热情褪去，江家夫妇会不会嫌弃他太过差劲，而选择放弃他……
　　“小辞，小辞？”
　　江熠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想什么？”
　　丁辞喉结微动，被自己的假设吓了一跳。
　　“张姨呢？”
　　“去忙了。”
　　江熠野指向一旁的货架：“她说喜欢什么，让咱们自助购物。”
　　这个品牌的衣服很适合丁辞这个年纪，富有朝气和活力。
　　他平常穿运动装多一点，这次也选了两件运动风。
　　丁辞拿着衣服，在试衣间前排队，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左边的货架。
　　那边是衬衫，他记得，宴会上同龄的孔经纶和韩羽歌都穿了这种，是他没尝试过的风格。
　　下一秒，江熠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江熠野修长的手指在衣架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件黑色衬衫上。
　　他摘下衣服，递给丁辞：“试试，正好是你的尺码。”
　　丁辞刚才看的也是这件，其他颜色要么文静，要么张扬，都不适合他。
　　他却没有接过来，而是抬头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给出合理理由：“很多高中生都穿这种，要不你也试试？”
　　“是吗？”
　　丁辞假模假样地看了半天，勉强同意：“那好吧。”
　　两件运动装都没什么问题，丁辞自己做好了决定。
　　唯独这件衬衫……
　　衬衫是休闲款，左侧胸口上有个刺绣图案。
　　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锁骨，倒是多出几分随性和不羁。
　　丁辞犹豫一会儿，把衬衫穿出了试衣间。
　　既然是江熠野选的衣服，他想听听江熠野的意见。
　　江熠野正坐在休息椅上，见他出来，似乎愣了一瞬。
　　直白的目光从下到上匆匆略过，最终停在了领口处。
　　江熠野突然站起身，向着丁辞走过去。
　　丁辞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欺身而上，距离他非常近了。
　　须后水的薄荷味跟随江熠野一起，两者都具有浓厚的压迫感。
　　他本能地伸出手，按在江熠野精壮的腰间。
　　对方还在靠近。
　　丁辞用力推了一下，试图拉开两人之前的距离。
　　然而，他竟没有推动。
　　

第13章
　　在丁辞的印象里，江熠野属于文雅那类人。
　　虽然他看着高大，但繁忙的工作并没有留给他太多闲暇，也没什么时间运动健身。
　　记得去年的时候，废巷大排档的老板凑了一场掰腕子比赛。
　　奖品是可以随时饮用的十箱啤酒，参与人数众多。
　　丁辞反正也在那边打工，就参与了一下。
　　结果，他竟然进入了前十。
　　赛后，何浩宇调侃他是弹簧，看着瘦，爆发强。
　　哪里有小压迫，哪里就有大反抗。
　　因此，丁辞一直对自己的力量和身手很有自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推不动江熠野。
　　江熠野似乎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
　　他稍稍弯腰，手臂自然环过丁辞。
　　两人的距离太近，以致于他的呼吸都喷洒到丁辞的脖颈上。
　　衬衫下摆被江熠野拉在手心，双手持续向下，微凉的手指蹭着丁辞的后腰，将上衣边缘帮他掩进裤带边缘。
　　顺便，体贴细心地整理平整。
　　随着他的动作，丁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他记忆里，哪怕是童年时期，也没人帮他做过这些。
　　江熠野的手但凡再往下一点，就要触碰到他的尾骨了。
　　丁辞停留在对方腰间的手指，骤然收紧，心脏也砰砰跳起来。
　　好在，江熠野并没有继续。
　　他将手抽出来，撤开半步，像是欣赏着艺术作品那样，打量丁辞。
　　“这样会更好看。”
　　“这件衬衫很适合小辞。”
　　丁辞“嗯”了一声，背身钻回试衣间。
　　他不否认江熠野更会穿搭，只是……
　　别人家的兄弟也会这样子吗？
　　他们感情有好到这种程度了？
　　接下来的几天，丁辞仍旧每天去打工。
　　在周五结算工资后，他已经攒下二千多块钱了。
　　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下周不再来了。
　　老板以为他是对工资不满意，主动说把工资提到每天二百元。
　　丁辞还是摇头：“我要去上学了。”
　　老板有点意外，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些钱，零花一学期应该不成问题。
　　他其实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如果学业不忙，他还可以找份晚间的兼职做。
　　周末，丁辞在家休息了两天，调整状态。
　　江家夫妇给他准备了很多零食，他还跟两人一起打了半天的游戏。
　　只是，江熠野不在家。
　　听说是出差考察，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周一，丁辞起得格外早。
　　他太久没上学了，又是陌生的环境，难免有点紧张。
　　做好心理建设，他才走到衣帽间。
　　江熠野选的衬衫挂在显眼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把那件拿下来。
　　开学第一天，要争取给老师和同学留下好印象。
　　丁辞收拾妥当，拎着书包下楼。
　　他没想到，江熠野正坐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他愣了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熠野眉宇间难掩疲乏：“刚到一会儿。”
　　“哦。”丁辞坐下来，忍不住偷瞄江熠野。
　　总不会是为了送他上学，特意赶回来的吧？
　　结果，送他去学校的，还真是江熠野。
　　江承睿和田婧莹站在主楼门前，表情极为担忧与不舍。
　　“我们宝贝这么快就要上学了？”
　　“不可以在家里多玩一阵吗？”
　　丁辞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接他们的戏。
　　这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吗？
　　但好像学校也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五公里的样子。
　　“小辞是去上高中，不是去上幼儿园。”
　　江熠野换了身西装，从家里走出来，他打断江家夫妇的施法：“我们走了。”
　　丁辞有些不忍心。
　　他打开车窗：“爸妈再见，我会好好学习的。”
　　得到回应，江家夫妇更不舍了。
　　“小辞，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有事就跟老师说，不要害怕。”
　　“要是有人欺负你的话……”
　　他们还没叮嘱完，车子已经开起来了。
　　丁辞有些无奈，他们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去幼儿园。
　　一路上，丁辞都在看窗外的风景。
　　车子驶出大门，又开了一会儿，街边才热闹起来。
　　渐渐地，可以看到他的同龄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而他，也即将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们从学校后门进入，直接停在办公楼下。
　　丁辞跟在江熠野身后，看他亲密地跟校长握手交谈。
　　大致意思是江氏捐赠的实验器材，对学生很有帮助。
　　他们被带到了校长室。
　　另外一个老师拿来些表格让丁辞填写，很快完成了入学手续。
　　校长和蔼可亲地看向丁辞：“你想什么时候上学呢？”
　　丁辞没想到这还能商量：“今天吧。”
　　校长点点头：“那我们一起送小丁同学去班级。”
　　他刚起身，被江熠野拦住了。
　　江熠野看向丁辞：“你跟着老师过去吧，我们再聊会儿。”
　　丁辞“嗯”了一声，跟老师出门了。
　　还好江熠野没同意跟校长来送他。
　　他不喜欢这种“特权”的感觉。
　　现在是课间，丁辞单肩背着书包跟老师从走廊里穿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表情太严肃了，他路过的地方同学都变得安静了。
　　他也想挤出个亲切的笑容。
　　可他此刻实在笑不出来，甚至越靠近班级，表情越冷。
　　刚才帮他办理手续的，是他的班主任吴老师。
　　吴老师带着他走进去，拍了拍手：“同学们，注意一下，欢迎新同学了。”
　　教室很大，同学只有三十多人。
　　他们每人拥有一个宽敞的书桌，桌面上什么东西都有，不像来学习的，倒像是来度假玩乐的。
　　吴老师示意丁辞做个自我介绍。
　　他下意识地把手揣进口袋里，微微扬着头，声音略显冰冷：“大家好，我叫丁辞。”
　　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他清晰看见后排同学抬起了头，是韩羽歌。
　　而另一边带头鼓掌的，他也是认识，是爱学习的孔经纶。
　　吴老师还在等着他继续介绍，没想到他沉默了，试探性引导：“然后？”
　　丁辞摇头：“没了。”
　　“啊，”老师没想到是这样，但还是指了指班级中间的空桌，“那你先坐那吧。”
　　丁辞说了声“好”。
　　他刚坐下，旁边的男生主动跟他打了招呼：“哈喽，我是钱伯明。”
　　“你好。”
　　丁辞一边往外拿课本，一边听到钱伯明继续对他说：“上周的宴会我也去了，你记得我吗？”
　　他看向男生。
　　男生要比他矮一点，胖一点，穿着件大牌的牛仔夹克，带着讨好的笑意，期待地看向他。
　　可他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上课铃突然响起来。
　　丁辞指了指讲台，让钱伯明先好好上课。
　　这节是吴老师的课，她教数学。
　　现在已经进入高三总复习了，老师讲课节奏很快，丁辞跟不上，只能勉强记着笔记，打算回家再慢慢看。
　　他发现，周围同学没几个学习的。
　　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课外书，还有的在浏览金融和股票，孔经纶闷头做着自己的卷子，而韩羽歌在打游戏。
　　看起来，韩羽歌应该是输了。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大家似乎已经对这样的课堂习以为常了，没人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有丁辞转过头，瞪了韩羽歌一眼。
　　他这一回头，意外发现江熠野竟然站在教室后门的窗边。
　　明明刚才还说让他自己过来，现在竟然偷偷跟到了教室。
　　江熠野也没想到丁辞会突然转头，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
　　他微微点头，在转身离开前对丁辞说了句“加油”。
　　丁辞可以在快递物流站，埋头苦干三四个小时。
　　而一堂课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他坐不住。
　　太久没有这种行为受限的感觉了。
　　更难受的是，后面老师做了个随堂测试。
　　丁辞看着密密麻麻的试卷，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索性写了个名字，把卷子放到一边，看起课本来。
　　钱伯明性格外向、细心。
　　他这一天都主动围在丁辞身边，告诉他几点上课，几点下课，中午去哪里吃饭，又去哪里休息。
　　一天下来，丁辞完全了解了学校的作息。
　　临近放学，吴老师板着脸拿着卷子进来了。
　　大概源自对老师的天然畏惧，丁辞也有点焦虑。
　　果然，卷子发下来，他名字边画着一个巨大的“0”。
　　吴老师的声音愤怒而严厉：“看看你们考得什么样子？”
　　“除了孔经纶满分，你们有一个及格的吗？”
　　“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你们是高三，高三！还考不考学了？”
　　旁边的同学小声“嘁”了一句。
　　这里的学生本来也没几个考学的，大部分都会被父母送出国镀金，回来进入家族公司。
　　吴老师也有些手腕，她一眼瞪过去，下面再没有人出声。
　　“行，既然这样的话，今天这个卷子你们都给我回家签字。”
　　“让你们家长好好看看！”
　　丁辞无语了，想不到开学第一天就遇见这样的事。
　　他左右看了看，比人起码都有点分，他是全班倒数第一。
　　怀着沉痛的心情，他拒绝了江家夫妇让司机来接的想法。
　　他一边规划学习，一边走向车站，顺便看看这边有没有可以兼职的奶茶店。
　　公交车停得远，丁辞也忘了早上车子是走得哪条路。
　　等他跋涉到家，已经是晚饭的时间。
　　江熠野要加班，只有他跟江家夫妇一起吃。
　　江家夫妇惦记他在学校的情况，问了好多问题，连午饭吃的什么，上了几次卫生间都问了。
　　可偏偏，就是没问他学习怎么样。
　　丁辞瞥了眼放在沙发边的书包。
　　实在不想拿出零分的试卷，刺激江家夫妇脆弱的神经。
　　他低头扒了两口饭，看似随意地询问：“哥什么时候回来？”
　　“唔，”田婧莹估算了一下，“大概九点。”
　　回答完，她欣慰地看向丁辞：“小辞，就这么想哥哥吗？”
　　

第14章
　　吃过饭，丁辞回到了房间。
　　他把之前买的初中习题册拿出来，从初一开始复习。
　　虽然，也没能满分，但起码大半都会。
　　丁辞找回了一点自信。
　　多努力，他总能追回来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
　　突然，他的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由远及近，在他门前停留片刻，又渐远了。
　　丁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四十五。
　　比田婧莹预测的早了，看来江熠野效率很高。
　　他从八点开始，就在密切关注门外的动静。
　　如果不能拿给爸妈的话，家里能为他卷子签字的人，只剩下江熠野了。
　　丁辞打开房门，正好看见江熠野的身影闪进书房。
　　他蹑手蹑脚地拿着卷子，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影。
　　江熠野似乎还有工作。
　　他给自己泡了杯茶，一抬头，正好看见要进未进的丁辞：“小辞？你找我有事？”
　　丁辞点头，反正已经这样了，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
　　他爽快地走到书桌前，将卷子递过去。
　　江熠野正在倒水。
　　他用另一只手接过来，赤红而硕大的“0”撞进他的眼里。
　　他没有丝毫准备，手一抖，热水溢出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江熠野赶紧把茶杯放在一边，甩了甩手，却没有放下试卷。
　　他抬眸，看向丁辞。
　　丁辞想清楚，倒也坦然：“没考好。”
　　他又补了一句：“下次努力。”
　　江熠野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能张开嘴。
　　又暗自消化了一会儿：“你是想问我这些题目怎么做吗？”
　　丁辞摇头：“老师说，要家长签字。”
　　“家长签字？”江熠野微微一怔，“你想让我签字？”
　　“对。”
　　丁辞给他一个肯定答案。
　　江熠野拿着卷子，没有动作。
　　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第一次听说，试验班需要家长签字的，难道是换了什么新教学方法？
　　“不行吗？”丁辞有点急，“哥哥不算家长吗？”
　　江熠野的目光沉了沉，他拿出钢笔，几下就在丁辞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
　　他把试卷还给丁辞：“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或者，想找个家庭教师也可以。”
　　“谢谢哥，不用了。”
　　江熠野太忙，家庭教师太贵，丁辞坚信自己可以。
　　他拿着卷子，转身出去，却在门口被叫住了。
　　丁辞蹙眉，果然，还是要训他，毕竟零分的空白试卷，是有点过分。
　　然而，他猜错了。
　　“小辞，听说你不喜欢司机接送。”
　　“我给你买了辆自行车，放在车库里，你可以骑车上学。”
　　“东边有条路，又近又安全，我手机发给你。”
　　丁辞站在门边，像是有股温水缓缓流过了心上。
　　他攥着卷子的手指慢慢收紧，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回到房间，一直学到凌晨一点，才躺到床上。
　　进度有点慢，他在想周末要不要去找李安宁，让他教教自己。
　　第二天，丁辞果然在车库看见了一辆通体黑色的山地车。
　　在那些他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豪车中，自行车单独占了一个宽敞的车位。
　　旁边的架子上，还放着头盔、手套、防风巾等各种配套用具。
　　属于他的小车子，得到了充分的重视和尊重。
　　就像是，丁辞自己一样。
　　他按照江熠野给的路线，骑车上学。
　　从小区东门出去，再经过一个环湖公园，很快到达学校。
　　这一路上风景很好，都没见到什么汽车。
　　重点是，上学时间比昨天坐公交回来，还缩短了很多。
　　丁辞到得早，路过教学楼下时，看见孔经纶坐在花坛边，应该是在朗读或者背诵。
　　孔经纶没看见他，他也没去打扰，三两步跑上了楼梯。
　　试验班的教学区，是一幢独立的小楼。
　　同学们已经到了几位，有人在音乐教室练琴，还有人画画、跳舞、健身。
　　班级里只有钱伯明一个人。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个超大的袋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各种零食。
　　见丁辞坐下，他主动凑过来。
　　“哇，你好早啊？怎么来的？”
　　“自行车。”
　　“竟然没人送你上学吗？”
　　丁辞“嗯”了一声。
　　他拉开书包，准备也找个地方去背书，好好利用时间。
　　钱伯明发现丁辞不太搭理他，从袋子里翻找了一通。
　　半分钟后，他捧着一盒叫巧克力回到丁辞桌边：“我也刚转学过来不久，还没什么朋友。”
　　他把巧克力递过去：“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丁辞动作停下，抬头看向钱伯明。
　　对方的眼睛眨了眨，脸颊透着红晕，声音也有点紧张，是很真诚的态度。
　　这在学校里应该是很正常的事，但丁辞确实很久没交过新朋友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好啊。”
　　“太好了！”
　　钱伯明很兴奋，他把巧克力放在丁辞桌上：“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丁辞不太爱吃甜食，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发现钱伯明的注意力落在了他的试卷上。
　　现在掩盖已经来不及了。
　　“天啊，你还真签字啊！老师随便说的，她经常说。”
　　“咱们家长那么忙，签的都是千万级以上的大项目，哪有时间签这个？”
　　丁辞愣了。
　　原来不是真的要签字，亏他还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钱伯明还在看，他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字迹：“江、熠、野。”
　　“小江总签的吗，他竟然有时间看你卷子？”
　　“嗯。”
　　现在想想，丁辞也有点抱歉。
　　江熠野明明是全家最忙的人，还得照看自己的学习，跟他一起登上零分试卷丢人。
　　“丁辞，”钱伯明突然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你不会被他打屁股了吧？”
　　丁辞脸色微沉，拨开了他的手。
　　他不适应跟别人这么亲密，而且，打屁股什么的，也太……
　　“啊，抱歉抱歉。”
　　钱伯明看出了丁辞的不悦，变得有些局促：“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丁辞摇摇头：“没事，我们学习吧。”
　　“好吧。”钱伯明不放心地看了他几眼，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回去，大批同学走进来。
　　韩羽歌被簇拥在中间，一看就是核心人物。
　　钱伯明“腾”地一下，又站起来。
　　他敞开零食袋子，有些瑟缩：“我给大家带了零食。”
　　韩羽歌摇晃着，走到钱伯明书桌边：“哎呀，钱少爷的零花钱可真不少。”
　　他拎起一袋薯片，向后面甩去，被稳稳接住了：“大家别辜负了钱少爷的心意。”
　　丁辞本来在背书，被吵得心烦，抬头看向韩羽歌。
　　韩羽歌也看见了他，不以为然地挑起眉，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看起来，钱伯明性格温和，团结同学，挺好的。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迫于某些压力，不得不做这些讨好的事情。
　　丁辞无声地移开视线，专注在课本上。
　　不确定，还需要默默观察一下。
　　哪怕已经高三，试验班的传统文化课程仍旧很有限。
　　今天就安排了音乐课和绘画鉴赏课，还有近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丁辞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好在类似的课程没有硬性要求，如果不想参加，可以在校园里自由活动。
　　于是，他大多数在图书馆学习。
　　中午太困的话，就去操场上跑几圈，正好锻炼身体了。
　　说来也奇怪，丁辞每天去跑步，都能碰见韩羽歌。
　　第一天的时候，韩羽歌在后面追了他两圈，跑得满身大汗。
　　见面抬手就要搭他的肩膀，被他用力推开了。
　　韩羽歌有些诧异。
　　过了两秒突然冲他大喊大叫：“丁辞，你知不知道惹我是什么后果？”
　　丁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韩羽歌是有点班霸的意思，但那又怎么样，他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像约好了似的，每天中午在操场上较着劲跑步。
　　丁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强，但韩羽歌绝对是锻炼到了。
　　起码，两圈下来，他没有再喘得说不出话。
　　被丁辞溜到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上学以后，丁辞的作息规律多了。
　　家里应该是担心他累，再次增加了每餐的营养。
　　周末那天，丁辞量了量身高。
　　在他从废巷回到江家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竟然长高了两厘米，身上的肌肉也比之前更明显了。
　　他还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期末考试”。
　　确定初一的题目他已经万无一失，可以推进到初二了。
　　丁辞伸了伸腰，长长舒了一口气。
　　按照这个速度，也许一个月后他就能升入高中了。
　　他有些口渴，正准备去接水，手机突然响了。
　　是李安宁的电话。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一定是有什么事。
　　他几乎在接通电话的同时，开始飞速换衣服。
　　“辞哥。”
　　李安宁的声音很低，还有点微微发抖：“我看见袁成带人在我家楼下，我给何浩宇打电话，他没接。”
　　“安宁，你在哪？”
　　李安宁快哭了：“我躲在前栋的楼道里。”
　　“你躲好，千万别过去。”
　　丁辞努力让声音更加平静，“别怕，我这就过去找你。”
　　他没有挂断电话，快步走向门外。
　　直到出了主楼，不会引起家人的注意，他才跑起来。
　　没想到，他跑出不远，看到江熠野的车子驶来。
　　江熠野也看见了他，提前停了车。
　　他走下来：“小辞，有什么事吗？”
　　“有事。”丁辞放慢步伐，却没有停下，“我出去一趟。”
　　江熠野追问：“什么事？”
　　他来不及解释了。
　　索性没理江熠野，直接略过了他身边。
　　江熠野的面色沉下来。
　　他声音明明不大，却强势地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丁辞，站住。”
　　丁辞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像是只被扼住咽喉的小兽。
　　双腿不自觉减慢速度，竟乖乖停下来了。
　　

第15章
　　丁辞从小没被父母管教过，一直处于散养状态。
　　当然，即便是丁向阳想管他，他也不会听。
　　回到江家之后，江家夫妇选择用爱弥补他。
　　跟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地哄着，嗓子都快夹起来了。
　　所以，现在能管丁辞的人，好像只剩下了江熠野。
　　这个比他大八岁的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承担了父亲的角色。
　　江熠野今天在西装外面，套了件羊绒的风衣。
　　衣服随着他走路的节奏轻轻摆动，遮住了后方小地灯的微光。
　　随着他逐渐靠近，丁辞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醇香的酒气。
　　气场更强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江熠野瞥向他亮屏的手机：“朋友有事？”
　　丁辞抿了抿唇，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收紧。
　　他想找个合理的理由，骗一骗江熠野。
　　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找到借口，再加上江熠野深邃的目光，他索性把状况坦白了。
　　他想，如果江熠野拦他，他也是要去的，大不了两人先打一架。
　　然而，江熠野并没有阻止他。
　　反而拉住他的小臂，走向车子：“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去？”
　　丁辞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江熠野塞进车子。
　　“我带你去，开车更快。”
　　助理赵晓辉又临时加班了。
　　但老板说，要把晚上酒局上谈的项目，交给他试试。
　　这个项目奖金非常可观。
　　他沉浸在兴奋和愉悦里，满身使不完的牛劲。
　　路上车不多，他们很快到了废巷。
　　丁辞有点庆幸遇见江熠野，不然还不知道多久能到。
　　李安宁知道丁辞过来，从楼道里转移下来。
　　他躲藏在阴影里，一把抓住了丁辞。
　　“辞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唰”地一下流出来。
　　却又在看见丁辞身边人时，瞬间憋了回去：“哥哥也来了？”
　　丁辞来不及解释，顺着通道的微光，看见了在那边晃荡的袁成。
　　除了袁成和他两个小弟，竟然还有丁向美的儿子，王航。
　　这俩人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李安宁。
　　多半是找不到自己，想用李安宁威胁他现身。
　　丁辞看了一眼江熠野，又看了看李安宁。
　　这俩人一个矜贵少爷，一个柔弱书生，不仅帮不上忙，恐怕打起来还需要他照顾：“你俩在这等我吧，我自己过去。”
　　“不行。”江熠野当即拒绝，“我和你去。”
　　李安宁也跟着：“我也去。”
　　丁辞迈出半步，又紧急退回阴影里。
　　他看向江熠野，在心里评估。
　　这种穿着和气场，袁成应该不敢向他动手。
　　而且，江熠野也不会听自己的，回头跑过去更麻烦。
　　“你就在这。”
　　丁辞语气强硬，把李安宁推到墙边：“不准动。”
　　得到默许的江熠野，唇边漾开笑意。
　　跟丁辞并排，向袁成他们走过去。
　　废巷曾经是丁辞的主场，他对一切都有绝对的自信和控制力。
　　他继续叮嘱江熠野：“这几个人我自己都可以处理，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站远一点，顾好自己就行。”
　　这次江熠野点头了，他被安排在最近的墙边。
　　简直是最佳观众席。
　　丁辞一边向前走，一边活动了全身的关节。
　　他喊了一声：“袁成，找我？”
　　袁成抬起头，竟然还有点惊喜：“你还真来了？”
　　丁辞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如果这样说，那说明是有人告诉袁成，这样能找到自己。
　　也是，袁成历来都只会找个茬，然后在他回家路上蹲。
　　他看向王航：“什么事？”
　　虽然天黑，但丁辞还是发现，王航脸上有几块青紫色的痕迹。
　　这是被人打了？
　　活该！
　　袁成嘴快：“我这兄弟说，你欺负他，找我来帮他报仇。”
　　“没办法了，丁辞，”他这次开场白发挥不错，“你有你的小弟，我有我的小弟，咱俩只能分个胜负。”
　　丁辞不想废话，但也不会平白背锅。
　　“我什么时候欺负王航了？”
　　王航躲在袁成后面，探头探脑：“现在表哥都不叫了，不是你是谁？”
　　“就你那天……”他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在我家闹完，我就被打了。”
　　丁辞沉默，难道是何浩宇做的？
　　但何浩宇插手他的事情，都会提前跟他说。
　　所以，大概率是王航碰瓷。
　　谁知道他那臭脾气，有没有在外面得罪其他人。
　　袁成自认为，这次是为了正义。
　　他吸取教训，带的帮手也鲁莽一些，执行力极强。
　　他招了招手：“兄弟们，上！”
　　三个人向着丁辞，毫不犹豫地冲过来。
　　看着唬人，其实也没什么。
　　丁辞的瞳孔微微放大，找准时机，一个灵活的侧身走位，绕到了袁成刚才的位置。
　　巧了，王航还在这里。
　　他索性按住王航的肩膀，将他变成了一个肉盾。
　　王航身上的淤青本来就没好，现在又承受了袁成他们的拳打脚踢。
　　他“哎呦”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最后忍无可忍地牟足了劲：“艹，别打了！”
　　袁成是紧急刹住了，但他小弟没有。
　　一个清脆而有力的巴掌，落在王航脸上，丁辞适时松了手，王航直接被掼在了地上。
　　今天这个局，其实是王航攒的。
　　他原本跟袁成不认识，是为了教训丁辞，才打听到了袁成。
　　王航请了他们一顿烧烤，承诺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三百块钱。
　　既然金主都发话了，袁成也很有“职业道德”。
　　他喘着粗气询问：“不打了吗？”
　　这还打什么？
　　所有的攻击都落在王航身上，丁辞也就是拿格挡时，用了点力气，出了点汗。
　　王航爬起来，往地上吐了口血沫。
　　他瞪了袁成几秒，一瘸一拐地走了。
　　“哎！这怎么说啊？”
　　袁成跟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俩追上去，跟王航要工费。
　　胡同里重新安静下来，黑暗掩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袁成揉了揉手腕，抬头看向丁辞：“喂，你住哪去了？”
　　“我怎么好久没见到你了？”
　　丁辞懒得理他：“还有事吗？”
　　袁成呲牙笑了：“要不咱俩好好打一场？”
　　丁辞冷眼看他：“没兴趣。”
　　“那算了。”袁成也没多纠缠，“下次见吧。”
　　丁辞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同向离开。
　　没想到，袁成路过江熠野身边时，江熠野不知道从哪踢出来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准确无误地滚到袁成脚下，袁成踉跄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瓶子碎了，他整个手掌按在了玻璃茬子上。
　　“靠！”
　　“谁他妈的干的？”
　　毫无疑问，旁边只有江熠野一个人。
　　袁成爬起来，冲着他就挥起了拳头。
　　江熠野没躲，也没反击。
　　他站在原地，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拳头朝他的脸过来。
　　丁辞像是一匹草原上的猎豹，弹射起步。
　　他在袁成碰到江熠野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将袁成按在了墙边。
　　手臂上的青筋爆出来，他一拳打在袁成脸上。
　　紧接着，又把人拎起来，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你动他一下试试。”
　　袁成也蒙了。
　　丁辞向来只防守，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凶悍地动手。
　　同时，他也发现了。
　　如果两人真打起来，他根本不是丁辞的对手。
　　丁辞目光太过凶狠和锋利，袁成被盯得有点难受。
　　“你俩一起的啊？我又不知道是你朋友。”
　　丁辞没说话，也没动。
　　直到江熠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辞，算了。”
　　他像是突然被人唤醒了神志，慢慢松开了手。
　　“以后离我朋友都远点，知道了吗？”
　　袁成被吓得不轻。
　　“知、知道了。”
　　袁成离开，丁辞才发现，李安宁已经过来了。
　　李安宁心疼地拉起他的手：“辞哥，你手破了。”
　　应该是刚才打袁成的时候，擦到墙边。
　　他下意识看向江熠野，把手迅速抽回来，藏在了袖子里：“没事。”
　　可李安宁没理解他的意图，说话带上了哭腔：“怎么没事，都出血了！”
　　“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处理一下。”
　　丁辞有点尴尬：“不用了吧，小伤。”
　　“那也不行，”李安宁这会倒是强势了，“你一定得去！”
　　“伤口不处理要感染。”
　　江熠野开口了：“就去你朋友家处理一下吧。”
　　丁辞犹豫了片刻，勉强点头。
　　他跟李安宁走在前面，江熠野跟在他们身后。
　　现在已经很晚了，去别人家里多少有点打扰。
　　丁辞小声跟李安宁聊天：“叔叔阿姨都睡了吧？”
　　“没有，他们去雇主家里住了。”
　　“大概一周回来一天吧。”
　　“你自己住呢？”
　　丁辞有点惊讶，难怪刚才李安宁那么害怕，不然还可以打电话给父母的。
　　“嗯，雇主那边提供的房间还不错，他们说让我一起过去，我没同意。”
　　李安宁想了想：“但现在，我打算搬过去了。”
　　丁辞也觉得这样最好：“那你上学还在这边吗？”
　　“他们要是去学校堵你，你就给我打电……”
　　他没说完，江熠野突然在后面问：“那袁成什么情况。”
　　丁辞冷哼了一声：“他就是个傻……”
　　他瞥了眼江熠野，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脑子不好使。”
　　李安宁家里确实有医药箱，但他没找到。
　　翻完了客厅，又去翻卧室。
　　丁辞和江熠野一起坐在沙发上。
　　他本来坐得很随意，在看了眼江熠野后，突然并拢双腿，手也放在了膝盖上，像个乖乖小学生。
　　江熠野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除了微微翘起的唇角，没有表现出任何动作。
　　但丁辞偏偏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觉得，江熠野从小生活在江家，那是被当做豪门少爷娇养的，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丁辞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江熠野倒了杯水。
　　他小心而缓慢地推过去，试探性开口：“哥，今天吓坏了吧？”
　　“他们其实没什么能耐，我都能处理。”
　　“下次我自己来就行，你别跟着了。”
　　江熠野看向他，端起水杯浅浅呷了一口。
　　随后，他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有点吓到了。”
　　“我大概，也需要‘辞哥’的安慰才行。”
　　

第16章
　　丁辞没想到，江熠野会这么诚实和坦然。
　　他以为即便是害怕了，也应该要伪装成坚强和勇敢。
　　这才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啊！
　　怎么能随便透露脆弱和恐惧给别人呢？
　　但是，他们也不是别人。
　　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来着。
　　丁辞像是突然被唤醒了骨肉亲情。
　　他认真地看着江熠野：“你想我怎么安慰你？”
　　江熠野想了想：“你平常怎么安慰朋友？”
　　“就……”丁辞陷入了思考。
　　何浩宇的话，通常要陪他吃饭喝酒玩游戏，李安宁性格软，他就会……
　　丁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他难道要，勾住江熠野的肩膀，拉到身边，告诉他没事，有自己在吗？
　　手指微微蜷起。
　　他想是不是可以换种方法，比如拍拍肩膀？
　　突然，卧室里传来“扑通”一声。
　　李安宁从椅子上跳下来：“辞哥，我找到了！”
　　“找到了？”丁辞站起身，绕了半圈去接李安宁。
　　总算是中断了跟江熠野的这段谈话。
　　李安宁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在里面翻找。
　　“咦，酒精呢？”
　　他还没找，丁辞的手已经开始疼了。
　　好在江熠野眼疾手快，找到了不太刺激的碘伏棒，他冲着丁辞伸手：“拿来。”
　　丁辞怔了怔，又坐回沙发上，把手放在了江熠野的掌心。
　　像是怕他跑，江熠野攥住了他的小指和无名指。
　　湿漉漉的棉棒轻轻拂过皮肤，带着一点酥麻的感觉。
　　丁辞确实有抽回手的冲动，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痒。
　　“哇，”李安宁站在一旁，“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江熠野头都没抬：“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就之前……”李安宁注意到丁辞的表情，把话止住。
　　“之前你们不是不熟吗？熟得好快。”
　　江熠野没再搭话，看样是懒得理他。
　　丁辞正好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成功。
　　江熠野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严厉。
　　“还没好，别动。”
　　丁辞伤得确实不重，就是擦破点皮。
　　可江熠野涂了将近三分钟，才拿出创口贴帮他包好。
　　时间不早了，他们没有在李安宁家多停留。
　　临出门，丁辞叮嘱李安宁，有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放心吧，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的。”
　　李安宁信心十足：“就袁成那个脸，回家又得被他爸打一顿。”
　　丁辞这才放心了些，与江熠野穿过废巷，回到主路上。
　　原本进来的地方，不见车子。
　　丁辞四周找了一圈，茫然看向江熠野：“车呢？”
　　江熠野微微蹙眉，他在手机上点了点。
　　“赵晓辉说，他饿了，去买吃的了。”
　　丁辞了然：“那我们在这等？”
　　江熠野建议：“不如往前走，迎迎他吧。”
　　也对，现在是深秋了。
　　旦城的气温直线下降，干站着也挺冷的，不如活动起来。
　　废巷的马路对面，是护城河。
　　这几年治理的不错，白天常有人在这边钓鱼。
　　晚上的风就有点冷了。
　　丁辞出来得急，穿得也不多，走了两步就裹紧了外套。
　　两人相对无言，并排走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江熠野忽然开口：“累吗？”
　　丁辞没懂：“什么？”
　　“我是说，”江熠野解释，“这样照顾别人，累吗？”
　　丁辞摇头。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链接，他在这一方面照顾别人，别人也在另一方面照顾着他。
　　“不累的。”
　　“大家对我也都很好。”
　　“李安宁和何浩宇的父母，每次做好吃的，都会叫我一起去吃。”
　　“去年我高烧，也是他俩把我背到医院，没日没夜的照顾我。”
　　因为有这两位朋友在，丁辞过去的日子才有了色彩。
　　也正是因为他们，他才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
　　江熠野“嗯”了一声，稍稍偏头。
　　脚步渐渐停下，他扯了扯丁辞的手臂。
　　“嗯？怎么了？”
　　江熠野没说话，站到他面前，帮他把外套拉链拉起来了。
　　丁辞想退开，可后面就是护城河的栏杆。
　　他只能任由江熠野把拉链拉高，又掀起他背后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他不爱系拉链，一方面是觉得那样更帅，另一方面是外套都大，拉上也灌风，不如裹紧。
　　不知道是江熠野帮他挡住了风还是怎么，这下确实暖和很多。
　　江熠野做完这一切，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头。
　　丁辞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那我这样，算是照顾小辞吗？”
　　丁辞愣了愣，坦诚承认：“算。”
　　江熠野满意地露出些笑意。
　　他深邃的目光中蕴藏着狡黠：“那你也会照顾我吗？”
　　丁辞实在想不到，他能够照顾江熠野什么。
　　江熠野像是超人一样，工作家庭两手抓。
　　他微微仰头：“比如？”
　　“比如……”江熠野笑了，不是那种生意场上的客气假笑，而是由内而外的开心。
　　晚风吹动了江熠野的衣摆，路灯从他侧面照过来，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比如，我现在有点冷，你要不要离我近一些？”
　　丁辞呼吸一滞，喉结清晰可见地上下滚动。
　　两人的距离很近了，江熠野的大衣没系扣子，再近些，两人就要抱在一起了。
　　他承认，气温是有些低。
　　他也承认，两人离得近些，确实会更暖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正常的事，丁辞却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可以搂住李安宁，也可以抱住何浩宇，却没办法离江熠野更近一点。
　　他是没有动，但江熠野好像挪过来了。
　　他感觉，两人间距离近到，他甚至能够看清江熠野刚冒出的胡茬。
　　丁辞有些认命地垂下头。
　　如果江熠野很想拥抱取暖的话，那就抱一下吧。
　　毕竟他们是兄弟。
　　江熠野马上就要把丁辞拢进怀中了。
　　然而，丁辞却在这时，被街对面的一小团吸引了注意力。
　　他歪了歪头，从江熠野身前探出来。
　　果然看到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在冷风中的街角，瑟瑟发抖。
　　“哥，你等一下。”
　　丁辞越过江熠野，迅速向街对面跑去。
　　不远处有一家杂货店，他跑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
　　他买了酸奶和火腿肠，还要了个一次性小碗，蹲在小狗身边。
　　小狗察觉到他的善意，尾巴都快摇出花了。
　　丁辞挠了挠它的下巴，把这些摆放在它面前。
　　江熠野怀中骤然一冷，他茫然了一瞬，才跟过去。
　　他低头看着丁辞，也学他的样子，蹲下来。
　　小狗在埋头苦吃中，警惕性地瞥了眼江熠野。
　　见他没什么恶意，又放心地大吃特吃。
　　丁辞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轻抚小狗，与刚才打架时判若两人。
　　小狗也很喜欢他，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丁辞喜欢小动物，之前对同名的“乐乐”也是宠爱有加。
　　他又陪小狗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我们走吧。”
　　小狗像是听懂了，泪眼汪汪地抬起前爪，去扒他的腿。
　　丁辞站在那里，沉默半天，终究是微微摇头。
　　江熠野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
　　“你不想抱回家吗？”
　　“想。但是……”
　　丁辞顿了顿：“还是算了，我连自己都养不好。”
　　也许是因为身处废巷。
　　他好像又坠入了那段艰难的时光，他要怎么负担一个生命呢？
　　“你有家了，小辞。”
　　江熠野把他拉回现实：“你可以养它，我们会跟你一起养它。”
　　对哦，他现在住在江家。
　　有那么大的房间和那么大的院子，还容不下一只小狗吗？
　　丁辞眼睛亮了亮：“我真的可以吗？”
　　江熠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告诉他：“你可以做任何决定。”
　　他低头看向小狗，思考了一会儿，郑重把小狗抱起来：“那我要养！”
　　“好。”
　　江熠野拿出手机，给赵晓辉拨通电话：“现在过来吧。”
　　两分钟后，赵晓辉开车出现在街边。
　　丁辞蹙了蹙眉，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怀中的小狗很快冲散了他的疑惑，只剩下开心。
　　他听见江熠野对助理说：“去宠物医院。”
　　小狗被医生抱走了，进行一系列的检查。
　　丁辞站在玻璃窗前，目光锁定在它身上。
　　忽然，他转头看江熠野：“我们不用先跟爸妈说吗？”
　　“爸妈会不会不让养？”
　　“不会。
　　江熠野再次安抚他：“你带回去的，他们一定特别喜欢。”
　　丁辞想了想，院子里好多地方他都没有逛到。
　　如果江家夫妇真不同意，他就找个远离主楼的地方，给小狗垒个房子，每天去喂它、看它。
　　检查室的门重新打开，医生抱着小狗出来。
　　它见到丁辞的那一刻，开始在医生身上扭动，着急回到主人身边。
　　小狗被大概擦拭了一下，露出本来的白色绒毛。
　　医生说，它很健康，也很活泼。
　　“恭喜你，拥有了一只萨摩耶。”
　　丁辞眼睛睁大了些：“您说这是萨摩耶？”
　　医生点头：“对。”
　　丁辞捧着小狗又看了一会儿，确实有点像“微笑天使”。
　　不过，即便不是萨摩耶，他也会好好珍惜的。
　　他看向江熠野：“哥，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江熠野满脸鼓励：“你决定就好。”
　　丁辞想了一会儿：“奶糖，奶糖怎么样？”
　　江熠野点头：“好，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小狗，突然想到了自己。
　　他再也不是路边脏兮兮的流浪小狗了，变成了干干净净、肆意微笑的宠物小狗。
　　丁辞又看向江熠野：“奶糖跟我一样。”
　　江熠野轻笑出声：“你也是萨摩耶吗？”
　　他重重点了点头：“对。”
　　江熠野笑容渐渐回落，眼眸变得晦暗不明。
　　他走近一步，抬手摸了摸丁辞的头发，这次丁辞没有抗拒。
　　“乖。”
　　

第17章
　　新的周一。
　　丁辞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急急忙忙去洗漱。
　　他们昨晚连同笼子，将奶糖放到了客厅一角。
　　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他冲下楼，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田婧莹和江承睿今天起得也早，他们坐在沙发上，奶糖蹲坐在茶几上，两人一狗目不转睛地互相盯着。
　　听到声响，田婧莹兴奋地冲丁辞招手。
　　“小辞，快来看！你看这有什么！”
　　他当然知道那有什么。
　　丁辞轻轻拍手，奶糖立即跑到茶几边缘，冲他摇尾巴。
　　“哎呦，这小东西和我们家宝贝有缘分。”
　　江承睿眼中流露出一丝钦佩和羡慕：“这就是小说中常说的，灵宠认主吧？”
　　丁辞：……
　　那是因为，他就是奶糖的主人。
　　他把小狗抱起来，放到地面上。
　　“爸、妈，这是奶糖。”
　　“奶糖。”
　　两人复述了一遍：“小辞好聪明，一下就想到这么贴切的名字。”
　　丁辞：……
　　其实夸不出来，不夸奖他也行的。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挺喜欢江家夫妇这种，无条件的赞美。
　　他继续解释：“这是我们昨天带回来的。”
　　“你们？昨天？”
　　田婧莹终于恍然大悟，然而：“你跟谁啊？”
　　丁辞有点无语。
　　是起太早了吗？大家的脑子都没开始运转。
　　“我跟哥哥。”
　　“哦。”江承睿也恍然大悟，可同样，”你们昨晚出去了啊？”
　　丁辞心里呐喊了一句“糟了”，他忘了自己昨天偷跑去废巷的事。
　　他把受伤那只手往后缩了缩：“我跟哥，我俩昨天……”
　　他还没想到解释，田婧莹想到了：“好啊，你俩出去吃夜宵了吧？”
　　她露出薄怒：“竟然不叫我跟你爸爸。”
　　丁辞借坡下驴：“抱歉，下次一定。”
　　江承睿“嗯”了一声：“没事，我俩今天去赏枫叶，也不带你们。”
　　这下扯平了。
　　三人言归正传，开始商量奶糖的生活。
　　江熠野说得对，江承睿和田婧莹确实都很喜欢奶糖。
　　甚至比丁辞想象得还要更喜欢。
　　他们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规划了一块地方。
　　决定给奶糖安个窝，再打个柜子把宠物零食和各种用品放进去。
　　江家人的行动力都很强。
　　丁辞晚上放学时，奶糖已经躺在柔软的窝里，舒服得晾肚皮了。
　　他每天都会跟奶糖玩一会儿。
　　江熠野有空，也会陪他一起。
　　两人能聊得话题并不多，无非就是学校的生活。
　　以及，丁辞最不愿提及的成绩。
　　自从上次帮他签字后，江熠野经常问他需不需要。
　　这回他已经知道了，老师再怎么说，也不会上当。
　　前两天，又进行了一次随堂测试。
　　丁辞这回成绩好了一点点。
　　十分……
　　其中还有两道选择题，是他随便蒙的。
　　江熠野从丁辞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所以，你没有什么不会的题目，想来问我吗？”
　　丁辞沉默。
　　不会的题目太多了，他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江熠野也没再说什么。
　　“好，那我继续等着。”
　　这周五，是全校性的社团日活动。
　　各种社团支了展位到操场上，表演和招新，格外热闹，也格外拥挤。
　　丁辞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兴趣。
　　他找了个绝佳的地方躲清静。
　　体育馆的楼梯间，平常没什么人去。
　　那边有扇窗户，阳光可以照进来，适合一边晒太阳，一边背书。
　　他走进去，意外发现了个熟人。
　　孔经纶也抱着书，坐在这边。
　　这段时间，丁辞对同学有了基本掌握。
　　孔经纶是他们班唯一的好学生，听说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几科成绩加在一起，他只丢了不到八十分。
　　比韩羽歌单科丢得分都少。
　　这也不枉费，他每次见到孔经纶，孔经纶都在学习。
　　孔经纶看见丁辞也有点意外。
　　他从书本中抬起头，笑着眨了眨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丁辞点头回应。
　　他越过孔经纶，坐到稍高一点的窗户边。
　　他的记忆力一直不错。
　　背诵课文时间比他计划的提前了，丁辞准备奖励自己放松一会儿。
　　操场上汇集了三个年级的学生，今天特许不穿校服，望过去像是地面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
　　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社团表演。
　　舞台外面围着众多观众，他在这里都能听见响亮的掌声和口哨声。
　　丁辞打算，一会儿要是再提前完成计划，他就去操场上逛逛，近距离感受一下。
　　他刚想低头看书，被角落里的一群人吸引了注意。
　　人群的中心，站着钱伯明。
　　外面一圈人，丁辞认不全，但为首的是韩羽歌。
　　韩羽歌个子高，站在钱伯明面前，把对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抬手，推了推钱伯明的肩膀。
　　不知道是他力气大，还是对方太害怕，钱伯明被他逼的连连后退。
　　后面的人故意使坏，伸出脚。
　　钱伯明一片嘲笑的面孔中，跌倒在地，又连滚带爬地狼狈起身。
　　他脸庞胀红，四下搜寻着能拯救他的身影，像是在哭。
　　那道脆弱又无助的视线，也扫过了体育馆。
　　有那么两秒，丁辞觉得他跟钱伯明好像对视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书放在身边的台阶上。
　　站起身，快速走下去。
　　孔经纶一直在学习，头都没抬过。
　　然而，在丁辞路过他身边时，他抓住了丁辞的手腕：“你别管。”
　　丁辞反映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做不到。”
　　孔经纶抬头看向他，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手。
　　他过去时，钱伯明又跌坐在地上。
　　丁辞拨开人群，弯下腰，单手穿过对方的腋下，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挡住了钱伯明，把人护在身后，冷眼看着韩羽歌。
　　“有什么事？”
　　韩羽歌愣了愣，不服气地往前半步，站得离丁辞更近了些。
　　他想用自己的身高和气场，压退丁辞，没想到失败了：“你少多管闲事。”
　　丁辞声音也冷冷的：“我就管了。”
　　“你管，你就是与我为敌！”韩羽歌声音骤然提高：“难道你要为了他，与我为敌吗？”
　　丁辞从来没把韩羽歌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在意他的威胁或是什么。
　　“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
　　韩羽歌的火气似乎更大了，他瞪着丁辞，半天没说出话。
　　丁辞不想跟他继续耗下去，他转身推钱伯明。
　　“走了。”
　　见他们要离开，身旁的人呼啦一下围上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们在等着韩羽歌发话。
　　“让他们走。”
　　韩羽歌又扯着嗓子喊：“丁辞，你别后悔。”
　　丁辞从来不会为这种事后悔。
　　钱伯明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啜泣声终于变小了，追上来：“你不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兴趣。”
　　钱伯明用袖口擦了擦眼泪：“那我今天能跟着你吗？”
　　“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绝对安静。”
　　丁辞转头看向他，轻轻“嗯”了一声。
　　钱伯明看起来太可怜，明脸颊红，眼眶红，鼻子也红，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
　　而且，恐怕韩羽歌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两人回到楼梯间。
　　孔经纶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人带书都消失了。
　　丁辞在原地坐下来，捧着书本重新进入学习状态。
　　钱伯明也像他说的那样，安静坐在旁边。
　　一篇古文，丁辞迅速背过。
　　他拿出本子，打算把默写一遍。
　　这时，钱伯明突然靠过来。
　　他点了点丁辞的肩膀，指向窗外。
　　顺着他的手指，丁辞看见江熠野站在操场上。
　　校长和主任陪在他的左右，为他讲解着什么。
　　钱伯明小心翼翼开口：“你哥哎！”
　　“他今天怎么过来了？”
　　丁辞摇了摇头。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上面一条信息都没有，江熠野并没有找他。
　　钱伯明看出了丁辞的意外。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丁辞，其实我跟你一样，从小没在家里长大。”
　　“我出生时，钱家条件一般，在医院时把两个孩子抱错了。”
　　“去年，父母才知道真相，把我找回来。”
　　丁辞收回看向江熠野的目光，有点惊讶：“所以，你是最近才回到钱家？”
　　钱伯明点头：“是啊，五个月。”
　　五个月。
　　丁辞回到江家，也才一个月，两人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
　　他多了几分好奇：“是因为这个，韩羽歌欺负你？”
　　钱伯明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流落在外的孩子，回家后很难适应的。”
　　“周围人都太优秀了，会看不起我们。”
　　钱伯明看着丁辞：“你说，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我们之前过得那么差，而鸠占鹊巢的假少爷，却风生水起。”
　　他突然指了指江熠野：“像小江总，他之前俨然一副要继承江氏的样子。”
　　“现在你回来了，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和阻碍。”
　　“体验过更好的生活后，没人甘愿把拥有的一切，拱手让人。”
　　“我跟我弟，你跟小江总是天然的敌人。”
　　丁辞又看向江熠野，江熠野今天换了件大衣，在人群中格外挺拔亮眼，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流露出自信和矜贵。
　　他们边走边看，像是在谈什么新项目。
　　江熠野带着上位者的气场，显得学校领导像是他的下属。
　　丁辞低声解释 ：“他对我挺好的。”
　　钱伯明轻“哼”了一声：“那都是伪装的，骗骗小孩子而已。”
　　“他是孤儿，没有你爸妈，他连学都没得上。”
　　“但是现在呢，他高中时，各种奖项那到手软，音乐的，绘画的、搏击的，金融的……”
　　“圈层跳跃，多么宝贵而稀奇的机会。”
　　“一定会牢牢抓住，不能让它白白溜走。”
　　丁辞听着钱伯明的话，这跟他之前想得差不多。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渐渐模糊了这一点。
　　那江熠野呢？还对他有提防与防备吗？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他在钱伯明的话中，捕捉到了另一条重要信息。
　　江熠野拿过搏击冠军。
　　拿过搏击冠军的人，会在小胡同打架后，说自己被吓到，需要他安慰，又需要他照顾吗？
　　那可能，还真是伪装的挺好呢！
　　

第18章
　　“丁辞，你在想什么呀？”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丁辞从操场上收回目光，掩去眼眸中的情绪。
　　他看似随意地问钱伯明：“他真拿过那么多奖项吗？”
　　“拿过啊！”
　　钱伯明见他不信，打开手机搜索：“很多比赛网上都能查到的。”
　　丁辞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我知道了。”
　　随后，他拿上书本，站起来：“我没想过争夺家产，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
　　“可是……”
　　钱伯明还想说什么，又怕丁辞不开心，终究选择咽了下去。
　　丁辞独自走出体育馆，穿越操场回到教学楼。
　　班级里没什么人，他拿出手机，凭借记忆，点开了刚才钱伯明展示的网页。
　　难怪说江熠野拿奖，拿到了手软。
　　这上面罗列的获胜比赛，少数也有几十个。
　　他找到搏击冠军那项，记下名字，单独搜索。
　　巧了，这网页还贴心地保存并上传了当时的视频。
　　画质一般，可以看出确实有些年头了。
　　那时的江熠野已经很高了，赤。裸的上身露出紧实的大块肌肉。
　　他的目光沉静，脸虽然更年轻，却没有一丝稚嫩。
　　他在比赛中，无论是挥拳、侧踹，还是摔法、闪躲，都做得堪称完美，简直是碾压式的胜利。
　　之前没事的时候，丁辞也会看各类搏击比赛。
　　他还看过专业的讲解和教学视频，试图跟着学习和提高技巧。
　　所以，哪怕是短短几分钟的视频，他也能看出些门路。
　　江熠野的水平很高，甚至能比得上某些专业运动员。
　　能达到这种水平，他一定经过了无数场的对抗练习，也许之前就有功底。
　　这样的人，看到他们在胡同内的打斗，只会觉得简单和浅显。
　　就像是研究生看初中生，是绝对不会感到害怕的。
　　丁辞扣下手机。
　　这回他可以完全确定，自己就是被骗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江熠野为什么会在这种事上骗自己。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江熠野发来了信息：“小辞，我临时来了趟学校。”
　　丁辞没回，下一条很快进来：“我晚上还有个酒局，必须先走了。”
　　“下次再来见你吧！”
　　明明在家里每天见面，还在学校见什么？
　　丁辞渐渐握紧手机，趴在了书桌上。
　　他刚想小憩一会儿，教室涌进了许多同学。
　　好像是社团表演结束了，大家也就相约一起回来。
　　同学们玩得都很开心，也很兴奋。
　　凑在一起，乱哄哄地在讨论着今天的情况。
　　丁辞也是这时才知道，今天的社团展示，不是只有学校内部的人。
　　校领导邀请了各个领域能人来到学校，跟学生们互动，还有电视台跟踪报道。
　　比如，他前桌女生的画被买走了，后面有个男生卖了首曲子。
　　还有人给自己的科技社拉来笔投资赞助，很快能赚到钱。
　　丁辞一直趴在桌上，听着大家的讨论，没有抬头。
　　不一会儿，用余光看见，韩羽歌走到了他面前。
　　韩羽歌屈起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
　　丁辞懒得理他，稍稍转头，扭向了另外一边。
　　没想到，另外一边也站了人。
　　那人学着韩羽歌的样子，敲着桌子：“喂，没听见韩哥在找你吗？”
　　两边过道，一边也不得安生。
　　丁辞抿着唇，动作缓慢地从桌上抬起头，冲韩羽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有话快说。
　　“丁辞，你今天干什么了？”
　　“不会什么都没做，孤单寂寞冷地在教室睡觉吧？”
　　他今天为了帮钱伯明，当众拂了韩羽歌的面子，韩羽歌肯定会找茬。
　　但丁辞不想惯着他，韩羽歌这种人，就是俗话说的那种，给点染料就敢开染坊。
　　丁辞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扫视过周围一圈人，最终看向韩羽歌。
　　“那你今天除了欺负人，还干嘛了？”
　　韩羽歌没听说丁辞话里的调侃，掰着手指头认真数。
　　“篮球社请了球星，我跟他打了场篮球。”
　　“我组的乐队上台演出，收获了众多好评。”
　　“我还……”
　　韩羽歌察觉到丁辞脸上不断放大的笑容，止住了话。
　　果然，丁辞缓慢点了点头：“不错，真棒。”
　　他唇边的笑意更大了：“需要我为你鼓鼓掌吗？”
　　他话音未落，同学们忍不住笑起来。
　　韩羽歌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像要寻求丁辞的夸奖。
　　“笑什么！”韩羽歌用了踢了一脚旁边的桌子，教室瞬间看静下来。
　　丁辞让他太没面子了，他情绪有点失控。
　　“你呢？你干什么了？”
　　“你不就是融入不了班级，交不到朋友，没人跟你玩吗？”
　　“在这装什么酷呢？”
　　丁辞表情未变，眼神渐冷。
　　这回，还真让韩羽歌找到刺他的方向了。
　　他其实很羡慕，操场上那些成群结对，快乐玩耍的同学。
　　但他放不开，也找不到好朋友。
　　他今天尝试了一下，跟钱伯明同处一个空间。
　　可感觉不大对，还不如他自己舒服。
　　丁辞暗暗咬牙，腾地一下站起身。
　　韩羽歌被他吓了一跳，退后半步。
　　他最近好像又长了点个子，近距离站在韩羽歌面前，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身高差那么大了。
　　丁辞撞了下对方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
　　韩羽歌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小臂：“你干什么去？”
　　丁辞微微偏头：“别管那么多。”
　　“我还不想跟你交朋友。”说完，他独自走出了教室。
　　他去卫生间了，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珠挂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被他用力甩掉。
　　丁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状态看起来，要比几个月前好太多了。
　　可人就怕有对比，他身边的同学，不仅不考零分，还在各个领域都那么厉害。
　　他什么都不会，就连自信心和松弛感都有所缺失。
　　丁辞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洗了洗手，才走出卫生间。
　　他刚一出门，看到孔经纶捧着书，靠在窗边。
　　他本来想点个头就过去，思考两秒，决定打声招呼：“你在等我吗？”
　　孔经纶合上书，抬头看向他：“没有，我刚好路过。”
　　丁辞：……
　　谁会路过卫生间，站卫生间门口看书？
　　孔经纶没在意，他走到丁辞身边，跟他一起往回走。
　　临近教室，孔经纶突然开口：“韩羽歌就是幼稚，长不大，你不用理他。”
　　丁辞愣了愣，他“嗯”了一声：“好，我知道。”
　　经过几天的相处，奶糖已经完全掌握了丁辞的作息。
　　每天放学时间，它都会蹲在门口等着主人。
　　丁辞摸了一把奶糖的头，毛茸茸的，仿佛能够治愈一切。
　　他换完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奶糖的窝边，密密麻麻地垒着几层箱子。
　　走过去都费劲。
　　丁辞走向厨房，找到管家欣姨：“这是怎么回事啊？”
　　欣姨还没回答，田婧莹从纸箱中间探出头：“你舅舅不是做宠物产品的吗？”
　　“他听说你养了狗狗，下午特意给你送来的。”
　　丁辞大概看了一下，有零食、衣服、玩具等等，光是狗窝就有三箱。
　　别说奶糖还小，就是长大后的十个奶糖，一时半会也用不完。
　　江承睿也坐在里面：“小辞放心，我们会很快整理完的。”
　　“你可以先去房间玩会，你叔叔拿来了他们公司的新款游戏机，还有你表姐公司的新款衣服。”
　　丁辞轻声说了句“谢谢”，上楼查看。
　　在之前宴会上，他见过这些亲戚，大家都特别喜欢他，对他也很好。
　　只是，各个都是大手笔，送东西全是成箱成箱的往里搬。
　　晚饭很快做好了，丁辞也收拾得差不多。
　　今天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吃晚餐，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疑惑。
　　“这些东西，哥哥没有吗？”
　　他能感觉到，亲戚们对待江熠野有些冷淡和疏离，甚至不像亲人。
　　“小野吗？”江承睿愣了下。
　　他的语气认真，难得不像搞笑男：“其实，小野跟他们关系一般，可能因为没有血缘纽带吧，所以没多亲近，来往也少。”
　　田婧莹补充：“况且，小野也过了收礼物的年纪了。”
　　丁辞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收礼物应该不分年纪的吧？毕竟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吃晚饭，丁辞稍微活动了一下，又回到房间学习。
　　他复习到十点半，抻了抻腰，打算下楼倒杯水。
　　楼下没有开灯，他也没开。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奶糖的东西已经被全部整理好了，分门别类摆进了柜子里。
　　丁辞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跨进奶糖的小护栏内，席地而坐。
　　奶糖本来已经睡了，又摇着尾巴扑向他。
　　他随手拿了个熊猫小玩具，在奶糖面前晃了晃。
　　奶糖机敏地一口叼住了，摇头晃脑地跟他相互拉扯着。
　　明明是小狗很正常的游戏行为，丁辞却有点难受。
　　他不喜欢这样争抢拉拽，干脆把玩具放到了奶糖身边。
　　见他不玩，奶糖也不玩了。
　　它围着丁辞转了一圈，以为是他不喜欢那个，又叼了新的放在丁辞手边。
　　丁辞无奈，只能继续陪它玩拉锯游戏。
　　宽大的落地窗，将院子里一览无余。
　　一束灯光照在地面上，车子由远及近。
　　丁辞看见赵晓辉从驾驶位下来，殷勤地帮江熠野拉开车门。
　　江熠野把手中的文件交给了他，又在车边站了一会儿，应该是在交代什么工作。
　　车子又被赵晓辉开走了。
　　江熠野抬起手，解开了西装的纽扣，将羊绒大衣挂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长得高，腿也更长，迈着稳健的步伐，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然而，在他进入主楼区域时，脚步突然变得虚浮，身体也微微打晃，呈现出浓烈的醉态。
　　这一切，都被坐在窗边的丁辞尽收眼底。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哥还有这演技呢？
　　

第19章
　　江熠野的醉态，在他进门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他甚至因为站不稳，按了几次，才打开门锁。
　　高大的身影摇晃着，挺阔的背“咚”一声，抵在旁边的鞋架上。
　　江熠野像是被撞到了，重重咳了两声。
　　手臂撑在门框上，显得整个人都有些虚弱。
　　他抬起头，看向楼梯的方向，修长的手指沿着墙壁，慢慢摸索，过了许久，才按开一盏小夜灯。
　　细微的光亮瞬间盈满客厅。
　　丁辞因为在黑暗中已经坐了有一会儿，对光线有些不适应，抬手挡了挡。
　　奶糖摇着尾巴，在围栏边跳来跳去，想要去迎接主人，最后急得不行，奶声奶气地哼唧起来。
　　江熠野这才看过来，发现丁辞就坐在客厅窗边。
　　浓黑的眉微微蹙起，几秒后又舒展开来。
　　背挺直了，手也不用拄着门框了，他迅速换了鞋，稳步走向窗边。
　　江熠野的状态两次切换，格外丝滑流畅。
　　他抬起长腿，迈进奶糖的生活区，声音清醒：“小辞，还没睡呢？”
　　丁辞：……
　　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江熠野把西装也脱了，随手搭在护栏边，在丁辞对面坐下来。
　　白色的丝质衬衫，随着他的动作绷紧，清晰勾勒出肌肉的形状，喷薄欲出。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隐约露出锁骨。
　　酒气混杂这冷冽的薄荷味，直直冲进丁辞的鼻腔。
　　奶糖见江熠野不理他，有点失望，它又跑回去，叼起了小玩具。
　　丁辞意会，低头继续跟奶糖拉扯起来。
　　他其实不明白，江熠野为什么要装醉。
　　就像会不会搏击，明明只是些小事情，却偏偏要骗人。
　　说不清为什么，但丁辞觉得这种“骗”，就是针对他的。
　　是江熠野“处心积虑”，为他“量身打造”，极其莫名其妙，可他又想不出来，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有点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向江熠野。
　　这一下，丁辞刚好对上了江熠野的眼睛。
　　江熠野在盯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丁辞在江熠野眼中，看见了强烈的侵略性。
　　这种侵略性，让他本能得背后发凉，跟那天在废巷楼下一样。
　　丁辞发觉，在江熠野身上，有种很强的割裂感。
　　一边是矜贵优雅的江家少爷，一边是低劣暴戾的隐形人格。
　　大部分时间，他维持着江家少爷的人设。
　　心中的野兽只会非常偶尔地溜出来，比如，在看着他的时候。
　　也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江熠野才会想骗他。
　　或者，江熠野只是伪装的好，其实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江熠野的眼神转变很快，就像是醉酒状态一样，霎那间他又变成丁辞熟悉的样子。
　　他极为坦然，像是根本不在乎对方看见了什么。
　　丁辞有点烦躁。
　　他觉得，他对江熠野刚刚建立起的好印象，正在一点点坍塌。
　　这时，江熠野突然抬起了手。
　　像是被按下了慢动作，在半空中缓慢移动。
　　丁辞的眸色冷下来。
　　江熠野大概是要摸他的头，但他此刻一点也不想被摸头。
　　在他了解真正的江熠野前，他都不会让对方摸头。
　　下一秒，江熠野的手在丁辞面前落下来。
　　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奶糖小小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
　　“奶糖要早点睡觉。”
　　“小辞也是。”
　　因为看不透江熠野，丁辞这些天都有点烦躁。
　　偏偏韩羽歌从社团展示日之后，每天都在整他。
　　要么带头给他起外号，要么偷画他的作业本，再就是往他的书桌上放虫子。
　　中午跑步的时候，韩羽歌也要黏在丁辞周围，嘴一刻不停，没一句好听的。
　　这些都被丁辞轻松化解掉，偶尔也会想办法整一下韩羽歌。
　　他感觉，这几天自己都被韩羽歌带的幼稚了许多。
　　周中的时候，学校统一进行了期中考试。
　　丁辞理所当然地考了最后一名，总分距离倒数第二的韩羽歌，还差了一百多分。
　　两人被吴老师一起请到了办公室，并排站在墙边。
　　老师训差生，无非就是那一套。
　　丁辞心里知道要努力，但他现阶段确实只能这样。
　　他跟韩羽歌倒是谁也没顶嘴，但脸上的表情难免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
　　老师说累了，让他们回去自己反省。
　　出了办公室，韩羽歌又开始犯病。
　　他像是只猴子一样，围着丁辞上窜下跳。
　　“不是每天学习吗？怎么考成这样？”
　　“你不会是智商有问题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丁辞瞪了他一眼：“你好到哪里了？”
　　“好一百分啊！”韩羽歌笑得特别开心，“不如你以后跟我混吧，成绩还能提高点。”
　　人跟猴子完全沟通不了。
　　丁辞推了一把挡在面前的韩羽歌，加快脚步。
　　这次，韩羽歌没跟太紧，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难道我们不该是朋友吗？”
　　已经放学了，丁辞一路走到存放自行车的地方。
　　他一眼看见，车轮瘪瘪的，被人放掉了充气。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难怪韩羽歌没追上来，这是怕当面对峙。
　　丁辞拿出手机，想找个附近修车的地方，正好发现田婧莹刚给他打了电话。
　　他回拨过去，田婧莹秒接：“我家宝贝想妈妈啦？”
　　丁辞抬手挠了挠眉心：“妈，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来着。”
　　“哦，对对！”
　　“看妈妈这个记性，果然是老了。”
　　丁辞还没说话，已经听见江承睿在那边安慰上了。
　　两人似乎在车上，还能隐约传来舒缓的音乐声。
　　“小辞呀，”田婧莹终于言归正传，“晚上有个宴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丁辞“嗯”了一声
　　他爸妈时常有晚宴，但让他出席的次数并不多，可能这次比较特殊吧。
　　“爸爸和妈妈要先过去了。”
　　“我让庆叔去接你，你先去公司找哥哥吧，你俩一起来。”
　　“好。”
　　丁辞赶在挂电话前：“妈，能让庆叔给我带个打气筒吗？”
　　“打气筒？”
　　“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吗？”
　　丁辞怕他们担心，赶紧否认。
　　“我就是想在学校放一个备用。”
　　庆叔来得很快。
　　丁辞拿了打气筒，锁进自己的储物箱。
　　反正他今天不骑车，就算充好气，估计也难逃韩羽歌的魔爪。
　　他再次回到校门口时，果然看见韩羽歌茫然地站在那里。
　　韩羽歌满脸大汗，看样是为了找他，跑了几圈。
　　“丁辞。”
　　韩羽歌拦住他，“这么半天，你才走过来？”
　　丁辞一脸平静地点头。
　　他边说边往校门口走，韩羽歌又拦他：“你不骑车了？”
　　“不骑。，今天有人接。”
　　“可是……”韩羽歌没说完，丁辞已经又越过他，走了。
　　他盯着丁辞的背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直跺脚。
　　丁辞用余光看到了，浅浅翘起唇角。
　　丁辞很快抵达公司楼下。
　　上次一家人来吃饭时，他们给丁辞办了张员工卡，确保他可以去楼内的任何地方。
　　江熠野的办公室在顶层。
　　丁辞独自站在电梯里，看着指示屏逐层上升。
　　距离上次江熠野装醉回家，已经差不多要一周了。
　　他们最近都没怎么见面，江熠野好像特别忙，每天早出晚归的。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门。
　　赵晓辉刚好站在门口：“小少爷，您来了？江总还要等一会儿。”
　　丁辞点头，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工位坐下来。
　　其他员工已经下班了，赵晓辉还在忙前忙后，估计一会儿还要送他们去宴会。
　　赵晓辉第三次路过丁辞身边时，好像终于不那么急了。
　　“小少爷，您喝点什么？我帮您去拿。”
　　丁辞不太适应这个称呼，更何况对方还比他大几岁。
　　“你直接叫我名字吧，别客气。”
　　赵晓辉条件反射地想继续叫“小少爷”，紧急刹车。
　　“那你想喝点什么？橙汁行吗？”
　　丁辞摇头，露出些为难的神情：“我其实想去个卫生间。”
　　“哦！”赵晓辉为自己的疏忽而懊恼，他指向左边：“一直往那边走就是了。”
　　江氏的办公区很大，分区也细致，再加上整体呈环形，很容易迷路。
　　丁辞从卫生间里出来，走错了方向，还没绕一圈回去，先绕到会议室了。
　　里面的会议刚散场，赵晓辉和另一位女秘书，引导着大家去电梯处。
　　丁辞不想多说话，干脆躲在一旁墙角，等人散去。
　　几分钟后，周围重新恢复安静。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还有人在聊些什么。
　　江熠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丁辞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他们在讨论公司的销售数据，听起来具体而专业。
　　很快，里面再次传来了收拾物品的声音。
　　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丁辞打算先回到刚才那边等。
　　然而，在他路过会议室时，刚好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不知道是公司高层，还是合作伙伴，他声音压低了些：“江总，这丁辞回来了，未来会不会威胁到您在江氏的地位？”
　　丁辞没想偷听的，可脚步偏偏就是挪不动。
　　他主观上不会威胁到江熠野，但他一直想知道江熠野怎么想。
　　这时，他听见了江熠野的轻笑。
　　“丁辞？不过是个没成熟的小孩而已。”
　　“他根本撑不起来家里，我从来没觉得，他会威胁到我。”
　　那人很快领悟，转而开始恭维。
　　“旦城谁不知道，江承睿和田婧莹对江总很好。”
　　“江总能力强，江氏在您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江熠野“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砸向丁辞。
　　“他们对我是很满意。”
　　“用心培养出来的，自然是不一样。”
　　

第20章
　　丁辞站在会议室外，手渐渐握成拳。
　　房间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他赶在人出来之前，转身离开。
　　随着电梯一层层下降，他的心情也急速坠落。
　　江熠野刚才的话，清晰在他脑海中滚动播放。
　　那些话说得没错，一句都没错。
　　他才刚过十八岁，经历的事情少，在大家的印象里的确是没成熟。
　　他考试最后一名，是不优秀，如今肯定撑不起来家业。
　　可是，话没错，不代表江熠野可以那样说。
　　字里字外，都是些嫌弃和轻视，仿佛丁辞还不如路边的污泥。
　　虽然此刻丁辞很不想承认，可是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在心里接受江熠野了。
　　他会觉得，哥哥作忙碌，很不容易；也会觉得，对方还挺喜照顾，也挺喜欢他这个弟弟。
　　可结果呢？就像是江熠野会骗他搏击和醉酒的事。
　　在这件事上，江熠野也伪装成了善意，欺骗了他这么久。
　　丁辞快步走出江氏大楼，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江熠野打来了电话，被他按了静音，没接。
　　他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像是买了个蛋糕，却越吃越苦，也像是前往了风景如画的旅游区，结果发现都是画布上印刷的假山假水。
　　甚至，丁辞忍不住开始怀疑，爸妈会不会也是演的？
　　他们只喜欢用心培养的江熠野，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
　　又过了一会儿，丁辞的手机又响了，是田婧莹的电话。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起来：“妈。”
　　“小辞呀，是路上堵车了吗？”
　　“是不是还没有到哥哥那里呀？”
　　丁辞沉默。
　　他估计江熠野和田婧莹很快就会从别人那知道，他是到了，又出来的。
　　“嗯……”
　　丁辞声音有些为难：“我朋友晚上约我了，我可不可以不去参加宴会？”
　　田婧莹那边也沉默了片刻。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那宝贝别玩太晚，回头让司机去接。”
　　电话挂断了，丁辞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哪怕是这个时间，市中心的人依旧很多，霓虹招牌亮起来，显得热闹而繁华。
　　十字路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点闹哄哄的。
　　丁辞也在其中，等待过马路后乘坐公交。
　　忽然，江熠野的车子在他面前经过。
　　黑色的车窗隔膜隐去了车内的身影，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丁辞却觉得，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从他身上刮过。
　　他几乎可以确定，有那么几秒，他一定跟江熠野对视了。
　　红绿灯变化，人潮推着丁辞往前走。
　　他这才从车子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抬手将外套自带的帽子，扣在了头上。
　　丁辞刚才已经说是要去找朋友，如果他现在回家，肯定会暴露。
　　他拿出手机，在跟何浩宇和李安宁的群里发消息：“有空吃晚饭吗？”
　　何浩宇回得很快，他先是问丁辞是不是有什么事。
　　在得到“没事”的答案后，他才说自己晚上有个活，必须要过去。
　　李安宁要上晚自习，丁辞本来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一种久违的孤寂感弥漫开，他站在黄昏的街头，竟然有些无措了。
　　“叮咚”一声，新的信息跳出来。
　　【Good anning：辞哥，我可以逃课。】
　　【辞：那还是算了。】
　　【Good anning：晚自习而已，没事的。】
　　丁辞有些犹豫，李安宁的信息又发过来。
　　【Good anning：辞哥，你去学校东边等我，行不行？】
　　【辞：怎么了？】
　　【Good anning：墙有点高，我不敢往下跳，猫猫撒娇.jpg】
　　丁辞唇角微微翘起，他回了个“好”，坐上了反方向的车。
　　他到李安宁的学校附近，又给李安宁发了条信息。
　　不一会儿，李安宁探头探脑地从围墙边冒出来，真像是他发的那只小猫。
　　李安宁也看见了丁辞，冲他嘿嘿一笑。
　　书包被率先丢下来，李安宁又冲着丁辞张开双臂。
　　说是围墙高，其实也没有太高。
　　丁辞用身体给了他一个缓冲，两人踉跄半步，都稳住了身形。
　　“你上来时不怕？”
　　李安宁拍了拍裤子上土：“里面有人搭了各种东西，好上。”
　　看来逃课的人确实不少，丁辞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书包递给他。
　　李安宁这才发现：“你从学校来啊？”
　　他顿了顿：“你是有什么心事的吧？”
　　丁辞摇了摇头，继续嘴硬：“没有。”
　　李安宁也没多问，他微微踮脚，揽住丁辞的肩膀，学着何浩宇的模样。
　　“没事嗷，哥请你吃麻辣烫去。”
　　学校周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饭馆。
　　环境可能稍差些，但胜在物美价廉，经济实惠。
　　丁辞跟在李安宁身后，看着他夹了满满一盆。
　　李安宁抢在他行动前，潇洒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红票，递给老板，又拉着丁辞坐下来。
　　“辞哥，喝酒吗？”
　　丁辞摇头：“你发财了？”
　　李安宁又是一笑：“你猜我爸妈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他没等丁辞猜，提前公布了答案：“两万。”
　　“这么多？”
　　李安宁点头：“而且是一人两万。”
　　丁辞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们都负责做什么啊？”
　　“我爸主要是园艺方面，我妈就是帮忙打扫。”
　　这家政证书一点不白考，可比原来赚钱多了，丁辞甚至有点羡慕，只是这种工作通常不招兼职。
　　后来，他有心观察了一下，发现他家的佣人的吃穿用度也都不便宜，估计工资也不低。
　　麻辣烫很快上桌，香气扑鼻。
　　火锅小丸子裹着浓郁的麻酱，嘴巴里残留着麻辣鲜香的调料味，口味有点重，但让人踏实而满足。
　　丁辞今天第一次主动开口：“安宁，我觉得我就该在这个地方，而不是酒店的宴会厅。”
　　李安宁在热气中，抬头看向丁辞。
　　“辞哥，想我们了？”
　　丁辞垂下眼：“对，很想你们。”
　　李安宁放下筷子：“你肯定分得清，是想我们，还是想废巷吧？”
　　丁辞半天没说话。
　　在李安宁这么问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想念废巷，但现在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纠正过来。
　　这时，他跟李安宁的手机同时响起，是何浩宇打来了视频。
　　他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你们吃挺好啊。”
　　两人当着他的面，又吃了两口。
　　何浩宇故意翻了个白眼：“我不羡慕啊！我这一晚上赚五百！”
　　丁辞惊讶得一模一样：“这么多？”
　　何浩宇举着手机，在工地转了一圈：“大、急、活！”
　　三人没聊多久，何浩宇又去忙了。
　　李安宁看向丁辞：“辞哥，我要换学校了，去雇主家附近的学校。”
　　丁辞愣了下，点点头：“挺好的。”
　　这样，李安宁一家基本也就脱离废巷了，一切都在变好。
　　李安宁“嗯”了一声，他轻轻握住了丁辞放在桌上的手。
　　“所以，辞哥，我们说好都要离开的废巷的。”
　　“谁也不许留恋这个地方！”
　　丁辞抿了抿唇。
　　再次看向李安宁时，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李安宁说的没错，大家都在努力变得更好。
　　他明明有这么好的机遇，怎么能够因为江熠野的几句话，就否定和怀疑自己呢？
　　说他是小孩，他就要加速成熟。
　　说他不够优秀，他就要努力变更优秀。
　　丁辞举起汽水，跟李安宁碰了一下：“谢谢安宁！”
　　李安宁被谢得莫名其妙，但也全盘接下来：“兄弟不言谢。”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吃过饭，丁辞散步将李安宁送回家，才搭地铁返回。
　　江家夫妇和江熠野都没回来。
　　他本来想直接睡觉，结果还是爬起来，做了两张中考的模拟试卷。
　　初中的知识已经差不多了，下周可以学习高中的。
　　他前两天大概翻了翻高中课本，感觉是有点难度的，可能真的需要一位老师。
　　第二天，丁辞下楼时，其他三人都在吃早餐。
　　江熠野出门早，田婧莹睡懒觉，这种整整齐齐的时候并不多。
　　三人在聊些什么，看见他，突然都不说了。
　　丁辞坐在餐桌边，跟田婧莹和江承睿问了“早”，独独没理江熠野。
　　江承睿端着咖啡杯，一边轻轻摇晃，一边笑眯眯看向丁辞。
　　“小辞的朋友有什么急事吗？昨天怎么突然改变行程了呢？”
　　“没有，就是聚聚。”
　　江承睿像是放心了一点：“小辞有事的话，就跟爸爸说，朋友有困难，也可以说，我帮你们解决。”
　　类似的话，江熠野好像也说过。
　　丁辞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我真的没什么事。”
　　他刚说完，江熠野就抽出了一张纸巾。
　　指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捏着纸巾，沾了沾唇角。
　　“他确实没什么事。”
　　“估计是觉得跟我们去赴宴，太无聊，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
　　“要不然，怎么别人一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连在厨房忙碌地洗刷盘子的欣姨，仿佛都不动了。
　　丁辞和江熠野的视线，隔着餐桌交汇在空中。
　　两人都不算友善，像是要碰撞出一串火花。
　　江家夫妇也看出来了。
　　江承睿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劝，只能给田婧莹递了个眼神。
　　田婧莹顺利接收。
　　她一边拉住丁辞的手，一边安抚江熠野。
　　“哎呀，小辞也不是故意的。”
　　“而且这没参加，也没什么事嘛。”
　　她看江熠野神情还是没多少缓解，又下了一剂猛药。
　　“小辞交的朋友多，也是好事呀！”
　　“但小野永远是他最爱的哥哥，你就不要因为这个再吃醋啦！”
　　

第21章
　　这话一出，江熠野竟然在与丁辞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他看向田婧莹：“我没有。”
　　田婧莹举起手指，高深莫测地轻轻摇晃两下：“知子莫若……”
　　她没说完，被江熠野打断了：“我先上班了。”
　　本来就是缓解气氛的几句话，田婧莹也不太在乎自己说了什么。
　　反正餐桌氛围又融洽了，她冲着江承睿眨眼，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丁辞今天起得有点晚，又没有自行车骑。
　　他端碗，仰头把燕窝粥全倒进嘴里，又叼起两片松饼：“爸、妈，我也上学了。”
　　田婧莹冲着他的背影叮嘱：“小辞别急，慢点走。”
　　“哥哥不会真生气的，晚上再解释也行。”
　　丁辞：……
　　如果不是他上学要迟到了，他真的很想坐回去，用行动证明，他不是去追江熠野。
　　但偏偏，事情的发展真向着田婧莹说的去了。
　　丁辞跑出主楼，一眼看见江熠野的车子，停在院中。
　　车窗完全降下，江熠野端视前方，连文件都没有拿。
　　这是出门的必经之路，丁辞怎么也绕不过他。
　　果然，他刚刚到尾灯的位置，江熠野主动开口了。
　　“小辞，上车吧。”
　　丁辞本来不想理他，又觉得自己过于明显。
　　他冷着脸：“不用了。”
　　“今天不是没骑自行车？不怕上学迟到吗？”
　　“没事。”
　　“小辞。”
　　见他要走，江熠野又叫了他一声。
　　他边说，边从车上走下来：“你坐这个，我自己开车走。”
　　说完，江熠野越过丁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丁辞愣了片刻。
　　既然不用与江熠野同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上车。
　　庆叔也知道时间有点来不及，特意绕了小路，赶在上课铃响之前，把丁辞送到学校。
　　他到的是有点晚，但也不至于，全班对他行了注目礼吧。
　　之前别人迟到，可没有这种待遇。
　　老师倒是没说什么。
　　他忽略大家的目光，走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课本。
　　一张小纸条，从前方飞过来，落在他的课桌上。
　　丁辞看了眼关注他的钱伯明，展开纸条：“你还好吗？”
　　他不懂，这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还没上课，明明直说也行。
　　他把纸条团起来，丢进抽屉里。
　　冲着钱伯明直接回答：“我挺好的。”
　　他一出声，班级里又安静下来。
　　同学们偷偷看向他，还有人的在悄悄讨论。
　　丁辞有些莫名其妙，垂头翻开书本。
　　虽然他表现得很平静和无所谓，却在心里把自己的行为想了一遍。
　　没有任何问题。
　　总不可能是，江熠野昨天在会议室的话，传遍了整个旦城，传到他同学的耳朵里了吧。
　　今天，学校只安排了半天课，下午是小组调研的实践课。
　　考虑到试验班的同学，以后都会参与家族企业管理，学校也会特别注意培养学生这方面的能力。
　　下午的任务是，同学们自由成组，了解学校各个领域存在的问题，提出需要改进的地方，并制定改进方案。
　　这种小组活动，班级已经有一些固定组合。
　　他们快速聚在一起，领取了任务。
　　丁辞观察了一下，最后剩下的只有他跟钱伯明。
　　虽然人数少一点，但勉强也能行。
　　至于调研内容，别人都挑完了，只剩下一项关于卫生的，因为要走访垃圾站、卫生间和厨余室这些地方，没人愿意去。
　　吃过午饭，丁辞看了会书。
　　还有点时间，他决定去操场跑两圈，再去找钱伯明完成调研。
　　他刚到操场，手机震动了一下。
　　出乎他意料的，竟然是江熠野的信息：“小辞，吃饭了吗？”
　　这个时间，也是江氏集团的午休时间，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自己。
　　丁辞不知道怎么回，干脆把手机拿在手里，在操场上跑起来。
　　心中的烦躁把他跑步节奏带乱乱了，五百米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抿着唇，停下来，找了个阳光不那么刺眼的角落。
　　“吃了。”
　　江熠野的信息很快又回过来：“吃了什么？吃饱了吗？”
　　丁辞下意识地，乖乖打了个“土豆烧牛肉”，又按下了删除键。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大概是猜到了丁辞后面可能不回，下一条信息也跟进来：“爸妈都很关心你。”
　　丁辞的手指渐渐收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质问江熠野，明明看不上他，为什么还要来管他。
　　难道，他们要一直伪装成关系很好的兄弟吗？
　　即便是江熠野无所谓，他也会觉得这样很累，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从此形同陌路。
　　丁辞站在那里，把所有的坏结果都预想了一遍。
　　他深深叹了口，不行，还有江承睿和田婧莹，他不想让他们难过。
　　对话框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过了一阵，他才终于发出去：“爸妈关心我，就让他们来问我吧。”
　　发完这句话，丁辞把手机放进口袋。
　　他不想再聊了，还不如赶紧去找钱伯明做调研。
　　他跑回班级，又跑到休息室，就连体育馆和卫生间都看了。
　　结果，这些地方竟然都没有钱伯明，拨通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在丁辞第三次回到班级时，前排一个女生忽然拉住他。
　　女生压低声音：“你是在找钱伯明？”
　　丁辞点点头。
　　“我看见了。”女生四下观察，一副生怕别人看见的模样，她几乎伏在丁辞耳边，“韩羽歌把他带到礼堂了。”
　　丁辞说了声“谢谢”，快步走出教室。
　　他知道礼堂在哪里，只是还没有去过。
　　那边很少有人，可想而知，韩羽歌把人带过去干嘛。
　　丁辞推开礼堂的大门，发现舞台上灯火通明。
　　几束灼热的追光灯聚拢在舞台中心，直直打在钱伯明身上。
　　钱伯明被韩羽歌那伙人围住，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衫。
　　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流汗，满脸都亮晶晶的。
　　因为冲破不了韩羽歌的围堵，钱伯明被吓得发抖。
　　然而周边的人，像是完全没有同情心，仍旧带着挑衅和嘲讽的表情，看向他。
　　丁辞最受不了这种多人欺负一个的场景。
　　他快步走下去，却在观众席被人拦下来了。
　　没想到，标准的好学生孔经纶竟然也坐在这里。
　　他往里挪了挪了，给丁辞让出个位置。
　　丁辞不放心地看了眼舞台上，那些人倒是没有动手的迹象。
　　他勉强坐下来，听见孔经纶问他：“你昨天怎么没去宴会？”
　　“有事。”
　　孔经纶露出丝惊讶的表情：“所以，是江家让你去，但是你有事没去？你什么事这么重要啊？”
　　丁辞没有回答，反问孔经纶：“怎么了吗？”
　　孔经纶摇头，他挂上微笑：“就是觉得，江家很开明，对你也很好。”
　　没什么好聊的，丁辞再次站起身。
　　然而，孔经纶又拉住他：“你放心，韩羽歌心里有数。”
　　他低头看向对方，眉头微蹙：“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参与这些事了？”
　　孔经纶满脸无辜：“我可没参与，我只是在等他们去做调研。”
　　丁辞点点头： “那我也着急去做调研。”
　　他快步走向舞台，双手撑住边缘，灵活跃了上去。
　　“咚”的一声落地，所有人都看向他，钱伯明更像是看见了救世主。
　　丁辞没走过去，而是看向钱伯明：“走了，去做调研。”
　　所有人都没动，只有韩羽歌有点意外，走到他的面前。
　　“丁辞，你昨天怎么没去宴会？”
　　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丁辞实在懒得废话：“不怎么。”
　　韩羽歌见他不好好回答，火气也上来了：“那你也别多管闲事。”
　　丁辞看了他一眼，又冲着钱伯明：“走了。”
　　没人动，就连钱伯明都没动。
　　舞台上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韩羽歌发号施令。
　　丁辞本来就烦，现在更是有些生气。
　　他提高音量，毫不客气地冲着那边：“钱伯明！过来！”
　　虽然两者完全不同，但丁辞没忍住将他们一起比较了。
　　他突然想起了李安宁。
　　之前他每次帮李安宁出头时，李安宁都会毫不犹豫地跑到他身边，明明很害怕，也会抡起手边的东西，尽量帮他分担火力。
　　而不是像钱伯明这样，他叫了几次，却站在那边不敢动。
　　钱伯明大概也察觉到了丁辞的不悦。
　　他尝试着挪了几步，见韩羽歌没什么反应，才终于加快步伐，跑到丁辞身后。
　　丁辞不想废话了，转身就走。
　　韩羽歌追上来，一把抓住他：“我现在很不高兴，你想就这么离开，不可能。”
　　丁辞没动，声音沉下来：“放开。”
　　韩羽歌没听，反而握得更加用力，像是铁了心要跟他较劲。
　　“行。”丁辞转过头。
　　就在韩羽歌以为他要服输时，他突然大力甩开了对方的手臂。
　　紧接着，丁辞揪住了韩羽歌的衣领。
　　因为力道太大，韩羽歌被他逼得连退好几步。
　　在学校里，其实丁辞一直都在隐藏废巷的那个自己。
　　而此刻，他的目光阴沉锐利，在暴戾的对视中，韩羽歌节节败下阵来。
　　但是，丁辞也没想到，韩羽歌的眼眶会渐渐泛红。
　　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被自己欺负了一样。
　　丁辞的心稍微软下来。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竟然被吓成了这样。
　　旁边的人围上来，按在丁辞的手腕上试图让他放手。
　　丁辞本来也没想怎么样，索性松开了。
　　他揪着钱伯明的袖子，带他离开了礼堂。
　　两人的情绪都不太稳定，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钱伯明又哭了，直到抵达第一个调研地点，才勉强止住。
　　丁辞瞥向他，忍不住开口：“你不要总是那么软弱，难道想让韩羽歌一直欺负你吗？”
　　钱伯明垂着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丁辞叹气：“算了，先完成调研吧。”
　　他没带文件，钱伯明更不像带了的样子。
　　跑回教室取，又得耽误一会儿时间，丁辞拿出手机，打算直接看电子版。
　　他这才发现，屏幕上显示有一条信息，来自半个小时之前。
　　是江熠野的。
　　这是在回丁辞的最后一条消息。
　　他发了语音：“因为，我也很关心你。”
　　

第22章
　　因为是外放，所以钱伯明也听到了。
　　他有点意外，又听得不太真切：“这是你哥吗？”
　　“不是。”
　　丁辞没回，他从手机中找到文件：“做调研吧。”
　　学校里的卫生干净整洁，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更提不出改进意见。
　　钱伯明倒是把缺少指示标识，没有张贴管理规则什么的，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两人在校园里绕了半圈。
　　钱伯明忍不住打破沉默：“话说，你昨天怎么没去宴会？”
　　这个问题，丁辞已经记不清，今天到底回答了多少遍。
　　他停下脚步：“为什么你们今天都问我这个？”
　　钱伯明惊讶：“你不知道吗？”
　　丁辞不解：“我应该知道什么？”
　　钱伯明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昨天是上面的大人物，在家里举办的宴会。”
　　“全旦城，稍微有点威望的家族，都去了。”
　　“这对小辈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谁家不是想办法带着去露脸？”
　　“上面？大人物？”
　　钱伯明点头，他拍了拍丁辞肩膀，安慰他：“没事，可能你刚回江家还不适应，下次就带你去了。”
　　丁辞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默默在心里揣测。
　　据他所知，在旦城商圈，江家已经是顶尖了，再上面，就不是商圈了。
　　那所谓的大人物是什么领域的，可想而知，难怪大家把这场宴会看得这么重要。
　　也是因为这样，江家夫妇才会叫他去参加吧。
　　或者是，大人物知道他家找回了孩子，特意想见见。
　　丁辞心里涌上了一阵愧疚。
　　因为他临时改变主意，江承睿和田婧莹肯定花了很多心思去解释。
　　钱伯明不知道丁辞的内心想法，还以为他是失落。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索性也没再提这件事。
　　调研完成得很快，丁辞继续去图书馆学习。
　　临近放学，他去储物箱把昨天的气筒拿了出来。
　　在车棚里，他发现，自己旁边又停了辆自行车。
　　是很骚包的亮粉色，一看就知道他的主人是谁。
　　丁辞恨不得，一脚给这辆自行车踹倒。
　　可是，他的眼前却浮现出，中午时韩羽歌通红的双眼。
　　莫名其妙。
　　大老爷们动不动就哭，哭给谁看？！
　　虽然这么想，但他的心还是软了些。
　　其实，就像孔经纶说的，韩羽歌办事有点分寸的，没有太过分。
　　丁辞两下给自行车充好气。
　　就在他准备骑上时，手机响了，是何浩宇的视频电话。
　　“辞哥，放学没？”
　　“今天我有空，你能约吗？”
　　丁辞点点头，他倒是能，只是……
　　何浩宇猜出他的想法：“我跟安宁说好了，我一会儿去接他。”
　　丁辞挂断电话，垂头看向自行车。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弯腰把气放掉了，省得韩羽歌动手了。
　　气筒要放回储物柜。
　　他顺便给田婧莹拨通了电话。
　　白皙的脸颊因为要说谎而微微泛红。
　　江家夫妇早上刚问过，丁辞不想让他们太担心自己。
　　“宝贝，放学了呀？”
　　丁辞“嗯”了一声，磕磕巴巴：“妈，我那个，想去书店买些学习资料。”
　　“好呀，需要司机送你吗？”
　　“不用！”他赶紧拒绝，“我自己去就行。”
　　田婧莹没多疑：“那手里还有钱吗？妈妈再给你转一些？”
　　“也不用。”
　　上次田婧莹说给他“点”钱，结果给了一张副卡。
　　现在说要转一“些”，还不知道有多少。
　　有点难以启齿，丁辞偷偷做了个深呼吸。
　　“妈，那边刚好有个讲座，我想去听一下，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晚点再回去。”
　　“好呀！”
　　田婧莹没任何察觉：“小辞下回想听什么，妈妈帮你约也行。”
　　丁辞说了句“谢谢”，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几分。
　　他暗自发誓，以后一定不再让他们为难了。
　　三人约在了市中心的烤肉店。
　　丁辞先到了，完成了点菜。
　　因为知道何浩宇的习惯，他特意点了几瓶啤酒。
　　没想到，何浩宇进来就推走了：“今天不喝酒。”
　　“戒了？”
　　何浩宇摇头：“我一会儿带你俩去个好玩的地方。”
　　丁辞和李安宁追问他去哪。
　　他却故意卖关子，怎么都不说。
　　今天的氛围，比昨天轻松愉快了不少。
　　何浩宇本来就话多，又讲了许多趣事，丁辞也发自内心笑起来。
　　吃得差不多，何浩宇突然沉默地看向丁辞。
　　丁辞伸手摸了摸腮边，没发现什么污渍：“怎么了？”
　　“辞哥，现在能说说，昨天是怎么了吗？”
　　丁辞愣了一下，原来他的异常，两位好朋友都能看出来。
　　他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重点是，一字不落地把江熠野的原话，复述了出来。
　　“靠！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以为他是谁啊！有啥资格评价你？”
　　何浩宇伸手揽住丁辞的肩膀：“辞哥，我埋伏在他上下班必经之路上，怎么样？”
　　“咱给他打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像这种衣冠禽兽，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又不是你亲哥，跟你父母说声，给他赶出去都行！”
　　丁辞对江熠野是有气，这话从何浩宇和李安宁嘴里骂出来，他心里也舒服了一些。
　　又开始觉得，昨天的事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算了，其实也没啥。”
　　何浩宇还在愤愤不平：“怎么能算了？我现在就找人，明天就打！”
　　丁辞赶紧按下他的手机：“我真没事了。”
　　“说出来好多了。”
　　何浩宇看着丁辞，趁他不注意，向李安宁使了个眼色。
　　“不过，辞哥，” 李安宁会意，“我觉得，这事你们应该好好沟通一下。”
　　“你完全可以当面质问他呀，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是真觉得你不够好吗？还是希望你更好？”
　　“或者，他这么说，有没有其他原因？”
　　“还有，你真的那么在意他的评价吗？”
　　丁辞稍微陷入了思考。
　　其实，按照他之前的个性，昨天江熠野说完，他就会立刻冲进会议室，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哪怕他考虑到还有外人，当时没进去，也绝对不会忍到今天。
　　丁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江熠野的评价。
　　而且，竟然还能忍住，不去解决这件事。
　　何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辞哥，有可能的话，跟他聊聊吧。”
　　丁辞声音闷闷的：“好，我知道了。”
　　三人吃得差不多，丁辞已经提前结好帐。
　　何浩宇话锋一转：“那现在我们先去happy！”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走出饭店，丁辞才知道，何浩宇借来了两辆电动车。
　　他把头盔扔过来：“跟着我。”
　　何浩宇一路狂飙。
　　李安宁坐在丁辞的后座上，紧紧扶着丁辞的肩膀。
　　本来，丁辞骑得很平稳。
　　但随着道路越来越偏僻，他也学着何浩宇开始加速，吓得李安宁一个劲提醒他慢点。
　　已经是冬天了，冷冽的风吹过来，丁辞感觉手都快冻麻了。
　　何浩宇跟着导航，拐过一个弯：“到了。”
　　旁边圈起来一片巨大的场地。
　　丁辞从来不知道，在旦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是哪？”
　　何浩宇没开口，轰鸣的发动机响已经给出答案。
　　他靠近过来，扬声大喊：“赛车场。”
　　李安宁赞叹：“哇！好酷！”
　　丁辞的眼睛也亮了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小志，你们知道吧？他在这里打工，说能带我们进去玩。”
　　丁辞知道这个人，也住在废巷，跟何浩宇关系不错。
　　何浩宇拿出手机，给小志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小角门里露出一个脑袋，冲他们招了招手。
　　丁辞和李安宁跟人打了招呼。
　　小志比他们大两岁，平常在里面干些杂活。
　　走进场地，丁辞才发现，他们走得是后门，所以安静。
　　场内的看台上坐了不少观众，为支持的车子摇旗呐喊。
　　小志给他们找了个地方，虽然没有座位，但胜在视野不多。
　　轰鸣声再次响起，最前面的红色赛车，一个漂亮的甩尾，激起一层尘土。
　　四面八方传来响亮的呐喊和口哨声。
　　肾上腺素被刺激得急速飙升。
　　丁辞暂时将不开心甩在了脑后。
　　他撞了撞何浩宇的肩膀：“宇哥！你也太会找地方了吧？”
　　“我们有机会体验一下吗？”
　　何浩宇也满脸期待：“我发信息问问他！”
　　听到这里，李安宁赶紧插话：“我不想，我就看看就行。”
　　丁辞和何浩宇一起笑了。
　　“放心，知道你不敢。”
　　赛车再次从看台下飘过。
　　丁辞兴奋地拿出手机，打算记录下来。
　　然而，就在他点亮屏幕的一刻，他看见了江熠野刚刚发来的信息。
　　“小辞，你在哪呢？”
　　何浩宇和李安宁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怎么了？”
　　丁辞把屏幕展示给他们。
　　“别回了，管太多了吧？”何浩宇替他抱不平。
　　李安宁不太赞同：“你不回，他会不会跟你父母告状呀？”
　　丁辞想了想，他担心江熠野给他打来电话。
　　反正骗一个也是骗，骗一家也是骗。
　　“我在书店看书呢。”
　　江熠野秒回：“回头。”
　　这两个字，让丁辞的心跳快了半拍。
　　总不能，这么巧吧？
　　丁辞转头，向看台上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江熠野的身影。
　　他刚松一口气，信息再次跳出来：“右边。”
　　丁辞看过去，果然在右侧发现了一个类似于包间的地方。
　　为了给尊贵的客人，提供更好的观看体验。
　　包间四周都是透明玻璃，里面暖气开放，茶水茶点配备充足。
　　江熠野应该也是跟朋友在一起。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站在窗边，与丁辞隔空对望。
　　与平常不同的风格，为他增添了更多锋芒和压迫感。
　　浓黑的眉微蹙，眼眸幽深，脸庞的棱角似乎也更加分明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唇角却微微翘起，带着一丝笑意。
　　丁辞的手机又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小辞，不过来打声招呼吗？”
　　

第23章
　　丁辞收起手机， 转头看向何浩宇和李安宁。
　　“我哥让我过去。”
　　“你哥？”
　　“在这？”
　　顺着丁辞的视线，他们也看见了江熠野。
　　包间的位置，本来就架得稍高一点。
　　再加上， 江熠野的外型优势，很难让人忽视。
　　世界好像瞬间安静了。
　　刚才还叫嚣着，要去收拾江熠野的何浩宇愣了几秒：“你哥气场这么强吗？”
　　李安宁也忍不住感叹：“这就是长兄如父吗？也太有那个味了吧！”
　　丁辞撇了撇嘴，他不想承认。
　　“也就……还行吧。”
　　见他们不动，江熠野先行动了。
　　他走出包间， 缓缓从楼梯下来，后面还跟着他的两位朋友。
　　兄弟俩碰面， 怎么都要打声招呼的。
　　反正不是这个过去，就是那个过来。
　　丁辞和江熠野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先说话。
　　他们大概是都很想问对方一句，你怎么在这？
　　气氛有点尴尬，李安宁两边看了看，决定帮忙缓和。
　　受到了“长兄如父”的影响，他开口就是：“你也在啊， 爸。”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两秒后，江熠野的朋友爆发出大笑。
　　丁辞有点尴尬，他抬手偷偷碰了碰李安宁的后腰。
　　李安宁茫然转头， 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江熠野似乎也勾了勾唇角，可很快又落回来。
　　他本来就不是温柔的长相，板起脸更显得威严。
　　他望向丁辞，主动开口：“这是书店？”
　　因为理亏，丁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倒是何浩宇，梗着脖子嘴硬帮他：“辞哥来放松一下， 不行吗？”
　　江熠野皱了皱眉：“最近压力很大吗？”
　　“不是压力大，”何浩宇努力提高声音，给自己助势，“是心情不好！”
　　“那你们想怎么放松？”
　　不知道能不能坦白，何浩宇扯了扯丁辞的袖口，试图接收他的信号。
　　江熠野的视线下移，落在两人几乎快牵在一起的手上。
　　深邃的眼眸好像更沉了些。
　　丁辞跟何浩宇的信号还没连接成功，小志从远处跑过来了。
　　小志拦在丁辞他们前面，对着江熠野三人谦卑地不停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我带进来的。”
　　“他们绝对不会干扰正常表演的。”
　　“请不要为难他们，都是我的错，可以扣我的工资。”
　　江熠野左边的男人，留着寸头，眉骨上似乎还有一道疤。
　　他的身形跟江熠野差不多，年龄估计也是相仿。
　　抬起的手腕处露出了一点纹身，他指了指小志，又指了指远处。
　　“这没你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可是……”小志胆怯地看着男人，甚至有点发抖。
　　他既不敢忤逆，也不敢把朋友们这样扔在这里。
　　经理发现这边的状况，也赶了过来。
　　他跟男人鞠了躬，生拉硬拽地把小志拖走了。
　　小志被交给了其他人，他又返回了这边。
　　那个男人微微垂头，听他附在耳边说了几句。
　　丁辞的目光跟了过去。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他们的谈话内容与自己有关。
　　“介绍一下。”江熠野突然开口了，他指了指左边的男人，“陈荣，这家赛车场的老板。”
　　他又看向右边，“这是冯朗，他们都是我朋友。”
　　丁辞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哥哥的朋友，索性就没有开口。
　　但是，他感觉，江熠野的这两个朋友差别很大。
　　陈荣身上有股藏不住的匪气，看起来生长环境应该并不好。
　　而冯朗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应该是在接风宴上听过。
　　果然如他所料，陈荣跟经理聊完，抬头看向丁辞。
　　他的笑容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卑劣：“弟弟想体验赛车，怎么不直接跟野哥说啊？”
　　“这场子，都是咱自己家的，什么要求满足不了？”
　　说完，他又挑眉看向江熠野：“让玩吗？”
　　江熠野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丁辞身上：“想玩这个？”
　　丁辞跟何浩宇眼睛都亮了，他现在格外诚实：“想。”
　　“那行。”
　　江熠野转身：“跟我来，下场我带你。”
　　“你下场要上？”
　　陈荣有点意外，他勾住冯朗的肩膀：“那我俩下场也上，带另外两外两个小朋友，顺便配合你。”
　　江熠野点头，在前面带路。
　　所有人都跟他走了，只有李安宁拉住了丁辞：“辞哥，我就不去了吧？”
　　丁辞带着些笑，揉乱李安宁的头发：“好。”
　　他现在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赛车初体验。
　　在这种巨大的诱惑力前，他彻底忘记了跟江熠野之间的矛盾。
　　在刚才的观赛包间下面，是他们三人的专属装备室。
　　里面摆满了赛车所需的各种用具，还有几件帅气精致的赛车服。
　　光是各式各样的头盔，就摆满了半面墙。
　　江熠野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他选了个红色的摘下来，又给自己选了黑色。
　　陈荣和冯朗也在选头盔，转过头才发现，这还丢了一个。
　　他冲何浩宇扬了扬头：“小鬼，你选谁？”
　　何浩宇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喜欢陈荣这个人。
　　相比之下，冯朗穿了件白色羽绒服，看起来要文静随和很多。
　　他指向冯朗：“我选他。”
　　“行！”陈荣笑起来，“别看我们冯大少爷不爱说话，那开车可是很猛的。”
　　何浩宇似乎有点忐忑，丁辞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来，他猜对了，冯朗果然是跟江家一个圈层的。
　　“小辞，想什么呢？”
　　江熠野举了举头盔：“过来，跟我走。”
　　“哦。”
　　丁辞觉得，他现在大概很像是一个乖宝宝。
　　可人在面对未知领域时，紧张和听话都是很正常的事。
　　江熠野的车放在旁边的车库。
　　他把丁辞单独带过去，远离了这群人。
　　这里的赛车经常在场地上飞驰，现在却是纤尘不染，一看就被照料得很好。
　　其中正中央那辆黑色的最酷最好看，是他们今天的座驾。
　　越是临近，丁辞越是难掩紧张。
　　他突然伸手拉住了江熠野：“哥。”
　　江熠野转过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外面的射灯，让两人周围暗下来不少。
　　他微微弯腰，把耳朵凑近些：“怕了？”
　　“没……”
　　丁辞喉结微微滚动，找了个其他借口：“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别告诉爸妈今天的事？我怕他们担心。”
　　江熠野没有回答。
　　他拿起红色的头盔，扣在丁辞头上。
　　“开车之前不聊闲话。”
　　“回头再说。”
　　赛场的观众，应该是认识这几辆车子的。
　　当他们出现在赛场时，观众席爆发出更大欢呼声。
　　引擎轰鸣，车子像是按耐不住的野马般，迫不及待。
　　丁辞被这些声音震得头皮发麻，心脏也跟着加速跳动。
　　江熠野单手搭着方向盘上，目光注视着前方。
　　他似乎在等什么信号，专注地像是蛰伏在草丛中的凶猛野兽。
　　丁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熠野，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不是循规蹈矩严肃认真的公司总裁，倒是拥有了张狂而肆意的强大生命力。
　　江熠野像是察觉到了，转头向丁辞看过来。
　　丁辞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车子突然冲了出去。
　　丁辞的心脏好像随之漏跳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车速已经很快了。
　　车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
　　座椅贴着丁辞的背，急速推着他前行。
　　很快，陈荣的车子从后面追上来。
　　他像是要跟江熠野争夺冠军，两辆车子近距离狂飙。
　　特别是过弯的时候，丁辞觉得自己都要被离心力甩出去了。
　　原来在外面看起来超帅的甩尾，在车里竟然是这种感觉。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两辆车子就要撞在一起了。
　　却总是在最惊险的时刻，巧妙错过。
　　丁辞想看下江熠野，却怎么也转不过头。
　　他整个人变得僵硬，像是有口气卡在喉咙里，想喊都喊不出来。
　　接连几个弯道，他被甩的七荤八素。
　　如果没有安全带束缚，他大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是一条笔直的赛道。
　　丁辞刚要松一口气，江熠野又是一脚油门。
　　猛然刹车的刺响，在丁辞耳边炸开。
　　江熠野用力打满方向盘，车子竟然高速旋转起来。
　　丁辞眼睛瞬间睁大了，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们的车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生生看着陈荣那辆直直顶了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丁辞终于喊出来了。
　　“哥！”
　　车子保持住平稳，急速后退。
　　江熠野腾出手，拍了拍丁辞的手臂。
　　他打开对讲，声音带着点沉哑：“减速。”
　　陈荣的笑声从对讲机里传过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要减速。”
　　江熠野关掉对讲，不再说话。
　　两辆车的速度，同时降下来。
　　虽然还是相对而行，但总归是没有那么凶险和刺激了。
　　丁辞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五感。
　　他听见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和口哨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跟随江熠野完成了一次多么漂亮的表演。
　　车子缓慢停下来。
　　他在座位上没动，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半边身子直接没有知觉了。
　　江熠野松了自己的安全带，又来松丁辞的。
　　顺手，他摸了摸丁辞的头盔，像是在揉奶糖的毛：“这只是表演，没事的。”
　　过了几秒，丁辞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江熠野的头盔已经摘了，他却还有点抬不起手。
　　忽然，一个宽大的手掌，捧住了他头盔的边缘，把他的头转向左边。
　　江熠野俯身凑过来，近得几乎贴在了他面前。
　　深邃的眉眼变得温柔而认真，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脖颈。
　　江熠野的声音仍旧沉稳。
　　他一边帮忙解开绑带，一边安抚他。
　　“跟哥哥在一起怕什么？”
　　“你可以尝试着，完全相信我的。”
　　

第24章
　　厚重的头盔被摘了下去。
　　丁辞面前的江熠野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着对方， 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江熠野帮他把额前略显凌乱的头发拨了拨，叮嘱他：“下车慢点。”
　　丁辞又缓了缓，才发现自己把衣摆攥出了褶子。
　　更奇怪的是， 他刚刚明明已经平复的心跳，却又加速跳动了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下车慢点，但他还是听了江熠野的话。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他双腿莫名失去力气，好在他一把扶住了车门。
　　但后面的何浩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内逃出来， 结果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草地上， 显得脆弱又狼狈。
　　丁辞赶紧走过去，将何浩宇搀扶起来。
　　他也是后面才知道，冯朗带着何浩宇表演了飞跃，比他们这个还要更加刺激。
　　江熠野被陈荣和冯朗围住了，三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走过来：“小辞，你带着朋友先去看台， 我再跟他们跑一圈。”
　　丁辞点头，他犹豫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那你要小心一点。”
　　工作人员过来引路，直接把丁辞跟何浩宇带到了包间。
　　李安宁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兴奋地站起来迎接两人。
　　“这也太酷了吧？”
　　“怎么样，什么感觉，好不好玩？”
　　何浩宇像是刚缓过来：“靠，吓死我了！”
　　“不是，那个冯朗开车怎么那么猛啊？跟不要命似的！”
　　“亏我还觉得他靠谱，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安宁赶紧把果汁递上来， 丁辞也拍了拍他的背。
　　何浩宇又缓了一会儿，脸上才终于有了个点血色。
　　他看向丁辞：“辞哥，你害怕没？”
　　丁辞故作镇定地摇头：“没有。”
　　何浩宇钦佩地冲他竖起了拇指，由衷地赞叹。
　　“辞哥，你真是条铁血真硬汉！”
　　场下的表演赛又开始了。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坐在副驾上，最昂贵的那三辆车子开得更猛了。
　　场地上尘土飞扬，油门和制动声交杂在一起。
　　渐渐地，陈荣那辆车子落后了一些，只剩下江熠野和冯朗互不相让，你追我赶。
　　何浩宇从座位上跳起来，像是终于要沉冤得雪：“你们看看，看看！他到底怎么开车的？！”
　　但很快，他又认出了江熠野那辆，向丁辞告状：“你哥也这样！”
　　丁辞一副了然并习惯了的模样，内心却又跟随着江熠野紧张起来。
　　在临近终点的最后一个弯道，江熠野干净利落的漂移，彻底超过了冯朗。
　　车子急速冲过终点线，丁辞也嗖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差点就欢呼出来了，又堪堪止住。
　　杯子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洒了大半，他假装淡定地又去蓄满了。
　　没过多久，江熠野他们回来了。
　　一群人坐在一起，又看了两局比赛。
　　丁辞看着下面忙碌的员工，他靠近了些江熠野：“小志不会有事吧？”
　　“没事，放心吧。“江熠野看过来，“回家吗？书店已经要关门了。”
　　书店？他差点忘记这茬了！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再晚点回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丁辞点头，他叫上了何浩宇和李安宁，他们都该回去了。
　　何浩宇看向他：“你怎么回？”
　　他想了想。
　　何浩宇估计要还车，江家和废巷离得又远，太不方便了。
　　而且，他哥又在这里，现成的顺风车。
　　他自动站到江熠野身边：“我跟我哥回去就行。”
　　丁辞跟李安宁和何浩宇告别，从正门走出赛车场。
　　正门比他们进来那，要热闹很多，而江熠野最爱开的那辆黑色轿车，就停在门口。
　　他发现，离开了赛车场，江熠野好像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样子。
　　车子四平八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好像刚才极速狂飙的是另一个人。
　　丁辞把车窗降下来点，一股冷风钻进来，让他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江熠野微微转头：“冷吗？我把暖气再开高一点。”
　　“不用了，不冷。”
　　大概就像是，有人喜欢在夏天盖着棉被吹空调，他还挺喜欢在冬天待在温暖的地方吹冷风。
　　丁辞舍不得夜晚的新鲜空气，把衣服裹紧了一点。
　　他看向江熠野：“爸妈知道你在玩赛车吗？”
　　车子已经驶入主城区，前面是红灯。
　　江熠野还是加大了暖风，了然地看向丁辞：“他们不知道。”
　　丁辞的眼睛亮了亮，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那我们，互相帮对方保守秘密怎么样？”
　　“我不告诉他们，你在玩赛车，你也别告诉他们，我今天骗人了。”
　　江熠野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丁辞松了一口气：“一言为定。”
　　印象里，他没怎么说过谎。
　　之前没人在乎他怎么样，现在倒是有人在乎了，直接被戳穿了。
　　没经验。
　　但丁辞不准备在这件事上精进，他还是愿意在江家夫妇那里，做个乖孩子。
　　“小辞。”
　　江熠野再次开口，“快要跨年了，想去哪里玩？”
　　丁辞愣了愣，竟然都要跨年了。
　　他是十月份搬回到江家的，不知不觉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连上学也有一段日子了。
　　好像是哪里都没变，又好像是哪里都变了，他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没多想，看向江熠野：“我们俩去吗？”
　　车子已经驶入小区，前面就是江家大门。
　　江熠野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先把车子停好了。
　　他没下车，侧身看向丁辞：“你想我们两个单独去？”
　　薄唇微微勾起：“也不是不行。”
　　丁辞赶紧摆手：“不是！”
　　“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
　　车内光线有点暗，江熠野的眼眸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他的目光在丁辞脸上逡巡，仿佛想找到些什么。
　　“是一家人一起去的。”
　　“你想去海岛？还是看雪？或者是山里泡温泉？购物也可以。”
　　这些听起来都不错，丁辞都没去过。
　　他没想到，一家人的旅程会由他来决定，但如果可以话，他可能更倾向于：“进山？”
　　“行。”
　　“我来安排。”
　　他们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没想到江承睿和田婧莹都还没睡。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在看爱情电影，奶糖还趴在他们身边。
　　见主人回来，奶糖从沙发上跳下来，围着丁辞跳来跳去。
　　丁辞把它从地上捞起来，抱到了怀里。
　　奶糖长大了些，重量明显压手了。
　　再等一段日子，大概就不能经常抱它了。
　　它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拼命向上够着丁辞的脸颊。
　　一天不见，这是它能想到的最高欢迎礼仪。
　　丁辞向后躲闪着，不小心踩到了江熠野的脚。
　　他还没来得及道歉，就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撑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了身子。
　　下一秒，江熠野伸手盖住了奶糖的头，将它推开了些。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坏孩子，不可以。”
　　丁辞：……
　　莫名有点心虚，似乎被指桑骂槐了。
　　他换好拖鞋，跟江家夫妇打了声招呼，拿着玩具在客厅逗奶茶玩。
　　江熠野则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又过了一会儿，电影片尾曲响起，江家夫妇才从影片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哎？你们兄弟俩今天怎么一起回来啦？”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很多谎言去圆。
　　丁辞更心虚了，他瞥了眼江熠野：“外面碰到了。”
　　“哦，真巧。”
　　江承睿看了看两人：“小野又加班了，公司最近特别忙吧？”
　　“还好。”
　　江熠野的心态明显好多了，他甚至端着水杯，坐到了客厅里，方便与江家夫妇聊天。
　　“要是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
　　江熠野“嗯”了一声：“目前都能应付。”
　　这边聊得差不多，田婧莹又关心起了丁辞。
　　“小辞呢？今天买什么书了？”
　　丁辞支吾了两声，半天也没答出来。
　　倒是江熠野：“他想买名著读来着，那本书房里刚好有，就没让他买。”
　　“那讲座有趣吗？是关于什么的？”
　　江熠野都会抢答了：“讲座也没去，我让他上楼陪我吃饭了。”
　　田婧莹诧异地看向江熠野：“你们那么早就接头了？”
　　江熠野像是被她的形容词逗笑了：“对，挺早的。”
　　这一串问题，让丁辞紧张得手心冒汗，偷瞄了江熠野几眼。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对答如流的？
　　田婧莹接受了这一套说辞，也没再问什么。
　　她伸了伸腰，把精致的水果碟子往前推了推：“你们吃点水果吧，冬天要多补充维C。”
　　丁辞不确定这个理论对不对，但他现在只想快点逃跑。
　　他放下玩具：“妈，我想先上楼洗澡了。”
　　他话音刚落，江熠野也站起身。
　　“那我也上楼了，太晚吃水果会长胖。”
　　“啊？”田婧莹来不及挽留他们，顿时觉得手里的葡萄有些烫手。
　　她惊恐地看向江承睿：“老公，我胖了吗？”
　　江承睿的声音温柔，上下观察了一番，由衷赞美。
　　“怎么会胖呢？我老婆最美啦！”
　　是熟悉的秀恩爱配方，丁辞这些天看过太多这样的画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笑了笑，把二人世界还给了父母。
　　他跟江熠野的房间都在二楼，对方紧跟在自己身后，上楼梯的脚步声渐渐同频了。
　　丁辞突然想起了李安宁的话，他的确应该因为那天的事，跟江熠野好好聊聊。
　　如果有误会，就好好解开。
　　如果是真心话，两人也可以约定好，在父母面前保持友爱和体面。
　　丁辞在房间门口停下来，转头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也跟着放慢了脚步：“怎么了吗？”
　　“我……”
　　赛车场的场景，在丁辞脑海里快速略过。
　　他们今天关系好像还不错，他不想破坏这种开心的氛围。
　　要不，就允许自己像小鸵鸟一样，再藏一天吧。
　　丁辞扬了扬唇角：“哥，晚安。”
　　江熠野望着他，似乎也有话要说。
　　但最后同样只剩了句：“晚安。”
　　

第25章
　　距离跨年夜， 还有几天时间。
　　街上开始悬挂彩灯了，特别是丁辞回家那条路上，变得格外热闹， 很有年味。
　　初中的知识，他全部复习完了，测验结果他也很满意。
　　但这两天，他发现高中的理科知识，学起来有些吃力， 大概需要调整方式方法了。
　　这些天，丁辞在学校过得格外消停。
　　听说韩羽歌跟韩驰去参加了什么研讨会， 直到放假前最后一天才回来，趴在书桌上，睡了整整一天，还不如不来上学了
　　下课铃响，韩羽歌终于抬起头，还下意识地抹了下嘴巴。
　　这个小动作刚好被丁辞看见，他没忍住， 笑了一下。
　　韩羽歌察觉到丁辞的反应，抬头向他看过来。
　　他先看到丁辞，又看到了跟在旁边的钱伯明。
　　刚才还在犯迷糊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几分。
　　韩羽歌斜靠在椅子上， 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两下。
　　丁辞略过他：“幼稚。”
　　钱伯明的脚步倒是一顿，但很快又追上丁辞，似乎丁辞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
　　钱伯明回头看了几眼，压低声音：“你知道吗？大家都说韩羽歌其实是韩驰的儿子，他几乎是韩驰养大的。”
　　丁辞对别人家的八卦消息，不太感兴趣。
　　但钱伯明以为他是不信， 继续解释：“他爸妈还能有韩总忙？就舍得把孩子丢给其他人？而且你不觉得，他跟韩驰确实有点相像吗？”
　　从教学楼到车棚，钱伯明一直在说这件事。
　　丁辞出于礼貌，推着车子与他一同走出校门：“叔侄相似也正常吧？”
　　“不正常。”
　　钱伯明突然拉住丁辞，凑得更近了些：“韩总不是韩家亲生的。”
　　他声音很低，却愤怒得甚至有些咬牙切齿：“韩家竟然会让养子掌权。”
　　“我真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不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丁辞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跨上车子，准备跟钱伯明告别。
　　然而，他还没等开口，一眼看见了自家的车。
　　江熠野也看见了他。
　　主驾车门打开，两条长腿率先闯进了视线中。
　　钱伯明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江熠野，他有点惊讶：“你哥来接你了？”
　　“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
　　丁辞轻轻“啊”了一声。
　　他根本没听见钱伯明说什么，快步走到江熠野身边。
　　“抱歉，我忘了！”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江熠野看起来心情不错，薄唇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事，不急。”
　　钱伯明看丁辞又折回学校，露出些尴尬的神情。
　　他看向江熠野，恭敬地鞠了一躬：“江总好。”
　　江熠野只觉得他眼熟，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孔经纶从后面过来，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是要去度假吗？祝你们一家玩得开心！”
　　丁辞将自行车重新放回去，再出来时只有江熠野靠在车边。
　　江承睿和田婧莹是早晨出发的，已经在那边玩了半天了。
　　丁辞不知道聊些什么，索性拿出手机，打开软件背英语单词。
　　天色彻底暗下来，车子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柔和的音乐缓缓流淌，暖风吹得丁辞有点睁不开眼，好想窝在座位上睡一觉。
　　突然，江熠野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带上蓝牙耳机，点开了语音播放。
　　刚刚还万里无云的神情，眼见着沉了沉。
　　他摘下耳机，随手扔了回去。
　　丁辞也醒了，他重新直起身子，装作一直都在学习。
　　又过了一会儿，江熠野情绪好些了：“不睡了？”
　　丁辞抬起头：“嗯？没睡啊，在学习。”
　　江熠野没有拆穿他，跟他聊起天：“最近在学校开心吗？”
　　“还行。”
　　“交到新朋友了吗？今天那个是吗？”
　　丁辞想了想：“算是吧。”
　　“那有遇见什么麻烦吗？”
　　麻烦就是韩羽歌，不足为惧：“没有。”
　　“老师对你怎么样？”
　　丁辞转头看向江熠野：“哥，你有话可以直说。”
　　江熠野没有被识破的意外，反而带着点赞许的表情，瞥了丁辞一眼。
　　“其实跟不跟你说都行，但我觉得你有知情权。”
　　丁辞怔了怔，听起来，是关于丁向阳的事。
　　他的神情严肃下来：“所以，我的确是被丁向阳拐走的？”
　　江熠野摇头：“不是。”
　　“恰恰相反。”
　　“经过多方的审讯和调查，你确实是被丁向阳捡到的。”
　　丁辞沉默下来。
　　丁向阳做了那么多坏事，没想到还真做了这一件好事。
　　江熠野腾出手，想安慰一下丁辞。
　　他本来是奔着丁辞手臂去的，没想到一下摸到了丁辞的手。
　　他的动作一滞，轻轻握住了。
　　指尖相触，又迅速分开，随后轻轻拍了两下。
　　虽然没说话，但丁辞感受到了江熠野的意图。
　　他呼出一口气：“我没事。”
　　“丁向阳本来也不是抱着无私奉献的心，把我养大的。”
　　“而且，我这些年，对丁家做得也足够多了。”
　　江熠野“嗯”了一声，他还想说什么，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应该是工作的事，他又带上了耳机接听。
　　丁辞转头，看向窗外。
　　小时候的事情，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恍惚想起，他们在老家生活时，邻居曾送给他一块小蛋糕。
　　当时他开开心心拿回家，却被丁向阳一下打掉了，摔得稀烂。
　　丁向阳说：“你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吃吗？”
　　丁辞当时不懂，现在想想，丁向阳大概也很后悔捡到他，所以从小到大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所以，是捡的还是拐的，只在法律上有意义，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不同。
　　他发现，过去的很多事情，在他记忆里已经越来越模糊，甚至想不起来什么了。
　　江熠野这通电话，一直打到度假山庄。
　　丁辞这回是真的背了单词，效率还不错。
　　江承睿和田婧莹等在餐厅里，见他们过来，兴奋地站起来招手。
　　餐厅人不多，环境和私密性都很好。
　　江承睿举起手，戏剧化地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没过一会儿，丰盛的菜品摆满了餐桌。
　　服务生拿着红酒，给大家倒上。
　　轮到丁辞时，他停了停，用目光询问江承睿。
　　江承睿没做决定，反而看向了江熠野。
　　“可以喝一点。”
　　江熠野竟然更像是家长：“小辞已经成年了。”
　　晚餐很好吃，一家人的氛围也很好。
　　四个酒杯碰到一起，齐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田婧莹又单独举起杯：“祝我家宝贝越来越帅！”
　　江承睿不甘示弱：“祝我家宝贝天天开心！”
　　“那我再祝宝贝身体健康。”
　　“那我也祝宝贝学业有成。”
　　田婧莹瞪了江承睿一眼，不想被他比下去：“我祝宝贝早日找到爱人。”
　　“那我就祝宝贝早生……”
　　江承睿没说完，被江熠野打断了。
　　“妈、爸，差不多了。”
　　田婧莹和江承睿对视了一眼，终于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比拼。
　　他们再次举杯：“祝咱们家越来越好。”
　　丁辞端着酒杯，眼眶泛热。
　　原来，有时候吵吵闹闹也是一种幸福。
　　今天氛围好，他还想再倒点酒来喝。
　　一抬头，竟然看见了熟人。
　　韩羽歌乖巧跟在韩驰身边，从外面进来。
　　江承睿也看见了，站起身：“老韩，这么巧。”
　　“咱们竟然在这碰到了。” 韩驰同样意外。
　　“这周边没什么地方玩，就这里还不错。”
　　“是啊！”江承睿跟着寒暄，“我们本来想去远一点。”
　　“但小辞不想耽误上课，就来这边了。”
　　他话音刚落，韩羽歌嗤笑一声，低声嘟囔：“这么爱学习，不还是倒数第一名？”
　　韩驰听到了，一掌拍在韩羽歌的背上：“你个倒数第二，有什么可骄傲的，小辞很快就超过你了！”
　　韩羽歌有点怕韩驰，没敢顶嘴。
　　田婧莹笑着调侃：“这俩是咱们家的‘卧龙凤雏’。”
　　两家人又聊了两句，很快分开。
　　丁辞回头看向韩羽歌，发现韩驰正在边走边训他。
　　韩羽歌没有平日在学校的神气，垂着头格外温顺。
　　钱伯明的话闪现进入丁辞脑海，他俩之间的氛围，倒是真的有点像父子。
　　“唉。”江承睿等他们走远，重重叹了口气。
　　丁辞转回来，听见他问：“小野，我们之前说的那件事，你有没有开始做？”
　　江熠野点头：“都落实了。”
　　江承睿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丁辞听得满脸疑惑。
　　田婧莹压低了些声音，主动给他解释：“最近旦城商圈有些波动。”
　　“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稳住小野在公司的掌权位置。”
　　“另一方面也要保护你，不让你卷进来，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坏人针对你。”
　　丁辞还是有些迷茫。
　　江承睿继续说：“我们商量了一下，凡是外面人询问你的情况，我们就统一口径说你能力不行，什么都承担不了，在家享福就行。”
　　江熠野点点头：“但这只是对外说辞，不是真的觉得你不好。”
　　他看向丁辞，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都知道，小辞是最好的。”
　　丁辞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哦！所以你那天是……”
　　他没说下去，不然，好像显得他心眼很小。
　　就因为这几句话，他竟然误解了江熠野那么久。
　　江熠野看过来：“哪天？”
　　丁辞哽了一下：“我是说，那天你去学校接我，不会让人多想吗？”
　　“那不就是今天？路上睡糊涂了？”
　　江熠野难得开玩笑：“接笨弟弟放学回家，不是很正常？”
　　丁辞因为心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像是，接受了“笨弟弟”这个称呼。
　　度假村里的游玩项目丰富多样。
　　可今天大家都有点累，决定各自回房休息。
　　丁辞和江熠野还没有办理入住。
　　两人回到大厅，把身份证件交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很快确定完毕，将证件和房卡一起递过来。
　　“祝您假期愉快。”
　　江熠野说了句“谢谢”，转身要走。
　　丁辞有点茫然，他看向工作人员：“另外一张房卡呢？”
　　本着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工作人员又核对了一遍。
　　她态度礼貌，却足够坚定。
　　“先生您好，您这边预定的是一间房呢。”
　　“您是需要多一张房卡吗？我可以为您办理。”
　　丁辞愣住了。
　　一间房？？
　　他们竟然要住一间吗？！
　　

第26章
　　在丁辞的记忆里， 他没有跟任何人睡过一起。
　　哪怕是他之前年纪小，房间挤。
　　他宁可睡到沙发上，也不愿意跟丁向阳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他有点为难。
　　但工作人员已经把第二张房卡交给他， 江熠野也在旁边等他。
　　行吧……
　　也许床特别大呢？又或者是跟江家人一起感觉会不一样。
　　江熠野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他自然地抬起手，揽住了丁辞的肩膀。
　　因为心里想着事，丁辞竟然忘了躲开他的身体接触。
　　“滴”的一声，房间门被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客厅宽敞舒适。
　　丁辞想多了。
　　所谓的一间房，是一间套房， 他们并不用住在一张床上。
　　两个卧室分布在客厅的两边，房间配备独立的卫生间等设施。
　　站在宽敞的落地窗边，刚好能看见另外一个房间。
　　再远点，是田婧莹和江承睿那间。
　　他们房间除了卧室，还有间多功能的休闲娱乐房。
　　两组套房围成一圈，刚好组成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区域。
　　中间是一个热气缭绕的温泉泡池，哪怕是冬天， 旁边也生长着不少绿植，营造出惬意而轻松的氛围。
　　丁辞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
　　他仰面躺在床上， 拿出手机与何浩宇跟李安宁汇报最新情况。
　　【辞：家人们，我误会我哥了。】
　　【辞：他上次那么说，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他等了几分钟，群内的信息刷刷跳出来。
　　【Good anning：你们聊开了？】
　　【Good anning：是误会就好，你们可以继续做好兄弟。】
　　【AAA建材浩宇：夸张大拇指.jpg】
　　【AAA建材浩宇：话说今天跨年哎，你们有空出来玩吗？】
　　丁辞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 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辞：我跟家人来山里泡温泉了！】
　　【Good anning：哇，看起来真不错。】
　　【Good anning：@AAA建材浩宇我也不行，在收拾东西，明天搬去雇主家，学校也要换了。】
　　【AAA建材浩宇：无奈摊手.jpg，你们两个大忙人。】
　　【AAA建材浩宇：@辞泡温泉挺好，邪恶笑。】
　　丁辞翘着唇角，在床上翻了个身。
　　两个房间都没有拉窗帘，他刚好可以看见江熠野正在房间里。
　　他应该也是刚洗完澡，只穿了宽松的家居裤，背对着窗户，露出挺阔的背。
　　斜方肌、背阔肌、菱形肌，再加上肩膀的三角肌、手臂的二头肌、三头肌，全都清晰可见，形状完美。
　　江熠野弯下腰，拿起床上的毛衣。
　　随着他的动作，丁辞又看见了精壮的腰和紧实的臀。
　　这幅画面，视觉冲击力有点强。
　　丁辞莫名开始脸颊发热，喉咙也有点干燥。
　　他从床上爬起来，拧开一瓶矿泉水。
　　一边往嘴里灌，一边又看向手机。
　　【Good anning：你怎么是这个笑？】
　　【AAA建材浩宇：我是在想，泡温泉会不会要坦然相见？】
　　【AAA建材浩宇：好奇哥哥有肌肉吗？身材咋样？】
　　【Good anning：啊，那我也好奇，他看着很壮的样子。】
　　【Good anning：但我们辞哥也不差呢，上次夏天来找我，我班女生都尖叫了，还想要他联系方式呢！】
　　【AAA建材浩宇：那正好可以比一比，看两人谁更大！】
　　“噗”的一声，丁辞把整口水都喷了出来。
　　他赶紧抽出纸巾，擦了几下，又飞快打字。
　　【辞：别乱说，比什么？】
　　【AAA建材浩宇：比肌肉呗，看你们谁更厉害！】
　　哦，肌肉啊……
　　丁辞又灌了两口水，躁动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
　　江熠野的声音，也在这时从门外响起。
　　“小辞，爸妈叫一起去泡温泉。”
　　丁辞“哦”了一声，在群里甩下了一句：“不说了，我爸妈找我。”
　　卫生间里放了崭新的浴袍和浴巾。
　　他本来就不太习惯这种场面，让李安宁跟何浩宇一说，更加害羞了。
　　他换上泳裤，在下身缠了条浴巾，又裹紧了浴袍，还拿了一条浴巾在手里，才走出房门。
　　江熠野看他这套装扮，稍微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
　　院子里不知道加装了什么设施，虽然露天，但一点都不冷。
　　植物中间有条温热的小石子路，踩上去也很舒服。
　　田婧莹和江承睿已经泡上了，岸边摆放着红酒和水果。
　　他们冲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紧下来。
　　江熠野把浴袍挂在了衣架上，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半长的泳裤。
　　丁辞故意低了头，一眼都没有看他。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也把浴袍挂在衣架上。
　　然后，把多余那条浴巾披在了身上。
　　江熠野的电话又响了，他走到一边接听。
　　丁辞迈入水中，把整个身子沉了下去，只露出脑袋。
　　田婧莹和江承睿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们小辞皮肤白白嫩嫩的，好有青春活力。”
　　“看着还是有点瘦呢，回头我让阿欣再调整下营养结构。”
　　不知道是温泉水太热，还是被夸的害羞，丁辞脸颊渐渐泛红。
　　他越是这样，江家夫妇越想逗逗他。
　　“你看，小辞手臂上有肌肉呢，身材很好呀。”
　　“平常是有健身吗？那有没有腹肌？”
　　丁辞还没有回答，旁边突然“哗啦”一声。
　　江熠野迈进来，坐在了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他左右看了看：“在聊什么？”
　　“哎？小野，平常你们兄弟关系最好了。”
　　江承睿笑起来：“你快帮我们看看，小辞有没有腹肌。”
　　丁辞浑身都僵硬了，他向后靠在石壁上，警惕地看向江熠野。
　　没想到，江熠野看着满脸正气，身体却真的向他挪动过来：“那我看看。”
　　他往前一分，丁辞就逃跑一分。
　　手臂打直，伸在身前，始终保持着一臂多的距离。
　　他的浴巾从肩膀滑落，显得他更加狼狈了。
　　丁辞捞起来，一只手盖在身前，另一只手防备着江熠野突袭：“哥，我看这就不用了吧！”
　　他的样子，把另外三个人逗笑了。
　　笑过之后，田婧莹又叹了口气：“如果小野和小辞是一起长大的多好，家里一定会很热闹的。”
　　伤感的情绪刚要上来，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是韩驰，他邀请江家夫妇一起过去打麻将。
　　听到这里，他们也不觉得累了，满口应允下来。
　　“那你俩玩，我们就先撤了。”
　　随着他们离开，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江熠野和丁辞谁都没说话，反而有点尴尬。
　　周围的建筑古色古香，从这里望上去，可以看到月亮高高挂在枝头。
　　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也像是偶然穿越了时空。
　　丁辞偷偷瞥了江熠野几眼，发现他也在仰头看月亮。
　　下颌线清晰流畅，带着点成熟男人的魅力和性感。
　　江熠野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转头向丁辞看过来。
　　丁辞慌张扭头，若无其事地欣赏起植物来。
　　“小辞，要不我们还是……”
　　“看看腹肌吧！”
　　江熠野那边传来很大的水声，丁辞吓得本能泼过去一捧水。
　　其实江熠野根本没动，只是拍了下水面，现在两人倒是都被溅了一脸水。
　　反正已经这样了，丁辞也不想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他对着江熠野发起猛烈攻击，他一边笑，一边将水花泼得飞起。
　　江熠野大概是觉得泼水太幼稚，就靠在那边没动。
　　他忽略了丁辞的战斗力，几下下来，头发已经全部湿透了，落魄地黏在脸上。
　　他甩了甩头，扑过来抓住了丁辞的手腕。
　　他想要威慑丁辞，却因为声音里噙着笑，没什么说服力：“哥哥是不是没有教训过你？”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丁辞被牵制住了动作。
　　他感觉，两人周围的水温好像突然升高了好几度。
　　江熠野标准的八块腹肌，在水中若隐若现。
　　丁辞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了他的腰间。
　　真好看，像是雕塑一样。
　　喉结轻轻滚动，他很想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江熠野留意到他的视线，却没有动。
　　像是故意邀请对方欣赏，还故意绷紧，让肌肉的形状更加完美。
　　过了一会儿，丁辞才满脸通红地把头转走。
　　他头一次示弱：“哥，我不闹了。”
　　江熠野“嗯”了一声，放开了丁辞的手腕。
　　他展开双臂，靠在丁辞身边的岩壁上，像是把人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少年身体单薄，露在外面的肩头圆润清透，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
　　江熠野手指微动，却在距离丁辞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又放回了岩壁上。
　　丁辞坐在他身边，有些不适应地挪动了半分。
　　这一下，他似乎碰到了江熠野的身体，一时没察觉到是那里。
　　“小辞。”
　　江熠野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啊？什么事？”
　　“我背着你做了一些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丁辞本来想走的，这下又乖乖坐好了。
　　他想了想，觉得江熠野应该是要坦白，那天在公司说他坏话的事。
　　但那件事，他今天已经知道是误会江熠野了。
　　而且，这本来也不算是江熠野的错。
　　“哥，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而且我也有错，不该没有问清楚，就直接怀疑家人的。”
　　江熠野的手指，在丁辞身后蠢蠢欲动。
　　他微微眯眼，看来他没猜错，那天丁辞果然听到了。
　　他也是今天谈起这件事，才从丁辞的表情上看出来。
　　难怪那天丁辞会直接离开，也难怪前些天，丁辞对自己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趁着丁辞思绪繁杂，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丁辞的肩膀。
　　那片肌肤的触感，果真如他所想，温柔滑腻。
　　江熠野歪了歪头，露出些不解的神情。
　　“嗯？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啊。”
　　“那小辞说的是什么？”
　　

第27章
　　“啊？”丁辞愣了愣。
　　他保持沉默， 向江熠野脸上看去。
　　大脑飞速运转，种种迹象表明，他被江熠野套路了。
　　丁辞微微挑眉， 他并不打算乖乖“招供”，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客为主。
　　他神情松弛下来，带着审视地目光看了回去。
　　“哥，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啊？”
　　“你既然都知道对不起，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江熠野似乎对丁辞的反击并不意外， 神色如旧。
　　反正，丁辞的注意力还在这边， 没有介意两人间的距离。
　　“是关于你朋友的。”
　　“我朋友？”丁辞神情严肃了几分：“关于何浩宇和李安宁吗？”
　　“也不全是。”
　　江熠野没再钓他胃口：“上次跟你打架的是叫袁成吧？我给他介绍到陈荣的公司了。”
　　丁辞没否认袁成是他朋友，追问道：“赛车场吗？”
　　江熠野摇头：“陈荣还有一家安保公司，还一起安排了他几个小弟。”
　　安保公司？
　　果然，有钱人都不会只做一个产业，这个公司倒是也符合陈荣在他心中的形象。
　　“你怎么想到要给他安排工作？”
　　“而且，他能干好吗？”
　　“没事，新员工入职， 公司有军事化培训的。”
　　江熠野靠在岩壁上，似乎有点享受：“他就是太闲了，才没事找你茬，我给他找点事做。”
　　丁辞想了想， 好像也行吧。
　　其实，袁成没那么坏，就是受到了一些古早电影的影响，总向往着热血火拼当大哥。
　　“小辞，还记得冯朗吗？”江熠野继续说。
　　“记得。”是在赛车场碰到的江熠野朋友，给何浩宇吓到了腿软那位。
　　“他需要个私人助理， 想看看何浩宇能不能干。”
　　“他姑姑有家建筑公司，可以给何浩宇父母也安排过去。”
　　“啊？”丁辞愣住了。
　　何浩宇，去做私人助理吗？
　　冯家在旦城商圈，是有一定地位的。
　　工资肯定不错，就是不知道何浩宇想不想干。
　　“何浩宇这个事，冯朗可以自己去沟通，不用我们。”
　　“我就是先跟你说一声。”
　　“嗯，好。”
　　这样等于选择权在于何浩宇，他只是先知道了而已。
　　丁辞看向江熠野，神情变得郑重：“哥，谢谢你。”
　　照顾他就算了，现在还要安排他的朋友，哪怕是江承睿和田婧莹，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
　　“不用客气。”
　　江熠野顿了顿：“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更轻松一点。”
　　丁辞“嗯”了一声，垂头看向水面。
　　怎么可能不感动呢？他是真的有个很好的哥哥。
　　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
　　这温泉泡得会不会有点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伸手去拿手机，恍然发现，江熠野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道搭了多久，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了？
　　丁辞轻咳一声，掩饰着突如其来的尴尬。
　　他撑起身子：“那个，哥，我有点热，先上去了。”
　　江熠野的眸色沉了沉，收回手：“好。”
　　丁辞捞起湿透浴巾，重新披在自己身上。
　　岩壁有点湿滑，他小心迈了上去。
　　然而，他还没站稳，山里突然传出“嗷”的一声嚎叫。
　　他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又掉回温泉泡池中。
　　丁辞不会游泳，本能地开始扑腾，江熠野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
　　硕大而紧实的胸肌贴着他的手臂，温度越来越烫。
　　“我……”事情发生太快，丁辞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虽然有人托底很好，但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不太妙。
　　江熠野放开手，将他稳稳放在温泉里：“没事吧？”
　　丁辞摇摇头：“这山里有狼？”
　　“好像是你同学。”
　　“韩羽歌？”
　　这时，外面又“嗷”了一声，确实很像韩羽歌的声音和做派。
　　丁辞重新登上岸边，仍不住吐槽：“他神经病吧！”
　　回到房间，他又冲了一个澡。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赶紧关闭淋浴，顶着满头的泡沫去拿放在洗手池边的手机。
　　刚才，在温泉里，他好像碰到了江熠野的哪里……
　　丁辞的眉紧紧蹙在了一起，漂亮的杏眼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他甩了甩手指，在浏览器里搜索起温泉的功效和作用。
　　在得到“温暖的水温和舒适的环境，可能改善血液循环，并对神经产生刺激作用”后，丁辞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难怪，他也有点……不太正常。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丁辞睡得还不错。
　　江家夫妇跟韩驰他们去玩了，江熠野放假也在忙工作，他睡饱了就在度假山庄闲逛。
　　这里真的不错，除了匠心独运的各种置景外，还有很多像台球室、游戏室和spa室的休闲娱乐项目。
　　丁辞都分别体验了一下。
　　他玩到游戏室的时候，竟然跟“孤狼”韩羽歌相遇了。
　　韩羽歌正在打拳皇，冲他挑衅：“来一局啊！”
　　之前废巷周边也有类似的游戏厅。
　　很多小孩都会想方设法地攒下些钱，然后全贡献给这里。
　　丁辞没玩过，那时他没有零花钱，即使有也不会花在游戏上。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他坐在韩羽歌旁边的椅子上：“来。”
　　角色是随便选的，手柄也不太知道怎么用。
　　前几局，丁辞理所当然地输了。
　　韩羽歌一下变得特别开心：“丁辞，你也不行啊！”
　　他没有反驳：“再来。”
　　再几局下来，丁辞自己摸索，再加上偷看把韩羽歌的操作手法，已经大概掌握了。
　　虽然最后结果还是输，但已经能维持很长时间，个别人物也能胜利。
　　韩羽歌打得不太舒服，他性格马虎又急躁，终于被丁辞抓到了破绽。
　　一套连招下来，韩羽歌的人物躺在了地上。
　　“呦，你可以呀！”他意外地看了眼丁辞，“再来。”
　　丁辞点头，又开了新的一局。
　　从这局开始，韩羽歌基本没赢过。
　　两人的心情彻底发生转变，丁辞越打越顺，韩羽歌越打越烦。
　　后面，韩羽歌直接连输了五局。
　　他把手柄往桌上一扔：“不玩了。”
　　丁辞“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抓住了。
　　韩羽歌心情调整很快，又笑起来：“玩赛车不？”
　　“也行。”
　　丁辞跟着韩羽歌，又去到了另一边的游戏机。
　　故事总是格外的相似，丁辞都会在前几局输，然后开始连胜。
　　一下午的时间，他对这些游戏机都精通了。
　　他看向黑脸的韩羽歌：“还玩吗？”
　　“玩！”韩羽歌更来劲了，“旁边有台球室，咱们去打台球。”
　　“打完台球去攀岩，攀岩完去健身房。”
　　“晚饭也一起吃！吃完再去唱歌！我还就不信了！”
　　丁辞看着炸毛的韩羽歌，突然一股胜负欲涌上来。
　　他很好奇，要是在这些项目上，他都赢了韩羽歌，韩羽歌会不会哭！
　　事实上，台球并没有那么容易上手。
　　而且，韩羽歌打得确实不错。
　　丁辞正看着一个角度刁钻的球犯难，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何浩宇拨来的视频电话，他猜大概是要说去冯朗那工作的事。
　　“不打了。”他放下球杆，接通电话。
　　在何浩宇出现在屏幕上的同时，韩羽歌也挤进了他这边的。
　　“干嘛？临阵脱逃啊？这还没分出胜负呢！”
　　“这人谁啊，你朋友吗？”
　　丁辞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躲开了韩羽歌。
　　“不玩了，算你赢。”
　　“不是，凭什么啊？”
　　韩羽歌不干：“这玩得好好的，他一叫你你就走？你怎么这么听他的？”
　　“你事是真的很多。”
　　丁辞被他气笑了：“我一会儿再回来，行了吧！”
　　他走到窗边接电话，韩羽歌就在那边抱着球杆看他。
　　探究的目光让他有点尴尬，结果他刚看向屏幕，就听见何浩宇问：“辞哥，那谁啊，啥情况？”
　　这种感觉……
　　竟然有点像出轨被当场捉住了。
　　丁辞眨了眨眼：“同学。”
　　“哦，看起来好像挺喜欢你的。”何浩宇没多问，直接把冯朗要让他做私人助理的事，讲出来了。
　　“那，宇哥你怎么想？”
　　何浩宇沉默了片刻：“我感觉，也行吧。”
　　“工资待遇都很不错，还有升职空间。”
　　“就是要去学个驾照，然后要随叫随到，可能没有原来那么随便和自由。”
　　“我比较看重的是，他说会就近提供一套房子给我和家人一起住。”
　　“这样我就能立刻搬出废巷了。”何浩宇有些伤感，“毕竟你跟安宁都不住这了。”
　　丁辞理解这种感觉，被留在原地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鼓励何浩宇： “那试试？”
　　何浩宇呲牙笑了：“试试！”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丁辞才回去跟韩羽歌继续玩。
　　有了韩羽歌的作伴，两天的假期过得格外快。
　　第三天，吃过午饭，江家开始返程。
　　江熠野这些天一直忙工作，回去还要开车。
　　丁辞跟田婧莹坐在后排，没一会儿就晃得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听到江承睿和江熠野聊天。
　　“小野，城东那块地怎么样了？”
　　江熠野没有直接回答：“是韩叔说了什么吗？”
　　“嗯，”江承睿点头，“他说孔义放话，对那块地势在必得。”
　　“还说谁要是跟他作对，一定会付出代价。”
　　江熠野声音渐冷：“他吃不下那块地。”
　　“那小野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结合商场，做娱乐业态，打造文旅新街区。”
　　这个想法让江承睿的眼睛亮了亮，田婧莹也加入谈话：“有跟孔义合作的可能吗？”
　　“不好说。”
　　江熠野没有下结论，“目前他态度比较坚决。”
　　江家夫妇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江承睿又开口了。
　　“韩驰的意思是，他得到了风声，让我们先下手为强。”
　　“嗯，我会考虑韩叔的建议。”
　　江承睿也没再说什么：“我们相信小野的一切判断。”
　　丁辞动了动，睁开眼睛。
　　跨年那天，孔经纶还发了信息祝他新年快乐，没想到两家竞争竟然这么激烈。
　　察觉到丁辞醒了，田婧莹碰了碰他的膝盖。
　　“宝贝，给你吵醒了？”
　　丁辞摇了摇头：“没有。”
　　江承睿和江熠野又去聊别的了，田婧莹也开始跟他聊天。
　　“小辞，这几天晚上有空吗？”
　　丁辞点头：“有的。”
　　“我之前看网上有个老师很火。”
　　“过两天我给他约过来，给小辞辅导功课，好不好？”
　　丁辞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下意识地看向江熠野。
　　没想到，江熠野也从后视镜里在看他。
　　两人视线交汇片刻，又匆匆分开。
　　丁辞抿了抿唇。
　　江熠野之前说过几次，在等他来问题目，但他还没来得及去。
　　高中的知识，对他来说，确实有点难度。
　　江熠野已经很忙了，怎么好每天去打扰他？
　　丁辞冲田婧莹点了点头。
　　“好。”
　　说完，他扭头看向了窗外。
　　明明是很正常的决定，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有点隐隐的不开心了。
　　

第28章
　　下午四点， 车子驶入了江家大门。
　　庆叔站在门口，旁边还放着不少礼品盒。
　　“先生、太太，都准备好了。”
　　“现在出发吗？”
　　丁辞疑惑地看向江家夫妇， 还没等问，他自己想到了答案。
　　毕竟是元旦节，怎么都要去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那边看看。
　　“直接去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庆叔把礼品一件件搬进后备箱。
　　江熠野解开安全带，替换庆叔上车：“爸、妈， 我就不去了。”
　　“晚上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江承睿和田婧莹对此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那小野晚上也要好好吃饭。”
　　车子很快又驶出江家。
　　丁辞扭头看了看江熠野独自进门的背影：“哥不去吗？”
　　田婧莹摇了摇头：“小野从小就不怎么去。”
　　“他那里都好，可是不太会有亲昵感。”
　　“哪怕是小时候， 也不会撒娇，或者依赖我们解决什么。”
　　“小野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背负了太多责任。”
　　江承睿转头插话：“他现在工作太忙了，也许等我们小辞长大点，会愿意替他分担。”
　　丁辞“嗯”了一声。
　　其实，他觉得，除了江家夫妇说的原因， 江熠野也许是察觉到其他人不那么喜欢他，才有意避开了。
　　也是一个敏感且需要别人关爱的哥哥呢！
　　新的一周。
　　一切如常。
　　孔经纶还是那么爱学习，钱伯明也还是每天当丁辞的小尾巴。
　　他跟韩羽歌关系仍旧冷淡，只是自行车不用再受折磨了。
　　两人在度假山庄时的快乐时光， 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又像是，他们前往了平行空间，扮演了另外的角色，所以才变得那么和谐。
　　今天中午，食堂做了糖醋小排。
　　丁辞更喜欢中式菜品，他多盛了几块， 吃得津津有味。
　　钱伯明坐在他对面，用筷子戳着骨瓷餐盘中的一块牛排，一边戳，一边看着丁辞叹气。
　　这些天，他好像都是心事重重的。
　　丁辞本来不想过问的，但他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
　　像是在等着人关心他。
　　“你怎么了？”
　　钱伯明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忍不住开口：“丁辞，你跟过去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有啊，”丁辞不解，“你不跟他们联系了？”
　　“也联系。”钱伯明目光闪烁，“你元旦假期有跟他们见面吗？”
　　丁辞摇头：“没有。”
　　钱伯明这回也不戳了，来了兴致：“那你元旦去哪玩了？跟谁去的？”
　　丁辞想到了江家的“策略”，没有坦白：“就附近随便逛逛。”
　　钱伯明继续追问：“你哥那天怎么来接你了？”
　　“路过。”
　　“哦。”钱伯明似乎不太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吃过饭，丁辞要去图书馆看书。
　　休息室也在这个方向，两人还能一起走一段。
　　图书馆旁边有一片小树林。
　　本来是留给学生们晨读的地方，不知怎么变成了小情侣们的约会圣地，尤其是中午这会儿，经常出双入对。
　　今天有点奇怪，小树林里没有人。
　　倒是平常跟在韩羽歌身边那几位，在树林外围绕来绕去。
　　丁辞有心留意了一下，果然看见了韩羽歌。
　　他个子高，把另一个男生挡得严严实实。
　　那个男生要走，被韩羽歌拦住了。
　　他一步步靠近，给男生逼退到了一棵大树下，无路可逃。
　　钱伯明也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他离丁辞更近了些，压低声音：“韩羽歌又在欺负人了。”
　　丁辞当然知道，他抬腿就往小树林的方向走。
　　没想到，钱伯明却拉住了他：“我看那个男生穿着校服，应该是普通班那边过来做值日的。”
　　“我们还是别管了，不值得。”
　　丁辞脚步顿住了。
　　他看向钱伯明，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甩开钱伯明的手，冲进树林中。
　　韩羽歌门口的“守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你又干什么呢？！”
　　这一声吼，让韩羽歌和男生都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安宁？！”
　　“辞哥？！”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韩羽歌也愣住了。
　　趁着他走神，李安宁迅速跑到了丁辞身边。
　　“你们认识？”
　　韩羽歌明显不想放过李安宁，又过来扯他的手臂。
　　李安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丁辞的手臂。
　　丁辞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李安宁微微颤抖，看样子是被欺负惨了，很怕韩羽歌。
　　他的目光落在韩羽歌手上，阴沉地像是要结冰：“你放手。”
　　“不放！”韩羽歌把李安宁手腕都攥红了，“怎么哪都有你，你……”
　　他话音未落，丁辞一拳挥了上去。
　　韩羽歌本能的放开手，身子一歪撞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后，韩羽歌开始狼嚎：“丁辞，你打我？他特么竟然打我？！”
　　丁辞跟韩羽歌爆发过很多次冲突，但这是第一次真正动手。
　　甚至，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率先动手。
　　每次遇到李安宁和何浩宇的事情，他都没法保持冷静。
　　“你给我离安宁远点！不然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丁辞拉着李安宁离开。
　　他用余光看见韩羽歌向他追过来，灵地闪身，顺势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往后一拧。
　　韩羽歌被他钳制住了，剧烈挣扎起来，却没能成功。
　　丁辞用力推了他一把，他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
　　“你别惹我！”
　　“更别惹李安宁！”
　　韩羽歌知道不是对手，只能看着丁辞和李安宁的背影，气得在后面捶树。
　　掏出的手机也没有拿稳，在空中表演了一次转体720度，垂直入地。
　　他更生气了，冲着丁辞大喊：“丁辞，你等着，我告诉江叔！”
　　他刚说完，又立刻改变了主意：“你等着，我要告诉你哥！”
　　几秒后，丁辞听到韩羽歌故意在后面大声说给他听：“野哥！小辞打我！”
　　“你快管管他！”
　　丁辞脚步顿了顿，还是拉着李安宁走了。
　　他把李安宁带到了操场那边的观众席上，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
　　在确认李安宁没什么事后，他才坐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安宁叹了口气，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他爸妈的雇主就是韩羽歌家，他现在也搬了过去，学校也转到了这边。
　　因为同龄，短短几天，韩羽歌就盯上了李安宁，有事没事骚扰他。
　　韩羽歌那个德行，丁辞深有体会。
　　他不放心：“他经常欺负你吗？”
　　李安宁想了想：“他就是总吓唬。”
　　“刚才问我在哪个班级，说下午我们班上课，我没告诉他，他就不让我走。”
　　丁辞沉默了。
　　这确实像是韩羽歌能做出的事，但又好像没那么恶劣。
　　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冲动和过激了，至少不该直接打脸的。
　　直接朝他屁股踹两脚就好了。
　　李安宁也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辞哥，他跟你哥告状了，怎么办？”
　　“没事，我哥那么忙。”
　　丁辞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栏安安静静，连平常会跳出来的乱七八糟信息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江熠野的消息。
　　丁辞抿了抿唇，把手机放回口袋：“安宁，回头有人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他挤出一个笑容：“这回我们离得又近了。”
　　李安宁也笑起来。
　　这倒是真的，两人又做成了同学。
　　他们在操场又聊了几句，丁辞突然想到了什么：“安宁，你每天怎么上学？”
　　“坐韩羽歌的车一起。”
　　丁辞点点头，看来韩羽歌的爸妈挺好，对李安宁也挺好。
　　他记得，韩羽歌跟自己是一个小区来着：“那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学？”
　　李安宁眼睛亮了亮：“好啊，但不会麻烦吗？”
　　“不会，我骑车上学，”丁辞揽住他的肩膀，“我带你，就跟初中时一样！”
　　有了好友的陪伴，丁辞似乎更喜欢这个学校了。
　　他们一起坐到上课，回到各自的班级。
　　丁辞进教室的时候，韩羽歌已经在座位上了。
　　他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趴在课桌上，一下午都没怎么抬头。
　　丁辞多瞥了他两眼，却也没能说出些什么。
　　放学前，他去医务室拿了瓶红花油，丢在了韩羽歌的抽屉里。
　　田婧莹昨天预约了时间，今天家教老师要过来。
　　丁辞飞快骑车回家，没想到在车库碰到了江熠野。
　　赵晓辉跟在江熠野身后，推着一个行李箱，丁辞愣了愣：“哥，你要出差吗？”
　　江熠野点头：“对，过几天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丁辞意外有点失落。
　　他竟然是碰到江熠野，才知道对方要出差，韩羽歌告得状也没有下文了，看来是真忙得没时间管自己。
　　他的声音有点闷：“祝哥一路顺风。”
　　江熠野还是点头：“好。”
　　丁辞没法再说什么，他把车子停好，转身进门。
　　奶糖正在客厅啃着一个巨大的磨牙棒骨，看见主人回来，立刻丢到了一边。
　　它抬起前爪，扑在丁辞的腿上。
　　两个爪爪已经很有分量了，一看就是平常的伙食不错。
　　丁辞有点兴致缺缺，但还是蹲在窗边，拿起玩具跟它互动。
　　忽然，丁辞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江熠野的信息，上面只有两个字：“小辞。”
　　他看完消息，不解地抬起了头。
　　这才发现江熠野的车子又饶回来了，停在主楼落地窗前的不远处。
　　车窗全部降下，露出江熠野的脸。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衫，鼻梁上架了副半框眼镜。
　　刚才见面时，丁辞就觉得他今天这套装扮有些不一样。
　　明明是很斯文的打扮，硬是被他穿出了严肃和冷酷的感觉，更好看了。
　　他也在看丁辞。
　　几秒后，车子重新启动，驶离了江家主楼。
　　丁辞的手机又响了。
　　他收到了江熠野的第二条信息和第三条信息。
　　“乖一点。”
　　“我尽快回来。”
　　

第29章
　　吃过晚饭， 田婧莹约好的家庭教师过来了。
　　郭老师大概三十多岁，主讲数学。
　　他在公立学校离职后，这几年一直在网上做直播授课， 因此才被田婧莹看见了。
　　他穿了一件夹克样式的羽绒服，拎着一个公文包。
　　丁辞现在能看出些材质和品牌了，这一身穿搭价格不菲。
　　江家夫妇简单跟郭老师寒暄了几句，将他带领到二楼的书房。
　　庆叔又送来了精心准备了饮品和水果。
　　丁辞不怎么来书房。
　　但他记得，之前桌面上摆满了江熠野的各种文件和书籍， 这些今天都被整齐收拾到了一边，给高中的书本和练习册让出位置。
　　郭老师进门， 直接坐在了江熠野平常坐的主位上。
　　他一边拿资料，一边看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丁辞坐下。
　　一套卷子，被老师摆在了丁辞的面前：“来，你先做题给我看看。”
　　丁辞没动，他扫了一眼，是初一的内容。
　　他没有找过家教老师， 也不知道家教老师应该是什么样。
　　但他觉得，起码不应该在上课时间做题。
　　想请到这种网红教师，田婧莹支付的薪水一定不低。
　　如果，两个小时的时间都用来闷头做题， 那这钱未免赚得太轻松了。
　　而且，都不用先聊聊，了解他的情况和诉求吗？
　　直接甩一张卷子算怎么回事？
　　见他没动，郭老师又拿出一份卷子，盖过来：“这个总会了吧？”
　　丁辞瞥了眼，这回换成小学三四年级的卷子了。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 郭老师用指节扣了扣桌子。
　　他眼里满是傲气，像是站在了制高点。
　　“连这个都不会？”
　　“我真是没想到，你基础能差到这个地步，难道要从九九乘法表开始教你吗？”
　　“你们这些富二代，生活未免太轻松了。”
　　“仗着家里有点钱，不学无术，以后去社会上当米虫吗？”
　　“我带的那些学生，哪一个不是特别优秀？”
　　“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
　　丁辞抱着臂，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老师应该不知道他家里的具体情况，只知道有些钱。
　　他自恃清高，却对学生话里话外都是蔑视。
　　不是“为人师表”，而是“好为人师”。
　　丁辞努力控制着脾气，暂时关闭了耳朵。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书架上，足足有一整墙。
　　他猜，这些书江熠野大概都看过。
　　如果是江熠野坐在这里，他一定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也许还会拓展出许多其他领域的新知识。
　　想到这里，丁辞突然松了口气。
　　他竟然有点庆幸，今天的老师不好。
　　郭老师还在喋喋不休，直到丁辞站起身。
　　他愣了愣：“你干嘛去？”
　　“我们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丁辞谦和地笑了笑：“我还有事，您请自便。”
　　郭老师的脸一下就白了。
　　不知道是发现了丁辞的谈吐和素养，并非自己想得那样，还是因为错失了份工作。
　　丁辞从房间出来，没想到田婧莹正好坐在客厅。
　　他顿了顿：“妈，我忘了今天有事，先出去了。”
　　田婧莹也愣了楞，她很快看见了跟在后面的老师，也就明白了一切。
　　“那宝贝慢点，注意安全。”
　　本来只想在院子里转转，丁辞走着走着就出了门。
　　快到寒假了，他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兼职。
　　丁辞骑着自行车，到了最近的一条商业街。
　　那边确实有饭店在招工，他选来选去，选了一家环境不错的融合菜。
　　附近大学要放假了，最近几天餐厅都特别忙。
　　老板简单跟他聊了几句，让他今天开始试工。
　　餐厅里的服务员基本也都是大学生，他们听说来了个高中生弟弟，或多或少地给了他一些照顾。
　　丁辞没有因此偷懒，反而更加勤快了。
　　临近九点，顾客还是很多。
　　他刚收拾完桌面，又赶去后厨端菜。
　　老板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把他叫到一边。
　　“小伙子，不错啊，等你放假就过来吧。”
　　“我有事先回去了，你跟小雅和倩倩盯到闭店吧。”
　　他把一百五十块钱递给丁辞：“辛苦了啊！”
　　丁辞摇摇头，把钱揣进口袋。
　　老板从门口走出去，同时也又涌进来一拨顾客。
　　丁辞没多看，转身拿起了抹布。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丁辞？”
　　他转过头，在一群人中，看见了钱伯明。
　　钱伯明也很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在这打工吗？”
　　丁辞“嗯”了一声。
　　钱伯明一伙五个人，看不出来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但肯定不是他们学校的。
　　他带着他们到窗边的空桌位置，就忙着去照顾别的客人了。
　　当丁辞第三次路过那边时，他听见钱伯明的朋友问他。
　　“你新朋友不都是大少爷吗？怎么还在打工赚钱啊？”
　　钱伯明看了丁辞一眼，声音提高了些：“哎呀，你不懂，这是体验生活呢。”
　　“老师让写体验感想，他比较认真，我打算编一个就好了。”
　　同桌的人笑起来，不约而同地开始恭维钱伯明。
　　“还是你办法多，真聪明。”
　　“确实是环境不一样了啊，人都变机灵了。
　　丁辞抿了抿唇，他不需要这种遮掩，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遮掩的。
　　这大概是钱伯明提到的旧友，但这真的算朋友吗？
　　他觉得，钱伯明和朋友之间有股诡异的氛围。
　　就像是，突然从边缘走进了中心，各方都有种不适感。
　　餐厅的客人陆续离去，最后只剩下钱伯明那桌和两桌小情侣。
　　菜都已经上齐了，卫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丁辞和另外两名小姐姐站在吧台周围闲聊。
　　小雅和倩倩都是大三的，比丁辞要大两岁。
　　她们在这兼职半年了，经过几个小时接触，对丁辞印象都不错。
　　“小丁，我听他们说你是小少爷，真的吗？”
　　丁辞摇头：“没有，他们说着玩的。”
　　“那你跟他们熟吗？”
　　丁辞又摇头，他指了指钱伯明：“我只认识那一个。”
　　倩倩松了口气：“那还好。”
　　丁辞还没等问，小雅已经脱口而出：“怎么呢？”
　　倩倩压低声音：“我舍友是旦城本地人，她妹妹在上高中。”
　　“高个子那个，之前是校霸，已经毕业了。”
　　“旁边两个小弟，一个毕业，一个在校。”
　　“另外两个，一个是小丁认识的，一个应该是被他们欺负的。”
　　听了她的话，丁辞回头看了一眼。
　　他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有人缩着肩膀，努力笑脸迎合着其他人。
　　两对小情侣也先后离开了，只剩下钱伯明他们那桌。
　　为首那人招了招手，大声喊：“小妹，再给我拿瓶酒。”
　　小雅翻了个白眼，送酒过去。
　　那边的垃圾扔了一地，小雅踩到了果壳，摇晃了一下。
　　明明她已经站稳了，最外侧的人还是扶住了她的背。
　　手掌不怀好意地下移：“哎呦，要不靠在哥哥怀里吧？”
　　小雅躲开了，又被他拉住了小臂。
　　“我们这干喝也没劲，要不你坐陪，我们再点一瓶。”
　　丁辞见状，快步走过来，捏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
　　“喝着没劲就回家吧！”
　　他给小雅递了个眼神，让她赶紧离开了。
　　丁辞冲着那位“校霸”扬了扬下巴，指向窗外的空地：“要不我陪你干点别的去？”
　　校霸吗？
　　巧了不是，他就是打校霸打得最多。
　　果然，钱伯明身边那位腾地一下站起来，怒目瞪着丁辞。
　　丁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更生气。
　　就在一触即发时，钱伯明一把拉住了他。
　　他摇了摇头，将他按下来。
　　那人又瞪了丁辞两秒，摆摆手：“我这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是吗？”丁辞冷着脸，“那我还有点事。”
　　“你还有什么事？！”
　　丁辞看了他们一圈：“跟我同事道歉。”
　　最外侧那个，见没人为他说话。
　　即便不情愿，也只能站起来：“对不起。”
　　丁辞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他们吃到了十一点，东倒西歪地搀扶着离开。
　　丁辞望着钱伯明混在其中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倩倩和小雅还要对账。
　　丁辞主动承担了打扫的工作，他收拾得差不多，突然听见那边一声：“完了！”
　　他放下拖布，走过去：“怎么了？”
　　倩倩快要哭了：“帐对不上。”
　　她负责收银工作，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就是差他们那桌的钱。”
　　小雅皱着眉：“可是，我也听见语音播报的声音了呀，怎么会没有收到呢？”
　　丁辞大概明白了，应该是有人外放语音迷惑人。
　　“我同学那桌？”
　　“他们点了不少东西，还有酒水。”
　　倩倩越说越慌张：“这可怎么办啊？”
　　小雅搓了搓手：“要不我们报警吧？”
　　倩倩没有回答，陷入了沉默。
　　这伙人被抓起来，可能也还不上这些钱，回头半个月又放出来，没准会报复她们。
　　而且，这算是倩倩的工作失误，不知道老板还会不会继续用她。
　　丁辞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那桌的钱，是角落里那个男生付的，好像还是他的奖学金，也许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我帮忙垫上吧。”
　　丁辞掏出手机：“可能是网络不好，我明天去找同学要也行。”
　　倩倩和小雅对视了一眼：“那也行。”
　　丁辞不知道要付多少，但他银行卡里也只有几千块钱了。
　　“滴”的一声，扫码成功了。
　　倩倩的难题解除，抹了把眼睛，看向丁辞：“还说你不是小少爷。”
　　“你们银行卡里，是不是没有六位数，都不算钱？”
　　丁辞愣住了：“他们吃多少钱的啊？”
　　小雅冲着他比了个手势：“七千！”
　　“这么多？”
　　“那两瓶酒就有四千，他们又点了海鲜。”
　　丁辞没再说什么，跟着她们一起完成闭店，下班了。
　　他用手机导航，找了家最近的自助银行，骑车直奔过去。
　　银行卡里根本不该有这么多钱。
　　他为了省钱连短信通知都没有开，怎么可能划出七千？
　　没想到，除去七千，卡里还有几万块钱。
　　江熠野之前转给他，被他拒收的八千元零花钱，每月一日准时打进来，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夜晚的冷风刺骨，但丁辞手心的银行卡却在发热。
　　他靠着这股暖流，全身都热起来了。
　　他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丁辞停好自行车，蹑手蹑脚地走进主楼。
　　其他房间漆黑一片，只有沙发边还亮着一盏读书灯。
　　一个男人，背对他坐在那里看文件。
　　江熠野出差了，这人只能是江承睿。
　　丁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看起来不过问任何事的江承睿，竟然这么晚还在偷偷努力。
　　像这个阶层的大佬，果然是深不可测。
　　哪怕是亲生儿子，也看不透他。
　　丁辞一边换鞋，一边轻声打招呼：“爸，我回来了。”
　　“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江承睿仍旧背对着他，连动没动一下。。
　　“那你忙，我先上楼了。”
　　丁辞明天还要上学，他径直走向楼梯：“爸，晚安。”
　　没想到，他刚迈上台阶，文件被“啪”地一声合上了。
　　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不是爸，是哥。”
　　

第30章
　　丁辞被吓了一跳， 迈出的腿立刻收回了。
　　他乖乖立正、转身，看向沙发的方向，仔细分辨了一下。
　　还真是江熠野。
　　竟然是江熠野！
　　丁辞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哥？”
　　“你不是出差了吗？”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 可事实就是，相比江承睿，他更怕江熠野。
　　爸妈只会无条件宠着他，只有哥哥才是“恩威并重”。
　　而且，丁辞看得出， 江熠野此刻的情绪并不太好。
　　想想也是，高中生这样晚归， 很少有家长能不生气吧？
　　江熠野“嗯”了一声。
　　“不是太重要的项目，让别人去也一样。”
　　不重要吗？
　　丁辞明明记得，他出门很急，箱子也不小。
　　客厅里的灯光混杂着月光，仍旧不算明亮。
　　江熠野侧过头，脸上晦暗不明，倒是突出了他绝佳的骨相。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语气不容置疑。
　　“小辞，过来陪我坐会儿。”
　　“哦。”丁辞走到江熠野身边，坐下来。
　　江熠野看了他片刻，摘下眼镜， 用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
　　是因为什么，才让江熠野去而复返呢？
　　丁辞默默在心里，把今天的自己整个反省了一遍。
　　因为自己跟韩羽歌打架？
　　不对，如果是这个原因，江熠野出差前就会提了。
　　丁辞试探性开口：“哥，你回来， 是因为家教的事吗？”
　　江熠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还真是这个原因？
　　丁辞微微蹙眉，田婧莹怎么还打小报告，告状呢？
　　然而，他还没多想，思绪被江熠野打断了：“是因为我不放心别人教你，所以才回来看看。”
　　“没想到，补习竟然已经结束了。”
　　“小辞，”江熠野看过来，“是不喜欢这个老师吗？”
　　丁辞没接茬，反问他：“你为什么不放心别人给我补习？”
　　“因为你是我弟弟。”
　　“应该由我对你负责，而不是别人。”
　　因为是弟弟。
　　这确实是个好理由，但丁辞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开心。
　　他没多思索，脱口而出：“你那么忙，哪有空对我负责？”
　　江熠野愣了愣，随后唇角翘起一个弧度。
　　刚才还稍显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松懈下来。
　　“所以小辞是觉得，我太不关心你了吗？”
　　丁辞偏了偏头，移开视线：“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江熠野双腿交叠，向后靠在沙发上，“其实，我不太知道，可以管你到哪里。”
　　“毕竟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容易逆反，要不我们规定下范围？”
　　也许是周边的环境太过柔和，丁辞没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他点头：“也好。”
　　“好，”江熠野缓缓开口，“我可以管你的学习成绩吗？”
　　丁辞仍旧点头：“可以。”
　　“那我可以管你的生活情况吗？比如晚睡晚归？”
　　“也可以。”
　　“跟朋友的交往和相处？”
　　丁辞抿了抿唇：“行。”
　　“恋爱？”
　　这个方面丁辞没什么概念，回答得更快：“也行。”
　　“那……”
　　江熠野没说下去，丁辞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这个以后再问。”
　　江熠野眸色沉了沉：“那我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两人间再次短暂沉默。
　　丁辞刚想起身上楼，江熠野重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严厉：“所以，你今天为什么跟韩羽歌打架？”
　　丁辞微微一怔，但想到自己刚划定的范围，还是老实交代了。
　　江熠野静静地听着，但丁辞却越说越没底气。
　　他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很想知道这个“管”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完了，江熠野还在沉默。
　　丁辞又轻轻叫了一句：“哥？”
　　“嗯，”江熠野点头，“我理解。”
　　“李安宁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你生气也很正常。”
　　“但是……”
　　丁辞本来都放松了，听见“但是”又坐直了身子。
　　“打架是不对的，而且这也不是非打不可的情况，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做错了事，应该要接受惩罚。”
　　丁辞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瞳孔颤了颤，声音不太自然：“惩、惩罚？”
　　“对。”
　　江熠野摊开手掌：“手拿来。”
　　丁辞抿着唇，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客观理性地去探讨他的行为正确与否，更别说惩罚了。
　　见他没动，江熠野也没有说什么。
　　他又等了一会儿，主动牵起丁辞放在腿侧的手。
　　江熠野用自己的掌心，托住了丁辞左手手背，渐渐抬高。
　　手指并拢，被握住的指尖开始泛热。
　　丁辞浑身变得有些僵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未知是什么。
　　“小辞，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这个时候，江熠野的声音，反而没有那么严厉了。
　　丁辞“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对方深邃的眼眸。
　　他相信江熠野的决策，也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好。
　　“那好。”
　　江熠野拿起茶几上的钢笔，重重落在了丁辞的掌心。
　　他一共打了三下，把钢笔放回了原地。
　　丁辞的左手重获自由，他却悬在那里，半天都没动。
　　那支钢笔是通体黑色的金属材质，压在掌心有一些分量。
　　江熠野是用了力气的，也的确产生了痛感。
　　但这种痛感，对丁辞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多的是心理折磨，他不知道是什么惩罚，不知道钢笔什么时候落下，也不知道要打多少下。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丁辞把左手钻成拳，藏在了自己身后。
　　江熠野又变回了刚才的坐姿：“那小辞，为什么没有上家教课？”
　　“那个老师不好。”
　　丁辞本来没想说太多，可莫名其妙就把情况复述了出来。
　　他一边说，视线一边被钢笔吸引了，直到江熠野开口：“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亲自教你。”
　　他微微仰头，清澈的目光落在江熠野脸上。
　　“讨厌老师，不用被惩罚吗？”
　　江熠野转过头，看着丁辞笑了：“不用。”
　　“等回头我教你，你不学习的时候，再说。”
　　“哦。”两人的距离有点近，丁辞低头挪开了视线。
　　看起来，倒像是他因为没被惩罚，有点失望。
　　江熠野抬起手，揉了一把丁辞的发顶。
　　“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丁辞点点头，站起来。
　　他估计江熠野还是要看完文件：“哥，晚安。”
　　第二天，丁辞起得稍微有点晚了。
　　他下楼吃饭时，江熠野刚好出门上班。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
　　“小辞，今天降温，要多穿一点。”
　　丁辞拿着手机，勾了勾唇角。
　　原来，把管理权委托给江熠野之后，还有短信提醒的服务了。
　　他的笑容，被对面的江承睿尽收眼底。
　　江承睿用手臂碰了碰田婧莹，示意她看向儿子。
　　丁辞抬头时，刚好看见两人眉来眼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腮边：“怎么了吗？”
　　“我们小辞是不是……”
　　江承睿刚开口，被田婧莹打断了：“没事，我们看见你就很开心。”
　　丁辞配合地扩大了笑容：“我也是。”
　　他今天还要去接李安宁，揣了两个煮鸡蛋在口袋里：“爸、妈，我去上学了！”
　　他脚步轻快，沉浸在好心情里。
　　所以也没有留意到，江承睿和田婧莹的悄悄话。
　　“我家宝贝会不会是谈恋爱了呀？”
　　“不确定，再看看，你可千万不要问出来，打草惊辞。”
　　丁辞到达韩羽歌家门口，李安宁还没有出来。
　　他恰好收到江熠野的第二条信息：“路上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丁辞在手机里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猫猫表情，回复了过去。
　　李安宁从侧门钻出来：“辞哥，等久了吧！”
　　然而，他还没有碰到丁辞的自行车，被人强行扯住了命运的书包带。
　　韩羽歌耍酷式的单手推车：“小安宁，你去哪？”
　　李安宁挣脱了两下，没挣开，只能转头央求：“我们昨天说好的，我今天跟辞哥一起骑车上学。”
　　“我知道啊，”韩羽歌冲着丁辞扬了扬眉，“所以我今天也骑车。”
　　“都是自行车，你凭什么坐他的，不坐我的？”
　　丁辞放下车踢，刚想去跟韩羽歌理论，突然想起了江熠野昨天的话。
　　他又喊了声李安宁：“咱们走了。”
　　韩羽歌还是不肯放人。
　　他腾出手，试图把李安宁抱到自己车上：“你再不过来，我明天就给你爸妈加重工作量，你信不信？”
　　丁辞看了眼时间，再不走上学都得迟到，而且李安宁也是两边为难。
　　他跨上车子，反正是一起走，韩羽歌也没法欺负人：“算了，你带就你带。”
　　韩羽歌如愿以偿，顺着门口的坡道加速蹬前进。
　　李安宁被吓得赶紧扶住了他的腰。
　　“丁辞，你行不行啊？”
　　“我这带个人都比你快了！”
　　年轻人胜负欲，猝不及防就燃起来了。
　　他猛蹬两下，超过了韩羽歌。
　　前面是上坡，韩羽歌不得不站起来，才能跟丁辞保持差不多的速度。
　　偏偏丁辞也故意加速，又把他甩在了身后。
　　短短的一段路程，自行车你追我赶，倒是难得和谐。
　　到学校时，丁辞跟韩羽歌都是一头的汗。
　　李安宁回班级了，他们俩放好车子，一起往教室走。
　　韩羽歌一直往这边看，感受到他的目光，丁辞也转过头。
　　这一对视，两人竟然都笑起来。
　　“这么累啊？”韩羽歌凑近了些，“我还比你多带个人呢！”
　　丁辞指了指他的衣领。
　　“你衣服都快湿透了，还说我呢？”
　　韩羽歌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反而笑得更开了：“明早还比，来不来？”
　　“来呗。”丁辞扬了扬头，“我还能怕你吗？”
　　进入教学楼时，丁辞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手机。
　　果然，江熠野第三条信息也发过来了：“好好上课，我们今晚上第一堂补习课。”
　　丁辞又回了刚才的猫猫表情。
　　“哥也好好上班，辛苦了。”
　　他刚放下手机，满身是汗的韩羽歌突然勾住了他的肩膀。
　　韩羽歌没有江家夫妇那么含蓄，向来都是直来直去。
　　“不是，丁辞，你谈对象了啊？还是热恋期？”
　　“什么时候带出来啊，羽哥给你掌掌眼。”
　　

第31章
　　被韩羽歌调侃了几句， 丁辞进教室时还有点脸红。
　　吴老师站在讲台边，扫了他们一眼。
　　她以为两人是担心迟到跑出的汗，欣慰地笑了：“快进去吧。”
　　因为担心江熠野晚上会问今天的课堂情况， 丁辞听得格外认真。
　　笔记记了满满几页，作业也挑着会做的，快速写完了。
　　上完两节课，丁辞才想起来，他今天找钱伯明还有事呢。
　　但也奇怪， 每天黏在他身边的人，今天竟然不见了。
　　午饭时， 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钱伯明是有意在躲着他。
　　下课铃响就走，上课才回来。
　　半天过去，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都没怎么见到他人。
　　七千不是小数目。
　　即便现在丁辞有钱了，他也不可能白白送人。
　　吃完午饭，他特意找了钱伯明一圈，还是没见人。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 他在图书馆窗边看见，钱伯明跟韩羽歌走在一起。
　　韩羽歌大步流星，没理人。
　　钱伯明跟在他身边，想要伸手拉住他， 又不敢。
　　这样跟了一段距离，钱伯明终于停下脚步。
　　他冲着韩羽歌说了句什么，韩羽歌顿了顿，丢了句话又走远了。
　　丁辞看着楼下的场景。
　　他站起身，想要下楼去找钱伯明。
　　但最后，他只拿起水杯， 去接了水。
　　学习要紧，反正下午还有时间，也不急于一时。
　　今天的最后一节，是艺术鉴赏课。
　　丁辞不感兴趣，打算去图书馆看书。
　　在这之前，他从座位上堵到了钱伯明。
　　“出来下，我有事找你。”
　　钱伯明跟出来：“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他边说，边带着丁辞往前走：“我们去那边说吧。”
　　“你们昨天吃饭，付钱没成功。”
　　丁辞直截了当：“同事要报警，我帮你们垫上了。”
　　“哦，谢谢你。”
　　钱伯明并没觉得意外，他抱歉地笑笑，“我替他还给你。”
　　丁辞“嗯”了一声，他打开收款码，将手机递给钱伯明。
　　钱伯明接过来，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他一边转钱，一边解释：“昨天结账的男生家里条件不好，还偏要逞强请我们吃饭。”
　　“我都说我来结了，他不同意，结果最后不还是我付？”
　　丁辞没有接茬。
　　在他看来，昨天并不是这么回事，但他也管不了太多。
　　通过这件事，他看见了另一面的钱伯明。
　　昨天就已经暗暗决定，不再继续跟钱伯明做朋友了。
　　丁辞看着对方完成扫码：“你要跟我说什么？”
　　“嗯，”钱伯明抬起头，“我想说……”
　　他没说完，突然定定地看向一旁敞开门的杂货间：“哎？”
　　丁辞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没想到背后被用力猛推了一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毫无准备地向杂货间内踉跄了几步，
　　“砰”地一声，四周陷入了黑暗。
　　丁辞快速转身，也只看见了一扇冰冷的防盗门。
　　“咔哒——”门彻底被锁死了。
　　“你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钱伯明的声音微微发抖，好像他才是被锁进来的小可怜。
　　“丁辞，我也没办法。”
　　“是韩羽歌逼我这么做的，我不这样，他就要打我。”
　　“我太害怕他了，只能出此下策。”
　　“钱我给你转完了，手机也帮你关机了，就放在门口，回头你记得拿。”
　　说完这些，钱伯明再没有出声。
　　丁辞推测他已经走了，猛拉了一下门，试图打开。
　　然而，他低估了他们教学楼里的物品质量。
　　任凭他怎么拉拽，防盗门都纹丝未动。
　　丁辞气得一掌拍在门上。
　　这边位置偏僻，平常根本没有人会过来。
　　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跟着钱伯明走过来的。
　　大概是，他从来没觉得，钱伯明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就是阴沟里翻船吧。
　　丁辞抿了抿唇，只能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转过头，发现房间里竟然有光亮。
　　下一秒，他看见角落惨白的灯光中，映着一张更加惨白的脸。
　　“啊！”
　　“啊啊啊！！！”
　　丁辞拍着狂跳不止的胸口：“孔经纶？你在这干啥呢？”
　　孔经纶也吓得不轻：“我过来找个石膏像，上鉴赏课要用的。”
　　他走过来：“咱们这是被关在这了吗？”
　　“我就说让韩羽歌陪我一起来，他犯懒不来，竟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剧情。”
　　借着孔经纶的手机灯光，丁辞将杂货间环视了一圈。
　　孔经纶跟在他身边：“你有办法出去吗？”
　　丁辞摇了摇头：“暂时不能。”
　　孔经纶失望地叹了口气，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一起坐。”
　　“不用了。”丁辞没动，靠在旁边的货架上。
　　“你不是有手机吗？”丁辞无奈地看着那道光线，“你打电话，找人来开门。”
　　“我这电话没卡，”孔经纶耸肩，“有卡那张在教室充电呢。”
　　孔家少爷，就连手机都有好几个。
　　既然都是豪门了，就不能给每部手机都配个卡吗？
　　丁辞本来也没对这通电话寄以厚望，他降低要求：“那你能把灯光关了吗？”
　　孔经纶摇头：“不能，我怕黑。”
　　沉默片刻，孔经纶把手机调整了一个方向。
　　不对着自己的脸，总归是没有那么吓人。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丁辞看向他：“你没听钱伯明说吗，这事就是韩羽歌教唆的，他能陪你来才怪呢。”
　　其实，丁辞知道，这是钱伯明往韩羽歌身上泼的脏水。
　　像韩羽歌那种脑子，只会当面挑衅，可做不了这种背后的小人。
　　况且，他俩早上刚说好，明天还要一起骑车上学。
　　韩羽歌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这样阴晴不定、出尔反尔。
　　孔经纶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韩羽歌是不靠谱，但他不会背地里害人的。”
　　“倒是钱伯明一点都没变。”
　　丁辞好整以暇地抱着臂：“怎么说？”
　　反正也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孔经纶把钱伯明的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钱伯明刚出生时，钱家还是普通家庭。
　　当天医院太忙了，把两个病房的孩子弄错了。
　　去年的一次意外，钱家才知道养育了近十八年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又辗转几个月，才把生活在小镇上的钱伯明带回旦城。
　　可是，今年就要高考了。
　　钱家夫妇不忍心让错养的钱伯瑜回到小镇，就提出了继续一起生活。
　　有这么好的条件，钱伯明养父母自然同意。
　　而且豪门养子在他们这个圈子，也挺常见的，算是激励继承人的一种手段。
　　钱伯瑜听话懂事学习好，处处优秀，钱家夫妇对他也挺有感情。
　　然而，钱伯明回来后，却不愿意了。
　　他处处被钱伯瑜压一头，而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情绪累积，钱伯明就出手加害了钱伯瑜。
　　丁辞静静地听着。
　　难怪，之前钱伯明总是对养子、偏心这类话题格外敏感，忿忿不平：“所以，他是怎么害人的？”
　　“刚开始就是装绿茶，打小报告什么的。”
　　“后面发展成在学校设计钱伯瑜，让人从楼梯上跌了下去，现在还躺在医院呢。”
　　丁辞倒是把故事里的钱伯明，跟他昨天在饭店看见的钱伯明串联起来了。
　　有些长时间受欺负的人，一旦拥有机会与权利，并不会帮助弱小，反而会变本加厉施加在无辜者身上。
　　钱伯明就是这样的人。
　　“那他父母怎么说？”
　　孔经纶摇了摇头：“还能怎么说，毕竟是亲生的。”
　　两人又沉默片刻，丁辞突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韩羽歌是因为这件事，才针对钱伯明的？”
　　孔经纶点了点头，怕丁辞看不见，又说了声：“对。”
　　他露出些八卦的神情：“其实，我一直觉得韩羽歌喜欢钱伯瑜来着。”
　　丁辞愣了愣：“这是可以说的吗？”
　　在他的认知里，喜欢的人，尤其喜欢的还是同性，应该要小心藏在心里才对。
　　“可以啊，韩羽歌就喜欢那种看起来乖乖软软的。”
　　孔经纶有点遗憾：“但他一直说，跟钱伯瑜只是朋友。”
　　丁辞不知道接什么话，再次沉默下来。
　　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天都黑了，要不要出去？”
　　孔经纶无奈地看着他：“能出去的话，早就出去了。”
　　“能的。”丁辞指了指旁边的高侧窗，他刚进门时，就观察好了地形。
　　他走过去，双手撑在墙边的铁皮柜上。
　　双腿顺势一跃，利落地跳了上去，丁辞冲着孔经纶招手：“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撑在了窗沿上。
　　双腿发力，用力起跳，竟然没上去，不应该啊……
　　丁辞低头，发现孔经纶双手拉住了他的小腿。
　　“我上不去啊。”
　　他冲着孔经纶伸出手：“没事，我托你上去。”
　　孔经纶摇头：“那我也不敢往下跳。”
　　这倒是也符合丁辞对他文弱书生的刻板印象：“那我出去，拿钥匙给你开门。”
　　孔经纶还是不同意：“我自己在这也害怕。”
　　“咱们也不能今晚住这吧？”
　　孔经纶沉默片刻：“咱俩再聊会儿。”
　　“行吧。”丁辞胡噜了一把额前碎发，在铁皮柜上蹲下来。
　　他保持着平视：“你说，聊点什么。”
　　他这个动作，让孔经纶退后了半步。
　　孔经纶的口齿突然不太流利了：“要、要不就聊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丁辞歪头想了想：“一定要回答吗？”
　　孔经纶点头：“我刚才都告诉你那么多秘密了。”
　　秘密吗？
　　只是自己来得晚，才不知道吧？
　　但他也没打算计较，又想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黑暗的环境，丁辞也更容易毫无顾忌地审视自己的内心。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其实，我小时候成长得挺孤单和无助的。”
　　“所以，我应该会喜欢成熟稳重的，能够陪伴我，帮助我，支撑我，让我觉得有所依靠的人。”
　　四周彻底陷入了黑暗和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辞才听见孔经纶幽幽的声音。
　　“你说的，这不是江熠野吗？”
　　

第32章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丁辞望着孔经纶， 瞳孔都在微微抖动。
　　他声音提高了些，急着否认：“怎、怎么可能是江熠野呢？”
　　“为什么不能？”
　　丁辞下意识回答：“他是我哥啊！”
　　孔经纶不以为然：“又不是亲的。”
　　“那也不行。”丁辞语气坚定，“而且， 而且……”
　　他“而且”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要说什么，倒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太大了。”
　　孔经纶愣了两秒，微微挑眉：“哪大？”
　　黑暗掩饰了丁辞秒懂后泛红的脸：“年纪啊， 不然是什么？”
　　“那你会喜欢同龄人吗？”
　　丁辞没有回答。
　　他认真想了想，何浩宇、李安宁、孔经纶， 甚至是韩羽歌，没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相反，自己可能更想做他们的依靠。
　　孔经纶看着他的样子，微微耸肩：“你不是要出去吗？”
　　“你手机就在门口吧，你拿了再跳进来。”
　　看来，孔经纶是真的害怕。
　　丁辞站起身：“行，我很快回来。”
　　他再次扒上窗边， 双腿踩着墙壁借力，很快就爬了上去。
　　打开窗户，他向外探了探头，竟然在外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熠野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 背对着这边站在走廊里。
　　他看起来，像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丁辞想到了自己被关掉的手机，江熠野肯定很快发现他失联了。
　　毕竟，他俩几乎一整天，都在发消息。
　　丁辞身形摇晃了一下。
　　这个距离， 不会把他跟孔经纶的对话都听见了吧！
　　他抿了抿唇，试探性叫了一声：“哥？”
　　江熠野还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咚”的一声，丁辞跳到地面上。
　　江熠野这才有所察觉，一边回头，一边说：“你按我说的处理，其他明天再说。”
　　丁辞看到江熠野摘下耳机的一刻，稍稍松了口气。
　　他明知故问：“哥，你怎么来了？”
　　“你电话关机，我联系了你们班主任。”
　　“监控显示，你最后出现在这边。”
　　“你来很久了吗？”
　　丁辞估算了一下时间：“怎么没找人开门？”
　　江熠野指了指上面的窗户：“我觉得，你能出来。”
　　“如果暂时没出来，应该是你有什么事要做。”
　　丁辞低了低头，他没想到，江熠野竟然这么懂他。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
　　他没说完，被里面的人打断了。
　　文质彬彬的孔经纶第一次如此激动，在里面跳脚大喊：“你们别聊了，先给我把门打开！”
　　“哦，对了，钥匙！”
　　江熠野翘了翘唇角，递到了丁辞的手上。
　　已经临近七点了，他们的书包还在教室里。
　　丁辞跟孔经纶回去时，韩羽歌正笔直站在走廊的墙边，垂着头沉默接受韩驰的训斥。
　　韩羽歌看见了他们，想说什么，被韩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抱歉啊，”韩驰迎过来，“都是因为小羽才闹出这个事，我回家一定好好惩罚教训他。”
　　“你们吓到了吧？”
　　“改天韩叔请你们吃饭。”
　　丁辞看了眼韩羽歌，对韩驰说：“您客气了，我们没事。”
　　他进去拿东西了，江熠野站在门口，又跟韩驰寒暄了几句。
　　江熠野是自己开车来的，丁辞坐在副驾上，转头看向窗外。
　　傍晚在杂货间里跟孔经纶的谈话，不合时宜地钻进他的脑海。
　　他的形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江熠野吗？
　　虽然江熠野给过他类似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能是江熠野吗？可以是江熠野吗？
　　前面是红灯，车子缓慢停下来。
　　江熠野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扯开领带，丢在了后座上。
　　丁辞从窗上的倒影中，看见了这一切。
　　他觉得，这样的江熠野还挺有成熟魅力，一点都不老。
　　“小辞，”江熠野忽然开口了，“这件西装……”
　　丁辞正在神游中，想到没想就接了一句：“穿西装很好看，哥，你才26岁，很年轻。”
　　江熠野微微一怔：“我是想说，我想给你定制一套同样的西装，一些正式场合可以穿。”
　　丁辞也愣了，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好啊！”
　　“兄弟俩就要穿一样的，这样才是好兄弟！”
　　他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江熠野转头瞥了他一眼。
　　“所以，小辞是觉得我老了？还是跟你不像兄弟？”
　　丁辞赶紧解释：“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江熠野不易察觉地笑了：“那是觉得，又老又不像兄弟？”
　　“也没有。”
　　丁辞黑亮的杏眼里满是认真：“哥，你很帅，很有魅力。”
　　“你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我最好的榜样。”
　　“能跟你做兄弟，是我的荣幸。”
　　江熠野“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玻璃窗上映着，他缓缓上扬的唇角。
　　车子重新激动，江熠野也恢复如初：“既然小辞这么喜欢我，那晚上吃过饭来补课吧。”
　　该来的总算来了，丁辞点头：“好。”
　　江熠野提前跟家里打好招呼，说他们今天会晚归。
　　田婧莹和江承睿先吃过饭，去公园散步了。
　　晚饭后，丁辞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课本进入了书房。
　　江熠野坐在主位上，正低头看着一本经济学书籍。
　　他听到声响，把书合起来，放在了一边。
　　眼神示意丁辞过来，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
　　丁辞和江熠野的睡衣都是黑色系的，款式也有些相似。
　　是久违的“兄弟”装。
　　他刚一过去，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佛手柑味道。
　　原来，江熠野洗了澡，还换掉了凛然的薄荷味沐浴露，多了几分随性。
　　“在想什么？”
　　“没有。”丁辞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回书桌上。
　　好巧不巧，他又发现在他们的正前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把长尺。
　　他明明记得，前几天还没有的。
　　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丁辞没来得及细想，被江熠野打断了：“我们现在开始吧。”
　　今天讲得是数学，江熠野并没有完全按照课本讲，而是把高中三年的相关知识，都整合到了一起。
　　丁辞发现，自己会的知识都被一笔带过了，重点讲解了他薄弱的内容。
　　也许是因为，江熠野有吴老师的微信，抽空把这几次的考试卷子都看了一遍。
　　他这么忙，却比那位网络教师负责任太多了。
　　江熠野的声音很好听，写在演算纸上的字迹也大气飘逸。
　　丁辞微微偏过头，差点直接碰到江熠野的侧脸。
　　因为两人要看一张纸，所以江熠野半扭着身子，将手臂搭在了他身后的椅背上。
　　倒有点像是把他圈在了怀中。
　　然而，下一秒，江熠野手中的钢笔敲在了丁辞的头上。
　　他的声音严厉：“看哪呢？题目在这里。”
　　“哦。”
　　丁辞收回视线，坐得更加端正了。
　　仅有的一点尴尬和拘谨，随着题目越来越深入，被彻底淡化了。
　　丁辞这些天也在自学，再加上近两个小时的私教课，效果显著。
　　临近十一点，江熠野终于放下了笔。
　　他把提前打印好的卷子递给丁辞：“这是今天的作业。”
　　丁辞看了一眼，这个卷子上的题目，都是今天讲授的内容，很有针对性。
　　后面还附加了一张语文和英语的背诵内容。
　　“明晚我会来检查作业。”
　　“内容不算多，你在学校也能做完，今晚就早点睡吧。”
　　丁辞拿着作业，乖乖点了点头。
　　今天的辅导到此结束，他站起身，跟江熠野打了声招呼，准备出去。
　　“小辞。”
　　“明早我送你。”
　　他今天没骑车，照顾他的生活出行，也是江熠野管辖范围的职责所在。
　　“好，”丁辞冲他笑了笑，“哥，晚安。”
　　因为睡得早些，丁辞起得也很早。
　　但是，他难得享受了一个舒适而满足的睡眠。
　　他吃完早饭时，江熠野刚好从楼上下来，他主动打招呼：“哥，你刚起来吗？”
　　“没有，健身去了。”江熠野换回了薄荷味的沐浴露，“下次有空可以一起。”
　　丁辞“嗯“了一声，但他估计自己起不来这么早。
　　他发现，江熠野的每天要比正常人长很多，把一切都协调的特别好。
　　今天是赵晓辉开车。
　　丁辞上车就拿出了昨天的背诵清单，江熠野也打开了文件。
　　车子急速略过，在校门口附近停下。
　　韩羽歌骑车载着李安宁，刚好在他们旁边经过，看起来意外和谐。
　　丁辞转过头：“哥，我去上学了，晚上见。”
　　结果，他刚打开车门，就被叫住了。
　　江熠野看向他：“小辞，你毛衣是不是穿反了？”
　　“啊？”丁辞低头，还真是穿反了。
　　这件衣服，是田婧莹买给他的。
　　牛仔蓝色的羊绒衫，针脚细密而平整，穿起来柔软又暖和。
　　唯一的缺点是，因为工艺精细，内外差距不大。
　　只有一个水洗标作为提示，现在这个标志正飘在外面。
　　“没事，我去学校卫生间换一下。”
　　“也行，”江熠野极为善意地提醒着，“但这样的话，同学就要看见你穿反衣服了。”
　　丁辞沉默下来。
　　这件衣服是大牌，他不拘小节，但他的同学们都很讲究这些。
　　只要他在校园里碰见同学，他们一定能看出，他的衣服有问题。
　　别的也就算了，这么大人穿错衣服，还是有点丢人。
　　“你在车里换一下吧。”
　　江熠野看向他：“我们是兄弟，你不用害羞。”
　　“好。”
　　丁辞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害羞。”
　　才怪！
　　他今天拿了厚实的羽绒服外套，因为不觉得会冷，只穿了这一件毛衣。
　　也就是说，如果他换下毛衣，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偏偏，江熠野还彻底合上了文件，扭头向他看过来。
　　他分外体贴地提示：“快换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第33章
　　“哦。”
　　丁辞迟疑了片刻， 抬起手臂，一鼓作气将毛衣脱下来。
　　他看着瘦，身上的肌肉却清晰可见。
　　白皙的皮肤因为害羞而泛着淡粉色， 倒是形成了一份带着力量感的娇俏。
　　丁辞以最快的速度，将毛衣翻了面，重新套在身上。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他还是感觉到，江熠野的目光如有实质般， 在他身上游走。
　　甚至有一瞬间，还停留在了他的胸口。
　　丁辞抓着羽绒服， 边说边下了车：“那我去上学了，哥再见。”
　　没想到，他又被叫住了。
　　江熠野也从车上走下来，绕到了丁辞身边。
　　他抬起手，落在丁辞的衣领上，把折进去的羽绒服领口，一点点翻出来。
　　明明江熠野都没开口， 丁辞却莫名有些无措和脸红。
　　他微微扭头，恰好看见了刚才自觉下车的赵晓辉。
　　赵晓辉只见过雷厉风行的江熠野，还是头一次碰上温和版的。
　　他很难把这个眼前这个耐心且细致的人，与他心中的江总联系也一起，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太多，而被灭口。
　　他尴尬地东张西望，一不小心碰上了丁辞的视线，赶紧低下了头。
　　低头好像也不够，他立刻转身，又钻回了车里。
　　江熠野把丁辞的拉链也往上拉了拉：“还有时间， 别着急。”
　　丁辞“嗯”了一声：“哥，再见。”
　　“再见。”
　　江熠野没进去，而是目送着丁辞进入学校。
　　说是不着急，但丁辞走了两步，还是渐渐跑起来。
　　甚至，他在进门时还被绊了一下，多亏他身手矫健，才没有出丑。
　　丁辞进入教室，发现钱伯明的桌子上空空一片。
　　他用眼神询问孔经纶，很快得到了肯定答案。
　　钱伯明转学了。
　　丁辞并没有太意外。
　　钱家人可以纵容钱伯明伤害养子，但江家不会允许有人欺负丁辞，哪怕他根本没有受伤。
　　他看了那张空桌两眼，拿出了自己的背诵清单。
　　时间紧，任务重，丁辞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别人的事。
　　临近上课，韩羽歌才姗姗来迟。
　　他大张旗鼓地叫了两个人，把空桌搬走了，又把自己的书桌搬到了丁辞旁边的空位。
　　

第一节课是吴老师的数学。
　　丁辞竟然能听懂了，看来昨天补习的成果显著。
　　他正认真做着笔记，一个纸团突然飞到了他的桌上。
　　他望向飞来的方向，看见趴在桌上睡觉的“发信人”翻了个面。
　　丁辞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本来没想回的，忽然想起了韩羽歌昨天挨训的样子。
　　同一张纸团，重新回到了它的主人那里。
　　韩羽歌伸手扒拉过来，后脑勺对着丁辞展开：“你对不起什么？”
　　这张纸太小了，韩羽歌唰地在作业本上撕下来一张大的。
　　“昨天中午，钱伯明跟我说，要帮我报复你，换取我不再找他麻烦。”
　　“我寻思你战力值挺高的，就没当回事，也没有表态。”
　　“没想到他真的去做了，但我真没那个意思。”
　　“天地可鉴，我是乖宝宝来着。”
　　韩羽歌字写得难看，丁辞盯着看了半天，才连猜带蒙地知道了大概意思。
　　乖宝宝？他对“乖”好像有什么误解。
　　但丁辞还是在韩羽歌的字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对勾，又把纸团扔回去。
　　纸条再次被展开，韩羽歌歪头看了看。
　　他不确定是什么意思，转头望向丁辞。
　　丁辞冲他微微挑眉，指了指吴老师，示意他好好听课。
　　韩羽歌看他没计较昨天的事，像是松了口气，纸团又回来了。
　　“不是我说，你平常不是挺厉害吗？”
　　“咋还能被钱伯明算计，我真是看错你了。”
　　丁辞看了一眼，一个字没回。
　　他原样团成球，砸在了韩羽歌的头上。
　　韩羽歌咧了咧嘴，从地上把纸团捡起来，又丢了回来。
　　“哎，晚上我叔请你跟孔经纶吃饭，去吧？”
　　丁辞懒得再写，他小声对韩羽歌说：“孔经纶去，我就去。”
　　“那你问问他。”
　　“你问。”
　　“你问！”
　　丁辞无奈，他从自己笔记本上撕下来半张纸。
　　把韩驰要请吃饭的事，写在了纸上。
　　孔经纶坐得有点远，他稍微瞄准了一下。
　　纸团自信出手的那刻，丁辞清晰看到，韩羽歌也向着孔经纶丢出去一团。
　　他俩竟然在这方面很有默契。
　　不仅都自己写了纸条，纸团还在空中相遇了。
　　意外碰撞，改变了两个纸团的轨迹。
　　一个落在了孔经纶的头上，一个落在了吴老师脚边。
　　吴老师正在黑板上解题，粉笔“咔哒”一声断成了两截。
　　她愤怒地转过身：“你们仨没完了是吧？都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
　　丁辞和韩羽歌本来就理亏，没想到孔经纶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
　　三人整整齐齐靠墙站在了最后。
　　这回说话更方便了。
　　他们直接把晚上吃饭的事敲定了。
　　“还聊是吧？再聊就把你们家长叫来。”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但总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下课后，丁辞给江熠野发了条信息，报备行程。
　　信息回得很快：“好，我晚上等你回家。”
　　放学时，韩驰果然等在学校门口。
　　他亲自开车，把三个高中生带到了一家高档西餐厅。
　　菜品是提前点好的，铺了满满一桌，非常丰盛。
　　但是有长辈在，丁辞他们都不太放得开。
　　韩驰主动提起了很多话题，但内容大多围绕家庭和学校。
　　倒是搞得像是访谈一样，他问一句，三人答一句，没有太多额外交流。
　　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不同寻常地一饮而尽。
　　含笑的慈爱目光，在丁辞和韩羽歌之间流连：“你们这样多好，就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
　　丁辞看向韩羽歌：“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韩羽歌撇着嘴，将头扭向另一边。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反正你也不记得，就当没有好了。”
　　丁辞离开江家时才三岁，他能记得才是奇迹。
　　可韩羽歌比他还小几个月，又怎么可能有记忆呢？
　　韩驰像是怕他俩吵起来，主动把话题接了过去。
　　他看向丁辞：“小羽从来都没有忘记你呢！得知你回来那天，他特别高兴，整夜都没睡着觉。”
　　“这些年，小羽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没放下。”
　　“毕竟，你丢失那天，是跟小羽在一起玩的。”
　　“什么？”丁辞震惊地看向韩羽歌。
　　大概是怕伤心，他回到江家后，并没有人向他提起当时的具体情况，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在参加宴会时丢失的。
　　“哎呀，当年你们俩关系跟亲兄弟似的。”
　　韩驰用手比划了一下婴儿的大小：“那么大点儿，就玩在一起了。”
　　他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想起来。
　　韩驰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去到了旁边。
　　餐桌上，沉默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丁辞才看向韩羽歌：“所以，你记得这些事？”
　　韩羽歌难得正经，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记得。”
　　“只是从我有记忆起，家里人时不时就会提起那天，我想忘记都难。”
　　丁辞拿起一旁的红酒，给韩羽歌的杯中倒了一点。
　　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仔细想了想，试探性开口：“所以，你从小就很喜欢我？”
　　韩羽歌没回答，却躲开了丁辞的眼神。
　　答案不言而喻，丁辞笑起来：“那你表达喜欢的方式挺别致的，我一直以为你看我不顺眼呢。”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啊！”
　　韩羽歌脸红了：“谁、谁说小时候喜欢，长大就得喜欢啊。”
　　他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再说，我喜欢的是江鹤野。”
　　韩羽歌把酒喝了，主动拿起红酒，要给丁辞倒：“你又不是江鹤野。”
　　丁辞笑起来：“那在你心里还不是都一样？”
　　他挺想跟韩羽歌喝一杯的，但可还是拒绝了：“我不能喝，晚上回家还得学习。”
　　韩羽歌没有勉强他：“我听说，江叔田姨都要给你宠上天了。”
　　“你这么努力干啥，谁还管你学不学习啊？”
　　这事孔经纶很有发言权：“江熠野呗。”
　　他咬字格外重：“他哥！”
　　“没劲。”韩羽歌摇摇头，又给孔经纶倒酒，没想到也被拒绝了。
　　“我回家也学习。”
　　韩羽歌不解：“你都第一了，你还学啥？”
　　孔经纶恨铁不成钢：“我就是学了，才考第一的！”
　　三人又开始斗嘴，过了一会儿，韩驰回来了。
　　他看了眼餐桌：“都吃好了吧？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
　　账已经结过了，韩驰跟着三人后面往外走。
　　快走到店门时，丁辞意外扭头，他发现韩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回了座位，正弯腰寻找什么东西。
　　他拍了拍韩羽歌的肩膀，示意他等等，自己跟着折了回去。
　　“韩叔，是有东西丢了吗？”
　　韩驰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刚才拿手机的时候，耳机掉出去了。”
　　“算了，不找了，我回头再买就好了。”
　　丁辞看了眼地面：“也不麻烦，我帮你找。”
　　“不用了，小辞。”韩驰指了指窗外，“我刚才好像看见江熠野的车了，他是来接你了吧？”
　　“是吗”丁辞愣了愣。
　　顺着韩驰指的方向，他果然看见江熠野从车上下来，正向这边走来。
　　他没有再多停留，跟韩驰一起走出饭店。
　　江熠野跟韩驰寒暄了两句，各自分开了。
　　丁辞跟他一起向车位走，突然感觉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
　　江熠野微微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小辞今天喝酒了吗？”
　　丁辞摇了摇头，乖乖回答：“没有，我还要学习的。”
　　两人的手臂挨在了一起，衣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冷风中混杂着一丝酒气，铺面而来，丁辞转头看向江熠野：“哥，你喝酒了吗？”
　　“一点，不影响给你上课。”
　　江熠野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搭在了丁辞肩膀上：“小辞吃饱了吗？回家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丁辞摇头：“吃饱了的，不用了。”
　　江熠野“嗯”了一声，手掌慢慢下滑，捏了捏丁辞的手臂。
　　他明明是在说现在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丁辞却突然想起来早上的场景。
　　他觉得，江熠野像是把早晨想说的话，憋到了现在才说。
　　“你太瘦了。”
　　“要多吃一点才行。”
　　

第34章
　　这里离江家不远。
　　丁辞和江熠野并排坐在后座上， 也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很快驶入江家大门。
　　丁辞和江熠野约定好时间，一会儿在书房汇合。
　　时间充足，丁辞也先冲了澡。
　　他之前很少注意自己的身材， 薄肌也不是特意练出来的，今天竟然突发奇想照起了镜子。
　　镜子中的青年身形颀长，皮肤光洁，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
　　他不是那种肌肉快要爆出衣袖的大块头，但浑身线条流畅， 兼具了灵敏与力量。
　　丁辞回到江家后，长高了， 也变重了。
　　身体越来越脱离稚气，脸却看起来更灵动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不打工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在退化。
　　看来江熠野又说对了，他也应该合理规划时间，安排上健身。
　　丁辞来到书房时，江熠野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走过去，先把昨天的作业交了．
　　江熠野接过来：“你把《赤壁赋》背一遍。”
　　这是昨天背诵清单上的内容， 丁辞背熟了，下午还默写了两遍。
　　他一边背，江熠野一边看数学卷。
　　钢笔在纸上轻轻点着，正是上次打手心那支。
　　丁辞背着背着， 注意力开始分散。
　　特别是他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见江熠野微微敞开的领口，和健硕的胸肌。
　　“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 ①
　　丁辞突然忘了， 声音越来越小，“舳舻……”
　　钢笔动作停下，江熠野幽深的目光望过来。
　　这下好了，他更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不专心，是有心事吗？”
　　现成的台阶，丁辞当然不会错过。
　　但他没有交代自己分心的真正原因，而是把晚上吃饭的事，跟江熠野说了一遍。
　　“所以，我小时候跟韩羽歌真的认识吗？”
　　江熠野点头：“我听说是，你们关系很好。”
　　“据说，你是韩羽歌的偶像，他每天都吵着要来找你玩。”
　　“大概是小辞当时太可爱了，没人能拒绝小时候的你。”
　　“哦。”丁辞不否认，他一直都挺有人格魅力的。
　　他沉默两秒，发现了重点：“哥，你也见过小时候的我吗？”
　　江熠野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是因为韩羽歌，才分心的吗？”
　　“不专心的学生，是不是应该接受惩罚？”
　　丁辞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桌面上的尺子：“罚什么？”
　　江熠野发现了他的目光所在，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摊开手掌，声音仍旧严厉：“伸手。”
　　这次，丁辞没有任何抗拒，乖乖手心朝上，半抬起来。
　　“就罚你……”
　　江熠野故意停顿了两秒：“罚你每天加练一篇钢笔字。”
　　那支钢笔，如期落在了丁辞手上。
　　被握过的笔杆还带着余温，熨烫着他的掌心。
　　“我看你的字迹有点凌乱，练一练会更好看。”
　　江熠野歪了歪头：“怎么，看起来你对这个惩罚不满意？”
　　两人间的距离近了些，淡淡的酒香飘了过来。
　　丁辞脸庞发烫，他握住钢笔，收回了手。
　　这个惩罚效果，好像比打手心还让他记忆深刻。
　　他转回头，低声回答：“满意，特别满意。”
　　几天下来，丁辞确定自己是喜欢学习的。
　　他甚至，每天都很期待晚上的补习时间，做题水平也显著提高。
　　试验班的课程安排与普通班大不相同，寒假时间竟然保持了一致。
　　他们春节前几天才能正式放假，放假前有一次期末考试。
　　公布考试时间那天，韩羽歌在座位上辗转反侧，像是怎么待着都不舒服，时不时还要重重叹气。
　　丁辞瞥了他几眼，他怀疑如果不是太不雅观，韩羽歌可能会蹲上书桌试试。
　　下课铃响，丁辞伸腿踹了一下韩羽歌扔出老远的脚。
　　“你今天干嘛呢？有小虫子咬你啊！”
　　这一下，韩羽歌立刻转过身，像是就等着他问呢。
　　“丁辞，你会打篮球吗？”
　　丁辞摇头：“不会。”
　　韩羽歌肉眼可见地又萎靡下去，丁辞又补了一句：“但也能打。”
　　“啊！”
　　韩羽歌从座位上跳起来，站到丁辞身边：“过几天我们跟普通班有一场篮球赛。”
　　“但小东家里安排他出国了，少个人。”
　　“你能不能顶上啊？”
　　打篮球好像是每个男孩的爱好，丁辞初中时也经常打。
　　哪怕后来忙起来，他偶尔也会跟何浩宇和李安宁一起玩一玩。
　　他想了一下：“我得先问问我哥。”
　　韩羽歌刚扬起来的情绪，又落回去，他忍不住吐槽：“见过妈宝，见过爸宝，我真是头一次见到哥宝。”
　　丁辞没理他，给江熠野编辑信息，说明了一下情况。
　　江熠野回过来：“好。”
　　两人约定好，把补习的时间往后挪了一个半小时，再提前半小时结束，保证丁辞充足的睡眠。
　　只是，一群人玩起来，兴致来了，很容易忘记时间。
　　经过前两天的熟悉和配合后，丁辞迅速找到了手感。
　　在两个漂亮的三分球后，他彻底兴奋起来，自己拿下来几十分。
　　虽然他们现在分了队练习，但等到真正比赛那天，都是一起的。
　　全场沸腾起来，韩羽歌那伙人言行举止都差不多，三五个人绕着球场疯跑。
　　“羽歌，你也太有眼光了！”
　　“慧眼如炬啊，你怎么就看出来丁辞会打篮球了？”
　　丁辞抿了抿唇，抹了把额头的汗。
　　不来夸他，在那夸韩羽歌，这合理吗？
　　场边的李安宁，大概是看出了丁辞的心事。
　　他突然尖叫着站起来，扮演起最棒的拉拉队员：“辞哥牛！辞哥牛！”
　　孔经纶今天也在场边，他不打篮球，主打陪伴。
　　听见声音，他从书中抬起头，对丁辞竖起了拇指。
　　韩羽歌瞥了眼李安宁，带着自己那伙人跑回来：“丁辞，你也太厉害。”
　　“这还叫不会吗？你目标不会是要打进CBA吧？”
　　这样一来，丁辞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眉眼上扬，摆了摆手：“随便玩玩。”
　　韩羽歌揽住了他的肩膀：“再来！”
　　丁辞本来想点头，没想到他转过身，看到了站在球场门口的江熠野。
　　江熠野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款大衣。
　　显得他肩宽腿长，站在那边挺拔有型。
　　体育馆灯光明亮，看不出时间，他问了问带着运动手表的队友：“几点了？”
　　“才八点半。”
　　八点半……
　　八点他都应该在家吃过饭，洗澡准备上课了，难怪江熠野来找他。
　　丁辞摇头：“不玩了！”
　　“啊？”韩羽歌正在兴头上，“再打一会啊！”
　　丁辞指了指那边的江熠野，下到场边收拾背包。
　　“怎么说不打就不打……”韩羽歌也看见了场边的江熠野，他收了声，“不打就不打吧。”
　　韩羽歌的跟班也看了眼，他不认识江熠野，大声笑着调侃丁辞：“那是你男朋友吗？你怎么这么怕他，老虎都变成小猫啦！”
　　他话音刚落，被韩羽歌一肘怼在了腰间：“那是丁辞他哥，江熠野。”
　　跟班没忍住，偷偷好几眼瞥向江熠野，他压低声音：“可外面不是说，江熠野挺凶狠的吗？”
　　“这人看着很随和啊，不像传的那样。”
　　韩羽歌瞪了眼他：“那是对丁辞，你过去试试他随和不？”
　　跟班赶紧摇头：“算了，算了。”
　　丁辞背包离开时，刚好看见那个人站在球场中心，远距离地跟江熠野鞠躬致意。
　　而江熠野像是没看见，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两人上车，丁辞小心开口：“对不起，哥，我没注意时间。”
　　“没事。”江熠野启动车子，把手机丢过来，“我刚才找了几道与篮球相关的物理题，你答一下。”
　　丁辞：……
　　他们今晚就是补习物理，他的专属家教老师也太敬业了。
　　他接过手机，上面的题目都很基础，不需要什么演算。
　　丁辞一道一道回答给江熠野，每对一道，江熠野都会“嗯”一声。
　　他答了一会儿，想看看还有多少道题。
　　手指滑动稍快了些，直接把题目划过去了，看见了江熠野相册中的其他内容。
　　后面几张，都是江熠野拍的他。
　　有他握拳庆祝三分球的，有他灵活跑动的，还有他甩头擦汗，以及跟韩羽歌击掌庆祝的……
　　最后一张照片是连拍。
　　他高高起跳投篮，因为动作太大，卫衣下摆上移，露出了一截白皙而劲瘦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腰间正处于这几张照片的构图中心。
　　好像，江熠野想拍的就是他的腰。
　　见他半天没说话，江熠野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下一道题目这么难吗？”
　　“没有！”
　　丁辞低着头，赶紧把题目又划回来，错过了江熠野唇边漫出的笑意。
　　几道题很快答完，他把手机放回去。
　　“哥，过几天我篮球比赛，你能来看吗？”
　　江熠野面对丁辞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
　　他摇了摇头：“抱歉，那天有场重要的商务晚宴，我必须得去。”
　　“哦。”丁辞点了点头。
　　他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转回来：“关于城东那块地吗？”
　　“对，要跟负责人吃饭。”
　　丁辞想了想，试探性开口：“要不，我跟孔经纶说说？我俩现在关系还可以，看看能不能让他爸跟我们合作。”
　　“不用。”江熠野腾出手，按在了丁辞的发顶，丁辞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小辞，你享受单纯的友情就好了，不用掺杂其他事情，我都会解决的。”
　　明明只是普通的语气，说着普通的话，但丁辞听起来就是很安心。
　　江熠野说能解决，他愿意无条件相信和支持。
　　江熠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浅笑里带着点狡黠。
　　“我今晚准备了一套期末考试题目，需要你完成。。”
　　丁辞点点头，江熠野继续说：“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最后分数。”
　　“我会用这套卷子，衡量你的水平，与你期末成绩做对比。”
　　“如果你考得达不到我的预期，就要接受惩罚了。”
　　丁辞倒是不怕所谓的“惩罚”：“那如果我考得好呢？”
　　“考得好有奖励。”
　　他眼睛亮了亮：“是什么？”
　　江熠野看向他，过了片刻才丢下了两个字。
　　“保密。”
　　

第35章
　　接下来的几天， 江熠野有空都会去篮球场接丁辞。
　　虽然没看到正赛，但也领略到了他在球场上的风采。
　　期末考试和篮球赛，全部如期而至。
　　不同于在江熠野注视下答题的紧张， 丁辞期末考试发挥得更好。
　　而且，他发现江熠野讲给他的知识点，远比他以为的更多。
　　虽然还是有答不上来的题目，但整体看来，应该会进步很多。
　　最后一科下午五点考完， 万众期待的篮球赛定在六点钟。
　　丁辞他们每人吃了几块巧克力，早早进入体育馆热身。
　　随着时间临近， 体育馆的看台上几乎坐满了人。
　　他这才知道，这场比赛的关注度要比他想象得高出许多。
　　韩羽歌在他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紧张了？”
　　丁辞瞪了他一眼：“我是打球，又不是看观众，有什么可紧张的。”
　　其实，在之前往届的比赛中，试验班有输有赢。
　　两方谁都没有绝对优势， 主要看临场发挥的。
　　普通班是从千人里选拔，选手水平高，但配合度低。
　　试验班几乎年年都是相同阵容，互相熟悉了解， 更有默契。
　　这次，对面有一个篮球方向的体育特长生。
　　那人身高手长，在赛场上有着绝对优势，

第一节完全是碾压了试验班。
　　丁辞奔跑在赛场上，找到机会给韩羽歌递了个眼神。
　　韩羽歌很快领悟，他迅速跟丁辞一起盯上了体育生， 给他围困得特别难受，彻底打乱了对面的节奏。
　　大概是

第一节太顺了，体育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第二节他心态很快崩了，再加上丁辞超准的三分球，比分渐渐拉平。
　　普通班的士气越来越低迷，而试验班这边越打越顺。
　　随着最后一声哨响，丁辞他们大比分领先，获得了胜利。
　　观众席上共同爆发出欢呼和惋惜声。
　　韩羽歌又绕着赛场跑起来，他把队友都拢到一起，搭肩庆祝。
　　今天不止是丁辞投球准，每个人都不差。
　　小跟班一脸骄傲：“我今天三分球也中了几个呢！”
　　“你今天手感确实不错啊！”
　　小跟班倒也坦诚：“还不是看辞哥太帅了，我回去专门起早贪黑练的！”
　　大家被他逗笑了，还有人老实承认。
　　“其实我也偷偷练了。”
　　这边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场外的情况。
　　倒是韩羽歌，突然大喊着冲出去：“你们干啥呢？！”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一起看了过去。
　　丁辞转头时，刚好看见对面的体育生，将喝完水的空瓶子，重重丢在了李安宁身上，吓得李安宁一抖。
　　其他人见状，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纷纷效仿。
　　直到韩羽歌护住了李安宁，丁辞揪住了体育生的衣襟。
　　普通班的队长见状，赶紧过来拉架。
　　他不知道李安宁跟丁辞和韩羽歌的关系，一味帮助体育生开脱。
　　“你们不知道，他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我们这是照顾他，给他瓶子让他去卖钱呢。”
　　丁辞还没有开口，韩羽歌已经一脚踢在了队长身上。
　　“那你们父母又是做什么的？”
　　“难道建筑工人就用水泥砸？老师就用书本砸？？”
　　“做销售的，就用产品砸？”
　　“欺负人就是欺负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这么喜欢为难别人，要不要我也为难一下你？”
　　丁辞想说的话，被韩羽歌说了。
　　他诧异地看向韩羽歌，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体育生看了他们几眼，突然大喊起来：“原来你们认识！”
　　“我看就是李安宁泄露了我们的战术，你们才赢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动手不动口。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继篮球比赛之后，又来了一场其他类型的比拼。
　　过了一会儿，老师和教导主任匆匆赶来，这场混战才终于结束。
　　丁辞他们在吴老师的办公室里站成一排，听着她训话。
　　“真行，真行！”
　　“让我说你们点什么好？”
　　“我是管不了了，我给你们父母打电话。”
　　“今天领一个，走一个，不然都在这站着吧！”
　　吴老师说到做到，果真挨个号码拨出去。
　　轮到丁辞时，她看了丁辞一眼。
　　丁辞赶紧开口：“吴老师，别跟我哥告状了，打给我爸吧。”
　　江熠野今天有个重要的晚宴，他不想又因为自己的事，耽误江熠野的工作。
　　吴老师似乎也犹豫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学校联系人留的就是江熠野，而且她也知道，江家夫妇无条件宠着丁辞，根本不会有威慑作用。
　　丁辞见拦不下来，垂下了头。
　　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变成了怕请家长、怕告状的乖学生。
　　所有家长中，孔经纶的爸爸孔义来得最快。
　　孔经纶不是篮球队的，在打起来之前，他甚至还在场边看书。
　　丁辞也没想到，孔经纶竟然会过来帮忙，结果不知道被谁的指甲划到了左脸，负伤了。
　　孔义还是那副样子。
　　大金链子，大金表，外加一身貂皮大衣，晃着膀子就进来了。
　　他越过吴老师，站到孔经纶面前，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孔义大笑着拍了拍孔经纶的脸颊，被孔经纶嫌恶地挥开了。
　　“不错啊，儿子！”
　　“竟然会打架了，这才是男子汉嘛！”
　　“但爸爸还是得批评你，怎么挂彩了呢？”
　　“回头爸给你报班，下次可得完美发挥啊！”
　　孔经纶懒得理他，看向吴老师：“我可以走了吧？”
　　吴老师见孔义这个样子，也是多说无益，她摆摆手：“走吧。”
　　孔经纶先走出办公室，孔义本来也要出去了，一转头看见了丁辞。
　　他停下脚步，端详了几眼，有些惊讶：“哎呀，你没受伤？”
　　“江家小子打架还挺厉害。”
　　“经纶，你也跟人家学学啊！”孔经纶已经走远了，孔义也追了出去。
　　丁辞跟韩羽歌对视了一眼。
　　孔经纶今天虽然动了手，但其实他挺害怕的。
　　刚才身体还有点抖，只是孔义来了才故作镇定。
　　但孔义却没有发现，也没有要安抚他的意思。
　　其他同学家长也陆续到达。
　　他们都很忙，过来跟老师客气了两句，就开始责备孩子没事找事，耽误自己的工作。
　　就连韩驰也差不多是这个流程。
　　韩羽歌被揪着领子出去时，还冲着丁辞挤了挤眼。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丁辞和另外一名同学。
　　越往后，丁辞越忍不住开始脑补。
　　他在想江熠野过来会是什么样。
　　是轻描淡写将他领走，还是责备他耽误了工作。
　　又过了十几分钟，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丁辞抬头，看见了江熠野。
　　江熠野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外面是长款羽绒服。
　　显得很有压迫感。
　　“江总。”吴老师迎上来。
　　江熠野“嗯”了一声，越过她站到丁辞面前：“有没有哪里受伤？”
　　丁辞摇头：“没有。”
　　“好。”江熠野这才转身看向吴老师，“学生们为什么会打架？”
　　一晚上了，第一次有家长问了这个问题。
　　吴老师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
　　只是先入为主地觉得，打架不对，忙着训斥他们。
　　江熠野看向丁辞：“你说。”
　　丁辞这才把晚上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贵校应该加强学生的品德教育了，体育馆的安保力量也要增加。”
　　“如果老师不方便反馈，我可以直接找校长谈。”
　　“方便方便，我来反馈。”
　　吴老师此时比丁辞更像学生：“辛苦江总跑来一趟。”
　　江熠野点点头，冲丁辞招手。
　　“小辞，回家了。”
　　丁辞就像是主人在身边的奶糖，如果他有尾巴，一定是高高翘起的。
　　他跟在江熠野身边，，一起走出教学楼。
　　赵晓辉将车子开到了楼下，可见来得多急。
　　江熠野身上的酒气，要比平常更重一些。
　　他仰头靠在座位上，似乎是在醒酒。
　　丁辞的内疚心理再次翻涌上来，他主动挪近，小声开口：“哥。”
　　江熠野看向他：“嗯。”
　　他带着点懊恼和自责：“今天的晚宴怎么办？”
　　江熠野勾了勾唇：“没事，我能解决。”
　　在这方面，丁辞帮不上什么忙。
　　他看旁边备了一瓶水，赶紧递上去：“哥，你喝点水。”
　　然而，江熠野没接，却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
　　浓黑的眉蹙起来，声音也严肃了：“你不是说没受伤吗？这是什么？”
　　丁辞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道血印。
　　他都不确定，这究竟是打篮球时候弄得，还是打架弄得。
　　“没事。”
　　“什么叫没事？”
　　丁辞看着江熠野的神情，没再顶嘴。
　　车子刚一停稳，江熠野就抓着他的手，快步走进了自家的医疗间。
　　像是怕丁辞拒绝，他一直都没放手。
　　他单手拎下医药箱，从里面找出碘伏棉棒。
　　他像是技艺最精湛的文物修复师，在丁辞手上小心工作着。
　　伤口被棉棒轻轻擦过，只留下浅淡的痒意。
　　丁辞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被江熠野抬眼瞪了回去。
　　“不准动。”
　　距离出成绩还有几天时间。
　　对丁辞来说，不论是奖励还是惩罚，他都很好奇。
　　江老师给他放了两天假。
　　说是让他考完事放松一下，其实是在处理宴会突然离席事。
　　丁辞这两天过得格外无聊。
　　朋友圈安安静静，因为打架，李安宁、韩羽歌、孔经纶全部在家禁足反省。
　　他给何浩宇打电话，结果何浩宇跟着冯朗出差了。
　　何浩宇穿得西装革履，看起来适应得还挺快。
　　虽说放假，丁辞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
　　除了学习，他的玩伴只剩下了奶糖。
　　奶糖长大了，也长胖了，就是变懒了。
　　他俩去院子里扔了半个小时的球，奶糖累得趴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动。
　　丁辞戳了戳奶糖软软的肚皮：“你再陪我一会儿呗。”
　　奶糖粉嫩的舌头伸得老长，对他的要求无动于衷。
　　他撇撇嘴，只好又拿起手机。
　　丁辞这才发现，他的社交软件上跳出了一个好友申请。
　　显示是共同好友推荐过来的，可周边的人都加得差不多了。
　　即使知道大概率是骗子，丁辞还是点了通过，他是在是太无聊了。
　　果然，对方一刻没停地发了信息过来：你是？
　　加他，还问他是谁，他也没客气：你是？
　　【JQ：我是小景。】
　　【辞；哦，不认识。】
　　如丁辞所料，对面开始进入了固定套路。
　　【JQ：相逢就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吧。】
　　【JQ：我今年大四，在家里的企业开始实习了，你呢？】
　　【JQ：我刚工作，最近压力挺大的。】
　　【JQ：反正我们也不认识，要不我跟你说说？】
　　丁辞瞥了眼欣姨放过来的果盘，唇角溢出笑意。
　　“我是卖水果的，压力大就买点橙子吃吧。”
　　接下来，不管对方说什么，话题总是被丁辞引到买点橙子上。
　　最后气得骗子半天才回话 。
　　【JQ：你特么到底在哪卖橙子？】
　　【JQ：我现在就去找你！】
　　丁辞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他抱着手机笑得格外开心，完全没留意到，有人已经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
　　江熠野的声音幽幽响起：“你跟他聊天，就这么开心吗？”
　　

第36章
　　丁辞吓了一跳， 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他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向江熠野：“哥，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得问题不大，但被听过去， 倒像是他嫌弃人家回来的不是时候。
　　江熠野眼神晃了下，只“嗯”了一声。
　　因为没在学习，丁辞稍微有点心虚，他主动把手机递过去：“哥，你看， 我逗骗子呢。”
　　“我一会儿就截图举报他。”
　　他以为江熠野不会看的，没想到对方真的把手机拿过去了。
　　聊天记录被滑到顶， 快速浏览了一边。
　　江熠野将手机还给他：“这不是骗子。”
　　“是韩羽歌他哥，韩景其。”
　　“韩羽歌有哥哥吗？”丁辞从来没听韩羽歌提起过。
　　江熠野点头：“对，他亲哥。”
　　丁辞一直以为，韩羽歌跟韩驰比较多，是因为他父母不在旦城生活。
　　可实际情况是，韩家是一大家人住在一起，韩羽歌跟奶奶、爸妈、叔叔、哥哥， 都在一起生活。
　　只是因为，韩羽歌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再加上韩驰确实也喜欢他，所以才是韩驰带的多。
　　丁辞有点难以置信：“他能当继承人？”
　　“能吧。”江熠野在他身边坐下来， “韩羽歌现在还小，韩总也还年轻，再历练几年没问题。”
　　丁辞在脑海中描绘了一下，他实在很难想象出，猴子穿着西装坐在办公室里。
　　那回头韩氏谈成了什么大项目，韩羽歌会不会带着众多高层， 在会议室里激动跑圈？
　　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他甩了下头，又看向江熠野：“哥，你忙完了？”
　　“差不多了。”
　　江熠野是回家取行李的，他要短期出差，在这之前，他跟丁辞约定：“过两天我带你去买衣服和年货吧。”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要过年了。
　　丁辞回到江家，也快半年了，他点头同意：“好！”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被丢在桌上的手机不满地响个不停。
　　每次提示音响起，丁辞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他估计因为自己的突然消失，韩景其都要气疯了。
　　江熠野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看向手机，声音沉了沉：“想回就回吧。”
　　丁辞以为他是着急出门，善解人意地拿起手机。
　　“那哥再见，出差顺利。”
　　江熠野上楼收拾行李了，丁辞的注意力也回到手机上。
　　韩景其果然发过来一连串的消息，单从文字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急败坏。
　　因为是韩羽歌的哥哥，他理所当然地把对方也视作了猴子。
　　他稍微透露点自己认识他的意思，韩景其就开始想法设法地各种追问。
　　丁辞抱着手机按键飞快，唇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他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束目光从二楼阳台投下来，看了他许久。
　　因为有韩羽歌的关系，丁辞的身份当晚就在韩景其那暴露的。
　　但韩景其确实有个有趣的人，他不仅没生气，还跟丁辞保持了频繁联系。
　　两人东拉西扯，熟悉得格外迅速。
　　一天半过去，丁辞已经会把不会的题目，拍给韩景其帮忙解答了，韩景其也会发样品的照片过来，让丁辞帮忙参考挑选款式。
　　周六中午，江熠野出差回来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吃过午饭，江熠野把丁辞从书桌前叫起来，两人一起出门采购。
　　他们去到的商场，也是江家的产业之一。
　　毕竟只要在旦城购物，就很难绕过他们家。
　　江熠野带着丁辞，像是巡场一样，很快买好了各种年货。
　　丁辞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忽然提议：“哥，我也想给爸妈买个礼物。”
　　江熠野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两人放慢速度，又在商场里认真逛了一圈。
　　最后，丁辞给田婧莹买了条手工织成的围巾，给江承睿买了个紫砂茶壶，都是江熠野代付的。
　　爸妈的礼物买完了，只剩下江熠野的还没有。
　　丁辞瞥了他一眼，想给他个惊喜。
　　“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想去个卫生间。”
　　江熠野果然没有起疑：“那我再前面的店里等你。”
　　其实，在刚才逛街中，丁辞已经有了目标店铺。
　　一楼有家手表品牌，质量不错，价格也刚好是他能够负担的。
　　丁辞快速乘电梯下楼，直奔目标。
　　在店员的推荐下，他选择了一块银色钢制表带，搭配深蓝色表盘的石英手表。
　　三千元。
　　虽然在腕表领域不算贵的，但是丁辞现阶段能送出最好的。
　　不同于江承睿和田婧莹的礼物，买给江熠野这块手臂，是真真正正出自丁辞自己的余额。
　　是他之前打工攒下的钱。
　　丁辞好久没有送过人礼物了。
　　他提着袋子，甚至等不及电梯，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跑了上去。
　　他回去时，江熠野正好从一家珠宝店走出来。
　　两人找了家咖啡店，坐下来休息。
　　丁辞还没有行动，江熠野已经把一个精致的手提袋推过来。
　　“什么？”
　　江熠野示意他：“打开看看。”
　　在黑色的丝绒盒子里，摆放着两枚亮闪闪的耳钉。
　　中间镶嵌的天然蓝钻很纯净，在简单大气的款式中，增添了一份纯真与睿智。
　　丁辞惊讶地抬起头：“是送我的？”
　　“嗯，”江熠野点头，“我看你之前的动态，发现你戴过耳钉。”
　　丁辞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发过戴耳钉的照片。
　　但他的确有耳洞，是之前被何浩宇拉着，一起去打的，已经好久没戴过耳饰了。
　　江熠野见他发呆：“不喜欢吗？”
　　“喜欢。”他当然喜欢，只是有点感动江熠野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那我的礼物呢？”
　　丁辞这才知道，他早就暴露了。
　　藏在身后的礼品盒递出去，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索性：“哥，新年快乐。”
　　江熠野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他把手腕上的名表退下来，又将手臂伸了出去。
　　“小辞帮我戴上？”
　　丁辞愣了下，打开盒子，拿出了手表。
　　与江熠野本来那块相比，他的礼物有点黯然失色。
　　他本来什么都不想说的，但当手指接触到江熠野手背那一刻，他还是告诉江熠野，这是用自己的积蓄买的。
　　按照丁辞之前的性格，他根本不会说这些。
　　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想让对方知道，他用了心，同样是很珍视的。
　　这块表能带着堂堂江氏总裁的手腕上，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谢小辞。”江熠野顿了顿，“我帮你把耳钉戴上？”
　　丁辞还没有点头，江熠野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走到丁辞身边，轻轻捏住了丁辞的耳垂。
　　一阵酥麻的异样感，顷刻传遍丁辞的全身。
　　他的脸立刻红起来，耳朵也开始发热发烫。
　　江熠野却像是没有任何察觉一样，微微俯身，将耳钉小心放扎进丁辞的耳洞里。
　　这边戴完，又换成另一边。
　　丁辞的侧脸几乎已经靠在了江熠野的腹肌上，冷冽的薄荷味将他包围了，他突然有点怀念上次的佛手柑。
　　两边都戴好了，江熠野直起身，欣赏了几秒，他给出肯定答案：“好看。”
　　不知道说的到底是丁辞还是耳钉。
　　临近傍晚，江熠野提议两人一起在外面吃个饭。
　　丁辞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韩羽歌晚上约我了。”
　　韩羽歌被禁足了两天，昨天终于恢复了自由之身。
　　他第一时间攒了局，邀请了丁辞、李安宁和孔经纶，就连何浩宇都叫上了，说是要一起吃饭。
　　昨天就定好的事，丁辞不好临时变卦。
　　他看向江熠野：“抱歉啊，哥。”
　　“没事。”
　　江熠野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要是回来晚，或者有其他事情，记得我打电话。”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韩羽歌的电话打进来，说是到商场门口了。
　　丁辞和江熠野一起走出去，这才发现韩羽歌站在一辆轿车边。
　　见他过来，副驾车窗降下来，孔经纶坐在主驾驶上，跟他打招呼：“丁辞，上车。”
　　丁辞脚步顿住了：“你们有驾照吗？能开吗？”
　　孔经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容又自信：“当然可以，驾龄半年了。”
　　见他还不太放心，韩羽歌也凑过来。
　　“你要是不放心经纶，我也能开，上个月刚拿的驾照。”
　　丁辞抿了抿唇：“那还是经纶吧。”
　　起码孔经纶驾龄长点，人也比韩羽歌稳当多了。
　　江熠野对于这个状况，倒是没说什么。
　　年满十八岁立刻拿驾照买车的情况，在他们这个圈子并不奇怪。
　　他目送丁辞坐进副驾：“玩得开心。”
　　丁辞也冲他摆手：“哥，再见。”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丁辞才从窗外收回视线。
　　他转头看向韩羽歌：“去哪？”
　　韩羽歌笑眯眯地看向他，没有回答。
　　李安宁也坐在后排上：“去接宇哥，他今天刚出差回来，回家换衣服了。”
　　丁辞“哦”了一声。
　　他有意无意地侧了侧身，露出耳朵上的耳钉。
　　李安宁果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辞哥，你买新耳钉？好漂亮啊！”
　　丁辞扬了扬眉，随手拨弄了两下耳垂。
　　“我哥送的！”
　　李安宁还没说什么，韩羽歌像是终于忍不住了。
　　“你哥，你哥。”
　　“天天都是你哥。”
　　他略带鄙夷的看了丁辞一眼：“丁辞，你承认吧。”
　　“你绝对就是个哥宝男。”
　　

第37章
　　这话听多了， 丁辞也就无所谓了。
　　尤其是他想到了韩景其，更觉得江熠野哪里都好了。
　　“我哥就是很好啊！”
　　他故意看向韩羽歌：“羡慕吗？”
　　韩羽歌愣了愣，随后“嘁“了一声。
　　“你哥也就是对你好点， 你是没看见他在外面啥样，有几个不怕他的？”
　　说到这里，韩羽歌突然压低了声音。
　　“你哥前两天抢了孔氏一个大项目，让孔氏损失惨重。”
　　丁辞瞪了韩羽歌一眼，又悄悄看向孔经纶。
　　孔经纶直视前方， 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韩羽歌还想说什么，被孔经纶打断了：“你小声我也听见了。”
　　“还不如大大方方说。”
　　“不过， 说起来，”孔经纶熟练转着方向盘，“那还是你叔厉害。”
　　“出名的老好人，跟我家和丁辞家都走得很近，双方都有合作项目。”
　　韩羽歌想都没想：“不可能！”
　　“我叔跟江家关系最好，你们是竞争对手，怎么可能跟你家有合作。”
　　孔经纶无奈地摇了摇头：“韩叔前两天还在我家吃饭呢。”
　　“不信你回去问他呗！”
　　韩羽歌像是哑火的炮仗， 不说话了。
　　其实，商业上没有永久的对手，也没有永久的伙伴，这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丁辞回头看了韩羽歌一眼：“还说别人呢！”
　　“我看你才是个叔宝吧？”
　　这句话，又把韩羽歌的兴致提了起来。
　　他有心跟丁辞斗嘴，丁辞也就勉为其难地敷衍了他几句。
　　何浩宇住得离他们并不远，冯朗给他提供了个中档小区，说是员工宿舍。
　　“宿舍”的条件非常好，何浩宇爸妈也都住在那边。
　　他们现在都在冯朗姑姑的公司上班。
　　比原来工作轻松很多， 但收入却提高了不少。
　　说完自己的近况，何浩宇忍不住感叹：“现在社会上最宝贵的就是资源。”
　　“只要有资源，做什么都能成功。”
　　韩羽歌缓过来了，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我们这些家庭，靠得就是关系和资源啊。”
　　“几代人都在谋划和积累，肯定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突然开口，何浩宇看了过去。
　　他们还没有正式打招呼，何浩宇主动伸出手：“哥们，怎么称呼？”
　　韩羽歌以为何浩宇非常认可他的言论，骄傲地挑了挑眉。
　　他将手拍过去：“韩羽歌。”
　　然而，随着他报出名字，何浩宇紧接抽回了手。
　　平和的眼睛里流露出些凶光：“就是你之前总找辞哥麻烦，还欺负安宁，是吧？”
　　韩羽歌有点懵，坐在他俩中间的李安宁赶紧拍了拍何浩宇的手臂。
　　“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是朋友了。”
　　尽管这样说，但何浩宇对韩羽歌还是没什么好印象。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更别提握手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片霓虹绚烂的街道。
　　孔经纶找了个车位停下来，丁辞看了眼周围的店铺：“今天去酒吧？”
　　“是吧。”孔经纶点头，“韩羽歌定的地方。”
　　韩羽歌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怕什么，反正我们都成年了，而且今天有人请客！”
　　其他人都无所谓，只有李安宁左右看了看：“我还没成年呢。”
　　他还有两个月过生日，现在还是未成年人。
　　韩羽歌搂住了他的肩膀：“没事，回头你跟紧哥。”
　　他话音刚落，手就被人打下去了，何浩宇将李安宁拉到自己身边：“不劳你费心，我保护小宁就行了。”
　　何浩宇甚至为了体现出亲密，给平常对李安宁的称呼都改了。
　　他跟韩羽歌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药味弥漫。
　　李安宁夹在中间，更加不知所措了。
　　“安宁，跟我走吧。”丁辞跟上，总算把他从风暴中心解救出来了。
　　酒吧里昏暗嘈杂，一半是类似于包间的卡座，一边是散台。
　　在这两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舞台。
　　DJ和乐队在上面演奏着激情澎湃的音乐，舞者随着韵律跳跃。
　　下面的大片空地上，挤满了情绪昂扬的顾客。
　　韩羽歌的目光在酒吧里，搜寻了一圈。
　　他冲着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摆了摆手，招呼大家：“在那边。”
　　卡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主动站起身，探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
　　如果丁辞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韩景其。
　　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网友见面了。
　　果然，韩景其先冲丁辞伸出了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韩景其。”
　　丁辞浅浅跟他握在了一起：“丁辞。”
　　韩景其的个子跟韩羽歌差不多，长得也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韩羽歌还是偏学生的打扮，韩景其稍微成熟一些。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同色系的皮衣正搭在椅背上。
　　大概是为了配合酒吧的场景，他还挂了一条夸张的银链，手指上也佩戴了戒指。
　　丁辞的目光在皮衣上扫了一眼。
　　他忽然想起，江熠野在赛车场那天，就是穿了类似的风格，他只想到两个字形容——硬帅。
　　几个人坐下来，丁辞被挤到了韩景其身边。
　　韩景其靠在转角沙发上，几乎已经面朝向他：“你比我想象的帅多了。”
　　丁辞正在环视酒吧，随口应付：“谢谢。”
　　韩景其有点意外，紧接着追问：“我呢？”
　　按道理来讲，丁辞也应该恭维几句。
　　但他见过同样打扮的江熠野，就夸不出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勉强开口。
　　“戒指不错。”
　　韩景其笑起来，他挑了挑眉：“送你？”
　　“那倒不用。”丁辞往旁边挪了挪，“我不喜欢。”
　　网络和现实的感觉，毕竟不一样。
　　对丁辞来说，他并不觉得认识两天的网友可以转化为现实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的韩景其，应该是憨憨傻傻的。
　　结果一见面，对方机灵得过分，他一下幻灭了。
　　酒吧有演出节目，氛围热烈，几个男孩凑在一起也热闹。
　　他们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韩羽歌脸都喝红了。
　　考虑到他的状态，李安宁越过他，戳了戳何浩宇。
　　“宇哥，你想去卫生间吗？”
　　“去！”何浩宇立刻站起身，“不去也陪你去！”
　　两人还没离开桌子，韩羽歌就不干了，直接追上去勾住了李安宁肩膀。
　　中间位置空出来，丁辞起身坐到了孔经纶身边。
　　两人望着李安宁肩膀上，纠缠和争抢的手臂，都摇了摇头。
　　孔经纶往丁辞耳边凑了凑：“我现在总算相信，韩羽歌不喜欢钱伯瑜了。”
　　丁辞不解：“怎么呢？”
　　“喏。”孔经纶指了指三人的背影。
　　他转头看见一脸茫然地丁辞，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事。”
　　几分钟后，三人又缠绕在一起回到了卡座。
　　何浩宇坐在了丁辞的另一边，他趴在丁辞耳边大喊：“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音乐声确实有点大，丁辞用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何浩宇又喊起来：“我看见袁成了！”
　　袁成？
　　倒是有一阵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丁辞问：“他也在这玩？”
　　他在想，相识一场，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没有，他在工作。”
　　何浩宇指了指楼上，配合动作比划：“穿西装，打领带，站在包厢门口，工作！”
　　丁辞往上看了看，从他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原来，酒吧楼上还有真正的包间。
　　出来喝酒，还要带保镖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那还是不要去打扰比较好。
　　几个人又喝了几杯，何浩宇提议跟李安宁去下面蹦迪。
　　结果，韩羽歌非要跟着去。
　　过了两分钟，韩羽歌又折回来了，他把孔经纶也拉走了。
　　卡座上，只剩了丁辞和韩景其。
　　韩景其一刻没停，挪到了丁辞身边。
　　他似乎很在意丁辞的看法，再次发问：“我跟你想象中的形象一样吗？”
　　“没想象过。”
　　韩景其也没在意，他双腿交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你跟我想象得还挺一样的。”
　　“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见过。”
　　“那时，我经常带着你跟小羽一起玩。”
　　韩景其抬起手，比了一下：“你大概就这么高。”
　　“哥哥，哥哥，叫得可甜了。”
　　“还有一次，你在我家玩困了，说要跟我一起睡。”
　　“本来都躺下了，江叔非得赶过来给你抱回家了。”
　　丁辞抿了抿唇，跟不太熟的人，谈论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印象的童年，更尴尬了。
　　而且，他觉得韩景其对他有点过分热情，似乎别有用心。
　　“是吗？我不记得了。”
　　丁辞站起身：“我也去找韩羽歌他们了。”
　　他刚想走，被韩景其拉住了手臂。
　　韩景其唇边挂着笑意，仰头看向他：“我还有个问题。”
　　丁辞顿了顿，又坐回去：“你问吧。”
　　韩景其迟疑片刻：“你喜欢江熠野吗？”
　　丁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那是我哥。”
　　韩景其摇头：“哥哥怎么了，又不是亲生的。”
　　他凑得更近了些：“我也是哥哥，你要是喜欢我，我可以接受。”
　　“要不我们试试？”
　　韩景其见丁辞脸色不太好，又生硬转移了话题。
　　“那你觉得，我跟江熠野，哪个更像你哥？”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提到了江熠野。
　　丁辞脸颊迅速泛红。
　　酒吧的音乐声太大，还夹杂着各种欢呼声和喊叫声。
　　他们必须凑得离对方特别近，才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声。
　　丁辞几乎没怎么思考，微微转头，贴近了韩景其的耳朵。
　　“我觉得你更像哥哥，有血缘亲戚的那种。”
　　说完，他再次起身。
　　“你坐着吧，我去卫生间了。”
　　与此同时，二楼的包间门外，三个成熟男人正拿着酒杯，站在栏杆边。
　　他们居高临下地俯视下去，将楼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冯朗笑着拍了拍江熠野的肩膀，调笑着：“完喽！”
　　“某些人的弟弟，要有新哥哥了！”
　　江熠野瞥了他一眼：“那你还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的助理。”
　　“这种情况，助理明天还能上班吗？”
　　冯朗的眼眸抖了抖。
　　他思考了两秒，放下酒杯：“那我现在就去问问他。”
　　江熠野什么都没说。
　　他的目光仍旧锁定在丁辞身上。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丁辞和韩景其的距离很近，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那种。
　　丁辞红着脸，似乎还带着点害羞，偏头贴近韩景其的脸。
　　江熠野不确定，丁辞有没有亲到韩景其。
　　但这个角度和距离，有很大的可能和概率。
　　紧接着，丁辞站起身，暂时离开了。
　　而韩景其却从身边，拎起了一个礼品袋，品牌恰好跟江熠野收到的手表一样。
　　“这，这……”
　　陈荣“这”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半句话。
　　江熠野眸色深邃，手指泛白，快把酒杯都捏碎了。
　　酒杯中的澄澈透明液体，荡起一圈圈波纹。
　　但那不是水，而是高度数的烈酒。
　　相比生意场上经常饮用的红酒和洋酒，江熠野更偏这种入口辛辣醇香的白酒。
　　敞开的包厢门内，两三个空瓶立在茶几上，他们已经喝得不少了。
　　过了两秒，江熠野将手中的酒全部倒进口中。
　　酒杯被粗鲁地塞到了陈荣手里：“我先走了。”
　　“你干嘛去？”
　　江熠野咬字格外用力：“去行使哥哥的权利！”
　　

第38章
　　丁辞穿过人群， 找到了角落的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里人不多，他拧开水龙头，掬起几捧水扬到脸上。
　　水珠顺着洁净的脸颊， 汇集到下巴，又滴下来，却没有压下他泛红的脸颊。
　　丁辞今天喝得也不少，但好在还能保持清醒。
　　他定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不知道， 刚才为什么要说韩景其像哥哥。
　　明明，他的哥哥是江熠野。
　　丁辞隐隐约约感觉到， 自己其实并不想跟江熠野当兄弟的。
　　可如果不当兄弟，他又想当什么呢？
　　他在洗手台边又站了一会儿，仍旧没找到答案。
　　好在，脸总算是没有那么红了，丁辞甩甩手，走出洗手间。
　　没想到，他刚一转弯， 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墙边。
　　修长的指间，转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江熠野看见丁辞，将烟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丁辞的心脏突然强烈跳动起来。
　　他的脚步稍稍停顿，还是走了过去。
　　“哥， 你怎么在这？”
　　“是来找我的吗？”
　　江熠野都没有回答，但看向丁辞的眼神却与平日里很不一样。
　　倒像是那个，很久没出现的，带着强烈侵略感的眼神。
　　丁辞鼻子微微抽动了两下，他试探性开口：“哥，你喝醉了吗？”
　　江熠野看着他， 摇了摇头。
　　那就是喝醉了。
　　只有喝醉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正好丁辞也不太喜欢这个环境，两人可以一起回家。
　　他走过去，自然挽住了江熠野的手臂，让对方把重量往自己身上倾斜：“咱们回家吧。”
　　江熠野像是真的喝多了，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论丁辞问什么，聊什么，他都没有搭话。
　　丁辞不会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太多。
　　他们走出酒吧，暂时让江熠野靠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他拿出手机，给庆叔打了个电话。
　　庆叔又联系了赵晓辉，他人就在附近待命，说是会很快过来。
　　丁辞挂断电话，看了眼江熠野。
　　江熠野仍旧盯着他看，明目张胆的目光不加掩饰，似乎又融进去了一些其他什么东西。
　　丁辞努力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手机。
　　他给韩羽歌拨出电话，想跟他说自己先离开了。
　　韩羽歌玩得正在兴头上，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接听。
　　丁辞叹了口气，挂断电话，现在只能在群里留言了。
　　纤细白嫩的手指，快速按着手机。
　　然而，他还没有打完，手机突然被人用力抽走了。
　　丁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有人大力扯住了自己的手臂。
　　下一秒，两人位置调换，他的背抵在了石柱上。
　　江熠野离他很近，深邃幽暗的眼眸微微下垂，却扔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压迫感和攻击性。
　　丁辞愣了愣，他本能感受到危险，抬手按在江熠野的腰间，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熠野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有力的手掌扣住了丁辞的手腕，强硬地将那只手拉到了自己背后。
　　紧接着，柔软的，灼热的，混杂着酒香的唇，顺势压了上来。
　　在嘴唇相贴的那一刻，丁辞感觉脑海中“嘭”的一声，炸开了无数烟花。
　　初中毕业之后，丁辞就把命运和生活，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完全脱离掌握的失控感。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像是被偶然丢上岸的鱼，想要汲取更多的空气。
　　但江熠野却又把这当做了某种邀请，把丁辞又往自己的胸前按了按，也更用力地贴住了嘴唇。
　　其实，如果丁辞不愿意，他还是可以推开江熠野的。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周围人来人往。
　　在酒吧门口，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没人会在意。
　　但丁辞像是做坏事的小孩子，被紧张和刺激同时包围。
　　掌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两人的手机都在响，丁辞动了动，轻声叫了句“哥”。
　　这个音节，被江熠野堵在唇边，他不太情愿地微微挪开了些：“怎么了？”
　　不知道因为喝酒，还是因为亲密接触。
　　江熠野的嗓音低沉，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
　　丁辞又喊了声：“哥。”
　　他喊完就后悔了，他们真的把对方当兄弟吗？兄弟会做这种事情吗？
　　“嗯，我在。”
　　偏偏江熠野还回答了，他像是看透了丁辞的内心，唇角微微翘起。
　　两人的距离重新拉近，似乎想继续刚才尚未完成的事。
　　丁辞下意识地微微仰头，又立刻被自己重新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了理智：“电话在响。”
　　江熠野顿了顿，“嗯”了一声。
　　他把手机递给丁辞，又接通了自己的。
　　丁辞的电话是韩羽歌打来的。
　　“丁辞，你去哪了？”
　　“我……”他开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哑。
　　只能清了清嗓子：“我碰见我哥了，我跟他一起回家。”
　　“哦，”韩羽歌并不意外，“难怪我刚才看见冯朗哥了。”
　　“那你先回吧，回头再联系。”
　　江熠野的电话，是赵晓辉打来的。
　　丁辞有点庆幸他们没再继续，因为只差了几秒，赵晓辉就到酒吧门口了。
　　虽然刚才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和离奇。
　　但丁辞此刻也没想说什么，毕竟谁能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呢？
　　他大度地拉起江熠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哥，我扶你上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熠野闭着眼，仰头靠在座椅上，确实是醉了。
　　他承认，他刚才冲动了，甚至还没想好后续要怎么处理。
　　但他并不后悔。
　　车子驶入江家大门。
　　随着时间流逝，酒精的作用也渐渐增强，江熠野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丁辞和赵晓辉对视了一眼，两人一人一边把江熠野架起来，送他回房间。
　　江熠野的房间，就在丁辞的对面，可这还是丁辞第一次走进来。
　　他把江熠野扶到床上，顺便环视一圈。
　　装修风格与家里一脉相承，新中式的布置，在简约古朴中，透出典雅与贵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严肃和沉稳，跟江熠野本人一样。
　　很快，丁辞的注意力，被衣帽间吸引了。
　　那里除了整齐挂好的各式西装外，还有一层隔板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玩偶。
　　有小猪、小熊、小猫、小狗……
　　正中间，是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小兔子，它的怀里抱着一根大大的胡萝卜，眼睛微微眯起，幸福又满足。
　　丁辞的目光，停留在这些玩偶上。
　　这与江熠野的整个人都不符，哪怕是儿童期，他大概也会更青睐变形金刚这类，而不是小玩偶。
　　如果不是江熠野本人的，那就只能是别人送的了。
　　丁辞忽然意识到，江熠野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谈过对象，再正常不过。
　　甚至可能，他现在也有发展中的恋人，没准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丁辞一直觉得，打探人家的隐私，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而此刻，他却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没问过呢？
　　如果江熠野有对象，那他们刚才的行为又算是什么？
　　难道江熠野是认错了，把他当成别人了吗？
　　想到这里，丁辞心里突然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放开手，把江熠野丢在了床上，快步走出了房间。
　　这一夜，丁辞睡得并不安稳。
　　他反复梦到晚上的场景。
　　有的是一比一的还原，有的是他主动吻住了江熠野。
　　还有一次，两人吻到忘情，江熠野夸他做得很好。
　　最离谱的一次，是他们正亲在一起，旁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那人相当愤怒，说他是小三。
　　丁辞被梦境折磨得够呛，索性凌晨四点就不睡了。
　　他穿上衣服去小区里跑了一圈，又回到床上，总算是不做梦了。
　　再次醒来，已经临近十点。
　　他走下楼梯，发现江家夫妇和江熠野都在餐桌边，这是全家都睡了懒觉。
　　见他出现，江承睿热情地冲他招手：“小辞，来吃饭！”
　　江熠野也抬头看过来，他一脸坦然，显然是忘记了昨天的事情。
　　丁辞抿了抿唇，转身又跑回楼上：“稍等，我马上下来。”
　　他现在，怎么一看到江熠野，立刻想起昨天的事？
　　为什么喝醉的不是他啊！
　　丁辞控制了一下情绪，拎起了送给江家夫妇的礼物。
　　再次回到餐厅时，他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把礼物分别递给两个人：“爸、妈，新年快乐。”
　　虽然还差几天过年。
　　江承睿和田婧莹兴奋地接过来，连说了几声“谢谢”，当着丁辞面就打开了。
　　几秒后，田婧莹抱着紫砂茶壶：“呀，小辞怎么知道我最近想养生？”
　　江承睿拿着围巾挂在自己脖子上：“真暖和，这样就不会被冷风吹得咳嗽了。”
　　丁辞：……糟糕，送反了。
　　但看在他们欣然接受的情况下，还是别纠正过来了。
　　两人又拿着儿子送的礼物，欣赏了半天。
　　见丁辞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江承睿才挺了挺背，字正腔圆：“下面由我来组织召开家庭会议。”
　　“本次会议，共有两个议题。”
　　丁辞仿佛看到了江承睿掌权江氏时的模样：“这第一个嘛，是今年春节，轮到我们家做东了。”
　　“春节当天，要邀请亲戚们过来吃饭。”
　　“小辞和小野如果觉得不太自在的话，可以躲在房间里，等吃饭时再出来。”
　　丁辞是有些社恐，但春节和家人一起吃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还挺想感受一下江家的节日氛围，一定特别热闹。
　　“第二件事，”江承睿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张请柬，“今天冯老爷子过寿，特地邀请我们一家人去赴宴。”
　　姓冯，丁辞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冯朗。
　　果然，江熠野点头：“昨天冯朗也提了这件事。”
　　因为江熠野和冯朗的关系，江冯两家这几年走得也很近。
　　老爷子年纪大了，上次迎亲会没去，这次特意指定，一定要带丁辞去给他看看。
　　早上，群里还在讨论这件事，韩羽歌和孔经纶也会去。
　　有他们在，丁辞状态也会放松很多。
　　两件事都说完了，江承睿又变回笑眯眯的样子。
　　他看向江熠野：“我听说，冯瑾也放假了，上次我们还提到……”
　　他没说完，被田婧莹在桌下踹了一脚。
　　刚才主持会议的老江总，身子一歪，差点没跌下去。
　　他摆了摆手，不太值钱地往田婧莹身上靠：“不说了，不说了。”
　　“我越权了，这是咱家田总的管辖范围了。”
　　丁辞诧异地看了三人一眼。
　　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临近四点，江家一家四口出发了。
　　江熠野下来的稍微晚些，丁辞远远看见他穿了昨天两人一起买的衣服。
　　他恰好穿的也是这件。
　　一件衬衫领的小毛衣，两人一黑一白，外面又都是短款羽绒服。
　　“哎呦，小野今天穿得真年轻，好像大学生。”
　　江承睿和田婧莹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
　　江熠野也看到了。
　　他像是解释一样，看向丁辞：“昨天逛街，看小辞穿得挺好看，就也跟着买了一套。”
　　“哦，原来是这样。”
　　江熠野点头：“嗯，兄弟装。”
　　兄弟？
　　丁辞脸突然又红了，赶紧先钻进了车里。
　　他现在对“兄弟”两个字有点有点精神过敏。
　　他们还是兄弟吗？是会做那种事情的“兄弟”吗？
　　

第39章
　　因为全家都去， 又免不了要喝酒。
　　庆叔就开了辆七座商务出来。
　　按照平常，江熠野要不坐在副驾，要不就是因为跟江承睿有事要说， 坐在中间的位置。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钻到了最后排。
　　江家夫妇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只有丁辞微微抬眼，往旁边挪了又挪。
　　除了早餐和午餐时间，江熠野今天根本没怎么看到丁辞的身影。
　　他有心跟丁辞说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就比如现在， 明明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车程，丁辞却说自己困了。
　　车子刚一开进冯家大门， 他又准确无误地醒来，着急忙慌下了车。
　　这是故意在躲着他。
　　江熠野望着丁辞的背影，束手无策。
　　丁辞本来是想去找韩羽歌或孔经纶的。
　　结果，他在冯家门口，看见了一个熟人。
　　袁成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连领带都是黑的，还带了墨镜。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 目视前方，直到看见丁辞出现在视野里。
　　他并没有多意外，抬手按下耳机对讲。
　　“强子，你来我这里一下。”
　　丁辞也知道他不能擅自离岗， 想聊天只能在旁边多等一会。
　　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想不到，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袁成，能够挺拔且负责地站在这里。
　　几分钟后，袁成曾经的小弟强子过来了，他也像变了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 默契地完成了换岗。
　　袁成走到一旁，将墨镜摘了下来。
　　他定定看了丁辞几秒，突然后退一步，九十度大鞠躬。
　　“丁辞，对不起！”
　　丁辞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袁成这才直起身，笑起来总算还有点之前的痕迹：“但我还是得谢谢你，给我介绍了工作机会。”
　　“我也替强子他们谢谢你，我们都比原来过得好多了。”
　　面对这样的袁成，丁辞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还记得上次两人打架的场景，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没等丁辞开口，袁成伸手指了指。
　　顺着他的方向，丁辞看见了何浩宇。
　　何浩宇作为冯朗的私人助理，自然回出现在冯家的宴会上。
　　他正在厨房帮忙清洗水果，衬衫袖口平整挽起，认真专注。
　　虽然袁成跟他们之前关系并不好，但在废巷之外的地方相遇，却又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密和依赖。
　　“我咋感觉，几天不见，何浩宇身材变更好了？”
　　前一句是他的真心话，后一句是还没学成的演讲与口才：“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丁辞也不知道他放得什么心，就好像之前多惦念他们一样。
　　也是，一直惦念着跟他们打架。
　　起码，他们以后再没有打架的机会了。
　　丁辞拍了拍袁成的肩膀：“那你先忙着，我去那边看看。”
　　江承睿和田婧莹去跟其他人聊天了。
　　江熠野也要应付着来跟他打招呼的人，他有心将丁辞带到身边，一转头发现丁辞已经跟韩羽歌在一起了。
　　这俩人，现在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昨天丁辞回家没多久，韩羽歌他们也散场了．
　　但他还是没睡饱，呆呆坐在泳池旁边，打着哈欠．
　　丁辞挨着他坐下：“你自己来的？”
　　“咋可能？”韩羽歌缓慢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我跟我叔。”
　　不远处，韩驰端着酒杯，面带笑意地与人交谈着。
　　看来宴会刚刚开始，他已经进入了社交模式。
　　“你爸妈和你哥没来吗？”
　　韩羽歌摇头：“他们不怎么参加这类活动，我叔带我来，是因为他要培养我当继承人。”
　　“你叔对你确实不错。”
　　丁辞话锋一转：“就是这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差。”
　　韩羽歌竟然没有反驳，而是重重叹了口气：“别提了，成绩出来我就被训了一顿。”
　　“你呢？你哥说你没？”
　　“出成绩了？”
　　丁辞还没查，他赶紧按照韩羽歌说的，登陆了学校网站。
　　一科科看下来，他进步确实很大。
　　特别是语文和英语，已经考到了一百分出头。
　　在这两科的助力下，他的总成绩排到了班级中等。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大概是试验班不学习的人太多了。
　　韩羽歌歪了歪头，看向丁辞的手机屏幕。
　　他愣了两秒：“丁辞，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好一起做‘卧龙凤雏’的，你怎么偷偷学习啊？”
　　“那我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丁辞笑起来，“你也学呗。”
　　他把成绩界面截图了，打算发给江熠野要奖励。
　　他点开江熠野的对话框，准备把截图发过去，又停下来。
　　还是再等等吧，他还没从昨天的事情中缓过来呢。
　　丁辞又跟韩羽歌坐了一会儿，看见孔经纶走进来。
　　他们准备招手，就发现孔义怒气冲冲地进来，直奔江熠野而去。
　　他嘴里骂骂咧咧，说来说去都是江熠野抢了他的项目，不地道。
　　江熠野面色平静，仿佛被骂的并不是他。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孔义：“孔总，您客气了。”
　　“我拿下项目，合法合规，没有任何不妥。”
　　他顿了顿：“正常竞争而已。”
　　孔义听他这么说，更生气了。
　　他开始口不择言，试图在言语上胜过江熠野。
　　“你不过就是江家养得一条狗，现在主人都回来，还有你什么事？”
　　“我倒要看看，你被江家扫地出门那天，在旦城是怎么寸步难行的。”
　　田婧莹和江承睿也听到了这边的声响，他们赶紧过来：“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江熠野是我们的儿子，以后自然是管理江氏，倒是孔总，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家的企业前景。”
　　丁辞看着那边，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这样维护江熠野的江承睿，还有点帅呢！
　　韩羽歌用手肘碰了碰丁辞：“呦，你没有继承权啊？”
　　“这回头，我是韩总，你只能是小丁了。”
　　“要不说你傻呢？”孔经纶不知道什么来到了两人身边。
　　“江家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江熠野做职业经理人，丁辞继承财产吗？”
　　丁辞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转头看向孔经纶。
　　孔经纶冲他眨眨眼，拿出一张邀请函：“过几天我生日，邀请你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丁辞接过来，看了一眼。
　　孔经纶也十九岁了，他们竟然是同岁，难怪都觉得韩羽歌又傻又幼稚。
　　果然，韩羽歌莫名其妙笑起来：“你还邀请丁辞去你生日宴。”
　　“这刚吵完架，你不怕你爸给他打出来？”
　　孔经纶坚定摇头：“他不敢。”
　　“好吧。”韩羽歌向他伸出手，“我的邀请函呢？”
　　“没有！”
　　韩羽歌当即变了脸色，像是个小苦瓜。
　　孔经纶吊了他五分钟，还是把邀请函塞进了他手里。
　　江承睿和孔义又说了几句，韩驰也赶过来调节。
　　再加上今天是冯老爷子的寿宴，也不好闹得太尴尬，双方都作罢了。
　　还记得第一次宴会时，丁辞一个人孤单又无所适从。
　　这次他感觉好多了。
　　有熟悉的韩羽歌和孔经纶跟他在一起，他还偶尔跟何浩宇对上个眼神。
　　时间过得很快，也很轻松。
　　唯一的问题是，上次他是跟在江熠野身边的。
　　这次却总是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江熠野的身影。
　　去跟江熠野喝酒的人很多，他还主动陪在冯朗身边，帮忙分担。
　　看来，今天又喝了不少。
　　突然，丁辞望向江熠野的视线，被人阻挡了。
　　他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就听见了孔经纶的笑声。
　　“还说你不喜欢江熠野。”
　　“你都看他一晚上了！”
　　丁辞本能反驳：“没有的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韩羽歌被韩驰叫走，暂时离开了这边。
　　他沉默了几秒，又看向孔经纶。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熠野不是你的理想型吗？”
　　“而且，你自己说，你一晚上看他多少次了？”
　　“你总说，因为你们是兄弟。”
　　“所以，你认为你们之间的阻碍就只有这个呗。”
　　“但你们不是亲兄弟啊！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正视自己的内心吗？”
　　这几句话，让丁辞陷入了沉思。
　　他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但他承认，他的确会想要靠近江熠野，依赖江熠野，甚至不自觉因为江熠野而产生些情绪波动。
　　然而，他还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的男生凑到了江熠野身边。
　　男生看起来，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
　　更巧的是，他今天也穿了衬衫和毛衣，跟他们这件莫名有点像。
　　江熠野刚刚端起的酒杯，被男生拦下了。
　　男生换了杯果汁，塞到江熠野手里，他又笑着跟对面说了些什么，那人愉快地跟江熠野碰了杯。
　　气氛融洽。
　　融洽得让丁辞身侧的手，用力攥成了拳。
　　对面人离开了。
　　男生拿起一块蛋糕，微微踮起脚尖，送到江熠野的唇边。
　　他明明也有一米七多的身高，丁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踮脚。
　　难道是这样看起来比较活泼可爱？毕竟他就连蛋糕，也拿得是爱心丝绒的。
　　丁辞感觉，他的胸口好像被点燃了一把火。
　　脑子也热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两人拉开。
　　好在，将江熠野并没有吃掉蛋糕。
　　而是用手接过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丁辞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指了指那边：“那人谁啊？”
　　“那个啊？”孔经纶看着丁辞的样子，笑起来，“冯瑾，冯朗的弟弟。”
　　“他从小跟着冯朗和江熠野一起长大。”
　　“我听说，冯瑾高中时，曾经大张旗鼓地对江熠野表白。”
　　“江熠野以让他好好学习为由，拒绝了。”
　　“但这件事后，冯瑾真的开始努力。”
　　“去年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还办了盛大的升学宴呢！”
　　韩羽歌回来了，他把话题自然接了过去。
　　“如果你家有心的话，冯瑾是最适合的联姻对象了。”
　　“家族势力都不弱，跟你哥年纪也合适。”
　　“最重要的，他们有感情基础啊！这竹马竹马的，不比大多数联姻都幸福吗？”
　　看着丁辞难以置信的表情，韩羽歌微微蹙眉：“你不会是那种封建老顽固吧？”
　　“现在同性婚姻很正常啊，我听说绿江医院还在研究男性产子，初具成效。”
　　“那你哥都多大岁数了，总得结婚嘛！”
　　“咱们这圈子也不大，不跟冯瑾，难道跟孔经纶啊？”
　　孔经纶用力瞪了韩羽歌一眼，但韩羽歌还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那这事孔叔也不能同意啊！”
　　丁辞听不下去了。
　　胸口酸胀，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站起身：“你们先玩，我去趟卫生间。”
　　

第40章
　　丁辞不知道卫生间在哪， 还是问的袁成。
　　袁成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非要陪他去，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一边往卫生间走， 一边环视了圈宴会场地。
　　短短的时间内，江熠野不见了，冯瑾也不见了。
　　丁辞胸口的巨石，似乎更加沉重了。
　　让他连走路的速率，都变得格外缓慢。
　　他突然想到了昨天衣柜中的玩偶， 那些会是属于冯瑾的吗？
　　这倒是像冯瑾的风格，那江熠野妥善保存他们， 是不是代表他也很重视冯瑾？
　　高中要好好学习，那大学是不是就可以谈恋爱了？
　　他们已经在谈了吗？还是只差一个表白环节？
　　今天是冯爷爷生日。
　　如果冯瑾能跟江熠野在一起，他也会很开心吧？
　　丁辞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没留意到自己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
　　去卫生间的路程，好像格外漫长。
　　他急需一捧凉水，降降心里的焦躁。
　　没想到，他刚刚穿过长廊， 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江熠野将身形隐藏在石壁边，叫了他一声：“小辞。”
　　“哥？”
　　丁辞愣了两秒，下意识的反应是要远离他。
　　他试图抽回手臂，没有成功。
　　只能用力去掰江熠野的手指， 无声对抗。
　　丁辞以为自己会很快脱身，结果江熠野好像连手指都专门做了运动强化。
　　被撬开的中指仿佛没有痛感，快速弹回，越握越紧。
　　他微微抬头，对上一副波涛暗涌的眼眸，他换了个策略：“我要去卫生间。”
　　江熠野点头：“好， 我陪你去。”
　　丁辞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江熠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停下来：“我又不想去了。”
　　江熠野“嗯”了一声：“那你陪我待会儿。”
　　丁辞还没同意，已经被强硬地拉走了。
　　他们拐下长廊，沿着一条小路，走到了一个温室花房。
　　这里像是一个被玻璃罩子包裹的大型生态缸，已经是深冬了，却仍旧绿意盎然。
　　地上铺着细软的草坪，分区域种植不同类型的植物。
　　有些植物，哪怕是夏天，都不会出现在旦城这个地方。
　　他们像是误入了一片幽静清新的小型森林，。
　　丁辞对于这些豪门家的置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在意的是，这么隐秘且偏僻的地方，江熠野竟然能找到。
　　那大概是没少来。
　　是跟谁过来的呢？
　　江熠野防备松懈，被丁辞用力甩开了手。
　　丁辞没走，而是冷着脸问他：“你把我带这来干什么？”
　　看起来，丁辞的情绪不太好，但只要没逃离他身边就好。
　　江熠野维持声音平和：“你今天，是不是在有意躲着我？”
　　丁辞眸光晃了晃，他微微仰头，像是一只骄傲的小豹子。
　　“没有，我躲你干什么？”
　　“昨天……”
　　江熠野没说完，被丁辞打断了。
　　“昨天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我知道。”
　　“你以后少喝一点吧，喝酒伤身。”
　　江熠野没接话，深邃的目光落在丁辞脸上。
　　丁辞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转头又想离开。
　　这次，江熠野没有拉住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是喝多了，但没有断片。”
　　他过分直白：“我记得，我们昨天接吻了。”
　　丁辞被他吓了一跳，急冲冲地转回来。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
　　他牢牢埋藏心里，被折磨了一天的秘密，就这样被人轻松说了出来。
　　就好像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乎一样。
　　丁辞更生气了：“我们俩这个关系，还是把昨天的事忘记比较好！”
　　江熠野看着他，眼中隐隐含着锋芒：“我们俩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兄弟吗？”
　　江熠野顿了顿，他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我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们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难道现在连兄弟都不能做了吗？
　　丁辞看向江熠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熠野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他赶紧向后退。
　　江熠野没有再继续逼近。
　　年轻的男孩还不会隐藏情绪，一切想法都写在了脸上。
　　江熠野目光终于柔和些：“所以，小辞是想暂时忘记这件事，对吗？”
　　丁辞迟疑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可以配合，希望不要影响我们目前的相处。”
　　丁辞也是这个意思：“好。”
　　“那现在可以陪我待会儿了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丁辞只能同意。
　　江熠野席地而坐，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所以，小辞刚才为什么跟我发脾气？”
　　“没有发脾气。”丁辞不想承认，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我有点喝多了。”
　　江熠野毫不留情着拆穿他：“你身上可没有一点酒味。”
　　今晚的月光明亮皎洁，透过屋顶的大片玻璃窗投射进来，刚好照亮了他们这里。
　　江熠野没有继续追究，伸了伸腰，仰面向后躺下来。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长腿随性弯曲，深邃的眼眸微阖，带着点洒脱和不羁。
　　丁辞微微偏头，将这幅画面尽收眼底。
　　他发现，他跟江熠野在某些方面是有相似之处的。
　　比如，他们都像是豪门家族中的异类。
　　尽管他们时刻努力着，让自己做好江总和江少爷。
　　却总能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流露出简单质朴的烟火气。
　　江熠野像是睡着了，却忽然开口。
　　“你怎么一直看我？”
　　他连眼睛都没睁，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
　　“没有。”丁辞嘴硬，迅速转了回去。
　　不料，他再一次被江熠野偷袭了。
　　一双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倒在草地上。
　　眼前的景象顷刻转换，从满目绿色，变成了辽阔星河。
　　丁辞不得不承认，冯家这个花园真的很美。
　　江熠野半撑起身子：“其实我今天也喝多了……”
　　话还没说完，丁辞的耳尖迅速蹿红了。
　　他剧烈挣扎起来，像是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
　　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显示出漂亮的线条。
　　江熠野松开双手，投降似地微微举起。
　　他的声音里噙着笑“我是想说，你回宴会厅能不能多照顾我一点。”
　　丁辞“哦”了一声：“我知道啊。”
　　“我只是，不想弄脏新衣服而已。”
　　两人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决定回到宴会厅。
　　江熠野起身，将身上的尘土都拍掉了。
　　他的背影宽阔挺拔，又变回了熟悉江总。
　　丁辞在后面跟了一会儿，主动追上去：“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冯瑾，是跟你表白过吗？”
　　江熠野脚步顿了顿：“是。”
　　“那你怎么没答应他？”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丁辞没想到会被拒绝，却更想知道答案了。
　　“你是觉得上次表白时机不对吗？”
　　“还是觉得，冯瑾设计的不好？”
　　“又或者，是因为当时冯瑾年纪太小吗？”
　　其实丁辞最想问的是，他到底喜不喜欢冯瑾，却没问出来。
　　“你问这些，是要跟我表白吗？”
　　江熠野停下来，看向他：“想知道怎么表白更好？”
　　丁辞不问了，他快步向前走去。
　　在路过江熠野的时候，他丢下了一句：“是韩羽歌想知道，他拜托我问的。”
　　再次回到宴会厅，丁辞跟在了江熠野身边。
　　来跟江熠野交谈碰杯的人仍旧不少，他发挥作用，替他挡了不少酒。
　　结果，宴会结束时，丁辞喝多了。
　　他觉得自己神志还算清醒，只是眼前的路七扭八拐，他明明记得来时是笔直的来着。
　　江承睿和田婧莹眼看着丁辞，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
　　不听指挥地两只脚，差点给自己绊摔了。
　　江熠野看了眼江家夫妇。
　　他本来想把丁辞抱起来的，现在只能拉住，勉强帮他维持平衡。
　　江家夫妇对于丁辞喝酒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看法。
　　而且，他是在江熠野身边喝醉的，有人照顾他，也不用担心。
　　江熠野把丁辞扶到后座上，自己坐到了他身边。
　　江承睿坐在前面，正对着田婧莹耳语：“看我们小辞，喝醉的样子都像我。”
　　田婧莹还没开口，话被江熠野接过去了：“喝酒伤身。”
　　“您跟小辞，以后我都会看好的。”
　　江承睿“哦”了一声，冲着田婧莹眨了眨眼。
　　像是愿望没有得到满足，却被家长制止的小孩子。
　　江熠野轻轻摇了摇头，又看向身边的丁辞。
　　他们父子是像，喝醉了都是摇摇晃晃，安静睡觉，不吵不闹的。
　　结果下一秒，丁辞突然向他扑过来。
　　江熠野被吓了一跳，勉强支撑住丁辞。
　　丁辞伸出手指，在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两下。
　　“哥，还没有给我奖励呢！”
　　他说完，顺势靠在了江熠野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江熠野看向齐齐转头的江家夫妇：“是小辞考试进步的奖励。”
　　两人频率相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奖励呢？”
　　第二天，丁辞临近十一点才起床。
　　他觉得自己昨天一直很清醒，就是偏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又回到床上的。
　　他想努力回忆起，到底喝了几杯，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要是能问问江熠野就好了，这大概是他的喝醉临界点。
　　丁辞冲了个澡，湿着头发，穿着睡衣下楼觅食。
　　他走到一半，猛地抬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家宽敞的客厅，此刻变得格外拥挤。
　　初步估计大概有三十多人，不知道谁喊了句小辞，所有人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
　　丁辞愣在楼梯上，半天没敢动。
　　原来今天是除夕了，父母家的的亲戚们都赶过来，欢聚一堂。
　　丁辞深吸了两口气，刚想下楼，再一次被击溃了。
　　他眼看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从沙发那边一溜烟地跑过来。
　　男孩对着他的方向，直接就是一个滑跪。
　　他甚至听到了男孩脑门磕在地上的声音：“小叔，过年好！”
　　丁辞伸手握紧了栏杆。
　　他是起床姿势不对吧，怎么开机就是暴击。
　　田婧莹和江承睿在院子里忙着招呼，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小男孩还跪在地上，抬起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期待地看向丁辞。
　　好在几秒后，江熠野从他身后走下来。
　　他自然地过去，把小男孩拉起来。
　　“秋秋，要过了半夜十二点才能拜年。”
　　江熠野脸色微沉，他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友好，顺势摸了摸男孩的头：“小叔准备了厚厚的红包，到时候再给你。”
　　小男孩看起来有点怕江熠野。
　　他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跑开了。
　　危机解除。
　　但丁辞的目光，却落在了江熠野的右手上。
　　他不想承认，但自己大概真的完了。
　　要不怎么会看着他哥摸了小孩的头，他心里都不太舒服呢？
　　

第41章
　　有江熠野在身边， 丁辞稍微放松了些。
　　他听着江熠野一一为他介绍，跟在场的每个人打了招呼。
　　人满为患的客厅，并没有多吵闹。
　　大家聊天都是轻声细语的， 对他表达了新年祝福。
　　这时，田婧莹也进来了。
　　她跟人客气了两句，走到丁辞身边。
　　“宝贝，你要是觉得吵就上楼。”
　　“我一会儿让欣姨把午饭给你端上去。”
　　丁辞说了声“好”。
　　出于礼貌，他还是又坐了一会儿， 才找机会溜走。
　　二楼要安静很多，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难怪他刚才毫无防备， 完全不知道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丁辞坐在书桌前，一根中性笔在他指间旋转。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想起了之前在丁家的时光。
　　那时他还小，也是过年，丁向阳带着他回到了老家。
　　老家房子不大，挤了大概十几个人。
　　本来应该是团圆的欢喜日子，不知道怎么， 大家就在饭桌上吵起来了。
　　他只记得满地的狼藉，以及饿着肚子过年的痛苦。
　　这些记忆，在丁辞心中越来越模糊，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就是不知道小芸在丁向美家里过得怎么样了， 反正江熠野派人盯着呢，他打算回头问一问。
　　又过了一会儿，丁辞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他叔叔站在门外，小心张望：“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
　　丁辞把门敞开了。
　　但叔叔只站在了门边，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丁辞：“过年也没什么送你的， 送你张提车券吧。”
　　“你回头去店里挑一辆喜欢的。”
　　“反正，你要是不用接管公司，就尽情享受人生吧。”
　　“我那里还有很多好玩的，摩托车、船、飞机，你喜欢什么就直说，叔给你提供。”
　　丁辞拿着券，愣了愣：“谢谢叔，但……”
　　他还没说完，叔叔已经跑了，就是怕他把礼物退回来。
　　他都不会开车，要车干嘛？
　　丁辞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卡片放在一旁，回头让江承睿还回去好了。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他的小姨。
　　小姨拿了份文件，递给他。
　　“小辞啊，这是小姨送你的新年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丁辞低头看了眼，是股权转让书。
　　小姨怕他不要，赶紧补充：“这一年还不到八位数，小辞不用有负担。”
　　八位数……
　　咋可能没有负担呢？
　　丁辞赶紧推回去：“谢谢小姨，不用了。”
　　小姨不太理解：“虽然你以后会继承江家财产，但这个也可以零花嘛。”
　　看着丁辞坚定的表情，小姨也没有再塞过来：“那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跟小姨说。”
　　丁辞只能点头：“谢谢小姨。”
　　小姨下楼了。
　　但丁辞也没什么心情学习，他觉得，大概是叔叔把他这边会接待客人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肯定还会再来人的。
　　他倒是没什么抵触。
　　家里的每一位亲戚，对待他都友善又慈爱，他还挺喜欢这种彼此之间的亲缘链接。
　　果然，没过多久，他的房间门口又有人出现了。
　　丁辞为了方便接待，甚至没有关门。
　　这次来的是堂哥，他刚才在楼下逗了半天奶糖。
　　丁辞已经跟他交谈过了，算是熟识一点。
　　“堂哥，你不会也是来送我礼物吧？”
　　堂哥笑了：“本来想送，但野哥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就算了。”
　　堂哥今年大三，只比丁辞大了两岁，算是年纪相仿。
　　他倒也直白：“我想着来给你画画饼，畅想一下大学生活。”
　　丁辞挺饱的，不想吃饼。
　　而且，上学这几个月，他也对未来有了些了解和规划。
　　他的同学们，在高中毕业后，大部分都会被送出国留学。
　　只有小部分成绩好的，才会考取国内的大学。
　　丁辞不想出国。
　　他要尽量考上国内一个不错的学校，一年不行，就考两年。
　　他跟堂哥随便聊了两句，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江熠野身上。
　　继而，又转移到了公司的继承人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毫无顾忌地跟丁辞谈论这件事。
　　所以，他听得也格外认真。
　　“野哥的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江氏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但是江家的股份，只会是你的。”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小辞你对权力有渴望，可以选择掌权江氏，让野哥给你打辅助。”
　　堂哥看了丁辞一眼：“但其实，我感觉你也没有这个心。”
　　可算是有人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了。
　　丁辞用力点了点头。
　　“所以，就是野哥掌权江氏呗，他等于给你打工。”
　　“他这些年对江家贡献不小，也算是没白忙活了。”
　　丁辞不太理解：“为什么我哥不能拿江家的股份？”
　　“因为，小叔小婶想把最好的留给你啊！”
　　堂哥很快话锋一转：“别人大概都会这么说，但我知道一点内幕。”
　　丁辞听他这么说，赶紧往他身边凑了凑：“说说。”
　　堂哥压低了些声音：“野哥虽然改姓江，但他根本不是江家人，他户口没有落过来的。”
　　“而且，他当年跟小叔小婶好像有什么君子协议，这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丁辞愣住了。
　　江熠野的户口不在江家吗？那只是名义上的养子了。
　　他自己的户口也还来得及变更。
　　这也就是说，回头他把户口变更回来，他跟江熠野也只是名义上的兄弟。
　　丁辞突然想起了，江熠野昨天的话：他们没有关系……
　　原来，他们在法律上，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丁辞内心复杂。
　　他发现自己在心疼江熠野的同时，似乎还有点小庆幸。
　　堂哥抬手，在丁辞眼前晃了晃：“小辞，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丁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脸上：“没什么。”
　　堂哥站起身：“我看刚才菜都快好了，咱们下楼吧。”
　　丁辞点头：“好。”
　　江家是北方人。下午两三点开始吃年夜饭，半夜还有一顿饺子。
　　两张大桌子摆在客厅里，菜品丰富美味。
　　丁辞和江熠野坐在了江承睿和田婧莹身边，是唯二坐在主桌的小辈。
　　大家吃得开心，氛围轻松融洽。
　　只是，他们兄弟俩都不怎么说话，一整个是观众姿态。
　　虽然是观众，但总要陪着喝酒的。
　　丁辞今天喝得是饮料，江熠野又是一杯接一杯的酒。
　　丁辞的目光，落在江熠野的酒杯上。
　　杯子不大，可看着他哥连干三杯，他还是坐不住了。
　　他抬起手，悄悄拉了拉江熠野的衣摆。
　　“哥，你少喝一点吧。”
　　江熠野还没说话，倒是被江承睿都听见了。
　　江承睿把丁辞的悄悄话放大了：“对，小野你少喝一点，明早还要去公司呢。”
　　丁辞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承睿：“初一早晨还要上班？”
　　江熠野勾了勾唇：“明天会有领导来视察和慰问的，我要去配合新闻出个镜头。”
　　丁辞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报道。
　　而且，商场这种地方，越到节假日越忙，员工不放假，于情于理，江熠野都该去看看。
　　丁辞“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只是想让江熠野少喝点酒，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刚拿起筷子，坐在他对面的大姑笑起来：“我们小辞多好，还知道心疼哥哥呢！”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小野，你要好好珍惜和对待弟弟啊！”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丁辞听起来却有点奇怪。
　　他脸颊有些泛红，头都没敢抬。
　　江熠野本来已经将手伸向酒杯，又挪开了。
　　他端起一旁的白水，抿了一口：“好，我会的。”
　　丁辞听完，头垂得更低了。
　　救命，听着更奇怪了……
　　长辈们要喝酒，这顿饭一时半会都吃不完。
　　丁辞吃饱了，被特赦下桌去玩了。
　　天黑下来，春节联欢晚会开始，长辈们开始娱乐活动，丁辞的手机也忙碌起来。
　　在众多的拜年信息中，夹杂着一条韩羽歌的：“丁辞，出来玩啊！”
　　他还没回，韩羽歌的电话又打进来。
　　“丁辞，我到你家门口了，等你啊！”
　　丁辞无奈，他跟家里打了声招呼，穿上外套出门。
　　他果然看见了韩羽歌：“就咱俩玩啊。”
　　韩羽歌点头：“对！”
　　丁辞瞪了他一眼：“那不玩了，回家了。”
　　“别啊！”
　　他刚转身，被韩羽歌一把拉住了：“咱俩回去叫李安宁呀，然后再去找孔经纶。”
　　丁辞瞥了眼韩羽歌，看透了一切。
　　这是他没把李安宁叫出来，指望自己去叫呢。
　　丁辞跟韩羽歌回到了韩家。
　　李安宁正跟父母在他们的房间里，吃团圆饭。
　　李叔李婶认识丁辞，亲切地拉着他问长问短。
　　韩羽歌站在后面，像是个摆件，便伸手捅了捅丁辞。
　　丁辞没理他，又跟他们聊了几句，才问：“我能带安宁出去玩吗？”
　　李婶笑着看向他：“当然可以，宁宁跟你出去玩，我放心。”
　　韩羽歌一听李安宁能出来，表情管理都失控了。
　　李叔李婶看见了，但也不好说什么。
　　在丁辞他们要走出房间时，李婶突然拉住了丁辞。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小辞，新年快乐。”
　　丁辞愣了下，赶紧推回去：“婶，我不能要。”
　　“哎呀，”李婶又塞进他的口袋里：“图个彩头。”
　　他们的生活都变了，但这份感情却没变。
　　丁辞鼻子酸了酸，他捏紧了口袋里的压岁钱：“谢谢李婶。”
　　三人临近出门时，被韩景其看到了。
　　韩景其非要跟他们去玩，只能勉强带上。
　　孔经纶大年三十的晚上，都在家学习，也被他们拉出来了。
　　他们还给何浩宇打了电话，也是一家其乐融融，丁辞跟李安宁给他们拜了年。
　　他们几个人，找了一片宽敞的空地。
　　韩景其让人搬来了烟花和仙女棒，供大家玩。
　　孔经纶今天背了个相机出来，说是要给点大家拍照。
　　丁辞主动要求，想跟每个人都合照几张。
　　轮到李安宁的时候，李安宁的声音哽咽了：“辞哥我好像在做梦。”
　　“我们其实已经认识第二次了，是吗？这是我们的下辈子吗？”
　　丁辞抬起手，用力搂住了李安宁的肩膀。
　　他们的感觉都差不多，他当然知道李安宁是什么意思。
　　废巷的过往已经被掩埋在记忆深处，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走出来了。
　　丁辞跟李安宁拍完照，韩景其主动凑过来。
　　他本来想拒绝的，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原地。
　　韩景其一边摆着夸张的动作，一边低声跟丁辞聊天：“不是说，我更像你哥哥吗？”
　　“那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找我玩？”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靠过来，凑到丁辞的耳边：“小辞？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是不是我上次表达的不太明确，其实我是想说……”
　　韩景其还没说完，突然看到身旁的丁辞，高高地招了招手。
　　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起来，顺着那道炙热的目光，韩景其看见了远远走来的江熠野。
　　他身边的位置瞬间空了。
　　丁辞快速跑向江熠野，蓬松的发丝跳来跳去，正如他愉悦的心情。
　　“哥！你怎么来了？”
　　江熠野眉眼含笑，没有回答，而是问他：“冷不冷？”
　　丁辞摇了摇头。
　　但江熠野还是把自己黑色暗纹的围巾摘下来，绕在丁辞的领口。
　　江熠野抬起手，按在了丁辞的头顶。
　　在黑夜中，他的眼眸却似乎更加明亮了。
　　“小辞，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在江熠野的背后突然绽放出大片的烟花。
　　紧接着，烟花爆竹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江熠野的时间卡得刚刚好，现在正好是零点。
　　新的一年了。
　　丁辞微微仰头，看向江熠野和绚烂的烟花。
　　他的祝福，像是哽在了喉咙里，没能顺利说出口。
　　其实，他也不想说什么。
　　丁辞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好想拥抱江熠野啊！
　　

第42章
　　丁辞还没有鼓起勇气， 有所行动。
　　忽然听见孔经纶在那边叫他的名字。
　　他跟江熠野一起看过去，被举着相机的孔经纶，记录了下来。
　　照片上， 丁辞半侧着身，他有点意外，眸光却是出奇的清澈。
　　而他身边的江熠野，眼神中却带着浓重的防备与不满，像是护食的猛兽。
　　“怎么样？帅吧？”
　　“帅。”丁辞点点头， 难得主动，“要不， 再帮我们拍两张？”
　　孔经纶欣然同意。
　　他给自己的作品挑了个不错的位置，让他们站过去。
　　丁辞很少照相，越是刻意，他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索性双臂抱在胸前，沉着脸，摆了个酷酷的姿势。
　　孔经纶本来已经举起相机，又不太满意地放下来。
　　“哎， 你们不能亲密一点吗？”
　　亲密？丁辞勉为其难地往江熠野身边挪了挪。
　　孔经纶还是不满意：“你们是陌生人吗？怎么跟两个电线杆似的？”
　　丁辞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的眉蹙在一起，放下手臂：“要不……”
　　他还没说完，江熠野抬起手臂， 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力的小臂圈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回了自己身边。
　　江熠野冲着孔经纶扬了扬头，示意他赶紧拍照。
　　大片烟花在他们身后的天空中绽放，点亮了沉闷的夜空。
　　几张照片拍下来，孔经纶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若有若无地瞥了眼韩景其：“还是你们哥俩更配。”
　　韩景其看着丁辞和江熠野，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他的脸色， 肉眼可见地比刚出来时差了不少。
　　江熠野早就看见他了，却没有理人。
　　他从孔经纶手里接过相机，又给他们几个小朋友拍了些照片。
　　当然，这组照片还是没有韩景其的事。
　　江熠野把相机还回去：“天冷，你们再玩一会儿就回室内吧。”
　　“我们院子里新布置了一间游戏室，有最新款的电脑，游戏下载好了，零食也都备好了。”
　　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跃跃欲试。
　　韩羽歌忍不住，问了句：“那我们可以喝酒窖里的酒吗？”
　　江熠野唇角微微翘起，他看向丁辞：“你们问小辞就好了。”
　　他估计，丁辞一时半会，应该都不会想喝酒了。
　　江熠野明早还有事，先回家了。
　　丁辞跟他们几个人一起，在家里几乎玩到了天亮，才各自回去。
　　他补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手机上有田婧莹的信息，他们去亲戚家了，看见丁辞睡得香，就没有叫他。
　　他想过去吃饭也行，不想去的话，就让欣姨给他做饭。
　　丁辞不太想动。
　　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准备起床活动一下。
　　他刚坐起来，一眼看见了桌上的红包。
　　昨天江承睿和田婧莹已经给过了，这份只能是江熠野的。
　　相比于爸妈给的惊人厚度，这份要显得正常许多。
　　丁辞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六百六十六块钱，全都是崭新的票子，应该是特意换的。
　　这份他不打算花了。
　　现在手里的钱足够，不如把江熠野的红包留作纪念。
　　丁辞撑开信封，想把压岁钱再放回去。
　　没想到，从里面飘出来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是江熠野亲笔写的：“小辞，新年快乐。”
　　“新年礼物在书房。”
　　丁辞以为，上次的耳钉就是新年礼物了，没想到还有惊喜。
　　他等不及洗漱，直奔隔壁。
　　结果，在宽大的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几本练习册。
　　喜悦的脸色瞬间收敛了，他愣了几秒。
　　丁辞不愿意接受现实。
　　虽然，他热爱学习，但这确定是礼物，而不是惩罚吗？
　　即便这样想，丁辞吃过晚饭，还是乖乖进入了书房。
　　他把练习册推到一边，抽出上面一本，开始认真学习。
　　临近十点，家里人还是都没回来。
　　倒是韩羽歌又邀请他出去玩，被他拒绝了。
　　卷子做完了两套，正确率很高。
　　丁辞甚至怀疑，这套练习题，是不是江熠野为他量身打造的，要不怎么难易度正合适。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把其他几本习题册也拿过来，逐个翻看。
　　他还没有确认自己的想法，就发现几本书之间夹了个首饰盒。
　　不知道是误放，还是特意送给自己的。
　　丁辞把收拾盒拿在手里掂了掂，在打开盒盖的一瞬，他再次愣住了。
　　现在，都讲究十八岁成人礼。
　　之前没人给丁辞庆祝这样的日子，所以，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给自己送了个礼物。
　　礼物是在离废巷最近的一个小商场买的。
　　里面只有几家珠宝专柜，他挑了看起来最靠谱的一家，让店员给自己编了条手链，又缀上了几颗黄金和水晶珠子，花了他小半个月的工资。
　　这是唯一一次，丁辞给自己花了这么多钱。
　　但他也确实喜欢那条自己挑选的手链，连着戴了一个多月。
　　结果，所谓的水晶和黄金全都掉色了。
　　他回去找那家店铺时，店铺已经撤场半个月了，商场的工作人员也不管。
　　后来，那条手链被他装进了盒子里，再没有戴过。
　　之后一段日子里，他都觉得，那条手链是在提醒他，你不值得被爱，哪怕是被自己爱。
　　前几个月，要搬来江家时，丁辞又把手链拿出来看过一次。
　　他犹豫过，但最后的选择还是把它丢在了那边。
　　没想到，江熠野竟然回去过废巷的房子。
　　他把这条手链带回来了，按照当时的款式，替换成真的材质，又重新编了一条。
　　丁辞把手链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
　　这次珠子的材质，要比上次好多了，但编绳部分，却没有旧的那根顺滑。
　　按理说，大商场店员的手艺肯定更好。
　　除非……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进了丁辞的脑海。
　　这条手链，不会是江熠野亲自编的吧？
　　丁辞把礼物戴在了手腕上。
　　他打算，明天见到江熠野，再跟他表达感谢，顺便问问他的猜想对不对。
　　没想到的是，从除夕之后，连续三天，丁辞都没有看见江熠野。
　　江熠野早出晚归，比过年之前还忙。
　　两人明明处在同一个地方，却像是有时差一样。
　　初三那天晚饭时，丁辞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向田婧莹：“妈，哥哥这几天怎么这么忙？”
　　田婧莹和江承睿对视了一眼，笑着看向他：“小辞是想哥哥了？”
　　丁辞脸颊泛红，他低头扒了几口饭：“我只是，关心家人。”
　　江家夫妇又笑了笑，神色渐渐认真下来。
　　江承睿放下筷子：“小辞知道，我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丁辞不明所以：“知道。”
　　田婧莹也跟着问：“那宝贝觉得，做这行都需要什么？”
　　丁辞想了想，认真回答。
　　商场的话，最重要的肯定是诚信经营和物美价廉，然后是各类品牌的支撑和定期的营销活动宣传。
　　江家夫妇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丁辞往深处想了想。
　　他进入过社会，自然没有那么青涩和懵懂。
　　江家虽然在商场上很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特别是在旦城这样的皇城之下，绝对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据他所知，他家在商圈已经算是做到顶尖了。
　　再想找大树，那就不是商圈的了。
　　“所以，哥是在维护各种关系？”
　　“我们宝贝真是聪明，一点就通！”
　　江家夫妇满脸骄傲，江承睿差点没抱住丁辞的脑袋，直接亲上两口。
　　就像是门派长老看见了天选之徒，恨不得传授他毕生所学。
　　他们沉浸在兴奋中，丁辞倒是又想了想。
　　其实，他哥也不用维护各种关系，只需要维护塔尖的就好。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江熠野的远见，他肯定要跟未来有可能上去的人，也提前建立好关系。
　　在这种万家团聚，放松和休息的日子，江熠野却一个人在外奔波周旋，肯定免不了又要喝酒。
　　丁辞突然就觉得，碗里的红烧肉不香了。
　　又过了两天，江熠野终于闲下来了。
　　丁辞看见书房门开着的那刻，心里突然踏实了许多。
　　他已经不想再问手链的事了。
　　那种问题，即便他问了，江熠野的回答肯定也是跟他兜圈子，倒不如说点实际的。
　　丁辞抬手敲了敲门。
　　江熠野看了他一眼：“进来。”
　　他这才发现，江熠野没有工作，而是在看他这些天做过的习题。
　　“小辞做得不错，进步也很大。”
　　丁辞“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好，他本来也是要说这个。
　　“哥，我期末成绩进步了。”
　　“你说好要给我奖励的，还算数吗？”
　　江熠野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不是送过礼物了？”
　　丁辞摇了摇头：“那是你自己送的，不是我要的，不算数。”
　　几天不见，他竟然会谈条件了。
　　江熠野放下手中的卷子，侧身看向丁辞：“那你想好要什么奖励了吗？”
　　丁辞顿了顿，目光坚定：“我要去江氏学习管理。”
　　“学习管理？”
　　江熠野愣了两秒，眉眼渐渐蕴藏了笑意。
　　他一下戳破了丁辞的心事：“所以，小辞这是在心疼哥哥吗？”
　　

第43章
　　丁辞没想到， 江熠野会一下猜中。
　　他惊讶地抬起头，支吾了半天，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平常都是直来直去的， 现在怎么还害羞了？”
　　江熠野再次戳破：“就因为我说了心疼哥哥？”
　　“没有。”丁辞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害羞。”
　　只反驳害羞，却忘了反驳心疼哥哥。
　　其实，丁辞自己也有发现，他最近变化好像有点大。
　　原来的他，生活里只有赚钱两个字， 甚至跟何浩宇和李安宁见面都不是很多。
　　他像是无情的工作机器，很少会出现情绪波动， 就更不用说被情绪困扰了。
　　最近，他的生活丰富了许多，还交到了众多新朋友。
　　而且，他开始产生很多之前从没体验过的心情，这些参与并左右着他的生活和行为。
　　就像江熠野说得，之前直来直去的少年，突然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事。
　　丁辞觉得， 或许这不是坏事，而是一种成长。
　　江熠野见他半天不说话，又主动开口了：“带你去公司也行，但要等春节假期过完。”
　　“你可以再玩两天。”
　　丁辞的眼睛亮了亮。
　　听起来， 江熠野这是同意了。
　　“我不玩了，我要学习。”
　　“开学还有考试呢！”
　　江熠野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咱们明天恢复补习吧。”
　　丁辞的寒假还有些日子，但江熠野的假期只剩下两天了。
　　为了尽可能多得补习，两人从早到晚，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初八，打工人的假期正式结束。
　　江熠野早起收拾妥当后， 发现丁辞的房间还关着门。
　　他轻轻敲了两下，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迟疑片刻后，江熠野推门走了进去。
　　丁辞的房间里，还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
　　书桌上摆满了他的书和练习册，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勾勾画画，清晰做好了标记，看来昨天又学到了挺晚。
　　房间里暖气充足，丁辞又只喜欢厚重的棉被。
　　被子盖不住，最后的命运都是变成抱枕。
　　两条腿又白又长，一上一下跨在被子上。
　　他没穿睡衣，在浅蓝色布料包裹下的屁股，紧实挺翘，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江熠野的视线落在上面，半天都没有挪开眼。
　　他抿了抿唇，轻声喊了句：“小辞，起床了。”
　　丁辞睡得正香，对现状一无所知。
　　江熠野只能再走近些，微微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辞，你还跟我去公司吗？”
　　这一下，终于把丁辞叫醒了。
　　他转过头，看了江熠野一眼。
　　本来还迷蒙的眼眸，瞬间清醒了。
　　刚才还压在身下的被子，被高高踢起，丁辞嗖一下，钻了进去。
　　被子直接拉到了下巴，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刚起床的低哑与慵懒：“哥，你怎么来了？”
　　“今天工作日了，你不是要跟我去公司？”
　　江熠野本来也想不叫醒丁辞了，又担心他醒来说自己不讲信用。
　　“啊！”丁辞愣了两秒，“我这就起来。”
　　他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又对上了江熠野微沉的眼眸：“哥，你先下楼等我吧。”
　　江熠野“嗯”了一声，看似面色平静地走出了房间。
　　房门重新被关上，丁辞赶紧起床洗漱。
　　他饭都没顾得上吃，拿了两个包子在车上啃。
　　今天是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赵晓辉在路上已经开始跟江熠野汇报工作。
　　丁辞跟着他们，坐着直达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室。
　　江熠野把大衣下来，挂在衣架上，只穿着里面板正的西装。
　　他连椅子都没来及坐，转身又要出门。
　　他看向丁辞：“今天是开工第一天，要去慰问员工，派发红包。”
　　“小辞一起去吗？”
　　丁辞想了想，这项工作好像没有什么内容可学。
　　而且，他一个生面孔跟在总裁旁边，一定会成为大家谈论的焦点。
　　他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江熠野也是这个意思：“那小辞在办公室看书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丁辞一个人，他也看不进去什么书。
　　既然是来学习的，那不如冒充实习生，跟外面的同事打好交道。
　　这层只有一个部门，是江氏的秘书处。
　　他们负责江氏的各种日常工作，协助高管完成工作安排，也包括配合江熠野的工作需要。
　　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最前面的工位，刚好空着，丁辞悄声坐了过去，拿出一本书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人率先完成了着急的工作。
　　她伸了伸腰，端着水杯站起身，准备去喝个咖啡。
　　那人路过丁辞身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环视了一圈办公区，又看向丁辞：“你是谁家的小孩啊？去楼下图书馆学习吧。”
　　这边一开口，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
　　为了解决家长们的后顾之忧，江氏在食堂的上层，规划了图书馆。
　　员工可以把孩子带来公司，“寄存”在那里，还专门配备了几位老师帮忙看管。
　　但是，图书馆很少有丁辞这么大的“孩子”。
　　可他更不应该出现在办公区里，何况还是总裁办公室门口。
　　丁辞愣了两秒，还好他刚才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
　　他站起身，向着大家微微鞠躬，声音沉稳而有力：“你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实习生？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
　　谁都没听说过，江氏秘书处要招实习生。
　　丁辞看起来年纪就不大，大家自然而然地把他当成了背景深厚的“关系户”。
　　但这位“关系户”又很不一样。
　　他没什么优越感，人也很勤快，主动帮助两名同事倒了水，还承包了今天的复印工作。
　　丁辞第三次将打印好的文件装订成册，送到同事手上时，终于看到对方赞许地朝他笑了。
　　可惜，不是夸赞他的工作能力，而是：“你这小伙，长得真帅。”
　　这位同事，看起来跟田婧莹年纪差不多，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
　　她夸奖的真诚且直白，还带着一丝对后辈的欣赏与喜欢。
　　丁辞认真严肃的表情，开始慢慢融化。
　　他尴尬地挤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更加帅气了：“谢谢。”
　　经过这两句对话，大家好像都松弛了一些。
　　一上午下来，丁辞的名字一直都飘在秘书处上空
　　有人让他帮忙复印，有人让他帮忙抢火车票，还有人让他跑腿收送文件。
　　同事们都挺喜欢他的，丁辞也掌握了公司不少信息。
　　比如，江氏的一号店，下个月要翻新改造，是个大工程。
　　三号店那边，要配合政府做一个地标主题展，方案刚刚呈报上来。
　　再比如，过几天外地新店开业，副总裁需要过去视察并剪彩。
　　以及江氏要往西北地区增开门店，还在选址中。
　　虽然公司职责划分清晰，但这些相对较大的事件，最后审批都会到总裁这里。
　　如果方案做得完备，直接签字还好，如果问题比较多，江熠野就需要及时跟下属沟通，给出解决意见。
　　江氏在全国的门店那么多。
　　也难怪，江熠野每天都会那么忙。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公司广播准时响起提示铃，同事们纷纷下楼吃饭。
　　他们邀请丁辞一起，但是被他拒绝了。
　　他想等江熠野回来一起吃。
　　同样留在工位上的，还有丁辞后面的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见人走得差不多，主动站到丁辞身边，伸出手：“你好，我叫杨晚心。”
　　“晚心姐。”
　　丁辞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没去吃饭？”
　　她晃了晃手中的餐盒：“减肥，吃草。”
　　丁辞“哦”了一声，他记得食堂也有“草”吃，可能是没那么合她的胃口吧。
　　杨晚心神秘兮兮地看向丁辞，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所以，你到底是谁家的亲戚啊？我真的好奇。”
　　女孩倒也直接，自顾自地猜起来：“张总？还是王总？”
　　丁辞摇了摇头：“都不是。”
　　“都不是吗？”杨晚心苦恼地歪了歪头，“那还有谁啊？”
　　“你总不能是江家的吧？”
　　“我没听说老板家有姓丁的亲戚啊！”
　　两人距离太近，聊得也专注。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江熠野和赵晓辉从门口走进来。
　　江熠野倒是把他们之间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到了。
　　他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小辞，你怎么在这呢？”
　　丁辞抬起头，露出了些笑意。
　　他规规矩矩地喊了句：“江总，您回来了？”
　　江熠野浓黑的眉微蹙，似乎对于这个称呼并不是很满意。
　　他冲丁辞招了招手：“走了，哥带你去吃饭。”
　　丁辞看了杨晚心一眼，乖乖站起身。
　　“好。”
　　刚才还八卦的杨晚心，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还保持着唇角上扬的状态，眼里却充满了震惊与惶恐。
　　她在江氏工作一年了，在她印象里，江总向来带着上位者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一座许久未化的冰山。
　　哪怕她时常需要与江熠野对接工作，也仍旧对他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尊敬和惧怕。
　　但现在的江熠野，却与她所了解的样子完全不同。
　　很像是没有感情的神仙，突然下凡了。
　　不巧的是，这种带着温度的“下凡”是针对实习生丁辞的。
　　更不巧的是，她刚刚奋力八卦完人家。
　　果然，江熠野带着丁辞，明明已经迈出了一步，却又慢慢退了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杨晚心的脸上：“哦，忘了回答你了。”
　　“他是我家的。”
　　

第44章
　　说是要去吃饭， 江熠野还是先回了办公室。
　　丁辞跟在他身边，听见他刚才点破了两人的关系，都没敢看杨晚心一眼。
　　一上午， 江熠野终于坐到了椅子上。
　　他背挺得很直，没有一丝疲倦和劳累感。
　　“小赵，你把今天上午的资料，全都拿给杨晚心。”
　　“让她出一份新闻报道。”
　　赵晓辉说了声“好”。
　　他在心里默默同情了杨晚心三秒，怎么笨得聊八卦都能被江总抓了个正着。
　　他还没有行动， 江熠野又叫住他。
　　“报道不少于三千字。”
　　这显然是话多的惩罚。
　　赵晓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在退出办公室前， 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江总，需要帮你们买饭上来吗？”
　　江熠野摆摆手：“我下午去巡店，顺路出去吃就行了。”
　　他顿了顿：“巡店的纪要也发给小杨写。”
　　赵晓辉又应了一声，赶紧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兄弟俩，丁辞这才看到，江熠野的肩膀微微松了些。
　　“哥，晚心姐……”
　　江熠野威慑般地抬眸：“没事， 她可以胜任。”
　　丁辞“嗯”了一声，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怕自己越帮越忙，给杨晚心增加新的工作量，还不如回头帮她做点什么了。
　　丁辞以为巡店很快会结束， 没想到他们在外面足足走了两天半。
　　他原本只知道，江家在旦城有几家商场，却不知道在什么位置、什么规模。
　　这下亲身体验过，全部都知道了。
　　在店总和经理的陪同下，江熠野和丁辞一层一层巡视。
　　大到品牌结构，小到材质吊牌， 甚至是设备间、美陈、绿植、卫生，江熠野都会随机抽查。
　　巡场过后，他还会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与下属亲自沟通，提出改进意见。
　　中午和晚饭都是匆匆解决，在车上休息片刻，就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丁辞一直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很好。
　　可这些天，每天几万步走下来，让他觉得格外疲惫，甚至到家后闷头就睡。
　　临近周五，江熠野终于带着他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丁辞意外发现，在沙发边多加了一张小桌子，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这些天，积压了很多文件需要批复。
　　江熠野忙碌起来，丁辞也拿出书本，在他的专属办公桌上学习。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江熠野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丁辞抬头看过去，发现他抓起座机，用力按了几下：“叫李创上来。”
　　江熠野的声音低沉而愤怒，带着浓厚的压迫感。
　　因为带着些怒气，听筒又被“啪”的一下放回去，让丁辞也不自觉地跟着紧张了一下。
　　他抬起头，本来还凌厉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些。
　　“吓到小辞了？要不你先去小休息室歇会儿？”
　　丁辞摇摇头，他本来就是来学习的，得近距离观摩才行。
　　江熠野想了想，冲他招手：“小辞，来看看这份活动企划。”
　　春节活动刚结束，下一个重大节点，是情人节。
　　虽然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但企划呈报的已经有点晚了。
　　几分钟后，市场副总李创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总裁办公室。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微微发胖。
　　江熠野靠在椅背上，眼神凌厉而严苛：“你把情人节活动给我汇报一遍。”
　　丁辞站在江熠野身边，刚把方案看完。
　　这份策划案，做得是很常规的商场促销活动，布景也都是些气球和假花这些。
　　虽然没有什么明显错处，但确实千篇一律。
　　丁辞觉得，一百家商场，可能九十家都会做这种。
　　李创不认识丁辞，他一边汇报，一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江熠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折扣怎么做的？”
　　“满三百减五十，比网购力度大。”
　　李创不敢再乱看，站得也更加恭敬了些。
　　“去年的活动也是这样吧？”
　　江熠野抬眸看向他，声音冰冷：“你们给我把去年策划交上来了？”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过了片刻，他才微微转头：“小辞，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丁辞刚才一直都在思考：“我们可以做第二份半价吗？”
　　“这样为了拼单，顾客没准还能认识新朋友？”
　　江熠野点点头，满脸赞许：“还有吗？”
　　丁辞被他的表情鼓励到了：“我记得六号店门前有广场和大屏，我们可以做表白墙和灯光秀，再把李总提到的美陈做好，打造网红拍照点。”
　　他还想到了很多，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李创渐渐呈现出惊讶的表情，意外地看向丁辞。
　　江熠野把策划书和笔一起丢到了他那边的桌上。
　　“愣着干什么，记下来！”
　　丁辞说得差不多了，他看向江熠野：“哥，有能用上的吗？”
　　江熠野拍了拍他的手臂：“小辞，你让我觉得很惊喜。”
　　是很高的评价。
　　丁辞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刚想骄傲两句，看见了站在对面的李创。
　　事情解决完了，他估计江熠野下一步要训人了。
　　他在这里不太方便，主动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了办公室。
　　丁辞回到秘书处那边，又坐回了之前的空位。
　　杨晚心正全神贯注地盯在电脑屏幕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他将椅子挪出去半分，向后面探了探头。
　　“晚心姐，对不起啊，牵连你了。”
　　杨晚心这才注意到，丁辞回来了。
　　她做了个万分痛苦的表情，把水杯递了出去。
　　丁辞赶紧拿着去茶水间，帮她倒了杯续命咖啡。
　　再回来时，杨晚心已经写完那一段，笑眯眯地看向他。
　　“没事，江总帮我减轻了其他工作量呢。”
　　“只是，我最不会写稿子了，早就说让我锻炼，这不是终于找到机会了？”
　　“那你最好还是全面发展一下。”
　　丁辞边说，边从身后拿出来一罐果汁饮料：“喝吗？”
　　“喝！我就想喝这个呢！”
　　杨晚心暂时放弃了吃草，快乐最重要。
　　“哎？你真是江家人啊？”
　　“你跟江总也不像啊，是旁支兄弟吗？”
　　丁辞不太好解释，又把话题抛了回去。
　　“你是谁家的亲戚啊？”
　　杨晚心的眼睛瞪大了几分：“开玩笑，姐姐我可是正经面试进来的！”
　　“你没有感受到，我成绩好，能力强吗？”
　　丁辞故意重重点头：“你最厉害了。”
　　他平常接触女生不多，但跟杨晚心莫名对脾气。
　　两人正聊得热闹，杨晚心忽然缩了缩脖子。
　　她把丁辞推回去，小声吐槽：“他怎么来了！”
　　丁辞抬头看向门口，竟然见到冯瑾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米白色的大衣，还特意做了发型，走得昂首挺胸。
　　冯瑾从保镖手里，接过了一个食盒，径直走向江熠野的办公室。
　　丁辞又转过去，小声问杨晚心：“这什么情况？”
　　杨晚心不太敢抬头，像是怕被盯上：“这是豪门小少爷，年前是就总来找江总。”
　　“他有时候都能在会议室坐半天，只为了见江总一面。”
　　“你们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都这么闲吗？”
　　丁辞目光追随着冯瑾，摇了摇头。
　　“我也刚含上，不太清楚。”
　　冯瑾马上就要到江熠野办公室了，被赵晓辉拦了下来。
　　“冯小少爷，江总在忙，不太方便。”
　　冯瑾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又退回来：“没事，那我坐这等。”
　　丁辞旁边的位置，同事请假了，冯瑾刚好坐在那里。
　　那个位置绝佳，只要江熠野一开门，他就能立刻看见。
　　冯瑾过来了，丁辞和杨晚心也不能再聊天。
　　杨晚心跟赵晓辉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地起身去倒水。
　　一杯温开水，被客客气气地递到了冯瑾手里。
　　冯瑾喝了一口，把水杯放在了桌上，他的声音有点刻薄：“温水就跟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一样，难喝死了。”
　　杨晚心微微耸肩，再次站起身，准备重新去倒水。
　　不料，她被丁辞拦住了。
　　“晚心姐，你忙。”
　　他也客客气气：“冯少爷，我是实习生，我来帮您倒。”
　　冯瑾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也行吧。”
　　丁辞快速前往茶水间，透心凉冰块水、滚烫浓茶、齁甜巧克力，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轮番被他端过来。
　　冯瑾不知道水有什么问题，尝一口才知道受骗。
　　可无论他怎么发作，丁辞都是一副慌张的样子，接连道歉，然后再去给他换更难喝的。
　　毕竟是江氏总部，冯瑾没法吵嚷。
　　他的豪门教养，也没法让他把水吐出来，只能整口咽下去。
　　最后，杨晚心都给自己憋成震动模式了。
　　丁辞还在诚惶诚恐地冯瑾端各种黑暗料理。
　　他新的一杯刚送过去，江熠野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李创红着脸从里面出来，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
　　冯瑾见状，赶紧站起身，小跑着过去。
　　他刚出现在门口，江熠野的喊声从里面传来：“小赵，把小辞叫进来吧。”
　　上次冯家宴会，丁辞阴差阳错地跟冯瑾没正式见面。
　　他知道冯瑾是谁，冯瑾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冯瑾有些意外，转身向外面看过来。
　　丁辞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淡定地越过满脸意外的冯瑾，跟江熠野打了声招呼。
　　坐回了自己的专属位置。
　　冯瑾终于意识到，他刚才被丁辞给整蛊了。
　　他本来想跟江熠野告状，犹豫了片刻，还是算了。
　　带着薄怒的漂亮脸蛋，迅速切换成文静恬淡的样子。
　　他走到办公桌前：“野哥，你忙吗？”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李创的气，江熠野的表情并不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
　　冯瑾笑了笑，“我家品牌二十周年庆典，要在江家商场举办。”
　　江熠野放下钢笔：“我知道这件事，冯朗说了。”
　　“我们已经安排了专人和冯氏对接细节，我跟冯朗也会联系的。”
　　言外之意，他跟冯瑾没什么好说的。
　　江熠野瞥了眼丁辞，又冲着门口喊了句：“小赵，安排人送冯小少爷回家。”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冯瑾，进入办公室后显得格外拘谨和乖巧。
　　他急忙把手里的食盒递上来：“野、野哥，我在家做了点糕点，你尝尝。”
　　丁辞本来还在假装看书，听到这里，装也不装了，转头向冯瑾和江熠野看过去。
　　冯瑾像是怕江熠野不收，还在挨个介绍糕点的口味。
　　“野哥，你不要太劳累了。”
　　“工作间隙，正好吃点甜点放松一下。”
　　江熠野轻微叹了口气，他本来想直接拒绝。
　　没想到，正好看见丁辞眼巴巴地看向食盒。
　　他抿了抿唇：“那麻烦了，放在这里吧。”
　　“我还有点事，就不能陪你了。”
　　“嗯。”冯瑾点点头。
　　“我车子就在楼下，不用麻烦赵特助了，野哥再见。”
　　冯瑾一边出门，一边看向丁辞。
　　他微微挑眉，莫名带上了些，胜利者的微笑。
　　本来都要出去了，丁辞却猛地站起身。
　　他故作好奇地看了眼冯瑾：“哥，这是谁啊？不介绍一下吗？”
　　他俩都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了，需要介绍才怪。
　　江熠野也从冯瑾刚进门的表情上，猜到了些。
　　但他还是站起身：“这位是冯瑾，冯朗的弟弟。”
　　“这是小辞，你应该知道。”
　　冯瑾点点头，即便他老大不愿意，还是主动伸出手。
　　“丁辞，你好。”
　　冯瑾看着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丁辞搭上他的手，故意用力握了一下：“小谨不再坐会儿了吗？想喝什么我给你倒。”
　　冯瑾抿着唇，快速抽回手。
　　碍于江熠野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礼貌回绝，走出去了。
　　冯瑾离开后，丁辞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捧着书，看似认真又努力，其实满脑子都是冯瑾。
　　冯瑾之前给江熠野表白过，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在追求他哥吗？
　　丁辞正出神，江熠野忽然笑了一下：“小辞，别装了。”
　　“这一页书，都看了快半个小时了。”
　　他没等丁辞反驳，指了指蛋糕：“吃吧，特意为你留下的。”
　　“刚才看了那么久，一定是很想吃吧！”
　　

第45章
　　丁辞没想到江熠野会这么说。
　　虽然他不太情愿， 但还是走过去，把蛋糕盒拎过来了。
　　他说着违心的话：“冯瑾这手艺不错。”
　　“蛋糕做得漂亮，看着就好吃。”
　　丁辞一口一个， 把精致的小蛋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只是照他这个吃法，难免有些甜腻。
　　他鼓着腮帮， 看向江熠野。
　　江熠野的唇角溢出一丝笑意，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 自己是不是被设计了。
　　“哥，你一个都不吃吗？真的不错。”
　　“不用了。”江熠野笑容散去，“我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
　　丁辞“哦”了一声，他也不想吃了。
　　食盒被他牢牢捏在手里，他打算拿出去分掉，杨晚心估计会喜欢。
　　他刚准备离开办公室，又被江熠野叫住了。
　　江熠野看向他：“小辞， 过几天情人节，要不要跟我去巡场？”
　　只是巡场吗？
　　丁辞想了想：“那天我已经开学了。”
　　寒假余额不足。
　　高三生能放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江熠野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对，我忘了。”
　　“那你好好……”
　　他还没说完， 被丁辞打断了。
　　“我们可以晚上放学再去！”
　　他们还想说些什么，丁辞的手机骤然响起。
　　他把蛋糕放在远离江熠野的茶几上，拿起小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没有联系人姓名，只显示了一串电话号码。
　　可丁辞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声音不再是带点调皮的愉悦，而是夹杂了些紧张。
　　“丁向美的电话，估计是小芸有什么事情。”
　　丁辞迅速按下了接通键。
　　稚嫩的童声从听筒里传过来：“哥哥……”
　　丁芸在哭：“姑、姑姑要把我卖掉。”
　　“你可、可不可以来救救我？”
　　丁辞话听到一半， 已经要冲出办公室。
　　他被江熠野拉住了。
　　“小辞，别急。”
　　“我现在问问。”
　　这段时间，江熠野一直派人看着丁芸那边。
　　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因为盯梢的人不能进入房间，只知道从外面看起来，一切正常。
　　丁向美出去打牌，王强去喝酒，王航也出去玩了。
　　家里只有丁芸一个人。
　　大概是丁向美将手机落在了家里，被她找到了机会。
　　电话开了免提，丁辞总算是放心了点。
　　江熠野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们现在上去看看，我们很快就到。”
　　“不用了。”丁辞没同意，“小芸胆子小。”
　　“就让他们先守着吧，我现在过去。”
　　江熠野太忙，他本来想自己过去的。
　　但江熠野还是拿上车钥匙，不由分说地跟他一起走了。
　　车子很快开到了废巷。
　　丁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敲响了丁向美的家门。
　　他们还没有回来。
　　丁芸的哭声远远传来，像是被锁在了房间里。
　　丁辞看了江熠野一眼，他有点急。
　　“哥，你稍微退后点。”
　　江熠野了然地让出门前的位置。
　　丁辞后退了两步，一脚将老旧的门踹开了。
　　他冲进去，又是一脚，房门也被踢开了。
　　丁芸哭花了一张小脸，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哥哥……”
　　丁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房间里连卫生间都没有，更别说吃的喝的了。
　　即便丁芸没有听到要卖她的事情，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锁在这里，她也会很害怕的。
　　丁辞把丁芸抱到床上，自己蹲在了她身边，轻轻捏住了她的小手。
　　“小芸别怕，哥哥在这呢。”
　　丁芸紧紧握着丁辞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她啜泣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眼江熠野。
　　不知道是认生，还是江熠野表情太严肃。
　　粉嫩的小嘴扁了扁，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没事。”
　　丁辞赶紧出声安抚：“这是哥哥的哥哥。”
　　丁芸诧异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流转了半天。
　　她没再哭，奶声奶气地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因为是过年，丁向美难免要跟老家亲戚的联系。
　　不知道怎么，村里有个老光棍听说丁向阳的孩子没人照看，主动说要给几个钱，把丁芸买回去当闺女养。
　　丁向美一直都觉得丁芸是个累赘。
　　她几乎都没想着问问丁向阳，直接就答应了。
　　丁芸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以为今天家里人全部出去，是去接买家了，才赶紧找机会给丁辞打了电话。
　　丁辞脸色沉下来。
　　丁芸只以为自己要被卖掉，但丁向美真的不懂吗？
　　抛去买卖违法的事情，这人到底是想买回去做女儿，还是些其他什么。
　　正常成年人，都应该会有这样的疑问。
　　丁辞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气得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出去，找到丁向美，给她两巴掌。
　　他站起身，做了几次深呼吸。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尤其是像丁向美这样胡搅蛮缠的。
　　丁辞走到了柜子前，从里面找了几件丁芸的衣服，又把衣服卷在一起，捏在了手里。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带着丁芸离开。
　　他又回到床边，牵起她的手：“走，跟哥哥走出这里。”
　　丁芸点点头，抓紧了他的手，跟着他们往外走。
　　他们沉默地穿过废巷，来到了停车处。
　　丁辞拉开车门：“小芸，你先坐进去吧。”
　　丁芸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开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衣服，乖巧坐在了后排。
　　“哥。”
　　丁辞拉住江熠野：“你能不能想办法，跟爸妈说一声，我们今天去酒店住。”
　　“好。”
　　江熠野点了点头，他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小辞真有哥哥样。”
　　丁辞挤出一个笑容，跟丁芸一起坐在了后排。
　　说来也奇怪，刚才江熠野一碰他，他燥乱的心好像安定了许多。
　　车子直接开到酒店。
　　江熠野随便开了间套房，三个人一起住进去了。
　　丁芸从昨天开始担惊受怕，晚上也没怎么睡。
　　她在车上已经有点睁不开眼，进入房间后，赶紧她去睡觉了。
　　江熠野自己走到阳台，给田婧莹打了电话。
　　“妈，小辞放假，我带他出去玩两天。”
　　“好啊，兄弟旅行，不带我们。”田婧莹语气轻快，没有多想，“那你们好好玩。”
　　“两天不够，就多玩两天，记得回家啊！”
　　江熠野又在阳台站了会儿，回到房间时，丁芸已经睡着了。
　　丁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眉头微蹙，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
　　“小辞。”
　　江熠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丁辞找了个角度，哪怕站在阳台，也能看见房间内的丁芸。
　　他轻轻叫了一声：“哥。”
　　“没事。”
　　江熠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跟妈说，我们出去玩了。”
　　“另外，我联系了主管那片的警察，跟他说我们把丁芸带走了。”
　　“同时，他们也会去调查，丁向美卖孩子的事情。”
　　他想得周到，丁辞也踏实了很多。
　　“谢谢哥。”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又落在了丁芸的身上。
　　丁辞虽然把丁芸带出来了，但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他现在没有经济能力，而且养育一个异性的小女孩，也有诸多不便。
　　之前没法给丁芸带回江家，现在也同样没办法。
　　情感上有难度，身份上更有难度。
　　即便是田婧莹和江承睿为了他，能够勉强接受丁向阳的女儿，可身份上又怎么说呢？
　　牵扯范围太广了。
　　丁辞又把这件事从头想了一遍，突然开口：“哥，你怎么有废巷片警的电话啊？”
　　江熠野微微一怔：“是报警后分配的。”
　　丁辞“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嗯，”江熠野靠在了栏杆边，伸出手环过了他的肩膀。
　　他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两人无限贴近。
　　江熠野穿得不多，但他身上的热量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像是一个安心的避风港，让丁辞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忽然，丁辞感觉有什么东西硌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他转过头，这才发现江熠野手指上多了枚戒指。
　　“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他明明记得，两人在办公室时还没有。
　　丁辞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
　　可江熠野却放开他，把手抽走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又摸了摸丁辞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了。”
　　“要不要哥哥来解决这件事？”
　　丁辞抬眸看向他，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他不想什么事都麻烦江熠野，自己也要有解决困难的能力。
　　只是，明天是孔经纶的生日，他之前说好要去的。
　　现在看来是去不成了，他跟孔经纶说一声，回头给他补礼物。
　　傍晚时分，丁芸再次醒过来。
　　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眼睛水灵灵的，在房间内看来看去。
　　江熠野叫了餐到房间，还让赵晓辉买了几件换洗衣服送过来。
　　吃过饭，丁芸看了会动画片，自己进入浴室洗澡了。
　　丁辞和江熠野两个人在房间里，对视了一眼，实在是搭不上手。
　　丁芸出来后，丁辞也赶紧进去卫生间了。
　　时间又不早了，他还要哄妹妹睡觉。
　　他几乎是，洗了这辈子最快的澡。
　　出来时，江熠野正在与丁芸大眼瞪小眼，房间里的空气像是结冰了，气氛极度尴尬。
　　丁辞眼见着江熠野松了口气。
　　唇角浅浅翘起，他有种自己是救世英雄的错觉。
　　“哥，你去忙吧，我带小芸。”
　　江熠野“嗯”了一声，快步走进卫生间。
　　丁辞找了个童话故事书，坐在床边给丁芸念起来。
　　半个小时后，她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江熠野却还没从卫生间出来。
　　这个澡洗得未免有些久了。
　　丁辞站起身，轻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他试探性开口：“哥？”
　　江熠野开门倒是很快。
　　他什么都没穿，只在精壮的腰间系了条白色的浴巾。
　　浴室雾气缭绕，他身上也没有擦干。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硕大的胸肌，滑过形状完美的腹肌，最后顺着人鱼线消失不见。
　　丁辞目睹了这一切，喉结无意识地翻滚，脸颊也热起来。
　　他以为眼前的冲击力已经够大了，直到他微微挪开视线，看见了江熠野的手。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沾满了白色的肥皂泡沫。
　　而在指尖夹着的，分明是他刚刚换下的内裤……
　　

第46章
　　丁辞彻底愣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内裤， 又看了看江熠野。
　　本来就泛红的脸颊，渐渐加深，变成了血红色。
　　他伸出手， 一把将那团布料，夺了下来。
　　“我自己洗、洗就行。”
　　丁辞勉强找回声音：“哥不用帮我。”
　　江熠野没说什么，给他让出了洗手盆的位置。
　　他却没有走，靠在门边看向丁辞：“已经搓洗过了，把泡沫冲掉就好了。”
　　丁辞“嗯”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力， 衣物都是自己洗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 更何况还是内衣。
　　偏偏江熠野就是不走。
　　丁辞只要微微抬头，就能透过洗手盆前的镜子，看见身后眼含笑意的人。
　　房间内开着暖风，江熠野也没着急穿衣服。
　　他反而有点享受的样子，微微翘起唇角。
　　“我看小辞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我觉得，我做得还是不够，要更加好好照顾你才行。”
　　丁辞从镜子里瞥了江熠野一眼。
　　他多大， 小芸多大，两人这哥哥当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哥。”
　　“像洗衣服这种事，我自己做就可以了。”
　　丁辞只要一抬头， 就能看见江熠野裸。露的上身。
　　那些肌肉像是磁铁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他要很努力才能移开视线，洗完内裤就赶紧跑了出去。
　　这家酒店的套房宽敞洁净，各种配套设施完备。
　　唯一的问题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江熠野有些工作要处理。
　　等他完成时， 丁辞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本来可以再开一间房的，又担心半夜有什么事，丁辞找不到他会着急。
　　索性就在房间内的沙发上暂时休息一下。
　　丁辞睡得也不安稳。
　　他总是下意识地想要查看丁芸的情况。
　　凌晨两三点，他再次醒来给丁芸盖被子。
　　断断续续的睡眠让他有些微微头疼，准备起来去喝点水。
　　丁辞走到客厅，才发现江熠野还在这里。
　　他半靠在沙发上小憩，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在茶几边缘搭了一下。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口的月光照在了江熠野的侧脸上。
　　丁辞忘了喝水的事，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他定定地看向江熠野，眼神比以往都要放肆。
　　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
　　丁辞一直想问，江熠野是不是有点少数民族的血统。
　　不然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身处黑暗中，他的欲念疯狂增长。
　　借着夜色的掩饰，丁辞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也没有什么想法。
　　只是忽然想，碰碰他的眉，摸摸他的唇，感受下是不是想象中的触感。
　　然而，他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突然被江熠野一把攥住了。
　　江熠野的手劲很大，捏得丁辞骨头都疼。
　　一双黑眸骤然抬起。
　　眼中的戾气未散，与平常的他完全都不一样。
　　“哥？”
　　丁辞轻轻叫了一声：“做噩梦了吗？”
　　江熠野这才看清。
　　他松了松手，却没有放开，而是用指腹缓缓在丁辞手腕上打转。
　　“没有。”
　　他摇了摇头：“小辞怎么了？有事吗？”
　　丁辞单腿跪在沙发上，被抓包的状态有些尴尬。
　　他微微清了清嗓：“我是想说，你别在这里了，上床去睡吧。”
　　江熠野 “嗯”了一声，他跟着丁辞走进卧室。
　　丁芸睡觉很老实，小心守在床边一角，几乎都没有动。
　　床很宽，但睡三个人还是不够。
　　丁辞夹在中间，另一边是江熠野。
　　他既不敢靠近丁芸那边，怕把她吵醒。
　　他也不敢靠近江熠野那边，因为心虚。
　　他仰面看向天花板。
　　扪心自问，丁辞现在已经说不出他们是兄弟这样的话了。
　　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内心阴暗，竟然就这么惦记上了他哥。
　　他哥明明只想努力做好他的兄长来着。
　　丁辞更睡不着了。
　　他也够不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只能干躺着。
　　忽然，江熠野的手臂伸了过来。
　　手臂似乎把他当成了大个儿的抱枕，将他往自己怀里圈了圈。
　　在寂静的夜里，丁辞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瞥了眼江熠野。
　　原来，江熠野已经睡着了。
　　丁辞松了口气，他发现这样躺着，还挺舒服，渐渐也阖上了眼。
　　再次醒来，窗外天光大亮。
　　江熠野和丁芸都还在睡。
　　丁辞这回是真的睡饱了。
　　他慢慢从床边挪下来，披上外套，下楼去买早餐。
　　酒店提供送餐服务，但既然起来了，他还是想体验下早市文化。
　　冬季的旦城还是挺冷的，一团白气清晰地从嘴边呼出。
　　丁辞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逛市场的生活体验了。
　　早市烟火气很足，商品也很多，他逛着逛着就忘记了时间。
　　等他提着各式早餐回到酒店时，已经快九点了。
　　丁辞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他赶紧刷卡开门。
　　江熠野站在门前，大只的他几乎挡住了全部路。
　　他正垂头看向奶乎乎的小团子，小团子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丁辞看了看两人：“这是怎么了？”
　　堂堂江总，偏偏就让小孩难住了。
　　他看见丁辞回来，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让开路：“你问她。”
　　“小芸，怎么啦？”
　　丁辞把东西递给江熠野，蹲在了丁芸面前：“你跟哥哥说说。”
　　他没想到，丁芸快速略过他，向门外跑去。
　　好在，丁辞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
　　“你去哪？”
　　丁芸声音有点哽咽：“我要回家了。”
　　“回哪？”
　　“回姑姑家。”
　　丁辞脸色沉了沉，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丁芸：“你不怕被卖掉了？”
　　丁芸的眼泪掉下来，她紧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你回去，丁向美就会把你卖掉。”
　　“卖到深山老林里，里面有毒蛇和老虎，每天咬你一口。”
　　丁辞的声音严厉，丁芸仰头看向他。
　　她大概是信以为真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但总算不急着往外跑了。
　　丁辞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心软了。
　　他蹲下来，拉住了丁芸的手臂：“所以，你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走？”
　　之前在丁向美家也是，丁芸说不认丁辞这个哥哥。
　　现在在这里也是，丁芸着急要回家。
　　丁辞不相信，丁芸对自己没有感情。
　　他更不相信，丁芸对丁向美感情那么深。
　　果然，丁芸哭了一会儿，啜泣着开口。
　　“我不想拖累哥哥，不想给哥哥添麻烦！”
　　丁辞鼻子也有点酸，他伸手抱住了丁芸。
　　江熠野适时递来纸巾，擦了擦小团子的眼泪。
　　“小芸，你听哥哥说。”
　　“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听听，你同意吗？”
　　丁辞顿了顿：“我打算把你送到何叔何婶那边。”
　　“你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吗？”
　　办法是昨天半夜时，他躺在江熠野身边想到的。
　　丁芸跟何浩宇爸妈生活过一段时间，双方都很喜欢。
　　当时他没有能力，决定丁芸在哪里生活。
　　但现在的话，丁辞觉得，如果丁向美想要钱，他来“买”丁芸也行。
　　丁芸止住了眼泪，她期待地看向丁辞：“哥哥，真的可以吗？”
　　丁辞点头：“我一会儿就带你过去看看。”
　　果然是小孩子。
　　她听到这个话，立刻露出了笑脸：“好！”
　　趁吃早饭的时间，丁辞给何浩宇打了个电话。
　　何浩宇今天正好轮休在家，他爸妈一起听到了这个消息，直接说要来接丁芸。
　　丁辞赶紧拒绝了。
　　但是他们开车过去的时候，何浩宇还是站在了小区门口。
　　何浩宇拉开车门，看到江熠野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他坐进副驾，恭恭敬敬地喊了句：“江总好。”
　　丁芸看到他，也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何浩宇想去摸丁芸的头，又觉得有点别劲，就算了。
　　“宇哥，麻烦你们了。”
　　“你跟何叔何婶说，回头丁芸的生活费，我按时给你打过来。”
　　“哎？”
　　何浩宇的声音提高了：“辞哥，你跟我整这事，太见外了吧？”
　　他瞥了眼江熠野，又把声音压低了。
　　“你知道我现在工资多少不？”
　　丁辞没等开口，何浩宇伸出了一个手掌：“五万！”
　　“我了解了一下，正常我这个职位也就两万工资。”
　　“更别提，这边住着的房子和我爸妈的工作了。”
　　何浩宇顿了顿：“这都是因为你跟野哥，你说我得怎么谢你才行？。”
　　江熠野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他瞥了眼何浩宇，又从后视镜里看向丁辞。
　　丁辞神色有些不自然，他主动开口：“你想多了。”
　　“你是私人助理，不用参考同行。”
　　“你这份工资，是冯朗对你工作能力的评估和肯定。”
　　何浩宇愣了半天，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他最后只能看向丁辞：“反正，我的意思是，你绝对不能给我钱，我们现在养个小芸绰绰有余。”
　　“而且，”何浩宇看着丁芸笑起来，“以后就是我们的小芸啦。”
　　“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丁芸本来也是喜欢何浩宇。
　　她听出话里的调侃，咯咯笑起来。
　　听说丁辞和丁芸要过来，何叔何婶从早上就开始忙活。
　　他们做了一桌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都是丁辞之前爱吃的。
　　丁芸看见他们，主动扑了过去。
　　何婶把她抱起来，强压住眼泪：“我们小芸长高了。”
　　他们只以为，丁辞兄妹俩过来，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个。
　　丁辞被豪门认回的事，何浩宇连家里都没说。
　　何家夫妇只以为他是找到了合适的新工作，才搬出废巷。
　　他们很快发现，丁辞的眼神几乎黏在了江熠野身上。
　　一会儿给倒水，一会儿给夹菜。
　　何叔突然欣慰地笑了：“我们本来还担心，小丁搬出去会不适应，现在终于是放心啦！”
　　“看起来小丁适应得很快，这是你男朋友吧？真不错啊！”
　　他端起酒杯，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叔叔祝你们幸福！”
　　

第47章
　　“噗”地一声， 丁辞将整口水都喷了。
　　他惊恐地看向江熠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熠野从一旁抽出纸巾，一张递到了丁辞手里。
　　另外一张， 被他拿在手里，沾了沾满是水珠的下巴。
　　何叔还想说什么，被何浩宇拦住了。
　　“爸！这是他哥！”
　　何叔跟何婶对视了一眼，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猜测，大概是现在小孩脸皮薄， 管男朋友都叫哥吧。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何家夫妇讲了很多丁辞小时候的事。
　　有些事， 丁辞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江熠野还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附和几句。
　　吃完饭，何叔去洗碗了，何婶带着丁芸去看新房间。
　　客厅短暂安静下来。
　　丁辞靠近何浩宇，压低了些声音：“宇哥，那小芸我就交给你了。”
　　“她户口的事，我回头去问问， 看看有什么办法。”
　　何浩宇还有开口，江熠野把话接了过去。
　　他这次不是商量的语气：“小芸的户口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
　　他们又在何家坐了一会儿。
　　何浩宇接了通冯朗的电话，说是要赶过去。
　　丁辞也准备离开。
　　他摸了摸丁芸细软的头发：“那小芸就在这里吧， 哥哥回头再来看你。”
　　丁芸这次没有再反驳。
　　她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光亮，也有了独属于小朋友的天真浪漫：“好，哥哥再见。”
　　冯朗跟江家是一个小区。
　　江熠野和丁辞索性把何浩宇一起带了回去。
　　他们的车子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冯家大门。
　　冯朗的行李箱放在客厅里，他正拎着两套西装在镜子前比来比去。
　　他回头瞥了江熠野一眼，眼尾上扬。
　　“江总，什么时候当上司机了？”
　　江熠野没搭理他的调侃：“出差？”
　　冯朗点头：“去见代言人。”
　　冯氏还挺重视旗下这个品牌的。
　　二十周年庆专门请到了时下最火的顶流明星， 做代言人。
　　丁辞除了冯瑾，并不太了解冯氏的事情。
　　他眼看着何浩宇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在冯家忙前忙后。
　　何浩宇先是把车子开到门口，按下了暖风热车。
　　又把行李搬了上去，到厨房往保温杯里倒热乎乎的甜汤。
　　这些事项都收拾妥当，他才站到了冯朗身后。
　　“冯总，选左边这件黑色的吧，气场更强。”
　　另外一件西装是米白色的。
　　冯朗本身长得就年轻，穿浅色会带一点少年感。
　　何浩宇这是在担心，明星代言人会有点性格和脾气。
　　如果老板太过随和的话，可能会镇不住场面。
　　冯朗也认可他的选择，自然地将手抬起。
　　何浩宇帮他穿好西服，又帮忙整理好衣领和领带。
　　丁辞觉得，何浩宇好像比原来更加成熟了些，也更细心了。
　　而他自己，却比原来幼稚了一点。
　　可能这就是工作和上学的区别。
　　只要他们都是在变好就行了。
　　何浩宇驾车，跟冯朗一同离开了。
　　江熠野也把丁辞送回了家，自己返回了单位。
　　丁辞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才觉得这一天过得身心俱疲。
　　他本来想歇一会儿，就起来学习的，没想到，一睁眼天都黑了。
　　现在，他倒是能去参加孔经纶的生日宴会了。
　　他没再告诉对方情况变更，打算给个惊喜。
　　果然，孔经纶本来正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地迎宾。
　　他在看到丁辞的瞬间，五官瞬间生动起来：“你不是说，有事不来？”
　　丁辞笑了笑，把礼物递上去。
　　他现在也会调侃别人了：“这不是想想觉得，还是你生日更重要。”
　　礼物是一套乐高积木。
　　前几天，他跟江熠野一起，去楼下商场里挑的。
　　孔经纶很开心。
　　他不知道是在夸丁辞，还是在夸礼物：“不错，深得朕心。”
　　他不在门口待着了，拉着丁辞往别墅里走。
　　刚好在门厅碰到了往外走的孔义。
　　孔义还是那副暴发户的装扮。
　　不同的是，他今天挂着笑脸。
　　他看见丁辞并没意外，而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丁辞来啦？吃好玩好哈！”
　　丁辞愣了愣，他甚至怀疑，孔义是不是暂时跟江熠野和解了。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友善和客气。
　　孔经纶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今天是我的客人。”
　　“他敢不欢迎试试。”
　　丁辞了然：“你不用在门口迎接宾客了？”
　　“不用，我爸自己都能搞定。”
　　孔经纶一直把丁辞拉上了楼，进入了独属于自己的活动领地。
　　他果然是爱学习的好孩子，专属的书房里，密密麻麻都是他的书。
　　他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向丁辞递过来：“看看。”
　　孔经纶表情神秘兮兮的，像是在分享什么不可告人的法宝。
　　“我新买的练习册，据说提升分数很牛。”
　　“我只分享给你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丁辞捧着书本，像是在捧着一本珍贵的武功秘籍。
　　武侠世界了有武痴，那孔经纶就是一个“学痴”。
　　他拿出手机，郑重地把练习册封面拍下来，准备回去买。
　　丁辞微微挑眉：“韩羽歌能说吗？”
　　“我倒是想跟他说了，他也不想听啊！”
　　孔经纶学着刚才孔义的样子，又拍了拍丁辞：“还是你靠谱。”
　　丁辞笑起来。
　　他看了一圈：“韩羽歌没来？”
　　“来了。”
　　孔经纶走到窗边，指了指楼下：“在那装深沉呢。”
　　孔家没有室内花园。
　　花园里的植物在冬季自然凋零，光秃秃一片。
　　韩羽歌裹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坐在这片荒芜中。
　　他连手机都没拿出来，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木棒，在地上画圈圈。
　　“他咋了？”
　　“怎么跟失恋了似的？”
　　“那倒不是。”
　　孔经纶摇头：“他上午还拉着李安宁打篮球呢！”
　　丁辞更懵了：“这跟安宁有什么关系？”
　　孔经纶抿着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他俩决定尽到好朋友的职责，好好慰问下失魂落魄的兄弟
　　结果，从楼上到花园，韩羽歌连动作都没变。
　　丁辞用力拍了下韩羽歌。
　　韩羽歌本来都吓得要跳起来了，又克制地坐了回去。
　　他的状态确实不对。
　　原来，最无忧无虑的猴子，也会有自己的烦恼。
　　丁辞和孔经纶在他身旁坐下来。
　　“你今天怎么了？”
　　“就是……”
　　韩羽歌又低下头：“没事。”
　　这太不像他平常直来直去的性格了。
　　孔经纶故意吓他：“你说不说？不说我俩可走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
　　韩羽歌不仅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话都没接。
　　看来，是大事。
　　丁辞语气放缓：“都是兄弟，你说说，我们帮你解决。”
　　“其实……就是……”
　　“还是算了吧。”
　　丁辞故意没说话，而是定定地看向韩羽歌。
　　韩羽歌果然又开口了。
　　“就是说，比如啊，我是说假设……”
　　“假设，孔经纶做了伤害丁辞的事，我知道了，你们说我该咋办？”
　　丁辞和孔经纶对视了一眼。
　　据他们所知，韩羽歌身边人都挺简单纯真的，怎么还有这种苦恼？
　　丁辞拍了拍韩羽歌：“孔经纶要是做伤害我的事，被你看见了，那应该孔经纶闹心呀！”
　　孔经纶也附和：“你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好好敲诈我一笔。”
　　韩羽歌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一些。
　　“我应该，当双面间谍，把你俩耍的团团转！”
　　“那你智商不够。”
　　“回头就是我俩耍你了！”
　　韩羽歌站起身，要敲他俩的头，被丁辞一把攥住了。
　　丁辞见他状态好点，也又认真了下来：“你得看这件事是什么。”
　　“虽然咱们关系好，但如果我们做错事，你也不能纵容，而是要把我们拉回正轨。”
　　韩羽歌愣了愣。
　　过了片刻，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丁辞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刚想放开韩羽歌的手臂，却看见冯瑾从外面走进来。
　　漂亮的眉瞬间蹙到了一起：“经纶，你邀请冯瑾了？”
　　“冯瑾？不熟。”孔经纶也回头看了眼，“估计是我爸请的。”
　　冯朗出差了。
　　出席宴会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冯瑾身上。
　　冯瑾今天穿了件毛茸茸的杏色外套。
　　他将礼物放到台子上，优雅地走到一旁，捏着红酒杯，轻轻摇晃。
　　“咋了，你这么在意冯瑾吗？”
　　韩羽歌晃了晃手臂：“你要不，先把我放开呢？”
　　他话音未落，丁辞的手指猛地收紧。
　　同一时间，韩羽歌声音嘹亮地“嗷”了一嗓子。
　　宾客纷纷被声音吸引，向他们看过来。
　　丁辞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韩羽歌的手腕。
　　孔经纶问：“怎么了？”
　　他还在盯着冯瑾的方向：“他戴了戒指。”
　　“戒指？什么戒指？”
　　韩羽歌揉着自己的手臂：“戴个戒指不是很正常，我也有啊，就是不爱戴！”
　　孔经纶顺着丁辞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猜到了个大概：“不会是跟你哥同款吧？”
　　丁辞点头：“就是！”
　　韩羽歌短暂忘记了自己的事，他眼里燃起八卦：“谁啊？冯瑾吗？”
　　“哇，那不是很好吗？”
　　“早就有传言说，他们可能会联姻。”
　　韩羽歌翘着唇，揽住了丁辞的肩膀。
　　“你要有小嫂子喽，怎么样，满意吗？”
　　丁辞的脸色更难看了。
　　孔经纶赶紧瞪了韩羽歌一眼，示意他闭嘴。
　　韩羽歌不明白，直接点破了：“你瞪我干嘛？”
　　“随便聊聊嘛，丁辞又不喜欢他哥。”
　　丁辞抿着唇，过了几秒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他把手边的红酒灌进口中，缓慢转过头，看向了韩羽歌。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劲爆的消息。
　　“我就是喜欢我哥啊。”
　　

第48章
　　韩羽歌本来还在嬉皮笑脸， 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他下意识地反问：“你说什么？”
　　丁辞这次更加坦然了。
　　“我说，我喜欢江熠野。”
　　“啊……”
　　韩羽歌没多想，脱口而出：“可是， 他是你哥啊！”
　　丁辞“嗯”了一声。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他大你八岁啊！”
　　丁辞点头：“又不是八十岁。”
　　“可是……”
　　韩羽歌还想再问，被孔经纶打断了。
　　“那他对你什么想法？”
　　这回把丁辞问住了，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丁辞该想的都想过了，此刻回答得格外迅速：“我打算追他！”
　　“不是， 你这，哎呀……”
　　韩羽歌总算反应过来些， 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唉。”
　　他们这边还没说完，孔经纶突然递了个眼神。
　　丁辞转过头，发现冯瑾正冲他们走来。
　　“经纶，生日快乐啊！”
　　冯瑾像是来祝福的普通宾客，漫不经心地向旁边看了眼：“呀，这不是丁辞吗？好巧，你也在呢！”
　　丁辞勉强笑了笑。
　　他忍不住腹诽：演技真差！
　　冯瑾的注意力， 自然地转移到丁辞身上：“上次在江氏，都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
　　他像是忘了倒水之仇，笑意盈盈：“你也叫我哥哥就好了，毕竟我跟野哥是朋友呢！”
　　他见丁辞不说话， 又自顾自地开始：“我跟野哥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
　　“毕竟都是一个圈子嘛，接触的事物都差不多。”
　　“野哥很照顾我的。”
　　“你想不到吧，他之前还接送我去过补习班呢！”
　　冯瑾见丁辞还是没什么反应，决定再下一个猛剂。
　　虽然江熠野和丁辞是兄弟，但他总觉得， 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抬手晃了晃车钥匙：“你看，这辆车子就是野哥送我的！”
　　“是高中毕业那年……”
　　冯瑾还没说完，就如愿在丁辞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情。
　　丁辞笑意收拢，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冯瑾的戒指确实跟江熠野那天戴的一模一样。
　　“你这戒指怎么回事？”
　　冯瑾愣了愣：“戒指？什么戒指？”
　　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你说这个啊，就是野哥送我的呗，我还挺喜欢的。”
　　说完，冯瑾密切关注了丁辞的表情。
　　他很期待在对方脸上，看到失落、忧伤或者破防的表情。
　　然而，片刻后，丁辞又勾了勾唇角，锐利的目光落回他脸上。
　　“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冯瑾的脸色倒是变得难看了些。
　　刚才还傻呆的韩羽歌，突然机灵了一回：“我说，野哥要是想跟你在一起，当年盛大的表白就成功了吧？”
　　“那是因为我当时年纪小！”
　　冯瑾声音提高了些：“我现在长大了，你们看着吧，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他看出来了，这三人关系很不一般。
　　再聊下去，也是一对三，胜率渺茫，冯瑾索性借着跟别人打招呼，离开了。
　　孔经纶看了看丁辞，赶紧安慰。
　　“你别多想啊，你哥肯定不喜欢他。”
　　丁辞“嗯”了一声：“也不好说。”
　　韩羽歌刚想帮他增强自信，就听他继续说：“所以，时间紧迫，你们说，我怎么追我哥比较好？”
　　孔经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没经验，不知道。”
　　韩羽歌故作深沉：“我倒是知道怎么追，但不一定适用你哥吧。”
　　丁辞意外地看向他：“说说？”
　　“这也很简单嘛！”
　　“多送礼物，多约人出去玩，多体贴一点，多刷刷存在感。”
　　这套演讲，让韩羽歌有点小骄傲了。
　　“我昨天还买了个拳套，准备送人。”
　　“拳套？你送谁啊？”
　　孔经纶想了想：“你不会要送李安宁吧？”
　　“对，你怎么知道？”
　　韩羽歌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愧是大学霸啊！”
　　丁辞看起来更惊讶：“可是，安宁不喜欢打拳啊！”
　　韩羽歌神情认真：“我知道啊！”
　　“但你们不觉得，安宁太瘦了吗？”
　　“我送他拳套，是为了让他锻炼身体，多好呀！”
　　丁辞和孔经纶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再接他的茬：“跟你没法交流。”
　　晚上七点半，孔经纶的生日会正式开始。
　　致辞、唱生日歌、切蛋糕、做游戏，一气呵成。
　　宴会办得很用心，也很有趣。
　　丁辞本来对孔义全是负面印象，经过今天，他发现了孔义的第一个优点。
　　他对孔经纶真得不错，记得孔经纶喜欢什么，对待他也细致。
　　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一边忙工作，一边独自把孔经纶拉扯长大，养得还这么好，确实不容易。
　　时间差不多了，宾客陆续离开。
　　丁辞走之前，特意去跟孔经纶打声招呼，顺便：“经纶，还有小蛋糕吗？”
　　孔经纶点头。
　　蛋糕是生日会的主角之一，他们准备了很多。
　　可是，他明明看丁辞，刚才也没有怎么吃。
　　不免有些疑惑：“你要一块吗？”
　　“嗯，你拿一份给我吧。”
　　丁辞眼睛亮亮的：“我要带回去，给我哥吃。”
　　孔经纶递出蛋糕的手，抖了抖。
　　要不说，韩羽歌和丁辞小时候关系好呢？这两人追人的脑回路，的确不分上下。
　　丁辞回到家时，江熠野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把蛋糕藏在身后，敲响了房门。
　　江熠野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丁辞推开门的那刻，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前两天，江熠野才说过，他不喜欢吃蛋糕。
　　结果自己竟然脑子一热，带了份蛋糕回来。
　　江熠野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小辞，给我带了什么？”
　　丁辞有点尴尬，他把蛋糕拿出来。
　　“抱歉，哥，我忘了你不喜欢吃甜食。”
　　“没事，你带的不一样。”
　　江熠野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我刚好有点饿了。”
　　丁辞露出笑意，他把叉子递给江熠野。
　　这是块草莓蛋糕，很小一块，但足够漂亮。
　　他看着江熠野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自己也打开了餐具，吃了一小口。
　　甜！
　　比冯瑾做得那个好吃多了！
　　“生日会好玩吗？”
　　丁辞“嗯”了一声：“好玩。”
　　“我感觉，孔义在对待孔经纶上，还挺靠谱的。”
　　“只是，韩羽歌开始不知道怎么了，情绪很低落。”
　　江熠野一边吃，一边听着丁辞滔滔不绝。
　　说了一会儿，丁辞又觉得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
　　而且，他说得也差不多了，探头看了看屏幕。
　　“哥在忙什么？”
　　江熠野把电脑转过来些，给丁辞展示：“在做城东那块地的策划案。”
　　“我打算做成文娱小镇的形式，还能带动周边经济，改善居民生活。”
　　丁辞看着一页页的文件。
　　江熠野在这片规划了主题游乐园、酒店餐饮和文创店铺。
　　光是这么看，他已经感觉到很有趣了。
　　江熠野看向他：“小辞，我打算把这里打造成武侠风，你觉得怎么样？”
　　“一方面，可以培植国风品牌和新设计师。”
　　“另一方面，以后也可以租借给剧组，增加收入，扩充知名度。”
　　丁辞的目光还落在提案上，被深深吸引住了。
　　“哥，你怎么会选武侠风呢？”
　　江熠野反问：“不喜欢吗？”
　　“喜欢！”丁辞的语气中带着点兴奋，“我从小就有个武侠梦来着。”
　　江熠野突然翘起了唇角。
　　他抬起手摸了摸丁辞的头：“那我让你梦想成真。”
　　寒假余额不足。
　　江熠野又出差了，丁辞也就没再去公司。
　　企业管理方面，他心里大概有了个谱。
　　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好好学习。
　　至于追江熠野的事情，丁辞倒是又研究了一下。
　　网上说，追一个人，要提升自己的形象和内涵。
　　他不知道江熠野喜欢什么外形，也不想改变现在的自己。
　　至于内涵，他成绩不好的事，江熠野比他都清楚。
　　剩下一条，是说要增加接触，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江熠野今天刚出差回来，丁辞就决定去公司找他。
　　距离下班，还有段时间。
　　丁辞先去了楼下的书店，将上次孔经纶推荐的练习册卖了回来。
　　为了证明，他心里惦记江熠野，他还给江熠野挑了几本。
　　什么《博弈论》、《厚黑学》、《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沉甸甸的一袋子。
　　时间差不多了。
　　丁辞没有上楼，而是直接去了江氏楼下的停车场。
　　江熠野的车子就停在这边，肯定会从这里走。
　　他放下书，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给对方个“惊喜”。
　　没过多久，江熠野果然出现了。
　　丁辞甚至屏住了气，他找到了一个超绝的时机，从墙边跳了出来。
　　灯光昏暗，江熠野根本什么都没看清。
　　他几乎是本能地出手，扭住丁辞的手臂，将人按在了墙边。
　　江熠野又高又壮。
　　他用力压过来，丁辞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手臂传来阵痛，他赶紧喊了声：“哥，是我！”
　　下一秒，所有钳制全部消失了。
　　江熠野很意外：“小辞，怎么来这等我了？”
　　“顺路。”
　　丁辞说不出自己是来送惊喜的。
　　毕竟，这完全没有“喜”，只剩下惊吓了，吓的还是他。
　　“没事吧？”
　　“没有。”只是手臂有点疼而已。
　　江熠野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抬起他的肘部轻轻揉捏。
　　“那我今晚请小辞吃饭，给小辞赔罪吧！”
　　丁辞想了想：“哥，能不能换个别的？”
　　江熠野点头：“也行。”
　　“你知道哪里有武馆吗？”
　　“我们去切磋一下吧，不带偷袭的那种。”
　　丁辞对这件事，一直有点执念。
　　他觉得自己身手不错，反应也灵敏，按理说不该跟江熠野在武力值方面，差距这么大的。
　　好奇了很久。
　　那不如今天好好比试一下，看看双方的实力。
　　江熠野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了。
　　两人晚饭都没吃，开车直奔陈荣开的拳室。
　　丁辞发现，陈荣的商业版图挺与众不同。
　　但几个领域间，又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些联系。
　　江熠野在拳室有一个专属的场地，私密性很好。
　　他给丁辞找了套全新的拳服，让他去换。
　　裤子是短裤，衣服是无袖。
　　丁辞站在镜子前，眼前浮现的却是江熠野满身的肌肉线条。
　　脸颊悄悄泛红。
　　活了十九年，他第一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丁辞出来时，江熠野已经站在了场地上中央。
　　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他甩了甩头，暂时把不合时宜的想法丢出去了。
　　丁辞站到江熠野对面：“那我开始了？”
　　“好。”
　　江熠野没动，丁辞只好先开始。
　　他知道对方的实力，自然也不会松懈。
　　几乎是拳拳带风，直冲江熠野而去。
　　江熠野躲掉了每一次攻击。
　　他找准时机，灵活侧身，绕到了丁辞身侧，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丁辞没有专门学过什么格斗技术，都是在废巷里磨练出来。
　　他理所当然地没有章法，是街头的野路子。
　　这几招过下来，他却发现，江熠野也是野路子。
　　可是按理说，江熠野拿过那么多奖，接受的应该是正规训练才是。
　　丁辞这一晃神，被人抓到了破绽。
　　江熠野抓住了他的手臂，身体贴近，接着体型优势，向他施压。
　　声音里带着些喑哑：“认输吗？”
　　认输？
　　丁辞从来没认输过。
　　他估计江熠野的下一个动作，会来攻击自己的下盘。
　　那自己不如先发制人，还有一线胜率。
　　江熠野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他在被绊倒的下一秒，也将丁辞拉了下来。
　　垫子很软，但肌肉很硬。
　　丁辞大部分身体都砸在了江熠野身上，疼得他呲了呲牙。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利用位置优势，去压制江熠野的四肢。
　　然而，他忽略了，两人本来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江熠野一个利落翻身，两人位置直接互换。
　　丁辞感觉到，他的后脑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托住了，被摔得竟然还有舒服。
　　江熠野跪压在他的双腿上，又按住了他的一只手。
　　“这回认输吗？”
　　丁辞没回答。
　　他仰面看向江熠野，像一只固执又倔强的小豹子。
　　两人僵持片刻，江熠野放开手，也挪开了腿。
　　他轻轻拍了拍丁辞的肩膀，像是在顺毛：“好了，去吃饭……”
　　他话音未落，丁辞抬起双腿，用力缠住了他的腰。
　　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臂，也牢牢攀住了他的脖子。
　　本来已经起身的江熠野，又被猛地拉回去了。
　　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
　　丁辞的眼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他不想比了，输赢都可以。
　　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件事。
　　他真的好想亲上去啊！
　　

第49章
　　喉结上下滚动。
　　丁辞觉得自己热得， 像是被丢在沙漠里的鱼。
　　甘泉就在他眼前，没躲也没藏。
　　只看他，是不是能够勇敢地贴上去。
　　他微微闭上了眼， 浓黑的长睫毛垂下来，隐去了眼中的复杂神情。
　　亲了，后面怎么说？
　　可不亲的话，又要等多久呢？
　　心跳如雷。
　　越是狂跳，丁辞越不知道怎么选择。
　　然而， 他还没有想好，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几乎立刻开始后悔， 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把手机丢在更衣室。
　　“那个，”丁辞偏过头，躲开了江熠野的视线，“要不……”
　　江熠野“嗯”了一声，双臂从地上撑起来：“接电话吧。”
　　电话是李安宁打来的，因为半天没接，已经挂断了。
　　丁辞赶紧回拨：“安宁， 有人欺负你了吗？”
　　“辞哥。”
　　“没有，不是我的事。”
　　“是韩羽歌离家出走了，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忙找找？”
　　韩羽歌怎么这么会挑时间！
　　丁辞默默咬了咬牙：“好。”
　　他跟江熠野把情况说了一遍。
　　江熠野点头， 却在进入更衣室前，随口说了句：“现在韩羽歌也归你管了吗？”
　　话虽然这样说，江熠野还是把丁辞送到了韩家。
　　丁辞想着进去还要打招呼，打电话把李安宁叫了出来。
　　几分钟后，李安宁系着围裙从里面跑出来。
　　他出来得急，连外套都没穿。
　　丁辞愣了愣：“安宁， 你怎么还上工了？”
　　“韩家今天聚餐，有个阿姨请假了，我帮忙顶一天。”
　　家族聚餐？
　　结果韩小少爷自己跑了？
　　“怎么回事？”
　　李安宁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今天下午，韩驰有个贵客到访。
　　他吩咐了别人不要打扰，两人在茶室聊了很久。
　　本来，韩羽歌下午应该要补习的。
　　但他不想学习，偷偷叫了李安宁，一起到茶室旁边的小房间打游戏。
　　李安宁陪他玩了一会儿，就去厨房帮忙准备晚宴了。
　　不久后，客人匆匆离开，韩羽歌跟韩驰大吵了一架。
　　“不应该啊。”
　　丁辞想了想：“韩羽歌一向很听他叔话，乖得跟小猫似的。”
　　“他们关系一直挺好的。”
　　说到这里，李安宁压低了声音：“有人说，韩羽歌是韩驰亲生的呢。”
　　这个流言从旦城商圈，到学校里，甚至又回到家里．
　　传播范围，并丁辞想象得宽泛多了。
　　“其实我听到了一点。”李安宁左右看了看，“是因为韩总在公司决策上的事情，韩羽歌不太赞同。”
　　“我听见韩总说‘我对你这么好，你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
　　在丁辞印象里，韩羽歌一直挺敬重和崇拜韩驰的。
　　而且，韩羽歌还处在傻玩的阶段，根本不问公司的事。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有点怪怪的。
　　李安宁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两人还没说完，突然看到韩景其从房间里走出来。
　　韩景其往这边瞥了一眼。
　　他恍惚间看见丁辞，又定定地看过来。
　　“哦！我说怎么你半天都没回去。”
　　韩景其笑起来：“原来是在这跟小朋友聊天了。”
　　李安宁脸红了：“反正就是这件事，我先去忙了。”
　　他说完，找急忙慌地跑回去干活。
　　丁辞看着李安宁的背影，有一点点心疼。
　　过了片刻，他才看向面前的人。
　　韩景其又调侃他：“怎么见到哥哥，也不主动打声招呼？”
　　丁辞看他这状态，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韩羽歌呢？”
　　“小羽？”
　　韩景其果然愣了愣：“楼上打游戏呢吧！”
　　“他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场合。”
　　“叔叔也比较纵容他。”
　　丁辞蹙着眉，眼神里蕴藏了一些薄怒：“你想当哥哥，就好好学学怎么当哥吧！”
　　韩景其不明白：“什么意思？”
　　丁辞懒得跟他解释，转身要走。
　　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袖：“丁辞……”
　　他刚刚开口，江熠野从一旁走出来了。
　　江熠野一直都没走，只是给丁辞和李安宁让出些空间。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韩景其的手上。
　　声音似乎比今晚的天气更冷：“小辞有哥哥，不是谁都能给他当哥的。”
　　韩景其眼中的光亮快速消失。
　　他放开手：“抱歉，我只是跟丁辞开个玩笑。”
　　两人谁都没理他。
　　丁辞坐进车里，想了半天韩羽歌可能去的地方，终于——
　　“哥，附近有篮球场吗？”
　　江熠野点头：“西北角有个运动场。”
　　两人直奔那边而去。
　　远远看见亮灯的场地下，一个高大的男孩穿着单薄的卫衣，在那里不停地投篮。
　　丁辞猜对了。
　　韩羽歌爱玩，但其实没有什么玩很久的。
　　相对来说，篮球是他的最爱。
　　这里比较空旷，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咚咚”的声响，像是韩羽歌在发泄着不满。
　　丁辞准备下车，被江熠野叫住了。
　　“小辞，你先过去吧，我去买点夜宵。”
　　他“嗯”了一声，两人还没有吃晚饭呢。
　　而且，江熠野跟着一起过去，韩羽歌可能会有压力。
　　车子开远了。
　　丁辞边走边脱掉外套，放在了一旁的休息椅上。
　　韩羽歌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丁辞在他背后站了几秒，一个猛冲，抢断了他手里的篮球。
　　韩羽歌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你吓死我了。”
　　丁辞拍着手中的球，冲他挑眉：“来抢啊！”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一下进入了白热化竞争。
　　韩羽歌球打得不错，丁辞水平也挺高。
　　两人你追我赶地球场上跑动起来，篮球在双方手中交替传递。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韩羽歌主动停下了脚步。
　　他不拘小节地用袖口用力抹了几把脸：“不打了。”
　　“这就不打了？”
　　韩羽歌喘着粗气：“你是刚打一会儿，我特么都打半天了。”
　　丁辞把球丢到一边：“那你体力不错啊！”
　　韩羽歌摆摆手，他又歇了一会儿：“你咋来了？”
　　丁辞也没瞒着他：“李安宁。”
　　听到这个名字，韩羽歌眼眶竟然有点泛红：“果然，只有小安宁惦记我。”
　　两人正说着，场边一束灯光照了过来。
　　江熠野提着两袋子东西，从车上走下来。
　　韩羽歌愣愣地看了那边两秒，握起拳头锤了丁辞一下。
　　“不是，你来就来呗，怎么还带家属啊？”
　　运动过后，丁辞的脸本来就是红的。
　　此刻却更红了。
　　江熠野一步步走近，完全可以听见他们的话。
　　丁辞被心跳加速，差点没捂住韩羽歌的嘴。
　　“什么、什么家属？！”他有点语无伦次：“你别、别瞎说啊！”
　　“这现在还是我哥呢！”
　　韩羽歌诧异地转过头：“对啊，这不是家属吗？”
　　“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恋人那种家属吗？”
　　丁辞还真以为是这样。
　　他刚才竟然恍惚忘了，他们还有点别的关系。
　　韩羽歌还在说。
　　“你不是还没追到他吗？怎么能算恋人？”
　　这回，丁辞是真忍不住了。
　　他抬起腿，揣了韩羽歌的屁股一脚，声音很低：“你少说两句吧，跟那个地主家的大傻子似的。”
　　江熠野买了烧烤，又给丁辞和韩羽歌带了矿泉水和饮料。
　　三人坐在篮球场边的休息椅上，开始享用晚餐。
　　韩羽歌什么都没吃呢，先灌了一瓶半的矿泉水。
　　看来他确实出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江熠野坐在丁辞身边，看着小哥俩边吃饭边互怼。
　　但即使这样，丁辞也没有忘记，源源不断给他这边递来各种吃食。
　　肚子填饱了些，韩羽歌也终于看着开心了点。
　　丁辞声音里多了几份认真：“你今天怎么了？”
　　“你要是想说，我就听，不想说就算了。”
　　韩羽歌迟疑了几秒，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难怪，我看安宁跟何浩宇都叫你辞哥呢，你确实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丁辞笑了笑：“那你也叫辞哥呗？”
　　“我以后也罩着你。”
　　“叫就叫。”
　　韩羽歌夸张地拱了拱手：“辞哥再上，受小弟一拜！”
　　丁辞挺直了腰，拍了拍他的手。
　　“好说，好说。”
　　两人碰了个杯，韩羽歌的情绪又沉下来。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江熠野：“其实，也没什么事。”
　　“我听到了，我叔跟别人的合作项目。”
　　“我觉得，经商跟做人都应该堂堂正正的，而不是玩弄权势和人心。”
　　“可是，兵不厌诈。”
　　丁辞回想起，下午在书店看的那些书：“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韩叔在生意上很成功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奋力推着韩家往高处走。”
　　“你这么看他，他肯定也会很伤心。”
　　韩羽歌摇头：“辞哥，你不懂。”
　　“如果是你，你有一天会为了利益算计我吗？”
　　丁辞还是第一次见韩羽歌这么认真和固执：“我当然知道商场如战场。”
　　“但，总该有亲疏远近和真诚守信吧？”
　　他这几句话，把丁辞也说蒙了。
　　自己的观点有道理，但韩羽歌说得也没错。
　　两人短暂地沉默下来，像是都陷入思考。
　　江熠野忽然开口了：“是韩总跟孔义的合作项目吧？”
　　韩羽歌猛地抬起头。
　　他眼中混杂着惊讶和担忧：“你怎么知道？”
　　江熠野神情如常：“这件事，韩总跟我提过。”
　　“本来，生意场上的合作，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要有利益跟谁合作都行。”
　　他先是肯定了丁辞的想法，又安抚韩羽歌。
　　“但韩总碍于我们两家亲近的关系，还是把要跟孔义合作的事，提前跟我支会了一声。”
　　“这是对江家的信任和重视。”
　　“当然，我们本来也没有权利，干涉韩总的决定。”
　　“好，这个就算了。”
　　韩羽歌看向江熠野：“那你知道，我叔和孔叔商量城东那块地了吗？”
　　江家对这块地势在必得。
　　哪怕是韩羽歌都知道，江家和孔家的主要矛盾，就集中在这块地上。
　　江熠野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
　　“是我拜托韩总，帮我试探一下孔义的想法。”
　　韩羽歌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的信念像是正在一点点崩塌。
　　江熠野站起身：“我吃好了。”
　　“你们聊，我去车上处理点事情，一会儿送你们回家。”
　　韩羽歌望着丁辞，丁辞也看向韩羽歌。
　　他憋了半天，竟然只憋出来一句：“你哥咋走了？是不是被我气到了？”
　　丁辞摇头：“他生你气干什么？”
　　“现在你跟韩叔的误会已经解除了，我哥在这能干嘛？训你一顿吗？”
　　韩羽歌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行。”
　　他刚说完，丁辞又有点炸毛了。
　　“那是我哥，又不是你哥，他训你干嘛？”
　　“你还不如赶紧回家，找韩叔训你一顿。”
　　韩羽歌没接话，目光在丁辞脸上打转。
　　他心中的大事解决了，眼神都跟着清澈起来。
　　他突然促狭地笑了，用肩膀撞了撞丁辞：“不是吧，辞哥，挨训是什么好事呢？”
　　“这还没谈上呢，你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第50章
　　丁辞瞪了韩羽歌一眼。
　　他沉默片刻， 又勾起唇角。
　　“其实，你是为了我，才觉得韩驰背叛了江家吧？”
　　“原来我在你心里， 这么重要啊？”
　　韩羽歌愣了两秒，脸开始泛红。
　　“你别、别自大了，想啥呢？”
　　又过了两秒，韩羽歌终于反应过来，丁辞这是要扳回一城。
　　他用手在空中点了点：“我发现， 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当你夸我了！”
　　“回去吧。”丁辞站起身，“韩叔也知道你什么性格， 不会真跟你生气的。”
　　韩羽歌“嗯”了一声。
　　他跟丁辞一起往场外走，却发现对方偷偷瞟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还没等问，丁辞主动停下脚步：“我能问你个事吗？”
　　韩羽歌点头：“你问呗，这么见外干什么？”
　　“你……”
　　丁辞顿了顿：“为什么是跟着韩叔比较多？”
　　韩羽歌抿了抿嘴：“我有个大伯来着，我叔跟他关系特别好。”
　　“我小时候，大伯出意外去世了， 我叔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后来，他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连婚都没有结。”
　　“那会儿我爸妈怕他出什么问题，又看他喜欢我， 就让我跟着他长大了，也算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吧！”
　　这么看的话，韩家人之间的感情，还挺深厚的。
　　但丁辞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韩羽歌迟疑了片刻：“外面都说，我是我叔的私生子，是吧？”
　　丁辞眼睛微微放大了些。
　　原来， 韩羽歌也知道这个流言。
　　“其实，我也有点怀疑。”
　　“我感觉，我跟我哥一定都不像，”韩羽歌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大家都说，他长得很像我爸妈。”
　　丁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了。
　　即便是韩驰喜欢韩羽歌，即便是为了转移韩驰的悲伤。
　　可是，却没有人在意过，韩羽歌自己是什么想法。
　　小孩子哪有不愿意跟在自己父母身边的呢？
　　父母又怎么能这样轻易地，拿孩子去做了治愈良药。
　　丁辞想了想：“或许，你可以好好跟父母沟通一下。”
　　“有什么想说的，想知道的，都问清楚。”
　　韩羽歌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
　　江熠野和丁辞一起把韩羽歌送回家了。
　　夜已深，他们车速不快，像是在空旷的小区内部路上散步。
　　“小辞。”江熠野忽然开口。
　　“如果，有一天你也不认可我的做法，你会怎么样？”
　　“我吗？”丁辞想了想，“我大概会忍不住，跟你争论一下。”
　　“但争论点，一定是关于江氏，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
　　江熠野轻笑，像是很满意他的答案。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小辞果然还是爱我的。”
　　“嗯？”丁辞没听清， “哥，你说什么？”
　　江熠野转头看向他：“我说，我永远不会让小辞失望的。”
　　接下来的几天，丁辞没有再去江氏。
　　江熠野选了几名老师，直接住进了江家客房，从早到晚地负责丁辞的教学和答疑。
　　老师都是精挑细选出的，人品和能力都没得说。
　　教学内容是江熠野亲自制定和过目的，很有针对性。
　　等到开学考试时，丁辞比期末时的排名又进步了。
　　他甚至已经考进了班级前十。
　　不过，最让他意外的，是韩羽歌竟然不是倒数第一。
　　被韩羽歌超过的两个人，在班级里一顿哀嚎，都说下次要努力。
　　丁辞伸出腿，踢了一脚韩羽歌的桌角。
　　“你行啊，进步挺大。”
　　韩羽歌骄傲地扬起了头：“那是，我也学习了的，好吗？”
　　“我寒假找了家教老师，跟小安宁一起补习的呢！”
　　丁辞每次听到，韩羽歌口中的“小安宁”都浑身难受。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啥都得赖着安宁？”
　　“对啊！”
　　韩羽歌挑衅地冲他扬眉：“我知道你俩一起长大，但你收收自己老父亲的味吧，别看那么紧。”
　　“胡说什么呢？！”
　　丁辞刚想去制裁韩羽歌，韩羽歌立刻换了副嘴脸。
　　他把椅子拉到丁辞身边，满脸堆笑，格外谄媚。
　　“辞哥，我求你个事呗？”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再说。”
　　韩羽歌抱住了丁辞的手臂，撒娇似的摇晃了两下。
　　“我又不让你干坏事，也不为难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丁辞露出了怀疑的眼神，他还真不相信。
　　韩羽歌继续加码，声音都发腻了：“辞哥辞哥，求求你了，很简单的事。”
　　丁辞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这回说吧。”
　　韩羽歌放开手，他顺便把刚从办公室回来的孔经纶，一起叫了过来。
　　“过两天情人节，咱们一起过呗？”
　　丁辞赶紧摇头：“情人节，我们一起过什么？”
　　韩羽歌又开始耍赖：“哎呀，我要约小安宁嘛，我自己约他肯定约不出来，这样我们一起，就好说了。”
　　“你动机不纯。”
　　“那肯定不纯啊！”韩羽歌又看向孔经纶，“那天周五，别学了，周末再学。”
　　孔经纶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无所谓。
　　韩羽歌又看向丁辞。
　　丁辞还是摇头：“不行。”
　　“我那天要跟我哥去巡场呢。”
　　韩羽歌有点急了：“辞哥，你刚才都答应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再说了，现在你跟你哥一起出去，也是以兄弟的身份，有啥意思？”
　　他搬着椅子，回到了自己座位。
　　“我不管啊，反正你刚才答应了，不能反悔。”
　　丁辞无奈地抿了抿唇。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改掉了这个为人仗义的“毛病”。
　　今晚，江熠野在家，承担了丁辞的教学工作。
　　丁辞从进入书房，就在偷偷观察江熠野的神情。
　　他甚至在，交上数学卷子后，主动乖乖伸出了手。
　　“哥，这两道题不应该错的。”
　　“我可以接受惩罚。”
　　江熠野浓眉微动。
　　他拿起桌面的钢笔，在丁辞掌心弹了两下。
　　不疼，但是很痒。
　　丁辞将收回的手握成拳，藏在了自己身侧。
　　江熠野给他把卷子上的扣分点，通通讲了一遍。
　　丁辞听得倒是也认真，就是眼神有点飘忽。
　　“所以，小辞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丁辞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其实，就是……”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全盘托出：“我今天被韩羽歌套路了，答应了他情人节出去玩。”
　　“是我们大家一起。”
　　丁辞又特意强调了一遍：“一群人。”
　　江熠野“嗯”了一声。
　　他略显失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那我岂不是要自己巡场了？”
　　丁辞眼中的愧疚更浓了。
　　“哥，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反正都认识的！”
　　江熠野笑了笑。
　　他伸出手臂，搭在了丁辞的肩膀上，顺势帮他捏了捏肩膀。
　　“你们一群小孩儿，我就不去了。”
　　“正好那天，冯朗有个庆功宴，如果小辞不要我，我就去那边好了。”
　　丁辞点点头，重新投入了学习中。
　　一道题目讲完，他突然又嘟囔了一句。
　　“你去那边玩也行。”
　　“但我没有不要你的。”
　　他的声音很小，但江熠野还是听见了。
　　“好，那我回头接你回家。”
　　三天后，就是情人节。
　　丁辞、韩羽歌和孔经纶一起去了李安宁的教室门口等他。
　　李安宁果然拒绝了韩羽歌。
　　直到韩羽歌说大家都去，他才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韩羽歌平常看着傻傻的，在这件事上倒是很聪明。
　　李安宁爸妈本来也不同意，是听说丁辞也去后，才同意的。
　　今天他们约的地方，刚好是在江家商场。
　　丁辞一进门，就听到了广播里的第二份半价活动，还有一些打卡小游戏，都是他当时跟江熠野推荐的。
　　原来，他那天的建议都被江熠野采纳了。
　　看起来，活动效果也很不错。
　　商场一楼正中央空地上，有家店铺正在举办大型活动。
　　里面顾客特别多，外面还排了几圈长队。
　　随着电梯慢慢上高，丁辞才发现，那家是冯家的店铺，在做店庆活动。
　　电梯上的两个小姐姐，就是刚从这个品牌出来。
　　她们互相分享着抢购的战利品，看起来兴奋又满足。
　　“对了！”
　　“之前来的那个人，听说是江氏的总裁，他好帅啊！”
　　另一个女生点头认可：“是很帅，但脸太冷了，整个一生人勿近。”
　　“倒是冯氏那个小少爷好漂亮，可爱又优雅。”
　　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总裁跟小少爷就很好嗑啊，很般配。”
　　“而且他俩还有身高差和体型差哎！不是豪门都讲究联姻吗？这俩人不结一个吗？”
　　丁辞站在角落里，把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他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磨了磨牙：“为什么高中生都开学了，大学生还不返校啊？”
　　“等明年就好了。”
　　韩羽歌没听见别的，只听见了丁辞这句话：“明年情人节，咱们出来玩一整天！”
　　因为这个插曲，丁辞饭都没有吃太好。
　　四个人的晚饭，本来也不是今天的重点，他们快速填饱肚子，开始在商场闲逛。
　　韩羽歌目标清晰，立刻围在李安宁左右。
　　他试衣服、买东西，都要喊李安宁来看，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而且，他故意拉开些距离，自动将他们分成了两拨。
　　丁辞和孔经纶走在后边，无奈地看着这两人。
　　孔经纶也不太爱逛：“要不回家学习算了。”
　　丁辞怕李安宁回家不好交代，只能帮忙忽悠：“再一起走会儿吧。”
　　话音刚落，孔经纶突然用力拉住了他。
　　孔经纶将丁辞带到墙边，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间。
　　巧了，丁辞先是看见了微微仰头的冯瑾。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江熠野。
　　如果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这两人看上去确实像刚刚小姐姐说的那样，很是相配。
　　但丁辞没法不带个人感情，此刻只觉得刺眼。
　　冯瑾眼尾泛红，眼中充满了爱慕之意。
　　江熠野微微蹙着眉，语速很快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丁辞撇了撇嘴：“怎么他们在一起，有这么多话要说。”
　　“还挺有话题的。”
　　他们站得有点远，完全听不见那边在说些什么。
　　更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站了多久。
　　丁辞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边，连眨眼都忘记了。
　　他突然想起了冯瑾之前的话，这俩人不会真的要在一起了吧？
　　孔经纶见丁辞整个人都快暴露出去了，赶紧拉了一下。
　　“他们出来了！”
　　丁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孔经纶这句话，竟然真的藏了藏。
　　他恨不得将自己镶在墙上，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江熠野他们没往这边走。
　　出了楼梯间后，一同拐进了前面那家环境优雅的饭店中。
　　丁辞抿着唇，定定地看了那边几秒。
　　他什么都没说，又跟着孔经纶，沿着原来的路线，与饭店背向而行。
　　孔经纶看他神色不对，用手肘碰了碰他。
　　“想去宣誓主权吗？”
　　丁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是还得跟安宁和韩羽歌一起玩呢吗？”
　　孔经纶无奈：“他们早逛没影了！”
　　丁辞承认，他的确是有点怂了。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如果江熠野也喜欢冯瑾，或者他先接受了冯瑾的表白，那自己要怎么办。
　　略显凌乱的脚步，猝然停下了。
　　丁辞看向孔经纶：“你不是要回家学习吗？”
　　他给孔经纶问蒙了：“是啊，但刚才你不是不让吗？”
　　丁辞点头：“还是学习重要，快回去吧。”
　　孔经纶基本已经明白了一切：“你呢？”
　　“我还有点事。”
　　丁辞说完，调头就往回走去。
　　孔经纶看着那道越走越快的背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有什么事？不就是放心不下江熠野吗？”
　　“一个两个都这样，合着就我一个纯配角呗，重色轻友！”
　　

第51章
　　丁辞快步往回走， 找到了刚才那家饭店。
　　他以为，江熠野是和冯瑾单独在吃饭。
　　看到以后才想起，江熠野是说要跟冯朗庆功的。
　　说是庆功， 其实也就是吃顿简餐。
　　楼下还挺忙的，冯朗一会儿还得过去再看看。
　　没想到，丁辞还有意外收获，何浩宇竟然也在这里。
　　他坐在冯朗对面，盘子中堆满了虾。
　　何浩宇带着一次性手套， 仔细地将一颗颗虾剥出来，轻轻放在冯朗面前的餐碟中。
　　老实说， 丁辞真没见过这样的何浩宇。
　　他甚至多看了两眼，才确定那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
　　他知道助理的工作多且杂。
　　但有需要细致到，帮老板剥虾的程度吗？
　　冯朗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忽略了何浩宇的动作，一边自然地将虾子送进口中，一边跟江熠野闲谈。
　　直到，冯瑾看中了剥好的虾。
　　他果断而迅速地，将手伸向了他哥的盘子。
　　“啪！”
　　冯朗反应极快， 用筷子用力敲在了冯瑾的手背上。
　　隔着厚厚的玻璃，丁辞都听见了冯瑾的哀嚎。
　　“哥，你干嘛？！”
　　冯朗头都没转，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要吃自己剥。”
　　冯瑾揉着手背， 满脸怨念。
　　他不敢说什么，也不想吃虾了。
　　从丁辞这个角度看过去，冯朗跟冯瑾长得倒是很像。
　　这两人一看就是骄矜的富家少爷，纯粹来享受人生的。
　　丁辞往一旁站了点，他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拨通了江熠野的电话。
　　他看着江熠野拿出手机， 迅速按下接通键。
　　“小辞？”
　　“你玩得怎么样了？”
　　丁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过去。
　　“哥，你现在忙吗？”
　　“不忙。”
　　“我来商场看活动效果，顺便跟冯朗和冯瑾吃饭。”
　　看来，情况跟丁辞猜得差不多：“那，哥吃完了吗？”
　　“如果吃完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江熠野听到一半，已经从餐桌边站起身。
　　他跟冯朗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出饭店。
　　“你在哪？我再去找你。”
　　“在左边。”
　　丁辞说完，江熠野就看了过来。
　　本来还严肃板正的脸，瞬间变得生动了些。
　　明明江熠野也没有笑。
　　但丁辞就是感觉，他看起来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小辞怎么来这里了？”
　　丁辞指了指一旁：“我刚好也在这边吃饭。”
　　江熠野“嗯”了一声。
　　他甚至没有再跟冯朗打声照顾，直接跟着丁辞一起离开了。
　　司机等在商场外的停车场上。
　　丁辞和江熠野刚刚走出大门，就被汹涌的人潮围住了。
　　江熠野微微俯身，凑到了丁辞的耳边。
　　“九点半有气球和花瓣雨，是小辞的建议，要一起看看吗？”
　　广场上人越来越多，他们又是逆着人流，还不如在这里玩会。
　　丁辞点头：“好啊！”
　　情人节，现在好像已经具备了不同意义。
　　除了情侣之外，更多的是约出来玩的朋友们。
　　毕竟，爱情和友情都是“情”。
　　“亲情”也是情。
　　广场上布置了很多好看的陈设，打卡的顾客很多。
　　他们逛了一会儿，江熠野主动提出：“要不要帮你拍照？”
　　丁辞先是摇了摇头，又想到了什么。
　　“我们一起拍？”
　　“也行。”
　　江熠野举起手机，学着身边人的样子，找了个角度。
　　丁辞会故意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冷酷帅气。
　　江熠野倒是目光柔和，还挂着一丝浅浅笑意。
　　两人正在拍，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了隐忍的尖叫声。
　　丁辞转头看了眼，竟然是电梯上碰见的两个女孩。
　　女孩不记得江熠野了，也不知道丁辞。
　　她们握紧了对方的手：“好帅好帅，好般配啊！”
　　丁辞唇角微微翘起。
　　他现在觉得，这两个小姐姐是真的有眼光。
　　见丁辞看过来，两个女生也没有视线躲避。
　　她们大大方方地问：“我们可以给你们拍些照片，发到网上吗？一定会很火的。”
　　江熠野也看过来。
　　“抱歉，不太方便。”
　　“啊，没事。”小姐姐又好心询问，“那帮你们拍几张照片？”
　　另一位补充：“用你们的手机。”
　　自拍的视角有限，还是远距离拍摄好看。
　　丁辞看了眼江熠野，把自己手机交了出去：“那就麻烦你们了。”
　　小姐姐很开心。
　　更巧的是，她们举起手机时，楼顶的花瓣雨刚好洒下来。
　　江熠野和丁辞一同抬头，向上看过去。
　　随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江熠野抬起手臂，搂住了丁辞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些珍贵画面，都被相机记录下来。
　　他们被拍得很漂亮，作为回报，他们也给两位女生拍了几张照片，还送了商场代金券。
　　人潮又涌向气球雨那边。
　　这边人少了些，江熠野和丁辞逛得差不多，打算趁这个空档回家。
　　丁辞上车后，就没再说话。
　　他在手机上摆弄了一番，又点开了四人小群。
　　他离开后，孔经纶果然回家了。
　　韩羽歌已经联系了家里司机，打算看完气球雨也回去了。
　　路上有些堵车。
　　丁辞抬起头才发现，他们正好停在了表白屏下面。
　　江熠野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上面的各种弹幕。
　　丁辞突然瞥见了什么，脸一下就红了。
　　然而，江熠野却把那条，若无其事地念了出来。
　　“JYY，我喜欢你。”
　　他收回目光，转头丁辞，浓眉微动。
　　“小辞，有人跟我表白呢！”
　　丁辞脸更红了，他刚才上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了这条表白墙。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被江熠野看见。
　　他故作镇定，声音却满是紧张。
　　“谁、谁说那是江熠野啊！”
　　“可能是、是蒋莹莹、贾洋洋，姜依依呀，又不一定是江熠野！”
　　江熠野唇角翘起：“也是。”
　　他故意凑近了些：“但是，小辞你脸红什么？”
　　丁辞下意识地抬起手，盖住了脸。
　　上面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他嘴硬：“我这是热的。”
　　“哥。”
　　趁着江熠野没接话，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城东的事什么时候有结果？”
　　“半个月后竞标。”
　　丁辞点头：“那哥忙完就可以多给我补课了。”
　　其实，江熠野找的几位家教已经足够了。
　　在他们帮助下，丁辞成绩飞速前进。
　　他不需要江熠野多帮他补课了。
　　但他想，在城东的事情尘埃落定后，把自己喜欢江熠野的事情，渗透一下。
　　毕竟，他哥大概也需要接受时间。
　　这样才不会，被自己的突然表白吓到。
　　高三下学期，试验班终于停掉了所有的课外内容。
　　在各科老师的唠叨下，同学们也终于有了些紧迫感。
　　丁辞成绩又进步了。
　　他现在已经能跟孔经纶讨论数学题了，吓得孔经纶回去怒刷了一本数学题。
　　城东的竞标会定在周五。
　　当天

第一节课过后，丁辞拿出手机，编辑了条信息：“哥，加油！”
　　孔经纶刚好在给韩羽歌讲题，他顺便问了句。
　　“经纶，你不给孔叔加油吗？”
　　孔经纶摇头：“我才不管他呢！”
　　倒是韩羽歌，抬起了头：“我叔今天也匆匆出门哎！”
　　丁辞和孔经纶一起愣了下：“韩叔不会也竞标这个项目吧？”
　　韩羽歌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不能，他说没投，我现在完全信任我叔！”
　　丁辞本来还想调侃韩羽歌两句，手机突然响了。
　　他以为是江熠野回的，赶紧打开查看。
　　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一段视频。
　　丁辞本来不想理会的，却一眼在视频缩略图上，看见了他之前买给丁芸的毛绒小熊。
　　视频上，还散落着许多丁芸的随身物品，但没有丁芸的身影。
　　紧接着，下一条信息也跳进来。
　　“想再见到丁芸，就带着江熠野来城郊的工厂。”
　　再下一条，是一个已经废弃很久的工厂定位。
　　韩羽歌和孔经纶也都看见这些信息了。
　　他们双眼放大，半天都没说出话。
　　丁辞也愣了两秒，他看明白以后，抓起外套就往教室外面跑。
　　韩羽歌运动也不错，他三两步追了上去，扯住了丁辞的袖口：“你先别急，先给你哥打电话。”
　　“不行。”丁辞脱口而出，“他今天的事太重要了。”
　　“我先去了解下什么情况。”
　　韩羽歌和孔经纶都要跟着一起去。
　　丁辞拨开了他们的手：“你们在这，我一会儿跟你们通电话，你们好及时报警。”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丁辞已经大跨步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知道绑匪是什么人，丁芸又在对方手里。
　　韩羽歌和孔经纶也不敢轻举妄动。
　　孔经纶思考了几秒，突然拿出了手机。
　　“我给江熠野打电话！”
　　韩羽歌按住了他的手：“辞哥不是不让打？”
　　孔经纶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辞哥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肯定要让他哥知道啊！”
　　丁辞一边往学校外跑，一边给丁芸的幼儿园老师打了电话。
　　老师说，丁芸是被一个自称是她姑姑的人带走的。
　　姑姑说要带她找哥哥去，哥哥出了什么事情。
　　自从上次，把丁芸送到何浩宇家之后，丁向美一直没有联系过。
　　原来，这么多天，她一直在暗地里，多方寻找和打探丁芸的动向。
　　知道是丁向美做的，丁辞反倒松了口气。
　　丁向美没什么大志向，即便是想威胁要钱，也开不出什么天价。
　　丁辞刚好知道，王航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打算先去控制住王航，作为谈判条件，换取丁芸。
　　他马上就要跑出学校大门了，手机再次响起来。
　　是江熠野打来的，他本来不想接，可对方锲而不舍。
　　丁辞只好放慢了脚步，努力平稳住气息。
　　“喂，哥，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江熠野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压迫感。
　　“你在哪？”
　　“我、我当然是在学校上课了。”
　　江熠野声音中的怒气更浓了：“孔经纶都跟我说了，你别出校门，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既然他哥已经知道了，丁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丁向美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哥，你好好工作就行，不用管了。”
　　江熠野的声音更沉了，他那边传来了风声，已经走出来了。
　　“今天这件事是冲我，不是冲你。”
　　丁辞在校门口，脚步彻底停下来。
　　是他太着急了，才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如果真是丁向美，怎么偏偏挑中了今天。
　　而且，丁向美也不认识江熠野，为什么非得要江熠野去？
　　听起来，江熠野坐进了车子里：“我现在过去那间工厂。”
　　“那我也一起去！”
　　丁辞的提议再次被拒绝了。
　　江熠野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就在学校里等着。”
　　“赵晓辉已经往你学校赶了。”
　　“你替我去参加竞标会。”
　　

第52章
　　城东那块地的竞标会， 在政府大楼举办。
　　江熠野到得早。
　　他本来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席位上，接了个电话后神色大变。
　　他匆匆站起身，被旁边的赵晓辉拉住了。
　　“江总， 您去哪？”
　　“我有事，要离开。”
　　赵晓辉懵了，嘴巴微微张大，半天都没动。
　　城东这个项目，江熠野看似忙了半年多的时间。
　　可其实， 他从上任那天，就已经开始布局。
　　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
　　江熠野竟然舍得这样离开？
　　江熠野看出了他的惊恐， 拍了拍赵晓辉的手。
　　“你现在去学校接丁辞，一会儿辅助他来竞标。”
　　“可是……”
　　赵晓辉愣了愣，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好立即执行。
　　田婧莹和江承睿陪老人出国度假了。
　　现在那边正是半夜，即便联系了，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江熠野走出竞标厅前，特意用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
　　果然， 没有孔义的身影。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拨通了陈荣的电话。
　　“荣子，我发你个地址，一会儿带点人来。”
　　那个废旧工厂， 离竞标厅距离不算远。
　　江熠野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孔义和几个手下在那边。
　　江熠野不像是被胁迫了，反而好像他才是这件事的主宰。
　　他缓缓走过去，站到了孔义面前。
　　幽深的眼眸微微向下，暴戾的怒气被压制在其中。
　　“丁芸呢？”
　　孔义有些尴尬地笑了：“她姑带她在游乐园玩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回到会场而已，没想要伤害孩子。”
　　孔家就是做娱乐产业的。
　　丁芸被安排在他家旗下的游乐园玩耍， 他觉得小孩子一定会很开心。没准还会谢谢他。
　　“哦。”
　　江熠野顿了顿：“那孔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丁向美想要伤害丁芸，怎么办？”
　　“那么小的孩子，太脆弱了。”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主谋了。”
　　孔义摆了摆手，外套的毛领也跟着晃了晃。
　　“怎么可能，那是丁向美亲弟弟的孩子。”
　　“倒是你们，太残忍了，把人家情缘和血肉分离啊！”
　　江熠野冷笑一声，他的眼中多了道鄙夷和嫌弃。
　　“怎么，你见过的兄弟姐妹和各种家族，全都相亲相爱吗？”
　　孔义作为大哥，把弟弟妹妹管理得还真是和睦幸福。
　　但他一路从底层上来，也见过各式各样的家庭和人群。
　　江熠野像是突然唤醒了他的cpu。
　　孔义想了想，冲身边属下招了招手：“游乐场那边派人盯住，把他们一家带到接待室去。”
　　他交待完这些，才又看向江熠野。
　　他虽然领教过江熠野的气场和手段，但好像还是低估了。
　　孔义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换一种策略。
　　“江总，我没想伤害丁芸。”
　　“我只是想拿到城东这块地，这是我们集团战略中，很重要的一步。”
　　“对江氏来说，这个项目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就麻烦江总，在这待到竞标会结束了。”
　　孔义用力拍了拍胸口：“这事结束，我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下次有江总看上的项目，我绝不插手！”
　　江熠野没说话，他也不想再多耽误时间。
　　他快步走向门口，打算赶去竞标会。
　　然而，孔义拉开门，看见的却是带着不少人堵在门口的陈荣。
　　陈荣扛着棒球棒，翘起唇角，冲他比了个请进的手势，主动拉上厚重的铁门。
　　孔义愣住了。
　　他带的这点人，肯定不是对手，只能乖乖回到江熠野身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熠野带着浅淡的微笑，无奈似的耸了耸肩。
　　工厂里，摆放了一张废旧的沙发。
　　上面布满了灰尘，皮革已经炸裂，露出里面黑黄色的海绵。
　　江熠野穿着昂贵的西装，毫不嫌弃地坐了过去。
　　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孔义也来。
　　孔义半天都没动。
　　江熠野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点燃一支叼在嘴边。
　　“孔总，你觉得，你今天还能去上竞标会吗？”
　　“外套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呢？”
　　孔义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他认命地坐到了江熠野身边。
　　“江总，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哪个路子的？”
　　“你怎么能又像豪门继承人，又像街头的小混混！”
　　江熠野用力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一个烟圈。
　　他笑起来：“我在街头，肯定不会只当小混混的。”
　　孔义无话可说。
　　他连续叹了几口气，还是服软了。
　　“江总，江哥，江爷爷，行吗？”
　　“你应该知道，我公司的商业版图出了点问题。”
　　“这几年传统娱乐行业每况日下，竞争却越来越激烈。”
　　“我如果不拿下城东的开发权，公司很可能就要崩盘了！”
　　江熠野点头，这才是他想要的谈判态度。
　　一支烟燃尽，他将烟头捻灭，这才看向孔义。
　　“我也跟孔总交个底。”
　　“城东那块地，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孔义眼看着要急，脸都红起来了。
　　江熠野话锋一转：“但我可以邀请你共同开发。”
　　孔义不信：“怎么可能？”
　　江熠野向后倚在了沙发靠背上：“孔总在娱乐行业经验丰富，我觉得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他眼中的暴戾渐渐消散，反而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我家小辞说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江熠野拍了拍孔义的肩膀，毛领又跟着颤了颤。
　　“孔老哥，咱们押宝了同一个人，偶尔也得合作一下，才能快速给人送上去。”
　　孔义愣了愣。
　　这倒是他从来没想过的角度。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孔义看过来：“那你说，怎么做？”
　　江熠野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我助理马上到学校，让孔经纶一起过来。”
　　丁辞没回班，在学校门口焦急地徘徊。
　　不久后，他看见孔经纶和韩羽歌也跑出来了。
　　“什么情况？”
　　丁辞的手机适时响起，江熠野把大概情况，跟丁辞讲了一遍。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赵晓辉看着车上的三个高中生，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江熠野跟丁辞的电话一直没断。
　　丁辞听懂了，但还是很紧张。
　　也许是发现了他的慌乱，那边的江熠野突然轻笑出声。
　　“小辞别怕，我不是在这里呢吗？”
　　丁辞“嗯”了一声。
　　神奇的是，他听见江熠野这句话之后，燥乱的心真得稍微安定了一些。
　　丁辞按了按耳机。
　　“哥，如果我办好这件事，可以要奖励吗？”
　　江熠野又笑起来。
　　声音如有实形，挠了一下丁辞的耳朵：“好。”
　　他们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丁辞带着耳机，跟韩羽歌坐在了一起，孔经纶去到了他家的位置上。
　　江熠野的意思是，他们先不竞价。
　　等其他人先叫，静观其变。
　　牌子此起彼伏。
　　丁辞听了一会儿，全是他无法想象的天价。
　　可是，在现场这些人口中，这些数字报出来，就像是在买大白菜一样从容。
　　随着价格渐渐攀升，部分人终于面露难色，出价的人越来越少了。
　　很快，一个数字出来后，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丁辞小声对准了耳机：“哥，我出吗？”
　　江熠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再等等。”
　　果然，在第二锤即将落下时，有人举起了手牌。
　　韩驰的声音传过来，他的价格比刚才那个，要高出许多。
　　韩羽歌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被赵晓辉按住了。
　　他无措地看向丁辞：“我叔说他不要这块地的，他怎么会竞价啊？”
　　同一时间，耳机里传来了江熠野的笑声。
　　他早有预料。
　　倒是孔义，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开始在房间当中绕圈：“韩驰说帮忙斡旋啊，他从来没说过要这块地的啊！”
　　江熠野抬眼看向他：“那你怎么知道丁芸的？”
　　“丁芸？”孔义勉强站住，“经纶生日那天，丁辞说到妹妹什么的。”
　　江熠野摇头。
　　“我是说，你怎么想到用丁芸的？”
　　孔义想了想，开始拍大腿：“是那天韩驰来我家喝酒，喝多了说起丁辞的过去。”
　　“他特别心疼惋惜，我才知道这小姑娘，对丁辞重要。”
　　江熠野不再说话，注意力又回到了丁辞这边。
　　韩驰已经跟其他人竞价两轮了，他开始指挥：“小辞，让经纶先举。”
　　丁辞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价格区间他哥已经告诉他了。
　　他跟孔经纶配合默契，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快速把价格推了上去。
　　韩驰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们两眼。
　　在看见韩羽歌的瞬间，他眼神抖了抖。
　　韩驰跟了几轮，实在是财力不够。
　　最后只能黯然地放下了手牌。
　　价格持续上升，江熠野又开口了。
　　“小辞，我们不报了，最后一下让孔经纶出。”
　　丁辞说了句“好”。
　　孔经纶那边，也只是出价略高一点。
　　现在没人再能出得起这个数字。
　　城东这块的竞价尘埃落定。
　　因为是重点区域，除了价格之外，还有个方案评分。
　　江熠野对自己的方案很有自信，再加上孔家的价格，没比他们高出多少，肯定能拿到最终的归属权。
　　江熠野听着丁辞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也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向着孔义伸出手：“改天再跟孔总探讨合作方案，现在我们都能离开了。”
　　孔义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忍不住发问。
　　“这事你跟我说明白，我过去也能好好配合你啊，为什么让小孩子办？”
　　江熠野一边向外走，一边应付他。
　　“你没有经纶听话。”
　　孔义开始动脑：“不止吧。”
　　“孩子报价，才能掩饰我们已经合作的事实。”
　　他夸张地拱了拱手。
　　“这样上面的人劝和时，我们也算卖他个面子。”
　　江熠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他上了陈荣的车子：“孔总，合作愉快。”
　　丁辞知道江熠野和孔义还有话。
　　竞标会结束，他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他敏锐的察觉到，现在不能跟孔经纶走得太近。
　　两人相互递了个眼神，会心一笑，分别离开。
　　丁辞拍了拍韩羽歌的肩膀：“别想太多。”
　　“商场上这样很正常，你就当没来过吧。”
　　韩羽歌没有动作，还坐在椅子上发呆。
　　丁辞想给他点时间，借口去了个卫生间。
　　大概是冤家路窄。
　　他刚从里面出来，就在门口见到了冯瑾。
　　冯瑾好像是特意来等他的一样。
　　“今天怎么是你来？”
　　“我哥有事。”
　　丁辞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准备直接离开。
　　“丁辞。”
　　冯瑾突然叫住他，从身后走到了面前。
　　他高昂着头，唇角也噙着笑意。
　　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野哥这阵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了。”
　　“所以，我晚上约了他吃饭。”
　　丁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哥答应了？”
　　“当然了！”
　　“他情人节时先离开了，这是对我的补偿。”
　　“说起来，”冯瑾往前走了两步，他伸手搭上了丁辞的衣领，刻意地帮他整理着，“我俩的事也该定下来了。”
　　“反正父母都是同意的嘛，只是少了个表白的流程。”
　　冯瑾甜甜地笑起来：“我打算今晚跟他表白，野哥肯定会同意的。”
　　“那小辞，”他故意学着江熠野的口吻，“以后也要叫我哥哥了哦！”
　　丁辞看着冯瑾这张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说了句“无聊”，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可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凌乱。
　　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又因为无可发泄，而显得更加用力。
　　冯瑾看着丁辞的背影，笑得比刚才更大了。
　　等对方走远，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冯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用了拍了一巴掌冯瑾的后脑：“抽什么风？”
　　冯瑾缓慢转过身，声音微微颤抖：“哥。”
　　他的眼睛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冯朗愣了愣，抬手搂紧了冯瑾的肩膀：“咱们回去吧。”
　　“下午不是还要飞回学校？”
　　冯瑾垂下眼。
　　片刻后，他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好。”
　　

第53章
　　丁辞和韩羽歌、孔经纶一起回到了班级。
　　孔经纶心情倒是挺好的。
　　他意外地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同学， 好像他们不是从一个地方回来的一样。
　　“你们怎么了？”
　　韩羽歌的话，孔经纶大概能猜到。
　　但是丁辞，刚才的一切不是都很顺利吗， 为啥还是这副表情。
　　两人都没有解释，上课吃饭也是一副心不在焉。
　　丁辞勉强熬过下午两节课，在自习课前终于受不了了。
　　他以肚子疼为由，跟老师请了假。
　　吴老师让他打给江熠野报备，这倒是正合他意。
　　“哥， 你在哪呢？”
　　城东的事忙完了，江熠野也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而且， 他衣服实在是脏，必须要回家收拾一下。
　　“我在家呢。”
　　丁辞当着老师的面：“好，哥你等我，我现在回来。”
　　江熠野晚上约了陈荣吃饭。
　　陈荣今天帮了他的忙，他理所当然要去表达感谢。
　　丁辞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是身体难受的样子。
　　他以为，丁辞是着急回来， 跟他一起去庆功。
　　所以，丁辞到家时，江熠野正在房间洗澡。
　　他只能先回到了房间，拿出了练习册刷题。
　　书是一个字都没看见去的。
　　如果他是兔子， 他的耳朵现在一定是警觉地立起来，仔细分辨着外面每一个轻微的声响。
　　半个小时后，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
　　丁辞“嗖”地一下拉开门，正看见江熠野走进书房。
　　他哥今天穿了条黑色休闲裤和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窄边的半框眼镜。
　　很帅，很成熟， 很好看。
　　但，不是西装，说明不去公司上班了；也不是家居服，说明还是要出门。
　　丁辞尾随进入书房，将人拦下来。
　　“哥，你要出门吗？”
　　江熠野点头：“嗯。”
　　他还没等问丁辞要不要一起去，就听见丁辞着急开口：“能不能不去？”
　　江熠野疑惑地向他看过来：“为什么不去？”
　　“因为……”丁辞微微抬头，眼睛特别亮。
　　他不擅长拐歪抹角，索性直接全盘托出。
　　“你知不知道，冯瑾约你，是要跟你表白的。”
　　“我们两家这个关系，你要是拒绝他，会很尴尬。”
　　江熠野的目光，描绘着丁辞的脸。
　　把他的五官和表情，认真看了一遍。
　　他明明记得，晚上叫冯朗一起吃饭时，冯朗说要送冯瑾去机场，赶不回来。
　　那是，哪来的什么表白？
　　今天的竞标会，冯家也去了。
　　所以，江熠野很快猜到，大概是冯瑾跟丁辞说了什么。
　　他从办公桌前站起身，面色平静得看不出什么。
　　“都答应好的约会，肯定要去的。”
　　江熠野往前走了两步，离丁辞更近了些。
　　他密切关注着对方，决定搏一把：“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冯瑾？”
　　丁辞眉头紧锁：“那你总不能答应他吧？”
　　“这个……”江熠野停顿了两秒，“我得好好想想。”
　　“不行！你不能答应他！”
　　“为什么不行？”
　　“因为……”
　　丁辞像是被逼入困境的小兽，只能背水一战。
　　“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丁辞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虽然是有些冲动，但他并不后悔。
　　“我知道，你是我哥哥。”
　　“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跟你相处的，但还是慢慢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意。”
　　丁辞满脸认真，他像是在解答一道困难的数学题。
　　只能层层剥开题干，一点点尝试。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没人管，你是第一个管我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你能力很强，给我一种踏实的依赖感。”
　　“又或者是……”
　　他没说完，被江熠野打断了。
　　江熠野继续向前逼近，丁辞的腿已经抵在了书桌边缘。
　　“小辞，喜欢我不需要这么多理由。”
　　“只要你觉得喜欢就行。”
　　丁辞“嗯”了一声。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对，我就是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宽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腰间。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已经坐在了书桌上。
　　“哗啦——”
　　随着他的动作，上面的文件被扫落一地。
　　丁辞下意识地看向那些飘飘荡荡的纸张。
　　那都是城东的策划案，是江熠野熬了几个夜做出来，很宝贵的文件。
　　江熠野根本不在乎那些，而是顶开他的双腿，手掌分别撑在了上面。
　　灼热的呼吸吹动了他的睫毛，眼前覆盖的阴影渐渐放大，清冽的薄荷香气将他包围了。
　　丁辞手心沁汗，他扣紧了书桌的边缘。
　　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胆怯，他微微闭上了眼。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光洁嫩白的脸上带着红晕。
　　江熠野的目光下移，落在殷红而饱满的嘴唇上。
　　丁辞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缓慢靠近。
　　但他期待中的吻，却迟迟都没有落下。
　　江熠野的手掌贴着他的手臂，缓缓上升。
　　轻轻擦过脆弱的脖颈，最终落在了泛红的耳垂上。
　　修长的手指略显粗粝，稍稍用力的碾压带来了浑身的震颤。
　　江熠野偏过头，凑到他的耳边：“下次考试继续进步，才会有奖励。”
　　丁辞猛地睁开眼，因为太过紧张而蕴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感觉江熠野要起身，赶紧抱住了对方精壮的腰。
　　江熠野的身体再次压下来，两人近距离视线相对。
　　丁辞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哥，能不能先提前预支一点？”
　　江熠野唇角浅浅翘起，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向丁辞。
　　“那小辞想怎么做？”
　　“我想……”
　　丁辞是个行动派，他微微闭眼，仰头印在了江熠野的嘴唇上。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让慌乱的心脏一下被幸福感填满了。
　　他满脑子都是，他哥没躲，以及薄荷味尝起来居然这么甜。
　　丁辞满足地放开江熠野。
　　“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江熠野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丁辞的嘴唇：“好，我会兑现奖励给你的。”
　　两人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书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丁辞快速从桌上跳下来，装模作样地开始整理地上的纸张。
　　得到允许后，庆叔推开了房门。
　　“两位少爷，饭好了，晚上在家吃吗？”
　　丁辞是在家吃的，他回家就告诉了庆叔。
　　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江熠野，在看到江熠野点头时，彻底松了一口气。
　　庆叔先下楼了。
　　丁辞和江熠野一起往下走。
　　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像是想要跳跃的小鸟。
　　原来，愿望满足是这种感觉。
　　丁辞转头看向江熠野，他微微挑眉。
　　“哥，你不去吃饭，不用打声招呼吗？”
　　江熠野点头：“好。”
　　他当着丁辞的面，拨通了陈荣的电话：“荣子，今晚不聚了，我要在家陪小辞。”
　　陈荣在那边阴阳怪气地“哎呀”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丁辞不解地看向江熠野：“不是说，跟冯瑾吗？”
　　江熠野唇角溢出一丝狡黠：“冯瑾估计都快到学校了。”
　　丁辞“啊”了一声。
　　好家伙，聪明如他，竟然被冯瑾算计了！
　　今晚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
　　欣姨跟着江家夫妇一起出国了，庆叔还在厨房里收拾。
　　江熠野将虾仔细剥好，放进了丁辞的碗里。
　　丁辞突然想到了何浩宇给冯朗剥虾的场景，他摇了摇头：“哥，我还挺喜欢自己剥的，不用麻烦了。”
　　特别是，今天的虾带着香浓的酱汁。
　　被剥完都没有灵魂了。
　　江熠野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丁辞又开口了：“但我不爱剔鱼刺，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江熠野又说了句“好”。
　　看来，他的小辞是自带详细“说明书”的呢！
　　丁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瞥了眼厨房的庆叔，拿出了手机。
　　很快，江熠野的手机响起来：“哥，你刚才在书房是什么意思？”
　　江熠野看了眼丁辞，低头打字。
　　“就是你想的意思。”
　　丁辞的信息很快又发回来：“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你是我哥哥，还是男朋友？”
　　庆叔去倒垃圾了。
　　江熠野放下手机，抬手将丁辞唇边的酱汁抹了下去。
　　他的声音沉稳依旧，隐蔽地夹杂着一些欣喜。
　　“是你男朋友。”
　　丁辞这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
　　整个人像是沉浸在甜蜜的糖果世界里。
　　他早早起来，做完了两套练习题。
　　毕竟，他要更努力些，才能源源不断地得到江熠野的“奖励”。
　　丁辞上学时，出乎意料地佩戴了江熠野买给他的耳钉。
　　

第一节下课后，他把孔经纶和韩羽歌召集在一起，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了一番。
　　“好看是好看，但有什么特别吗？”
　　“你之前不是都不爱戴饰品？”
　　丁辞扬眉：“我男朋友送的！”
　　孔经纶和韩羽歌懵了：“你男朋友？”
　　“谁啊？这么快就换暗恋对象了？”
　　丁辞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我男朋友当然是江熠野啊。”
　　“换什么换？我表白成功了！”
　　孔经纶和韩羽歌，被他强硬塞了一嘴的狗粮。
　　两人在惊讶过后，无奈地摇了摇手：“算了，单身狗只有学习为伴。”
　　眼看要上课了。
　　丁辞抓紧时间，按住了韩羽歌：“你昨天回家怎么样？”
　　韩羽歌摇了摇头：“暂时装作无事发生。”
　　他好像突然成熟了一些：“现在对我来说，学习最重要，以后跟你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竞标结束的一周后，江氏拿下城东土地开发权的事正式被公示了。
　　江熠野又忙起来，开始统筹各方，落实项目。
　　江承睿和田婧莹从国外回来了。
　　他们带的礼物，足足装满了一个后备箱。
　　因为父母回来的关系，丁辞反而跟江熠野拉开了些距离。
　　两人的相处时间，似乎只剩下了饭后补习。
　　最后，补习也要取消了。
　　江熠野合上课本：“小辞最近进步很快，我跟学校和住家老师了解了情况。”
　　“你现在最好的状态是，自己查漏补缺，多刷题，再让老师有针对性地解答。”
　　丁辞点点头。
　　除了非常厉害的师资力量外，他自己也很努力。
　　最近，他每天都熬到很晚，已经把知识全都学完了。
　　他知道，江熠野说得对，但他很舍不得这个家教时间。
　　前两天，他甚至还在想，要不要考试时故意做错几道题目。
　　伪装成自己还需要补习的样子。
　　但他又担心，江熠野会因此而失望。
　　况且，他哥最近这么忙，再抽出时间教他，会更累的。
　　江熠野像是看透了他的心。
　　他抬起手，摸了摸丁辞的头：“想什么呢，有什么不会的题目还是可以来问我。”
　　丁辞“嗯”了一声。
　　他抬眸看向江熠野，目光却落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哥……”
　　他还没说完，门口直接闪现出一个田婧莹。
　　“宝贝们，累了吧？”
　　“快来吃点新鲜水果，舒缓一下心情。”
　　她端着一个果盘，旋转着进入书房。
　　敏锐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的睡衣上：“呀，还是情侣装呢？”
　　今天，江熠野和丁辞确实穿得一样。
　　这套睡衣，还是田婧莹买给他们的。
　　类似的口误，之前也经常能在田婧莹的口中听到。
　　但今天的丁辞却格外敏感。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刺耳声音。
　　随着他退后的动作，脸颊也迅速蹿红：“妈，这不是你买的那件吗？”
　　丁辞明显感觉到，江熠野的肌肉也绷了绷。
　　他们都有点不自然。
　　他们恋爱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说。
　　但最近肯定是不能说。
　　两人像是偷情一样，偷偷瞄了对方一眼。
　　倒是田婧莹，并没有想太多：“哦！是兄弟装，妈妈又说错啦！”
　　田婧莹放下水果盘，又旋转着走出书房。
　　像是在炫耀她超漂亮的裙摆，却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丁辞抿了抿唇，拿起一颗草莓送进了口中。
　　尴尬，太尴尬了！
　　在家谈恋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了掩饰情绪，他又拿起了一颗草莓。
　　然而，他刚叼进口中，江熠野忽然问他：“草莓甜吗？”
　　丁辞还没来得及回答，江熠野已经凑了上来。
　　露在他嘴唇外的另一半草莓，被江熠野吞掉了。
　　香甜的汁水在两人唇齿间炸开。
　　灵巧的舌席卷着草莓香气，探入了他同样清甜的口中。
　　一颗颗草莓，被接二连三地送进两人口中。
　　丁辞必须微扬着头吞咽，才能确保草莓汁不会滴到衣服上。
　　他的心，砰砰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门外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
　　他分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心动，又或者两者交织在一起。
　　但丁辞一点都不想放开江熠野。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草莓味的吻到底持续了多久。
　　在头昏脑涨中，他清晰听到了江熠野的声音。
　　“真甜。”
　　

第54章
　　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起去图书馆复习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丁辞只要没有特别安排， 都会跟大家一起。
　　他还挺喜欢这种，共同拼搏努力的感觉。
　　本来，除了孔经纶， 他们都不是好学生。
　　现在不仅丁辞成绩突飞猛进，李安宁也有很大提高。
　　就连最不靠谱的韩羽歌，都在他们的帮助和督促下，在图书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疯狂往大脑里倒知识。
　　第一次模拟考试如期而至。
　　丁辞差十几分搭上一本线， 虽然不太理想，但他并未灰心。
　　吃完饭后， 丁辞立刻又投入到了学习中。
　　他把考试的错题整理了一遍，打算重点突击。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才发现，孔经纶一个小时前，给他发来了信息。
　　是其他省市地区的模拟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视频。
　　丁辞自然把这条视频也当成了学习资料，想都没想，直接点开了。
　　画面还没有加载好， 声音先传出来。
　　甜腻而性感的娇哼，混杂着快速而隐忍的喘息，从听筒里飘出。
　　丁辞愣了两秒，快速关闭了视频。
　　他脸红得不行，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房门紧锁，还好没有其他人听见。
　　丁辞质问孔经纶：“这是什么啊！”
　　过了片刻，孔经纶回过来：“学习资料啊。”
　　他配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包。
　　“毕竟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嘛！”
　　“刚考完试，好好放松一下。”
　　丁辞没想过这些。
　　但他跟江熠野，好像更多时间，都是温馨而克制的亲吻。
　　他们都已经成年了。
　　现在想想， 好像是有点过于纯情了。
　　但是，丁辞还是给孔经纶义正言辞地回了句：“孔学霸，少看点这些东西，不健康。”
　　孔经纶：“还不都是为了你？”
　　丁辞发了一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他坚定地回绝了：“无聊，我删除了。”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没有这样做。
　　丁辞把模拟题打印了出来，他想刷题，目光却总是瞟到手机上。
　　半个小时挣扎下来，他终究是没能抵住诱惑。
　　手机被他再次握在了手里，谨慎地按下了静音键。
　　灵巧的喉结微动。
　　罪恶的手指，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
　　看了几秒，难受。
　　又看了几秒，仍旧难受。
　　在这样反反复复地克服中，丁辞还是看完了几分钟。
　　直到，他第五次放下手机，又第六次点开视频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江熠野的声音先传过来：“小辞，我来看看你的卷子。”
　　下一秒，人也进入了他的房间中。
　　丁辞被吓了一跳，飞快地按下了锁屏键，。
　　因为过于紧张，手机直接从书桌边缘滑落到地上。
　　丁辞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顾不上自己通红的脸颊，慌乱站起身：“哥，你怎么没敲门？”
　　江熠野眉头微蹙，他继续走进来：“我敲了两下，但你没应声。”
　　“而且，你之前不是说，我可以直接进来。”
　　丁辞点了点头，他瞥向地上的手机，赶紧弯腰捡起来。
　　他之前确实说过，江熠野不用敲门，还说让他像回自己房间一样。
　　可是……
　　他前两天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此一劫啊！
　　江熠野略带疑惑地看着丁辞。
　　他走过来，在书桌前坐下，随手翻看着卷子。
　　忽然，他抬起头，拍了拍自己的腿。
　　“小辞过来坐。”
　　丁辞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他房间里不像书房，有两把椅子可以坐。
　　江熠野之前也在这里，这样抱过他，两人看完书，还亲了亲。
　　但是……
　　丁辞本能感觉，今天好像没那么简单。
　　果然，他刚靠近一些，江熠野伸出手，拦腰将他抱了过去。
　　三月份的旦城还有点冷，家居服却很单薄。
　　丁辞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江熠野身体上未散的寒气。
　　江熠野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气息散在丁辞耳边，让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所以，小辞刚才在看什么？”
　　“怎么把手机藏得那么快？”
　　丁辞抿着唇：“没、没藏。”
　　他甚至不敢看江熠野的眼睛，视线只能落在面前的语文试卷上。
　　“是吗？”
　　江熠野故意沉默了几秒，就在丁辞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时，他摊开了手掌：“拿给我看看。”
　　“哥。”
　　丁辞开口，却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带着点甜腻：“不用了吧？”
　　江熠野没再说话。
　　手机就放在书桌上，他想拿直接就能拿到，只是想要个态度。
　　丁辞也知道这一点。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被打开，刚才没来及关闭的视频，直接开始播放。
　　丁辞头都不敢抬，像是一个躲避惩罚的鸵鸟。
　　偏偏，江熠野故意增加了一点音量。
　　虽然只是很小的声音，在丁辞听起来却格外清晰。
　　“好看吗？”
　　他头摇得飞快：“不好看。”
　　“不好看吗？”
　　江熠野关闭了视频，将手机丢到了书桌上。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丁辞的腿间。
　　声音严肃而冰冷：“要不你俩统一下态度呢？”
　　丁辞快速低头看了一眼。
　　他发誓，他刚才看时，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是江熠野进来，又把他抱到腿上之后。
　　他的脑海才开始浮现出视频里的画面，还自动替换了他跟江熠野的脸。
　　丁辞有点急。
　　他转头看向江熠野：“哥，我真没有。”
　　“是孔经纶骗我，他说是学习资料。”
　　“我打开之后，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嗯。”
　　江熠野微微挑眉：“所以，小辞非常无辜且勉强地，看了五分多钟了？”
　　丁辞下意识地说了谎：“不是我看的。”
　　“是视频自动跳转那里，我刚点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但江熠野却在他话音刚落时，握住了出卖他的叛徒。
　　“哥？！”
　　江熠野点点头：“原来小辞这么乖。”
　　“那不如，我奖励一下小辞吧！”
　　丁辞晃神间，宽厚的手掌已经从边缘探了进去。
　　粗粝的手指收拢，缓慢行动起来：“看来，小辞很喜欢今天的奖励呢！”
　　一声闷哼从丁辞口中溢出来。
　　他紧紧咬住下唇，手指泛白，扣住了书桌边。
　　可是，江熠野又开口了。
　　“时间宝贵，要不然，我们顺便做几道题吧。”
　　面前是语文试卷，他很快找到了古文默写题。
　　声音沉稳而淡然，江熠野一道道把题干说给丁辞听。
　　这些篇目，丁辞全部都背过了。
　　但此刻，他完全想不起来一点。
　　“这些都不知道吗？”
　　江熠野故意停顿下来，随口说了个很简单的篇目：“那来背这个？”
　　丁辞张不开口。
　　可他不出声，江熠野就不继续，还威胁他：“不乖的孩子，就不能继续奖励了。”
　　于是，每个字都夹杂了喘息。
　　丁辞断断续续，花了很大的时间，才说完这四十个字。
　　在他说完的那一刻，脑中好像炸开了无数烟花。
　　身体也随着微微发抖。
　　江熠野凑近了些，亲了亲他的耳垂。
　　他的动作引来了更大的震颤：“小辞真乖。”
　　他抽出手，用纸巾细致地擦着指间。
　　优雅而矜贵的动作，像是在高档西餐厅中净手。
　　丁辞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
　　缓过些神，他清晰感受到了江熠野压抑的渴望。
　　他勉强开口：“哥，我帮你？”
　　江熠野摇了摇头：“等你毕业之后再说。”
　　轻笑声钻进了丁辞的耳朵：“以后有这种需求，可以随时找我。”
　　“但还是要节制一点，不能总想着这件事。”
　　丁辞沉默了半天。
　　还是点了头：“嗯。”
　　事实上，接下来的几个月，是丁辞最忙的时间。
　　他的睡眠时间大幅缩减，饭也是吃几口就走，全力进行高考冲刺。
　　时间过得飞快。
　　丁辞二模终于跨进了一本线，三模的时候又提高了近五十分。
　　最让他安心和感动的是，不论学到几点，江熠野书房的灯总是亮着的。
　　每晚他睡觉时，都能受到一个浅浅的晚安吻，
　　高考的到来比想象中更快。
　　那几天，全家如临大敌，就连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都说要去学校送考，被坚决拒绝了。
　　但江熠野还是请了三天假。
　　为了图个好兆头，田婧莹穿了紫色旗袍，江承睿穿了黑金马褂，江熠野也穿了暗红色的西装，举着一束向日葵。
　　从开考到结束，丁辞都格外从容。
　　最后一天走出考场时，天特别蓝，太阳也特别亮，似乎一切都预示着好结果。
　　江承睿特意定了家饭店，一家人吃得差不多，江熠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丁辞发来的：“哥，我考完了，有什么奖励吗？”
　　两人明明就对面而坐。
　　江熠野按了几下：“想要什么？”
　　“我晚上自己睡觉害怕，哥能陪我吗？”
　　他甚至还此地无银地又解释了一遍：“单纯睡觉。”
　　江熠野面色淡然，他的信息还没有回完，江承睿突然看向他。
　　“小野，工作上有什么事吗？”
　　“嗯，这就处理好了。”
　　江熠野把信息发出去，扣下了手机。
　　江承睿突然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是跟孔义合作的事吗？还顺利吗？”
　　江熠野点头：“还挺顺利。”
　　“但我们总要表现出些许摩擦，保持竞争关系。”
　　他勾了勾唇角：“像孔义这种直率的对手很难遇到。”
　　“而且上面也希望看到，我们仍旧是彼此的对手。”
　　丁辞拿起手机看了看，唇角浮现出笑意。
　　江熠野回给他的信息明明是：“不单纯也行。”
　　如果不是他知道内情，他还真以为是回的工作信息。
　　在这方面，他可比江熠野的心理素质差多了。
　　不巧的是，田婧莹的目光刚好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她故意往那边凑了凑：“宝贝，在聊什么？”
　　丁辞被吓了一跳，赶紧关闭手机屏幕。
　　他这个动作，几乎是不打自招。
　　田婧莹笑起来。
　　“小辞，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这话一出口，江承睿的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
　　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中，丁辞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
　　“哇！”
　　江家夫妇夸张地尖叫，引来了旁边顾客注视的目光。
　　两人赶紧举手致歉，继续追问：“那你追到人家了吗？”
　　“是现在的同学，还是之前认识的朋友？”
　　丁辞下意识地瞥了眼江熠野。
　　“应该是……追到了吧。”他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口，“回头带给爸妈认识。”
　　因为这句话，这顿饭吃出了一种双喜临门感。
　　田婧莹甚至开始和江承睿讨论，丁辞的婚礼要在哪里办。
　　一家人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十点了。
　　丁辞回到房间，立刻迫不及待地给江熠野发了信息。
　　“哥，你先别换衣服，我想合照。”
　　江熠野的西装，大多数都是黑色和灰色。
　　这还是丁辞第一次见到，他穿暗红色的。
　　走出考场时，孔经纶和韩羽歌调侃他，说江熠野穿得像是要结婚。
　　丁辞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拳，但还是听进去了。
　　今天，他们一家人拍了不少照片。
　　碍于父母在场，他们都没有拍到单人的。
　　江熠野回了个“好”。
　　丁辞几乎一刻没停，直接冲进了江熠野的房间。
　　江熠野举起手机，中规中矩地自拍了几张。
　　好看是好看，但丁辞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于是，在下一张照片时，他伸手勾出了江熠野的领带。
　　炙热的吻急切地印了上去，甜蜜瞬间比相机记录下来。
　　然而，江熠野还没有放下手机，加深这个吻。
　　门口猝然传来了，水杯落地的声音。
　　丁辞刚才进来得太急，竟然忘记了关门。
　　田婧莹站在门口，她艳丽的唇微张，脸色惨白。
　　橙汁和陶瓷碎片铺了一地。
　　刚才嘭的那声，就像是一颗，骤然爆发的炮弹，彻底炸了！
　　刚才，田婧莹本来已经回到房间了。
　　因为好奇丁辞的感情问题，她又爬起来。
　　江熠野是最了解丁辞的人，一定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新情报。
　　所以，她橙汁都没来得及喝，端着来到了江熠野的房间门口。
　　房门没关，里面有个人影晃过。
　　她想都没想，抬头看了进去。
　　结果，她看见自己最亲爱的两个孩子，正抱在一起，嘴唇相贴。
　　这画面冲击力，不亚于看见奶糖早晨在厨房做饭吃。
　　一时间，田婧莹大脑一片空白。
　　精致的水杯从她手中滑落，随着坠地的破碎声，两个孩子也向她看过来。
　　四目和二目尴尬相对。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时间已经不早了，庆叔和欣姨都休息了。
　　江熠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妈，您先下楼吧，这里我来打扫。”
　　田婧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他们。
　　她无措地后退了两步：“那、那就麻烦小野了。”
　　江熠野“嗯”了一声。
　　他又补了一句：“我收拾完，下楼跟您解释。”
　　田婧莹机械地点了点头。
　　她急速后退，踉跄地快步走下了楼。
　　丁辞也愣了半天。
　　田婧莹下楼后，他才看向江熠野：“哥，这……”
　　江熠野摇摇头。
　　他去工具间拿了东西，把房间门口仔仔细细、干干净净地打扫了一番。
　　“小辞，你先回房间吧。”
　　“我下楼跟妈解释一下。”
　　丁辞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这不是江熠野一个人的事情，是他们俩的事。
　　于是，两人牵着手从楼上走下来。
　　江承睿和田婧莹正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他们在父母面前站定。
　　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江家夫妇的视线也落在那里。
　　江熠野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爸、妈，对不起，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这个场景，其实他早就设想过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工作的习惯，让他先选择解决事情，而不是解决情绪。
　　“我可以搬出江家，也可以退出江氏。”
　　“我会谨慎用普通人的身份跟小辞相处，绝对不会被媒体拍到或者报道，影响江氏的风评和股价。”
　　“我也不会耽误小辞的学业，如果他未来有更广阔的追求，我也会全力支持他。”
　　江熠野顿了顿：“但是，抱歉，我现在没办法，跟小辞分开。”
　　丁辞本来还是默默地在听，慢慢看向了江熠野。
　　他猜到，江熠野早就想好了这些。
　　他们明明只在一起了几个月的时间。
　　对方竟然愿意为了他，放弃现在的一切。
　　丁辞往前站了站，试图将江熠野拦在身后。
　　他赶在江家夫妇开口之前：“爸、妈，是我追求的我哥。”
　　“哥也是没办法，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
　　“这件事不怪他，你们要骂就骂我，都是我的错！”
　　他们说完，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俩的态度已经表达完了，就看田婧莹和江承睿怎么处理了。
　　过了许久，江家夫妇相互递了个眼神。
　　两人认命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田婧莹用腿碰了碰江承睿，江承睿又碰了回来。
　　他们拉扯了一番，还是田婧莹开口了：“我真是没想到，我的两位好儿子，会做这样的事！”
　　“你们一个表白，一个接受。”
　　“竟然都不觉得，这样是错误的吗？”
　　“小野，你年长几岁，还陪着小辞胡闹？”
　　“小辞，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如此随着性子乱来？”
　　“你们做事只考虑自己，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
　　江承睿也跟着摇了摇头：“做得太不对了，不是君子所为。”
　　丁辞也感觉，自己带给江家夫妇的震撼太大了。
　　他垂着头没敢搭茬，江熠野也没说话。
　　两人默契地决定，等他们发泄完心中的怒火。
　　反正，只要不逼他们分手，别的都好说。
　　田婧莹和江承睿又说了几句，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他们停顿几秒，重重叹了口气：“那他怎么办？”
　　丁辞和江熠野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对视了一眼。
　　“谁？”
　　“还有谁？”
　　“小辞的男朋友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说要介绍给我们认识。”
　　江熠野和丁辞又对视了一眼。
　　难怪他们刚才那么生气，原来是把他们一个当成了出轨，一个当成了小三。
　　丁辞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有其他人，我的男朋友就是我哥。”
　　江家夫妇也懵了。
　　“那你们的意思是……”
　　江熠野点点头。
　　“小辞那么说，只是想保持一点神秘感。”
　　田婧莹和江承睿缓了缓，终于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还好，他们的儿子只是谈了个恋爱，不是渣男。
　　两人分别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让两人坐过来。
　　江承睿拉起了江熠野的手：“小野，我知道外面传言挺多的。”
　　“但我们早就想好了，不会把股份全部给小辞，而是让你们一人一半。”
　　江熠野并不接受：“爸，这件事多年前就说好了。”
　　“我不要江家的股份和存款。”
　　“我跟小辞在一起，也不是为了这些。”
　　“如果小辞需要，我可以一直给他打工，这样就够了。”
　　那边，田婧莹也拉起了丁辞的手：“宝贝，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认定江熠野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以后可能会吵架，会分开，那回头见面尴尬，难道连兄弟都不做了吗？”
　　丁辞摇了摇头：“妈，我也经过了深思熟虑，是很认真地在谈恋爱。”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勇敢面对未来的一切挑战。”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却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是一种温馨和舒适。
　　江承睿拉着江熠野的手，田婧莹拉着丁辞的手。
　　他们把两人的手，叠放在了一起，又用自己的手将他们包裹住了。
　　“宝贝，我们不是那种封建顽固的父母。”
　　“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只希望你们幸福。”
　　“你们觉得开心就好了！”
　　丁辞的眼中瞬间漫上了雾水。
　　他发现，父母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加爱自己。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爸妈，你们同意了吗？”
　　田婧莹和江承睿一起点了点头：“当然同意。”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我们不仅同意，还希望你们一直好好的！”
　　“这样，我们四口人亲上加亲，又当爸妈，又当公婆，不好吗？”
　　田婧莹甚至带着探究的目光，向两人看过来。
　　“所以，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发展到哪个阶段了？再给我们讲讲啊！”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一家人还有很多话要说。
　　江熠野把冰箱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把能用的食材都拿出来了。
　　他在院子里架上了烧烤炉，一家人又来了顿烧烤夜宵。
　　丁辞回到房间时，天都蒙蒙亮了。
　　伴随着甜蜜和幸福，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江熠野给他发了信息，说是醒了给自己打电话。
　　丁辞以为，江熠野四点睡觉，八点又去上班。
　　结果，他的电话刚拨过去，房门就被敲响了。
　　江熠野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缓步走进来。
　　他坐在床边，轻轻点了点丁辞的脸颊：“睡饱了吗？”
　　丁辞伸了伸腰：“你几点起来的？”
　　“起了一会儿，”江熠野又站起身，“你收拾吧，一会儿带你出去。”
　　听起来，江熠野好像还有点着急的样子。
　　丁辞迅速收拾妥当，坐上了江熠野的副驾：“去哪？”
　　今天，江熠野一改往日的风格，穿了件新中式的衬衫。
　　刺绣图案立体而风雅，衬得他在禁欲中，带着点书卷气，像是古代的教书先生。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江熠野没有回答丁辞的问题：“保密。”
　　渐渐地，丁辞猜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这是开往城东的路，江熠野多半要带他去看那块地的情况。
　　江氏与孔氏的合作顺利，那块地已经开工两个多月了。
　　听说，现在园区内部道路已经铺设差不多了，甚至游乐场的个别设施都进场了。
　　周边主题小镇的打造，肯定要慢一些。
　　等全部完工时，丁辞估计自己大学都该毕业了。
　　车子顺着园区内部道路，持续前行。
　　在一众工地间，他意外发现了一处已经完工的世外桃源。
　　那是园区的中心位置，四周都是人工湖，将那里围成了一座孤岛。
　　岛上种植着各式各样的绿植，蔷薇花顺着木栅栏攀爬，开得尤其娇艳。
　　江熠野把车停在一边。
　　他带着丁辞找到了一处小码头，那里停着一个小竹筏。
　　丁辞坐在了竹筏的椅子上。
　　江熠野站在他身后，充当船夫，一杆一杆称船前行。
　　他本来也想试试的，却被残忍拒绝了。
　　江熠野哄骗他，下次再来时，让他撑个够。
　　很快，竹筏在小岛的码头停靠下来。
　　丁辞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了篱笆院门。
　　这一下，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穿过层层的竹林，里面坐落着一个木制的房子。
　　这里无论是置景，还是各种风格，完全是古色古香的。
　　丁辞甚至觉得，这里很像是武侠剧中的剑客隐居之地。
　　恬淡、惬意、清雅、幽静。
　　就跟他曾经幻想中的古风武侠世界差不多。
　　江熠野抬起手，搭上了丁辞的肩膀，半推着他，继续往里走。
　　院中的景象完全显露出来。
　　休闲惬意的摇椅和茶桌，种着青菜的小园圃，还有几只小兔子，在它们的限定活动区域内，悠闲地啃着菜叶子。
　　两人走进房间。
　　这里虽然是仿古的，但条件并不简陋。
　　宽大的架子床，堆满书籍和摆件的书房，洁净明亮的厨房，木质的双人浴缸，甚至还有间运动房。
　　江熠野带他逛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卧室。
　　衣柜拉开，露出了里面各式各样的汉服。
　　他从里面挑拣了一番，拿出了一件。
　　“今天穿这个怎么样？”
　　丁辞点头。
　　在这里，好像的确是穿汉服，才更加合适。
　　他接过衣服，抱在怀里。
　　江熠野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看着换衣服了。
　　丁辞没怎么犹豫，抬手将t恤脱了下来。
　　从到江家之后，丁辞长高了，也长胖了。
　　虽然这段时间忙着学习，但他也挤出了很多时间运动，这才保证了身材匀称，腹肌仍然清晰可见。
　　因为江熠野还站在这里，所以他不得不先穿上衣袍，再背对着江熠野，借着衣袍的掩饰，来换裤子。
　　这是丁辞第一次穿这种风格。
　　在他的手忙脚乱下，裤带和衣带凌乱地缠在了一起。
　　他解了半天，还是没有理出来。
　　丁辞无奈地转头看了眼：“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江熠野像是刚发现这一点，他说了声“好”，走上前来。
　　结实而有力的手臂，从丁辞身后绕过来，修长灵活的手指勾住了衣带。
　　两人站的太近了。
　　江熠野的呼吸打在丁辞的耳后和颈间，他的背也贴在了江熠野身上，能够清晰感受到肌肉的轮廓。
　　房间里格外安静，只剩下四周隐约的蝉鸣和鸟叫。
　　这个衣带好像很难系，导致衣服半天都没有穿好。
　　丁辞突然觉得，那不如不跟衣带较劲了。
　　他抬起手，握住了江熠野的手指，坦率又真诚：“哥，我想亲你。”
　　江熠野轻笑了一声：“现在就亲吗？”
　　丁辞一边点头，一边将头扭了过去：“就现在。”
　　温热的嘴唇轻轻贴了上去。
　　江熠野仍有他浅浅啄了两下，轻轻开口：“那我也不客气了！”
　　下一秒，丁辞整个人都腾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抱起来的。
　　双腿自然勾住了江熠野的腰，又不得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保持平衡。
　　今天的吻带着侵略性。
　　嘴唇被磨得微微发麻，罪魁祸首又开始了进一步的攻城略地。
　　丁辞觉得，今天的江熠野好像不是他沉稳的哥哥。
　　而是那个曾在黑暗中看向他、觊觎他的人。
　　衣带更加凌乱了。
　　殷红的嘴唇被暂时放过，密集的吻转而落在了下巴和锁骨。
　　江熠野用牙齿轻轻啃咬着：“小辞，晚上想吃什么？”
　　“我一会儿来做饭。”
　　丁辞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他们出门时，刚刚在家里吃了顿丰盛的下午茶，此刻既不饿，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想食物。
　　他难耐地闷哼了一声。
　　说话断断续续：“要、要不，不吃饭了吧。”
　　江熠野奖励式地又亲了亲他。
　　“也好。”
　　丁辞被抱入了浴室。
　　没有系好的衣袍，在宽大的浴缸中铺开，显得飘逸又迷乱。
　　淋浴水龙头被拧开，温热的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浴缸。
　　洁净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晕，像是开满了娇艳的蔷薇。
　　江熠野用嘴唇，将这些蔷薇花，一朵朵地摘下来。
　　最后只剩下了一朵。
　　丁辞被抱起来，坐到了浴缸边缘。
　　外人眼里矜贵而强势的江总，就这样跪在了水里，跪在了他的面前。
　　肩膀宽阔，背肌的纹理漂亮而挺拔。
　　江熠野眼尾泛红，扬起头向他看过来。
　　眼前的画面，加剧了丁辞内心的悸动。
　　他几乎没怎么好好感受，直接投降了。
　　在他失神的瞬间，江熠野把他从水里抱了出来。
　　碍事的衣袍被尽数褪去，丁辞被包裹在宽大的浴巾里。
　　他只记得，江熠野的最后一句话是：“宝宝，水脏了，我们去房间吧。”
　　在这句话后，他很快又沉沦进了奇异的世界里。
　　丁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江熠野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一样，将之前被耽误的事情，通通找回来了。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是明月高悬。
　　江熠野靠在床边，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睡颜。
　　“哥。”
　　丁辞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几点了？”
　　“一点。”
　　江熠野将手臂环过他的头顶，将他半圈在怀中：“饿不饿，我去做夜宵。”
　　丁辞本来想拒绝的。
　　但肚子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江熠野笑了笑，起身披上了衣柜里的外袍。
　　“很快就好。”
　　不一会儿，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丁辞起来去看，才发现是做了面条。
　　他主动拿了碗筷，摆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
　　等面条正式端上桌，丁辞才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果然，江熠野面带笑意地看向他。
　　“小辞，生日快乐！”
　　丁辞愣住了。
　　原来，今天是他的十九岁生日。
　　不是被人胡乱填写的日期。
　　而是他真真正正的生日。
　　江熠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小蛋糕，烛光轻轻摇曳。
　　“小辞，许个愿吧。”
　　虽然，长寿面和蛋糕摆在一起的画面，有些奇怪。
　　但他还是微微闭上了眼。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家人都能身体健康。”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大学顺利，学业有成。”
　　“第三个愿望……”
　　丁辞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江熠野：“我要悄悄说了。”
　　江熠野的唇角翘起，月光下的眉眼温柔明亮。
　　“好。”
　　丁辞又闭上了眼。
　　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
　　过去的十几年，他过得艰辛又孤单。
　　但好在，命运的齿轮并未停止运转，终于转到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
　　在这个世界里，他有跳脱活泼的父母，有关心爱护他的亲人，还有仗义有趣的朋友。
　　另外，他还有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哥哥兼爱人。
　　有那么一瞬间，丁辞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梦。
　　可是，江熠野正这样真实地坐在他对面。
　　那第三个愿望，他希望现在的一切，都能就这样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就这样，继续幸福下去吧！
　　

第55章
　　距离高考成绩出来， 还有几天的时间。
　　丁辞在网站上查看答案，给自己估了估分数。
　　高考发挥得比他想象中更好。
　　但是，旦城的高校向来是报考的大热门， 还要看最后的录取情况。
　　江熠野陪他过完生日，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
　　孔经纶出国旅行了，李安宁也跟着爸妈回了趟老家。
　　所以，在丁辞认识的人中，大概只剩下了韩羽歌在家没什么事做。
　　韩羽歌忍了两天， 像是已经到达极限了。
　　第三天一早，他在群里连发了十几条语音， 点开全是痛苦的惨叫。
　　其他人都被他炸出来了。
　　丁辞起得晚些。
　　点开一看，他们几个人都没说过韩羽歌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在群里发了条语音。
　　“你们估分了吗？”
　　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孔经纶回了条：“啊，好困，我这边该睡觉了，晚安。”
　　又过了一会儿， 李安宁也回复了。
　　“出门走亲戚，回头再聊。”
　　丁辞一边刷牙，一边笑起来。
　　他故意艾特了一下韩羽歌：“问你呢？”
　　韩羽歌发了个求饶的表情。
　　“辞哥，你今天啥安排？”
　　“没安排。”
　　他想去找个暑假兼职来着， 明天去也行。
　　韩羽歌看见这三个字，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辞哥，来打游戏呗！我新入了一款赛车游戏，能双人对战。”
　　丁辞一边洗脸，一边点了点头。
　　“行！”
　　韩羽歌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他莫名其妙地调侃了一句：“你轻点，那洗脸水都崩我这来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 丁辞却莫名红了红脸。
　　大概是因为，他前几天跟江熠野在浴缸里扑了满地水的后遗症。
　　他瞥了眼屏幕：“无聊。”
　　没等韩羽歌再说什么，视频已经被挂断了。
　　丁辞午饭是在韩羽歌家吃的。
　　游戏很好玩，他们之间也欢乐，但难免有点累。
　　又一局结束，丁辞将手柄放在了一旁。
　　他直起身：“要不，出去打篮球，或者去陈荣那练拳啊？”
　　陈荣比江熠野小两岁。
　　丁辞本来是准备叫陈荣哥的，但江熠野和陈荣都不让。
　　论起来，他是江熠野的男朋友。
　　他们非说，让他直接叫名字就行。
　　韩羽歌伸了伸腰：“也行。”
　　“去打篮球吧，好久没活动了。”
　　高考前的这段时间，韩羽歌为了专心备考，把自己最爱的篮球都锁进了杂货间。
　　现在也是该让他的老搭子重见天日了。
　　丁辞跟着韩羽歌，一起来到了杂货间。
　　韩羽歌夸张地朝他的篮球跑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兄弟，我想你！”
　　这里说是杂货间，其实储藏的只有韩羽歌自己的东西。
　　他从小到大的书籍、玩具，甚至还有些衣服，都被他爸妈收存在这里，留作纪念。
　　趁着他跟自己“兄弟”叙旧，丁辞在房间里逛了一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韩羽歌的肩膀：“这里有些东西，应该我小时候也玩过吧？”
　　韩羽歌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大喊了一声：“对！”
　　他走到架子边，翻找起来。
　　“这个球，咱们小时候一起拍过！”
　　“这个变形金刚，还是你送我的呢！”
　　说话间，韩羽歌发现了新大陆。
　　他费尽地把里面的玩具抱出来：“这个小汽车，咱们当时特别爱玩！”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韩羽歌从他上个月淘汰的手柄上，扣下来几节电池。
　　随着电池安好，小汽车的车灯闪烁了几下。
　　“能用！”韩羽歌差点原地跳起来，“我找找遥控器。”
　　遥控器还没找到，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他弯腰抱起汽车，朝着丁辞冲过来：“辞哥！我记得这个车有录像功能！”
　　“录像？不能吧？”
　　丁辞不太信，这都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他甚至怀疑那时候有这技术吗？
　　“真的！”
　　韩羽歌拉着丁辞，向门外跑去：“咱去研究研究！”
　　其实，都不用怎么研究。
　　韩羽歌的玩具质量自然没得说，他找了跟数据线，就把小汽车里存储的内容接到了屏幕上。
　　他们随便点了其中一个，画面很快呈现出来。
　　那天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天空在画面中旋转了几圈，差点给丁辞转吐了，才终于稳定下来。
　　下一秒，两个小团子出现在屏幕上。
　　前面矮矮的，圆圆的是韩羽歌，后面稍微高一点，也更白一点的是丁辞。
　　两人好像并不知道，小汽车已经开始摄像了。
　　丁辞去前面追皮球，韩羽歌哭唧唧地跟在他身后。
　　“乐乐哥哥，乐乐哥哥，你等等我。”
　　丁辞听见韩羽歌的喊声，真的站住了。
　　明明他也才小小一团，居然抬手摸了摸韩羽歌的头。
　　“小羽不怕，哥哥等你呢！”
　　当时还不大点儿的韩羽歌，伸出肉感十足的小圆手。
　　在牵住丁辞的同时，他满足地笑了。
　　丁辞看着这个场景，愣了愣。
　　这些直观地表现出了，他当时多么幸福。
　　韩羽歌见他的表情不太好。
　　主动挑起了新话题：“我就说吧，我们小时候关系很好的。”
　　丁辞点点头，笑起来。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黏我啊！”
　　“怪不得刚认识的时候，你处处跟我作对。”
　　“原来是气我没有认出你。”
　　韩羽歌被丁辞说中了心事，略显尴尬地扭开了头。
　　丁辞故意又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再叫句‘哥哥’听听呢？”
　　韩羽歌用力推了他一把，脸都红了。
　　他又指了指视频：“还看不看了？”
　　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屏幕上。
　　后面是他俩玩球的内容，好像连爱玩篮球都是一脉相承的。
　　突然，丁辞指了指屏幕。
　　“那是你叔吗？感觉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韩羽歌凑近了些。
　　“我叔可注意保养了。”
　　然而，两人话音刚落，却看见韩驰与人争吵起来了。
　　渐渐的，他们又从争吵，变成了推搡。
　　房间里安静下来，丁辞和韩羽歌都没有再说话。
　　画面人，那人向韩驰扑过来，被韩驰灵活地躲掉了。
　　他们身后是一个天然湖，那人没停住，直接扑向栏杆，掉了下去。
　　丁辞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小孩还在愉快玩耍，全然不知道附近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那人在湖面上浮浮沉沉，韩驰在岸边犹犹豫豫。
　　大约半分钟后，韩驰转身离开了湖边，又过了一会儿，湖面也回归了平静。
　　韩羽歌看着视频，愣了很久。
　　丁辞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谁啊？”
　　韩羽歌摇了摇头，片刻后，又改成了点头。
　　他声音发抖：“好像是我大伯。”
　　视频还在播放，丁辞点了关闭。
　　他坐在韩羽歌身边，轻轻搂住了韩羽歌的肩膀。
　　大约十几分钟后，韩羽歌终于缓过来些。
　　他站起身：“我得去找我爸妈。”
　　韩家都是韩驰做主。
　　韩羽歌的爸妈不需要工作，过得轻松愉快。
　　他们被叫到了影音室。
　　韩羽歌顶着巨大的难过，又把视频播放了一遍。
　　韩武也愣住了。
　　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泪水已经盈满双眼：“这是大哥啊！”
　　当年，韩家有两个儿子，又收养了一个韩驰。
　　韩家大哥韩文是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各方面都很优秀。
　　韩武早就知道，自己与继承人无关，从来也没惦记过。
　　但韩驰，作为激励韩文进步的人选，常常被用来说：“你们谁做得好，公司就给谁。”
　　渐渐的，韩驰把这句话当真了。
　　他拼命努力，真的做到了，各方面的能力都无可挑剔。
　　可是，他并没有当上继承人。
　　继承人理所当然地落在了韩文手里，韩驰只得到了一个公司副总的职位。
　　那天，两人因为一个项目，发生了争执，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韩武能力不行，大哥不在了，继承人只会落到韩驰手中。
　　韩武声音哽咽：“可是，大哥对他真的很好啊！”
　　“甚至比对我还好……”
　　丁辞抿着唇，站在一旁。
　　在丰厚的利益面前，这些好坏与否，根本不重要吧。
　　韩武冷静一下，拉住了韩羽歌的手。
　　“小羽，我知道，这些年外面有些流言。”
　　“你没问，我们也找不到机会说。”
　　“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爸爸妈妈都很爱你。”
　　“只是为了你的未来，才把你交给韩驰带。”
　　“可是，韩驰也把你带上正路，还不如丁辞帮助你成长得多。”
　　韩武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跟韩驰感情深厚。”
　　“但这件事，我要报警，希望你不要阻止爸爸。”
　　“而且，”韩武向丁辞看过来，“你走失也是在这天。”
　　“也许，跟这件事有关系。”
　　韩羽歌没出声，看着他爸拨通了电话。
　　虽然可能与丁辞有关，但毕竟是韩家家事，丁辞打算先行离开。
　　没想到，他还没等走出大门，韩驰回来了。
　　韩驰敏锐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太对。
　　他瞥了一眼，刚好看见韩武把玩具车藏在了身后。
　　韩驰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我记得，这个小车是我买个小羽的。”
　　“小羽当时特别喜欢，走到哪里都要抱着。”
　　韩驰顿了顿，抬眼向韩羽歌看过来。
　　目光又凶有凌厉，像是变了个人：“小羽，你告诉叔叔，这车子拍到什么了？”
　　他买的车，自然知道有录像功能。
　　看着韩家人现在对他的态度和表情，他不难猜出来。
　　而且，他找了这个车子很久。
　　甚至还问了韩羽歌很多遍，却都没有找到。
　　韩羽歌隐忍地站在丁辞身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韩驰却又扫了他一眼：“小羽，我对你不好吗？”
　　“我问过你那么多次，有没有看到什么，拍到什么，你都没说。”
　　“这算不算，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韩驰自嘲地笑了笑，“就像我一样。”
　　听到这里，韩羽歌彻底崩溃了。
　　他冲上前去，按住了韩驰的肩膀：“所以，你这么多年对我好，都是为了这件事？”
　　韩驰没有回答。
　　丁辞走过来，把韩羽歌拉开，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韩武把韩羽歌拦在身后：“那家里对你不好吗？”
　　“家里对你，比对我都好，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韩驰一边摇头，一边笑起来。
　　他看了眼丁辞：“豪门养子，不是一块磨刀石吗？”
　　“他们对我好，不过是想利用我，磨好你们这两把刀！”
　　韩驰突然指向丁辞：“就像他回来了，还有江熠野什么事？”
　　“早晚都是被踢出局而已！”
　　“你们自己不争气，老爷子却偏偏要选韩文！”
　　“韩文优柔寡断，只能勉强维持家业，还不知道能维持多少年！”
　　“那韩氏怎么办？韩氏的员工怎么办？靠着韩氏工资生活的员工家人怎么办？”
　　韩驰站起身，走到了韩武面前。
　　他的眸光晃了晃：“大哥是对我很好，可是怎么办？他不能只做大哥啊！”
　　“这些年，我把韩氏管理得不好吗？不比韩文在的话，更好吗？”
　　“你们知不知道，如果前一阵不是江熠野算计我，我已经拿下城东那块地了！”
　　韩驰的眼睛红了：“如果我们拿下那块地，独家拿下来。”
　　“未来就有机会取代江家，成为旦城的龙头企业！”
　　其他人像是被他的逻辑绑架了，都不再说话。
　　只有丁辞，从后面缓缓走到了韩驰面前。
　　他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平静，却蕴藏着强大力量。
　　“韩叔，你既比不上我爸，也比不上我哥。”
　　“不是差在了别的地方，而是差在了人品和格局上。”
　　韩驰刚想反驳，没想到管家带着警察走进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韩羽歌：“你们竟然已经报警了？”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韩驰重重叹了口气。
　　他跟警察争取了些时间，又看向了韩家人。
　　他突然变得无比平静和理智：“韩氏接下来几年内的规划，我已经都做好放在秘书那里了。”
　　“可以任用的人员名单，也都在那里。”
　　“这几年，韩武和景其照着实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足够保持公司平稳。”
　　“我给小羽选好了学校和专业。”
　　“你上大学要好好学习和实践，等毕业继承公司。”
　　韩驰伸出手，想摸摸韩羽歌，却又收回来了。
　　“抱歉小羽，我没能把你培养得特别好，但我也尽力了。”
　　韩驰被带走了。
　　丁辞又安慰了韩羽歌几句，也离开了韩家。
　　这是韩家的家务事，还是得留给他们一家人自己解决。
　　因为这件事，丁辞的心情也格外复杂。
　　他简单吃了口饭，抱着被子跑进了江熠野的房间。
　　江熠野回到家时，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
　　他拨通了丁辞的电话，循着声音看见自己床上缩着一团。
　　丁辞听见了门口的声音，转身看过来。
　　“哥，你回来了。”
　　江熠野点点头，他在床边坐下来。
　　“我去了解了一下，韩驰已经承认，是他把你带出庄园，又托人丢到了外地。”
　　丁辞“嗯”了一声。
　　韩驰是担心自己看到什么，才把他拐走丢掉了。
　　当时，他本来也想对韩羽歌这样下手，又觉得同时丢失两个孩子，会查到自己头上。
　　索性就把韩羽歌带在了身边，想用感情绑架他。
　　江熠野拨了拨丁辞额前的碎发：“难受吗？”
　　丁辞没有回答，而是坐起来，伸手抱住了他哥。
　　宽厚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小辞放心，我会帮忙韩氏维持下去的。”
　　“也一定会让韩驰付出应有的代价。”
　　丁辞又点了点头，他内心五味杂陈。
　　一方面心疼韩羽歌，一方面又心疼自己。
　　他无比庆幸，江承睿没有把江熠野当成工具。
　　他也无比感谢，江熠野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
　　江熠野的轻笑声，钻进了丁辞的耳朵。
　　“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丁辞趴在江熠野的肩膀上，声音有点闷。
　　“我想跟哥一起睡。”
　　江熠野笑得更大了些。
　　“你到底是想跟哥睡，还是想睡哥哥？”
　　丁辞被这句话逗笑了。
　　他诚恳地点了点头：“都想。”
　　“好。”
　　江熠野又拍了拍他：“那我现在去洗澡，回来抱你睡觉。”
　　丁辞松了松手，却没有放开。
　　他挂在江熠野身上，一反常态地耍赖：“你带我一起去。”
　　江熠野没有拒绝。
　　他双手托住丁辞，抱着他站起身。
　　热腾腾的水流从淋浴里冲下来。
　　丁辞的背贴在微凉的瓷砖上，整个人不停地下滑，又反复被人掂起。
　　他俯身咬住了江熠野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斑驳的红痕。
　　这像是一个特有的标记般，落在了丁辞的眼里。
　　丁辞飘荡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过去的那些豪门恩怨，就让它们消散在时间里吧。
　　他已经回到江家了，跟江熠野也绝对不会反目变成那个样子。
　　他们只会拥有彼此，在一次次像现在这样的激烈交锋中，奔向更加甜蜜和幸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