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也会被追妻火葬场吗   作者:废曲   简介:   迟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beta,他无依无靠、没有异能,还是个结巴,只能靠打零工生活。   他为了赚钱去给军队送物资,结果晚上黑灯瞎火不知道被谁拽进房间,用尖利的犬牙刺破他的后脖颈。   在黑暗中后背贴着坚硬炙热的身体,迟然被霸道猛烈的信息素激得眼眶湿润,带着哭腔喊:“我只…只是个beta,不…不是omega。”   很快,束缚着他的人松了力道,他连忙逃了出来。   之后不久,军区的人找上门来,邀请他去当上将的私人医生。   迟然被带走体检,检测结果显示,他的所有体|液中都含有快速令伤口愈合的成分,并且具有安抚精神力暴动的作用。   要知道,这个时代中最稀缺的就是治愈系异能。   第二天,迟然见到了这位传说中战无不胜的alpha上将,傅望昭。   他坐在华丽的王座之上,一头墨蓝色的短发,五官锋利俊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像神明一样。   迟然视线闪躲,心跳得很快。   他接下了这份工作。   某天,傅望昭胳膊受了重伤,白骨可见,鲜血直流。   迟然大惊,想要去叫医生,却被傅望昭拽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就吻住他的嘴,生硬地深入,疯狂攫取。   狰狞的伤口长出血肉,逐渐愈合。   傅望昭神色冷漠地将迟然推开,仿佛他只是被用过就可以扔掉的物品。   后来,说好只接吻的人是傅望昭,粗暴将他推上床的人也是傅望昭,事后让他吃避孕药的还是傅望昭。   迟然将头埋得很低,频繁眨着泛红的眼睛:“我只是个beta,不…不会怀孕的。”   傅望昭俯视着他,声音冷得像冰:“最好是,你别妄想生下我的孩子。”   迟然知道,只有与之信息素高度契合的omega才有资格给傅望昭生孩子。   他不配。   他只是个没有身份、没有尊严的床伴,连自己看作亲人的狗狗去世,还要被傅望昭扔上床,边哭边做。   然而在傅望昭和那个omega订婚的前夕,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   迟然逃走了,不知所踪。   傅望昭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易感期提前精神力暴动。   整个别墅的东西被他粉碎了个精光,医生赶来吓得要死,小声提议道:“要不给您找个omega…”   傅望昭眼睛通红,像浸在血里一样,他吼道:“滚,让迟然来。”   后来,在精神力暴动的痛苦时刻里,傅望昭想明白了。   迟然只是个beta,没有易感期,没有发情期,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也永远不可能被他标记占有。   所以迟然想走便走了。   被牢牢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前期冷血自大后期逐渐长出血肉的alpha攻x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纯情小白兔beta受   阅读指南:   1.he beta不会变o   酸甜口,有包括但不限于带球跑、追妻火葬场等狗血情节,介意者或极端控不建议入,感谢理解!   2.关于排雷   攻受双c,只喜欢过对方。   攻挺疯的,表现在占有欲极强,这个过程中,受不可避免地会受伤。      内容标签:生子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异能 ABO 追爱火葬场   主角:迟然,傅望昭   一句话简介:爱会让人长出血肉。   立意:爱意不可辜负 第1章   嘶——啪!   庞大的货车周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纸箱,身形纤瘦的青年刚刚将金属罐头放进箱子里整齐码好,这会儿正用胶带封箱。   他的睫毛纤长笔直,像小小的羽毛扇一样遮在眼睛上方。比墨还要黑上几分的发丝垂在额前,有些挡住了视线,但青年戴着粗糙的编织手套没办法整理,也就随它去了。   旁边还有不少工人在做和他相同的工作,将罐头装箱、封箱后再搬上车。   “昨晚的球赛看了吗?曼尔巴简直神了。”   “没呢,昨天傅上将回主城来了,我看了一晚上新闻直播,真帅啊。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军装带兵打胜仗,那多气派。”   “咱就别想了,光是性别就不符合征兵要求。”   在无聊重复的流水线工作中,大部分工人都选择边聊天边做,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迟然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时候他也会对一些话题感兴趣,但都只是默默地听,很少开口加入。   因为他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是个结巴。   “然然宝贝。”一道清澈的嗓音跳跃着飘来。   离迟然近的几个男生夹着嗓子学叫“然然宝贝~”,起哄道:“迟然,你家omega又来找你了。”   “别开这种玩笑。”迟然声线软软的没什么震慑力,但能听出来语气很认真。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琉璃一般的琥珀色眼珠动了动,转头望向来人。   孟晓欢走近瞪了那几个男生一眼,递给迟然一个透明饭盒:“晚饭来了。”   “谢谢。”迟然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孟晓欢自己做的,抬头对他笑了下,唇边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不客气~”   孟晓欢背过手去,放大声音对他其他人说:“孙哥让我来跟你们传达,下班前十分钟去隔壁开个会。”   说完朝迟然挤挤眼就走了。   孟晓欢在隔壁的罐头制作流水线上,工作内容比他们轻松很多,是政府专门给omega分配的福利工作。虽然工资不多,但胜在轻松稳定。   迟然能到这家大工厂打零工,也是由孟晓欢搭的线。   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迟然打算先去把饭吃了。   他脱掉手套,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皮肤薄透得令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迟然是个beta,相比于天生勇猛优秀的alpha和珍贵柔软的omega,beta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路人甲、npc。虽然普通,但人多。不过人多对于找工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身材要比一般的beta还要瘦小一点,介于beta和omega之间。这就导致他脑力工作找不到,体力工作也没什么优势。能有现在这份工作,迟然很知足。   下班前十分钟,迟然跟着其他人一同到隔壁车间,听他们的小领导孙哥开会。   孙哥大名叫孙宇,是这两个车间里唯一的alpha,管理百十来号人。   “叫大家来,是工厂这周六有一个活,去城东接一批物资送到军区里。需要五个人跟我一起去。当然肯定不是白去,也算在大家的工数提成里的。”   城东的工厂要比这边的大多了,不光生产罐头,还生产其他食物和生活用品。来自整个主城的订单量很多,人不够时就需要他们去装卸运送,也算是外快。   话音刚落,迟然嗖地一下举起手,眼睛发亮,示意自己想去。   周围还有稀稀拉拉三四个人举手,不过都是omega,一听到要去军队都是心花怒放的样子。   “omega不可以哈,军队不允许进入,还有没有别人了?”   迟然将胳膊举得更高,他听见后面有人小声嘀咕说:“谁会去啊,累死累活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就算了,军区那地方可不敢随便进。”   “我听说之前有人进去,只是不小心撞到一个alpha就被打残了。那群人很暴力的,你想想他们杀人都不眨眼诶。”   “卧|槽?打伤人不用负责任吗?”   “能进那里的都不是普通人,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懂的。”   迟然纠结地咬起下唇,但一想到自己需要这点钱,还是举着手目光坚定地看向孙宇。   不过孙宇并没有看他,而是一个劲儿地催促:“还有没有别人了?”   最后大概是看实在没有人了,才对包括迟然在内的四个beta说:“行,就你们四个吧,周六早上记得早点来。”   迟然开心地收回手,满足地摸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尾部微微上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又能多赚到钱了!   周六。   初春的天气暖和了不少却还是凉飕飕的,但因为干的是体力活,迟然没有穿太厚的衣服,而是在背包里备了件外套,防止自己感冒。   他现在缺钱,生病可是只吞金兽。   在工厂集合完毕,孙宇开车载他们去城东装物资。   听别人闲聊的过程中,迟然了解到,最近号称“不败之神”的特战一号团再次凯旋回归,需要休整一段时间。   一向不上网的迟然都听说过他们,战无不胜,十分厉害。他们的上将傅望昭也很出名,极少公开露面但坐拥有许多粉丝。他不仅分化成了在alpha中十分稀有的S+级别,还觉醒了强悍的精神力异能,年仅二十五岁就凭借赫赫战功坐上了上将的位置,   除此之外,傅望昭十分受omega欢迎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他身材优越外貌出众,连续几年被网友评为最有x张力的alpha之一。   还有不少胆子大的omega公开表示:要是能和傅望昭睡上一觉,那便是此生无憾了。   抵达城东工厂后,几个人便循着负责人的指示找到物资,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堆成山的箱子。   堪比愚公移山。   钱真不好挣啊,迟然在心里感叹。   这一干就是一天,等物资尽数被搬上车的时候,迟然已经筋疲力尽直不起腰来了。   去军区的路途不短,迟然在车上补了个眠,再睁眼时状态就好多了。   进入军区的要求很严格,因为士兵中95%都是alpha,所以不允许其他闲杂omega进入,防止引起混乱。   外人进入时,要上交所有通讯器等电子设备,等出来再归还。   迟然用的通讯器很老旧,可以说是个老古董。除了能通话发信息之外,当下流行的什么玩游戏看视频等功能,统统没有。   上交时被同行的另外几人侧目了好几眼。   他们最后的任务就是将物资运到军营的指定地点,等待负责士兵的清点查算。卸货的工作不需要他们做,士兵们卸货时要对其进行严格的检查,避免不该出现的东西混入其中。   等待的过程中,迟然蹲坐在一旁的小木墩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双膝并拢在一起,脚尖微微内八。   他看起来实在太乖了,偶尔经过几名穿着制服的士兵,都不约而同地瞥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迟然有点想上厕所。他目测士兵们的卸货清算还需要一些时间,于是起身去跟孙宇打了声招呼,就找厕所去了。   军区面积很大,南边是宽阔的训练场,北边排布着一栋栋小高楼。   迟然就近锁定一栋四层建筑,但是不知道可不可以进。万一误闯进了什么机密重地,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枪毙的。   没看到人经过,他只好在周围晃来晃去,等待有人出现他好问路。   终于,两个士兵拐进这条路,迟然连忙走上去,但还是隔了点距离,礼貌问道:“您好,请问厕所在…在哪?”   “这里面就有,进门右手边的尽头。”其中一个士兵指了指那栋四层高的楼。   “谢谢。”迟然松了口气,看来也不是所有士兵都像传闻中的那么暴力。   他走进那栋楼发现里面没开灯,但并不是黑得完全看不见,他好奇地寻找光源,发现天花板在发着微弱的光。迟然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根据好心士兵的指引,迟然转向右边的走廊。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迟然不怕黑,但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假装自己是个没有脚的阿飘。   终于,在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前一秒,迟然看见了不远处亮着的卫生间指示牌。   他加快脚步,一方面是想快点逃离这个诡异的走廊,一方面是…他真的很急啊!   解决完生理问题出来,迟然原路返回,这次他的心情放松不少,警惕性也降低了。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房门时,只听见咔哒一声,没等他看过去就被迅速拽进了房间。   等迟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后背紧紧贴着一具炙热坚硬的身体,对方的体温仿佛没有任何阻挡地传递过来将他裹住,烫得灼人。   腰腹和身体两侧的胳膊被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不留一丝缝隙。   房间里很黑,一点光都没漏进来,迟然靠感觉判断这个人比他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紧贴着他的肌肉饱满紧实。   打是肯定打不过。   “放开我。”迟然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但没有半点用处。   像是被蟒蛇缠住了身体,越挣扎越紧。   背后那个人的胸膛在他脊背上剧烈起伏,心跳也很快。安静下来后,迟然甚至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急促得不正常。   “有话好…好好说,别打我。”   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招呼在身上,迟然感觉身后的人低下了头,发烫的鼻息落在他的后脖颈。而且是越来越近,直到鼻尖抵在皮肤上。   酥痒的感觉顺着神经流淌至四肢,他非常不自在,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   “好香。”那人的声音冷清低沉,像被涧泉冲刷的岩石。   “你……啊!”迟然痛呼。   那人用尖利的牙齿刺穿了他的后颈皮肤,这还不够,迟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涌进来,霸道蛮横、张牙舞爪的,让他那块皮肤又酸又胀,难以忍受。   是信息素!   虽然他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但随之而来的压迫感没有减少半分。   迟然被激得眼眶湿润大口喘着气,身上也软了力气,要是没有束缚在腰间的那只胳膊,他这会儿怕是要跪在地上。   信息素的注入还在继续,迟然动弹不得,开始控制不住地低声呜咽,身体连连颤抖着。   好像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如山一般倾倒而来,在逼迫他臣服,是什么呢?   仿佛被拉长的几秒钟后,身后的alpha终于将犬牙收回,紧接着是柔软的触感覆在后颈的伤口上,好像是在吻,但更像在吮吸什么。   身体终于恢复了控制,迟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一出声还是带着哭腔:“我只…只是个beta,不…不是omega。”   他在紧张的状态下,结巴会更严重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那个alpha松了力道,迟然趁机软着腿逃出来。    第2章   人在逃命的时候会迸发出无限的潜能。   迟然头也不敢回地跑出了这栋楼,速度堪比百米运动员。   等他到了安全的空地上,精神一放松,就腿软地摔在了地上。   迟然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指尖颤抖发麻,几乎感觉不到腿的存在。   他快被吓傻了。   在原地足足缓了五分钟,迟然才逐渐平息下来,但后脖颈那里依然很不舒服,又酸又胀。   他不是omega,颈后没有腺体,所以那里也不适合承接信息素的注入。   那个alpha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omega?   迟然扶着墙站起来,右手向后探去摸自己的后颈。   本应该平坦的皮肤此时微微鼓起,但已经摸不到什么伤口了。   迟然从小到大受了伤,伤口愈合得都要比别人快,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体质。   “没关系,只是被…被咬了一口,比被打残疾要…要好多了。”迟然按着那块鼓起来的皮肉,小声地安慰自己。   “回去吃点好…好吃的就行了。”   迟然又深呼吸了几次,仔细拍掉沾在身上的沙土,迈腿往回走。   回到物资交接点,迟然发现士兵们已经将物资全部入库。他们搬了一整天的箱子,士兵们两小时就搬完了。   看到孙宇在不远处抽烟,迟然走过去问:“现在回去吗?”   话音刚落,孙宇就像是被谁推了个踉跄,身子一歪,他没站稳差点摔倒,抽了一半的烟滚落掉地上,沾满灰土。   迟然:?   紧接着孙宇跟见鬼一样地看着他,跳出去三米远,抬起手颤抖地指他:“你…你你。”   迟然疑惑歪头:孙哥怎么也跟他一样结巴了?   孙宇咽了口唾沫冷静下来,顿觉自己刚才在下属面前丢了脸,连忙挺直身子,板着脸拿回架势。   “你去哪儿了,身上沾那么大味儿。”   “厕所啊。”迟然说完忍不住在自己身上左闻闻右闻闻,明明什么味道也没有。刚刚去的厕所里也是香喷喷的,半点异味都没有。   脑子里灵光一闪,迟然意识到到孙宇可能是闻到了那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   他连忙补充:“遇到了alpha。”   孙宇“啧”了一声,对他摆手不耐烦道:“你去那边散散味,十分钟后回来,不然影响我开车。”   迟然有听说过,alpha的信息素彼此排斥,会引起反感。于是他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往反方向去了。   望着迟然走远的背影,孙宇用脚尖将那半根烟的火光捻灭,忍不住嘟囔:“他奶奶的,这地方真邪门。”   他活了快四十年,自认见多识广,但从来没遇到过攻击性这么强的信息素。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有股…霸道至极的占有欲。   1.2.3.4.5…   迟然找了块低矮的小木墩坐着,默默在心里数数。   他手里没有通讯器,看不到时间。为了能在十分钟左右准时回去,只好用这个办法计算时间。   光是数数未免太过无聊,迟然在地上捡起根木棍,身体紧贴上大腿,抱着膝盖用木棍在沙地上画画。   迟然喜欢画画,但绘画课的费用实在昂贵,现阶段他还没有办法负担起。平时只能在孟晓欢的电脑上刷一些免费的入门视频,皮毛都快被他学秃了。   他画的是刚刚险些摔地上的孙宇,简笔画线条将滑稽的动作夸大了些。   到最后几笔,迟然边画边咯咯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笑完还不忘搓搓脸,告诉自己嘲笑别人是不对的。   数到六百,他站起来用脚尖将地上的滑稽小人擦乱,小跑着去找其他人汇合返程。   到家时已经是接近凌晨,孟晓欢还没睡,迟然知道对方是在等他,心中不禁一暖。   “你可算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就好。”孟晓欢拉着迟然转圈查看,刚要放下心就注意到他后颈上的红印。   “然然,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啊?”迟然摸上自己的后颈,那里早已经恢复了平坦,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异常啊。   迟然的皮肤白,弄上一点红印就很明显。孟晓欢凑近去看,就那一小块泛着殷红,现在的天气又不可能有蚊子。   这分明是吻痕!   “哪个狗男人干的?”孟晓欢不悦地鼓起嘴。   迟然还在懵着:“晓欢,你在说什…么?”   孟晓欢用自己的通讯器拍了张照片给迟然看,忧心忡忡道:“是不是有人趁你睡着偷偷啃你啊,太变态了。”   “没有。”迟然犹豫一会儿,还是将莫名其妙被alpha咬了一口的事说出来。   孟晓欢听完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我就说那些alpha都不是好东西,随便说发情就发情。”   他对alpha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原因还得追溯到他和迟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候他刚来主城不久,被几个混混alpha堵在小巷子里让他把衣服脱掉,甚至还对他释放信息素压制。尽管社会上对omega的保护法规相对严格完善,但还是有空子可钻。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不标记,什么都可以做。   他孤立无援,在逼迫下只好慢吞吞地脱掉衣服。听着那几个人下流肮脏的话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警鸣声,几个流氓慌了作鸟兽散。   孟晓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正当他边哭边穿衣服时,一个男生走过来将他的外套披好,浅笑着安慰道:“没事了。”   那个柔软温暖的笑容让他记了许久。   回忆结束,孟晓欢义正严辞道:“然然,你可得离他们远一点。”   “嗯!以后再也不去就…就行了,别生气了。”迟然捏捏孟晓欢的胳膊,反过来安慰他。   omega叹了口气:“然然,你欠的钱还差多少啊,看你这么累好心疼。”   “没多少了。”迟然浅笑着拍拍孟晓欢的手背,“睡觉。”   夜深,迟然洗漱完在客厅的沙发躺下。   这间房子的布局是一室一厅,孟晓欢租下来快一年了。   半年前刚遇到孟晓欢的时候,迟然还在住地下室,是对方知道他的处境之后让他搬过来住,还说什么都不要房租。   眼下他每个月的收入都要分出一大部分还债,顺利的话五年后这样的生活便可以结束,不顺利的话就…   所以要努力赚钱!   迟然抱紧身上的被子,很快入睡。   第二天一早,孟晓欢揉着惺忪迷蒙的眼睛走出房门,就看见迟然在厨房做饭。   “你今天不是要和翟凛出去约会吗,我自己做就好啦。”   翟凛是他朋友的朋友,一个beta,上个月一起在家里参加完生日party后,对迟然心生好感,跑来要他的联系方式。   孟晓欢考察了他半个月,觉得还算靠谱,便介绍给迟然认识。   而对谈恋爱完全不感兴趣的迟然愿意和翟凛接触,是因为对方就读于绘画专业,还算有共同语言。   其实在被迟然救下那天,孟晓欢有想过和他发展一下。   但碍于迟然是个beta,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做朋友。他不是看不起beta,而是作为omega很多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在这个世界,alpha和omega是公认的天生一对,他们本能地互相吸引,信息素是他们之间最坚固的连接。同样地,他们也会被信息素驱使。   只要alpha对他释放信息素,哪怕他再爱beta恋人,也会因没有被标记而失去理智地在那个alpha身下求欢。   反过来,alpha也是一样。   这在感情中,对beta太不公平。   作为朋友,他是真心希望迟然能够获得幸福。   迟然将煎得形状可爱的金黄荷包蛋倒进盘子,强调道:“不是约会。”   因为孟晓欢免了房租,所以迟然会主动将大部分家务都包在身上。   “好好好,不是约会。你们要去哪儿啊?”   “他学校。”   孟晓欢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不是吧,这哥们儿约会地点就选学校啊?”   迟然将圆眼睁大了些,挑起小巧的眉毛又强调一遍:“不是约会。”   接着补充道:“是我选的。”   其实在翟凛提出要出去玩的时候迟然是想拒绝的,原因无他,太费钱。   吃饭要钱、看电影要钱、游乐场要钱。只要是出门,除了呼吸不需要花钱,其他都需要。   但是对方铁了心要约他出去,迟然又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最后选了学校。   除了省钱,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去看看大学校园什么样子,毕竟是他曾经向往过的地方。   因为翟凛坚持要来接他,所以两个人一起出发乘公交车去学校。   迟然本就话少,在知道翟凛对他有意思之后越发有些局促,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翟凛倒也没有表现得过分热情,就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路上讲了一些他在学校专业课听到的绘画技巧,偶尔迟然提出问题,他就认真地讲解。   到学校之后,翟凛先是带迟然蹭了一节专业课,然后去食堂吃饭、参观校园。   大学里的一切都让迟然感到新鲜和好奇,虽然和他想象中的有所出入,但都是一样的美好。   迟然跟着翟凛在学校里待了大半天,感觉十分充实有趣。   他笑着露出浅浅的梨涡,真诚道:“今天谢谢你。”   翟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脖颈:“不用客气,你想来蹭课的话随时找我。”   迟然一回到家,孟晓欢就八卦地凑上来:“怎么样怎么样,对翟凛同学有没有感觉?”   “什么感觉?”   “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呀。”   迟然思考半晌,眼中露出些许茫然:“喜欢一个人是…是什么感觉?”   孟晓欢托着下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没谈过恋爱,只好给出了些似是而非的烂大街答案:“大概就是一看见他就会心跳加快,不敢和他对视,但一会儿见不到又会不自觉地想念。” 第3章   主城区内最权威的医院顶层。   今天的阳光热烈灿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大半个楼层都照得亮堂堂。   一位年轻助理站在房门外,手拿青蓝色文件夹,低头准备待会儿要报告的内容。   不多时,房门被从内拉开,一个alpha的蓬勃身影映入眼帘。   他穿着军队内最普遍的灰绿色短袖,饱涨紧实的肌肉将布料撑满,极具美感又不会让人觉得夸张。腰带束在宽松的作战裤上,勾勒出男人劲瘦有力的窄腰。再配上黑色长筒皮军靴,明明是军队里随处可见的搭配,却让人觉得这宽肩长腿的黄金身材是独一无二。   男人将原本搭在小臂上的外套甩上身,最简单的穿衣动作都溢满令人血脉偾张的荷尔蒙。   年轻助理颔首:“上将。”   “查到了吗?”傅望昭迈着长腿往外走,顺手将外套拉链拉到顶,不易近人的寒冷气息似乎也随之加了一层。   “查到了,前天晚上进入军营的只有一伙运送物资的人。其中有四个beta,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再加上我们在调查中逐一排除了各种可能性和人,锁定了这一位。我已查到他所有的资料,您要现在过目吗?”   距离电梯还有二十米,傅望昭站定在原地,助理也跟着停下。   不过几秒之后,傅望昭又迈开长腿走到电梯前,目光落在数字不断上升的显示屏上,漆黑的眼珠像坠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发到我的通讯器。”   随着傅望昭的沉默而提心吊胆的助理,这会儿听到指示终于松了一口气:“好的。”   电梯直达VIP专用停车场,傅望昭一上车便升起隔板,将座椅调低,放松精神闭目养神。   他每次从医院出来都是这样一番操作。   跟在上将身边好几年的司机李叔见隔板升起,问坐在副驾驶的助理:“上将情况怎么样?”   助理摇头:“不清楚,看样子好像和往常一样。”   李叔长叹一口气:“这还是上将第一次易感期和精神力暴动症发作赶一起去了,不知道遭了多大罪。”   助理拍拍司机的肩膀,安慰道:“上将吉人自有天相。”   处于易感期中的alpha五感会被放大,分化级别越高就越明显,此时隔音挡板另一头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进傅望昭耳朵里。   他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由窄渐宽的双眼皮褶皱加深。   一双标准的桃花眼,放在傅望昭这张脸上,丧失掉原本的温柔深情特点,变异成了狂妄冷淡的样子。   身体内的精神力还在暗自涌动着,哪怕刚刚经过了长时间的压制治疗,也没有完全安分下来,简直和他本人一样不受管教。   十七岁那年分化后不久,傅望昭的精神力异能就展露头角,随着年龄发展到如今在这个领域已经是一骑绝尘。s+的alpha不少都会觉醒一些精神力相关的异能,但至今无人是傅望昭的对手。   这也是他在战场上从没输过的一大杀手锏。   不过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在三年前傅望昭患上了精神力暴动症,并且随时间推移发病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开始的半年多一次,到现在的不到两个月就要爆发一次,这次甚至还碰上了他的易感期。   傅望昭皱着眉和身体里的精神力对抗,尽管医生反复多次地叮嘱他在发病期间不要这样做。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拳头紧攥,手背和小臂上突起的青筋蜿蜒密布。   傅望昭不喜欢低头认输,从不。   终于,那股汹涌的力量被他压了下去,认赌服输一般地短暂平息。   “叮-”短促的提示音响起。   傅望昭望向被他随意扔在座椅角落的通讯器,拿起来发现是来自助理的邮件。   点开,果然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的资料。   迟然。   beta。   十九岁,单身。   身高176,体重118斤。   家人信息:父母未知,唯一的关系人段秀芝已于一年前离世。   负债:36万。   ……   傅望昭往下划,有一张勉强算正式的证件照。   照片背景的蓝色深一块浅一块还坑坑洼洼的,不知道是在哪找的刷漆土墙。身上穿的白衬衫领子歪歪扭扭,大概是几十块的地摊货。   人倒是还算像样,乖乖巧巧地抿出一个笑,露出两点梨涡。   只是个beta而已。   没什么特别的。   傅望昭关掉界面,将通讯器扔到座椅上。   然而在他闭上眼后,脑中回忆起前天晚上的情形。   怀里的人柔软又散发着陌生香味,奇怪的是那欲要将他撕扯得四分五裂的精神力竟然稍稍平息了些。遵循着alpha的本能,他找到了对方脆弱娇嫩的后颈。   尝到血腥味的同时,躁动的精神力仿佛被一团如云般的柔软裹住。那种安抚是他在医院接受了三年治疗,都没有过的感觉。   是耐心地安抚,而不是一味压制。   迟然。傅望昭默念了一遍。   尖锐的犬牙磨过唇肉,似是躁动不安地想咬点什么。   -   “阿嚏。”迟然打了个喷嚏。   不会是要感冒吧,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阻止一切让自己生病的可能发生。   “嘟-”老古董通讯器震动了下。   迟然正在做串珠手工,这是他最近找的新兼职。所以他没有立马去看通讯器,而是将手中的五彩链条仔细制作完,放进针织袋中,才伸手去拿通讯器。   翟凛:【这周末有空吗?】   翟凛:【同学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一起去尝尝?】   迟然叹了口气,柔软的蜜粉色唇瓣微微嘟起来,他有点后悔加翟凛好友了。   尽管他没体会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翟凛没有心动。   这不能怪翟凛,毕竟现阶段能让他心动的只有钱。   迟然回复说周末要去兼职,发完消息就将通讯器放到一旁,接着做串珠。   约莫到了四五点钟,外面的天隐隐有了暗下去的趋势,迟然结束今天的串珠工作,准备做晚饭。   “笃笃笃。”   迟然刚站起来,就听见玄关传来的敲门声。   难道是晓欢忘带钥匙了?   他走过去开了门,却被门口整齐站好的一排士兵给吓得退后一步,琥珀色的瞳仁都在小幅颤动着。   站在中间的那位士兵率先开口:“您别怕。”   这怎么能不怕!   迟然下意识捏紧衣服下摆,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前两天在军营中发生的事。   竟然找上门来了。   “有…有事吗?”他强装镇定。   “我是主城军区的士官,给您看我的军官证。”那男人毕恭毕敬地将证书展示给迟然看,上面照片钢戳一应俱全,还有他的名字——易景。但迟然也不懂这些,还是谨慎地半信半疑。   “我接了上头的指令,来邀请您任职我们上将的私人医生。” 第4章   私人医生。   好小众的词汇。   迟然有些呆住了,大脑的反应速度没跟上,以至于将重点放在了“医生”上。   他软软地开口,带了点迟疑:“可是我什么也…也不会啊。”   医生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神圣而伟大的职业,但要成为他们,需要付出以年计数的努力,学习知识、临床实践。   迟然虽然不喜欢看医生,但深知这份工作所需要的能力。   很明显,他不具备这份能力。   易景依然保持着微笑:“我接到的指令是这样没错,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去军区内,会有专业人士与您详谈。”   紧接着他着重补充道:“这份工作的薪资十分丰厚可观,希望您好好考虑。”   上头交代他这件差事的时候,让他一定要强调薪资。   果然,眼前的青年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明显有些心动。   迟然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他是个beta又穷得叮当响,贩卖人口和绑架的事应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话,去看一看也不是不行。   反正军区他又不是没去过。   “我跟你们去。”迟然突然想到什么,圆眼轻巧地眨了眨,“可以等…等我一会儿吗?十五分钟就…就好。”   易景微笑颔首:“当然可以。”   “请进来坐。”   易景独自一人进入房间,让门口的士兵们回车上候着。   他以为迟然要去换个衣服梳洗一番,毕竟进军区见大人物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   多少omega和beta削尖了脑袋也想去一回,因为就算见不到那位大人物,钓到其他alpha也是美事一桩。   要知道,能进军区的alpha要么家庭背景优越,要么身体素质万里挑一,要么自带战斗异能。   单挑出哪样都能够让普通人这辈子衣食无忧,是跨越阶级的好机会。   但是。   易景落座在空间狭小的沙发上,抬眼看见迟然走进了简陋的厨房,开始熟练地洗菜炒菜。   易景:“……”   十五分钟后,他眼看着迟然做好了两道菜还有一份汤。又在桌上留了纸条,最后走过来对他说:“走吧。”   “你不吃点吗?”   迟然摇头。   他不好意思再让这位有礼貌的士官等他了。   耽误这十五分钟也是因为早上出门前,他没让孟晓欢带晚饭,说自己今天在家可以做新鲜的饭菜吃。   要是他就这么离开,孟晓欢下班回来就没饭吃了。   易景望着面前青年身上明显洗得很旧的衣服,这会儿相比刚才还多了些不太好闻的油烟味。   顿觉自己刚才的猜测有些狭隘。   迟然再次来到军区,一回生二回熟,主动上交自己的古董通讯器。   易景在前面带路,身后是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被前后夹起来让他毫无安全感,偶尔有路过的零散士兵经过,都会将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他好像一只被游街展示的稀奇动物。   迟然抿紧唇瓣,眼睛滴溜乱转地观察周围。计划着要是发现一点不对劲,他就跑——   很快他就发现了跑根本不是解决办法,因为这里太大了。在他迷路的空挡,就会被追上抓回去。   不过很多顾虑都是多余的。   走到一栋建筑前,易景放慢脚步到他身边:“就是这里,我同您一起进去。”   “你们回训练场和2队集合。”他对身后的士兵说。   “是!”   进到建筑里,迟然发现这儿和他前两天去过的那栋很像,尤其是头顶泛着珠光的天花板。   大概是他抬头的次数太多,易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解释道:“军区里所有建筑内部的天花板都涂了特殊的萤光材料。”   “作用是?”迟然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设计很鸡肋。   易景轻笑一声:“您发现了吗,这里没有安装任何的灯具。”   “alpha的视力极好,分化级别够高的话在全黑环境下也不影响视物。天花板的亮光是给那些普通alpha用的,可以锻炼夜视能力。”   “这是我们日常中的一项训练。”易景抬起手向左侧示意,“这边。”   有点变态,迟然在心里想。   他们上到2楼,拐进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并且布置得很像…实验室。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迎上来,亲切笑道:“辛苦长官。”   “不辛苦,那我就先走了。”   易景走后,迟然和中年男人大眼瞪小眼了两秒,突然脑补出了人体实验的可怕猜想。   “刚刚那位长官应该已经跟你说明情况了,不过在成为上将的私人医生之前,需要先做几项体检。”   迟然警觉问道:“什么检查?”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工作台前坐下:“先抽个血。”   与此同时,这个房间的一切被角落里的摄像头转播到另一个屋子。   年轻助理一边在便携笔记本电脑上敲字,一边时不时地抬头望向显示屏上的画面。   工作了一整天让他肩颈发硬,但眼下他也不敢站起来放松筋骨,因为傅望昭就坐在他斜对面的会议桌前,表情冷酷。   他开始怀念上将出任务的日子了。   助理抿了口咖啡,开始认真地盯屏幕上的画面。   抽血、检验,花费的时间不会太长,军队化验室里的仪器都是媲美顶级医院的。   二十分钟后,助理这边同步收到了化验室里检测的结果,他半分不敢耽误地整理好打印出来,给傅望昭报告。   “上将,结果出来了。”   傅望昭今日换去了一身训练服,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露出的脖颈青筋明显,脸上依旧结着冰。   他接过那张单子,视线在上面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最下方的结论。   -血液指标一切正常,且其中含有一种特殊的治愈性物质。   傅望昭放下单子,并没有多少惊讶。   “什么时候能出更详细的报告和方案。”   “大概要明天。”助理顿了顿,“上将,要不要先和迟然把雇佣合同签了。”   傅望昭掀起眼皮,露出漆黑眼眸中的冷淡:“为什么?”   助理被看得心一慌,但面上还是十分镇静:“后面还需要进行几项检查,我觉得可以先给他吃个定心丸,以免反悔。”   他从监控画面可以看出,迟然似乎有些不安,好几次看向大门口,像是要随时逃跑的样子。   想想也是,莫名其妙被带来这里做抽血,后面还有几项…那样的检查。要是现在不给个甜枣,怕是待会儿人就直接吓跑了。   “可以。”傅望昭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助理松了口气,将已经拟好的合同打印出来,乘电梯下楼往实验楼走。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仿佛置身在没有边际的异世界。   这头的迟然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来了这么久也没人跟他提什么医生的事。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去找易景,委婉拒绝掉这份差事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安静的环境里蓦地发出声响,加上迟然的精神在高度紧张着,他听到这点动静就像只受惊应激的兔子一样,身体猛地一抖,睁大眼睛回头望向门口。   “抱歉,吓到你了。”进门的青年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十分有亲和力。   迟然抿着唇摇摇头,轻声说:“没关系。”   “我来替上将和你签合同。”助理将准备好的纸质合同放到桌上,“你可以慢慢看,我不着急。”   提着的心稍稍落下去了些,迟然伸出素白的手,认真地翻读起合同来。   看到薪资那一部分时,他睁圆了眼睛,要不是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他就要用手指头来数那几个零了。   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万!   要知道他现在兼着两份工作,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万块。   迟然稳了稳心神,看得更认真仔细,防止有什么隐藏的条款被他漏掉。   合同期限是一年,这一年中乙方,也就是他不得主动提出离职,否则要赔十倍的违约金。   从头看到尾迟然也没觉出哪里有问题,只是有一个疑问:“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助理礼貌地微笑回答:“因为后续还要给你做几项检查,工作内容要等明天全部检查报告出来才能告知你。”   迟然心里又警惕起来,这么高的工资,该不会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吧。联想到外面的流言蜚语,他咬了下唇瓣:“那我明天再…再签可以吗?”   “当然可以。”助理依然笑着,金丝框眼镜边闪了下光。   大概是在傅望昭身边待久了,助理觉得自己也有些心理变态。他竟然觉得迟然脸上的担忧和警惕如此有趣,让人忍不住戏弄。   毕竟对于处在绝对上位的狩猎者而言,猎物的任何挣扎和斡旋都显得苍白。   因为他们,势在必得。   甚至于享受将猎物反复放走又抓回来,那种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看到猎物脸上出现的一次比一次更绝望的表情,会很有趣,不是吗?   “现在给你做几项检查,等结束我找人送你回去。”   迟然点点头:“什么检查?”   中年男人拿着一份表格走过来:“提取你的几样体.液进行检测。唾液、泪液,以及J液。” 第5章   别墅内。   傅望昭一进大门,家里的佣人们都自动切换低眉顺眼模式,生怕自己因为呼吸重了点而被迁怒。   稍微待得久点的佣人都知道,不要在上将易感期和精神力暴动的时候惹到他,更别提最近这两样跟商量好似的赶一起了。   管家紧急给佣人们开了个会,发布红色预警,让大家谨言慎行。   不过还好,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傅望昭压根没看旁人,径自上楼梯回房间。   “咔哒。”门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关上。   alpha胳膊交叉一抬将黑色毛衣直接脱掉扔床上,露出健硕优越的上半身。   黄金比例的倒三角,身上满是长期锻炼的痕迹,每一条肌肉都完美而性.感。   傅望昭从储物柜取出三支抑制剂,没有一丝犹豫地将细长针头刺入静脉,把药剂推进血管,反复三次。   这个过程中,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普通alpha在没有omega伴侣的情况下,需要在易感期注射抑制剂,但剂量是最多一天一支。   而傅望昭需要三支。   这跟他的分化级别和精神力异能息息相关,医生说三支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日后还是压不住的话,就建议他寻找一位信息素匹配度高一些的omega伴侣。   注射完抑制剂,傅望昭将下身的衣物也脱了,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流划过他饱满结实的胸肌,又顺着腹肌的缝隙一路向下。   在热水的蒸腾下,傅望昭的信息素逐渐溢满这方小小空间,精神力也隐隐在身体里流转起来。   他随意将被水浸透的墨蓝色头发捋到脑后,露出精致挺拔的眉骨和鼻梁,还有挑不出一点错处的面部轮廓。   浴室外响起通讯器的来电铃声,混在水流声中。傅望昭听见了,但置若罔闻。   直到他不急不缓地洗完澡,吹干头发披上浴袍,才在通讯器第十六次自动挂断前接了通话。   “你在干什么不接我电话?!”另一头的语气带着怒意。   “你的电话,”傅望昭敞着浴袍领口,语气冷淡,“有接的必要吗?”   热水澡也没能烘热他脸上和声音里的冰冷。   “你个白眼狼,回来这么久也不回家看看。”   “我现在就在家,还有哪个家?”   通讯器那头骂了两句很难听的话,紧接着似有别人在旁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alpha的听力极好,眼神瞬间就结出寒霜,仿佛即刻卷起狂风暴雨。   傅昼依然拿着长辈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你也老大不小了,臻臻给你物色了一个omega,你…”   没等对方说完,傅望昭直接将通话中断,通讯器扔到一边。   他的嘴唇抿出一条线,视线落在置物柜上的相框,照片上是面容姣好的女人和严肃却青涩的少年。   傅望昭这一晚睡得不好,事实上他每次精神力暴动发作的几天都睡不好,不过这一晚他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   半梦半醒间接到了助理来电,晨间的嗓音泛着沙哑:“说。”   “上将,迟然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送检的4份样本中都检测到了治愈物质,具体数据我马上发送到您的通讯器上。不过…”   傅望昭这会儿已经起床,慢条斯理地系衬衣纽扣:“不过什么?”   “周医生发现,提取样本中的治愈物质会随时间流逝而逐渐灭活,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就会完全失效。”   “知道了,带人来见我。”   “好的。”   在去往军区的路上,傅望昭点开那份周医生作出的完整报告及方案。   前面的数据部分和助理说的差不多,后面是周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   方案一:血液治疗,即取即用,参考方法:后颈标记。   之前拟定的方案便是通过血液治疗,不过是计划定期给迟然抽血,并存储起来备用。现在既然存储行不通了,那就只能…   alpha舔了下锋利的犬牙,不可避免地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在他做标记的时候,怀里的青年一直在颤抖、低声地哭。   一个没有腺体的beta要承接s+级别alpha的信息素,会十分地艰难和痛苦。   不过这并不是傅望昭需要考虑的。   他的目光稍稍下移,下方还有一个方案。   方案二:唾液治疗,即取即用,参考方法:接吻。(建议)   建议理由:所有检测样本中,唾液中的治愈物质含量最高。   接吻?要吃对方的口水?   傅望昭嫌脏。   他选方案一。   与此同时,迟然也看到了自己的检测报告。   报告上的数据和刚刚助理跟他讲的一大通话,这会儿以缓慢的速度输入大脑,他接收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应:“我有…异能了?”   “是这样的。”助理笑着回答。   迟然神情认真地抿起唇瓣,水杏一样的眼睛盯着手里的报告。   异能二字于他而言陌生而遥远。   alpha助理十分理解迟然的反应,毕竟他刚拿到报告的时候也很惊讶。   一百多年前,一种在医学领域从未出现过的新型病毒席卷全球,并且以所有人都未料到的速度传播。   这种病毒的致死率高达90%,而且没有药物可以治疗。这其中,感染后幸存下来的有八成是alpha,剩下的omega和beta各占一成。   两年后,这种新型病毒被扑灭,但紧接着,人们之中陆陆续续出现了异能者。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统计,发现这些异能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曾感染过新型病毒。   当然,并不是所有感染过的人及后代都会觉醒异能,这其中有基因表达等各方面因素,那时有十余名专家钻研这个课题并发表论文。   无论如何,拥有异能就足以让他们成为大众之中的佼佼者。   一代一代的传承和更迭中,异能者的占比依然是极少数。这种特殊性所带来的优越让一些人起了歹心,他们聚集在一起、集中繁殖,不断扩大自己的队伍,目的是借异能来侵占普通人的资源和生存空间,甚至做一些违法的勾当。   国家自然不会放任他们这么做,所以建立军区军校、征兵,为普通人搭建坚实的防护墙。   异能的种类分:攻击型、防御型、操控型、治愈型等近十种,其中最稀少的便是治愈型。   alpha助理在军区里待了几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异能者,治愈系异能者也见过几个,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治愈法术。   但是像迟然这样以自身体|液作为治愈介质的还是头一个。   要是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抓走,怕是会直接给关起来做人体实验吧。   不过他现在遇上了傅望昭,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alpha助理收起自己的思绪,对迟然说:“走吧,带你去见上将。”   迟然将报告方方正正地叠好揣进口袋里,跟了上去:“上将让我当…他的医生是因…因为这个?”   “bingo。”   迟然一边疑惑上将是怎么知道他有异能的,一边被周围的景象所吸引。   虽然来的还是军区,但这次去的地方又与之前两次不太一样。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金碧辉煌,像宫殿一样。听助理介绍说,这里是会客用的地方。   走过一道回旋楼梯,面前是对巨大的门,上头浮着流光溢彩的装饰,正上方立了一具雄鹰的浮雕,栩栩如生。   “上将在里面,我就不陪你进去啦。”alpha助理说完用眼神示意他进去。   迟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握住了金色的门扶手,用力推那扇门。   没推开。   迟然知道自己的力气小,但没想到连这里的门都推不开,顿时有点尴尬。   “我来吧。”alpha助理侧着身将门推开,让迟然进去。   “谢谢。”   没事的没事的,beta比alpha力气小很正常。   迟然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后释然地走进去。   屋内是和外面一样的装修风格,不过他并没有仔细欣赏,因为他一进去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王座上的人。   alpha神情冷淡地坐在那里,墨蓝色的头发溢着光泽。五官带有独特的锋利和攻击性,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望过来时,里面仿佛含着冰,透出没有感情的冰冷。整个人俊美而遥远,就像神话故事中的神明。   即便是在如此耀眼、金光闪闪的房间里,那人也没有半点逊色。   迟然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耳朵和脸好像也泛起不正常的热。   他立马垂下眼,不知怎地不敢再去看对方,只往前走了几步,轻声说:“你好。”   说完感觉脸上更热了。   “坐吧。”   听到这个声音,迟然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声音,这声音分明就是那天晚上……   有时候记忆的来潮是伴有身体反应的,迟然瞬间就绷紧了身体,仿佛有股沸腾蒸汽一样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后颈。   还有那句明明嗓音低沉冷静,语气却又好像带了点迷恋的“好香。” 第6章   “你…”迟然语塞。   “上周六晚上的事,我很抱歉。”傅望昭直截了当。   迟然十分震惊那个发情的alpha居然是这位上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傅望昭的表情和语气分明没有半点歉意。   “当时我易感期突然发作,有些神志不清。”   听到对方这样说,迟然十分理解。之前他见过两次孟晓欢的发情期来临,会发烧、浑身不舒服,即便打下抑制剂也会觉得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他虽然是个beta,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却能感同身受这份难受。   于是迟然抿出两个梨涡,摇了摇头对傅望昭说:“没关系。”   傅望昭望着他继续说:“那次之后我的易感期反应缓解了很多,检查报告和合同你应该看过了,我想聘请你做我的私人医生。”   迟然的眼神又不自然地飘到别处去,他点头回应:“好。”   其实来之前他还有点纠结要不要答应这份工作,毕竟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但现在看一来他真的需要这些钱,二来能帮助到别人也是好事一桩。   迟然想到一般alpha和omega的发情期都要一周的时间,今天距离上周六还未满七天,于是问:“你现在好…好些了吗?”   “嗯?”   “需要我帮…你吗?”   傅望昭的目光居高临下地钉在迟然身上,看得到他闪躲的眼神,也看得到他被染红的脸颊和耳朵。   以往拥有这样神情的omega或者beta来找他,下一秒就会掏出情书或是发表一大段话对他表白。   傅望昭在心里冷嘲,鹰隼一样锐利的视线落在迟然白腻柔软的脖颈上,带着冷漠和不屑。   白白送上门的猎物,他没理由不要。   “好啊。”   听到肯定的回答,迟然眼中冒出点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下一秒就听见傅望昭对他说:“过来。”   他走上前去,刚靠近王座上的alpha,就被拽着胳膊坐到对方的腿上,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一只大手环过来用不轻的力道掐着他的腰,迟然整张脸都红透了,心跳的鼓点猛烈地敲击着耳膜。   “低头。”   迟然乖乖照做,将软嫩的后颈毫无防备地展示给对方。   傅望昭又闻到了那股香味,从迟然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不大,以刚才的距离几乎闻不到。   和omega极具诱惑性的信息素不同,那味道不会让处于敏感时期的alpha更加躁动疯狂,反而缓解了一点他的烦郁。   周医生说很有可能是迟然体.液中含有的治愈物质的味道,但微乎其微。傅望昭能闻到大概因为他是正处于易感期的s+级alpha,嗅觉超乎正常人几百倍。   用犬牙刺破迟然的后颈皮肤,傅望昭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几乎是同时,那股温柔的力道涌入他的身体,安抚他体内的信息素躁动和精神力流窜。   他肆无忌惮地将信息素注入beta的后颈,感受到迟然身体的阵阵颤抖,自然也听得到他压抑不住的呜咽。   可是柔软又脆弱的猎物最能激发狩猎者的本性,傅望昭将信息素注进更多、更深入,他开始享受这个过程。   标记结束,傅望昭将犬牙收回,他抬起眼露出其中浓烈凶狠的占有欲,正好看见自己刚刚咬出的伤口在愈合。   不过几秒钟,迟然的后颈已经恢复了光洁,只是有些红肿,根本看不出被标记过。   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这时迟然大口呼吸着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是红彤彤的,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   傅望昭抬眼望去时恰好看到迟然的嘴唇,似乎是他刚才忍痛时咬过了,唇瓣现在是充血状态,又红又肿,像破了皮流出汁水的樱桃。   他想到不久前看过的那份报告方案。   “你好了吗?”迟然的声音很软。   傅望昭闻声挪开视线,推了下迟然的腰让他站起来。   “好了。”   迟然有些腿软,歪了歪身子才站定。他想着如果定期被咬一口就可以每月赚到三十万的话,这确实是份很棒的工作。   反正被咬了他也很快就能恢复,不过就是会痛而已。   有了钱,他不仅可以很快还清债务,还能去学美术甚至上大学。   望着迟然那满脸幸福的表情,傅望昭的眼神沉了沉,变得复杂起来。   不就是被他咬了一口吗,又不是终身标记,至于幸福成这样吗?还是说因为自己刚才抱他了?   迟然适时地从自己的计划中脱离出来,说:“您还有别的吩…吩咐吗?”   “回去收拾行李,晚上王岭会接你去我的别墅。”   迟然反应两秒,试探问道:“要和您同吃…同住吗?”   傅望昭冷着脸“嗯”了一声。   -天呐,还包吃包住!迟然感觉自己被幸福砸晕了,立马抿出两个甜甜的梨涡,雀跃道:“好的。”   傅望昭:“……”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治愈起了不错的安抚效果,傅望昭难得面对这么花痴的爱慕者而没有暴躁嫌烦。   等迟然从那扇金色的大门离开之后,傅望昭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而已。   -   “什么,你说那天咬你的alpha是傅望昭?!”孟晓欢声音都拔高八度。   迟然点头,他回来之后就边收拾东西,边将大概的起因经过和孟晓欢说了一遍。   不过他隐去了一点细节,那就是自己的特殊体质。   这是昨天晚上做完检查之后那个大叔医生特意叮嘱他的,不要再告诉别人他有这样的特殊体质。   “那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   迟然失笑:“你怎么双标?”   从军区回来那天回来还骂alpha没有一个好东西,今天就说傅望昭是有苦衷才这样做。   尽管他知道傅望昭确实是有苦衷没错,但还是觉得孟晓欢的态度转变很有趣。   “傅上将和那些臭alpha能一样吗?然然,你不上网不知道,他的事迹很出名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前段时间,东区去了一伙不安好心的异能者,超级厉害可吓人了,据说有一个会空间转移呢。反正干了不少缺德事,还害死了好几个人。其实东区那边的军队也是挺厉害的,但这回剿了好几波都没成,反而遭到了变本加厉的报复。嘿,最后还不是我们傅上将带人去解决的。”   “三天。”孟晓欢伸出三根手指,“东区半个月都没干成的事,傅上将三天就解决了。”   迟然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哇”了一声:“好厉害!”   “对呗!更绝的是他还超级帅,我好多omega朋友都迷他迷得不行了。不过听说他好像是个性冷淡,从进军校到升为上将这好些年,都没听说有交往过omega。”   迟然想起今天见到傅望昭的场景,抿着唇微微出了神,几秒后才垂眸轻声说:“确实很帅。”   孟晓欢没注意到迟然细微的情绪转变,搂着他的肩膀感叹道:“我的然然啊,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之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一号人嗷。”   迟然眼中浮出笑意,坚定道:“一定不会忘。”   他没把孟晓欢的玩笑话放在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何谈飞黄腾达,他也从来不会奢望幻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做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好!”   晚上,王助理开车来接他。   签好之前看过的那份合同后,王助理帮他把收拾好的行李搬上车。说是行李,其实也就只是个大点的编织袋而已。   “你就这点东西吗?”   迟然点头。   王助理:“没关系,别墅里用品都齐全,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你存一下我的通讯号码。”   “哦好。”迟然闻言从兜里掏出通讯器。   王助理看到迟然手里那老旧到不知道还能否正常使用的通讯器,联想到他现在的经济状况,说:“你的工资是月底发,如果你现在需要预支工资的话,可以跟上将说。”   看到迟然圆溜溜眼睛里的茫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去跟上将说。”   没想到迟然摇了摇头说“不用”。   王助理没再说什么,开车将迟然送到傅望昭的别墅。   别墅位于主城区的南郊,离城中心有段不短的距离,但依然不影响它成为整个主城区房价最贵的区域。原因无他,离军区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   在异能者时不时出没的如今,以市中心为圆心向外房价依次下降的时代早已过去。离安全指数最高的军区近,才是王道。   抵达别墅后,迟然下车仰起头望着足有三层的别墅,觉得十分震撼。   刚才听王助理说,住在这里的除了傅望昭外就是别墅里的佣人和管家。   有钱就是好,在这么贵的地方买了一栋员工宿舍。 第7章   别墅周围设立着一层严密的安保屏障,出入大门都需要经过面部扫描识别通过。   迟然的信息已经提前输入进去了,他在扫描器前停顿了下,大门应声开启。   进去之后,他发现里面有个超级大的院子,和中学操场差不多的面积,后面还有一方游泳池。   迟然的注意力完全被宽阔的院子吸引过去,以至于没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开门声。   “你就是迟然吧?”   易受惊体质的迟然又被吓了一跳,他循声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管家。   迟然点头:“你好。”   管家露出标准得体的微笑:“跟我进来吧。”   别墅内的装修和外饰一样极近奢华,精致艺术,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   迟然低头看了看身上旧旧的衣服和手里粗糙的编织袋,顿觉自己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   阶层的差距,明显得像墨滴进水里。   “一楼都是佣人在住,上将的房间在二楼。三楼只有两个屋子,一间是上将的书房,一间是储物室。三楼禁止任何人上去,如果违反后果会很严重。”管家带着迟然上到二楼,指着右边第一间,“这是你的房间。”   “好的。”迟然认真记下,“上将住哪间?”   管家指着正中间那扇门:“这间。”   迟然抱着编织袋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惊喜地睁圆了眼睛。   有大大的窗户、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衣柜,还有一张宽敞、看起来就很好睡的大床。   室内的暖气很充足,迟然从刚才就觉得有点热,他将外套脱掉,然后仰着身子倒在床上。   好软!   这是他的床,这里是他的房间。   迟然没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幸福地开始对着床自言自语:“好软,像棉花糖,花纹也好看…”   傅望昭上楼时听到有点吵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待他踏上抵达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说话声的内容清晰可闻:“上将…真好。”   是那个beta的声音。   alpha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和“真好”这个评价沾上边。   他迈着长腿朝自己的房间走,经过那间敞开门的屋子,往里面乜了一眼。   床上的人四仰八叉地毫无形象,单薄的里衣被抬起的胳膊带着上移,露出一小截细腰,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左侧腰窝的凹陷处有一颗小痣,于阴影处若隐若现。   傅望昭刚要收回目光就和闻声回头的迟然对上视线。   “……”   迟然条件反射地直接从床上弹起,立了个正。   “上将,您回…回来了。”   见傅望昭身上穿的还是上午那一身,想必他是在军区工作了一天才回家。   迟然走到门口处,稍稍仰起头看他,上目线给人一种柔软无辜,又有点胆怯的感觉。   “您平时都…都工作到这…这么晚吗?”   傅望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和别人说话也这样?”   迟然反应了两秒,明白傅望昭的意思之后难堪地蜷起手指,脑子一瞬间发了木,缓缓地垂下眼没有再抬起,咬着唇点点头。   “晚上不要在房间发出任何声音。”傅望昭说完就回了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   刚刚的好心情这会儿消失地无影无踪,迟然垂着头回了房间。   说话结巴这件事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迟然没有父母,严格来说他应该是被人遗弃的。因为打他记事起,就一直和将他捡回家的段奶奶一起生活。   别的小孩一岁就开始牙牙学语,而迟然到三岁了都不会讲话,后来他猜测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自己才会被亲生父母遗弃吧。   快四岁的时候迟然终于会讲话了,但只能磕磕巴巴的。那时段奶奶还以为他是在慢慢学说话,却不想这个缺陷伴随他至今。   还记得刚上学的那几年,迟然起初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直到总是有几个男生嘲笑他说话结巴、反应慢,像弱智。   渐渐地,班级里就没人和他玩了。   大概是怕“弱智”会传染吧。   后来迟然就很少和别人讲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上中学的时候,他了解到结巴可以靠语言训练缓解,于是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读绕口令,直到段奶奶生病他才停止练习。   遗憾的是,日复一日的努力所带来的效果并不明显。   不过或许是成年之后心智逐渐成熟,也或许是近些日子忙着赚钱无暇顾及,迟然觉得他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这点缺陷了。   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一下子这么难过,明明上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迟然坐在床上,将脸迈进膝盖之间,浅浅叹了口气。   第二天依旧是阳光明媚。   迟然早早起床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在泼洒进来的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下楼时看到了昨晚没有见到的佣人们,在各司其职地做着手里的工作。   “早。”站在餐厅门口的管家对他打招呼。   “早!”   “现在吃早饭吗?”   横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迟然点点头,下楼朝餐厅的方向走。   就在他刚下到一楼时,听到不远处角落里传来的抱怨。尽管刻意放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都是打工的,凭什么他可以住二楼。住二楼也就算了,现在还能去餐厅吃饭,他跟齐叔一个待遇?”   “齐叔好歹是看着上将长大的,他凭什么?!”   迟然没有转身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加快脚步往前走,只是低下了头。   餐厅很宽敞,装修是和大厅一样的风格,连橱柜上都雕着精细的金色花纹。   锅灶前有一个阿姨在忙碌,管家端着餐盘往餐桌上布菜。   迟然连忙过去帮着放置碗筷,完事之后关心道:“您吃过了吗?”   “吃了。”管家和蔼地笑,“你无需这么客气,不介意的话,叫我齐叔就好。”   “齐叔。”迟然乖乖叫人。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很多人都无法做到不被外界影响,迟然也是一样,甚至于他会更敏感地在意周围人的情绪,不想他人因为自己而有任何的不适。   没有观察到齐叔有不开心的迹象,迟然放下心,坐下准备吃饭。   早餐十分丰盛,放在之前,眼前的这一份给他和孟晓欢两个人吃,都显得有点奢侈。   迟然咬着筷子踌躇片刻,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蒸饺,慢慢咀嚼。   眼睛瞬间亮了亮,顿觉食指大动。   吃到一半时,门外传来声音,是佣人们在说:“上将,早。”   夹菜的动作一顿,迟然偏头朝门口望去,下一秒傅望昭就出现在门口。   一身正式军装妥帖地包裹着他优越的身材,肩章上三粒五角星形状的金属闪闪发光。身后是长到快拖地的披风,随着傅望昭的走路动作而扬起,跟他的主人一样张扬不羁。   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alpha的到来而变得局促,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挤占着空气。   待傅望昭落座在对面,迟然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没和上将打招呼。   然而等他准备说话的时候,听见齐叔说:“今天的精神看起来不错,昨晚睡得挺好?”   傅望昭“嗯”了一声,抬眼望过来,漆黑的眼眸中情绪深不见底,但锐利得让人忍不住一哆嗦。   那一声“早”终究还是夭折在迟然的嗓子眼。   桌上只能听见筷子撞击碗筷的声音,迟然低头专注吃自己的饭,磨洋工一样等着傅望昭吃完先走。   十几分钟后,对面的椅子发出“刺啦”一声,紧接着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就在迟然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你,待会儿跟我走。”   没有任何语气的一道命令。   迟然的脊背紧了紧,转过头去确认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后,应了声“好。”   大门外停着傅望昭的专属军用车,越野的车型,很恣意气派,有一种任何豪车都比不上的尊贵感。   迟然早早地上去等,没过一会儿傅望昭也上来了。   车子启动,很快拐上公路。   座椅前方有一道挡板,将后方与前方的空间隔开。车里的空间不小,足有一米九的alpha坐在其中也能优雅地伸开腿。   迟然上半身坐得笔直,旅程无聊,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瞟了两眼。   和刚才在餐厅相比,傅望昭这会儿手上多了双洁白的手套,哪怕隔着有点厚重的布料,也能看出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禁欲感十足。   手套的收束在腕骨处,迟然发现在傅望昭的右手手腕内侧有一道不算浅的疤,似乎蜿蜒到了小臂上,但被袖子挡住了他看不见。   “好看吗?”傅望昭冷冷开口。   仿佛做坏事被抓了现行,迟然打了个激灵。他犹豫片刻,认真地点点头回答:“好看。”   傅望昭:“……”   车子驶进军区大门,前方恰好经过一队巡逻士兵,见到他们的车立马停下立正行军礼。   那一排alpha军姿标准、身材高大健硕长相周正,再有帅气军装加持,站在那可以说是一道超绝风景线。   迟然被他们的气势和训练有素所惊艳到,趴在车玻璃上,用很小的气声“哇”了下。   紧接着,他感觉背后有如网一样的力量拢过来,很有压迫感。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前两次被傅望昭咬后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这样的力量包裹缠绕,密得令人透不过气。   迟然靠回椅背上,小心翼翼地去看旁边的人,感觉傅望昭的脸色好像冷了点。   他眨眨眼睛,很不解,明明刚才还夸上将好看了呀。   难道上将不喜欢这种夸奖?   就在迟然琢磨怎么才能拍对马屁的间隙,车子已经在专属停车位上停好。   他看见王助理从驾驶位下来,但傅望昭并没有要下车的动势。   alpha的长腿随意交叠起来,居高临下地望过来:“过来,让我标记。”   迟然本能对标记过程有些恐惧,但身体还是诚实地靠近傅望昭。   为了钱!   傅望昭揽过迟然的腰,手掌就能覆盖住他大半个小腹。   beta的后颈此时平坦光滑,昨天的标记已经完全消失。   傅望昭眯起眼睛,用犬牙刺入这方脆弱的部位,肆意注入信息素。   霎时间,车内空间挤满了霸道汹涌的信息素,浓度高得吓人。   如果这辆车不是能完全阻隔信息素外溢的话,怕是要引发一场不小的信息素混乱。   为了不发出声音,迟然用牙咬着嘴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细碎的呜咽,肩膀一抖一抖地。   对他来说异常漫长的过程结束后,迟然放开快被咬破的可怜唇瓣,急促地呼吸着氧气。   然而就在他要松下一口气时…   “哈啊…”迟然没忍住叫出了声。   因为傅望昭再次将犬牙刺了进去。   不过这次的时间很短,结束之后傅望昭就解开了对他的束缚。   迟然被疼懵了,他吸着鼻子,眨着水红的眼睛抬头看傅望昭。   对方的表情很冷淡,漆黑的眼睛似潭水一般注视着他。   “不许撒娇。”傅望昭说。   这会儿迟然恢复了意识清明,听到傅望昭的话又是一懵,慢吞吞反驳:“我没有。”   大概是刚刚被标记过的原因,迟然的声音软软的,带了点轻颤。   又在撒娇。   “听不懂我的话吗?”   这回迟然不说话了,将屁股挪远,紧贴着车门,重重点了下头,不再看傅望昭。   傅望昭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他将自己的通讯器扔给迟然:“存上你的号码,以后要随叫随到。” 第8章   今天军区举行表彰仪式,给在上一次任务中有优异表现的士兵予以嘉奖。   不过这和迟然关系不大,他下车之后再次被带到上次的化验室里。   “还要做检…查吗?”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天生对实验室有种恐惧的感觉。   王助理解释:“不是检查,我们想通过研究你体内的治愈物质,看看能不能研发出特效药。你也知道,现在异能者频出的地方难免有死伤。要是有特效药的话,应该可以救助很多人。”   “你放心,我们只抽血,频率的话一周一次,提取量也只有10ml左右。”   听到可以救助很多人,迟然眼睛亮了下,点头说“好。”   很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气势恢宏的军歌,给安静到有些吓人的化验室添上了点烟火气。   抽完血迟然打直胳膊,乖乖按着臂弯处的止血贴,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其实他不按也行,针孔很快就愈合了。   “你应该没把特殊体质的事告诉别人吧。”周医生背对着他在仪器前鼓捣着什么。   “没有。”迟然将撸起的袖子放下,站起来,“我可以走吗?”   “嗯。”   王助理开车载迟然回别墅,在往军区大门开的路上,不远不近地经过了表彰仪式的现场。   beta没有alpha那样好的视力,但迟然还是一下子从那么多人中,找到了傅望昭。   即便是在如此多优秀的alpha中间,也依旧出众。   他站在主席台一侧,身姿高大挺拔,背后的披风稍稍扬起,似乎在等着给士兵颁奖。   直到车子拐出军区大门,迟然缓缓将视线收回,心里莫名感觉沉甸甸又空落落的。   阳光正好,给万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金光滤镜。   回到别墅,迟然没有进室内,而是去了院子里。   原来院子后方的空间更大,南侧是整整一长排紫色藤萝架,长势很好,一看就是养得精细。花还是苞蕾的状态,不过已经能从中嗅到初春的味道了。   迟然觉得新奇,走过去忍不住凑近闻了闻,香味很淡但清新怡人。   “你在做什么?”   淡淡的笑僵在唇角,迟然被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看到说话的男生。   对方穿着佣人的衣服,身材不胖不瘦,要比他高一点,是个beta。   别墅里的佣人,包括管家齐叔在内,全都是beta。   “没……”   那男生直接打断他的解释,皱着眉头趾高气扬:“上将很宝贝这些藤萝,从来不允许旁人碰。”   “我没有碰。”   “你不要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更不要异想天开上将会青睐你。”   迟然紧抿唇瓣,指甲尖陷入掌心。   他听出来了这个人就是早上在背后议论他的,更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敌意。   “我没有。”   迟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没有非分之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被话刺了一下,像被细针扎进肉里。   那男生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说完转身就走了。   莫名其妙地接收到恶意,迟然有些委屈,没有再回身看那藤萝一眼,垂着头回别墅房间去了。   -   鹤仙居。   这家私房菜馆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菜品也是极具传统风味。现代人已经很少会来如此古风的地方吃饭,它能存活下来并揽获不小的客流量,全靠上乘的菜味。按很多人的餐后评价是,吃了一回下回还想吃。   此时VIP包间里,十几号人坐在餐桌前交谈着,其中有一半都穿着军绿色的制服。   “真是,傅望昭你可太难约了啊,回来一个多礼拜了吧,我居然现在才吃上接风宴。”韩一城边倒酒边埋怨道。   “这不是赶上昭哥易感期吗,再说昭哥一年出八百趟任务,回回你都要吃接风宴,不怕胖啊。”   “你们这次去遇着什么新鲜事了,讲讲啊讲讲。”   ……   席上坐的都是傅望昭的军校同学和战友,大家知根知底,相处也随意,没什么事傅望昭只会应个两声,大家都知道他脾性,也不会介意。   离傅望昭最近的赵恒碰了碰他:“你易感期啊,还打抑制剂?”   傅望昭靠在椅背上,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少了点严肃多了几分邪魅。   “嗯。”   “我记得上回医生就说让你少打抑制剂,最好找个omega来着。二十五了,不打算找?”   “你是傅昼的说客?”   赵恒尴尬笑了两声,手指蹭蹭鼻子:“你这敏锐力真是丝毫不减啊。但望昭,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就是我看了傅叔给你挑的那个omega,长相家世学历都不错,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也不低。”   “再说你出任务这么辛苦,易感期还要打抑制剂。我也是alpha,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我知道你因为蔓姨的事和傅叔不对付,但咱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是不是。不要傅叔挑的那个,你自己努努力找个呗。你这条件,轻而易举的啊。”   另一边的齐玉宁听到这话头也插进来:“别的不说,昭哥你早点脱单也好灭了其他omega的心,你是不知道,我们哥几个出去都不敢说和你关系好,要不然得有大把大把的omega来打听你的消息。”   “都吃饱了?”傅望昭语气冷淡。   赵恒听出了傅望昭的意思没吱声,那齐玉宁是个傻的,回:“没啊,菜才刚上齐呢。”   “那就多吃点,等吃撑了再来管闲事。”   没人敢再提这茬。   傅望昭夹了一筷子虾仁,他嘴挑,除了顾若蔓和家里阿姨做的,也就能吃得惯这里的菜。   赵恒这一侧头,看到傅望昭右手内侧的伤疤,眸光闪了闪。   他突然就有点后悔答应傅昼。   其实他应下来的本意也是想让傅望昭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以他的分化等级和精神力强度,靠抑制剂度过易感期不是长久之计。   但他忘了傅望昭是什么人啊,自我原则性极强,倔得要命。   去年,他还隶属于傅望昭的特战一号团,他们在出任务的时候遭到突袭,混战过程中,他一个没留神差点中了对方阵营的攻击。   是傅望昭给他挡了那下。   要是没有傅望昭,他不死也得残疾。   不止他自己,这些年跟傅望昭出去的人从来都是全乎回来的,至多受点伤。   之后再提起这些事,傅望昭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允许我的人在我手下死掉。”   明明是有人情味儿的话,但从傅望昭嘴里出来总感觉冷冰冰的。   赵恒觉得,傅望昭就像一台输入固定程序规则的机器人,只认自己的道理。   所以啊,赵恒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人能左右傅望昭的想法。   他作为过命的兄弟,更不该明知故犯。   饭局结束前,赵恒默默给傅望昭赔了杯酒,傅望昭也喝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夜色如墨。   傅望昭上楼没听见聒噪的自言自语,经过屋门大敞的房间,又往里瞥了一眼。   两天了,大晚上的这个beta不关门,是什么意思?   床上没人,倒是书桌前有一小团蜷缩着趴在那里。   脚下换了个方向,傅望昭走进小小的屋子。   这是二楼面积最小的一间房,他四周打量一圈,外表和迟然搬进来前没太大差别,只是床头柜上多了个简陋的相框。   一张遗像,黑白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   傅望昭走近书桌,低头看见熟睡的beta手边有一个本子,和一只圆珠笔。   圆珠笔的笔身印着白色的广告标语,不知道是在哪领的。本子也很粗糙,像是小学生才会用的草算本。   本子上画了两排漫画小人,圆圆的脑袋和圆圆的身体呈1:1的比例,十分可爱。   如果不是小人身上穿着和自己同款的军装,给傅望昭一百次机会猜,他也认不出这是自己。   第一排小人表情严肃,分别在做立正、敬礼、手拿奖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动作。   尽管做了漫画处理,但能从中看出傅望昭的神韵,尤其是那抿着唇的冷脸。   第二排小人都带着笑,动作也放松得过了头,又是比耶又是wink,还有一个戴着墨镜在滑滑板。   傅望昭的视线从本子挪到迟然的脸上。   迟然侧趴在胳膊上,脸颊肉被挤出来,肉嘟嘟的。粉嫩的唇瓣微微张开,在灯光下闪着光泽。   傅望昭抬手捏住beta的下巴,用指腹按他的嘴唇,很软。   规律的呼吸拂着他的指尖,有点热痒。   生命以这种形式具象化,变得触手可及。遗憾的是,有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下偃旗息鼓。   他垂着眼,突然想到小时候抓在手里玩的麻雀,小小的软软的,心脏就跳动在他的指尖,稍稍用力就能将它掐死。   那么脆弱。   沉睡中的迟然似乎有些不适,抿了抿唇,伸出舌尖想舔嘴,结果被指腹截了胡。   濡湿软嫩的触感。   傅望昭的眼神变得晦暗,收回手盯他半晌,低声说:“这么喜欢我?” 第9章   月底,迟然终于拿到了人生中最多的一笔工资。   三十万!   他拿出自己的小账本,计划着这笔钱要怎么用。   大头肯定是还债,不过先还给谁好呢。   两年前段秀芝查出了肺病,为了治疗陆陆续续在外借了不少钱,有亲戚朋友的,也有借贷公司的。   段秀芝有个儿子,迟然在家里老是听段秀芝骂他,知道那人大概是个不争气的。   直到段秀芝离世,他才见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见识到他有多过分。   段奶奶从生病到离世后的丧事,这人不但一分钱不出,人死后没多久就来占那间不足四十平方的小屋,将迟然赶了出来。   一提到钱,就老赖似的说:“谁借的钱谁还,我可没借,你愿意借那你还呗。再说了,我妈养你那么大白养了?”   迟然气得眼睛通红,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后来流落街头走了半宿,他心想算了。   他确实应当还这份恩情。   有点皱了的本子上清清楚楚记着欠了、还了多少钱,一条一条记录得清晰有条理,字迹也很工整。   之前他对每一家借过钱的都承诺会每个月按时还钱,也说到做到了。   眼下要提前还的话,选谁呢?   迟然在借贷公司上划个圈,因为利息最高,早还就算赚到。   他又在李大伯名字下划了个横线。可是李大伯的女儿要结婚了,最近正需要钱,上个月明里暗里地对他诉苦。   犹豫片刻后,迟然决定先把欠李大伯的八万块钱还回去。   在本子上写写算算了好一会儿,他将这三十万作完了最终分配。   除去还债的部分,他还要给孟晓欢买一份礼物,再买一些画画需要用的工具。   私人医生的工作实在清闲,这半个多月来,除了上将易感期那几天之外,他没再被咬过后颈,倒是去了军区几趟,进行定期抽血。   空下来的时间他就练习画画,从物画到人。   如果说alpha在体质、战斗等方面拥有天赋的话,那么omega可以说是垄断了艺术方面的天赋。   绘画、音乐还有舞蹈模特等等,登上这些行业金字塔尖的基本都是omega,alpha鲜少,beta就更少了。   不过迟然相信勤能补拙,补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天他正在画院子里修剪花草的齐叔时,通讯器收到几条消息,来自翟凛。   又是约他出去玩,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上次迟然就和翟凛委婉说明,自己还不想谈恋爱,让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但对方却说朋友之间出来玩是很正常的事情,让他不要有思想负担。   迟然信了,当时想着等月底发了工资就请翟凛吃饭,毕竟上一次出去,翟凛又是带他去食堂吃饭又是带他蹭专业课的。   现在他手里有钱了,于是回复翟凛说可以出去。   没想到翟凛直接拨了通话过来,迟然顿了顿,接起:“喂。”   “然然,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迟然听到翟凛叫他然然觉得别扭,他们明明还没熟到这个程度。但他又不好纠正,大家都是朋友,孟晓欢也一直这么叫他。   “都可以。”   “那好,我来安排。”翟凛轻笑一声,语气暧昧,“然然,你的声音这样听起来更温柔哎。”   迟然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脸上发麻,强调道:“这次我请你。”   “知道啦,对了,吃完饭你可不可以陪我逛一会儿商场,下个月我参加绘画比赛,要买身衣服,想你帮我参谋参谋。”   迟然:“绘画比赛还…还需要穿得好…看吗?”   “是啊,很有意思的,到时候我讲给你听。”   “好。”   挂掉电话,迟然计划等逛商场的时候可以顺便给孟晓欢挑礼物。   “你在和谁打电话?”   思绪被猛地打断,迟然手一抖,抬头看向门口。   傅望昭站在那里,穿着一身休闲的棉质家居服,稍微中和了一点身上的冷硬气质,不过还是很骇人。   此时问他的语气,像是审问犯人。   迟然的手心都出汗了,小心回道:“朋友。”   傅望昭那双漆黑的眼睛毫无波澜,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难以探明下方有些什么。   不过那道视线一直钉在他身上,越钻越深。   迟然心想自己又没撒谎,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他。   僵持了几秒后,他轻声问:“怎么了?”   “很吵。”傅望昭冷冷丢下两个字就走了。   “?”迟然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通讯器。   这是他买的二手通讯器,年纪确实有些大了,通话的时候会漏音,但应该也没到吵的程度吧。   还是说傅望昭嫌他吵。   迟然心情不太愉悦地垂下头,继续画工作的齐叔。   -   周五下午,傅望昭结束一起异能者连环盗窃案件,开完冗长无聊的结案会,司机载他返回别墅。   天边的晚霞蔓延流淌,又被高大的现代建筑截断,呈现出的景色风格迥异。   晚高峰期间,车子只能在路上缓慢地行驶着。   Alpha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   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是高清的,他可以看清百米外树枝上的乌鸦,也可以发现隐匿在草丛中的漆黑枪口。   而此时,傅望昭在一家商场门口的广场上,准确地捕捉到两个人影。   不是犯罪嫌疑人,不是可疑的异能者,而是迟然和一个陌生青年。   闪烁的绿灯瞬间转换成红灯,龟速移动的车流彻底停下。   画面也定格住。   迟然一只手拎着白色的商品包装袋,一只手拿了串冰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   陌生青年张嘴对迟然说了什么,抬手帮他把棉服的帽子戴上,又笑着拍了两下他的头顶,逗人玩似的。   迟钝的beta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嘴巴不停嚼着,像进食的兔子。   傅望昭收回视线,依然是堪比冰块的冷脸,不过眉间悄然多了一道褶皱。   回别墅洗澡换了身衣服下楼,迟然也回来了。   两相对视,对方率先躲开了眼神,垂眸喊了声“上将”,声音软软的。   是因为吃了冰糖葫芦吗?   傅望昭没有在迟然身上闻到陌生信息素的味道,淡淡地扫过他手里的袋子,上面的logo是某个化妆品的牌子。   “合同你仔细看过了吗?”alpha声音冷清低沉,似乎有一丝不悦。   迟然怔了下,点点头。   “合约期间,不可以谈恋爱。”   “啊?”迟然有点懵,他不记得有这条啊。   况且他也没有在谈恋爱,上将为什么今天特意说起这个。   傅望昭皱起眉:“有问题吗?”   迟然摇头,认真道:“没有问题,我记住了。”   alpha迈步离开,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从小到大,他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支笔、一本书。 第10章   关于要给孟晓欢挑什么礼物这件事,迟然之前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决定买化妆品。   Omega爱美,孟晓欢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只羽毛斑斓的孔雀,并表示这样上班心情也会很好。   迟然见过他经常用的牌子,于是那天和翟凛出去的时候,在商场专柜买下一套水乳和一瓶粉底液。   收到礼物的孟晓欢果然眼睛一亮,冲上来给他了个大大的拥抱,激动道:“然然,我爱死你了。”   不过他看了几眼包装上的字后,犹豫片刻说:“然然,你这是在商场买的对吧,小票还在吗?”   “应该在。”迟然在袋子里找到小票,“怎么了?”   “小问题。”孟晓欢挽着迟然的胳膊出门,给他解释道:“就是吧,水乳这个东西分干皮油皮,我是干皮,你买的这个适合油皮用。再就是粉底液的色号有点黑,宝贝,我在你眼里这么黑吗?   迟然不好意思地笑:“居然还有这…这么多讲究。”   “然然,你现在手头也宽裕了,得开始考虑打扮打扮自己啦,你拾掇一下肯定特别好看。”   “之前你没钱我也不好说,每次看你洗完脸什么都不擦,我都在心里直呼暴殄天物。”   “不过你什么都不擦皮肤也好好,真羡慕!”   孟晓欢没忍住蹭了下迟然的脸颊,又白又细腻柔软。   两个人回商场专柜换完货之后,孟晓欢非要拽着迟然去看化妆品。   来回拉锯几个回合后,迟然勉强拿了罐素颜霜和一支口红。   在付钱时,却被孟晓欢抢先一步。   “晓欢…”   “哎呀,说起来我也该送你一份礼物啊。”孟晓欢将那两样东西放进包装袋,递给他,“然然,以后记得对自己好一点。”   两人在商场逛到中午,吃完饭,才分开各回各家。   别墅所在的区域没有直达公交,只能在附近站点下车,步行个大概二十分钟才到。   这边的绿化做得很好,行道树的枝杈冒出郁郁葱葱的新芽,树丛里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儿。   迟然边走边瞧,看到没见过的花还会停下来,用手指轻轻触碰鲜艳的花瓣,唇边漾出浅浅的笑。   他的注意力全被这片春色所吸引,以至于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走到别墅门口时,迟然刚要扫脸进入大门,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粗的男声:“好啊迟然。”   迟然转过身看到来人,立马皱起眉。   “我说你怎么一下子把李老头的钱都还上了,还逛商场泡omega,合着是攀上高枝儿了。”   “我妈养你这么大,我又是她唯一的儿子,你是不是应该孝敬孝敬我?啊?”   迟然气得呼吸急促:“你做梦。”   “嘿,你个白眼狼。”段莱上前抢过迟然手里的袋子,又去摸他身上的兜,“把钱拿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是奶奶儿…儿子。”迟然使劲扒开段莱的手,眼睛湿得通红,“她想见你最…最后一面,你都不来。”   “臭结巴还教训我。”段莱用力朝迟然的肚子上打了两拳,“妈的,快给我。”   迟然痛得头冒冷汗,但依旧没有松开手。仿佛紧紧攥着的不是口袋,而是他的态度和立场。   蓦地,他感觉纠缠在身上的力道消失了。   睁开眼发现,段莱双脚离开了地面,仰着头四肢不停挣扎,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迟然望向门口,看到傅望昭神定自若地站在那,双手插在裤兜里,冷淡道:“闪开。”   他连忙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收回袋子里,往旁边躲了几米。   紧接着,段莱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甩到最近的一棵树上,重重撞击后落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   他颤颤巍巍撑起身子,看到傅望昭,连忙爬过去想要拽他的裤脚,却被无情弹开,摸都没摸到。   段莱原地磕了两个头,哀嚎着:“领导饶命啊,我是来给我妈讨个公道。我妈养了这个白眼狼二十年,累得生病去世了,现在他一个人来这享清福,一分钱不出,什么都不管啊。”   听到段莱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迟然气得手都在发抖,再次陷入失语状态。同时,他又很慌张,因为害怕傅望昭会相信段莱说的。   然后因此讨厌他。   傅望昭听完嗤笑一声,声音狠戾:“把我当傻子糊弄?”   紧接着,段莱被掀翻在地,两声尖叫之后,他的胳膊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着,看样子是断了。   见段莱开始抽搐吐血,迟然吓坏了,他跑到傅望昭身边。努力张了张嘴还是没办法发出声音,于是情急之下握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停下来。   段莱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但他不能死,最起码不能因为他而死。   他毕竟是段奶奶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手指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傅望昭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看到迟然满脸是泪,眼睛红得像兔子。   这种场面对他而言就像是过家家,他调动出的精神力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段莱不过一只烦人的蚂蚁,踩死了也无关痛痒。   他不理解为什么迟然要为段莱求情,甚至想骂他蠢,就是因为这么蠢才会被欺负成这样。   看beta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傅望昭心底有一瞬微妙的情绪闪过,难以捕捉。   他不紧不慢地收了精神力,冷淡抽回被攥住的手。   迟然连忙叫了辆救护车将段莱拉去医院。   等鸣笛声逐渐走远,他终于缓好了情绪,也能说出话了。   于是跑到傅望昭身边,认真郑重地跟他道谢:“上将,谢谢你。”   不远处的大摊血迹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血腥味。   傅望昭是习惯了这个味道的,但每每闻到还是忍不住皱眉,无论是气味还是声音,在s+级别的alpha这里,都会被放大数百倍,难以忽视。   然而随着迟然的靠近,难闻的血腥味被挤开,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清新的味道。   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让人感觉空气像被净化了一样。   傅望昭的眉头舒展开来,居高临下地扫视着beta的脸,玩味道:“怎么谢?”    第11章   距离段莱被打伤已经过去三天,迟然去医院看过他一次。   两条胳膊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脏器也有不同程度的出血。手术之后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那天傅望昭问他要怎么谢之后,他就一直在想。   迟然脑子反应有点慢,当时也不例外,直接懵在了原地,没有回应。   傅望昭似乎也没有在等他回答,直接转身进了别墅。   不过迟然将这件事放进了心里。   他因为没有父母,说话又结巴,所以在还小的年纪经常遭到嘲笑和欺负。小孩子的邪恶总是来得单纯且没有理由,有时哪怕仅仅因为家里没有条件让他天天洗澡,都会成为孤立的由头。   可是就算在学校受了再多委屈,迟然从来都是笑呵呵地回家,他不想让奶奶担心,他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这些。   在独自对抗外界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帮他。   傅望昭是第一个。   认真思考两天,迟然决定给上将做顿饭。   以他现在的经济水平,给傅望昭送礼物实属天方夜谭。   想来想去,也就做饭能拿得出手。   礼轻情意重,希望上将不嫌弃。   别墅里负责做饭的阿姨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姨。她和齐叔差不多时间进到傅家工作,都是看着傅望昭长大的。   听到迟然要跟自己学做菜,刘姨笑盈盈的很高兴,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我最开始进傅家的时候啊不会做菜,是打杂佣人。后来因为和太太投缘,太太就一点一点教我。不过我也就学了个六成吧,太太就去世了。”刘姨叹了口气,   “你这说要跟我学,我就想起来我当初那会儿了,好像跟你差不多大。”   迟然站一旁看:“太太指的是…上将妈妈?”   “对。”刘姨没有再接着说,专注于做菜。   迟然默默记下刘姨的做菜习惯,他要学的并非基本功,而是傅望昭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他想着,总不能跟给晓欢送礼物一样闹乌龙,得先提前做些功课才行。   观摩了一周,迟然觉得自己学的差不多了,他没打算做得和刘姨完全一样,不然就失去道谢的意义了。   于是在周四这天,他先是跟王助理确认上将晚上会回别墅吃饭,然后去菜市场亲自买食材回来,精细地洗好切好,准备下锅。   不过这中间出现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在他拎着一大袋食材回别墅时,正好遇到方雨。   方雨就是那个对他持有敌意的beta,这次依旧不例外,冲他阴阳怪气地说:“再殷勤上将也看不上你。”   迟然脑子慢总是不能及时回怼到人,上次之后,他决定以后把方雨当成大白菜,大白菜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听见了也不会生气。   反正都是大白菜了,就让让他吧。   热油将葱蒜下锅,迟然熟练地翻炒着,他做菜的手艺是跟奶奶学的。   他觉得奶奶做菜的味道是全世界一级棒,只可惜以后没这个口福了。   知道迟然是为了道谢而做这一桌菜,刘姨不放心地在旁边看着,怕出什么差错。傅望昭的嘴挑,自从顾若蔓去世,也就能吃她做的菜。   等迟然做完一大桌的菜,刘姨十分惊讶:“哎呦小然,我之前还以为你不会做菜呢,太谦虚了啊。”   迟然不好意思地笑,杏眼微微弯起来。   天色已晚,天边由金黄变得越来越暗,似逐渐熄灭的火焰。   迟然将所有菜收进保温橱,等傅望昭回来便可以开饭。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上楼准备练习一会儿画画,余光瞥到桌上放着的素颜霜和口红,包装都还没拆。   当时孟晓欢对他说:“知道你没时间没心思研究化妆,喏,这两个最简单了,往脸上一抹,往嘴上一涂。你底子好,随便弄弄都好看。”   迟然眨了眨眼睛,拆开两个盒子,按照产品说明在脸上涂抹。   弄完站在镜子前,他左看看右看看,领会到了化妆品的神奇。   本就细腻白皙的脸被提亮了一度,显得红润又有光泽。唇瓣殷红却不突兀,亮晶晶得像草莓味果冻。   要是孟晓欢看到迟然现在的模样,大概要轻佻地夸一句唇红齿白小美人。   边画画边等了两个多小时,时针逐渐指向九。   傅望昭还没回来。   迟然在纸上来回描着线条,明显心不在焉。   他相信王助理不会说谎,所以大概是临时有了什么事要忙吧。   军区的事肯定要比这一顿饭重要得多,迟然十分理解,但心里还是难免觉得遗憾。   那是他花了许多心思做的菜,说没有期待是假的。   等之后再重做一桌也不是不行,可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人这么用心地准备。   要是傅望昭明天才回来,他的感谢都馊了。   迟然下巴搁在小臂上,唇瓣忧愁地抿起来,梨涡也显得没有那么轻快。   “嘟-”通讯器震动。   迟然看了眼备注接起来:“晓欢?”   “然然,我听说军区那边出事了,真的假的?应该没殃及到你吧。”   耳边“嗡”了一声,迟然捏紧通讯器:“出什么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网上消息都被压了,好像是有异能者出现。他们都猜是报复,不然不会以军区为目标。还有人说…”孟晓欢说到这停顿了下。   “什么?”   “还有人说,他们是冲傅上将来的。”   迟然莫名心慌起来,挂掉和孟晓欢的通话之后,立马拨号给王助理。   没有人接听。   他的心逐渐沉进谷底…   不对,上将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   迟然安慰着自己,但其实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因为他想到了奶奶离世那天,也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生命的流逝都是静悄悄的。   他在停尸间门外的地上坐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早已发僵的身体上。   这时迟然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家了。   眼眶被回忆灼得发红发湿,他胡乱擦了两下,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真晦气,但又收不住。   迟然泪点低,从小就爱哭,奶奶总是边用毛巾给他擦脸边说:“男子汉可不能老抹眼泪啊,流血流汗不流泪。”   他越想越难过,最后抱着膝盖小声抽泣。   没过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紧接着是开大门的声音。   迟然立马直起身,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就噔噔噔跑下楼。   空气中飘来一股血腥味,不太吉利的征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擦了把眼泪,绕过回廊往主厅跑。   见到还活着的傅望昭时,迟然松口气的同时鼻子又发了酸,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傅望昭墨绿色的军装上有一块一块发暗的地方,左边袖子被撕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上臂蜿蜒着十厘米长两厘米宽的伤口。伤处已经不流血了,但看起来血肉模糊,好像都露出了骨头,狰狞得吓人。   应该会很疼,很疼。   迟然睁大眼睛惊呼,背上一下被吓出了汗。   他跑上前看着那道伤口,想伸手触碰又不敢,声音都在抖:“你的伤…很严重,去医院。”   但身受重伤的傅望昭此时仍然面无表情,他墨蓝色的头发有点乱,右侧颧骨横着道结痂的伤口,却没有一丝狼狈感。   仿佛这些只是一种装饰。   他低头看着迟然,漆黑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一旁的王助理看到迟然眼睛红着,一副刚狠狠哭过的样子,莫名觉得他很像…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   这种感觉有点怪,眼下这个场景也有点怪,于是他说:“上将,我先回去了。”   傅望昭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只是看着迟然。   见王助理要走,迟然显然着急了,越过傅望昭伸手想去拽他:“要看医生。”   迟然没拽到王助理,因为他被傅望昭拉了回来。   血腥味一下子离得很近,傅望昭单手掐住他两侧的下颌骨,迫使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傅望昭的视线从迟然湿红的杏眼下移,落在他的嘴唇上,随即用拇指重重擦过柔软的唇瓣。   “你就是医生。”   没等迟然反应过来,傅望昭就低下头吻住了他。   心脏在狂跳,耳际在轰鸣。   他后知后觉震惊地睁大眼睛时,傅望昭已经趁虚而入侵占了他的口腔,随心所欲地蹂躏每一寸软肉。   炙热的呼吸交错融合,水晶灯折射出的灯光晃得人失神。   两个人鼻尖轻碰着,傅望昭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透过长长的睫毛,迟然能看见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这一刻他的反应及时跟上了,知道傅望昭只是在单纯疗伤。   也意识到这是他作为私人医生的职责。   迟然逃避似的闭上眼,任由对方向他索取。   可傅望昭似乎不满于此,扣着他后脑的力度很大,吻得越来越深,让他喘不过气,喉咙溢出可怜的轻哼。   意识迷离间,两个人的舌尖还是纠缠在了一起,缠绵潮湿,像下了一场大雨。   在这个过程中,傅望昭那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逐渐愈合。   很多事物的诞生和消失都是无声的,比如死亡,再比如血肉疯长。   迟然缺氧得头发晕,都快站不稳了,他用手心抵着傅望昭的胸口,使劲去推。   可完全推不动。   他整个身子都脱力地软在alpha的怀里。   又过了几秒,傅望昭总算放开了他。   终于大口呼吸到了氧气,迟然被呛得猛咳两声。他的脸都憋红了,嘴唇被碾磨得又红又肿,颜色比刚才抹着口红时还要艳,像糜烂的花瓣。   傅望昭冷漠地越过迟然,往二楼方向走,丢下一句:“以后不许涂口红。” 第12章   迟然的衣服沾上了几点血迹。   如果他能闻到信息素味道的话,就会知道自己身上满是属于傅望昭的气味,凛冽霸道。   他去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澡,出来时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   和往常没有区别,除了嘴。   红肿得不成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刚刚经历过什么。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嘴唇现在还发麻,似乎残存着某种触感。   迟然低下头,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加快脚步回了房间。   收拾桌上的纸笔时,他想到刚刚的场景。   傅望昭的嘴唇很凉,动作很凶。可他还是被亲得软了腿,甚至在明知道对方意图的情况下,仍有好几瞬的沉沦。   这是正常的吗?   迟然没接过吻,他不知道。   之前在学校里,很多情侣都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去操场散步,情到浓时打个啵。迟然撞见过两次,当时只好红着脸尴尬地走开。   那时候他感情这方面半点没开窍,青春期的躁动年纪也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只一心扑在学习上。迟然希望自己能考上好大学,然后挣很多钱给奶奶换大房子。   可惜最后两个愿望双双落空。   这个吻,仿佛一颗小种子落在心里,悄无声息的,只待一瓢水浇灌,然后生根发芽。   收拾完准备上床睡觉时,迟然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的一桌子菜还在保温柜里。   他看了眼表,已经快十点了。   迟然不想去找傅望昭讲这个事情,最起码这个晚上他不想再和傅望昭碰面了。   可是。   他辛辛苦苦做的道谢菜,即便是要倒掉,也应该在倒之前让傅望昭知道。况且万一他想吃东西,是不是也拯救了那些菜被倒掉的命运。   在心里纠结一番后,迟然硬着头皮走出房间,往傅望昭的门前挪步子。   来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他其实有发现,无论傅望昭还是齐叔和佣人们,都会时时刻刻将房门关好。   迟然没有这个习惯。   和奶奶生活的漫长岁月里,他的房间很小没有窗户,所以要常年开门通风。再后来奶奶身体不好了,开着门也方便听到奶奶的状况。   咳嗽得太厉害他就会去看看怎么回事,再倒杯温水。   迟然也想过要不要入乡随俗,但二楼平时也就傅望昭会上来,上将又不是会随便进他房间的人。   而且,就像看顾奶奶一样,要是傅望昭有什么状况,他也好及时发现。   “笃笃笃。”迟然敲门。   没有回应,也没有人开门。   难道不在房间?还是睡了?   在他要转身回去的时候,门开了。   迟然愣住。   alpha什么也没穿,只腰间围了条白色浴巾。沾湿了水的墨蓝色短发全被捋到了脑后,发尾滴下的水珠顺着锁骨的起伏,一路向下,划过每一寸蓬勃饱满的肌肉。   刺鼻的血腥味已经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薄荷味。   “什么事?”   傅望昭身上的水在灯光照射下亮晶晶的,有些晃眼,迟然垂下目光,轻声问:“你饿不饿?”   眼前的beta耳朵连着脸颊红成一片,又一副害羞不看他的样子。   傅望昭一般面对这种腼腆的暗恋者都懒得搭理,往往是说了一大堆他也听不到重点。不如直接点说想和他谈恋爱,或者是做|爱。   反正都要拒绝,开门见山还能节省他的时间。   但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竟然凭空多了些耐心,想知道这个beta的意图。   傅望昭将这归结于他刚刚被疗愈过,心情算得上不错。   他扫过beta红肿的嘴唇,稍稍眯起眼睛:“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我做了菜,但你晚上,没回来吃。”迟然努力断句,不让自己在傅望昭面前结巴,“你饿的话,我给你热。”   傅望昭短暂地怔了一瞬,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声音:阿昭饿不饿,妈妈给你热杯牛奶呀。   他定定地看着迟然,冷淡道:“我不吃剩菜。”   “不是剩菜,我现做的,想谢谢你,帮我解围。”迟然怕被误解,连忙解释。   傅望昭看着beta着急的表情,甚至那两条小巧的眉毛仿佛要站起来一样。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勾了下唇角。   “我不饿。”   傅望昭饶有兴致地观察迟然的表情,看他明显有一瞬的失落,低声说“好”就准备走。   “要谢我的话,明天再做一次。”   迟然听到傅望昭这么说,又抬起头来,弯着眼睛浅笑道:“好。”   他注意到alpha的左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肉粉色疤,应该就是刚刚伤口愈合后留下的。   这样的伤口在傅望昭身上还有两道,一道在左胸,一道在右腹。   再加上之前他还在傅望昭的右手手腕那里看到一道,这样的伤口应该还有不少。   其实战无不胜的上将也会受伤流血,也会疼。   “你还要看多久?”   迟然闻声抬头,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傅望昭裸的身体看,他又弄了个大红脸,匆匆说了句“晚安”就快步回房间了。   那点本就淡不可闻的香味瞬间消失,傅望昭挑了下眉,将门关上。   第二天,军区的会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傅望昭靠在椅背上,金属钢笔在他的右手指间来回转动,不过没有他玩枪溜。   说实在的,他还是更喜欢和对手真刀真枪地对战,这种纸上谈兵,尤其是马后炮式的纸上谈兵,他不爱听。   但他职位和军衔在这里,不爱听也得听。   “昨天潜入军区的五名异能者,有四名已经死亡,还有一名在医院昏迷,等他醒来可以看看有什么新的信息。侦查小组查看了两个大门以及防护栏沿线的所有监控,没有发现异常,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进来的。不过我们在其中一个人的背包里发现了这个,”正在做汇报的上校曲晋按了下手中的遥控按钮,“这个铭牌和在上一次任务中缴获的一模一样,他背后的组织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庞大。”   “上将,您对这个应该有印象吧。”   钢笔脱离了傅望昭的手,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alpha望向曲晋,明明他是坐着的,却散发出至高无上的压迫感,锐利的眼神若是有形的,大概能将人捅个对穿。   “通风系统查了吗?”   “还没有。”曲晋背后一凉,“但是从通风系统尽头进入军区的话需要刷卡。”   “搞张卡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傅望昭扫视一圈,“而且,我怀疑军区内部有奸细。”   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觉得他们能躲过巡逻小队,并且准确找到我所在的位置,只是单纯的运气好。”   “我会把这个人揪出来,同时,我也希望各位管好手下的人,让他们清楚,我们肩负的责任是什么,不要为了一点利益就违背原则。”   “散了吧,曲晋,除了通风系统,监控也扩大范围查。”   “是!”曲晋立正敬了个礼。   傅望昭回办公室开始批看文件,他昨晚睡得不错,今天精神也好。   以往没有暴动也会在身体里肆意流动的精神力,变得格外温顺。   他想到了迟然,还有昨晚的吻。   前几天周医生跟他汇报了这一个多月的研究成果,最大的障碍就是从迟然那里提取的治愈成分无法长时间保存。   这项特质给研究带来很大的难度,但同时这也是对异能者的最好防护。   如果一年后没能研制出特效药,那么对傅望昭来说,精神力暴动将再次成为他的难题。   异能出现的这短短百来年里,因为精神力暴动而猝死的alpha不在少数。   到那个时候,他会放迟然走吗?   答案是不会。   思绪被一阵震动打断,来自他的通讯器。   “喂?”   那头传来齐玉宁的爽朗声音:“昭哥,晚上去moment玩啊,哥几个要给你压压惊,昨晚真吓死我们了。”   “那你们自己去压压惊就行了。”   “啧,你都多久没跟我们出来玩了,moment前段时间换了个特别嗨的DJ你都不知道是不是。”   傅望昭脑中浮现出昨晚,迟然在他门前低着头脸红的样子。   “改天吧,今天有事。” 第13章   迟然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钱去买了部能上网的二手通讯器。   他研究了一会儿,很快就弄明白要怎么玩。   当下最火、许多年轻人都玩的社交媒体叫镜语,上面有很多人包括明星会发布镜子动态分享生活,也可以搜到实时最新的新闻时事。   迟然用傅望昭和军区这两个关键词搜索,什么也没搜出来。   和孟晓欢说的一样,昨晚的事已经被压下去,这会儿半点消息都看不见了。   他点点屏幕,将军区删掉,只搜索傅望昭。   这一次跳出来许多信息。   因为是按时间排序,所以排在上面的都是说他前段时间出任务凯旋而归的事。   没有什么照片,基本都是在激动地夸傅望昭厉害、帅的动态,还有大胆的人在表白。   迟然随机点进其中一个人的主页,看到对方资料栏填着omega。   他不知道这是可以随便填的,心道上将确实很受omega的喜欢。   网络上傅望昭的照片和视频资料不多,其中转发和点赞最多的是军区官方发的一条宣传片。   视频中的傅望昭戴着墨镜和耳麦,在驾驶救援直升机。   alpha的下颌线紧绷冷峻,好看的唇抿着,手握摇杆时不时看向一旁,随即调整角度,有种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自信淡定。   迟然盯着屏幕上的傅望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快,脸也开始发烫。   后半部分傅望昭在对镜头讲解救援直升机的内部构造和作用。   螺旋桨的声音很吵,但并没有盖住alpha磁性的声音,反而更加有魅力。   视频结束之后自动从头开始播放,迟然就又看了一遍,然后将视频下载到通讯器上。   他觉得傅望昭很适合被画下来。   在之前看过的人体画课程里,老师就建议找真人画,许多学校里也会设置人体模特。   昨天晚上迟然回房间后手痒,就把傅望昭半裸的样子画了下来。   傅望昭的肌肉很漂亮,比他之前在视频里看过的那些模特还要标致,可以说是真正的人体美学。   只是画到后面,迟然的笔触越来越慢,心跳倒是越来越快。   最后他没画脸,匆匆将没有脑袋的人体画翻篇,然后上床睡觉了。   下午,迟然开始备菜准备做饭。   下楼去厨房的时候又碰到了方雨,对方这次没有说话阴阳他,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然觉得方雨的神情中带了一抹嫉妒。   有了昨天的经验,迟然今天更加得心应手,还多做了一锅鲜虾馄饨。   刘姨闻到香味进厨房来,夸道:“真香啊。”   迟然盛出一大碗馄饨递给刘姨,弯起眼睛:“给您尝尝。”   “还有我的呐,行,我还真有点饿了,谢谢小然。”   将做好的菜都摆盘端上桌,迟然背着手满意地喟叹一声,听到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他忍不住紧张起来,下意识捏自己的手腕。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在意,迟然将流理台上用过的锅碗都收进水池里,开始清洗。   傅望昭回别墅就上了楼,经过迟然房间看屋里没人。   换了身衣服下楼去餐厅,其实刚才隔老远他就闻到香味了,不算讨厌。   傅望昭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出任务遇到艰难环境,他吃压缩饼干也能活。但回到日常生活中,偏又很挑剔,宁愿不吃也不将就。   说到底,还是一张嘴被养刁了,以前有顾若蔓养,现在有刘姨养。   alpha一进餐厅就看见桌子上丰盛的菜肴,看得出来很用心。他挑了下眉,抬眼望向背对着他正在忙碌的beta。   围裙的系带将他藏在宽松卫衣下的细腰勒了出来,不过也就傅望昭的一掌宽。beta低着头,洁白的后颈不会有抑制颈环的遮挡,裸露在外一览无遗。   傅望昭拉开椅子坐下,大致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碗馄饨上。   皮儿薄馅大,圆滚滚的透着虾仁的粉。   他舀起一个吃了,细细咀嚼着,而后又舀起一个。   吃过馄饨,傅望昭去吃其他的菜。这一桌菜都严格遵循了他的口味,喜好、忌口拿捏得恰到好处。   alpha的味觉敏感,傅望昭从小吃顾若蔓做的菜长大,要说她手艺有多好倒也谈不上。只不过后来顾若蔓去世,或是因为习惯,或是因为思念,总之他对顾若蔓那手菜的味道颇为钟情。   刘姨被他留在这里掌勺,也是因为她做的菜味道与顾若蔓的十分接近。   但眼前的这桌菜,吃不出半点顾若蔓的味道来,他却没觉得无法下咽。   反而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让他有了接着品尝的欲望。   迟然听着身后碗筷碰撞的声音,心里也跟着打鼓。他将锅碗洗好归位,又擦干净了桌子,这才转过身来察看傅望昭的反应。   alpha的吃相很好,不紧不慢,优雅矜贵。只是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让迟然无法判断这顿饭成功与否。   按理说,他用了心做这顿饭,便已经传递到自己想要感谢的心意。至于合不合口味,这不能强求,他也是第一次给傅望昭做菜,即便是不合也情有可原。   但迟然还是希望傅望昭能喜欢他做的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这样的执念,总之他揣着满满的期待。   仿佛一个鼓鼓涨涨的五彩泡沫,在等待着被有缘人戳破,发出圆满的“啵”一声。   迟然站在旁边,耐心地等傅望昭吃完放下筷子。在他犹豫着要怎么问的时候,对方起了身,椅子发出摩擦地板的声音。   alpha实在太高,站起来的瞬间灯光好像都暗了几分,迟然仰起头叫他:“上将。”   和傅望昭的视线对上,迟然想起昨晚又脸热起来,他掐着掌心,勇敢问道:“味道怎么样?”   “还行。”傅望昭说。   十分没有参考价值的评价。   迟然有点失落,他觉得人在吃到美味食物时脸上会出现幸福的表情,而傅望昭没有。   “还行”或许只是对他的中肯安慰。   他并不会觉得自己做的菜难吃,只是因为没合上傅望昭的口味,而有那么点难过。   至于为什么难过,迟然不清楚。   泡沫被戳破了,但并不圆满。   傅望昭已经走出餐厅了,迟然回过神之后连忙跟上去。   上到二楼,他再次鼓起勇气:“上将。”   alpha停下转过身来,表情依然是冷冷的。   迟然对上那双毫无情绪起伏的漆黑眼眸,他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傅望昭的眼神不那么冰冷。   美丽珍贵的omega吗?   “以后给您,治疗的时候,”迟然的脸颊微微发红,“要跟昨晚,一样吗?”   说完他垂下眼。   关于昨晚的事,迟然一想起来就会脸红。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单单是回忆,那种窒息却又令人上瘾的感觉都会再次袭来。   沾着傅望昭的气息,久久不散。   迟然不明白,前几次都是咬后颈,为什么这回要变成接吻。   他不敢肖想傅望昭会对他有什么额外的好感,所以他要弄清楚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最起码,在隶属于他工作的过程里,不可以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这是迟然维系自己内心秩序的必要原则,他必须问明白。   傅望昭走近,捏起迟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是更喜欢被咬脖子,还是更喜欢”alpha低下头,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再近一点就会碰上对方的嘴唇,“接吻。”   傅望昭的气息炙热,和昨晚的一模一样。迟然大脑再次宕机,唇瓣微张着,我了好几个我也没回答出来。   alpha并没有征求迟钝beta意见的打算,他只是觉得迟然这副样子有趣得很,忍不住逗猫似的逗他。   傅望昭的拇指在迟然的嘴唇上狠狠一压,嗓音低沉:“我昨晚说了,以后不许涂口红,不懂?”   迟然愣了几秒,才软软地说:“没…没听见。”   傅望昭闻言皱了下眉,收回手,没再说什么就回房间了。   迟然抿抿唇,上面仿佛残留了傅望昭的指腹温度。   他不喜欢被咬脖子,因为很痛。   所以相比之下,他确实更喜欢,接吻。 第14章   有了新的通讯器之后,迟然花在上面的时间明显增多。   他听取孟晓欢的意见,在镜语注册账号,将自己平时练笔的画拍照发布在上面。   当然,他没有发傅望昭的。   据孟晓欢说,现在许多画手都会在镜语上面发布自己的作品,等到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和热度之后,就可以接商单赚钱,画得越好接的单子也会越多,自然就能赚很多钱。   迟然很是向往,但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到接商单的水平,只要能收获一点认同和夸赞,他就会很开心了。   没想到,发布的几条动态都获得了好几百个点赞,甚至还有两个网友私信问他画不画头像。   “晓欢,你知道‘大大’是…是什么意思吗?”迟然将自己的评论区展示给孟晓欢看。   孟晓欢嘬了口奶茶:“就是一种尊称,代表他们喜欢你的作品。”   “这样啊。”迟然翘起嘴角,唇边的梨涡深深凹陷下去。   “对了,你前两天不是说有人约稿要画头像吗?画好了没,我可以看看吗?”   “画好了!”迟然调出照片,“给。”   “好可爱啊!”孟晓欢惊叹,“这个你收了多少钱?”   迟然:“五块。”   孟晓欢声音陡得拔高:“什么?!”   见店里其他人纷纷侧目他们,迟然拽了拽孟晓欢的胳膊:“小点声,怎么了?”   “然然!你是不是没去调查市场价格啊,这种定制头像最少也要几十块的,像你画得这么好看妥妥三位数啊。我同事她之前就约了一个,大几十块还没你这个好。”   迟然小声吸了口气,两条眉毛对称地挑起:“这么多吗?我还觉得五块挺…挺多的了。”   “有人愿意花…花钱买我的画,就很开心。”   孟晓欢叹了口气:“你以后价格得定高点,要是有人想五块买的话就拒绝。画这些又费时间又费精力的,太不值了。”   迟然点头:“嗯!”   其实他在画画的过程中是满满的愉悦,根本感觉不到疲惫。   “对了,这个给你。”迟然从背包里取出孟晓欢送给他的那支口红,“我只用了一次,你别嫌弃。”   他记得这只口红挺贵的,横竖他也用不上了,不如给孟晓欢。   “怎么不用了,多好看啊这个颜色。”   迟然不好意思地说了个谎:“我过敏。”   “啊…好吧。”孟晓欢拔掉口红盖子,将膏体旋出,“正好喝完奶茶补一个。”   “然然,你说我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迟然知道孟晓欢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一下子想到了傅望昭,随即脸红起来。   “我用纸巾擦…擦过了。”   孟晓欢奇怪地看了迟然一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喝完奶茶,两个人坐在店里看外面的风景。   迟然按捺不住内心的纠结,问孟晓欢:“晓欢,你接过吻吗?”   “没有,我的初吻要留给特别喜欢的人。”   迟然抿抿唇,陷入思考。   孟晓欢探究地盯着迟然的表情,严肃道:“然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迟然回过神,下意识道:“没有啊。”   “我说你刚才哪里不对劲呢,往常我开接吻拥抱这种玩笑的时候,你都是很懵的表情,但是你刚才脸红了!然后你还问我有没有接过吻。”   “你是不是和谁谈恋爱亲嘴儿了?”   迟然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   “难道是翟凛?他要是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真的没有。”迟然大脑飞速转动,“就是最近上…上网,看到了一些东…西。”   孟晓欢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然然,你性子太单纯,千万别被人骗了。”   “不会的。”   “算起来,你跟着傅上将工作也有一个多月了,他人怎么样?会很凶吗?”   迟然脑中划过很多这段时间的画面,他咬了下唇,轻声说:“他很好。”   “那就行,傅上将看起来真的好冷。”孟晓欢撑着下巴自顾自地讲,没有注意到迟然的表情变化,“我周围好多人把他当成理想型嘛,但要我不自量力地评价一下,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不过作为领导的话,冷一点屁事就没那么多,感觉应该还不错。”   迟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长长的眼睫垂下。   -   moment酒吧。   DJ戴着耳机站在台上边操作碟机,边跟着节奏感极强的旋律摇摆,时不时举起左手跟台下的人互动。   音乐声撞击耳膜,舞池里的人身体挤压着身体,达成某种共鸣。   二楼的包间墙壁过滤掉一层音量,透进屋里的声音小了许多。   这间VIP包房除了隔绝部分声音外,还能隔绝信息素,无论向外向内都是完全阻挡。   alpha和omega不得在公共场合随意释放信息素,尤其是酒吧这类的场所,必须要贴上阻隔贴或抑制颈环才允许进入。   但蹦迪喝酒难免出汗,空气中还是会混着各种信息素的味道。不过大多数人都不在意,甚至将这当做一种助兴的氛围感。   傅望昭坐在靠落地窗的沙发一侧,长腿慵懒地交叠起来,右手晃着杯暗黄色的调味酒,手背上青筋明显。   叫斑斓暧昧的灯光一照,整个人明明是冷傲高贵的气质,却又让人看了春心荡漾。   这时包间大门打开,韩一诚搂着个姑娘进来,跟傅望昭点头打过招呼。   大多数场合他们聚在一起都不会带伴儿,唯独来moment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想带伴儿的话可以带来。   不过韩一诚今天带的这个又是和往常不是一个。   几分钟的功夫,傅望昭闻到了omega的信息素味,不禁皱起眉头,望向韩一诚身边的女孩。   韩一诚大概也闻到了,和傅望昭对视一眼后,查看身边omega的颈后。   他按了按对方翘起的抑制贴边角,贴在omega耳边说:“宝贝儿,咱们去换个抑制贴,傅望昭那家伙不喜欢闻omega的信息素。”   随即起身搂着人出去了。   DJ换了首节奏更快更嗨的歌,以齐玉宁为首的几个alpha喝了点酒站起来跟着晃动,傅望昭还是神情淡淡地坐在沙发上。   也没人敢去拽他一起。   “你又喝这个,每次来都点一样的,没劲。”赵恒坐过来,看他的左胳膊,“伤都好利索了?”   “嗯,小伤。”   赵恒想到自己要问的话,还没说就先笑了:“诶,你知不知道上回我答应傅叔在你这催婚之后,回去愧疚了多久,当天晚上都失眠了!啊,您老人家倒好,到头来还是妥协了,真白瞎我的愧疚。”   傅望昭抿了口酒,泛着微苦的辛辣味道在口腔内四溢:“你说话挺难听。”   “那还是没你难听。”赵恒抬手和傅望昭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说说,怎么妥协的?”   傅望昭一双桃花眼稍抬,凛冽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从来没说过不结婚,只是结婚对象绝对不能由傅昼决定。你觉得于臻臻会给我找什么良配吗?”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婚姻很少有纯粹的,多是掺着利益交换在里面。   无利不起早的道理谁都懂,更何况是于臻臻这个“后妈”。   赵恒沉默了,他并不清楚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让傅望昭和傅昼的关系势如水火,总觉得父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说于臻臻,他也不喜欢这个女人,保养得当的脸上写满精明,很典型的精致利己。   刚进军校的时候他们几个私底下还说,幸亏傅昼和于臻臻没有孩子,不然傅望昭的处境怕是要更加艰难。   不过后来,傅望昭凭自己的本事厮杀出来了,那个家里再如何,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我听说你和高家那小少爷…”   “舅舅牵的线。”傅望昭晃着手里的酒,“我没拒绝。”   赵恒恍然大悟:“原来是顾叔叔啊,怪不得,你也就能听听他的话了。”   傅昼和顾若蔓都没有异能,傅望昭的精神力源自他的舅舅——顾如枫。   当初顾若蔓不管家里反对,坚持嫁给一穷二白的傅昼。大概是共苦的夫妻难以同甘,傅昼生意上小有成就之后,那颗在家境殷实的顾若蔓面前总是低下的自尊心迅速膨胀,他出轨了。   在家里被百般宠爱、人生事事顺遂的顾若蔓自此郁郁寡欢,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抛弃血肉亲情换来的婚姻,最后只剩背叛。   可惜善良的人再痛苦,刀尖也只会朝向自己。   顾若曼长期抑郁导致患上绝症,身体每况愈下,最后早早离世。   因为顾若蔓的死,顾如枫差点弄死傅昼让他陪葬,自那以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最近倒是很有默契地都开始关心起傅望昭的婚事。   顾如枫是前南区上将,现在退休了在家养养花旅旅游。大概是闲的没事,说要实现顾若蔓的遗志,看着他结婚。   上周去顾如枫家里听他提到这个,傅望昭回想起顾若蔓去世前几天,那年他刚刚十五岁。   顾若蔓虚弱地躺在床上,苍白的病容也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柔美的脆弱感。   她握着傅望昭的手,满眼地不舍:“看不到我的阿昭结婚娶媳妇了。”   “妈,别这么说,能治好的。”   顾若蔓缓慢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那时的傅望昭还不知道,要是没有两年后发生的那件事,他应该会早早地和适配的omega结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omega的信息素避之不及。   因为有顾若蔓下嫁的前车之鉴,顾如枫对傅望昭婚事的唯一要求就是门当户对。   高家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富商,家里一共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小儿子今年二十出头,学艺术的即将大学毕业。本来有去国外深造的计划,一听说有可能和傅望昭交往结婚,直接不去了。   以他的家世背景,照傅望昭来说差了一点,不过经过信息素匹配测试,他和傅望昭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5%。   综合所有条件来看,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佳缘。   结婚这件事对傅望昭而言,其实可有可无,他并不抵触但也没有多少向往。   身边的不少人都听从家里的安排,早早订婚步入婚姻。   包括齐玉宁那个脑子还没发育全的,年初也订婚了,对方是个年纪同样不大的omega,两人在订婚前只见过一面。   对于他们来说,婚姻代表家族联合,代表利益互通,代表社会形象,唯独不代表爱情。   不过恰好,傅望昭也不相信什么爱情。   音乐声越来越高昂激烈,周围的人都在放肆晃动着身体。   Alpha仰头将杯里的酒液喝下,感觉身体在发热,尤其是后颈的位置。   傅望昭抬手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腺体,体内不断涌出热浪,喉结上下滚动。信息素在不满受制于抑制贴,急切地想逸散开来,寻找要标记的附着体。   他的易感期来了。 第15章   alpha易感期的间隔周期通常是2-4个月,分化等级越高周期越短,反应也越激烈。活跃的信息素在体内躁动,使得alpha迫切地寻找出口。   天造万物,有生有克,对处于易感期的alpha来说,omega的信息素和柔软包容的身体,是最优解。   回别墅的半路上,傅望昭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挣扎。   他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感觉身上无一处不在烈火焚烧,发热发痛,但又不是单纯的痛,而是痛中伴随着对某样东西的极度渴望。   这种渴望灼得他更难受,跟虫子噬心一样。   傅望昭厌恶易感期,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可他依然在失控。   开车的王助理听着后座alpha的闷哼和粗喘,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因为傅望昭此时大量释出的信息素对他一个alpha来说,实在是不小的冲击,得用尽意志力,才能不被影响到驾驶。   他又不敢升挡板,挡不了多少信息素不说,处于易感期的alpha还会因为空间变狭窄而更加敏感暴躁。   再加上傅望昭有精神力暴动症,稍有不慎引起发病,后果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开回别墅,王助理刚要开车门去扶,就看见傅望昭已经快速下车,往别墅大门去了。   时间不早了,室内室外都是一片沉静安详。   上到二楼,傅望昭大跨步直奔迟然的房间。   房间里没人。   他呼吸粗重,身体里的热浪一轮接着一轮,已然将他的理智彻底燃烧殆尽。   alpha上前一步,拿起床上那属于beta的枕头,深埋在鼻间仔仔细细地嗅。   饶是他嗅觉极度灵敏,也只能闻到很淡的味道,于他而言杯水车薪。   却勾起了他更深的渴望。   “上将,你找我吗?”   傅望昭猛地转身,对上那双水润澄澈的杏眼,仿佛一汪甘泉。   迟然看到傅望昭手上拿着自己的枕头,有点懵。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傅望昭脸和脖子是连成一片的红,像是发着高烧。   随即反应过来,alpha的易感期好像就是这几天。   他想到了什么,脸颊也微微发热,朝傅望昭走近了一步。   下一秒,他被alpha抓着胳膊压在门板上,发出“砰”一声。   “你去哪儿了?”傅望昭的语气有点恼怒。   他们现在几乎是完全贴在了一起,迟然感受得到傅望昭炙热的体温,他想起两个人第一次的接触。   在那个黑暗的房间。   上一次他什么也看不见,这一次他们是面对面了。   迟然糯糯地回:“洗澡。”   alpha的呼吸更加急促,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而去扣他的腰。   心里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迟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不敢动作,盯着傅望昭的锁骨看。   炙热的鼻息越来越近,他紧张地攥起拳头,指甲都陷进了掌心也不知觉。   傅望昭抓着他的后颈,低头含住他的嘴唇,急切地吮吻。   心脏像是被人高高抛起后又稳稳接住,迟然的脑子彻底放弃转动,他温顺地张开唇瓣,任由对方侵略进来。   迟然感觉到傅望昭这一次吻得更有章法,更撩拨人。   他不由自主地扶上对方的腰,主动地回应,没过几分钟又被亲得缺了氧。   连自己在无意识地轻哼都不知道。   傅望昭放开了他,迟然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抬头和傅望昭对视上的一瞬,脑袋像被猛烈撞击似的,晕了一下。   那双总是冰冷得像是无机质玻璃珠的眼睛,此时此刻仿佛融化的雪水,带着春天的暖意。   只叫一眼,就能让花苞绽放。   而这对沾着情欲、迷蒙和占有的漂亮眼眸里,只装着一个他。   迟然陷进去了,他心里的种子抽丝拔芽,一下子开出艳丽的花来。   情窦初开的感觉将迟然整个裹在柔软的云里,他飘飘然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于是轻轻踮起脚闭着眼睛,虔诚地在傅望昭的唇上亲了下,像蜻蜓点水。   这是一个青涩的,无关欲望的吻。   主动亲完人,迟然自己羞得耳朵顺着脖子都变粉了,低下头,脑袋抵着傅望昭的胸口。   他现在没法直视傅望昭的眼睛。   alpha捏起迟然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沉默地再次吻下来。   唇舌纠缠间,傅望昭的手探进衣摆里,带薄茧的掌心从他光滑的脊背,揉到侧腰和肋骨。   迟然因着这触碰,身体连连颤抖着,攥紧了手中的布料,喉咙溢出暧昧的哼声。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奇怪,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变得敏感不受控制。   但好像又有点上瘾。   那只手接着向上,迟然蓦地跟触电似的,退出了这个吻。   一双饱含水汽的杏眼又羞又怯,他靠着门板退无可退,只能红着脸看傅望昭。   怎么可以摸那里。   “上将…”   这一出声给迟然吓一跳,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软又腻的,像浸满蜂蜜的蛋糕。   接吻以外的触碰都让迟然陌生不已,更让人难为情的是他居然会因此有感觉。   他害怕,却又因为对方是傅望昭,而觉得新奇甜蜜。   傅望昭没有再继续动作,而是将迟然抱进怀里,直接咬上他的后颈。   迟然痛得发抖,额头冒冷汗,他将嘴唇咬得泛白才能忍住不叫出声,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搂紧傅望昭的腰。   可这一次,他在疼痛中,尝出了爱情的滋味。   -   凌晨一点,迟然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傅望昭咬完他之后什么也没说,就回房间去了。   但他现在一闭眼就是傅望昭的眼睛,那样专注多情地看着自己,叫人不得不沉溺。   前几天他还想,到底什么人能让上将的眼睛不那么冰冷。   不是美丽的omega,而是他。   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迟然将被子蒙过头顶,听见自己节奏极快的心跳声。   他知道这是因为傅望昭的易感期,或许换做别人也一样。   可是…   而且明明说好只接吻的,为什么要摸他呢。   异常兴奋的大脑在三点多才勉强平息下来,但还是让迟然进入了一场旖旎的梦。   第二天一早,迟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想到昨晚的梦整张脸都热起来了。   紧接着他感觉下半身不太对劲,有些黏腻。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迟然吓得完全清醒过来,他连忙换了裤子,从床上爬起来去开窗。   他站在凉风中,用拳头锤锤自己的脑袋,十分严肃地指责它怎么能做这样的梦呢!   “迟然。”   迟然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看到门口的傅望昭,眼神闪躲地心虚道:“上将,早。”   对方不应声也不离开,杵在那里压迫感十足。   迟然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发现傅望昭在盯着自己,眼神又恢复到往常那样冷淡,不过似乎深沉了些。   “有,有事吗?”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迟然悄悄地吸了两下鼻子,房间里没有奇怪的味道。   傅望昭终于开口:“今天中午的饭,你来做。” 第16章   “好的。”   等傅望昭走了,迟然长长呼了口气。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上将让他做午饭,是不是代表着对上次的菜还算满意。   迟然心里一阵雀跃,笑意溢上眉眼。他望向窗外,顿时觉得那树也绿了,花也红了。   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尽管外面是个大阴天。   他穿好拖鞋打算现在就下楼着手准备,刚走出房间又着急忙慌折了回来,将刚换下的裤子抱在怀里。   还是先把这个洗了。   楼下的佣人们正在各司其职地打扫着,迟然跟刘姨说上将让他做今天午饭之后,刘姨十分开心,表示终于有个能帮衬自己的人。她知道傅望昭只吃自己做的菜,所以家里有个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请长假,更一时不敢动什么辞职回家颐养天年的心思。   这下好了,有迟然在,多少能跟她分分工。   迟然和刘姨说话的时候没避人,被一个在擦桌子的佣人听见。   那佣人叫周楠,正是在迟然来别墅的第二天早上,听方雨说迟然闲话的那个。   他擦完桌子就去跟方雨说这件事,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方雨要和这个新来的不对付。   方雨听说这件明显不爽,骂道:“真是个狐狸精。”   周楠有点费解:“你干嘛老跟他过不去,他勾不勾引上将和咱们也没关系啊,再说上将顶多也就跟他玩玩,又不可能把他娶回家。”   “我就是怕上将被他迷了心窍,你没听说霍家少爷的事吗,为了一个小助理都和家里决裂了,闹得多大。”   “嗐,那是因为霍家少爷受了那个omega信息素的蛊惑,上将为什么只招beta佣人,不就是这个原因嘛,他一个beta能掀起什么大浪。我看你是杞人忧天,有这个功夫不如关心一下今年能涨多少工资。”   方雨承认周楠说的没错,但他就是看迟然不顺眼。表面上好像柔柔弱弱的,心里头不知道装了多少算计。   而迟然对这些一概不知,他认真清点了一遍冰箱里的食材,对照自己想做的菜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不过还差洋葱和提鲜用的蘑菇,少了这两样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但他想做得更完美一点。   让傅望昭更满意一点。   反正时间还早,迟然草草吃了早饭,就收拾出门了。   距离昂贵的别墅区外四站公交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   相比于精致的蔬果超市,迟然更喜欢吵吵嚷嚷的菜市场,特别有人气儿。   上一次买菜的时候,迟然悄悄观察了好几家卖菜的摊位,最终选定了一家摊主是老奶奶的商家。   种类齐全不说,菜还都特别新鲜,不在暗中掺些蔫巴快要坏了的菜,而且不会缺斤少两。   迟然站在摊位前,刚上手挑了个洋葱,就听见摊主老奶奶说:“又来了,孩子。”   他有些意外地抬头,发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后,问:“你记得我?”   他只来过一次而已,这奶奶记性还挺好。   老奶奶咧嘴笑:“你这娃娃长得这么好看,咋能记不住。”   迟然被夸的不好意思,低头挑了两个洋葱给老奶奶称。   “今年多大了?”老奶奶边称边问。   “19了。”迟然在这奶奶身上看到了段奶奶的影子,忍不住和她亲近了一点。   “真好,真好。”   买完菜,迟然和摊主奶奶道别后往回走。   穿过一条小巷子时,他听见身后好像有很轻的脚步声,跟着他拐了好几个弯。   迟然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起上次被段莱跟踪到别墅的事。虽然那人渣现在躺在医院里,但他还是立刻警惕起来。   巷子里没什么人经过,静得掉针可闻,两侧破败的设施在此时更显诡异。   迟然紧张得心跳擂鼓,下意识加快脚步,同时观察周围有没有能帮助他脱身的地形。   他看见不远处有个匝口,连忙拐了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跟踪他。   角落里有根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扫帚,迟然抓在手里,以防那人攻击他。   脚步声混着呼吸声越来越近,迟然的心也随之吊到了嗓子眼,手心都出了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大黄狗。   那狗似乎闻到了他的气味,根本没顺着路继续往前走,而是也拐了进来,后腿一屈坐在他脚前。   咧着嘴吐舌头,很是一副骄傲开心的样子,好像在说:我找到你喽!   虚惊一场,迟然看着大黄狗的天真模样,弯着眼睛笑起来,蹲下来点点它的脑门。   “原来是你吓…我。”   大黄狗歪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似乎在表达歉意。   迟然看这狗眼睛亮晶晶的,性格也好,忍不住揉了几把它的脖子,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它的四条腿都脏兮兮的,身子也偏瘦,应该是流浪狗。   迟然心生怜爱,他捏捏狗的翘耳朵:“饿不饿,给你买好…吃的。”   黄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立马站起来,对着他蹦跶,像跳踢踏舞似的。   迟然被逗得笑出声,但看着黄狗兴奋的样子,又落下一丝不忍。   他刚才以为有人跟着他,于是在这巷子里胡乱地左拐右拐,这一下子还真有点迷路了。   不过黄狗大概是经常来这附近活动,没一会儿就带迟然走出来了。   迟然记得这旁边有一家包子铺,于是他去买了两个牛肉包子回来,在塑料袋里仔细地掰成小块。   包子是刚出锅的,很烫,他边吹边掰,还是烫的手发疼。   好不容易掰完,他将那袋包子块放在台阶上,让黄狗来吃。   其实在他掰的过程中,黄狗就一直盯着包子,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但还是很乖地等着。   “慢点,别烫着。”   黄狗吃得狼吞虎咽,发出粗重的呼噜声,饿了很久似的。   等黄狗吃完包子,将塑料袋都舔得干干净净,迟然摸摸它的脑袋:“明天我带自己做…做的包子给你…吃。”   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迟然就提着菜穿过小巷,往公交车站走。   那只黄狗一直跟着他。   起初迟然以为黄狗是还想和他玩捉迷藏,直到他上了公交,黄狗也跟着上来。   他这才意识到,黄狗是想跟他回家。   公交不允许携带宠物,迟然和黄狗一起下车了。   黄狗蹲坐在迟然脚边,来回摇晃尾巴,亮晶晶的眼里装着期待。   迟然抿着嘴唇陷入思考,他想到当初,段奶奶是不是就这样将他捡回去,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他蹲下来,认真说:“我从这里回去要…要四十分钟,如果你愿意跟…跟我走回去的话,我就养你。”   也不知道黄狗能不能听懂有点复杂的这段话,迟然站起来朝别墅的方向走。   黄狗跟了上来。   回去的这一路,迟然时不时回头确认,黄狗真的一直跟在他后面。   他想,如果上将同意他在别墅里养狗那就最好。如果不同意的话,他就租一间小房子,给它安家。反正他赚的钱肯定足够用了。   如果说这段路是对狗的一个小考验,可迟然早已经计划好如何给它一个家。   足足走了四十多分钟到别墅,迟然腿有些酸,他回头看到同样疲惫得坐在地上的黄狗。   他蹲下来摸着黄狗的脑袋,笑着说:“既然你选中我做…做你的主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迟然想了想,“跟跟,叫你跟跟好…不好?”   希望跟跟可以一直跟着他走下去。   跟跟兴奋地站起来,咧着嘴叫了一声,原地转了好几圈,很高兴的样子。   迟然被逗得咯咯笑,他心底一直对家人有期盼,在奶奶离世后他那个位置就空了,时常漏进来一阵凄凉的风。孟晓欢是他最好的朋友,但终究不是家人。   这一刻,他感觉那个冷清的位置好像被跟跟堵住了。   有种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迟然带跟跟进入院子,让他待在草丛里:“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说完就回别墅,打算和上将申请这件事。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迟然都十分后悔将跟跟带来别墅。他这时还没意识到,他不属于这里,跟跟也不属于。   将买回来的菜放进厨房,又洗了手,迟然上楼去找傅望昭。   在他的房门口停顿一会儿,打了个简单的腹稿,迟然抬手敲门。   “进。”   迟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说才能让上将同意养狗,可是推门进去看到傅望昭的那一霎,他怔愣着把什么都忘了。   傅望昭穿着一件无袖背心,手臂上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隐隐约约能看到他胸前的肌肉起伏。   alpha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此时抬眼望向他,硬挺俊朗的五官极具攻击性,唯独那好看的嘴唇是柔软的。   迟然低下了头,他又想起来昨晚…   他心脏跳得好快好快,手也抓紧了衣角。   傅望昭俨然不是昨晚的迷乱状态,迟然知道,昨晚是因为alpha的易感期反应。   可昨晚他的梦里都是那双含情温柔的眼睛,这梦实在太短了。   太短了。   “什么事?”傅望昭出声。   迟然如梦初醒,磕磕巴巴地说:“我捡到一只,流浪狗,可以养在,这里吗?”   看到傅望昭皱起眉毛,他连忙补充:“我会经常打扫,不给你和大家,添麻烦。”   傅望昭将电脑合上,放在一旁,看了他半晌,命令道:“过来。”    第17章   此时房间溢满了alpha强烈的信息素,像是一张紧密的大网,若是有omega在场,会因此直接发情。   但迟然只是个beta,他什么也闻不到,只是觉得有点热。   听到傅望昭的指令,他抿着唇,走了过去。   心里忐忑着跟跟能不能留在这里。   刚走过去,傅望昭的膝盖顶开他的腿,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到了腿上。   以一个跨坐的姿势。   迟然一下子脸红了,被傅望昭搂着的后腰整片麻掉,这个姿势实在是…   他挣了两下,但他的力气对傅望昭来说如蜉蝣撼树。   “别乱动。”   迟然不敢再动,只是低着头。   “我不想别墅里有狗毛和难闻的味道。”傅望昭悠悠地说。   应该是处于易感期的缘故,傅望昭的体温很高,源源不断地通过皮肤传递过来。   迟然睫毛颤抖了两下,诚恳道:“养在院子里可…以吗,我每天打扫,不会脏的。”   他本来也没想养在别墅里,清理是一个问题,跑来跑去声音大也是一个问题。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了,待在室外完全没问题,他想给跟跟买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小房子。   “可以。”   迟然眼睛一亮,对傅望昭灿烂地笑,唇边小巧的梨涡变深:“谢谢上将。”   迟然的长相偏乖,但是笑起来就会变得生动,多了点俏皮,像抓到猎物的骄傲小猫。   傅望昭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抬手摸上他的脸,指尖按进梨涡的凹陷。   又蹭了蹭他的脸颊,光滑柔软。   “喜欢狗?”   迟然因为傅望昭突然的抚摸变得十分不自然,白皙的脸颊变成粉红,他点点头。   覆在后腰的手一使劲,让他整个身体都贴上了傅望昭的,甚至能感受到他蓬勃的血管脉搏。   这个姿势让他十分的被动,整个人都被傅望昭掌控着。   迟然不知道上将要做什么,潜意识告诉他两个人现在的行为是不正常的,但他没办法挣脱。   只能任凭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迟医生,你的患者现在需要治疗。”alpha的磁性嗓音响起。   迟然闻言头皮瞬间就麻了,怔怔地抬眼望着傅望昭。   什么意思…   要自己去亲他吗?   见beta傻了似的没反应,傅望昭挑了下眉:“怎么,隔了一个晚上就不会了?”   这会儿阳光正足,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个人身上,晕着一层暧昧的光圈。   迟然僵掉的反应系统终于恢复运作,傅望昭指的是他昨晚主动亲的那一下吗?   医生治疗病人,天经地义。   但迟然知道,他昨晚的主动才不是因为这个。   饶是他再怎么迟钝反应慢,也意识到了,自己喜欢傅望昭。   傅望昭优秀英俊,样样都好,爱慕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喜欢上他,也算不得奇怪的事。   迟然想,只要他不说,将这份心思小心藏好,就不会被傅望昭知晓。   而他,也可以在和傅望昭的相处中,悄悄获得一点欢愉。他不贪,只要这一点点就够了。   迟然睫毛轻颤,抬头亲上alpha的嘴唇,还没怎么着就面红耳赤,心跳凌乱。他生疏地磨着蹭着,用舌尖去舔,跟小猫似的。   傅望昭搂着迟然,任他不得章法地吻着。他摸得到他脊背的僵硬颤抖,感受得到他呼吸的紧张慌乱。   青涩懵懂,纯欲诱人。   alpha习惯于掌控和占有,易感期尤甚。傅望昭起初觉得有趣,后来便直接掌握主动权,扣着迟然的后脑,深入激烈地吻。   易感期带来的烦躁和不适得到纾解,傅望昭心情不错,分开时擦掉了迟然下巴沾到的水渍。   “起来。”傅望昭拍他的腰。   迟然调整好呼吸,挪了下腿,发现自己从屁股到腿都麻掉了,动弹不得。   他的脸还红着,对傅望昭不好意思地说:“腿麻了。”   傅望昭眯起眼睛,这个beta又在对他撒娇。   “想我抱你回去?”   迟然睁大眼睛,连忙说:“不是,我缓…”   没等他说完,傅望昭小臂托着他的屁.股,直接从沙发站了起来。   迟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下意识搂紧了傅望昭的脖子。   自己好歹也一百来斤,傅望昭却跟抱洋娃娃一样,毫不费力。   心底冒出甜滋滋的味道来,迟然忍不住抿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他脑袋一歪,看到傅望昭后颈有一块凸起,泛着红。   这应该是alpha的腺体。   迟然大胆地轻轻碰了下,热得有点烫。他又凑近使劲闻了几下,什么也闻不到。   他失落地想,上将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   从傅望昭的房间到他的房间不过短短几步,很快就到了。   在傅望昭将他放到床上时,迟然脑子里竟然有个声音说想再抱一会儿。   他摇摇脑袋,把自己的思想拉回正轨。   等腿麻散得差不多了,迟然下楼准备做饭。在此之前,他去院子里找黄狗。   跟跟果然很听话地趴在原地,见到他立马站起来。   迟然摸摸它的脑袋:“真乖。告诉你一个好…好消息,你可以留下来啦。等吃完饭,我就带你去洗澡买…买东西好不好。”   跟跟听懂了,开心地蹦跶着。   中午的这顿饭,迟然做得比上一次还要认真,连摆盘都花了心思。他将胡萝卜切成一片片五瓣小花,点缀在盘子边缘。迟然小时候不喜欢吃胡萝卜,奶奶就用这个办法哄他吃。   他将菜一盘一盘地端上桌,齐叔看了都惊讶怎么做了这么多,满汉全席似的。   迟然只是腼腆地笑,他也没想到摆上来会满满当当的,只想着多做一点。   一想到傅望昭主动提出要吃他做的菜,他累得腰酸也甘之如饴。   午饭时间,傅望昭进餐厅看到桌上的菜同样感到意外,他看了迟然一眼,而对方碰到他的视线就匆忙转开。   用餐过程中,迟然偶尔抬头去看傅望昭,想从对方的表情看出他对这桌菜的满意度。但很可惜,他还是和上次一样,面无表情地吃,看不出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傅望昭望过来,迟然眼神闪躲着低下头,夹了个春卷吃。   春卷酥酥脆脆,内馅儿是红豆沙,又香又甜。   直甜到心坎儿。   吃完饭,迟然准备带跟跟去一趟宠物医院洗澡打疫苗,他仔细查了养狗的注意事项,才知道狗得尽量少吃盐,像早上买的的牛肉包子,就得少吃。   大概算了算疫苗狗粮狗屋的钱,打底要两千块钱。但他买完通讯器手里就剩了几百块,工资要好几天后才发。   要不和上将预支一下工资?   迟然将这个想法按灭,他不想和傅望昭说自己连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思考半晌,最后他跟孟晓欢借了钱,承诺发了工资之后立马就还。   孟晓欢很快就打钱过来,说不用着急还。   问题解决,迟然很开心,他开玩笑让跟跟认孟晓欢当干爹。   孟晓欢回了个打他的表情包。   午后的阳光正盛,迟然带着跟跟去宠物医院。   他找了个很大的袋子将跟跟裹起来,打了辆车。司机师傅人很好,没有因为有宠物而嫌弃拒载。   经过这些天的了解,迟然发现网络真是个好东西,能看到实时资讯不说,还能搜到各种各样的攻略和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在宠物相关的讨论组里找到一家口碑好的宠物医院,医护态度好价格还亲民。   洗剪吹做检查一气呵成,他的跟跟身体健康,洗过澡之后干干净净的,又可爱又精神。   就是太瘦了,回去得多喂点。   迟然越看越喜欢,打心底里高兴。   做检查打疫苗的时候,跟跟都特别老实,随便医生摆弄,一旁的护士都说这么乖的狗真少见。   打完疫苗,医生对迟然说:“你这是领养的流浪狗吧,挺好的,我一直觉得普通土狗也没比品种狗差到哪儿去,反而生命力顽强好养活。”   迟然点头,揉了两把跟跟的脖子。他不懂什么狗的品种,只知道从跟跟愿意跟他回家那一刻起,它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贝,也是家人。   又在宠物医院买了个室外用的狗屋,一人一狗打车回了别墅。   狗屋的选址是个问题,迟然在院子里转一圈挑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离游泳池、上将的藤萝架,还有齐叔侍弄的花卉草木都有些距离,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   接下来就要组装狗屋了,操作不难,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护士还给他讲解了一遍。   迟然刚把零部件包装拆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语气不善的质问:“谁允许你在别墅养狗了?”   不用转过去,他也知道肯定是方雨。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从来没得罪过他,甚至都没有交集,为什么他要有这么大的恶意。   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跟跟就冲着方雨呲牙。   迟然揉揉跟跟的脖子,安抚它的情绪,然后站起来对方雨说:“上将同意了。”   “我不会让狗进屋,不…不会给你添麻烦,还有问题吗?”   迟然不愿意与人为敌,但也不代表他是软柿子能任人捏扁。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他接收到过太多,经验告诉他,一次两次退让可以,但一味忍耐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更何况这是跟跟的事,踩到原则的问题,他都不可能退缩。   然而这种原则性的坚定在方雨看来,就是恃宠而骄。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beta给上将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允许他在这儿养狗。   “你…你…”方雨气得转身就走。   迟然蹲下去,用脸颊蹭了蹭跟跟毛茸茸的脑门,轻声说:“没事了。”   “来,我们继续搭…这个。”他撸起袖子开始组装狗屋。   别墅二楼,傅望昭站在窗户前,看到蹲在院子一角里的迟然和他旁边的黄狗。   beta的动作一点都不麻利,慢吞吞的但很认真,裸露出来的纤细小臂在阳光下白得曝光。黄狗就晃着尾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偶尔叼走一个零件捣乱。   之后迟然就会笑着将零件拿回来,又搓两把它的脑袋。   等傅望昭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第18章   傅望昭易感期的这几天,偶尔也会去军区开会处理事情,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别墅里。   迟然每天都会和他接吻。   只是除去易感期第一天,傅望昭再也没有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他。   可迟然依旧在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里,积蓄着感情,再也没办法退到最开始,那只想要一点点的状态里。   他也终于知道并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像是主动将心套上束绳,把另一头交给对方。自此一收一缩都被对方的言语表情所牵制,或甜蜜喜悦或失落黯然。   情绪失去了自主,人也变得贪婪。   易感期结束前的晚上,迟然被傅望昭压在窗户上亲,动作强势猛烈,他腿软得站不住。   玻璃上映着两道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的影子,藏匿不进窗外静态的黑暗里。   两个人唇瓣分开,迟然以为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了,还没来得及失落,傅望昭抬手猛地将他的衬衫领子扯开,扣子都崩飞了两颗。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侧颈和锁骨,所到之处像被电流电过一样。   迟然懵了,他知道接吻是给处于易感期的alpha以安抚,让他无需抑制剂和信息素也可以安稳度过这几天。   可现在是在做什么?   亲他的皮肤是不会有治疗效果的。   在迟然愣神反应的过程,傅望昭的手探进他的衣摆,揉蹭后腰处那两个浅浅的凹陷,手指一按进去,怀里的人就会颤栗。   这时,通讯器的铃声打破了室内暧昧混乱的氛围,迟然也回过神来,忙去推傅望昭。   “上将,你的通讯器…”   傅望昭终于抬起了头,迟然看见他的眼神,被吓得僵住了。   极具野生动物的侵略性,要将他剥皮生吞了一样。   alpha仿佛是没有听见,呼吸急促地继续扯迟然的衣服。   这一次迟然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子,他怕傅望昭会直接把他衣服撕了,幸好没有。   傅望昭撑在他身上缓了片刻,转身去拿桌子上的通讯器。   通讯器刚刚响过一轮,停了几秒这会儿又开始响。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傅望昭瞥了迟然一眼,清了清嗓子接起:“喂,舅舅。”   “没干什么。”   “嗯,我知道。”   通话结束,他也完全冷静下来了。   傅望昭将通讯器扔到一边,望向站在窗边低着头的beta。   领口被扯开大半,裸露的皮肤上有一块一块的红印,其实颜色很浅,但因为皮肤够白,所以明显。   那团火从下边直接蹿到胸口,傅望昭觉得自己疯了。   他连对omega都没有兴趣,现在居然想和一个beta上床。   明明和迟然接吻能缓解易感期的烦躁,为什么他现在更烦了。   alpha拽走衣架上的浴袍,大步走向浴室,冷冷扔下一句:“出去。”   浴室门“砰—”地关上。   迟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咬着下唇,呆了几秒钟后开始在原地找着什么。   两颗扣子,一颗掉在桌子下面,一颗掉在沙发边上。   他安静地将这两颗扣子捡起来,握在掌心。只是在起身的时候,一滴眼泪不听话地砸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声音。   不会有人发现。   迟然静悄悄地离开房间,将门也带上了。   冲热水越冲越燥,傅望昭将水温开关拨到最凉。   浇头而下的凉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的理智。   傅望昭想,如果刚才没有顾如枫的电话,会发生什么?   他会和迟然上床。   得到这个答案,傅望昭的手臂肌肉猛地收缩了下,他开始回忆易感期的这几天。   自己和迟然确实亲密得过分,不止刚刚,昨天他也想把人压在床上亲。   思来想去,傅望昭将这个现象的原因归结于自己正处于易感期,以及长期禁欲的结果。   处于易感期的alpha性情会变得急躁,甚至有时会彻底丧失理性,只想寻求伴侣的信息素。   这个时期的alpha性|欲也会变得格外强烈,可以瞬间回归到野兽的交配本能。   这点说通了,但还有一个问题。   迟然的治愈异能可以缓解他易感期的不适反应,可在刚才,他的狂躁和欲望在成倍增加,甚至快要压过他的理智。   甚至有一个念头,他想完全地占有迟然,让他哭让他颤抖,让他身上每一处都沾满自己的信息素。   傅望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迟然产生耐药性了。   不然他怎么会一边接受治疗,又一边失控。   洗完澡,傅望昭披上浴袍走出浴室。   房间里完全闻不到迟然的味道,不像omega的信息素可以停留一段时间。   这会儿仅存的一点属于迟然的清冽味道,在傅望昭嘴里。   刚被凉水压下去的烦躁又有涌上来的势头,他皱紧眉头从柜子里取出抑制剂,给自己注射了三针。   如赵恒所言,打抑制剂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可他已经打了好几年的抑制剂,不知怎么,今天尤其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傅望昭被通讯器的铃声吵醒。   出于军人的本能,他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地起床,接起:“喂?”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坐在军区办公室了。   无论是易感期还是精神力暴动发作,身体的不适都会让alpha的睡眠极差,往往天未亮就醒了。   可因为迟然对他的治疗,这几天他都睡得很好。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出现了耐药性,但睡眠依旧很好,就听见王助理有些焦急地出声。   “上将,请尽快来军区。”王助理低声说:“出事了。”   傅望昭快速地穿衣洗漱,迈着长腿匆匆往楼下走,正遇到要上楼的迟然。   迟然是来叫傅望昭吃早饭的,见人已经穿戴整齐下了楼,眼睛一亮:“上将,早饭做…”   没等他说完,alpha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带过一阵风,轻拂起他单薄的衣角。   当他是空气一样。   迟然呆呆地愣了几秒,等他迈着有些沉的脚步走到前厅时,正好看见傅望昭的专属用车离开大门口。   汽车的引擎声一路走远,好像将他心里的什么也一并抽走了。   他垂着眼木然地走进餐厅坐在桌前,他的手边和对面各放着一份早餐,刚盛出没多久的粥还冒着热气。   可惜热气终会消失,没有人吃的食物会变得冰凉刺骨。   “小然,你做的这个八宝粥真好吃诶,软糯香甜。”齐叔刚吃完早餐,见迟然来了连忙夸道。   迟然努力挤出了个笑,应该很难看,难看到齐叔表情顿了下,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餐厅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荡的。   迟然喝了两口粥就没胃口了,他昨晚没睡好,又早起准备做八宝粥,现在脑袋晕沉沉的,只想睡觉。   他强迫自己喝了那碗粥,洗涮收拾好自己的餐盘,最后看了眼桌上那份已经凉了的早餐,离开餐厅回房间。   然而躺到床上,迟然却睡不着了,又开始像昨晚那样思绪凌乱,搅弄着大脑。   这几天早上,他都是和傅望昭一起吃的早饭。面对面的,不时有视线交汇,就能引起一场他心底的震荡。   甜蜜悸动。   于是昨天早上,迟然自告奋勇做了早餐,煮的是燕麦粥,傅望昭吃了整整一碗。   迟然受到鼓舞,又听刘姨说傅望昭喜欢八宝粥,于是一大早就起来就准备。   八宝粥需要的食材多,还得提前浸泡,得费些功夫。   等待粥出锅的时间里,他忍不住想上将吃到粥的反应,这份期待让他昨晚的苦涩和酸楚都存在感变弱了。   可惜结果还是…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几天的亲密接触包括那个温柔似水的眼神,不过都是傅望昭处于易感期的缘故。   现在易感期结束了,他的梦也该醒了。   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回到正确的轨道航线,只有他悄悄偏了航,随时面临粉身碎骨的危险。   可是谁能来教他怎么拨正自己的心? 第19章   军区办公室。   傅望昭将平板扔在桌上,发出很闷的声响。屏幕上是今天早上某网站的头版新闻,占据最大的版面,发出不过两个小时,阅读量就破了百万。   新闻绘声绘色地写着主城区上将傅望昭,是怎么冷血无情罔顾人命,内容字字泣血令人动容。   傅望昭眼中闪过狠戾的光,尖锐犬牙磨过口腔软肉,冷声道:“这才是他们的计划。”   事情的起源是那次刺杀。   经过调查,那几个异能者确实是通过排风系统进来的,而所需要的门禁卡也并不是他们偷来的,而是军区内的士兵给的。   这个士兵叫葛峰,是前段时间刚征进来的新兵,也是他给了当时傅望昭所在的大概位置,让异能者们快速地找到人并偷袭。   叛徒被揪出来,傅望昭给出的处置是按规定枪|毙。   但葛峰所在排的排长来找傅望昭求情,说他知道葛峰家里的情况。这孩子不容易,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带大,眼看儿子军校毕业还进了主城军区,马上要享清福了,却生了场大病。   治病需要不小的费用,但家里哪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葛峰连读军校的钱都是借的。   排长说,葛峰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选择拿了异能者组织的钱,做出这种糊涂事。   当时傅望昭面无表情听着的时候,莫名想到了迟然。   面对相似的境况,迟然是怎么做的。   挨家挨户低声下气地借钱,明明有不错的成绩,却放弃了上大学,放弃了作为beta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   “上将,您看能不能从宽处理,让葛峰离开军队,留上案底再也不得参加征兵。”排长提议。   每个alpha都有参军梦,尤其是加入最辉煌的主城军队,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至高荣誉。排长认为,给与葛峰这个惩罚,也没比枪|毙轻多少。   傅望昭冷冷地乜了他一眼:“引狼入室,出卖军队机密,背叛战友,这是军队大忌,也是我的大忌。”   排长脸开始发白,背后出汗。   “能被征进来的alpha都是万里挑一,他去外面什么样的工作找不到。大笔佣金拿到手,离开军队也饿不死,你觉得他有什么损失?要是往后军队里但凡缺钱的人都像他一样,你还敢把后背交给谁?”   排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没敢再吱声。   最后葛峰在三日后被执死刑。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那之后葛峰的班长还去医院探望过葛峰的母亲,老人家做完手术恢复得不错,知道他是儿子的班长,问他葛峰什么时候来看自己,班长只好撒谎糊弄过去。   然而就在前天,有人去医院告知葛峰母亲她儿子已经被枪|毙的事,老人没经住刺激进了ICU,生命垂危,随后几个不知名的亲戚找来记者,添油加醋地说葛峰死得有多冤,最后矛头直指傅望昭。   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煽动性极强的新闻一出,许多网友开始不明真相地抨击傅望昭的处理太不人性化。   发展到后来,甚至还有人说军区内权贵抱团,指不定是哪个少爷犯了事,让没有背景的葛峰顶包。   再加上之前就有传闻,军队里有钱有势的alpha经常仗势欺人,一下子各种言论层出不穷。   挑起多方对立,瓦解群众对军区的信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军区官方很快发布声明,他们对葛峰的处置本来就合法合规,不怕澄清。   许多人愿意选择相信,但仍然有不少人觉得规定不近人情,甚至阴谋论葛峰在替人顶罪。   表面上这件事好像平息了下去,可是信任一旦撕开口子,再想复原如初就难了。   对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开完讨论会,傅望昭的通讯器来电一个接一个,他都挂断了,嫌烦。   下午上级军长叫他去谈了话,让他写个报告,这事就算了了。   但傅望昭心里窝火,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心情烦躁的时候,傅望昭喜欢打拳击来发泄。他拿着拳套到拳击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士兵在练习,或对打或打沙包。见他来,全都停下了动作,行注目礼。   尤其是落单的士兵,立马紧张起来,害怕上将叫他去对打。傅望昭除了精神力强悍,近身格斗也是相当厉害,跟他打拳比和敌人打还吓人。   幸好傅望昭没有点名,自顾自地在旁边做完热身后,开始打沙袋。   砰—砰—砰—   拳头打在沙袋上发出很闷的声音,但依然可以听出力道之大。   打了半个多小时,傅望昭终于停下。运动过后的肌肉完全充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饱满的线条。   他甩甩头发,回办公室洗澡换衣服。   准备离开军区的时候,傅望昭经过实验室所在的大楼,脚步一转走了进去。   周医生正在实验室做实验,专注地做完一看结果还是不对,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在电脑上记录这次的实验结果时,傅望昭进来了。   “上将。”   “这些天有什么进展吗?”   周医生面露一丝尴尬,他心想收获了许多成功的母亲,嘴上还是认真说:“暂时没有太大的进展。”   “上将你看,这是目前我们分析出治愈物质的所有信息。”周医生为了显示自己没有在白领工资,连忙拖出白板,上面画着分子结构和密密麻麻的字,“主要还是它存活时间太短的原因,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有更多的思路,就比如这个…”   “好了,”傅望昭打断,他不是来听化学课的,“我问你,人体会对他,这个治愈物质,产生耐药性吗?”   “不会的,耐药性一般只会在消灭病毒和细菌这类的药物中出现,而且我做了这么多次实验,没有发现过。”   傅望昭抿着唇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周医生倒是很愿意回答这种专业的问题,显示他的用处,于是说:“您还有其他问题吗?我知无不言。”   “里面有令人上瘾的成分吗?”   -   傅望昭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这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白天在军区忙得烦得也不饿,刚才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吃迟然做过的鲜虾馄饨。   时间不早了,别墅里很安静。   上到二楼,傅望昭看到迟然的房间没开灯,一片昏暗,但是因为没拉窗帘,几道光线在洁白的墙壁上映出光团。   傅望昭走进去,看见beta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双眼紧闭皱着眉头。   迟然的眉毛颜色浅淡,形状小巧可爱,每每着急的时候就会站起来,很生动。   无形的精神力从alpha的身上散出来,凝成一小团,朝迟然的方向涌过去,蹭着他的脸颊。   熟睡中的beta从被子里伸出纤细的胳膊,挠挠脸蛋。   紧接着浓烈的信息素目标明确地蔓延而出,将beta的身体缠绕包裹,蛛网一样。   而beta无知无觉,只感到热,蹬了下腿将被子褪到胸口以下。   领口处的锁骨便完全裸露了出来,那小团精神力从领口钻进去,一点一点划过迟然的皮肤。   傅望昭可以和自己的精神力通感,所以那光滑柔软的触感仿佛跃在他指尖一样。   床上的beta轻轻扭动起来,手在身上推拂着,像是要赶走什么东西。   但是根本赶不走,反而动作越来越重。   当那团精神力涌到腰际,迟然忍不住轻哼出声。   他扭动的动作越来越大,到最后低喘着喃喃道:“上将…”   傅望昭将精神力收回,黑暗中他漆黑的眼眸沉得像潭水,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他很清楚,以迟然的青涩程度来看,他目前为止与情欲相关的接触都是自己给的。以至于哪怕在睡梦中被欺负狠了,喊的人也是他。   这让alpha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也让他出现了,平时只会在易感期出现的生理反应。   傅望昭想到周医生给他的回答。   “上瘾的本质是事物刺激多巴胺分泌,多巴胺越多快感越强烈,大脑就会下意识寻求这种快感。像您说的令人上瘾的成分无非就是可以起到这个作用,比如毒|品,但是我并没有在治愈物质中发现类似作用,您可以放心。”   傅望昭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现在可以认同周医生的结论了,毕竟他眼下压根没接触到迟然的体|液,连皮肤都没有碰到。   难道真是他禁欲太久了。 第20章   迟然拿到了第二个月的工资。   将小账本上最后一条欠款记录划掉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通体舒畅,揣在心里这么久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他拿着本子脚步轻快地下楼,飞奔到院子里,将跟跟从狗屋里放出来,环住它的脖颈,给它看本子。   “跟跟,看,我把钱还…清啦!”迟然说着用脸颊蹭狗的脑袋,软软的很舒服,“终于还清了,我还有钱,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跟跟听到肉明显兴奋了起来,跳进迟然怀里,去舔他的下巴。   从宠物医院回来,迟然一天两顿地喂狗,量大管饱,除了狗粮还喂菜市场买来的骨头,小家伙每次都连汤带肉吃得干干净净。   一个星期就长了不少肉,不再是原来瘦瘦弱弱的样子了,所以它这一跳,直接让迟然后仰坐在了草地上。   迟然也就顺势坐在草地上和跟跟玩闹起来,一人一狗互动得不亦乐乎。   于是傅望昭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黄狗摇着尾巴站立趴在迟然身上,一个劲儿舔他下巴。迟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边躲一边咯咯笑,说:“别舔,好痒。”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明媚又温暖。   他第一次看到迟然笑得这么开心。   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直到迟然发现他,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垂眸说:“上将。”   傅望昭心底闪过一丝不悦,也不知道这点不悦从何而来,他没说什么就出门了。   迟然望着alpha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后来他知道那天早上傅望昭的冷漠是因为军区出了事,并不是故意忽略他不吃他做的早餐。   看到新闻的时候迟然先是着急担心,看到事情解决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底冒出一点欣喜。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应该存在,但还是不受控制地因他失落为他欢愉。   迟然觉得自己得转移注意力,找点别的事情干,于是他下单了电子绘屏。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账号粉丝涨得很快,镜语上私信他想要约稿的人也越来越多。只是现在科技发达,图片用途广泛,大家都想要电子的画稿,手绘稿再好看拍出来用也差了点意思,所以许多人望而却步。   迟然决定跟上时代步伐,学习用手绘屏画画。   下午,他带着跟跟去找孟晓欢,把之前借的钱还了,顺便带上几份在网上很火的甜品。这家甜品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之前孟晓欢一直念叨着想吃但没舍得买。   孟晓欢看到果然眼睛放光,郑重道:“今天不减肥了!”   迟然惊讶:“你很瘦呀,为什么还要…要减肥?”   “最近天气暖和了嘛,穿得少了就有人说我胖了,我不就是冬天吃多了点嘛。”孟晓欢挖了一块芝士蛋糕放进嘴里,“唔好好吃,我最近还办了健身卡。”   迟然知道孟晓欢爱美,他不理解但尊重,只好说:“要好好吃饭。”   “呜呜,还是然然宝贝心疼我。”孟晓欢吃了好几口美味蛋糕,感叹道:“我上哪儿能找到像你一样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啊。”   “我没你说的这…这么好,你肯定能找到的。”   “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吧,反正你没喜欢的人,给你介绍翟凛也不来电。”   孟晓欢看迟然脸一下子就红了,又吞吞吐吐的,结合上次关于“接吻”的对话,他敢断定迟然有事瞒着他:“然然,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没有,真的没有。”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孟晓欢语气有点委屈,“我们都说好了,不跟对方有秘密的。”   迟然抿着唇瓣感到内疚,可是他的秘密真的没办法和孟晓欢说,只好松口:“有喜欢的人。”   “谁啊?我认不认识,是beta还是alpha?”   迟然的手指蜷了起来,垂着眼睛说:“是beta,你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撒谎?连对方是alpha都不敢说。是因为孟晓欢一直以来都对alpha印象很差,说出来肯定要被他吐槽。   还是说,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和alpha不匹配。   更别提是那么优秀的alpha,连说喜欢,都会觉得是痴心妄想。他不觉得说出来孟晓欢会嘲笑他,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   孟晓欢叹了口气:“我的然然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   迟然轻轻推了他一下:“干嘛用这种语气,你还比我小两…两个月呢。”   “那他喜欢你吗?”   迟然摇摇头。   孟晓欢“嘁”了一声:“真没眼光,看吧,他迟早后悔。”   迟然被孟晓欢逗笑了,将跟跟抱上沙发:“不说这个,来看看你的干…儿子。”   两人一狗玩到傍晚,迟然才带着跟跟回了别墅。   将狗锁进狗屋,迟然进别墅上了楼。   刚进房间,傅望昭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递给他。   迟然连忙接过来,看到里面的东西很惊讶。全新的通讯器、平板和便携电脑,这个牌子他知道,在电子产品里属于价格最高的那一档。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递回去。   傅望昭皱了下眉,没接:“入职礼物,每个人都有。”   迟然心想他都已经拿了两个月工资了,现在发入职礼物是不是有点晚。但是他看到傅望昭皱眉,怕他不高兴只好收下。   “谢谢上将。”   beta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傅望昭盯着他的脸:“不开心吗?”   迟然闻言愣了下,随即浅笑着回答:“开心的,很开心。”   说完他觉得傅望昭的眼神变深沉了点,似乎不高兴了。   看着alpha转身离去的背影,迟然有点失落。他知道自己不是活泼招人喜欢的性格,大概是让傅望昭觉得扫兴了吧。   他坐在椅子上拆这份入职礼物,第一个拆的是平板,他查了一些资料,除了手绘屏,平板也适合画画,还能看教学视频,但价格也要更贵,他没舍得买。   至于通讯器和电脑,他暂时还用不上。   将这两样东西收进柜子里,迟然想到,他是不是也应该给傅望昭买一样礼物。   既是回礼,也要谢谢他同意自己在别墅养狗,省了不少事。   迟然最近很喜欢在网络上查东西,有了送礼物的想法,他想着送傅望昭的话肯定得高档一些,于是在查过信息之后,他将目标定在主城最奢华的商场,据说这里每天人均消费都在百万以上。   他没有这么多钱,预算在十万左右。   第二天一早,迟然遛完狗就坐公交车去了。   但可能是有钱人都会开车去的原因吧,附近根本没有直达的公交站点,迟然下车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整座商场的奢华从外观就能窥见,后现代的建筑风格,所见之处一尘不染。   极具科技感的玻璃墙映出他的样子,不时髦的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以及有点畏缩的气质。   每样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迟然局促地挪开视线,走进商场大门。   十万块钱对以前的迟然来说是辛辛苦苦一年都赚不下来的钱,但在这里随便挥挥手就没了。   这个价位买手表或者金属饰品那些都不够看,迟然挑来选去,决定买领带。   他进入专柜时,一排柜员都站在原地没动。迟然也不懂那些潜规则,自顾自地看展台上的领带,好一会儿才过来一个小姑娘,柔声问他:“先生,你是给谁挑领带?”   迟然顿了顿才说:“领导。”   “需要我给你做推荐吗?”   迟然摇摇头,转而看见一条暗红色的领带,面料独有的纹样精致又特别,纹理之间还有鎏金的暗光闪动。   矜贵独特,很适合傅望昭。   他一看标价,十四万八。   小姑娘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立马推荐:“你眼光真好,这是设计师款,一摆出来就卖得特别好。”   他抿了抿唇,接着往旁边的展台看,逛了一圈,还是觉得那条暗红色的最好看最适合。   一开始遇到太惊艳的,往后再怎么看其它,也总觉得差点意思。   迟然走回最初的展台,又看了一会儿那条领带,才下定决心对小姑娘说:“帮我包起来,谢谢。”   “哎,哎,你稍等。”小姑娘有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打包去了。   站在门口的一排柜姐都听见了,或羡慕或嫉妒地看着她,这可是今天开门的第一单,居然被这个新来的拿了。   迟然去收银处交了款,看见账户余额抿紧唇瓣。   这个钱他本来打算留着报绘画班的,看来只能等下次发工资再说了。   “先生,我们店有一项在包装礼盒内里激光打字的服务,消费满十万元可以免费体验,你要试试吗?这里有样品,你看看。”小姑娘指指一旁的海报。   迟然抬头望去,花体字打出来的寄语很好看,那些大多是送给父亲和伴侣的,短短几句话或窝心或暧昧,给一份礼物增添了带有温度的意义。   “那麻烦帮我打几…几个字吧,谢谢。”   激光打字需要时间,迟然等了一会儿才拿到包装好的领带。   他走出店门,本来打算离开商场,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立体抱抱熊,毛茸茸的很可爱。   迟然小时候也有一个类似的熊玩具,是过生日的时候奶奶送给他的。   他走近,捏了捏抱抱熊的爪子,手感很好。   “你好。”抱抱熊竟然说话了。   迟然十分惊喜地抬起头,小声地回了句“你好。”   和熊玩了一会儿,他准备离开,转身看见坐在对面咖啡厅里的人,笑意一下子僵在嘴角。   是傅望昭,他对面还坐了一个人。   那人身上是剪裁合身高级的白色丝绸衬衫,姣好的腰身被勾勒出来,他细白的脖颈上戴着搭配的白色蕾丝颈环,很精致很漂亮。   是一个omega。   从迟然的角度,只能看到omega的侧脸,这会儿正笑容洋溢地和傅望昭说着什么,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和对方亲近的表现。   迟然失神地注视了半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偷窥行为,仓皇地连眨了几下眼睛。   那两个人很般配,他被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外。   只能偷窥。   只配偷窥。 第21章   返程的公交上,迟然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   精美的包装袋搁在他的大腿上,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将他的头发扬起。   车程很长,迟然拿出通讯器点开镜语。   私信栏又多了几条约稿的消息,但他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情回复,怕怠慢对方的诚意。   在首页漫无目的地刷着搞笑帖子,平时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内容,现在却无滋无味的。   再一次刷新,迟然看到最上面一条帖子,手指僵住。   一个网友发帖说自己在商场偶遇到傅上将,配图是在咖啡厅外拍的二人照片。   底下的评论不多,信息量却很大。   “上将对面是谁啊?难道是男朋友?第一次看见上将私下和omega同框诶。”   “据朋友的小道消息,傅上将好像准备订婚了,不知道对象是不是这个。”   “什么?!订婚?!又搞英年早婚那套,给我们留点念想都不行吗【哭】”   “其实不早了,他们那个圈子结婚都很早的,比上将年纪小的很多都订婚了,结婚的也不少。”   “真羡慕这个omega啊。”   这是迟然第一次觉得网络发达也没那么好。   回到别墅,迟然先是给跟跟喂了狗粮,又把房间整理打扫了一遍。   他没法静下心来,更没办法投入到画画的状态里,只好做些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事。   就在他打算去找齐叔领家务做时,傅望昭回来了,表情冷淡。   “迟然,跟我过来。”   没办法,迟然只好跟着傅望昭上楼。他看着前面alpha的背影,忍不住去想他会不会像咬自己一样标记那个omega。   这样omega的信息素一定会留在alpha身上,可惜迟然闻不到。   他不仅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也闻不到omega沾在alpha身上的信息素。   他再一次被排除在外。   有时候,世界的规则残忍但正确,他作为一个beta必须要承认,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一对。   他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了,毕竟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难过呢?   人不应该太贪婪。   在傅望昭房间的门口,迟然停下来,没有继续跟他进去:“上将,什么事?”   “进来。”傅望昭命令道。   “就在这里说吧。”   傅望昭沉着脸没说话,直接抓着他的肘弯将他拽了进去,关上门。   被松开之后,迟然的肘弯仍在隐隐作痛。   他低着头,不想去看这个房间。因为好几处都存在过他的心动和甜蜜,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显得讽刺。   傅望昭捏起他的下巴,让他被迫抬起头。   那张被许多人钟意的脸在他面前,近乎完美的五官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挑不出一点错处,轻而易举就能蛊惑旁人。   距离还在拉近。   然而在傅望昭即将吻上他的嘴唇时,迟然偏头躲开了。   傅望昭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迟然会躲。随即眼中积蓄起怒火,本来就烦躁的心情在此刻爆发,他狠狠掐住迟然的两颊,厉声问:“为什么躲?”   脸颊被掐的生疼,迟然看着alpha愤怒得没有半点温度的脸,心想那个omega肯定不会被这样粗暴地对待吧。   他们会去约会,会牵手,当然也会接吻。   alpha一定温柔又绅士,毕竟珍贵的omega就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实在是太疼了,迟然的眼睛泛了红,溢出透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傅望昭的手指上。   又热又湿。   傅望昭松开了手,他心里的怒火被浇灭了几分,甚至还涌上来一股陌生的情绪。   检查报告上写迟然的眼泪也含有治愈成分,竟然仅仅触碰到也能有效果吗?   傅望昭这回扣着迟然的后脑,不容反抗地亲了下去,侵略占有。   迟然的唇舌柔软青涩,经不起逗弄,由着人采撷。这一刻,alpha终于拨去烦闷,觉出点满足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那个omega见面的时候,明明没有闻到对方的信息素,却还是觉得烦躁。   或许是天生或许是故意,omega的声音有点细,说话语气总是在撒娇似的,听得人不舒服。   一个omega撒娇还没有beta好听。   随着越吻越深,傅望昭呼吸变沉,他探进迟然的衣摆去摸他的腰。   迟然的腰侧很敏感,被触碰的时候会微微颤抖。   这时傅望昭已经忘了想为什么自己明明不在易感期,但还是欲望浓重。他只循着本能,占有想占有的一切。   身体再次不由自主,迟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全由傅望昭掌控,被温热微糙的掌心抚过的皮肤,无一处不颤栗,心也跟着悸动不已。   明明之前会让他心生甜蜜的亲密接触,现在却让他觉得苦涩。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深渊,进去了既触不到底也爬不上来,只能在无尽的虚空中消耗生命。   迟然开始挣扎,用小臂挡着傅望昭的手。他的力气在傅望昭面前显得很小,但还是引起了傅望昭的注意。   alpha皱着眉放开了他,眼中还残存着不加掩饰的欲,他能感觉到迟然是真的反抗,而不是在跟他调情。   “又怎么了?”傅望昭的声音泛哑,他的耐心快被消耗完了。   迟然低着头,抿了下被磨得肿起来的嘴唇,小声说:“只接吻。”   “说好只接…吻的。”   这话迟然说给傅望昭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他不知道傅望昭摸他身体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个动作无疑会扰乱他的心,甚至勾起他的生理反应。   这不对,这是不对的!   已经逾线很远的迟然在狼狈地往回跑,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但他必须这样做。   尽管他明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傅望昭的怀抱。   两句话让傅望昭的欲望烟消云散,他的视线深沉地钉在迟然的头顶,半晌后近乎残忍地冷声说:“你觉得我会对一个beta做什么?”   “自作多情。”   “出去。”   迟然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随即开门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迟然像被抽干力气一样跌坐在床上,他使劲儿搓了搓脸,让自己赶快振作起来,但总觉得心里某一处跟空了一样。   傅望昭真的会跟那个omega结婚吗?   他看到一旁的包装袋,于是从里面掏出那个小盒子。掀开盖,那条酒红色的领带躺在里面,泛着点点金光。   在店里的时候,迟然就想象着傅望昭戴上它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帅吧。   他爱惜地摸了两下,要合上盖子的时候,迟然看见内里被激光打上的字,很漂亮。   他的祝福文字匮乏,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祝愿。   迟然将盖子盖好,放进抽屉深处,打算暂时不送出这份礼物。   不会有人知道他悄悄来临又匆匆逝去的爱情,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代表怎样的在意。   -祝你,健康平安 第22章   “你是说,有这么一个人,明明喜欢你,但又每天躲着你。”韩一诚总结道。   傅望昭“嗯”了一声,补充:“和之前很不一样。”   “嗐,欲擒故纵呗。”韩一诚肯定道:“我上一个小情儿就这么跟我闹过一次,一开始特别粘人,后来莫名其妙的就变得冷淡。”   “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别人了。她知道之后马上来跟我哭,说其实就想刷存在感,提高在我心里的地位。”   傅望昭微微皱眉,开始思考。   韩一诚来了兴趣:“说说呗,哪位神仙让我们傅大上将屈尊降贵,来找我咨询情感问题。”   “你胆子挺大,来八卦我的事。”   “高风险高收益啊,别人的八卦没意思,你的才稀奇呢,脑袋别裤腰上我也得问两句。”   “你把脑袋别裤腰上我就告诉你。”   韩一诚“切”了一声:“让我猜猜。你最近也就和高子彧走得近点吧,但他和他家里巴不得祖坟上冒青烟能勾搭上你,应该不会用欲擒故纵这一套。”   “好啊傅望昭,你背着兄弟们有情况。”   傅望昭懒得理韩一诚,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回到别墅时,迟然还是没在房间。   这一周多以来,迟然不仅没有和他同桌吃过一次饭,甚至连人都不怎么能看到。早上起得很早去遛狗,晚上也回来得很晚,跟他打不上几个照面。   不会来叫他吃饭,不会在餐桌上偷偷看他,不会用含羞带怯的神情跟他说话。   迟然在躲着他。   起初得到这个结论的傅望昭觉得烦躁,用通讯器把人叫了回来,毕竟随叫随到是他的要求。   迟然回来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在他面前,很恭敬的态度:“上将,什么事?”   傅望昭更烦躁了。   他没问迟然最近在做什么,显得他好像很关心似的。   视线落在beta红润的嘴唇上,傅望昭将涌上来的冲动压下去。他现在既没受伤也没在易感期,精神力也好好的很安分,没正当理由要求接吻。   他只好说:“没事了。”   迟然的脸上露出点惊讶,随即恢复如常,说了句“好的”,就又离开了别墅。   经过韩一诚不靠谱的分析,傅望昭连日来的烦躁缓解了些,他倒没觉得迟然是在玩欲擒故纵。   而是意识到,如果迟然不喜欢他了,就不会刻意躲着他。想到这,傅望昭自己都没发现地轻松了一点。   他不知道迟然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看了听了谁说的,真的通过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总之,他不会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他不允许自己的猎物脱离掌控。   晚上十点多,迟然回到别墅,刚要上楼被齐叔拦了下来。   “小然,明天上午有空吗?”   迟然点头:“有的。”   “那就好,有件事想拜托你。明天中午上将有客人来用餐,你能帮刘姐打打下手吗,我怕她忙不过来。”   “当然可以。”   “好,谢谢小然。”   “没事齐叔,不用客气。”迟然冲他笑笑,上楼去了。   齐叔望着迟然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第二天,迟然依然起得很早,出去遛狗。   最近他遛狗时偶然发现离别墅不远有一处小花园,空地很大,没什么人经过。许多狗都在这里玩,渐渐就成了狗狗乐园。   跟跟在这里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对方体型要比它大一点,浑身雪白的毛,小立耳圆眼睛,很喜欢用脑袋蹭跟跟。后来迟然才知道,这种狗名字叫萨摩耶。   遛完狗回到别墅,迟然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喝,再吃一个鸡蛋就算是早餐了。   之前丰盛豪华的早餐,美味是美味,但终究不适合他。   走出餐厅正好碰到傅望昭,alpha今天穿得很休闲,宽松的烟灰色卫衣搭牛仔裤,肩宽腿长,跟时装模特似的。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迟然眼神闪烁,但还是努力维持住了面色如常,点头说了声“上将,早”就上楼了。   按照前几天的日程,这会儿他收拾一下就该去自习室了。他在附近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自习室,办个月卡也不贵,在那里可以什么都不想地画画学习。   迟然觉得这样下去说不定就可以放下对傅望昭的感情,可是刚才他分明还是悸动。甚至于因为连日来的压抑情感,让这一刻的爆发更加汹涌,令他心神不安。   这份喜欢不仅没有减少,似乎还在累积。   他感到挫败,也感到无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喜欢一个人也一样。   迟然搓搓脸,让自己打起精神,准备下楼去给跟跟喂点狗粮,差不多时间就该帮刘姨做菜了。   一楼的回廊被打扫得十分干净,花瓶里都插上了新鲜的花,是院子里种的月季,有几枝花瓣上还挂着水珠,娇艳欲滴得漂亮极了。   据说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打扫布置了,迟然心想来的应该是很重要的客人吧。   走过回廊,他在大厅里看见了这位重要的客人。   迟然的脚被钉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人闷了一拳,又痛又麻。短暂的晕眩过后,从心脏源源不断溢出的酸楚,快要让他窒息。   是在商场咖啡厅和傅望昭约会的omega。   此时此刻,omega正亲热地挽着傅望昭的胳膊,开心道:“望昭,你家里好漂亮哦。”   傅望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很快转回去,将注意力放回精致的omega身上。   “你喜欢就好。”   迟然低着头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回过神来才发现,因为用力攥着拳,他的掌心被留下了几道很深的指甲印。   他现在很庆幸前些天在商场看到了那一幕,最起码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让他被打击得太过狼狈。   omega今天穿得依然很漂亮,橙色毛衣配白色休闲裤,颈环也换了个款式,整个人青春洋溢。   和傅望昭站在一起,看起来登对得很。   方雨终于是逮到了机会,过来狠狠嘲讽他:“上将和子彧小少爷真是般配,有些人想攀高枝的心思要落空喽。人贵在要自知,你说是不是啊迟然?”   迟然缓缓抬起头,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平静:“你说得对。”   说完就越过大厅里的两个人,走出了别墅。   平时迟然都会将跟跟锁在狗屋里,怕它四处跑弄坏院子里的东西,只有出去玩和喂食的时候才会将它放出来。   跟跟也很乖,被关起来从来不叫,一放出来就绕着迟然撒欢儿跑,很是兴奋。   迟然知道它喜欢自由,心里打算着等离开这里,就可以去租一个大点的房子,不再把它关起来。   他将狗粮倒进盆里,跟跟开始大口哼哧哼哧吃,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一脸期待地看着迟然。   经过一段时间精心喂养,跟跟的体重直线飙升,肉眼可见地胖乎起来,圆墩墩的。但是迟然在宠物区贴子里了解到,狗狗和人一样,肥胖对身体不好,于是决定开始给他减一点食量。   迟然蹲下直接盘腿坐在草地上,开始训练跟跟坐和握手,完成了就再喂给他一口粮,作为奖励。   这是他在狗狗公园学到的,跟跟也很聪明,每次都完成得很好。   “这是望昭养的狗吗?”   迟然闻声抬头,看到是那个omega,心脏不受控地抽痛一下,他站起来回答道:“是我养的。”   高子彧撇撇嘴:“怪不得,我都没看出来是什么品种。”   迟然感受到了冒犯,他知道alpha和omega因为稀少,不少人都会有优越感,更别提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他突然意识到,beta在他们眼里或许和土狗没什么区别。   普普通通,没有大价值,随便遗弃在大街上也不会心疼。   这是迟然头一次接触上层omega,漂亮精致,也天真骄纵。毕竟家人给予宠爱,婚后还会有丈夫疼爱。   在他出神的时间,高子彧弯腰摸了摸跟跟的脑袋:“它好乖啊,我看它还会握手。”   “能借我玩两天吗?”   “玩”这个字眼刺痛了迟然的耳朵,他不带任何畏怯地看着眼前这个omega,认真回道:“不能。”   “好吧。”高子彧不在乎地耸耸肩,接着参观大院子,看到南边的藤萝架,“哇,好漂亮。”   迟然将跟跟锁进狗屋里,起身看见高子彧往藤萝架的方向走去,他下意识想叫住人,提醒他傅望昭不允许旁人碰藤萝。   但转念一想,他有什么资格提醒,或许这个omega会是傅望昭规则的例外。   别给自己难堪。   于是迟然回别墅,给刘姨帮厨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别墅后,走到藤萝架前的高子彧接到了一则来电。   看到是傅望昭打来的,他欢欢喜喜地接起来:“望昭。”   然而通讯器那头却传来和刚刚在屋里截然不同的冰冷语气:“不许碰藤萝。” 第23章   厨房的流理台上摆满了各种新鲜食材,迟然看到有些惊讶:“这么多菜?”   刘姨边洗菜边说:“是,上将给了菜单,还好有你啊小然,不然真是够我忙活的了。”   迟然垂下眼开始摘还没洗的菜,心想上将应该很喜欢这个omega,才会如此隆重地准备这顿饭。   起锅烧油,刘姨不愧有多年烧菜经验,十几个菜也能有条不紊地做下来,道道都色香俱佳。   临近午饭时间,迟然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   不多时傅望昭走进餐厅,身后跟着高子彧,两人面对面落座,高子彧坐的是之前迟然会坐的位置。   刘姨还在看着汤,迟然帮忙上餐具,他先给傅望昭布置,垂着眼目不斜视地工作。   而坐在对面的高子彧看得清清楚楚,傅望昭的视线一直黏在这个不知名的佣人身上,眼神很难形容出来。   是他之前没有在alpha眼中见过的情绪。似乎是在探究,又像是在审视。   总之他敏感地察觉出,这两个人不对劲。   加上傅望昭对他反差极大的两种态度,高子彧有些沉不住气。   于是在迟然过来给他摆餐具的时候,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然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回道:“迟然。”   “你是beta?”   “嗯。”   “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帮厨?”   迟然已经摆好了餐具,直起身,面对这个问题停顿了片刻,很轻地点点头。   “你…”高子彧还想接着问。   “迟然,回房间。”傅望昭蓦地出声打断。   迟然下意识地望过去,视线交汇后又匆匆移开,他点了下头走出餐厅。   高子彧心中还是有疑问,想从傅望昭那里获得点信息,没成想一抬头被alpha警惕地看了一眼。   好像自己要抢他什么东西一样。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齐叔适时出声:“子彧少爷,这些菜都是上将为您点的,刘姐手艺不错,您尝尝。”   “好。”听到是为他点的,高子彧的心情缓和了一些,先从碗里舀了个馄饨吃,称赞道:“这个鲜虾馄饨好吃诶。”   傅望昭闻言拿起羹匙去舀,听见齐叔说:“是,刘姐一早上起来就包这个了。”   他将羹匙扔回碗里,莫名觉得气闷。   迟然回到房间,将平板和手绘屏收进背包里,准备去自习室。   走出别墅大门前,经过餐厅,他朝里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离开了。   专注画画的时间过得很快,迟然今天刻意回得晚些,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别墅。   上楼时正好碰到傅望昭,他有些意外,上将居然这么晚还没睡。   大概是因为那个omega刚走不久吧。   总不可能在等他。   迟然点了个头打过招呼,径直朝房间的方向走。   “等等。”傅望昭叫住他,高大的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映出轮廓。   “今天上午辛苦了,子彧第一次来,他爱吃的东西多,所以多准备一些。”   alpha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迟然曾经不止一次因此心神悸动,但此刻他只觉得心如死灰。   他低着头紧紧攥住背包带,胃里跟连吃了十几颗青杏一样,酸涩流溢到五脏六腑,甚至还涌上了鼻间。   原来冰冷坚硬的上将也可以这样体贴。   “嗯。”   傅望昭接着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迟然不知道傅望昭为什么问自己这个问题,难道要不要和这个omega结婚还要听自己的意见吗?   要不是明确自己没有表白过,迟然都要以为傅望昭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在故意捉弄自己了。   他将在颤抖的手捏成拳,才缓缓回道:“挺好的,和您很般配。”   傅望昭皱起眉,这不是他想听的回答,更不是他想看到的反应。   alpha生来就掌控一切,血脉的优越性让他们习惯成功,S+级别的alpha更是如此。   傅望昭从进军校到升为上将,没有达不成的目标,没有完不成的任务,更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他几乎没有体会过失败的滋味,也习惯了事事遂意。   见迟然抬腿准备回房间,傅望昭淡淡开口:“子彧说他喜欢你的狗,想带回去养两天。”   这回迟然终于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眼圈泛红,琥珀色的眸子浸在充盈的水光里,微微颤动着。   “不行!”   这是迟然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但傅望昭并没有觉得不悦,反而比刚才轻松了些。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迟然可以称得上吃醋的表现。   “为什么不行?”   迟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忍住眼泪,但开口还是带了哭腔:“就是不行。”   说完他大步回了房间,头一次将自己的房门啪地关上。   门刚一落锁,眼泪终于得到释放,淌过脸颊,一滴一滴地不停掉在地板上。   迟然靠着门板蹲下,将脸迈进胳膊里,肩膀不停地抽动。   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些天压抑的感情顷刻爆发,心里的悲伤和酸楚通过泪水流出身体,源源不断。   他想放下这段不正确的感情,想从此以后坦然地面对傅望昭,仅仅完成自己该做的工作。   但做不到。   他做不到!   迟然明明知道自己和傅望昭不可能,但因为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傻乎乎地将整颗真心都交了出去。   一墙之隔的门外,傅望昭望着紧闭的房门怔了一瞬。   如他所愿,迟然在为他伤心流泪。   但傅望昭心底某根神经的不安,似乎在提醒他这样做是错的,甚至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是alpha自负惯了,他从来都是受万人追捧,何必为区区一个beta劳心费神。   他只要确定,迟然还喜欢他,就够了。   这天之后,迟然依旧每天早起遛狗,然后去自习室画画直到很晚才回别墅。   幸运的是,傅望昭没有再跟他提过高子彧要借养他的狗。   迟然想,距离合约到期也就十个月,等到彻底离开,他一定就能放下了。   到那时,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将彻底回归各自的轨道,甚至余生都不会再见一面,如他们原本命运书写的那样。   天气越来越暖和,眼看春天快要走到末尾。   迟然在自习室坐了一下午,颈椎有点僵,肚子也饿了,他打算去附近吃点东西。   他现在除了早餐在别墅吃以外,其余两顿都在外面吃。齐叔特意找过他两次,说家里做的菜干净卫生让他还是回去吃饭,迟然不好意思当面拒绝齐叔的好意,但应下之后并没有回去过。   在小店吃了份汤面,迟然携着几缕油爆葱花的香味离开。   经过一条他这些天走过的小街道时,听到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不大,似乎距离挺远。   起初迟然以为是小猫小狗,往里走近了才听出来是个人。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那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不多时,一个腹部浸满血迹的青年出现在眼前,他失去力气似的坐靠在泥土墙上,半阖着眼,脸白得跟纸一样。   “你还好吗?”迟然焦急地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青年的右手死死捂住受伤的腹部,手已经全被染成血色,指缝间似乎还在往外淌着血,浅色的衣服被洇透大半,地上一片暗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虚弱地抬眼,看到迟然,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救护车。”   被吓傻的迟然反应过来,连忙拨了救护车的号码。   得救的青年松了口气,精神也放松下来,他感觉很困,同时闻到了香喷喷的葱花味。   他撑着眼皮又看了一眼蹲在他跟前的男生,失去意识前心想,这个omega的信息素是葱花味吗?   迟然看青年昏了过去,连忙叫了他几声,失血过多的情况下晕过去会很危险。   救护车不可能立刻赶到,迟然焦灼地捏紧手里的通讯器,突然想到什么。   犹豫了几秒,迟然将指尖放进齿间咬破,将溢出的血珠滴进青年的嘴里。   片刻过后,腹部正流血的伤口开始愈合。   迟然放下心,最起码这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不一会儿救护车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几位救援医生用担架将昏着的青年抬上车,其中一人匆忙间瞥了迟然一眼:“家属吗?你也上来。”   没等迟然否认,那医生就匆匆上了车。他本来要走,但想到后续可能还需要他帮忙,就也跟着上了车。   救护车刚走,七八个人小跑着来到街道里,脚步声都透着慌乱,为首的人看到地面上的大摊血迹,心中一沉,喃喃着:“少爷呢?”   另一头,医院。   迟然在前台缴了救护车和部分治疗的费用,心想这回应该再不需要他了吧。   于是赶紧离开了这里。   刚刚在救护车上,医生撕开青年染血的衣服,看到几乎快愈合好的伤口一愣,先是看了其他医生一眼,又看着迟然,问:“什么情况?”   迟然努力表现出无辜的神情,眨眨眼:“不知道,我只是路过。” 第24章   在周医生的提醒之后,迟然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异能。   他也意识到了,知道自己这项异能的人越多,他就越危机重重。   在军区努力维持的安全与平静下,其实有许多暗流在涌动。   迟然回到自习室时已经十点多,屋里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他的东西还留在座位上。   他长舒了口气,去卫生间将干在手上的血迹洗掉。他的衣服上也沾了血,不过好在颜色深,看不出来。   迟然将正在收尾的画稿完成,眼睛弯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些天他一直在练习用手绘屏画画,他的基本功不错,所以上手很快,现在已经可以在镜语上接商单了。   前天还有一个女生收到图之后发帖夸了他一通,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因为他态度认真,图出得质量高,价格也不贵,所以来找他画的人越来越多,这两天基本都在画顾客的约稿。   迟然高兴得不得了,这意味着以后他不用打零工,靠画画就能养活自己了。   走出自习室,迟然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画起画来太过专注,经常连时间都顾不上,不过今天确实有些晚了。   到别墅时已经是凌晨,迟然关门花费了近一分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放轻脚步穿过回廊,又缓慢地踏上台阶。   好不容易走上二楼,迟然一抬头被不远处屹立的身影吓了一跳。   傅望昭安静地站在那里,头顶照下的灯光将他英俊魅惑的脸映得清晰,但脸色却阴沉得吓人,仿佛笼罩着一层压城即摧的黑云。   迟然愣住了,他没见过傅望昭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但从傅望昭身上逸散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密实地裹缠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害怕。   “你去哪儿了?”   “自习室。”迟然如实回答,这是傅望昭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问他的去处。   是因为自己今天回来得晚了吗?可是他已经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大家了。   傅望昭走到迟然面前,眼中翻滚的情绪更加浓烈,他看着这个身上充斥着陌生alpha信息素的beta,清晰地感觉自己在失控边缘。   “和谁?”他依旧保持着声音的冷静。   “就我自己。”   “撒谎!”傅望昭吼道,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了回音。   深更半夜,带着一身alpha的信息素回来,还想对他隐瞒。   当他这里是什么?酒店吗?   怪不得,怪不得给他台阶都不下,整天地见不到人影。   连日来的烦躁在此刻汇聚,终于被引线点燃,傅望昭感觉自己的理智都被尽数烧光。   迟然被吓到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傅望昭,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明白他好好地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他的动作,傅望昭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拽着迟然的手腕将人拉进卧室,把门关上反锁。   “上将,你…你怎么了?”迟然试图挣脱,但傅望昭的手劲儿太大了,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   “告诉我,那个alpha是谁?”   傅望昭能通过信息素判断出那个alpha的分化等级是A级,没他高,但在alpha里也算是上等。   alpha之间信息素互斥,更别说那个alpha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的人身上留了味道。   地盘被侵占,权威被挑衅。   傅望昭呼吸变得急促,紧接着想到一个问题。   那个alpha是怎么在beta身上留下这么久的信息素的?   beta没有腺体无法被真正标记,即便是后颈被灌入信息素,味道也最多只能残留二十分钟。   至于衣服沾上信息素,那残留时间就更短了。   “我不知道什…什么alpha,你先松开,好疼。”   傅望昭将迟然猛地拉近,用力道让他转过身,视线落在他的后颈上。   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异样。   傅望昭盯了几秒,他知道,即便有alpha咬过这里,也不会留下任何印记。   就像他之前咬过但是没有留下痕迹一样。   那么那个alpha是用什么方式留下的信息素?难道他们已经…   傅望昭眼睛都着了火,他将迟然转过来,单手捏着他的双颊,冷笑道:“这么护着,怎么,怕我杀了他吗?”   “我说过,合约期间不可以和别人谈恋爱,你忘到脑后了?”   迟然完全没弄懂傅望昭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疼得眼睛通红,蓦地想到自己救的那个青年,身材高大,应该是个alpha。   对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了他的血,血液中含有大量信息素,可能被傅望昭闻到了。   除此之外,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自习室里,和往常一样。   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仅仅沾了alpha的信息素在身上,傅望昭就要生这么大的气。   “我遇到一…一个受伤…的人,浑身是血,衣服沾到了。我不知道他…他是不是alpha。”迟然艰难地解释。   傅望昭松开了手,看见迟然白皙脸颊留下的红色指印,心里闪过一抹异样。   “我没有…谈恋爱。”   “为什么衣服会沾到血?”   “我看他伤重,帮他愈合了…伤口。”   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的傅望昭听到这,眼中又闪过一抹寒光,他冷声问:“怎么帮的?”   迟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又让傅望昭生气,他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十分紧张:“就是喂…喂他吃…吃了我的…”   傅望昭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耐心已然降到负数,但还是等着那个答案。以他现在的失控程度,如果迟然真的说和那个alpha接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我的血。”迟然终于解释完,他的眼睛水润泛红,软声说:“你别生气。”   傅望昭紧盯着迟然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把衣服脱了。”   “什么?”迟然愣住。   “我要检查。”    第25章   房间里,S+级别的信息素溢满整个空间,浓度高得吓人,将残留在迟然身上的未知信息素挤压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   此时此刻,迟然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只沾染着傅望昭的信息素,仿佛无形的标记。   但beta对此一无所知,他呆愣地看着傅望昭,消化他刚刚说的话,半晌才慢吞吞道:“检查…什么?”   “你有没有撒谎。”傅望昭的手指落在迟然的领口,声音低沉危险,“想让我帮你脱?”   迟然退后一步,无辜地看着傅望昭,别起眉毛着急说道:“我没有撒…撒谎,真的没有,对,我有医院的缴…缴费记录。叫了救护车。”   他连忙从兜里掏出通讯器,想要调出付费记录,但手中的通讯器很快被抽走,扔到桌上。   “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迟然怔怔地看着傅望昭冷峻的脸,心中最后一点希望被浇灭。他垂下眼,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手,素白的手指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   天气暖和起来,迟然的薄外套里只穿了件衬衫。   这件衬衫是之前奶奶买布料用缝纫机给他做的,他现在穿其实有点小了。但迟然一直很爱惜,上次被傅望昭扯坏扣子给他心疼了好几天。   解完扣子,迟然将衬衫和外套一齐脱掉,露出白皙如雪的身体。   他的肩膀要比omega宽一点,因为干了半年多的体力活,胳膊和腰腹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身体没那么干瘪,反而线条柔和好看。   天生的皮肤白皙细腻,衬得胸前的红色鲜艳妖冶。   不过转瞬间裸露出来的皮肤由白转粉,低着头的迟然怯生生地看了傅望昭一眼,被对方的眼神惊得颤抖了下。   傅望昭漆黑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类似野生动物的侵略性,甚至比上次更浓烈了。   “继续。”傅望昭的嗓音泛哑。   迟然抿紧唇瓣,男性beta和男性alpha的身体外观没有任何区别,卫生间和公共澡堂也都是共用的。   但要面对着傅望昭脱衣服,迟然还是觉得抗拒。   大概是因为傅望昭此时衣冠楚楚,而自己要一点一点变得赤|裸。   迟然这才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他们的地位都极其不对等。就像现在,他根本无法违抗傅望昭的命令。   两个人之间,狼狈的永远是他。   迟然又慢吞吞地脱掉了裤子,两条笔直细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在灯光的照耀下白得晃眼。   “我没有撒谎。”他小声说。   alpha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鼓动地飞快,他在军校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男性的身体,比迟然饱满漂亮的多得是。   但他从未有过现在的情绪,陌生得难以形容。   在恢复理智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将迟然推上了床。   “上将,上将。”迟然的脸上写满错愕,用手去推压在他身上的人,但对方宛如一座山,他根本推不动。   傅望昭轻松地制约住迟然的动作,他不经意地一瞥,看到迟然大腿根的内侧位置有一小块红印,在洁白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他猛地单手掐住迟然的大腿,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入滑腻的软肉中。   “这是什么?”   “胎记,是胎记。”迟然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上将,我真的没…没撒谎。”   傅望昭望向身下人通红的双眼,像兔子一样,心中某处神经骤然跳了下。   他俯下身,含住迟然颤抖的嘴唇,细密深入地吻着。   那丝丝缕缕顺着血液流向心脏的满足感,傅望昭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治愈分子,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知道,这令他着迷上瘾,游离在失控的边缘。   迟然的身体被亲软了,推拒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但当傅望昭开始亲他的脖子和胸口的时候,他又清醒过来,用微不足道的力量阻止。   饶是他再怎么不经人事,也反应过来傅望昭要对他做什么。   傅望昭明明准备和omega订婚了,为什么还对自己做这种事。他自然不会异想天开觉得傅望昭喜欢他,混乱间一个想法浮出大脑。   傅望昭把他当作发泄生理欲|望的对象。   想到这迟然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盈满眼眶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溢,滴在深灰色的床单上,洇出一个圆圈。   “上将,求你,不要。”   至少别让他连这一点尊严都保不住。   傅望昭停下了动作,手臂撑在他颈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即便是这样死亡的角度,他的脸依旧完美得挑剔不出来一点瑕疵。   他眼中翻滚着情欲,声音却依旧冷清:“迟然,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迟然愣住了,大脑仿佛被闷棍击中,脸上满是惊慌和不知所措。   这一刻,他不光身体是赤|裸的,心也是。   他小心翼翼保护了这么久的秘密,竟然早就被傅望昭知道了。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那么傅望昭是怎么看他的呢?在心里嘲笑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认定自己会心甘情愿成为他发泄欲望的床伴?   他一直努力维系的自尊和边界,到头来被傅望昭随便一捏,就碎成了沙。   被进入的时候,疼痛铺天盖地袭来,迟然将嘴唇咬出了血,攥紧床单的手都在抖。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这么痛。   像要死了一样。   -   临近中午,被窗帘遮挡严实的屋内一片昏暗。   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很多东西,尤其是大床的周围,除了衣服还有完全脏掉的床单。   宽敞的床上,被子中间鼓起很大一团,下方的两个人靠得很近。   傅望昭先醒了,他睁眼的瞬间罕见地没有缓冲过来,怔了几秒后昨晚的记忆猛地回现。   他转头朝旁边看去,迟然在离他很近的位置蜷成一团,眉头紧皱着,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傅望昭按了按眉心,些许烦躁从心中冒出来。   他昨晚失控了,从闻到迟然身上有其他alpha信息素的那一刻,复杂浓烈的情绪几乎按灭了他的理智。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标记他、占有他,让他里里外外都沾满自己的信息素。   但傅望昭不喜欢失控。   alpha习惯掌控事物,相对来说性|欲更强,所以傅望昭周围几乎所有的alpha都有伴,对方也基本是omega。   alpha和omega可以说是天生一对,信息素匹配度越高,于另一半而言的吸引力就越大,在床上也是调节气氛极好用的工具。   在军校里住宿舍的时候,傅望昭经常听到其它alpha幻想能娶个漂亮甜美的omega老婆。   但他不喜欢omega,准确来说是不喜欢omega的信息素,因为厌恶被其诱导发情的失控感。   可是昨晚,没有信息素,他也没有处于易感期,却依然失控得像个疯子。   独属于迟然身体的清冽味道,平时像浇灭烈火的清泉,昨晚却像助燃剂一样,将火越烧越旺。   他的治疗出现副作用了。   傅望昭起来,随意套了件背心和裤子。目光扫到被扔在地上的床单,上面什么液体都有,触目惊心的还是那几块暗红色。   他烦躁地捋了下墨蓝色的头发,知道自己昨晚做得狠了。   不过迟然的体质特殊,结束之后他查看的时候,发现撕裂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肿得厉害。   alpha下楼去找药箱,碰到几个佣人和管家在一楼忙碌家务。   beta们闻不到他身上情爱过后独有的信息素味道,但能看到总是严肃冷酷的上将胳膊上,错乱分布着被人抓过的红道。   几个佣人都忍不住八卦地偷偷观察着,只有方雨,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又逐渐被妒忌所替代。   “齐叔,药箱在哪?”   齐叔倒是没表现出意外的神色,说:“在前厅的柜子里,我去拿。”   别墅里的药箱由军区医生定期更换,傅望昭很少用,但知道里面药的种类很齐全。   药箱体积不小,他在里面翻找着,等看到一盒药的功效时一怔。   避孕药。   他将药盒捏得差点变形,没有放回去。   傅望昭又在里面找到一盒消肿药膏,拿着这两样东西上楼。   推开房间门,他看见没有穿衣服的迟然正准备下床,动作慢吞吞的很僵硬,但听到声音后跟鹌鹑一样缩回被子里,似乎在发抖。   一双肿成核桃的杏眼,怯生生地望过来,瞬间蓄上泪水,水光潋滟。   “我的…衣服呢?”迟然的嗓音一片沙哑。   “扔了。”傅望昭将自己的睡袍扔在迟然身前,“穿这个。”   迟然猛地睁大眼,因为起身的动作剧烈,被子滑了下去,露出满是斑驳红痕的身体。   “扔哪了?不可以扔…的,不可以。”迟然顾不上身体的狼狈,作势要下床,可是脚刚一沾地就腿软地站不住。   傅望昭伸手接住他,眉头紧皱:“那破衣服扔了又怎么?你在留恋什么?”   要不是他今早还算理智,大概会把那件沾了陌生alpha信息素的衣服直接撕烂。   迟然连连摇头,一双流了整晚泪水的眼睛,又源源不断地溢出眼泪,好像无穷无尽。   “奶奶做的,不破,求求你,还给我吧。”   傅望昭抿唇紧紧盯着他的脸,看到他随着眼泪流出来的乞求和惧怕,心脏瞬间收缩了下,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   他松开手,迈步离开房间很快又回来,将被他扔进垃圾桶的衣服丢在迟然怀里。   迟然如获至宝地摸了两下那件衬衫,低着头开始缓慢地穿衣服、穿裤子,一声不吭。   傅望昭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但是看迟然这幅样子就烦躁得要命。   好像要失去什么东西了似的。   他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扔到迟然跟前。   迟然穿好衣服,视线迟钝地落在药盒上面,看到上面的说明,鼻间瞬间酸楚起来。   他眼睛红成一片,小声说:“我只是个beta,不…不会怀孕的。”   男性beta的生殖腔分化后便萎缩了,通常情况下,只有omega和女性beta能孕育生命。   “最好是,你别妄想生下我的孩子。”   迟然闻声一颤,眼泪再次不受控地滚落下来。   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哭,但又忍不住。   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了,眼泪管不住,心也管不住。   傅望昭像被那眼泪烫到一样,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beta将药盒拿起来拆开,从铝板上按出一片白色药片,将其倒进嘴里。   没有喝水,就那么生吞了下去。   迟然缓慢站起身,迈着僵硬别扭的步子走到桌子旁边,背上自己的包,走出房间。   一如他来时的样子。   但迟然知道,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傅望昭见人消失在自己的房门口,盘踞在他身体里的暴躁情绪在此刻达到最浓烈,甚至诱发精神力逸散出来。   他将那盒避孕药直接捏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消肿用的药膏还躺在床上,没有被迟然拿走。   回到房间,迟然被抽干力气一样,跌坐在床上。   他浑身没有一处不酸痛,下边更是火辣辣地疼着。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底裤。   昨天晚上昏过去之前,迟然记得傅望昭抱他去浴室清理过了。   大概是弄得太深,没有清理干净。   伴有疼痛的记忆闪回,迟然没有见过那么疯的傅望昭,之前易感期的时候都没有过。   alpha就像是衔着自己的猎物,乐此不疲地一次又一次咬上他的后颈,注入信息素。   迟然记不清傅望昭“标记”了他多少次,那时他的理智早已被卷进漩涡里了。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位置,光滑平坦,没有半点被标记过的痕迹。   可是就算他伤口愈合得再快,破开皮肉时的痛苦也不会减少半分。   身体不适加上肚子饿,迟然状态有些恹恹的,他慢吞吞地找出换洗衣服,打算先去洗个澡。   他瞥见角落里放着的一大袋狗粮,手里的衣服骤然落地。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立马拖着疲痛的身体往外走。   他跑不起来,只能努力走快些。因为太着急,下楼梯时差点摔倒。   已经十二点多了,他还没遛跟跟,也没给他喂狗粮和水。   他每天回别墅之后会给跟跟喂一次水,但是昨天晚上没来得及。   小家伙肯定渴坏了。   艰难地走到狗屋前,迟然打开锁,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啊,跟跟,我来晚了。”   跟跟从看到迟然就立马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等门一开,它举起前爪扑在迟然的小腿上,十分激动。   迟然先给他的水碗里倒上水,看黄狗急得嘴都埋进水里去喝,心里十分愧疚。   随即后知后觉自己也渴了,嗓子干不说,刚刚那颗药的苦涩味道也残留在嘴里。   迟然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将狗粮倒进饭碗里。   没想到这次它并没有急着吃,而是抖了下耳朵,去舔迟然裸露在外的手腕。   白皙的腕骨上是两圈红色的指印。   跟跟舔了好几下,仰头看着迟然,清澈的眼睛里似是疑惑,似是关心。   迟然有些愣住,随即鼻子一酸,摸摸它的脑袋:“我没事,快吃吧。”   看着跟跟大口炫狗粮的样子,冷透的心终于回过几缕暖意。   还好,他还有跟跟。   “等晚一点我再…再带你出去玩。”   迟然站起来,后腰的酸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他龟速地回到房间,拿了衣服下楼洗澡。   那里比他想象得要更肿,清理起来不太容易。   迟然尽管恢复能力好,但不太能吃痛。等他弄干净,额头上都疼出了汗。   他抱着脏衣服上楼,碰到刘姨下来。   刘姨怜爱地看着他,温声道:“小然呐,我煮了点粥给你端上去了,趁热吃。”   “谢谢刘姨。”   他明白,刘姨肯定知道了,但他眼下也没有力气去想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   无所谓了。   迟然进屋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牛奶燕麦粥,一杯蜂蜜水,还有一管药膏。   他将那杯水一饮而尽,感觉身子终于活络了些。又喝了一些粥,胃里没那么空荡荡地难受了。   药膏有点眼熟,迟然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说明,以为也是刘姨拿来的。   草草上完药,迟然钻进被窝,很快睡着。   他做了一个梦,很长的梦。   冷清的街道上在刮北风,来往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   段秀芝从厂子回家的路上,照例去居民楼外的垃圾桶翻一翻。这一翻,没看见能卖钱的东西,倒是发现了个奶娃娃。   小婴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瞳仁亮晶晶的,不哭也不闹。   她连忙抱了出来,发现孩子是热乎乎的,像是刚刚放进去,于是转了个圈找人,也没看到疑似扔孩子的人。   “哎呦,谁这么狠心呐。”段秀芝将小被子拨开些,露出小婴儿的整张脸来。   白白软软的肉乎脸蛋,配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段秀芝心一软,柔声说:“跟我回家吧。”   怀里的白团子望着她蓦地咧嘴笑了,唇边多出两个浅浅的凹陷。   回到家,段秀芝才发现婴儿的衣服领口绣了两个字——迟然。   十数年的光阴坍缩在这场梦境,散落成许多个细小片段。   “奶奶,看!我得的奖状。”   “哎呦,我们然然真厉害!晚上奖励吃红烧排骨。”   “奶奶,这次考试我是第…第一名。”   “然然要好好学习,以后自力更生,做个有出息的人,奶奶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哟。”   ……   迟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黑漆漆的,他用袖子擦擦眼睛,坐了起来,望着墙壁发呆。   “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   迟然从床上爬起来先开了灯,然后去开门,看到齐叔站在门口,脚边放着十几个包装精美的袋子。   “齐叔,什么事?”   “这些,是上将买给你的。明天上午还有一批。”齐叔想帮忙拎进屋,但迟然没有让开,也没有接的意思。   迟然扫了一圈袋子里的东西,都是衣服和鞋。包装袋上的品牌logo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很多都在他买领带的那栋商场里见过。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上将出手很大方。   “齐叔,麻烦你跟上…上将说,我不要这些,拿去退了吧。”   齐叔视线扫过迟然脖子上的吻痕,叹了口气说:“小然,上将不差这点钱,他想给你什么,你就拿着,何苦凭白惹他不高兴呢。”   迟然睫毛闪了几下,他知道,傅望昭给他买这些,说好听叫补偿,说难听了就是嫖资。   齐叔说的对,傅望昭给他的,他拒绝不了。   “我知道了,谢谢齐叔。”迟然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把那些琳琅满目的袋子收进衣柜,和之前傅望昭送他的便携电脑和通讯器放在一起。   迟然回过身,正好和放在床头柜上的遗像对上目光。   照片里的段秀芝面容慈祥秀丽,眉眼带笑,透过眼周密密麻麻的皱纹仿佛可以看见她年轻时候的样子,一定是个清秀的姑娘。   将相框拿起,迟然用袖口将玻璃擦了擦,轻轻喃喃着:“对不起啊,奶奶,辜负了你的…期望。”   他用黑布将相框仔细包好,放进他来时带的编织袋里。   又找出两个月前签的那份合约,迟然翻到中间那一页,盯着上面写的十倍违约金出神。    第26章   夏天的气息缠绕在春天尾巴上,悄无声息地到来。   大概是昨天早上没有遛跟跟,让它和好朋友少见面了一天,小家伙今早出门尤其活跃,和萨摩耶玩得不亦乐乎,到点了两个主人都拉不回来。   迟然遛完狗回来吃早饭的时间要比往常晚了点,一进餐厅看见正坐在桌前吃早饭的alpha。   他有些意外,平时这个时间傅望昭应该早已经去军区了,今天也不是休息日。   傅望昭淡淡地望过来,稍稍皱了下眉,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迟然和他对视一眼立马收回目光,可即便是这么短暂的交汇,依然像锚点一样,瞬间让他回忆起前天晚上混乱疯狂的画面。   他走到流理台前剥了个鸡蛋放进嘴里,就着小半碗粥吞下去,吃得比平时仓促快速。   “过来坐下吃。”   迟然闻声脊背僵了一瞬,他将碗很快冲洗好放进柜子里,平静回道:“我吃完了。”   他往门口走,却被叫住。   “站住。”   傅望昭压着胸口的烦躁,看向迟然的眼睛:“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迟然身上穿的还是之前的旧衣服,洗得发白,款式也老土。   “不太合适。”   alpha感觉气顺了一点,肯定不是尺码不合适,他亲手量了一晚上的尺寸不会有错。   那就一定是款式不喜欢了。   尽管他挑的都是现在最流行的,但迟然的喜好不一样也有可能。   “待会儿还会送来一些,要是还没有喜欢的,下午带你去商场逛逛。”   其实他想说干脆让设计师定制算了,但又觉得太过隆重,显得他好像很在乎这个beta似的。   beta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可能还有别的什么情绪,他回:“您的心意我…我收到了,只是我习惯穿…穿自己的衣服,不用再麻烦了。”   傅望昭眼神瞬间变冷,他终于忍无可忍,目光灼灼:“迟然,你在跟我闹脾气吗?”   迟然的脸上出现了更多的诧异,莫须有的罪名安在身上,他的惊讶中还有几分委屈。   “我没有。”   傅望昭猛地站起,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不太好听的声响。   他径直离开餐厅,不多时别墅外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   迟然垂下眼,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果傅望昭讨厌他的痴心妄想,为什么前天晚上还要对他做那种事。   就让他一直保持着安全甚至疏远的距离不好吗。   桌上还摆着傅望昭吃剩下的早餐,迟然想着刘姨昨天给他煮了粥,今天帮她收拾一下桌子。   他走近才发现,这份早餐几乎没有被动过,而且已经完全冷掉了。   -   “笃笃。”   “笃笃。”   韩一诚敲了好几遍门没人回应,最后推门而入,看见办公桌前紧皱眉头、盯着电脑屏幕,仿佛看杀父仇人一样的傅望昭。   “年纪不大,你耳朵倒挺背啊。”   “滚。”   “哟!火气这么大,一份报告不至于吧。”韩一诚在沙发椅上一摊,“谁惹我们傅大上将了?不会是你那个欲擒故纵的小情儿吧,还没拿下呢?”   傅望昭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冰冷尖锐。   “有事说,没事滚。”   “靠,真被我猜中了?”   韩一诚接受到傅望昭狠厉的眼神警告,双手合十认怂道:“我错了我错了,真有事。”   “最近南区又有一伙异能者出没,搞违禁品贩卖,也不大张旗鼓就偷偷卖。听说有什么瞬移、障眼换物的异能,人很难抓,东西也缴不到,影响挺不好的。”   “那边军区没想出法子,上报主城来之后,军长让我负责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傅望昭:“想找我舅舅帮忙?”   “圣上英明!不过顾上将已经退休了,让他出山不太合适,只要借用一下他的人脉和眼线就可以哩。”   “自己去借。”   “我连他家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你给我一个地址也行啊。”韩一诚表情戚戚,眼睛一转,“这样,我给你当情感顾问,你帮我联系顾上将。”   傅望昭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用这个当条件?”   上次就是听了他的话,迟然躲他更远了。   韩一诚坐直:“我当然好意思!你说,咱们兄弟几个里,是不是我感情经验最丰富。前几天我还帮手下一个小排长追姑娘呢。”   “学生悟性差,不能怪老师教得不行吧。”接收到傅望昭的冰冷眼神,韩一诚停止贫嘴,“来,跟我说说,你和你那小情儿怎么个事。”   傅望昭迟迟没有开口,他的心里很乱。   迟然是他的私人医生,负责给他治疗,两个人只是止于合约的雇佣关系。   但现在他越界了。   可怕的是,尝过越界的滋味后,他更上瘾了。   周围很多人都养情人,玩儿一夜情,傅望昭一向不感兴趣,但现在他觉得,把迟然养在身边挺好的。   迟然喜欢他、做饭好吃,模样还行,哭的时候特别招人。   但迟然的态度让他很恼火。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甚至,到现在,迟然都没有对他说一句喜欢。   傅望昭烦躁得要命,在发现这几天的情绪好像都由迟然牵动着之后,就更烦躁了。   他把这归结为不服输,迟然既然喜欢他,就应该有喜欢他的样子。   alpha半信半疑地瞥了眼韩一诚,草草讲过这两天的事,隐去了一些细节,比如他的失控,再比如他因此烦躁到连份述职报告都写不出来。   韩一诚摸着下巴思考半晌,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活太差了?”   “你找死?”   看到傅望昭抓起电脑要朝他摔过来,韩一诚连忙说:“诶诶,你看你这么凶,哪个好人能受得了,温柔一点行不行。”   傅望昭冷哼了一声,将电脑放回去。   “听起来你这个小情儿不喜欢物质方面的东西,要解决的话,这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人话。”   “啧,着什么急。”韩一诚拿出老师的姿态。   “你先试着对他好,用心的那种。”   迟然这两天没有去自习室,就待在屋子里画画,也没有人来打扰。   相比于自习室有一点好,坐累了可以在床上趴一会儿躺一会儿。   晚归的人换成了傅望昭。   这天上午,迟然做了件令他十分愧疚的事,愧疚到前一天晚上就开始酝酿怎么说才好。   他想提高自己在镜语上接画稿的费用,为此写了一篇长达五百字的小作文,说明自己现在需要用钱的情况,并且提供免费改稿的服务。   动态一发,不一会儿就收到好多条评论,迟然看到先是一愣,随即被暖得眼眶湿润。   “大大早该涨价啦,薅羊毛都薅得我良心不安了。”   “没关系的,大大你涨价了也还是比别人便宜哈哈哈,给大大比心。”   “什么?!我一直以为大大是纯为爱好画画的有钱人,毕竟之前的价格真的低……大大不会是炒股失败了吧?”   “大大是生病了吗?急需用钱的话我可以把之前约的画稿费用按现在价格补上。上次多亏大大帮我紧急赶稿,都没有收我加急的费用。”   ……   迟然吸了吸鼻子,每一条评论都打了好长一段话回复。   最近他接到的约稿越来越多,但是自己的精力有限,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根本画不完这么多。   之前他都是一个一个地去沟通,问问人家着不着急,愿不愿意等。   可是眼下他需要钱,所以权衡过后决定涨价,这样约稿的人会减少一些,他也可以多赚到钱。   发动态之前迟然纠结了很久,毕竟许多人愿意来找他约稿都是出于一份信任,不知道突然的涨价会不会辜负她们的期待。   幸好,大家仍然愿意相信他。   晚上,迟然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画画,被敲门声打断专注。   他以为是齐叔,连忙下去开门。   看到来人的瞬间,大脑出现完全的空白,怔愣着说不出一个字。   距离上次在餐厅发生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他们俩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打照面的次数都很少。   迟然以为傅望昭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尽管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某些时刻,他还是会因此失落。   傅望昭看着像是傻住的迟然,心里烦躁的情绪竟然一扫而空。他又巡视了一圈迟然的脖子,上面他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又恢复了光洁的样子。   啧。   他忍住想将人占有的冲动,递过去一个包装精致、用红丝绒带子圈装好的手提盒。   “送你的,礼物。”   迟然回过神,下意识地接过来,低头看了看,发现好像是个蛋糕。   如果他没有愣神,再观察仔细一点的话,就能发现alpha的脸上十分罕见地挂着一抹不自然。   “谢谢。”   等傅望昭回房间了,迟然才后知后觉地想,上将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提盒拆开,里头果真是个蛋糕,而且是个特别漂亮的蛋糕。   蛋糕整体是巧克力色的,外围点缀着鲜红水润的樱桃,和中间立体的巧克力樱桃树呼应。最特别的是,樱桃树旁边有一只在吃胡萝卜的小兔子。   白色的小兔子在深色蛋糕上很显眼,做得也十分精致,连吃东西时满足的表情都惟妙惟肖。   “好可爱。”迟然小声道。   他都舍不得吃了。   迟然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蛋糕,但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他才能拥有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奶奶通常会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攒钱,然后在这一天满足他的愿望。   盼了一年的迟然,在得到蛋糕时会无比的期待。他先是十分有仪式感地关灯,然后在奶奶唱得有些跑调的生日歌中,双手合十许愿,鼓起嘴将蜡烛吹灭。   将第一块蛋糕分给奶奶之后,迟然便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这份一年只能吃一次的美味。   尽管那只是蛋糕店里最常见不过的蛋糕。   迟然踌躇好一会儿,才用叉子挖出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   他眼睛一亮,这个蛋糕和他以往吃的都不一样,口感细腻、入口即化,甜中带着浓浓的奶香,还有巧克力的香味。   迟然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心想要是奶奶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就好了。   因为吃得过于沉浸,beta没有注意到推门而入的alpha。   傅望昭看着迟然脸上和那只白兔子如出一辙的神情,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好吃吗?”   迟然被吓到,嘴角擦过叉子,浑然不觉地沾上了一小块奶油。   “好…好吃,你也吃一…块吧,太多了。”   迟然说完去翻看盒子,发现没有切蛋糕用的塑料刀,连叉子都只有他手里那一个。   脸上顿时浮现出懊恼的表情,等他想起身下楼去取工具时,傅望昭已经先一步走到他跟前,稍稍弯下腰,两只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将他困在其中。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迟然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闪躲着不敢看傅望昭。   “我去拿…”   没等他说完,傅望昭突然靠近,唇瓣落在他的嘴角,又用舌尖勾了下。   炙热的鼻息喷在脸颊,迟然的呼吸被激得凌乱起来,他偏头往旁边躲,却被扣住后脑,深深地吻住。   这一次傅望昭的吻没有像往常那样猛烈急促,而是耐心地一寸一寸地舔过口腔,碾磨他的舌头。   舌根都被碾得酥麻,傅望昭把他的舌头当成蛋糕一样,在细细琢弄品尝。   听到对方的吞咽声,迟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吃掉了。   一吻结束,迟然半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柔软的舌尖若隐若现。   傅望昭盯着迟然那被欺负得比樱桃还红润的嘴唇,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他直起身,嘴巴里还残留着奶油的清香,哑声说:“确实好吃。”   beta脸上的薄红加深,蔓延到耳朵和脖颈,看得alpha牙根泛痒。   然而捕猎需要耐心,得让美味的猎物自己跳进陷阱。   他上次太冲动。   -   翌日上午。   傅望昭按时将述职报告上交,眼下没什么事,点开了韩一诚发给他的文档链接。   第一行居中加粗写着四个大字——追人宝典。   昨天他看到这几个字差点没把通讯器扔韩一诚脸上,带点气急败坏的意味:“谁说我要追他了?”   “标题而已,重点在内容。”韩一诚奇怪地看了傅望昭一眼,“以前没看出来你挺抠字眼。”   “凑合看吧,找我取经的人那么多,我还能给你个性化定制啊。”   整整三大页,密密麻麻的字,傅望昭昨天就看完了一条。   投其所好。   他接着往下看,——了解对方的审美,定向狙击。   这一项傅望昭直接跳过,他不需要。   alpha正阅读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王助理抱着两份文件推门而入,先是打量了一下傅望昭的表情,看到对方似乎心情尚可的样子,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前两天是谁惹到了上将,隔着办公室的门,他都能感受到s+alpha不悦的气息。   “三团的枪械和任务申请。”王助理将文件递给傅望昭。   傅望昭将平板倒扣在桌上,认真地翻看过文件,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助理接过文件夹没走,傅望昭抬头扫了他一眼:“还有事?”   “嗯,”王助理神情有些犹豫,“就是,您和迟然之间是不是产生了误会之类的?”   傅望昭下意识皱起眉头,望向助理的目光严肃而犀利,无形的压迫感涌出。   “为什么这么问?”   王助理咽了口唾沫,暗道事情好像不妙。他本来没想说的,是看傅望昭心情不错,才觉得报告一下比较好。   眼下他骑虎难下地说:“迟然来问我,合同的违约金可不可以分期付。”   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办公室安静得像空无一人,王助理低着头,他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因为傅望昭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在不断溢出。   并没有针对性地压制他,而是单纯控制不住地溢出,像情绪有了实体。   信息素会随着主人的情绪而有不同的变化,同为alpha的王助理可以感受到傅望昭的心情变得糟糕,甚至比前两天还差。   他有苦难言,又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要解约的又不是他。   “什么时候问的?”   “今天早上。”   信息素更浓烈了,王助理已经有点受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说的?”   “我说,合同我只是代签,这件事你得和上将商量。”   “你出去吧。”   王助理如获大赦,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只是在关上门后,听到屋里传来一道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办公室内,一个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平板躺在地上。   alpha被不知名的情绪激得呼吸急促,他盯着花屏的平板,一贯盛着冰冷肃然的桃花眼中,似乎有了脆弱的裂缝。 第27章   即将下落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半藏在厚重的云后,浅淡的暖黄蔓延开来,映入室内。   迟然在账本上写写算算,偶尔发愁地挠挠额头。   到目前为止,他拿到两个月的工资,十倍违约金就是六百万。   六百万,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也代表着,就算上将同意分期支付,那么每个月还一万块,要还五十年。   “唔。”迟然用笔圈起一个数字,“以后要更努…力了。”   迟然合上账本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担心,上将会同意吗?   他揣着心事下楼准备帮刘姨打打下手,再吃顿饭,填饱肚子和脑子。   没想到,转过回廊,和傅望昭迎面相对。迟然先是愣了下,然后有点局促。   原因是傅望昭已经好几天没有这么早回来过,迟然反应迟钝,缓冲了好几秒。结果他刚要开口打招呼,人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上楼了。   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迟然边往外走边想,这个节骨眼还是别在上将眼前讨嫌了,于是跟刘姨打了声招呼,说晚饭不用准备他那份,就带着跟跟出去溜达了。   在外面吃完饭,迟然掐着时间回别墅,他得去找傅望昭谈解除合约的事。   拿着合同在傅望昭房间门口酝酿了十分钟,迟然才抬手敲敲门。   敲了三次也没人应,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从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进。”   迟然开门进去,看见屋内的熟悉陈设,条件反射地想到那个晚上,后颈甚至有点发麻。   他垂着眼走到傅望昭对面,后者正坐在桌前看电脑,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alpha不说话,甚至连眼都没抬一下,当来人是空气一样。   迟然抿抿嘴唇,将手里的合同轻放在傅望昭手边,认真道:“上将,我想解约。”   “原因。”   “这份工作不太适…适合我,我不想继续了。”   “哪儿不适合?”   迟然紧张地手指绞在一起,他没想到傅望昭会问他这个问题。网上说这个辞职理由很好用,一般不会有老板低情商地追问的。   “嫌钱少了?”傅望昭终于抬起眼,目光冰冷刺骨。   迟然连忙摇头。   “那就是因为,”alpha停顿一秒,修罗般缓缓开口:“我睡了你,是吗?”   beta身形一颤,低垂的睫毛抖动了下,他想否认,却没有动作。   傅望昭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苗,又被他掩藏过去,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被我睡吗?”   这话让迟然心里翻涌出又酸又涩的情绪来,跟海上的浪似的,一波又一波袭来,涨潮般快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以傅望昭的条件,自己当个陪睡的都是高攀。   可是,他从来没想高攀。   他只想守好自己的心意,在这一年时间里完成工作,再偶尔偷偷获得一点小小的甜蜜,供以后回忆。   这就够了。   可惜他精心侍养的喜欢,在傅望昭眼里,不过是爬上他的床的资格。   廉价得低贱。   六百万,买下他平生头一回的怦然心动和剩下的尊严,迟然觉得值。   “确定要解约?”   “我确定。”   “好。”傅望昭拿起那份合同,将纸张翻得啪啪作响,“合约期限内提出解约,十倍违约金。”   “三千六百万,现金还是转账?”   迟然闻言猛地抬起头,对上傅望昭冰冷的眼神,脊背一紧。   不对,不对。   他只拿了两个月的钱,为什么违约金要付一整年的。   迟然急得眼睛都红了,他断断续续地分辩道:“我只拿到两…两个月的…工资,剩下的都还…没给,怎么能算呢?”   傅望昭死死盯着迟然迫切焦急的脸,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小臂上的青筋因为攥拳而绷起。   浓重的信息素溢满整个房间,攻势霸道凶猛,然而落在beta身上却和空气中的灰尘没有区别。   “拿不出来的话就免谈吧。”   迟然咬着嘴唇,在傅望昭面前忍住了眼泪。   他没有钱,即便是六百万,他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来,等攒到了,合约也早就到期了。   自己的去留,其实全凭傅望昭的一句话。   显然,傅望昭不打算让他走。他差点忘了,傅望昭还需要他的治疗,怎么可能轻易就放他走。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代价吗,陷入泥沼里脱不开身,等挣出来了也得扒下一层皮。   到那时,他是不是就能放下了。   放下这份除他之外,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珍视的感情。   迟然眼里的亮光熄灭,他松开攥紧裤子的手,轻声说:“我知道了。”   说完,甚至没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关门声响起,傅望昭一直压制着的精神力涌出,将一旁的窗帘顶得不停翻飞。   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抬腿一脚踹翻真皮座椅,发出响亮的“砰”一声,地板都随之震了下。   迟然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要离开?   欠一屁股债回去接着做装卸工吗?宁愿这样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很好。   这个beta果然傻透了。   既然这样,对他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要走,不如直接把人关在身边。   只要他想,迟然就永远走不了。   这些天被好好安抚的精神力,在身体里久违地躁动起来,横冲直撞,仿佛叫嚣着渴求什么东西。   迟然,想要迟然。   傅望昭被脑子里蹦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沉着脸从抽屉里取出治疗精神力躁动的药,吃了两片。   迟然对他的治疗效果还算明显,精神力变得比以往温顺了些,普通的药物也可以勉强起作用了。   傅望昭冲了个凉水澡出来,接到顾如枫的电话。   “准备睡觉了?”   顾如枫崇尚养生,看不惯现在年轻人熬夜的习惯,经常念叨让他十点就睡觉。   傅望昭敷衍地“嗯”了一声。   “你说的那个孩子来找过我了,没想到南区现在又开始乱了。”顾如枫说着叹了口气,“希望我那几个老伙计能帮上他。”   顾如枫当初是病退,他和傅望昭一样,患有精神力紊乱症。这个病症是精神力使用得越频繁越猛烈,副作用就大,像遭到反噬一样。   七年前的一次任务,顾如枫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而发病,命悬一线,在医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救回来。   那之后顾如枫的妻子许梦云就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出任务。   在军区转成文职没两年之后,顾如枫就彻底退休在家。   起初他还不习惯无所事事的日子,后来时间长了,便觉得在家养花出门旅游的生活也不错。   这也是南军区没有去麻烦打扰他的原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军区的近况,顾如枫引出话题:“听说前些天,你带子彧回家吃饭了?”   “听谁说的?”   “昨天他和他父母来看我,提起来你们两个订婚的事。”   傅望昭莫名烦躁:“再说吧,不着急。”   “你不着急,我急行了吧。我觉得子彧挺好的,昨天和他们把这事定下来了。”   “舅舅。”傅望昭的声音骤然冷却,这代表他生气了。   “我的事应该我自己决定。”   “行,订婚的日子你定,今年随便选哪天都行。”   要是换成别人未经允许就安排他的事,傅望昭这会儿早把人骂一通,再把通讯器捏成碎片了。但这是顾如枫,是他认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房间里十分安静,傅望昭沉默着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听见顾如枫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脑中的某根神经一绷,映出一个纤瘦的身影。他不自在地撸了把还湿润的头发,停顿半晌后闷声道:“没有。”   顾如枫语重心长道:“阿昭,可能你现在还不理解。在结婚这件事上,合适比喜欢重要多了,尤其是咱们这样的家庭。不提别人,就看看你妈妈,当初为了那个一穷二白的王八蛋,和家里断绝关系。结果怎么样,那个王八蛋不还是出轨了。总之,舅舅不可能害你的。”   这些话傅望昭听得耳朵起茧,他抬眼看见躺在桌上的合同,不自觉地皱起眉。   一直以来,傅望昭虽然排斥omega的信息素,但清楚他作为一个alpha,最后终归是要和omega结合生活的。   这是社会环境映射在他观念里的规则,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主动将其打破。   难道要因为一个不识好歹的beta而改变?   没有必要。   傅望昭回:“知道了。”    第28章   迟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日程,遛狗-自习室画画-睡觉。   不过周末要多出一项,上绘画课。他靠画稿子挣了点钱,于违约金而言杯水车薪,最后报了他一直很想学的漫画课程。   周日这天上午,迟然第一次去上课,他心里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这些天一直匮乏的开心来。   别墅区内的绿化做得很好,才到夏初,道路两旁的树就郁郁葱葱起来,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清新澄澈。   迟然走在石砖路上,仔细观察着香樟树的枝叶细节。蓦地,一辆车迎面缓缓驶来,停在他旁边。   后方座位的车窗落下,里头的人喊了他一声:“迟然。”   迟然闻声回头,看到车里的人,指尖下意识蜷了蜷。   见迟然看到他也不打招呼,高子彧没在意,依旧笑盈盈的:“好巧,你要出门啊。”   迟然点点头。   “等我一下。”高子彧回身在车里拿出一个扁扁的四方礼盒,递出来,“这个给你。”   迟然没接。   高子彧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温声说:“拿着呀,每个人都有的。我和望昭年底订婚,到时候你也去哈。”   迟然机械地接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走啦,拜拜。”   汽车尾气将周遭的空气污染,味道呛人,迟然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他低头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盒,有些失神。   或许他应该高兴的,等傅望昭订了婚有了omega的抚慰,说不定就会提前给他自由。   掀开盖子,礼盒里面躺着四行五列共二十块形状各异的巧克力,样子精巧别致,一看就价格不菲。   迟然随便挑出一块吃了,口感细腻顺滑。   就是有些苦。   -   高子彧的车子到别墅后,吩咐司机将剩下的礼物拎进去。   “管家,把这些分给佣人们,沾沾喜气。”高子彧指使齐叔道。   齐叔面色不改,颔首回答“好”。   “望昭呢,在楼上吗?”   “是,上将还没起来。”   “这都几点了还没起,”高子彧眉毛一挑,“我去叫他。”   高子彧上次来只是大概看了遍别墅一楼和二楼的结构,本来想去傅望昭的房间看看,但被对方冷淡地拒绝了。   这回他的身份不同了,作为alpha的准未婚妻,以后别墅的另一位主人,自己早晚都要住进这里,和他的丈夫睡在一张床上。   想到这里,omega心生欢喜,迈着小碎步就哒哒哒地跑上楼。   他敲了敲傅望昭的房间门,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床上没有人,浴室里响着哗哗的水声。   高子彧仔细打量着这间卧室,空间面积很大,床也很大。   落地窗前摆着一组沙发和茶几,右手边是书桌和一个…倒地的真皮座椅。   左手边是衣柜,落地式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其中一件是棕蓝条纹的真丝睡袍。   omega走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上面信息素的味道,很浓烈。   腺体在微微发热,他脸上泛起红晕,情难自抑地拿起睡袍的袖子,放在鼻间细嗅,很快呼吸急促起来。   alpha的信息素味道冷清凛冽,带着木质的香味,混杂两分苦涩,像是皑皑雪山上生长的草药花。   傅望昭出门都会贴抑制贴,这是高子彧第一次闻到他的信息素。   只是闻到信息素就能让他情动至此,他不敢想等alpha标记他时……   高子彧太过沉浸于幻想,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消失。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只腰间围了条浴巾的傅望昭出来就看见高子彧在抓着他的睡袍闻,本来就烦躁的心情瞬间爆炸,匆匆拽了件卫衣套上,压迫感十足地瞪着高子彧,眼睛里的怒火快烧了出来。   alpha的领地意识很强,被划作私人领域的地盘谁也不能随意侵犯,除非是亲近的人,比如家人或者伴侣。   高子彧被傅望昭生气的样子吓到,连忙解释道:“我是想叫你起床…”   “出去。”傅望昭没有耐心地厉声打断。   omega眼睛微红,跑出了房间。   傅望昭将刚才高子彧碰过的睡袍扔进垃圾桶,心情还是十分糟糕。   他今天早上起来就烦躁得要命,也不知道是易感期快到了,还是因为昨晚莫名其妙地梦到了迟然。   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易感期附近几天尤其明显,会经常做梦。   往常都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有时是顾若蔓,有时是傅昼和于臻臻,偶尔也会有外出做任务的场景。   但他昨晚梦到了迟然,还是那天晚上的迟然。   潮红的脸、噙着泪的湿红双眼,隐藏在啜泣声中的喘息和呻|吟……   傅望昭发泄似的撸了两把墨蓝的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迟然的房门紧闭。   他能感知到,迟然不在房间。   以前的迟然无论在不在房间都不会关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门总是关着的。   傅望昭觉得更烦了。   下了楼,他看见高子彧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水。   alpha径直走向餐厅,却被omega起身拦住:“望昭对不起,我不该未经允许就进你房间。”   omega似乎是哭过了,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傅望昭在高子彧脸上扫了几眼,皱着眉嫌弃地别过头。   就知道哭哭啼啼,哭就算了,还哭得这么难看。   “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   “有事的,下周文家在庄园举办酒会,顾叔叔让我来给你送邀请函。”高子彧这两天没事就往顾如枫那里跑,早就舅舅长舅舅短的叫熟了,这会儿在傅望昭面前却不敢越界。   傅望昭敷衍地“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没有了。”   “你可以走了。”说完,傅望昭径自往餐厅走。   高子彧望着傅望昭的背影,委屈地瘪瘪嘴,随即捏紧拳头。   他一定会让alpha喜欢上自己的。   傅望昭吃了饭,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心情也烦躁。   这是他易感期来临前的征兆,不过往常不会像这次一样明显,甚至有些影响正常生活。   应该是闻了omega的信息素才会这样,他心想。   傅望昭明确和高子彧说过,和他见面必须要贴抑制贴,戴阻隔颈环。   但信息素到底不是能完全隔绝的东西,更何况他感官灵敏,即便是极其细微的存在,也能察觉出来。   遑论高子彧的信息素和他匹配度有85%,会更容易引起他的生理反应。   这样的不适一直持续到傍晚,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   傅望昭不想给迟然打电话,但身体的欲|望在啃噬他的理智,他迫切地需要迟然的气味,以及他的体液。   这个念头仿佛某种催化剂,让那不知源头的欲|望越发膨胀,直至占据他的整个大脑。   alpha的易感期彻底到来。    第29章   迟然是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的别墅。   其实课程中午前就结束了,但他不想回去,所以一直待在自习室。   进门之后没有听见高子彧的声音,迟然松了口气。   他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胆怯,遇到事情好像只会逃避。   但事实也证明,逃避是个好办法。   上了二楼,迟然潜意识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alpha本身因为压迫感十足而存在感很强,迟然即使是个beta也能感觉出一点。   往常这种存在感都是从傅望昭的房间逸散而出,但是今天好像,自己房间的方向会更强烈些。   反应迟钝的beta歪了下头,只以为是自己多心,毫无防备地推开房门。   如果迟然可以闻到信息素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霸道而浓烈的信息素在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房间涌出,浪潮一般像是要将什么整个吞没。   门打开的一瞬,外头的亮光照进黑暗的房间里,勾勒出分明的光影。   迟然先是听到急促的脚步和呼吸声,没等他反应过来有所动作,自己就落进一个热得发烫的怀抱。   他被吓得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抬手拍开灯的开关。   室内一下子大亮,迟然眯起眼睛,与此同时,他听见低沉的声音附在耳边,伴着滚烫的气息。   “我等了你很久。”   迟然身体僵了僵,他看见早上离开时被他整理好的床铺褶皱不堪,像是谁刚从他的床上爬起来,枕头边上还有一支用过的抑制剂。   更奇怪的是,床上还有他几件本应该在衣柜里的衣服,皱成一团。   这一切都太令人震惊,以迟然大脑的缓冲速度,一时半会儿消化不完这些信息,他只知道,傅望昭正处在易感期中。   而在他怔愣的间隙,身后的alpha细密地吮吻着他的后颈。   潮湿,柔软,炙热。   偶尔尖利的犬齿划过皮肤,但并没有刺开那片软嫩的皮肉。   迟然想到自己和跟跟玩耍的时候,黄狗会假装咬住他的手,但并不用力。   “上将。”迟然挣扎着,但没有挣开,回头对上那双眼睛。   没有冰冷,没有严肃,没有压迫感。   只是有一点疑惑。   很快,那点疑惑消失不见,傅望昭低头吻下来,这次是迟然的嘴唇。   迟然依然招架不住alpha的吻,等他找回理智时,自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   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玻璃上,朦胧虚幻,纠缠不休。   傅望昭指腹摩挲着迟然的腰侧,乐此不疲地和他接吻,偶尔吻也会偏移一点,落在迟然梨涡的位置。   尽管有过极其亲密的接触,迟然还是很不习惯。   而且alpha现在的样子和平时实在不太一样。   “不要亲…了。”迟然嘴唇发麻,因呼吸不及时而低|喘着。   傅望昭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撑在他的身侧,低头瞧他。   视线相接,迟然的心脏剧烈收缩又松弛,泵了一股血液直冲大脑,将理智淹死。   傅望昭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被情|欲侵染的温柔和渴望。   alpha的桃花眼生得好看,这种眼型总是无情也带三分,看电线杆子都含情脉脉。   但迟然只被这种眼神注视过两次,上一次也是在alpha的易感期。   他知道,傅望昭没有处在清醒的状态,所以才会对他露出如此罕见的模样。   整个场景不真实得像做梦。   迟然整张脸都红透了,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摸到那支被用过的抑制剂针管。   没等他反应过来,alpha从他手里拿走针管,扔得远远地,声音沉闷:“不想打针,很难受。”   “你应该去找…omega。”beta小声地说。   傅望昭俯下身,将脑袋埋进迟然的脖颈,似吻似嗅:“我只要你。”   迟然睁大了眼睛,慢慢抬起手抚上傅望昭的发顶。   上将的头发,意外的柔软好摸。   炙热的吻在身上游走,迟然的身体还是很紧绷。   上一次的性|爱给他留下了阴影,腿根上的红色胎记被抚弄的时候,他本能地并腿。   轻声呢喃:“疼…”   beta不知道此时他身上每一寸皮肤,甚至是头发丝都染上了alpha的信息素,像是被信息素浸养而生的。   傅望昭眼里是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漆黑的瞳里映着身下人的模样,他握着迟然的膝弯,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哄道:“这次不让你疼。”   ……   迟然因为遛狗的习惯,每天都醒得很早。   但今天他是被热醒的。   alpha的胳膊横在他的腰上,整个人都向外辐射着热气。   迟然小心地将傅望昭的胳膊挪开,从床上坐起来,身下不适的感觉让他别了下眉毛。   傅望昭睡得很熟,呼吸平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十分少见的没有攻击性。   迟然用指尖轻轻地戳了戳傅望昭的睫毛,像戳破一个五彩的泡泡。   他安静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带上牵引绳离开了房间。   梦该醒了。   傅望昭醒的时候怀里是空的,旁边被窝是冰凉的,他的心情是急转直下的。   他知道迟然又去遛狗了。   一夜餍足过后难免懒洋洋,傅望昭在迟然的床上又躺了半晌,才起来。   他走出房间,和正好上楼来的齐叔碰上。   齐叔看他大清早从迟然的房间出来,脸上露出惊讶,随即恢复如常,问:“要现在准备早饭吗?”   “迟然吃了吗?”   “没有。”   “等他一起。”   “好的。”   傅望昭回到自己的房间,做了五百个俯卧撑,然后冲澡换了身衣服。   他很少在易感期有这么好的精神,除了迟然的治疗外,还得益于充足的睡眠。   昨晚是顾若蔓去世之后,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周一的早上,路上大多行人都神色匆匆,奔走于生计。   “两个牛肉包…子,一碗豆浆。”   “好嘞。”   迟然一手牵着跟跟,一手接过包子豆浆,落座在菜市场附近的一家早餐铺。   长长的街上开着各式各样的餐馆和小店,葱油味和面点奶香混在一起,男女老少的叫卖声也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早餐铺的桌凳都泛着黏腻的油光,即便擦过也是这样。隔壁桌带孩子的母亲,就着孩子吃剩的豆腐脑汤吃馒头。那边桌一个男人因为餐巾纸收费对着老板骂骂咧咧。   迟然坐在角落里的位置,身处于嘈杂,内心却十分平静。   这才是属于他的,真实世界。   坐下后,跟跟就迫不及待似的举起前爪扒上他的腿,摇着尾巴吐舌头,冲桌上的包子流口水。   迟然见状勾了下嘴角,他不知道狗粮是什么滋味,但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流油的肉包子肯定是要比干巴巴的狗粮美味。   小狗也这么觉得吗?   他掰了一半包子喂给跟跟:“只能吃一点。”   跟跟吃得很快,三两下就把包子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舔舔嘴,但很听话地没再缠着要包子吃。   吃完早饭,迟然牵着跟跟去了狗狗公园。   它的小伙伴萨摩耶已经在其中疯跑了,跟跟的脚步也着急起来,频频回头看迟然,想让他快点把绳子松开。   迟然弯腰将锁扣解开:“去玩吧。”   跟跟飞奔着加入狗狗大军的行列。   今天阳光很好,迟然坐在木椅上,后背被晒得暖乎乎。加上身体的疲乏,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脑袋枕在软软的东西上,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跟跟跳了上来,充当他温暖又柔软的枕头。   迟然揉了揉闷声干好事的狗脑袋:“跟跟真乖。”   不远处的空地只剩两只小狗在玩,萨摩耶和大多数狗都被主人领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掏出通讯器看时间。   已经十点多了。   与此同时,迟然发现有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齐叔。   他担心有什么急事,刚想回拨,齐叔就打了过来。   迟然连忙接起:“喂,齐叔。”   “你总算接电话了。”齐叔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   “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快回来吧。”   迟然摸不到头脑,连忙带着狗打车回了别墅。一进门,他就看到在大厅来回踱步的齐叔。   “齐叔,怎么了?”   “你去哪了?”   “遛狗啊。”迟然懵懵的,他每天早上都会出去遛狗,齐叔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反常。   齐叔叹了口气:“没事,快去吃饭吧,上将也在。”   “我在外面吃…吃过了。”   蓦地,餐厅里响起椅子划过地板的刺耳声音,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傅望昭长腿迈着大步经过大厅中的两人,目不斜视,脸色冷得滴水成冰。   等alpha消失在回廊入口,齐叔才面露为难地说:“上将一直在等你回来,一起吃早饭。”   “啊?”迟然微微张嘴,有些讶异。   上将为什么要等他一起吃早饭,而且今天是工作日,他不需要去军区吗?   啊,alpha易感期是可以休假的。   迟然挠挠头,心想自己确实应该提前告诉齐叔不吃早饭,或者在齐叔给他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就及时告诉他。   这样上将就不会等他了,也不会到现在都没吃上早饭。   他心里有些愧疚,犹豫再三后,上楼去敲傅望昭的门。   门几乎是立马就被打开,快得让迟然都有点没想好怎么说。   傅望昭冷冷地望着他,等一个解释。   迟然磕磕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让…让你等我的,你快去吃饭吧。”   “你都吃过了,还管我做什么?”   迟然垂下眼有些局促,心想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傅望昭又饿又生气,气得快要爆炸,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声音:“我要吃馄饨。”   “我去和刘姨…”   “你去做。”   迟然有些意外地抬头,和傅望昭那双冷清的眼对视上。他心里冒出几分怅然,昨晚果真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好。”   冰箱里有现成的馄饨皮,他拿出冷冻的虾仁和猪肉解冻,将马蹄和蘑菇切成细丁。调成了馅儿,便开始包。   放在以前,这样美味的好东西,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   迟然专心地包着馄饨,没注意有人进来。   傅望昭在餐桌旁坐下,看着beta给他做饭的纤瘦背影,这一早上生的气竟然就消了大半。   他以前没发现自己的情绪起伏竟然这么大,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消火。   还都是因为一个人。   迟然到底是他的药,还是他的病因。   鲜香的味道飘出来,迟然从锅里舀了一大碗馄饨,端上桌。   刚要走,傅望昭就出声:“在这儿待着。”   迟然只好站在一旁,看傅望昭慢条斯理地吃了一个馄饨,又望过来:“我不让你坐吗?”   反应了好几秒,他才应:“我想站着。”   傅望昭眸光闪了下,没再说什么,很快将一碗馄饨吃光。   见alpha吃完饭,迟然走上前想收拾碗筷,却被拽着手腕离开餐厅。   上了二楼,傅望昭将人带进迟然的房间。   “之前给你的药膏呢?”   迟然想了半晌,随即诧异地抬眼望去。   那管药膏是上将给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管只用过一次的药膏,递过去。   “裤子脱了。”傅望昭说。   迟然下意识退后一步,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我自己弄就…就行。”   “害羞什么,你身上哪儿我都看过摸过了。”   “快点。”   迟然咬着嘴唇,脸和脖子都红成一片。僵持好一会儿,他只好慢吞吞地脱掉了裤子,躺在床上。   傅望昭分开他的腿,那处比第一次的状况好很多,但还是有些肿。   他挤出一块药膏,用指头自外向里地抹着。   大概是碰到了痛处,他听见迟然闷哼了一声,那处也收缩着,像吃他的手指一样。   alpha眼神变得晦暗,他匆匆抹完药,用纸巾擦净手。   他拿着药膏站起来:“晚上再涂一次,到时候来找我。”   晚上,迟然洗完澡想起来傅望昭的话,纠结片刻决定假装忘记了。   肿已经消了大半,不抹药也很快就能好。   不过当他刚上到二楼,还没靠近自己的房间,傅望昭的屋门就打开,alpha站在门口。   守株待兔。   “进来。”   兔子耷拉下耳朵,只好跟了进去。   迟然不穿成套的睡衣,身上是穿旧的宽大T恤,裤子是市场淘来的宽松长裤。   傅望昭瞅着他隐藏在衣服里看不仔细的腰,想将其勒出原本的形状来。   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胳膊一伸把人搂着,单手就能握住他半个腰。   突然的肌肤相贴,迟然怔愣过后挣了两下,挣不开。   alpha身上很热,似乎是刚洗完澡,热气蒸腾着薄荷的味道,但也掩盖不住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好在傅望昭很快放开了他,让他脱裤子。   上完了药,迟然整个人又红成熟虾,他忙穿好裤子,起身就要离开。   “谁让你走了。”傅望昭一使力,拽着他坐在腿上,“陪我睡觉。”   “不…不行,疼…”   看见迟然脸红的模样,傅望昭破天荒地眼里带上了笑意,捞过迟然的膝弯,直接将人抱进被窝里。   不容反抗地把迟然整个人圈在怀里,鼻尖抵着他的发顶:“不睡你,就睡觉。”   迟然松了口气,掌心抵在傅望昭的胸口,推了推:“热。”   “麻烦。”傅望昭放开迟然,给他把被子拨开些。   关了灯,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alpha在全黑环境也不影响视物,他看着迟然闭着眼轻微抖动的睫毛,心里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从未有过的感觉。   “迟然。”   “嗯?”迟然睁开眼,他这会儿没有困意。   “我认识一个教画画的老师,从国外回来的,以后让他来家里上课,你不需要再往外跑了。”   迟然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声音轻得像根羽毛:“不用。”   傅望昭感觉得到迟然拒绝的态度,他的火气又从犄角旮旯里烧过来。   “给你买衣服不要,请老师也不要,那你要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然才垂着眼回答:“什么都不要。”   “你给过钱了。”   傅望昭一下子坐起来,皱着眉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问完之后他愣住了。   自己不就是在包养小情儿吗,他的这个小情儿不贪心又好养活,不是应该觉得省心才对吗?   他在期待什么?又在不爽什么?   傅望昭见过韩一诚那些个小情人为了买包或是买车,又是撒娇又是主动献吻。他知道迟然不喜欢这些,也不会主动提要求,所以才准备给他应该会需要的东西。   甚至于他想着迟然喜欢他,可能会想要自己多陪陪他,或者温柔蜜意一些。   只要迟然说了,他就会答应。   可是他什么都不要。   傅望昭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比他说话还难听的人。   他躺了回去,冷淡地说:“你还真是便宜。”   迟然怔住了,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   一个月三十万便宜吗?   之前他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还上的债,也就是一个多月的钱。许多家庭一年的收入都不到这个数字,多少人努力大半辈子不过也就这些积蓄。   可是如果不便宜的话,他现在为什么会流泪呢?   傅望昭也发现迟然哭了,他呼吸一滞,身侧的手虚握成拳没有抬起,只说:“给你东西不要,说你便宜又不爱听。”   迟然睁着一双盈满水光的眼睛看他,似乎盛着什么情绪。在这黑漆漆的房间里,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alpha心里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一下,他低头含住beta的嘴唇,掌心终于光明正大地覆在迟然脸颊上,摸到冰凉的眼泪。   舌尖纠缠着舌尖,这个吻缠绵又潮湿。   可惜吻得再深,也吻不进彼此的心里去。 第30章   易感期这几天晚上,傅望昭就没放迟然回自己的房间睡过。   不过什么都没对他做,就只是抱着亲一亲。   迟然起初被人抱着同床共枕十分不适应,几天下来也渐渐习惯了。   他本以为alpha的易感期就会这样安稳度过,结果易感期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傅望昭压着他做到半夜。还在他身体里成结,疼得他一直哭。   奇怪的是,alpha从头到尾都没咬他一口。   易感期结束,傅望昭回军区处理事务,也没再要求迟然一天三顿陪他吃饭。   这几天积攒了不少案子,异能者组织最近又在蠢蠢欲动,出没的频率不断升高,军区出任务的次数也随之增加。   傅望昭正看着各个小队交上来的任务报告,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   韩一诚将一份文件放在傅望昭手边:“签了这个字你可就半个月都见不到我喽。”   傅望昭瞥了他一眼,翻看几页,皱眉道:“这么严重?”   “早知道这样我可不接这个烫手山芋,自从顾上将退职来个包子书记之后,南区算是成了蟑螂窝。明面上小偷小摸违禁品贩卖这些不说,还有拐卖人口器官交易。”   “而且,我听说,有异能者在做人体实验。”   “什么?”傅望昭表情严肃。   自从出现异能者之后,国家陆续出台了不少维持社会安定的政策。其中,如果异能持有者主动向当地军区报备,接受不影响正常生活的监察管制的话,便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资金以及稳定的工作。   如此一来,大多数异能者都会选择拿钱和工作。毕竟宁愿放弃这些好处,同时顶着被军区制裁击毙的风险,也要去做为非作歹之事的人还是极少数。   然而随之而来的消极结果是,不少普通人开始寻求成为异能者的法子,一些报备过的异能者陆续莫名失踪。   这便是人体实验最初的由来原因。   后来,政策被迫改变,报备异能的人只能获得很少的一点钱和工作面试的优先权。那之后,愿意报备的异能者就少之又少,维持社会稳定的担子还是落在军区身上。   “这个应该是异能者组织高层的机密,我也只能拿到点小道消息。”韩一诚叹了口气,“可怜我啊,风华正茂好时光,要被这些腌臜事折磨。”   傅望昭在文件最后签了字,递给他:“有困难的话告诉我,别逞强。”   韩一诚挑眉:“呦,你吃了几斤人参果,怎么会说人话了?”   明摆着是讽刺的话,傅望昭听了也没回怼,神定自若地接着看文件。   “不对劲,你不对劲。”韩一诚凑近在傅望昭身上闻了又闻,“没别的味道啊。”   “你易感期又一个人打抑制剂?不可能,哪有人打抑制剂打得满面红光春风得意,你这几天跟你那小情儿待在一起的吧。”   “嗯。”   韩一诚“啧啧”两声:“我真好奇,什么时候带出来给兄弟们看看?”   傅望昭想起今早出门时,迟然窝在他怀里,微嘟着嘴睡得正熟的模样。   “等你回来的。”   “好。”韩一诚拍了下桌子,“我速战速决打死那些蟑螂。”   周六一大清早,迟然刚起床准备去遛狗,就被傅望昭拦回了房间。   “试试。”傅望昭递来一蓝一白两套礼服西装。   白色的面料像丝绸,顺滑又透着独有的光泽感,其中点缀的暗纹看起来像某种植物。蓝色则趋近于傅望昭的头发颜色,比白色稳重低调一些。   迟然下意识接着,他脑袋后边立着一撮呆毛,神情还残留着才睡醒的懵懂:“我用不上这…这么正式的衣服。”   傅望昭抬手压了压迟然的头发,又揉了两把:“晚上带你出去。”   迟然抿了抿唇,垂眸道:“你转过去。”   他的房间一览无余,实在没什么遮挡的东西。   alpha喉头滚了滚。   其实不过就是试试衣服尺寸和上身效果的事,两个人早都是赤身相见过的,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但现在迟然一副未经人事的纯情模样,勾得他心痒。   傅望昭深深地看了迟然一眼,转过去对着白墙。   迟然先换了那套白色的,衣服的材质很好,穿在身上舒服清爽,尺寸更是合适得仿佛量身定制。   “我好了。”   傅望昭这才回过身来,眼里闪过几抹意外。   剪裁精致合身的衬衫将迟然的腰身掐了出来,腿也是又长又直,整个人盘靓条顺的。   他视线向下挪了挪,扫过被洁白面料裹着的屁.股,浑圆挺翘。   “试试那套。”傅望昭说完,竟然十分自觉地又转了回去。   只是眸中多了些浓重的欲色。   蓝色这一套的效果稍稍逊色一些,不过衬得迟然皮肤十分白皙水灵。   “都留着,今天晚上穿白色的。”傅望昭说。   迟然点点头,他瞧不出什么好坏优劣,也不能决定自己穿什么。   下午,别墅来了一位造型师要给他化妆做造型。   迟然不知道晚上要去哪里,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他坐在椅子上,任由造型师在他的脸上涂抹东西。   做到一半时,傅望昭进来,说:“不许给他涂口红。”   造型师闻言面露诧异,但只好尊重甲方要求,没给迟然涂口红。   在迟然快要昏昏欲睡之时,造型总算做完了。   他的屋里没有镜子,造型师递来一把圆形化妆镜:“真好看,就是唇色淡了点,抹点口红效果会更好。”   迟然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的刘海被弄到了两边,用发胶定了个好看的型,露出整个眉眼来。妆容比较清淡,将气色提升不少。   他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就是精神了一些。   迟然还是原来那个迟然。   长时间的造型,他屁.股坐得有点麻,溜达着走出房间。   也刚做好造型的傅望昭从房间里走出来,迟然怔在原地,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alpha身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心已经渗出汗来,连忙垂眼挪开目光。   但还是被傅望昭注意到了。   alpha身穿高级定制的黑色西服,一步一步走过来。   皮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仿佛某种节奏,将迟然的心给全盘扰乱。   下巴被挑起,傅望昭那张极具蛊惑性的脸放大出现在面前:“我又没不让你看,想看就看。”   迟然脸热得能熟鸡蛋,他躲开了傅望昭的束缚,小声说:“看完了。”   “我还没看完。”傅望昭将要逃跑的迟然拽回来,半抱着。   alpha的内搭衬衫领口处解开两颗扣子,脖子上戴了条锁骨项链,中间缀着个形状别致的吊坠,像某种花类植物。   迟然觉得那图案有点眼熟,但眼下他心思凌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好。   凹凸起伏的锁骨,还是饱满性.感的喉结。   傅望昭扣着他的后脑勺,迫使他抬起头来。   “不涂口红,是差点意思。”   说完就低头吻了下去,手掌握着迟然的腰,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亲完,迟然小口喘着,嘴唇变得殷红诱人。   傅望昭拇指在上面按了按:“好了。”    第31章   天色渐晚。   迟然跟着傅望昭上了车,并排坐在后座。   窗外的风景不停倒退着,迟然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们去哪儿?”   “参加酒会。”   迟然立马想到那种全是大老板的酒局,每个都喝得醉气冲天,吐完了还要一个劲儿地喝,不光自己喝,还让别人喝。   “可是我不会喝…喝酒。”他放在身前的手绞在一起。   “从来没喝过?”   迟然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补充道:“喝过一口,啤酒。”   那还是之前有一次和孟晓欢出去吃饭的时候,对方非要让他尝一下的。   傅望昭盯着迟然的脸,看他认真思考回答的小表情,竟然入了神。   “要不你放我回…去吧。”   听见迟然说要回去,傅望昭恢复了神色,目视前方:“你不用喝。”   庄园的位置偏僻,从别墅开车去要两个小时。   到的时候,迟然睁大了眼睛。   从进庄园大门到办酒会的地方,需要开十多分钟的车。这一路上,他看到一排排生得茂盛、修剪整齐的红豆杉和黄花梨,看到宽敞的马场和里头圈着的许多匹马,还看到一座又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   像童话里的世界一样。   车缓缓停在一座建筑的大门外,迟然下车跟在傅望昭身后进去。   “望昭来了。”正在庭院里和来客聊天的文晋看到傅望昭,迎了上来。   傅望昭点了下头当打过招呼。   作为长辈的文晋不太习惯小辈冷淡的态度,但他了解傅望昭就是这样的性格,更知道他如今的地位,不敢不满。   “真是好久没见,听如枫说你要订婚了,恭喜啊。”文晋没注意到傅望昭本就冷淡的脸又冷了几分,更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beta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   “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事业家庭都如日中天,唉,我那小儿子要是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傅望昭淡淡地说:“舅表叔,我先进去了。”   “好。”   文家是做红酒生意的,每年都会举办一次酒会,拿出来的也都是一等一的好酒。   不过傅望昭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因为每次都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找他说话。   麻烦。   要不是因为文家是他姥姥的本家,顾如枫也没法拒绝,他才不来。   室内被明亮的灯光照得恍如白昼,身穿燕尾服的演奏者在角落里弹钢琴,一侧的舞池里的人们两两成对,随着悠扬轻快的音乐翩跹起舞。   氛围轻松愉快,和迟然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望昭。”高子彧快步走过来。   迟然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挪远了一步,拉开和傅望昭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傅望昭皱眉。   “顾叔叔让我来的嘛。”高子彧撇了撇嘴角,看到alpha身后低着头的beta,脸上的表情瞬间五彩缤纷,“你…你…”   他有想到这个迟然和傅望昭的关系不简单,他们这个圈子里的alpha嘛,有炮友或者养几个小情儿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图新鲜玩儿一个beta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没有人会把床伴带到这种场合来,而且这还是文家办的酒会,不少傅望昭的亲戚都会参加。   高子彧的视线死死钉在迟然身上,他和傅望昭穿得一黑一白就算了,那西服上的暗纹分明是…   傅望昭侧过身,挡住了高子彧的目光,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纵有千般万般的愤怒和质疑,高子彧也拼命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父母亲跟他说过,婚事尘埃落定之前,一定不能惹傅望昭生气解除婚约。   反正一个beta而已,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高子彧稳住了心神,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没想到你会带迟然来。”   “红酒味道不错,听说是用了新工艺酿的,给。”高子彧从一旁圆桌上的醒酒器里倒出一杯递给傅望昭,“迟然也来一杯?”   被点到名的迟然抬起头,正局促之时听见傅望昭说:“他不喝。”   高子彧眼里闪过一抹嫉妒,心道不喝正好,这么好的酒给一个土包子喝当真暴殄天物。   很快,两个陌生男人托着酒杯走过来和傅望昭搭话。   迟然这才偏头观察着四周,他的目光被对面满满一大长桌高达三层的食物所吸引。各式各样的,有些他都没见过叫不出名字,最诱人的还是占据整整一层的蛋糕。   他晚上没吃饭,这会儿正饿着,看见吃的就更饿了。   “想吃什么就去拿。”傅望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被戳破心思,迟然诧异地望过去,发现除了傅望昭外,高子彧和那两个男人也随之看了过来。   他被盯得脸热,说了声“好”,就往餐桌的方向走,边走边挠挠脸颊。   奇怪,上将不是一直在聊天吗,怎么会知道他想吃东西。   巨大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然而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在吃。   迟然不解,是做得不好吃吗?   他挑出一个黑色的蛋糕吃一口,十分细腻香甜,又吃了一大口。   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迟然眨着无辜水灵的杏眼,向周围传递着这很好吃的信号。   不过信号未被其它人类接收到。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是饿着肚子来的?   吃到第六个小蛋糕的时候,身侧传来一道声音:“这蛋糕有这么好吃吗?”   迟然闻声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的男生,身穿银色西装,毛寸下是还未脱稚气的英俊五官,尽管打扮得成熟,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   迟然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吃手里的开心果蛋糕。   “不是吧,你不记得我了?”文黎面露失落,连忙上前一步凑近让他看清楚。   面对alpha的靠近,迟然下意识退后,将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遍。   是有些眼熟,但他脸盲。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文黎说完手捂着肚子,弯腰作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眼睛却是亮亮的,“想起来没?”   “啊,是你啊。”迟然想起来了。   文黎直起腰来,语气轻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失忆了。”   迟然抱歉地笑:“我有点脸盲。”   “现在记住了吗?”文黎眨眨眼,“下次要还是认不出,我就要伤心了。”   “记住了。”   文黎从桌上拿了和迟然一样的开心果蛋糕,吃了一口:“你喜欢吃这个?”   迟然指了指他最开始吃的那块黑色蛋糕:“喜欢这个。”   是提拉米苏。   alpha记在心里。   “上次你怎么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我找了你好久。”   迟然疑惑:“找我干嘛?”   文黎瞥向别处,表情有些不自然:“还钱啊,顺便报答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   “那可不行,你的通讯号码告诉我,我转钱给你。”   几番推辞迟然拗不过,只好说了自己的号码。   “我叫文黎,你呢?”   “迟然。”   此时,飘荡的音乐旋律渐缓,点缀几拍跳跃的节奏,巧妙地转换到另一首乐曲里去,抒情婉转。   “是《红月圆舞曲》,这个比刚才那些好。”文黎望向舞池。   迟然不知道文黎说的是什么,他也听不出好坏,视线不自觉地跳到另一头。   原先跟傅望昭交谈的两个男人换成了一男一女,两人年纪大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夫妻。   高子彧在说着什么,表情生动活泼,逗得夫妻俩面露慈祥的笑。偶尔被问到什么,傅望昭也会说几句。   迟然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去展台上拿了一块黑色蛋糕吃。   大概是他吃饱了,吃起来没有最开始那么美味了。   “迟然。”文黎在迟然面前伸出一只手,作绅士礼,“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迟然看着文黎的架势,有些发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我不会。”   “我教你,很简单的。”   “还是不了。”舞池里的每个人跳得都可以拉出去参加个什么比赛,他进去也太突兀了。   文黎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我第一次邀请别人跳舞,你忍心拒绝我吗?”   迟然抿唇,纠结过后还是答应了:“好吧。”   文黎立马喜上眉梢,举着的手一把拉住迟然的手,拽着他走进舞池。   他们站在角落的位置,文黎一只手和迟然的交握,将迟然的另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然后搂住他的腰。   alpha耳尖泛红,耐心讲解着:“先迈这只脚,然后这样,跟着我,对,就是这样,你学的很快。”   本来不感兴趣的迟然,因为学会简单的舞步而心生成就感,他非常喜欢学会一样新事物的感觉。   脸上逐渐漾出笑意,唇边的梨涡也若隐若现。   文黎的目光从两个人的脚挪到迟然的脸上,看得出神,结果大喇喇踩了迟然一脚。   “对不起,我没注意。”   “没关系。”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omega,因为当时在你身上闻到了葱花味,以为是你的信息素。”   迟然失笑:“会有葱花味的…信息素吗?”   “应该吧,我还遇见过臭鸡蛋味儿的。”   迟然莞尔,问道:“你那天是遇到…坏人了吗?”   “也不算,就是军区每天都收到报案发现异能者之类的,有时会分一些给军校处理,当做实战训练。”文黎露出懊悔的表情,“其实那个异能者也不是很厉害,明明上课学得好好的,一到实战就不对了。”   “不过你放心,我才入学一年,等毕业肯定就能独当一面了。”   迟然觉得文黎的话有些奇怪,但他没有细想,而是问道:“你们在军校都…都学什么?”   “近身格斗、射击、宿营、军事理论基础,后面好像还会学马术、开坦克飞机之类的。”   “你对这些感兴趣?”   迟然垂下眼,轻声说:“随便问问。” 第32章   接二连三来搭话的人耗尽了傅望昭的耐心。   他听着那些人看似随意实则全是目的的寒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   今年的红酒确实不错,口感顺滑,味道醇厚甘甜。   alpha仰头将透明高脚杯里的最后一点酒液倒进嘴里,下颌连着脖颈的线条流畅锋利,颈间的银质项链吊坠闪着碎光。   那精巧的植物图案和迟然西服上的面料暗纹如出一辙,是绿绒蒿。   傅望昭转身望向不远处的餐台,不见迟然的影子。   他皱起眉,将搜索的范围扩大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   在这里迟然除了自己不认识任何人,以他的性格,不会乱跑才对。   锐利的目光开始扫视现场的每一处,就在他打算越过舞池的瞬间,瞥到了其中角落里的迟然。   傅望昭的眼睛眯起,一场无形的风暴积蓄骤降,下的是尖锐刺骨的冰刃。   悠扬美妙的音乐似绸缎在每个翩翩起舞的人身上流动,可惜冰刃刺不穿绸缎。   他在原地看着,迟然被一个alpha抱在怀里跳舞,手扶着他的后腰,姿势亲昵。   两个人贴得很近,似乎在说着什么,迟然抿唇笑了一下,梨涡看起来很生动。   而那个alpha,是他的表弟,文黎。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是上将的精神力吗?他怎么了?”   “我有点呼吸困难了。”   “听说上将有精神力暴动症,他不会发作了吧?”   “嘘,别乱说。”   以傅望昭为圆心的四周引起了小规模的躁动,不过没有影响到舞池。迟然拉着文黎的手,利落地转了个圈,笑得很开心。   高子彧顺着alpha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冷哼一声。   这个beta还挺会勾引男人。   发现异常的文晋连忙赶来查看情况,他尽管是个alpha,但也抵抗不了强大的精神力逸散,被激得头晕。   “望昭你还好吗?需要叫医生吗?”   他同样以为傅望昭的精神力暴动症发作了,面露焦急和担心。   为了避免群众恐慌,傅望昭的病没有公开,一直在秘密治疗,不过圈子里知情的人不少。   “舅表叔,我身体不适,先走了。”傅望昭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舞池方向,声音冷沉。   “好好,身体要紧,快回去休息吧啊,有需要就跟我说。”   傅望昭深吸一口气,迈腿朝舞池的方向走,他身上逸散出的精神力自动冲开三三两两的人群,让出一条路。   舞池里的人终于察觉出异样,纷纷停下动作。   迟然也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望向大家都在看的方向。   对上那一双肃然冰冷的眼睛时,他打了个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文黎的胳膊。   傅望昭走近,伸手攥住迟然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这边,乜了文黎一眼。   不过是一眼,文黎就被看的后背冒冷汗。   傅望昭拽着迟然走出大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上将,你先放开,好疼。”迟然感觉自己的手腕骨头快被捏碎了。   alpha的步子很大,他得小跑才能跟上。   终于走到停车场,傅望昭拉开车门将他甩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声音大到吓得迟然心脏突突跳。   傅望昭从另一边上了车,车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默默启动车子打方向盘,顺手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落下。   迟然闻到傅望昭身上散发出的酒味,加上他明显的生气状态,心里很害怕。   他想到原先奶奶家的楼下邻居,男人喝醉酒就会打老婆孩子,半夜哭喊声吵得左邻右舍都睡不好觉。   迟然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窝在角落里大气都不出。   “跳舞很开心,是吗?”傅望昭平静地问。   迟然抿着唇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alpha的呼吸越来越沉,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清晰。   他转头盯着躲他远得恨不得坐出车外去的beta,大概是太过愤怒,他的心脏竟然泛起疼痛。   傅望昭拽着迟然的肘弯把他拉过来,两个人靠在一起,一黑一白泾渭分明,似乎永远无法交融。   明明是同一个人,刚刚还会对着别人笑的迟然,现在却平淡得木讷。   曾经迟然也是会对他笑的。   酒精将情绪放大,将理智缩小。傅望昭低下头仔细地闻着迟然的后颈。   没有陌生的信息素味道,自然也没有他的信息素味道。   为什么?   他是百万挑一的S+级alpha,为什么不能标记beta。   让beta散发着被标记过的气味,最好是十米之外的alpha都能知道。   这个beta有主了,觊觎他的后果很严重。   “笑。”傅望昭掐着迟然的下颌,让他抬起头。   迟然有些发愣,抿着唇笑了下。   “不对,重新笑。”   迟然露出牙齿地笑。   “不对。”   “不对。”   “不对。”   ……   笑了十几次,迟然脸上的肌肉僵硬,笑不出来了。   抵达别墅,傅望昭将迟然拖上楼,带进房间。   两个人双双倒在大床上,上下交叠着接吻。   酒味被渡进来,迟然似乎也有点醉,口腔内的软肉被逗弄着,变得十分敏感,喉咙里冒出无意识地轻哼。   他不排斥和傅望昭接吻,甚至曾经他陶醉于此,期待这样的亲密接触。   可惜,要是他们只接吻就好了。   傅望昭粗暴地扯着迟然的衬衫和裤子,布料发出被撕裂的声音。一起被撕裂的还有迟然的心,但是没有声音。   alpha的状态和动作都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差,他需要发泄,需要做|爱。   所以迟然成为了这个发泄对象,他不知道alpha为什么心情差,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月傅望昭给他卡里打了两百万,所以自己就理所应当要陪他做这种事。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或许在傅望昭看来,自己喜欢他,所以就心甘情愿,甚至求之不得。   又或许这是一种惩罚,惩罚他的痴心妄想。   那他应该怎么做呢,把心剜出来扔掉才行吗?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试试。   喜欢一个人的游戏不好玩,他想退出了。   明明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但迟然还是使劲推着傅望昭的胸口,他手心里紧攥的是最后的一点尊严。   傅望昭两手抓着迟然的手腕,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眼前浮现出刚刚在酒会的画面,迟然的一只手攀在文黎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和他交握。   那时他笑得多开心啊,现在却一个劲儿地拒绝自己。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傅望昭眼里闪出疯狂来,他的身体抽出一束精神力,化成无形的绳索。   将迟然的手腕绑在一起捆在床头。   这样就不能拒绝他了。   迟然挣扎着,眼泪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他绝望地叫:“放开我,你放开我。”   傅望昭抚摸着迟然腿根上的红色胎记,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像落进雪地里的鲜艳花瓣。   他俯身去亲迟然的眼睛,眼泪的熟悉味道让他血液都沸腾起来。   既然不会笑,那就哭吧。   ……   alpha漫长的过程结束后,迟然的小腹剧烈起伏着,他被迫体会着纵情纵欲的滋味。   傅望昭将迟然紧紧抱在怀里,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上瘾一样地嗅来嗅去。   最后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迟然颈部跳动的脉搏,每一下都敲在他心上。   “迟然,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会杀了你。” 第33章   傅望昭的酒量不算差,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是感到头疼脑胀。   那几杯红酒的劲儿要比他想象的大。   他按了按眉心,翻身面向躺在他旁边的人。   迟然双眼紧闭,手里攥着被子,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傅望昭用指腹一点一点描着迟然颜色浅淡的眉毛,眼里罕见地流露出了几抹温柔。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眼前的人,直到迟然缓缓睁开眼。   纤长笔直的睫毛闪了闪,迟然的大脑缓冲好几秒。   面前的alpha英俊帅气,他曾看过网友说,如果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傅上将的绝美面庞,上班都会动力十足。   而迟然现在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他只觉得冷,从心往外蔓延的冰冷。   他眼眶泛起湿红,从床上坐起来,想穿衣服却发现他的衣服已经变成破碎的布料,散落了一地。   拼不好了。   注意到迟然的视线和表情,傅望昭破天荒地生出一点内疚,他揽上迟然的肩头,脑袋靠着脑袋,用可以称得上哄人的语气道:“我昨晚喝多了。”   若是韩一诚或是任何傅望昭的兄弟在这里,都会把下巴惊掉,直呼大开眼界。   见迟然没有再动作,傅望昭凑近去亲他,却被偏头躲过。   在alpha愣住的间隙,迟然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唯一完好的西服外套,光着下半身就要离开房间。   傅望昭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拽住他:“你就这样出去,也不怕被人看见。”   迟然挣了两下没挣开,就低着头不再动作。   他一看见迟然这副模样就莫名烦躁,什么都不说,明明不高兴也憋在心里。   “我说了我昨晚喝多了,你别这样行不行。”从来战无不胜的傅望昭此时感到束手无策,“而且要不是……”   他没说完,感觉胸口更闷了。   要不是看见迟然和文黎跳舞,还那么开心,他也不会失控。   傅望昭脱掉迟然身上的西服,从衣架上扯过自己的睡袍套在他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带子在腰间系一个别扭的蝴蝶结。   “以后不许和文黎见面。”   迟然回房间换了自己的衣服,下楼去给跟跟喂饭喂水,带它出去遛了一圈。   他回来才发现自己的通讯器没电关机了,给充上电。   开机过后,一下子涌出来许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都是同一个号码,应该来自文黎,因为自己去酒会没有带通讯器,只告诉了对方通讯号码。   迟然点开对方给他发来的消息。   【原来你在我表哥手下工作啊,好巧。】   【啊,我表哥就是傅上将,他姥姥和我爷爷是亲姐弟,不过我从小到大见他的次数不多。】   【听说他刚刚精神力不太稳定,有没有误伤到你?】   【你一般什么时间放假?】   【这周末你有空吗?我不小心多买了一张电影票,实在找不到人陪我去。】   这些通话和消息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和傅望昭……   迟然打字,回:抱歉,周末有事,你再找找别人吧。   原来文黎是傅望昭的表弟。   所以傅望昭不让他和文黎见面是什么意思呢?   是怕自己也喜欢上他的表弟,勾引纠缠他,影响他的学业?   迟然自嘲地笑了笑,望着天花板才没让眼泪溢出来。   原来自己的喜欢在他眼里如此廉价,廉价到只要遇见一个有钱的alpha,就会扑上去。   通讯器震动一下,文黎回过来两条消息。   【我早上才发现这个电影票可以更改日期,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的。】   【我想谢谢你那天救我。】   迟然回:【那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感谢我已经收到了,你不用一直记在心里。】   文黎直接拨了通话过来,迟然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提示,按了挂断,又关了机。   他深感疲惫地钻进被窝里,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迟然是被饿醒的。   从昨天晚上吃完蛋糕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房间里没开灯,周围一片黑暗,他坐起来望向窗外。   细细弯弯的、像钩子一样的月亮挂在天上,很亮,很美。   “笃笃。”   迟然回过神来,下床去开门。   傅望昭端着餐盘:“才睡醒?”   迟然点点头,见对方直接走了进来,他抬手按了下灯的开关。   “听齐叔说你睡了一整天。”傅望昭将餐盘放桌上,去摸迟然的额头,“身上不舒服?”   迟然想躲但是忍住了,等傅望昭收回手,他才垂着眼鼓起勇气说:“我今天不想做。”   傅望昭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心里冒出怒火,近乎低吼着:“你觉得我过来就是为了睡你是吗?”   迟然没说话。   alpha真想把这个beta按床上操一顿,省得被他白白误会一通。   但看到迟然苍白的脸色,他到底没这么做,狠狠摔了门出去了。   迟然松了口气,坐下开始吃傅望昭端来的那碗馄饨。   他吃了两个之后突然意识到,这碗鲜虾馄饨的馅儿里加了马蹄和蘑菇。刘姨做鲜虾馄饨的时候不加这两样,他做的时候会加是因为奶奶是这样做的。   虽然味道不太一样,但迟然还是回忆起了奶奶的手艺。   迟然看着趴在勺子上粉粉圆圆的馄饨发呆,难道是上将告诉刘姨的?   第二天早上,迟然出门遛狗。   “迟然,早。”文黎不知道从哪个树丛里窜出来,吓了迟然一跳。   “你来找上将吗?”   “我来找你。”文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注意到坐在迟然脚边吐舌头的狗,“这是你养的狗吗,好可爱。”   听到别人夸跟跟可爱,迟然像老父亲一般与有荣焉,略显自豪地“嗯”了一声。   迟然和往常一样,带跟跟去狗狗乐园玩,只不过多带了一个文黎。   跟跟今天戴上了新买的项圈,橘红色的,下边还坠着同色的小铃铛。它从靠近狗狗乐园开始,就昂首挺胸地踢正步,确保它的每一位小伙伴都能看到自己的新项圈。   迟然被逗笑了,赶紧松开绳子,放它去显摆。   他和文黎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迟然看撒欢儿的狗狗大军,文黎看迟然。   “迟然,你,现在,有没有在交往的对象?”   文黎问完紧张得耳朵发热,听见迟然说“没有”之后顿时心生喜悦。   他接着问:“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见迟然疑惑地望过来,他连忙打补丁:“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在追一个beta,想做个小调查。”   说完文黎就开始懊悔,他在说什么东西啊。   迟然转了回去,接着看狗狗们,半晌后才轻声回答:“我喜欢beta。”   文黎刚刚还阳光明媚的灿烂心情忽而遭遇瓢泼大雨,给浇得半点不剩。   “beta有什么好的啊。”alpha沮丧地嘟囔着,随即慌忙道歉,“对不起迟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迟然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关系。”   等狗狗们都散了被各自的主人带走,迟然朝跟跟招招手。小家伙满脸写着神气地跑回来,一跃跳上迟然的腿,撞了个满怀。   迟然给他清理着沾在毛上的绒絮,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宠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通讯器,对文黎说:“文黎,你能帮我们拍…拍张照吗?”   “当然可以。”   迟然将跟跟调转过来,面对着镜头,一人一狗笑得很灿烂。   文黎将通讯器递还给迟然:“我拍了好多,你可以回去挑一挑。”   “谢谢。”   盯着迟然垂下的睫毛,文黎有些心猿意马,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道:“迟然,我也想拍合影,可以吗?”   迟然反应了下,点头回:“可以的。”   他站起来将跟跟放在文黎腿上,伸出手:“通讯器。”   文黎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眼神气的黄狗,对方脸上仿佛是“人类,你也为我着迷吧?”的表情。   他被迟然的脑回路逗笑了:“我是想和你拍合影。”   “啊?”迟然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合影的,但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文黎掏出自己的通讯器,调出相机模式。他将两个人都收进取景框,短暂犹豫后大胆地伸手揽住了迟然的肩膀。   迟然感到疑惑和不适,但他又觉得只是拍张照而已,就随文黎去了。   “迟然,笑一笑。”   迟然抿起嘴唇微笑,文黎连忙按了好几下拍摄按钮。   “这张好看。”文黎挑出最满意的一张,设置成了通讯器的屏幕壁纸。 第34章   生活又回到了平静的老一套,遛狗、画画、上课、睡觉。   迟然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时间会在平静中飞快流逝,很快他就能离开这里,开启新的生活了。   自从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之后,傅望昭没再来房间找过自己,但要求每天陪他吃饭。   两个人对坐着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吃东西。   曾经迟然是期待着和傅望昭同桌吃饭的,尽管这张餐桌实在太大,他们没办法坐得很近、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夹一道菜。   但他依然觉得在这个时刻,自己和傅望昭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甚至在某一刹那,他能感觉到久违的、家的温馨。   爱意蒙蔽双眼,就会产生错觉。   “我吃好了。”迟然放下筷子,起身将碗筷收进洗碗机里。   傅望昭的视线随着他挪动,等人即将走出门时,他沉声开口:“等会儿带你出去,穿得简单一点。”   迟然脚步顿了顿,说了句“好”之后就走出餐厅。   空气安静得仿佛凝结成固体。   alpha放下筷子,食不知味。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被行驶的车子拉成模糊的色带。   待车子停下,迟然望向眼前金光夺目的华丽建筑顶部,嵌着一排漂亮的花体字母——Moment。   他开门下车,看见几对男男女女正往里走。愣神之际,傅望昭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走吧。”   一走进去就能听见直击鼓膜的高分贝音乐,心跳被迫和急促的鼓点共振。迟然有些不适应,觉得耳朵难受,下意识揉了揉。   他们没有和其他人走一样的通道,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点的走廊,尽头是一部直梯。   “望昭。”身后传来男声。   迟然被傅望昭带着转过去,一对男女迎面走来。   男人年轻英俊,长相属于妖孽那一挂,眉眼都带着风情,可惜挂在脖子上的绷带将他的魅力大打折扣。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搂着女人的细腰,目光将迟然仔细打量一遍,冲傅望昭挤眉弄眼道:“介绍介绍。”   “迟然。”傅望昭又对迟然说:“他叫韩一诚。”   “你好啊小迟然。”韩一诚笑得像老狐狸,紧接着介绍他的女伴,“Amy。”   “你好。”迟然点点头,又望向Amy,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缓缓垂下眼。   四个人走进电梯,韩一诚用受伤的肩膀撞撞傅望昭:“你上次伤怎么好的那么快,我这一天三次地去找疗愈医生治,还是没好利索。”   “你是粉碎性骨折,以为在拼拼图呢?”   韩一诚“啧”了声,转头在Amy脸蛋亲上一口,暧昧道:“没事儿啊宝贝,我胳膊坏了也不影响。”   迟然站在电梯角落,他被傅望昭揽在怀里,感受着alpha的炙热体温,心却发凉。   电梯门开,傅望昭和迟然率先出来,走向不远处的包间。   从楼下传来的音乐节奏感极强,仿佛卡在他们的步子上。   推开包间的金色大门,迟然看见包厢里已经来了快十个人。alpha居多,零星几个omega都是和alpha结伴的。   “卧|槽,昭哥今天竟然带人来了?”   “重磅新闻啊!”   “这是昭哥第一次带人出来吧,好像是个beta。”   迟然被傅望昭搂着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么多直白的好奇视线投射在身上,迟然觉得非常不自在。   让他难受的并不是被注视,而是这些注视背后的想法。   “往哪儿看呢,今天的主角在这。”韩一诚站在门口大声道。   一群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此起彼伏地让韩一诚讲讲这次的任务。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迟然能看见下方舞池里随着音乐疯狂摇摆的人们,还有勾着彼此脖子尽情接吻的。   手里被塞进什么东西,他转过头来,看清那是一份酒水菜单。   “喝什么?这儿的果汁和奶茶也不错。”傅望昭坐过来,胳膊随意地搭在迟然身后的靠背上。   迟然拿起菜单,看清上面的价格后,瞳孔震了下。   随便一杯特调的果汁或者奶茶,就没有低于五百块的。   他将菜单还给傅望昭:“我喝水就行。”   傅望昭皱眉,他知道迟然喜欢甜食,也见过他买外面的奶茶喝,怎么到这就喝水?   他刚要说什么,赵恒坐过来,说:“你们要什么,正好我去点单。”   见迟然眼里冒出一抹迷茫,赵恒笑着说:“我叫赵恒,望昭、我和韩一诚,我们仨是军校的同学。”   “你好。”迟然像个被触动程序的小机器人,顿了顿补充道:“我叫迟然。”   赵恒笑得更开了,凑近对傅望昭说:“挺可爱的,原来你好这口啊。”   傅望昭面无表情地将赵恒推远:“我还是老样子。”   又指了指菜单上的芋泥奶茶:“他要这个。”   “OK。”   没等迟然反应过来,赵恒就走出了包间。   “我不喝…”迟然转头撞上傅望昭的目光,声音弱下去。   alpha的压迫感令他不得不接受。   很快,他们点的饮品送了上来。奶茶盛在半透明的玻璃杯子里,被包装得十分精致。傅望昭的那杯则是暗黄色的酒,里面浮着两块冰。   傅望昭将奶茶杯放到迟然手里。   还是温热的,迟然吸了一口,有奶茶有芋泥,他柔软的腮肉微微鼓起。   味道很醇厚,确实比外面店里卖的好喝一些。可是在六百块和十六块之间,他还是会选择十六块的。   “小迟然,你不会未成年吧,怎么来酒吧喝奶茶啊?”韩一诚走过来,但他是看着傅望昭说的,语气揶揄,一副“你老牛吃嫩草”的表情。   迟然吞下口中的奶茶,老实回答:“我成年了。”   韩一诚被逗乐了,靠在沙发上笑。   看着迟然脸上不明所以的呆愣,傅望昭心里某处蓦地陷入柔软的细沙之中。   他将迟然揽进怀里,拇指蹭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他有病,不用理他。”   人到齐了,韩一诚提议玩游戏,立马得到众人应和。   于是又有人提议说玩“国王游戏大冒险”,大家都连连叫好。   “给咱们头回参与的小迟然讲一下游戏规则啊。”韩一诚说,“这里有一副扑克牌,每局都会打乱分下去,抽到国王牌的人指定抽到某张牌的人做大冒险。”   “可以自己设置大冒险任务,也可以让他抽这些任务卡。对方不想做的话就得喝酒。”   游戏开始,韩一诚胳膊骨折不便,由他的女伴Amy发牌。   迟然掀开看自己分到的牌,黑桃5.之前在晓欢的生日party上,他玩过类似的游戏。   不过当时人多,他既没有抽到国王牌,也没有被国王选中。   “哦吼,我是国王。”一个alpha激动地站起来,“哈哈哈让我想想挑哪个倒霉蛋好。”   “红桃2.”   迟然看周围一圈人都面色轻松地翻开自己的牌,他也翻开摆在桌上。   “是昭哥!你今天开门红啊。”   迟然闻声转头去看,傅望昭面前桌上躺着的,正是红桃2.   好几个alpha都兴奋起来,商量着要给他安排一个什么大冒险。   等待结果的傅望昭脸上却十分淡定悠然,双腿交叠着靠在沙发上,仿佛他才是高贵的国王。   没过一会儿,抽到国王的alpha宣布道:“昭哥,既然你今天第一次带伴儿来,就给咱们来个法式湿吻,至少30秒,怎么样?”   包间内响起此起彼伏地欢呼和口哨声,有人应和说:“这个好,咱们这些人里就昭哥没带人来过,今天可不能放过他。”   迟然脸上浮出惊慌和无措,他看得清每一个人脸上的兴奋表情,瞳仁忍不住颤动着,手也紧张地攥起。   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   “行。”傅望昭说。   一群人又开始欢呼,而韩一诚望着迟然呆滞的表情,若有所思。   傅望昭搂上迟然的腰,掌心卡着他的侧颈,低头吻那柔软的唇瓣,用舌尖顶开牙关,去勾连更加柔软湿润的地方。   迟然双眼紧闭,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在这片黑暗里,他能感觉到属于傅望昭的温度和他霸道的掠夺,也能听到其他人的起哄声。   都让他快要窒息。   这是他第一次抗拒和傅望昭接吻。   任务结束,傅望昭把迟然按进怀里,还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迟然脸颊绯红,埋在傅望昭的肩膀里低喘着,眼睛也跟着红了。   游戏继续,接下来的几轮大冒险任务也都很劲爆。Amy跨坐在韩一诚大腿上,用嘴喂他吃葡萄。单着的alpha则是跑去楼下舞池找陌生人接吻或是站上舞台跳滑稽的舞。   迟然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热闹的声音就发生在他身边,但他却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   仿佛有一层屏障将他裹住,隔绝于所有人之外。   而傅望昭似乎心情还不错,看到迟然恹恹的样子,凑在耳边问他怎么了。   迟然摇摇头。   新的一轮游戏,Amy抽到了国王牌。   “我选梅花3.”她浅笑着说。   迟然翻开了自己的牌,是梅花3.   他垂着眼,平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大冒险任务。   Amy将桌上的大冒险任务卡拿起来洗了两遍,递到他眼前,温柔道:“小迟然,选一张吧。”   迟然随便抽了一张出来,看到上面的字,手指蜷缩。   “对在场的任意一个人深情表白。”Amy念出了任务内容。   “这也太简单了吧。”   “人家第一次来嘛,简单点也好。”   一旁的傅望昭挑了下眉,注视着迟然的侧脸,竟然隐隐期待起来。   迟然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表白的话。   他听过的表白无数,听到烦腻,但现在想听听迟然会怎么说。   半晌,迟然的睫毛轻颤,他望向Amy,轻声问道:“我喝酒,可以吗?” 第35章   一时间包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外头传来的激烈音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化莫测。   Amy愣了愣,看向傅望昭,发现alpha的目光死死钉在beta脸上,表情冷得结冰。   她作为omega能敏感地捕捉到alpha的心情变化,感受到傅望昭现在很生气。   “可以可以,小迟然脸皮儿薄嘛,不好意思当这么多人面说,”韩一诚笑着起身给迟然倒了半杯酒,“肯定是你们刚才不正经给人吓着了。”   氛围这才缓和下来,其他人也跟着宽慰附和,但都不约而同地瞥了几眼傅望昭。   迟然知道自己导致冷场,也知道韩一诚是在帮他解围,于是对方递过来那杯酒的时候,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水晶玻璃杯里是半杯黄色的酒液,他没有犹豫地喝了一口,被辣呛得咳个不停。   迟然边咳边看手里的酒,他以为是啤酒的,怎么会这么辣。   韩一诚面露讶异,一口威士忌就能呛成这样,迟然不会是压根不会喝酒吧?   他顺势在傅望昭旁边坐下,凑近对傅望昭说:“你替他喝了呗。”   傅望昭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迟然,看到他咳得脸都红了,冷声道:“他想喝就让他喝。”   韩一诚无奈地“啧”了声,孺子不可教也,恋爱大师来了也带不动。   听到傅望昭的话,迟然咳得肺连着心脏都疼,他趁着不咳,将剩下的酒一口气喝了,又开始剧烈地咳起来。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韩一诚则是将两个人来回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一对倔驴。   “我去…咳咳…卫生间…咳咳…”迟然捂着嘴起身离开了包厢。   他刚出去,韩一诚在Amy耳边说了什么,紧接着Amy也走出包厢。   卫生间。   簌簌水流不断地流出,迟然弯着腰掬了一捧扑到发热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刚才他咳了好一会儿,现在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还好吗?”有人递过来两张擦手纸巾。   迟然接过来,抬头对上Amy温和的笑容。   “谢谢,我没事。”   “你不会喝酒?”   迟然将脸上的水擦干净,点点头。   “你好像不太开心?是因为我们玩得太过火吓到你了吗?”Amy能看得出来迟然不怎么出来玩,性子应该很单纯。   迟然抿唇,他其实想问Amy真的开心吗,但又觉得冒昧。   他知道自己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做了供人消遣娱乐的玩物,刚才那样十分矫情。   但他实在不想把真心掏出来让人围观着起哄嘲笑。   他已经足够狼狈了。   “没有,我只是,不太适应。”   Amy眼睛弯起,大姐姐一样轻声细语道:“没关系,以后你不想来这种场合的话,可以直接和上将说啊,我觉得他会听你的。”   “别说是这种要求,如果你能对他说个软话儿,要什么都不在话下。”   见迟然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接着说:“上将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也从来不带伴儿出来玩,你是第一个哦。”   酒精开始麻痹大脑,迟然的反应变得更加迟缓。   他无法理解Amy的意思,自己就算是第一个又能代表什么。   凡事总有第一次,以后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   合约到期之后,他就会离开,傅望昭也会和别人订婚结婚。   beta垂着眼,未被擦干的水珠缀在睫毛上,将落没落,像眼泪一样。   “我什么都不…不想要。”   如果非要说他现在想要什么,那就是自由,可是傅望昭不会给他的。   Amy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将迟然额前的头发理了理,说:“不管怎样,都要开心些,好吗?”   迟然点点头:“谢谢你。”   两人回到包厢,国王游戏大冒险没有再继续,几个alpha凑在一起打牌,而傅望昭、韩一诚和赵恒并排坐,在说着什么。   迟然看见傅望昭的脸色不太好,他知道,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薄了面子,alpha会生气很正常。   Amy率先走到韩一诚身边坐下,傅望昭抬头望过来,漆黑的眼睛深邃迷人,却看不见半点温度。   两相对视,迟然心生胆怯,但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坐下。   “头晕吗?”傅望昭问他。   “有一点。”   刚才还好,这会儿迟然坐下了,神经被麻痹的晕眩感越发严重,眼神都有些发呆。   “想回去吗?”   “嗯?”迟然表情和动作都慢了半拍似的,杏眼湿漉漉地抬起,声音也黏黏软软的,“要回去了吗?”   傅望昭垂眸捏了捏迟然的脸颊:“还是喝醉了可爱一点。”   他揽着迟然的腰扶他站起来,对韩赵二人说:“我们先回去了。”   又跟其他人打招呼之后,离开了包厢。   赵恒看着关上的包厢门,对韩一诚说:“望昭对迟然还挺上心的,没想到他这种寡情的性格也能铁树开花。”   “挺好,比之前有人味儿了。”   韩一诚喝了口酒,故作高深莫测道:“你可知道,神仙下凡要经历情劫。常言道:好事多磨。”   “你伤的是胳膊还是脑子,受刺激了?”   “切,大师不和没有慧根之人交流。”   “你大爷的,好好说话。”赵恒夺过韩一诚的酒杯放桌上,“还喝,胳膊不要了?”   “定了什么时候回南区?”   韩一诚:“可能是下周,也可能是下下周,也可能是下个月。”   “你不是说挺着急的,怎么还可能到下个月了?”   “我妈要死要活地不让我去,还给军长打电话说如果再让我去就辞职。其实她早就不想让我干了,正好回去接管公司。”   赵恒沉默半晌,说:“也能理解阿姨,你这胳膊都差点废了,要不就换别人去…”   “那可不行,事情好不容易有进展了,让别人去摘我桃子啊。”韩一诚在Amy脸上香了一口,“是不是啊宝贝儿。”   盛夏的夜晚,微风阵阵,吹进熟睡的人们梦里。   正在行驶的车子后座,迟然迷迷蒙蒙地靠在傅望昭的肩膀上,神志不清但老老实实,乖得像只小兔。   很快抵达别墅,傅望昭扶正迟然脑袋,说:“到了。”   迟然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头望向拨弄他的罪魁祸首,眨着眼睛看了半天,将傅望昭看得表情不自然起来。   “看什么?”   醉酒的beta脸蛋红扑扑的,睫毛一闪一闪,声音软乎乎:“你好帅啊。”   alpha短暂地愣了下,随即偏头看向窗外,压了压自己的嘴角,又掩饰地咳嗽一声。   他调整好表情转回来,捏起迟然的下巴:“刚才在酒吧怎么不说?”   “仔细说说,哪儿帅?”   “唔。”迟然伸出手指,点了点傅望昭的眉骨、眼角、鼻梁,还有嘴唇,“都很帅。”   手指划过的位置像着了火一样发热,将傅望昭的呼吸也灼得发烫。   他握住迟然的腰把他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急切地吻上对方的嘴唇。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夹着酒气,醉得人心荡漾。   愈吻愈深,迟然舌头发麻,呼吸变得不畅,轻轻喘着。与此同时,傅望昭的手探进他的T恤里,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胸脯。   迟然不舒服地动了动。   “别蹭。”傅望昭呼吸粗重地按住迟然的后腰,伏在他的颈窝里喘气,回复理智。   过了许久,他缓和下来,亲着迟然的锁骨,闷声喊他:“然然。”   没人回应,迟然睡着了。   傅望昭下了车,将迟然横抱出来,往别墅走。   别墅里很安静,留了灯,光线温暖充足。   还没睡的方雨听到声音打开房门,正好看到傅望昭怀里抱着迟然,脸上是极为罕见的柔和,动作小心得像是抱着什么不得了的珍稀宝物一样。   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攥得青筋明显,眼里的嫉妒如毒箭一般刺射而出。   凭什么?同样都是beta,凭什么迟然就可以得到上将青眼相加。   上了楼,傅望昭将迟然抱回自己房间,放在床上。   他把迟然的短袖T恤和外裤都脱掉,换上他平时穿的睡袍。   做完这一切,alpha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又浸湿毛巾,打算用来给迟然擦脸。   但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迟然坐了起来,迷茫地看着身下的床。   “这不是,我的床。”迟然对傅望昭说。   都醉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傅望昭想。   “这就是你的床。”   “不是哦。”迟然往床的边缘挪了挪,又往下挪了挪,将脚伸出床外,用手比划着,“我的床只有这…这么大。”   傅望昭皱了下眉,按迟然比划的,他的床宽度也就一米,长度连他的身高都不够。   而他房间里的床睡两个人都可以,怎么可能只有这么小。   “哪儿来这么小的床?”   迟然急得眉毛立了起来,义正言辞:“我的床不小,我要我的床。”   “我的床以前…很大的,是因为我…我变大了,它才变小的。”迟然摸摸自己的头顶,“我长高了,脚就会伸…到床外去。”   “晚上做梦,有鬼抓我…我的脚,”迟然说着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腕,“我好害怕。”   “但是奶奶说,世界上没有鬼,她在这里放…放凳子和枕头,就没有鬼再来抓…我的脚了。”   “我要我的床,我想回家。”迟然开始抽泣,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滚落,将睡袍打湿一片,“奶奶不在了,不会有人对…对我好了。”   看着迟然满脸泪水的样子,傅望昭心脏某处也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用毛巾擦着迟然的脸,动作轻柔。   迟然逐渐停止哭泣,他睁着湿红的双眼看认真给他擦脸的傅望昭,说:“奶奶也会用…用毛巾给我擦脸。”   “嗯。”傅望昭擦完将迟然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像小时候顾若蔓哄他睡觉一样。   很快,迟然就睡着了。   傅望昭让迟然在枕头上躺好,关了灯自己也上床。   他探身亲了亲迟然的眼皮,低声说:“以后我对你好。” 第36章   第二天早上。   迟然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好疼,像被人打了一拳。   好不容易恢复对周围的感知,他发现自己枕在傅望昭的胳膊上,整个人被对方抱在怀里。   他努力回忆着昨天晚上,最后的印象是自己和傅望昭从酒吧出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身上没有感觉,傅望昭应该没对他做什么。   他以为昨晚傅望昭生气,会要么把他扔回房间不管,要么压着他做一顿。   现在的状况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好热。   迟然不适地动了动,一不小心摸到傅望昭的胸肌,软软的。   “手感好吗?”   脸蹭一下红了,迟然别开视线:“我不是故…故意的。”   “故意的也可以。”傅望昭抓着迟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肌上,按了按,“肌肉放松的时候是软的,用力的话会变硬,就像这样。”   覆在一起的两只手向下滑动,又停留在腹肌上。   迟然整个人都熟透了,他还有些迟钝的大脑没搞懂,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要被带着做这种事。   虽然摸傅望昭的胸肌和腹肌,是不知道多少人的梦想。   他用力将手抽回:“我要起床了。”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昨天晚上你一直摸来摸去。”   迟然下床的身形一晃,他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只能懊悔地闭了闭眼。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对不起,我…我昨晚喝多了,不记得了。”   傅望昭也下了床,从背后抱住迟然,低头贴在他的耳边说:“不用道歉,你摸得我挺舒服。”   beta不禁逗,连锁骨皮肤都染上红晕,声音发颤地躲:“上将…”   本来只是想逗人玩的alpha眼神变得晦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放开怀里的人:“去吧。”   beta穿着属于alpha的睡袍离开了房间,浑然不觉那上面附着多么浓烈的信息素。   如果信息素可以长出触手,一定会死死扒在beta的皮肤上,任凭风吹水淋都不会消散分毫。   可是现在不过个把分钟之后,beta身上沾染的信息素就会散去大半,直到什么都不剩。   多少alpha和omega引以为傲的信息素,在beta这里都和空气没什么两样。   beta游离于AO法则之外,但某些时刻,也凌驾于AO法则之上。   周六是个大晴天,阳光足得过分,阵阵蝉鸣穿透玻璃涌入室内。   迟然的头发长了,刘海遮挡视线,他迟迟没去剪,这两天习惯把刘海用皮筋拢起来,扎成小揪揪。   像圆圆苹果上支出来的梗。   “苹果”此时正伏在桌前画画,间或叉一块西瓜塞嘴里,嚼嚼嚼。   迟然接了一份新单子,对方要给一个漫画人物画人设图,要求比较多但也愿意加钱。   他为了能画好,专门去看了这部最近很火的漫画,被其中精妙的构图和线条惊艳不已。   自己的水平差得太远,他上了几次专业的课程,越学越觉得不足太多。   迟然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创作出完整的漫画作品来,但心里一直没有自信。   “笃笃笃。”   迟然起身去开门,是傅望昭。   对方的视线停顿在他的脑袋上:“你很热吗?”   “不热。”迟然摇头。   这是他从小到大过的最舒服的夏天,没有嘎吱嘎吱的电风扇,也没有总是被汗湿的衣领。   “那怎么把头发弄上去了?”   迟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皮筋拽下来,理了理刘海,动作不太自然。   “有点长。”   迟然不想剪头发是有原因的。男生头发短长得快,一两个月就要修剪,每次理发的费用积攒起来也是不小的开销。所以他习惯剪头发的时候让理发师剪得很短,这样中间间隔的时间能长一些。   然而弊端就是每次剪完头他都觉得自己好丑。   “是该剪了。”傅望昭将迟然的刘海朝后捋了捋,露出眼睛,“晚点带你出去剪。”   “不用。”   “你要留长?”   迟然摇头:“再过几天我就…就去剪。”   傅望昭皱了下眉,因为迟然的拒绝而感到烦躁,但还是压下了,说:“老师待会儿就到,你想在房间上课,还是去楼下?”   “啊?”迟然有点懵,“绘画老师吗?不用的,要不你让他…回去吧。”   见傅望昭的脸色变沉变冷,迟然抿了抿嘴唇,心想现在让老师回去确实不合适。   “那别让他回去了,我在这里上就…就行。”   刚说完,傅望昭转身就走。   感受不到迟然的开心和惊喜,这让他有些生气。   甚至是挫败。   从小到大习惯了受人追捧,习惯了成功的alpha鲜少尝到这种滋味。   他想对迟然好,但对方似乎并不想要。   迟然明明喜欢他,为什么不想要。   他不明白。   来上课的绘画老师姓周,是个omega,四十岁左右,气质文艺淡雅,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听到对方要看自己的作品,迟然紧张起来,他找出自己以前画的纸图和最近画的电子手绘图,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内心忐忑。   “之前有系统学过吗?”周老师一一仔细看完,问道。   “没有。”   “你的笔触很有灵气,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画画。”周老师温和地笑着,“确实缺乏一些技巧,不过技巧可以学,但是灵气和热爱不是人人都有的。”   迟然得到如此评价,受宠若惊道:“谢谢您。”   “喜欢漫画?”   “嗯!很有趣。”   他第一次接触漫画是在高中,同桌女生上课偷偷看得津津有味。之后同桌想让他帮忙讲解不会的题目,作为交换就把漫画借给他看。   迟然还记得他看的第一本漫画讲的是,一个beta偶然间获得金手指闯入异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alpha、omega和beta之分,原本世界平凡不起眼的beta在这个异世界凭借金手指大放异彩。   漫画的世界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丰富而精彩,迟然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了乐趣。   那段时间,他总是快速完成作业、预习好第二天上课要学的内容,然后挤出一点睡前的时间看漫画。   学习压力大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废纸上画两个胖墩墩的漫画小人对话。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人说话结巴,也没有谁瞧不起谁。   他们平等地交流着天气、生活,以及未来等等。   “这一张问题比较典型,我今天用它给你讲,”周老师指着其中一张图说,“下一次课带我最欣赏的漫画作品来给你分析。”   “好。”   进入授课状态时,迟然才知道周老师的专业水平有多高,不仅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还能用最精准的示例让他明白如何恰当地将技巧与灵感结合。   许多他在懵懵懂懂中摸不清的疑惑,都被一一拨开迷雾,得到答案。   迟然越听越兴奋,仿佛捡到武功秘籍,练成了一招又一招,修为也跟着进阶升级。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待周老师起身道别时,迟然还在意犹未尽。   “下次课你也可以准备你喜欢的漫画,跟我分享。”   “好!”   迟然下楼将周老师送出别墅大门,回来时傅望昭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课上得怎么样?”傅望昭看得到迟然脸上的鲜活气儿,“高兴了?”   “嗯,周老师很…厉害。”迟然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傅望昭抬手压了压迟然的脑袋,他的刘海都快够到鼻尖了。   头发挡住视野,beta被迫眯起眼睛,一副任人蹂躏的乖巧模样。   紧接着,alpha牵起了他的手,带他下楼。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大厅。   傅望昭的手很热很大,掌心有粗糙的薄茧,骨骼感明显,力量感十足。   迟然有点脸热,他听见傅望昭对齐叔说:“我们晚上不在家吃饭。”   “好的。”   走出别墅大门,牵着的手被松开,迟然攥了攥拳,好像抓到了一点残留的温度。   “上车。”傅望昭开过来一辆黑色SUV,不是平时军方专用的那辆。   迟然愣了愣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这是他第一次见傅望昭自己开车。   连飞机都会开的傅望昭,会开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alpha打了半圈方向盘,搭在上面的手骨节分明,腕骨凸起的弧度性.感得刚刚好。   迟然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望向窗外,悄悄掩饰掉一点失落。   车子驶入公路。   “以后周老师每星期都来给你上课,他是大学老师,现在正好放暑假。”   迟然应了声好,停顿片刻,问:“费用很贵吗?”   “不贵,他是我妈的朋友。”   “这样啊。”迟然有些局促地捏着手指。   “怎么了?”   “没事,我们现在去…去哪儿?”   “给你剪头发。”   说话间,他们到了目的地。   迟然对理发店的印象只停留在逼仄的门头、总是旋转着的三色灯、粗糙俗气的招牌和难闻的劣质气味。   但眼前这家店装修时尚大气,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顾客和理发师都打扮精致,动作从容优雅。   “其实我不用…”迟然刚喃喃着开口,被傅望昭揽着肩膀往里走。   他们才进门,一个女人看见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道:“上将来了。”   她观察能力很强,立刻道:“今天是给这位小帅哥做造型?”   “嗯,理发。”傅望昭微微低头对迟然说:“有什么要求跟她说。”   女人将迟然领到洗头区域,让一个beta给他洗头,她热情道:“我们这里的理发师都非常专业,不是我自夸,你想要什么风格感觉的,他们都能剪出来。”   迟然躺在洗头椅上,后面的beta力道适中地揉搓着他的头皮。   清淡怡人的香味飘在空气中,他不太适应被这样伺候。   等洗完头,迟然坐到理发椅上,年轻的理发师过来拨弄着他的头发,温声问:“想剪一个什么样的发型?”   “剪短就可以。”   往常十分钟就能剪完的头,今天剪了一个小时。   通过面前的镜子,迟然能看到理发师剪得有多么仔细,可以说是在耐心地精雕细琢。   “好了,我是根据你的五官和脸型剪的,效果不错。”   迟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第一次发现剪完头发之后也可以是好看的。   往会客区走的过程中,迟然时不时摸两下自己的头发,仿佛这颗脑袋也是新的。   傅望昭正坐在沙发上看平板,听到声音抬头望去。   迟然的头发被剪短不少,眉眼都露了出来,显得很嫩很有少年气,倒真像个未成年。   他站起来,揉了两把迟然的头发,又软又滑,手感很好。   “这个发型满意吗?”   迟然点头:“很好。”   离开理发店,两人上了车,傅望昭边启动上路边问:“晚饭想吃什么?”   “要在外面吃吗?”迟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傅望昭对齐叔说的“不在家吃晚饭”是什么意思。   “都可以。”   车子行驶在路上,车内很安静。   傅望昭在专注地开车,没什么表情,但迟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迟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或许自己该说点什么调节气氛,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聊的话题。   他们几乎没有共同语言。   关心对方的工作、家人和过去,似乎都不是他一个床伴该问的。   傅望昭大概会觉得自己很无趣吧,压根比不上那些眼界宽见识广的上流omega。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37章   到了吃饭的地方,整个建筑古色古香,大门口上方的精致木匾上是三个楷体字——鹤仙居。   侍者引导他们去包间,途径的廊道视野通透,能看见庭院中的假山和草木花卉,别致静雅。   迟然多看了几眼,觉得这样的景色适合被画下来。   落座后,侍者拿来两份菜单。   菜单的设计也很有古韵,和其他饭店现代化的菜单不太一样,像是一本古籍。   “想吃什么?”傅望昭问。   迟然翻看了几页,上面印着每道菜的菜名、图片,还有价格。   菜的名字也很古风委婉,并不直接明了,他只能通过图片来判断是什么菜。   当然,还有价格。贵得吓人。   从头翻到尾,迟然没有特别想吃的,他合上菜单递还给侍者:“你点吧,我都可以。”   傅望昭点完菜,包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这里菜味道不错,之前经常和赵恒韩一诚他们来这吃。”   迟然“嗯”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院子里的花…很漂亮。”   傅望昭表情一顿,望向迟然的眼神深邃起来,似乎闪过什么。   “那是我妈种的。”   “啊?”   “我妈是植物学科的大学教授,平时也喜欢种花。这里的老板就拜托她在院子里种一些。”   “好厉害,你妈妈应该是…是个很温柔的人。”   “嗯。”傅望昭神情变得柔和,“你知道绿绒蒿吗?”   迟然摇头:“那是什么?”   “长在高山上的花,一生只开一次。”   “一生只开一次,那…那应该很珍贵。”   傅望昭挑了下眉:“确实很珍贵。”   菜很快上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精致诱人。   迟然夹了两筷子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好吃。”   然后边吃边嘟嘟囔囔着:“怎么做的,这么厉害。”   “你做的也不差。”   听到傅望昭的话,迟然咬着筷子头愣了愣,半晌才品出上将是在夸他做饭好吃。   他的脸有些发烫,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学画画有想过要做什么吗?开画展还是别的。”傅望昭问。   迟然垂下眼睛,去戳碗里的食物,轻声回道:“就随便画画。”   有些遥不可及的梦想他从不幻想,以后能靠画画养活自己他就很知足了。   吃到后半程,侍者又上了两份甜点,红豆酥和桂花糕。   迟然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但是看到甜食又跃跃欲试。   他夹了一个桂花糕放进嘴里,香糯软甜,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好吃,你也吃。”   “我不爱吃甜的。”傅望昭抽出一张纸巾,按在迟然的嘴唇上,“吃得满嘴都是。”   纸巾遮住迟然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睁得大大的眼睛,眼里似乎映着惊讶。   “唔。”反应过来的迟然连忙接过纸巾擦嘴,上将应该是嫌他的吃相太差了。   等他擦干净嘴上沾的桂花粉,突然想到,上将不爱吃甜的,为什么要点这两份甜点。   难不成是专门给他点的?   心跳蓦然不受控地急促起来,他有些慌乱地否定了这个猜测。   吃完准备离开时,迟然看着那两盘还剩了不少的甜点,指着软声问:“可以打包吗?”   傅望昭出去吃饭从来没有打包过,在他看来,食物过了最佳赏味期,不如直接扔掉。   被迟然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说了句“可以”。   返程的路上,迟然抱着印有鹤仙居的打包袋。他蓦地想到什么,掏出通讯器在浏览器上搜索绿绒蒿。   图片上的绿绒蒿是蓝色的花,生长在巍峨冷清的高山上,茎叶长满了刺,相关资料说这种花还可以作草药。   回到别墅,迟然将打包盒放进冰箱,跟着傅望昭上楼。   快要跟进房间里时,傅望昭转过身靠在门框上,玩味道:“跟过来干嘛?”   迟然闻言有些疑惑:“不做吗?”   傅望昭给他找老师,又带他出去剪头发吃饭,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alpha呼吸沉了沉,浓烈的信息素被引诱而出,他将无知无觉的beta拽进房间,抵在墙上身体相贴。   他没想到迟然顶着一张单纯的脸,说这种话会这么勾人。   “你想要?”   迟然羞耻得脸通红,他不知道傅望昭今晚本来就没想做,还是现在故意逗他。   “不…不是…”   傅望昭捏了捏迟然润白透红的耳垂,他本来没想做什么。再过几天他易感期就要到了,做得太频繁迟然的身体会吃不消。   但是迟然自己跳进他手心里,好像丝毫意识不到他有多危险,像刚刚离开洞穴的单纯小兔。   alpha的信息素迅速占领beta的每一寸皮肤,兴奋地涌动着。   傅望昭低头含住迟然的嘴唇,厮磨着挑逗舌尖,吻出水声就退出来。   他摸到迟然的腿根,嗓音低沉:“撒谎,你想要。”   “别弄那…”迟然下意识并腿,臊得快哭出来,他去挡傅望昭的手,却撼动不了他的力量。   迟然越是不禁逗,傅望昭就越想逗他,恶劣得过分。   “为什么别弄?”alpha的鼻尖蹭着beta通红的耳朵,呼出的热气都带着侵略性,像是要随时将猎物拆吃入腹。   “那我让你弄,礼尚往来。”傅望昭抓着迟然的手,覆上去。   看见迟然整个羞红的脸,浅淡的可爱眉毛难为情地揪在一起。傅望昭喉头上下滚动两圈,压住了欲|望深处更猛烈汹涌的冲动。   “用手弄出来,会不会?”alpha呼吸粗重急促,语气倒是耐心得跟哄人似的。   这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本能,但迟然自己鲜少做这种事,更别说是给别人做。   接下来的过程他手足无措得完全被傅望昭主导。   掌心滚烫得发疼,迟然被傅望昭亲得大脑缺氧。他不知道对方怎么了,吻得越来越深,像是要顺着喉管探到他的心脏里去。   过了许久,才听见alpha闷哼一声。   傅望昭的声音变得慵懒起来:“说好的礼尚往来。”   十几分钟后,迟然一|丝不|挂地窝在傅望昭怀里,止不住地低喘,微微颤抖。   傅望昭亲他的眉骨:“那天我闻到了,你在房间里自己弄了是不是?”   “没…没有。”迟然无意识地抓着傅望昭的肩膀,指尖用力得发白,眼神迷离。   “想着我弄的?”   迟然摇头,眼睛里溢满水光,像落了月亮的池塘。   “又撒谎。”傅望昭用拇指堵住顶端。   “放…放开…”   “说实话就放。”   迟然喘得厉害,小腹在抽动,他的防线就此溃不成军。   “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   “亲我…摸我。”迟然眼睛通红,声音带了哭腔。   傅望昭让迟然释放了出来,随即将人圈在怀里,感受他的颤栗。   皎洁的月光映入室内,附在两个人身上。   好一会儿迟然才缓过来,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墙壁,心想幸好自己没有完全说出来。   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夜晚,他不仅梦见傅望昭亲他摸他,还梦见傅望昭用深情温柔的语气和眼神,说喜欢他。   可是啊,那只是一个梦。 第38章   迟然搬到了傅望昭的房间住。   起初他不愿意,但傅望昭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他只能乖乖收拾东西。   但到了晚上,傅望昭并不对他做什么,只是抱着他,讲些之前出任务时发生的有意思的事。   偶尔问到他以前的事时,迟然就支吾地糊弄过去。   因为实在泛善可陈。   这天清早,迟然正要出门遛狗,被傅望昭拦住。   “过来,给我系领带。”   面对傅望昭递来的藏蓝色领带,迟然没接:“我不会系。”   “我教你。”   傅望昭将领带挂在脖子上,把动作分解开来,每一步都放慢,让迟然能看明白。   一向学东西很快的迟然因为愣神而没有记住,他想到了那条被放进抽屉深处,永远不会有机会送出的领带。   “看懂了吗?”   迟然垂下眼摇摇头,他不想学了。   本以为上将会失去耐心直接出门,没想到傅望昭将已经打好的领带结拆开,对他说:“再看一遍。”   然后又演示了一次:“会了吗?”   “嗯。”迟然没弄明白傅望昭为什么非要让他学,明明他自己打的领带结已经很完美了。   傅望昭再一次拆开打得整齐精致的领带结:“你给我系。”   迟然抿着嘴唇,按照刚刚的记忆,给傅望昭打领带。但看别人系和自己系还是有区别,他动作很慢,表情专注。   不小心错了一个步骤,两条小小的眉毛立马挑起,赶快退回到上一个步骤,手指关节却不小心刮过傅望昭的喉结。   橄榄核似的喉结便上下滚动。   好不容易弄好,迟然发现他打的领带结歪歪扭扭,不太板正,和上将自己打的天壤之别。   “你重新弄吧,我系…不好看。”   傅望昭将迟然打的领结收紧到领口,低头在迟然嘴上亲了下:“我走了。”   迟然站在原地有些晃神,等反应过来时傅望昭已经出门了。   刚刚傅望昭流露出的温柔,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傅望昭到医院进行定期检查,结果显示他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都处在非常稳定的状态。   他得到的治疗很有效。   alpha的心情不错,王助理感受到了,作为打工人的他希望上将能一直心情好。   前往军区的路上,傅望昭问王助理之前让他查的事情如何。   王助理对答如流:“段秀梅名下的那套房已经被段莱继承到了他名下,我查到,这套房上个月被他挂出来准备卖掉。但是因为房子太老,地段也一般,还没有脱手。”   “他人在哪?”   “上个月出院之后就去南区了,房子交在中介手里。”   傅望昭听到南区皱了下眉,说:“匿名联系中介,把房子买下来。”   “好的。”   军区最近事情多,走了韩一诚,落在傅望昭肩上的担子就更沉了。   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齐玉宁,对方还是那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上来就问他:“听大东他们说,上次你带伴儿去moment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早不带晚不带,就挑我出任务的时候带。”   “他们又不敢拍照,合着只有我一个人没见到!”   傅望昭径直往办公室走:“没见到你少块肉了?”   “不行,昭哥,我太好奇了,你什么时候再带出来让我看看。”   “任务报告写完了吗?”   齐玉宁哽住:“快了。”   “快点写完交上来,我这又接到一个案子,给你去办。”   “好吧。”齐玉宁垂下脑袋,又猛地支棱起来,“昭哥,你居然没骂我。”   傅望昭瞥他一眼:“你想找骂?”   “不想,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齐玉宁挠挠头:“说不上来,反正没那么凶了。”   傅望昭挑眉:“我以前很凶?”   “额,也没有,昭哥对我们是责之深爱之切。”齐玉宁露出八颗牙齿假笑。   “马屁憋回去,留着写报告。”   “yes,sir!”   白天的时候,迟然还是会回自己的房间。他在窗户檐上养了一株多肉,小而厚的叶子抱在一起,圆润饱满,看起来很可爱。   这是他前两天遛狗的路上,在一个老奶奶摆的小地摊买的。   傍晚的橘黄色光落在翠绿的叶片上,给它覆上温暖的光晕。   迟然站在窗边,专注而认真地画着这株小生命。   上一次课,周老师指出了他画作的问题,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改进练习。听取周老师的建议之后,效果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太过于沉浸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   傅望昭没有在房间找到迟然,知道他应该在这里。   自然的光线柔和温暖,笼在beta周身,仿佛跳跃的波纹。纤长睫毛轻巧地遮住他专注的眼睛,在眼睑下方打出毛绒的影子。   alpha无声无息地靠近,直到机敏的猎物发现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傅望昭走到迟然身边,看到平板上快绘制完成的图片。   大片金黄的阳光下,胖墩墩的植物伸出两片厚重叶片,仿佛伸了个懒腰。顶端的叶片也配上了舒服眯眼的表情,还有两团粉色腮红。   旁边是一行配字:要长个子喽!   迟然将平板按熄抱在胸口,垂下眼睛说:“上将。”   傅望昭皱起眉头,眼中的漆黑涌现波澜。   他不喜欢迟然放在其他事物上的注意力超过自己,更不喜欢迟然对他低眉顺眼的平淡模样。   “这草有什么可画的,怎么不画人?”   迟然抿起唇瓣,没有应声。   “画过我吗?”傅望昭明知故问。   两个人的距离不算太近,但迟然还是感受到了alpha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他收紧握着平板的手指,半晌才点点头。   “给我看看。”   “画得不好,别看了。”   “没关系,给我看。”alpha的语气不容拒绝。   迟然只好从平板里找出一张来。   其实他画过很多张傅望昭,在他们第一次上床之前。   傅望昭的脸和身材都标致到近乎完美,没有哪个模特能比得上。但迟然也知道,他画他的原因不仅于此。   在相机诞生之前,人们用绘画记录人像和画面。后来有了能完全复刻画面的相机,总会有出入的绘画似乎就失去了这一作用。   但在迟然看来,照片记录客观世界,而绘画记录的是主观世界。   他找出的图片是画得那天受重伤的傅望昭。胳膊的狰狞伤口淌出鲜红的血,但穿着军装的身躯依然挺拔高大,遗世独立。冷峻的脸上横着一道伤口,平静超脱的眼睛漆黑一片,似乎穿过了二维世界与来人对视着。   像神一样。   这张图花费迟然一整天的功夫,他边回忆边画,时不时脸红,因为那天也是傅望昭第一次吻他。   迟然看着屏幕,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画这张图时的心情,花团锦簇艳阳高照,现在却只觉得荒凉萧瑟。   其实他们一直是雇佣被雇佣、利用被利用的关系,是他当初太天真。   他一直在想,傅望昭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的。现在他想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只要傅望昭给他一点甜头,他就欢喜雀跃。   就像这幅画,一看就知道作画的人揣着什么心思。   傅望昭是撒鱼食的人,哄得自己越陷越深,最后如他所愿和他上了床。   回想这些天,傅望昭又开始给他甜头,他失神地想,这一次傅望昭想要他的什么,他又能不能给得起。   “这不是画得挺好吗。”傅望昭的注意力都在图片上,没看到迟然变得难看的表情。   迟然将平板拿回来摁灭:“上将,该吃饭了。”   刚要转身,他被傅望昭搂着腰抱进怀里。   吻落下来,轻车熟路地侵入他的口腔,逗弄敏感的软肉。迟然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他看见alpha浓密的睫毛,十分投入的样子。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傅望昭才放开他,一双桃花眼染上情欲,竟然变得温柔起来。   “以后叫我名字。”   迟然抿了抿发麻的嘴唇,依旧垂着眼:“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真的不合适。”迟然语气认真,“上将,先吃饭吧。”   傅望昭皱眉,临近易感期,他体内的信息素躁动不安,刚刚被安抚过的烦躁现在又涌上来。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不高兴,谁欺负你了?”   “没有。”   傅望昭定定地看着迟然,松了手。   没了束缚,迟然将平板放回书桌,离开了房间。   太阳已经落山,alpha独自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望着门口。 第39章   浴室里响着水声,迟然靠在床头画画。   蓦地水声停止,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逐渐靠近。   迟然抬头,一下子睁大眼睛连忙低下头,脸烧了起来。   上将为什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连人带被子都被傅望昭抱住。   alpha的呼吸粗重热得烫人,顺着头发滴下来的水珠落在他的脖子上,很凉。   迟然这才意识到是傅望昭的易感期到了,殊不知,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早已高得吓人。此时如果有omega进来,就会立刻被诱导发情。   S+级别alpha的信息素可以让任何一个omega失去理智,马上沦为欲|望的奴隶。   但此时的beta只是有些无措地攥着被子边,和那双充满侵略性的迷蒙双眼对视着。   “上将,你冷静点。”   “我好热。”   “我也热。”迟然糯糯地开口,他裹着被子,还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进来,他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傅望昭闻言将迟然从被子里剥出来,十分顺手地把他的T恤和裤子一并脱去。   迟然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是光溜溜的了。   “然然。”傅望昭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得极具蛊惑性。   听到傅望昭叫他的小名,迟然脊背一下子僵住。   一直以来,他从不干涉别人怎么叫他,迟然,小迟,小然,然然,怎么叫都可以。   但迟然心里会有非常严格的归类界限,他能接受叫他然然的人,一定是关系很亲密的。   比如奶奶,再比如孟晓欢。   不过他很少表达自己的不舒服,即便有没那么熟悉的人这样叫了,他也都会忍下来。   迟然从来没想过傅望昭会这样叫他,意外的情绪散去,他感知到了一点欣喜,这让他如临大敌。   他难耐地闭上眼,喃喃着:“别…别这么叫我。”   傅望昭大概是没有听到,从迟然的嘴吻到小腹,最后用力地抚上他那枚鲜红胎记。   他们一直做到半夜,昏睡过去之前迟然看到钟表显示三点多。   第二天早上,傅望昭先醒过来,他收紧手臂,将软乎乎的beta抱进怀里,埋进他的颈间细细嗅着。   处于易感期的alpha会较平时更加依赖伴侣,尤其是对方的气味。   迟然被闹醒,但意识仍迷迷糊糊的,累了大半夜还睡不饱,他的语气有点委屈:“唔,还想睡。”   像个要人哄的小孩儿。   傅望昭眼中浮出笑意,顺着他的后背,轻声说:“好,睡吧。”   迟然睡了多久,傅望昭就抱着他躺了多久。   钟表指针一刻不停地转着,毫无睡意的傅望昭倒也不觉得无聊。   终于,睡得饱饱的迟然睁开眼睛,开机缓冲了几秒,意识到自己枕着傅望昭的胳膊后,立马坐了起来。   身上穿的是alpha的睡袍,迟然不知道为什么傅望昭每次都给自己穿他的睡袍。   如果睡袍穿在他身上的话,那么傅望昭……   迟然仓皇地瞥了一眼身旁,对方果然没穿衣服,内裤都没穿。   他连忙准备下床,却被勾住腰,alpha深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陪我吃了早饭再去遛狗。”   “好。”   阳光热辣辣地烤着地面,连跟跟都爱挑有树荫的地方走。   回别墅的一段路上没有高大的树木,也就没有树荫,黄狗走得一撇一撇。   迟然弯腰将跟跟抱起来,捏捏他的小爪子,笑道:“烫脚啦?”   跟跟用脑袋蹭着迟然的手,撒娇不想下去。   “好,抱你回去。”   于是迟然抱着快三十斤的黄狗走了十几分钟,自己倒是出了一头汗。   回到别墅,迟然刚将跟跟关进狗屋里,听见泳池方向传来水声。   他下意识朝那走了两步,看见折射着阳光而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一具结实饱满的完美身体在游动着,灵活得像鱼一样。   蓦地哗啦一声,傅望昭从水里钻出来,墨蓝色的头发闪动着碎光,有些晃眼。   “迟然,过来。”   迟然这才回过神,挪着步子过去。   “会游泳吗?”   迟然摇头。   “上去换衣服,我教你。”   见迟然没动,傅望昭一下子游到池边,作势要去抓他的脚腕。   迟然被吓得退后,还踉跄了一下,他抬眼看见傅望昭在笑,露出一对尖尖的犬牙,眼睛也亮得璀璨。   “快去换衣服。”   暑热将迟然的脸颊烧红,他回了房间,一进屋就看见桌上放着的泳衣泳裤,是他的尺码。   他换上,发现大小正正好好。   这一套是长袖长裤的紧身款式,大夏天的游泳穿这么严实很奇怪,但能将他身上的痕迹完全遮挡住。   可是他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这套衣服将他的腰掐得有多细,臀腿又多饱满有肉感。   迟然磨磨蹭蹭地回到泳池旁,傅望昭正慢悠悠地在水里游着。   四目相对时,傅望昭的喉头上下滚动,拨了拨水面:“下来。”   泳池的扶梯在另一侧,迟然走过去,临到下水时又犯了难。   他没下过泳池,又怕不小心跌进去呛到,只好动作缓慢地先下一阶。   脚碰到了水,温度微凉,很适宜炎热的夏天。   迟然正小心翼翼探出脚准备踏下一阶,却被人拽住手腕,失去重心往前倒去。   他惊呼一声,不过想象中的呛水并没有发生。他稳稳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胸口以下都埋进了水里。   “我接着你,怕什么。”   反应过来时,迟然正紧紧搂着傅望昭的脖子,两个人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傅望昭单手箍着迟然的腰,将人带到泳池边,逗他:“怎么胆子这么小,怕水?”   迟然扶着泳池边缘的瓷砖,心脏还在惊吓的余震中,他摇摇头。   “先练憋气。”   “好。”   迟然深吸一口气将脸迈进水里,差不多一分钟之后才抬起来。   “肺活量不错。”傅望昭挑眉,“怎么接吻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厉害。”   “不一样…”迟然软软糯糯地小声反驳,脸颊染上薄红。   处于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不稳定,性|欲也更加旺盛。   傅望昭深呼吸几次,捏捏迟然的脸颊:“别来招我。”   “现在两只手扶着这儿,憋气让身体浮起来。”   迟然先是露出不解的表情,然后跟着傅望昭的指示做。   很快,迟然就掌握了漂浮的技巧。傅望昭便再教他蛙泳的手部和腿部的动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迟然已经大致学会了蛙泳。   “游两圈试试。”   迟然整个人埋进水里,也变成了一条鱼。虽然游得慢了些,但很恣意。   傅望昭放松地靠在泳池边,看迟然若隐若现的身体和他拨开的水花,注意被悉数吸引。   游了两圈,迟然乖乖地回到傅望昭身边,哗啦一声钻出水面。   覆在白皙皮肤上的薄层水膜破开,迟然将湿透的头发捋到后面去,露出水润润的眼睛。   他浅笑着露出唇边的小小梨涡,说:“我学会了。”   信息素在身体里躁动起来,傅望昭感觉又热又冲动,他想标记眼前这个beta。   这个念头让他快要失控。   如何才能彻底标记一个beta,让他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行为先于大脑的思考,他勾着迟然的后腰紧贴自己,低头含住那柔软的唇瓣,继而不满足地侵入湿热口腔。   呼吸纠缠,水声作响。   傅望昭让迟然换完气,又急促地吻上去。他一使力,抱着迟然沉入水下。   水浸没两个人的身体,所有感官都被隔绝。   在令人窒息的真空中,他们只有彼此。 第40章   易感期结束,傅望昭回军区处理工作。   南区那边翻了个天,韩一诚将这些年的沉疴腐肉一点一点挖出来,切掉早已烂透的地方。   只是还没进行什么大动作,他再一次遭到偷袭。   “我受了点小伤,但是牺牲了一位军官,挺年轻的。”韩一诚难得叹了口气,“妈的,那群人就是疯子。”   傅望昭翻看韩一诚传回来的文件,面色逐渐凝重。   “不是疯子也干不出这种事。”   “双头鲨”组织最初出现是在三十多年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异能者莫名失踪。   有几次任务他们在现场发现的徽章就是“双头鲨”的人留下的。   他们目前主要活动的地方就是南区,涉及到的黑色产业多种多样。   其中价格最昂贵、难度最高的交易就是基因改造,让普通人也能拥有异能。   这次韩一诚去是要断了他们的财路,会遭到丧心病狂的阻拦也并不奇怪。   “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韩一诚语气轻快,“和小迟然相处还行?”   傅望昭“嗯”了一声。   “那就好,对人家好点。”   “不用你说。”   南区任务艰巨,主城拨了不少人手过去。傅望昭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参与案子的处理,忙得脚不沾地。深夜回去的时候,迟然都已经睡熟了。   迟然习惯侧躺睡,抱着被子,老老实实的从来不乱动,在偌大的床上只占据很小的边缘位置。   傅望昭洗完澡上床,将人搂进怀里,贪婪地汲取他颈间的气味,以此来消除工作的疲惫。   迟然是他的良药。   熟睡中的beta被搅弄得不舒服,开始轻声哼哼,身体也挣扎着。   alpha觉得有趣,支起身子看他动来动去,等人再次安静下来,傅望昭低头吻上迟然的嘴唇。   没有任何设防的迟然任由傅望昭侵略进柔软湿润的口腔,被肆意玩弄。   他毫无意识地回应着。   傅望昭低喘着退出,看见迟然伸出来的粉嫩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起身去又冲了个澡。   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工作加上睡眠不足,傅望昭开始犯头疼,于是白天加了一小时的午睡时间。   这天,他照往常一样,在办公室的隔间里午睡。   半梦半醒间alpha感觉到身体很热,浓烈的omega信息素味道涌入鼻腔,刺激他颈后的腺体又热又胀。   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口时,傅望昭猛地睁开眼,鹰隼般的犀利目光刺在omega脸上,暴躁狠戾。   “谁允许你进来的?”傅望昭拽着高子彧的手腕将他从床上甩下去,呼吸急促,“敢对我放信息素,你活腻了是不是?”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柑橘的甜香和绿绒蒿的冷香融合撕扯着。   傅望昭气得青筋暴起,隔间是完全封闭的没有窗户,他立刻打开了通风系统。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身体的变化。   高子彧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5%,omega的信息素足以让他出现生理反应。   “你他妈的。”   身上只穿了一件薄透白衬衫的omega扑过来抓住他的手,面色潮红,脆弱洁白的脖颈没有任何遮挡,露出饱满的腺体待人采撷。   “望昭,我的发情期到了,你可以标记我。”   几乎没有alpha看到这副香艳的场面能控制住自己。   用犬牙刺破omega的腺体,注入信息素达到融合,在孕囊内成结进行终身标记。这些都是刻在alpha基因中的本能,自古以来便是。   会有人是例外吗?   傅望昭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腺体烫得刺痛。他甩开高子彧的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提起来。   断续的记忆片段出现在傅望昭的脑海,他的眼睛被烧得通红。   “穿成这样出来勾引alpha,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高子彧被掐住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摇头的幅度都很小。   “再有下次,婚约取消。”   傅望昭说完将人扔到一边,离开房间,把omega反锁在里面。   alpha被迫舍弃自己的领地,这让他十分不爽。   隔间可以阻挡绝大部分的信息素传递,傅望昭身上的燥热因为远离了omega的信息素,而逐渐散去。他又打了一针抑制剂,总算完全冷静下来。   但心情不可避免地跌至谷底,傅望昭捋了两把头发,眉眼间结了层厚厚的冰。   他气势汹汹地走出办公室,走到王助理的办公桌前。   王助理见这架势暗道不妙,下意识起身,军姿站好。   “谁让你放他进我的办公室。”   “谁进去了?”王助理背上冒出一层汗,“高先生吗?”   “我让他在沙发上等的,吃完饭回来看到他不在,就以为已经走了。而且他说他是你的未婚妻,我就没太警惕。”   傅望昭皱眉:“他一个omega怎么进的军区?”   “他有特别通行证。”   “叫医生来,他在隔间里发情了。”   傅望昭说完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离开这一层,上楼顶天台吹风。   他知道,通行证应该是顾如枫给高子彧的。他也相信,顾如枫不知道高子彧的计划。   排斥omega信息素的原因,傅望昭没对任何人说过。   十七岁那年,他刚分化成alpha,因为级别是S+,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身体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顾若蔓忌日前几天,他回傅家取她的东西。   就在收拾箱子的时候,傅望昭闻到一股腻人的百合香,难闻得他忍不住皱眉,但颈后的腺体却在发热。   对他而言还很陌生的潮热袭来,身体里似乎有火在烧,在寻找着释放的出口,很快他就有了反应。   紧接着,于臻臻出现在房门口,她穿着条低胸吊带睡裙,正是那香味的来源。   傅望昭一下子明白了,眼睛里冒出狠毒的光,恨不得化成利刃捅死这个女人。   “阿昭,”于臻臻笑着走过来,用柔软的身体靠上他,眉眼满是风情,“还没恭喜你分化成S+的alpha。”   因为香源的靠近,傅望昭更热了,他闪到一边,几乎是咬着牙低吼:“你不配这么叫我。”   于臻臻视线扫过他的下身,笑容加深:“这么凶作什么,你的身体很诚实嘛。”   说着摸了上去,被重重打开手也没恼,暧昧地说:“好大,比你爸还大。”   “你爸出差去了,他不会知道的。”   傅望昭瞪着她,两只拳头攥紧得在抖,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浓烈的杀意。   “你就是这样勾引的傅昼。”   见傅望昭和她想象中的发情状态不一样,于臻臻莫名感到恐惧,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却被傅望昭掐住脖子掼到墙上。   “是你害死我妈,是你!”傅望昭眼睛通红,像只受伤的小兽嘶吼着。   两年前,顾若蔓去世没多久傅昼就带了于臻臻回家,傅望昭大闹一场,搬去了学校住,寒暑假就回舅舅家。   他恨傅昼出轨,让那么骄傲温柔的顾若蔓抑郁而终,于是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但傅望昭怎么也没想到,傅昼宁愿背叛顾若蔓、搭上整个家也要娶回来的人,是个连继子也要勾引的货色。   顾若蔓竟然是因为这种人而死的。   濒临窒息的于臻臻拼命地扒着傅望昭的手,嘴唇颤抖着,脸色苍白。   “你去死!”alpha的眼里充斥着汹涌的杀意。   是顾如枫的一通电话,让傅望昭停下了手,恢复理智。   他差点就杀了人。   更让他恶心的是,自己竟然因为于臻臻的信息素而有了生理反应。   只要有信息素,即使是最恨的人都能让他失控地发情,那么所谓“AO天生一对”的口号是不是可以看作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傅望昭站在围栏旁,俯瞰着军区的全景。八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已经杀过数不清的人,也不像当初那样幼稚冲动。   他掏出通讯器,拨出一则视频通话。   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接通了。   “怎么这么慢才接?”傅望昭有些不满。   屏幕上的迟然目光闪躲了下,抿唇慢吞吞地说:“第一次视频,不会弄…”   傅望昭一眼看出迟然在撒谎,稍加思考就能想象出,头一回接到他视频通话的迟然,先是惊讶呆住然后慌慌忙忙地找背景、整理头发和衣服。   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在做什么?”   “画画。”   “我今晚回去吃饭。”   “哦。”   傅望昭对迟然的反应很不满意:“哦什么哦,晚饭你来做。”   “嗯,你想吃什么?”   “馄饨。”   “好。” 第41章   某高级美容院的休息区。   高子彧戳弄着一杯鲜榨果汁,抱怨道:“上次您说的办法我试了,没有用,还惹他生气。”   那天他别提有多丢脸,穿成那样被来的好几个医生看见,最后还是打了抑制剂。   他了解到这些日子傅望昭工作很忙,几乎从早上到半夜都待在军区,没有什么时间纾解欲望。   于是提前问顾如枫要来通行证,在自己发情期这天潜入alpha的办公室。   虽然婚约已经定了下来,但高子彧并没有安心。尤其在得知傅望昭带那个beta出去参加朋友聚会之后,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傅望昭从来不带伴出去。   尽管没有照片流出来,但是傅上将带一个beta出去玩的消息不胫而走,更何况还是关系好的朋友聚会。   高子彧不敢细想傅望昭的意图,只觉得愤怒,他不知道那个beta到底给傅望昭下了什么迷魂药。   自己真是小瞧他了。   加上周围不少人都知道他要和傅上将订婚,明里暗里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所以这次他放下尊严主动出击,他就不相信,对于一个alpha而言,omega的吸引力比不过一个beta?   高子彧攥紧手里的杯子,眼里迸出恨意。   自己明明都主动到这个地步,被他爸知道之后头一回严厉地教训了他一顿,可是傅望昭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把他扔在房间里,让医生来给他打抑制剂。   “子彧,这事不着急,你们以后的时间还长呢不是吗?”于臻臻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你们信息素的匹配度这么高,本来就是天生一对,等生米煮成熟饭再生个孩子,他就离不开你了。”   高子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不安:“可我看望昭一时半会儿对那个beta腻不了。”   “什么样儿的beta这么有手段?”   “看样子倒是挺单纯的,不知道暗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   于臻臻拍拍高子彧的手:“这样吧,我找时间去见见他,你们横竖都快要订婚了,让他识相点拿钱走人。”   高子彧面露欣喜,回握住于臻臻的手:“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暑假即将结束,周老师来上课的时候说,以后上课的频率得改成两周一次。   迟然有些不舍得,但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你的进步很大,现在完全具备一个漫画创作者的基础条件。”周老师投出赞赏的目光,“我有个朋友,过段时间要开一部新漫画,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你去面试他的助理。”   “薪资不会太高,但是从头至尾跟一部漫画下来,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迟然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你的朋友是…是漫画家吗?”   “应该算是,你知道南风菌吗,他的漫画好像在年轻人里还挺流行的。”   “知道!”迟然满是惊喜,“我看过他的…漫画。”   南风菌前段时间在连载的漫画很火,讨论度和评分都高,之前加钱来找他画的漫画人设就是那部漫画的主角。   “南风菌老师的要…要求应该很高吧,我能行吗?”   周老师笑道:“我相信你可以的,去试试再说。”   “好!”   近期来画画水平的提高,体现在他镜语出的商图上,得到了许多极高的反馈评价,这就导致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迟然又开始紧紧巴巴地排单,每天都忙得没有空闲时间。   这天,他在赶一张加急的人设图,通讯器震动起来。   他扫了一眼,是文黎。   文黎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他了,迟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喂?”   “迟然,最近还好吗?”文黎叹了一声,“我刚从训练营回来,又要开学了。”   迟然:“我挺好的,你参加训练营?”   文黎终于逮到机会大吐苦水:“是啊,特别变态的训练营,去一个没有信号的偏远地方野外拉练,每天的运动量至少二十公里,又热又累。我爸非要让我参加,说是表哥推荐的。”   “唉,我都晒黑了。”   “这样啊。”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文黎,顿了顿,“那你应该训练得…很厉害吧。”   “嘿嘿,确实进步不少,下次实践课我一定能拿满分。”   迟然“嗯”了一声,说:“你拿满分,上将也会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表哥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课业了。”文黎嘟囔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迟然,你最近忙吗,有空的话出来玩。”   “抱歉啊,我最近没有时间。”迟然没有说谎,他的时间确实排得很满。   “表哥是不是压榨你啊,怎么总是没有时间。”   迟然下意识反驳说“没有”,只好解释自己是要画画才没有时间。   “哇,你好厉害,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画吗?”   “可以。”   结束通话后,迟然挑了几张最近的练笔图发给文黎,得到了十几条的回复,全是夸奖。   他回了个谢谢夸奖的表情包。   时间匆匆流逝,这段日子迟然已经习惯了傅望昭的早出晚归,所以当alpha提前回来的时候,他反而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什么表情,被我吓到了?”傅望昭说着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处于放松状态瘫靠在床头的迟然默默坐正:“你今天回来…挺早。”   傅望昭随意地将领带扯松,边走向大床边解衬衫袖口的扣子,目光钉在迟然的身上。   随着alpha的靠近,迟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像是猛兽在靠近猎物,随时都会扑上来咬断它的脖子。   迟然眼看着傅望昭坐在他左侧,一只手越过他的身体撑在了右侧,将他圈入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被白衬衫包裹的饱满肌肉,以及完美到令无数人痴狂的脸,就在距离他一公分的地方。   “这些天想我了吗?”alpha的声音低沉冷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迟然的脸热得发烫,他不敢看傅望昭的眼睛。其实傅望昭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画画和跟跟几乎填满了他的日常。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他多日来训练的成果,毕竟以后有大把傅望昭不在身边的日子,自己总要习惯的。   他不愿意说谎,但潜意识知道如果自己说“不想”的话,傅望昭一定会生气,于是没有吭声。   傅望昭没得到回答倒也没有追问,或许他已经默认了答案。   炙热的吻落下,先是嘴唇,不同于以往的深入缠绵,这次是一下一下的,藕断丝连。然后到梨涡…耳垂…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然感觉傅望昭的呼吸比他还乱。   “数数我们多少天没做了?”   alpha的手探入beta的衣服里,带有薄茧的掌心抚过光滑柔嫩的皮肤,激起微微的颤抖。   他们做过太多次了,对彼此身体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   尤其是迟然,他身上的敏感位置都被摸透了,此时就像待宰的小羔羊。   “没洗澡…”他将傅望昭的衬衫攥出褶皱。   傅望昭此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单手将迟然从床上抱起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   浴室里水汽氤氲,似森林中的迷雾。   两个人的身体都被热水打湿,模糊的身影映在满是水汽的镜子上。   迟然被傅望昭放在洗手台上,浑身白皙的皮肤都泛着红晕。即便是这样的场景,他一双水润的杏眼里,还是透着懵懂和无辜。   令人血脉偾张。   他看到傅望昭从盒子里取出一对什么,像夹子,但又缀着铃铛。   很快,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胸前被夹住的瞬间,迟然痛得叫出声,他抬手想取下,却被束住手腕。   傅望昭急切地吻着他的嘴唇,哑声哄道:“乖,忍一下,马上就舒服了。”   迟然眼睛通红,盈满了泪水。但的确如傅望昭所说,没过一会儿,疼痛就被爽麻代替。   观察到迟然的变化,傅望昭的那根弦也绷到了极点,终于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然然,抱着腿。”   直到天光微亮,铃铛的清脆声音才逐渐停歇。    第42章   西郊墓地。   今天是段秀芝的忌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在医院自己拔了管,结束生命。   迟然将一束向日葵花放在墓碑旁边,掏出手帕擦掉落在碑上的灰土。   “奶奶,我来了。”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我带了你爱吃的…桃酥和香…香蕉。”   整个墓地静悄悄的,只有迟然一个活人,他在墓前的空地盘腿坐下。   “奶奶,你过得好吗…我学会了画画…你说我以后会…会有出息…会成为大画家,我有在努力。”   没有人回应。   迟然眼睛泛了红,有点哽咽,“奶奶,你怪我吗?”   怪我没有上大学,怪我扔掉尊严当了有钱人包养的情人。   他用袖口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我不哭,我已经长大了。”   “对了奶奶,我养了一只狗,它叫跟跟。有它陪着我,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一阵微风拂来,轻轻吹起迟然的头发,像是抚摸。   又说了一会儿话,迟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奶奶,我走了,下次来看你。”   他望向墓碑上的照片,奶奶嘴角噙着微笑,慈祥地看着他。   返程途中倒车的时候,迟然买了一份烤冷面,坐在车站长椅上边等车边吃。   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没来,反倒是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后座的车窗落下,露出一个女人高贵精致的脸。   迟然起初并没有在意,专注地吃着手里的烤冷面,直到女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这才投去目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于臻臻笑得优雅得体,慈眉善目:“你好,我是望昭的继母。”   迟然先是愣了愣,随即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他只知道傅望昭的妈妈去世了,并不知道还有一个后妈。   “你好。”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她特地来找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臻臻的视线上下扫过迟然,心里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   看这beta穿一身便宜货、吃着路边摊等公交车的穷酸样,哪里有跻身上流社会、被傅望昭当宝贝的样子。   看来傅望昭也没把这个迟然多放在心上嘛,她觉得高子彧真是小题大做。   “阿姨想找你聊聊天,上车吧。”   迟然没动,他不想上车,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她要聊什么。   “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于臻臻没能掩饰住高高在上的姿态,“阿姨请你吃好吃的。”   后方有公交车准备进站,但是因为于臻臻的车占了位置,公交车被堵在后边,司机按了几下喇叭。   迟然没有办法,只好将剩余的烤冷面都塞进嘴里,扔掉垃圾上了车。   这份烤冷面他破天荒地多加了肠和蛋,老板的手艺也不错,他舍不得扔掉。   看着迟然鼓鼓囊囊的嘴巴,于臻臻在心里白了一眼,暗道“真穷酸”。   于臻臻带迟然去了主城最大的海鲜饭店,建筑高耸气派,外部像个大城堡,内里也是金碧辉煌的,大中午开的装饰灯都晃眼睛。   侍应生引领他们往包间里走。   经过一个拐角处,另一伙人和他们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看到迟然有些惊讶,又看到他身旁的于臻臻。   直到双方错过,他回头去看两个人的背影。   同行的人问他:“你认识?”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也没放心上,就跟着朋友离开了。   精致宽敞的包间里。   迟然坐在椅子上,不断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都是一看就很昂贵的食材,足有一条胳膊那么长的大龙虾、肥美流汁的鲍鱼,还有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食材,有熟的也有生的。   满满一桌子的海鲜盛宴,但迟然并没有什么胃口,他只想再来一份刚才的烤冷面。   “阿姨,您有话就…就说吧。”   于臻臻面露讶异:“你这说话的毛病…是天生的?”   “对。”   “没想到你这孩子还怪可怜的。”于臻臻作出扼腕叹息的模样。   迟然抿了下嘴唇,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太想在别人脸上看到同情自己的表情。   同情,又何尝不是一种优越感的体现。   “阿姨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聊聊天嘛,你现在和望昭住在一起对吧。”   “嗯。”   “你应该知道望昭年底要订婚。”   迟然蜷起手指,睫毛颤了颤:“知道。”   于臻臻拨弄了下头发,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和他爸爸都不反对他在结婚之前玩玩的,alpha本来那方面需求就旺盛。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都很开放的。”   以为可以一直沉寂下去的湖面还是被搅弄起了波澜,迟然承认,他被“玩玩”这两个字刺到了。   玩儿一个人的真心,很有意思吗?   地位不对等,需要付出的筹码代价也天差地别。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玩得起这场游戏。   见迟然的脸色变得苍白,于臻臻感觉胜券在握,她没想到迟然这么好对付。   “其实望昭会看中你,我并不意外。他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对omega的信息素有一些抵触。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还没和omega谈过恋爱,说出来真是怕你笑话。你也知道,他有多受omega的欢迎。”   迟然垂下眼,遮住眸中闪过的自嘲和失落。   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alpha的易感期只要找omega度过就可以,何必和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上床呢。   “子彧你应该见过,他和望昭的信息素匹配度有85%,蛮难得的。等他们结了婚,什么抵触信息素的毛病,到时候通通都能治好。”于臻臻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好孩子,阿姨就是担心你,没有学历家里条件也不好。这望昭真是的,你跟了他这些日子,他也不给你买个房子什么的。”   “这样,阿姨这儿有一套公寓。”于臻臻从包里掏出一把公寓钥匙放在桌上,转到迟然面前,“你安心住,有时间阿姨带你去过户。”   其实她包里还放了张五百万的支票,但照这个趋势看,一间小公寓就能把人打发了。   迟然半低着头,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入掌心,掐出极深的印子来。   他在忍眼泪。   绝对不能哭。   绝对不能哭!   大概是真的长大了,这一次迟然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只是倒流进嘴巴里,咸得发苦。   他将那把钥匙转回去,说:“我不要,您收回去吧。”   这回轮到于臻臻露出讶异的神情,她猜度着迟然的想法。   假笑道:“阿姨是好心,等望昭订婚了,你们要是还住在一起……”   “我会搬出去。”迟然打断她,语气认真,“我不会,打搅他们。”   在于臻臻怔愣之际,他站起来:“抱歉,我不爱吃这些,您慢用吧。”   说完就离开了包间。   习惯了室内的强光,迟然走出去迎面正午的大太阳,倒也没有刺眼的感觉。   他在路边打了辆车,坐进后座平静地看外面的景色。   其实在今天之前,迟然也想过搬出去住的事。距离傅望昭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可能在傅望昭订婚之后还住在别墅。   那他成了什么,小三?   合约的期限还剩几个月,迟然不能一走了之,那么他就先搬出去。   一年前的今天,命运带走了他唯一的家人,“家”也随之飘散。   而现在,他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跟跟也不用天天被关在狗屋里。   他会再次有一个真正的家。   想到这,迟然心底升起几分期待,他开始在网络上搜索合适的房子。   回到别墅,他将自己在傅望昭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拿回他的房间。   东西没多少,他本来也没想在那一直住下去。   迟然打算先在附近租个房子,保证傅望昭需要治疗的时候能随叫随到,等合约到期他再另做打算。   至于解决生理需求,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傅望昭完全可以去找高子彧,或者去找别的beta。   beta这么多,不差他一个。   想好一切之后,迟然开始琢磨怎么和傅望昭说。   alpha喜怒不定,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发火,他有点打怵。   思来想去,迟然决定把要说的话写下来。他本来就结巴,一紧张更加严重。到时候话都说不明白,反而让人生厌。   迟然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写了好几版废稿,终于写好了。他自认为这封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且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可以说非常完美。   傅望昭应该会同意吧。    第43章   军区前些日子选拔出一批新兵,都是今年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经过训练之后便陆续安排他们出任务。   虽然指望不上什么大用,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目前的压力。   回家的路上,傅望昭破天荒地想放两天假。   精力旺盛如alpha,要比其他人更能胜任长时间的工作。   尤其是傅望昭,之前出任务的最高记录是一个礼拜没合过眼。   那时他都没说要放几天假,因为放假也没别的事情做,破案抓异能者就是他最爱干的事。   但现在,他好像有了更爱干的事。   回到别墅上了楼,经过迟然原来房间的时候,傅望昭通过气息察觉出迟然在里面。   alpha停下脚步,心生奇怪,迟然这个时间为什么待在这里。   他没有敲门,直接按下门把手。   屈腿坐在椅子上画画的迟然明显被开门声吓了一跳,身子一抖,看向他的杏眼睁大了些,琥珀色瞳仁轻微颤动。   本来想发作的傅望昭霎时没了脾气,用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说:“怎么不在房间等我。”   “你回来了。”迟然放下腿,摸到写好的信,迟迟没有拿起来。   明明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点害怕。   傅望昭生气起来的样子实在吓人,他每每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迟然站起来走到傅望昭面前,双手将那封信递给他。   傅望昭瞥了眼那张折起来的纸,又看迟然垂下眼不敢直视他。   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期待来,有点像沙漠中的旅人期待一场大雨,又有点像深埋在大地下的种子期待春光乍泄,但都不是完全准确。   总之,那颗尘封于冰中许久的心,好像在久违地、热烈滚烫地跳动,将冰层撞出裂缝,即将呼之欲出。   他接过那张纸。   很普通的一张纸,没有信封。   傅望昭收到过非常多的情书,信封上喷香水印唇印都属于毫无新意的操作,追求者们各种新奇的招式使出来只为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一封都没有看过,他从来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浪费时间。   赵恒和韩一诚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没有情趣,要不是长着一张好脸,怕是永远都讨不到老婆。   可现在他对这样一封普通到甚至有些简陋的信,产生了莫大的期待。   傅望昭将那张纸展开,从头看起。   晴朗春风顷刻变为狂风暴雨。   如果迟然勇敢地抬起头的话,他就能看到,接下来的一分钟,傅望昭脸上的表情经历了多么大的转变。   他感受到了从傅望昭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冰冷刺骨,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离。   果然还是惹傅望昭生气了吗?   “想搬走?”傅望昭看完将那张纸捏成团攥在掌心,咔吱作响,“为什么?”   alpha一步一步靠近,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   迟然低着头被迫一步一步后退,终于靠在墙上没有了退路。   “我…我上面写了…”   “我要你亲口说!”傅望昭的声音像雷一样在耳边炸开,迟然被吓得颤抖着,眼睛里瞬间噙满泪水。   如果怒火可以有实体,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烧成灰烬。   “我…我不会耽误你…你的治疗,你也…也不用给我那…么多钱…”   迟然紧张得结巴严重,手心里全是汗,抬手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比合同…上少也可以,你别生气。”   傅望昭死死盯着迟然的脸,看到他眼睛里的害怕和乞求,竟然感到无法呼吸。   明明是用这么软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为什么会像刀子一样捅进心脏里呢。   “什么叫不想继续现在这种关系?”他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在翻涌着腥甜的味道。   “你…你要订婚了,你可以…”   提到订婚,傅望昭就烦躁,心里像堵了块什么东西。   “我订婚关你什么事!”   迟然闻言愣了愣,无措地垂下眼,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来回蹭着。   确实不关他的事。   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但是听到傅望昭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刺痛。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放他走呢。   傅望昭抓着迟然的肩膀,力气很大,像是要嵌进去一样:“迟然,我说过,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会给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要。你现在到底要什么?跟我结婚吗?”   “我想要自由!”迟然喊出来,双眼通红。   是!他不配和傅望昭结婚,得到陪睡的资格都得感恩戴德。   旁人都羡慕嫉妒他爬上傅上将的床,享受到了本来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奢侈生活。   但是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他从来都不想当被人随意玩弄的玩物,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傅望昭眼眸颤动,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他的表情开始扭曲:“自由?好,和我在一起不自由。”   “我是绑着你还是关着你了?”   “搬出去就有自由了是吗?”傅望昭疯了一样掐着迟然的颌骨,“是不是找好下家了,你他妈要搬去和谁住?说话!”   “跟你无关!”   两个人谁也不退让地对视着,傅望昭咬着牙,怒目圆睁,信息素和精神力都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半晌,他松开了手。   “迟然,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敢背着我和别人搞在一起,你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迟然痛得皱起眉,眼睛通红,十分坚定道:“我不找别人,你放我走。”   “除非我死,否则你想都别想。”   傅望昭将手里的纸团撇到垃圾桶里,脸上恢复了冰冷和漠然,转身离开房间。   舅舅说得对,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说不要就可以不要,说换人也可以随时换人。   他不会步顾若蔓的后尘。   迟然被抽掉浑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等到合约到期了?可是到那时傅望昭就会放他走吗?   没一会儿,傅望昭的房间传来几声闷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迟然起床的时候眼睛下面挂了淡淡的黑眼圈。   他搓搓脸打起精神下楼,迎面遇到方雨,对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本来想当作没看见,但方雨经过的时候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因为睡眠不足,迟然有点头晕,这一下让他踉跄了好几步。   他用手捂着肩头,语气平静:“你故意的。”   方雨看见他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就来气,阴阳怪气道:“我哪敢啊,你现在正得宠呢,上将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迟然抿紧嘴唇,眼睛有些湿润,但忍着没有哭。   方雨开始慌了,不就是撞了一下至于这样吗,他担心迟然真的会去跟傅望昭告状。   要是吹上枕边风,他的工作就别想要了。   方雨心里更恨迟然,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行了吧,这点小事你不会跟上将说吧。”   迟然没有回应,径自走出别墅。   他去院子里将跟跟从狗屋里放出来,黄狗一下子扑上来,围着迟然又蹿又跳,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玩。   看到跟跟的活泼样子,迟然脸上终于浮出一点笑意。   给狗挂好脖套,他牵着绳准备出去。   但在大门处的人脸识别仪器试了好几次,调整几个角度,都无法识别成功,大门也就不能开启。   迟然有点茫然,他低头见跟跟仰着脑袋看他,似乎是在好奇和催促。   他只好放下狗绳,回别墅去找齐叔。   “齐叔,门口的人脸识别好…好像有点问题,我开不了门。”   齐叔露出不忍的神情,说:“抱歉小然,是因为我把你的人脸信息从系统里删掉了。”   “啊,为什么?”   齐叔没有说话。   迟然终于反应过来,脑袋仿佛中了一击,余震都足以让他晕眩。   如果没有傅望昭的命令,齐叔怎么可能这样做。   “可是…”迟然想到跟跟那么期待出去玩的样子,心都揪起来,“齐叔,你让我出去…一小会儿可以吗,遛完狗就…就回来,我保证回来。”   “小然,别为难我。院子这么大,在这里遛也一样,好吗。”   齐叔说完拍拍迟然的肩膀,离开了。   迟然站在原地,脚似乎粘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半分。   因为他说想要自由,所以傅望昭就让他知道真正的不自由是什么滋味。   确实很不好受。   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回到院子里。   跟跟一见他,就自己叼起牵引绳的这头递过来。   迟然胸口闷得慌,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将狗脖子上的绳扣解开。   看到黄狗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揉揉它的脑袋,哄道:“我们今天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跟跟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爪子抠抠地面,小脑袋垂了下去。   院子的确很大,黄狗在空旷的地方跑了两圈,又在草地上嗅来嗅去。   不过迟然能看得出来,跟跟特意避开了藤萝花架以及其他种的花,像是怕不小心弄坏。   它知道这些不能碰。   是不是在被关进狗屋的漫长时间里,它理解了自己的主人不放它出来的原因。   看着跟跟小心翼翼的样子,迟然心里泛痛,鼻子酸得难受。   他想,这只黄狗会不会已经经历过一次被遗弃,所以才害怕做错事情,以至于再次被扔掉。   迟然想到了自己。   跟跟玩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溜达回狗屋前趴着,懒懒地晒太阳。   迟然也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摸它顺滑的皮毛。黄狗便翻了个身,歪着脑袋露出白粉的肚皮,撒娇似的。   “乖宝,真可爱。”   他知道,跟跟想去狗狗乐园,想找好朋友们玩。   这是它每天最期待、最开心的事情。   迟然摩挲着黄狗的额头,认真道:“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第44章   潮湿的水汽向上氤氲着。   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洁白光滑的身体,留下道道水痕。   迟然抬手关掉淋浴开关,他的指尖被热水浸得变成嫩粉色。   穿上衣服吹好头发,他回房间坐在桌前画画。   但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门外传来皮鞋踩上楼梯的声音,迟然放下手中的平板,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傅望昭回来了。   他蓦地想到曾经孟晓欢对alpha的评价,控制欲强,暴力又恶劣,动不动就发情,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时迟然总是软软地跟着附和:对,没有一个好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傅望昭把他关在别墅,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提出了搬离,想要逃出他的控制。   在alpha看来,开始和结束都该由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beta说了算。   所以迟然受到了惩罚。   至于他的想法和感受,自然是微不足道。   何必放在心上。   迟然缓缓起身,指尖在发麻,他挪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傅望昭的房间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   绝大多数接触过迟然的人都觉得他好说话,脾气好到有点软弱。但其实他内心有许多标准和原则,想做的事情遇到困难也全力以赴。   他一点都不软弱。   只是,他习惯为在乎的人和事让度自己的感受,这次也是一样。   门开了,alpha面容冰冷地出现在眼前。   迟然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心动过的眼睛,现在让他无比冷静。   “我不搬走了,放我出去吧。”   “别说的我很在意你搬不搬走,”傅望昭声音依旧冰冷,只是不易察觉地呼吸急促了些,“迟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你不行?”   迟然摇摇头:“我没这么想。”   “放我出去,你让我做什么都…都行,都听你的。”   再美丽的花朵也有花期,大多都短暂,一个春天,几个月而已。   曾经在迟然心里盛大绽放的花,终究也逃不过凋谢的命运。   就在这一刻,彻底枯萎破败,于傅望昭亲手带来的冬寒里。   无声无息。   迟然是自己脱光了上的床,惩罚也好,发泄也好,他都全盘接受。   用这具早已不堪的身体,为跟跟换取一份自由,划算得很。   在傅望昭压上来的同时,迟然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像一个合格知趣的情人。   两个人接吻、疯狂地做|爱,从床上到落地窗前,再到浴室。   迟然刚被放进浴缸里就昏睡了过去,眉头微微皱着。   他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是满满的alpha信息素气息,被完全包裹住,像网,也像笼。   可惜这样的束缚对beta来说短暂而无用。   某种意义上而言,迟然拥有他想要的自由。   傅望昭也踏入浴缸,热水温和地侵泡着两个人的身体,连接他们的皮肤温度。   他将迟然抱进怀里,用拇指缓慢地蹭着被他吻出的红痕,在锁骨、在胸前,还有腿根。   信息素在热气的蒸腾下肆意妄为,附着在沉睡的beta身上,有些执拗。   拖了半个小时,傅望昭才开始给迟然清洗,洗掉独属于他的标记。   大概是弄得疼了,迟然哼了两声,脑袋蹭着他的肩膀,撒娇似的。   傅望昭放缓动作,将人洗擦干净抱上床。   迟然睡着之后很老实,窝在他怀里,身体温热又软乎乎的,抱着很舒服。   但是迟然似乎不喜欢和他一起睡,不然为什么要搬走。   不,迟然喜欢他,喜欢一个人就会想和对方在一起。他要搬走,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订婚而已。   可是刚才在性事中的迟然,听话、顺从甚至主动,但仿佛没有灵魂一样。   明明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不能再近,他却觉得好像更远了。   这时,脑中闪过一种可能,随即立刻被他否定掉,有些仓惶。   经历许多生死血腥的大脑,无法处理太过细腻的情感,凌乱复杂的思绪中似乎掺杂一抹不安。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毕竟他连死都不怕。   会有比死亡还令人不安的事吗?   翌日清早,迟然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是空的。   他坐起来,身上依然是傅望昭的睡袍。稍稍一动,便感觉到后腰的酸痛。   回房间换了衣服,迟然带着遛狗绳下楼,他不知道傅望昭有没有同意放他出去。   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他会求到同意为止。   他走到大门口试验了下,发现自己可以出去了,松下一口气。   狗狗乐园今天玉文盐依旧热闹非常,迟然放了绳扣让跟跟去玩。   看着小狗咧着嘴肆意玩耍的样子,迟然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接下来几天,平时工作到再晚也会回来休息的傅望昭,一直没有回别墅。   佣人们不免都懈怠下来,趁管家不在的时候偷偷摸鱼。   “你说,上将也没出任务,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呢?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方雨问。   周楠刷着视频软件,漫不经心地回:“谁知道啊,可能军区有事吧,我听说最近外头不太平。”   “可是他之前忙得再晚也会回来。”方雨眼睛一转,“会不会和那个迟然有关系?”   “那就是玩腻了,出去找新鲜了呗,我就说他一个beta掀不起什么大浪。”   方雨正琢磨着,余光一瞥,看见正好路过的迟然,惊得额角跳了下。   Beta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军区办公室的隔间里。   靠在床头的傅望昭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烦躁得把针管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已经堆了七八支用过的抑制剂针管,有两支针头还带着血。   身体里的某种欲|望被强力压了下去,但依然蠢蠢欲动,撩拨着alpha的理智。   这大概是傅望昭度过的最糟糕的一次易感期。   明明以前没有迟然的时候,他的易感期也都是这样度过的,可是从未像这次一样,如此难熬。   当欲|望有了具体的目标,汹涌得冲破理智,压下它就要用上百倍千倍的力气。   偏偏躁动的精神力也在渴望着,难耐急切地驱动大脑放弃理智,去寻找最解渴的甘泉。   傅望昭把自己关在这里,任凭如何欲火焚身,也不回别墅找迟然。   不知道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不愿意看见迟然那双任凭摆弄、平淡得仿佛一滩死水的眼睛。   这几天他每晚都梦到迟然,场景是他们刚认识那会儿。   那时的迟然和他说话,总是软软糯糯的,不敢看他,还经常脸红,像个草莓馅儿的糯米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   理智忙着和欲|望纠缠,实在没余力来思考这些。   傅望昭只能一日日捱着,总算熬过了最痛苦的几天。   手上攒了一些待办的案子,他出来就开始着手处理。本来以为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结果越看越烦。长了脚似的文字四处乱跑,就是不进脑子。   堆积的情绪找不到出口,alpha将文件夹“啪”地合上,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   “笃笃。”   傅望昭调整了下状态:“进。”   “昭哥,我来交任务报告。”一位年轻军官推门进来,递过去一份文件。   alpha“嗯”一声,翻开看了看,眉眼间仍是层层化不开的寒霜。   军官瞧他明显心情不好,因平日关系还不错,便说:“昭哥,最近军区压力没那么大了,你要实在觉得累就再多休息两天。”   “不用。”   知道傅望昭工作狂的个性,军官没再说,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对了,上周我和朋友去德堡吃饭的时候遇见你之前带去moment的那个伴儿了。”   话音刚落,只见傅望昭猛地将文件夹拍在桌子上,发出突兀的巨响,他抬眼望过来,目光犀利冷冽,像尖锐的冰刺,惊得军官眼皮一抽。   “他和谁去的?”   以迟然的性格,肯定不会自己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   “不认识,一个女性omega,四十岁左右?反正保养挺好的,穿戴也很精致。”   傅望昭皱眉:“周几的事?”   “周三。”看见傅望昭的反应,军官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怎么了吗?”   周三,就是那天。   Alpha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封信,以及流着眼泪也坚定地要离开的迟然,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傅望昭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从网络上找出一张照片。   “是她吗?”   军官看着屏幕,点头肯定:“是她。”   傅望昭站起来抓上车钥匙就大步往外走,直奔王助理的办公桌。   “你去德堡海鲜城拿上周三中午十二点前后两小时的监控,找到迟然的画面发给我,尽快。”   说完,他快速下楼,开车离开军区,直奔傅宅。   连日来的烦躁都汇聚在一起,傅望昭压着怒火,将油门一踩到底。   他迫切地将迟然的搬离和冷淡归咎为这一原因,似乎只要解决了它,他们两个就能回到之前的样子。   那些模糊存在的,无法准确感知到的不安和焦虑,终于找到了出口。   很快车子抵达傅家,alpha望向眼前这幢富丽精致的别墅。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想当初傅昼不过是个空有抱负和想法的穷小子,那时他的确意气风发有拼劲儿,不然也不会吸引顾若蔓不管不顾地嫁给他。   后来傅昼创立的公司做出了成绩,他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得到施展,殊不知顾如枫在背后帮他打点了多少人脉。   还记得顾若蔓去世前几天,傅望昭在门外听见她和顾如枫的对话。   “哥,我知道是你帮了我们许多。”顾若蔓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气若游丝,“谢谢你。”   “别谢我,做生意那些事儿我哪懂,都是爸授意的,他怕你吃苦。唉,又哭,你这病就是哭出来的。”   “我对不起爸妈。”顾若曼哽咽。   “小蔓,你现在后悔了吗?”   傅望昭没有听见顾若曼的回答,只是良久之后听顾如枫长叹一声,道:“你啊。”   真心的确存在,可是瞬息万变。   叮-   通讯器收到了王助理传来的视频。   一共两段,傅望昭依次点开查看。第一段是迟然走进海鲜城的画面,他身边的人的确是于臻臻。   第二段是包间里的画面,服务员陆续上了许多菜。于臻臻说了些什么,然后从包里拿出钥匙放在桌上,转到迟然面前。   迟然一直低着头,摄像头的角度只能拍到他的侧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傅望昭看到了他攥紧的拳,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通讯器。   画面中的迟然将钥匙转了回去,然后起身离开。   视频结束图像定格,傅望昭才终于呼吸通畅了些,刚才他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攥在了迟然手心一样,挤压得没剩一点喘息空间。   他明明向来不是个会感同身受的人。   引线点燃了alpha心里的情绪炸弹,傅望昭抿紧唇,下了车摔上车门,气势汹汹地朝别墅里走。   因为分化级别和精神力的加持,让本就不苟言笑的alpha平添几分危险感。他的周身仿佛自动生出尖锐的刺,令人难以接近,同时也作为武器将敌人扎得鲜血淋漓。   “哎,少爷回来了。”别墅里的老佣人惊喜道。   正在客厅看新闻的傅昼闻声赶来,面露喜色,但还是端着架子道:“你还知道回来!”   “于臻臻呢?”傅望昭此时没有任何心思关注其他,“让她出来。”   傅昼这才看出傅望昭来者不善,脸色变得难看:“你这逆子是什么态度,回来找事是不是?”   “阿昭回来了?”于臻臻一步一步走下回转楼梯,举手投足间都像个优雅的贵妇。   傅望昭眼睛瞬间危险地眯起,野生动物锁定猎物一般。   他大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掐着于臻臻的脖子,将她的头掼到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令人胆战心惊。   毫无防备的于臻臻只感觉眼前一黑,呼吸被瞬间剥夺,她张大嘴用力扒着傅望昭的手,但没有半点用处。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的事。”   傅宙大惊,怒斥:“混账,你要干什么?!”   傅望昭充耳不闻,他不紧不慢地加重手上的力道,看于臻臻更加痛苦地挣扎,仿佛索命的阎罗。   “这么喜欢教育别人,怎么不讲讲你当小三还勾引我的事迹?”   肺里的空气快被挤干净,于臻臻脸色白得像纸,开始翻白眼。   眼看着人要被他活活掐死,傅望昭眼中冷漠地闪过狠戾杀意。时隔十年,顾若蔓临死前的样子还能清楚地浮现在脑海,那个画面出现在他的梦里。   蓦地,他想到了迟然。   上一次他教训段莱的时候,迟然哭得可怜巴巴跟他求情。   傅望昭手上松了劲,将于臻臻甩在地上,厉声道:“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第45章   迟然买了一份明年的日历,将3月7日用笔圈起来。   这一天,他和傅望昭的合约将彻底结束。到时,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结束这段荒唐的日子,开启新生活。   他安慰自己不必太过忧心,说不定等傅望昭订婚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将他厌弃了。   通讯器震动起来,是孟晓欢的来电。   “喂,晓欢。”   “然然宝贝在干嘛?想我没?你好多天都没联系我了诶,是不是快把我忘了!”   孟晓欢依旧是活力满满的状态,带得迟然心情也放松不少。   “想啦,最近有点忙,你不是也没…联系我?”   “唔,嘿嘿。”孟晓欢傻笑两声,“哎呀,我这不是有点意外情况嘛。”   迟然察觉出不对劲,还没细细品味,就听见孟晓欢开心道:“然然,我谈恋爱了!”   “真的呀。”迟然也跟着高兴,他知道孟晓欢一直都想谈恋爱,但奈何眼光高,又对alpha有偏见,所以迟迟没着落。   “我们在健身房认识的,他追了我一个月。其实我对他也有好感,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放心肯定要考验考验他。”   “是alpha?”   孟晓欢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有点娇羞:“还挺帅的。”   “他对你好吗?”迟然问。   “挺好哒,他人很温柔,和我之前见过的alpha都不一样。”   迟然放下心来,抿出一个浅笑:“那就好。”   隔着听筒,孟晓欢总觉得迟然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只以为自己多心,又或者是许久没见面的缘故。   “他最近忙,等过阵子咱们出来一起吃个饭。”   “好。”   “不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孟晓欢想到什么,“对了,上回你说有喜欢的人,现在有进展没?”   迟然微怔,随即回忆起他们之前确实有过这样的对话。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也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我不喜欢他了。”   “啊?不喜欢了。也对,没有眼光的坏家伙喜欢他干什么!我们然然什么样儿的找不到,还在他一棵树上吊死了?哼!”   迟然被逗笑了:“干嘛这么义愤…填膺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等着啊,我肯定给你找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晓欢。”迟然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我现在真的不想谈…谈恋爱。”   “好吧,你年纪还小呢,可以先搞事业。”孟晓欢说着又欢快起来,“我看到你账号现在好多粉丝啊!”   ……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结束通话后迟然还有点依依不舍。   他有些怀念之前在出租屋的生活了,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每天一睁眼就要为债务忙碌,但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傍晚,迟然照往常一样下楼吃饭,在餐厅意料之外地看见傅望昭。   对方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过了,更别提同桌吃饭。   要不是和傅望昭对上视线,迟然就打算干脆转身离开,不吃了。   “我在鹤仙居打包了几样菜回来,有你爱吃的桂花糕。”alpha说。   迟然这才注意到桌上不是出自刘姨之手的几道菜,上一次傅望昭带他在鹤仙居吃过的。   他抿了抿唇,沉默坐下。   两个人对坐着用餐,冷场般的死寂。   Beta吃饭习惯细嚼慢咽,腮帮子鼓鼓嚼一会儿才会咽下,嘴唇沾了油亮晶晶的。   傅望昭光顾着看,碗里的饭一点未动。他注意到迟然只夹刘姨做的菜,没吃他带回来的,包括那份桂花糕。   “怎么不吃那些,上次你不是说好吃?”   迟然将嘴里的饭菜吞下,垂着眼淡淡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破…破费。”   Alpha瞳仁微颤,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菜肯定还是刘姨做的好吃。”   “我吃饱了。”迟然推开手边空了的饭碗,起身离开。   傅望昭下意识地目光跟随,直到人消失在餐厅门口。   浴室里水汽蒸腾,迟然闭着眼睛,任由热水自上而下,兜头冲刷着身体。   这样的状态很舒服,他不想出去。   磨磨蹭蹭地到了不得不出去的时间,迟然这才穿好衣服吹了头发上楼。   推开房间门,他见同样刚洗过澡的傅望昭就坐在他的床上,靠在床头摆弄着他放在柜子上的卡通摆件。   果然如此。   刚刚被热水温过的身体陡然变冷,迟然和傅望昭对视一眼,就低下头上了床。   其实听到佣人们讨论傅望昭不回别墅的原因时,他竟然在隐隐期盼着傅望昭真的找了新的床伴,把已经玩腻了的自己抛弃。   可惜现在傅望昭还是回来睡他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出去看了一大圈,发现外面的床伴不够干净,要的东西又多,比不上他便宜省心吗?   是啊,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像自己一样,都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随随便便哄两句就能让他奉上一颗真心。   傻得犯贱。   傅望昭大概也是这么想他的吧。   Alpha从背后抱上来,用力环着他的腰,炙热的体温灼烤着后背,火焰似的。   “还在生气?”   见迟然没有反应,他贪恋地嗅着怀里人颈间的味道,语气温柔得如爱人耳语一般:“我都知道了,于臻臻来找过你。”   “怎么不告诉我?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欺负你,知不知道。”傅望昭将人抱紧,吻了吻迟然的发顶,“傻瓜。”   迟然沉默地听着,他想,他当然是个傻瓜。   两个人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温度相接。傅望昭的呼吸有些乱了,他轻轻拨开beta的衣领,吻他的脖颈和肩膀,小心翼翼得像在品尝一道佳肴。   他已经足够克制,忍住了直接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毕竟在过去难熬的几天里,他做梦都在想怀里的这个人。   想到失去理智,上瘾发作一样。   “然然。”傅望昭边亲边低声叫着。   迟然没有回应,只是麻木地闭上眼。   傅望昭的手滑进他的衣服里,顺着肋骨向上,揉着。   “好像变大了点。”alpha嗓音低哑,呼吸滚烫,“beta这里也会发育吗?”   迟然将拳头攥紧,指甲陷入掌心。泪水从紧闭的眼尾渗出,滴在床单上。   因为这几天他也发现了身体的变化,这似乎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体被人玩弄得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好像就算他自以为可以开启新的生活,这段日子还是会深深刻在他身上,永远都无法抹去。   迟然应激一般猛地将傅望昭的手扒开,抱紧被子,低声说:“我有点累了,不想做。”   圆盘状的月亮高悬在窗外的广阔天空,从室内看却小小的一隅,像被框在了画里。   傅望昭动作僵住,有些无措,手慢慢落回迟然的腰间,竟然意外的好脾气:“好,不做。”   他压下身体里燃起的火,只是安分地搂着人,没再有半点出格的行为。   Beta的身体很软,泛着淡淡的香气,气血上涌的alpha觉得自己应该去洗个冷水澡,但又舍不得放开。   最后实在忍不住牵上迟然的手,才稍稍得到满足。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如此渴望一个人,想要触碰他的身体,更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迟然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自然得像从手指缝隙溜走的细沙。   莫名的不安再次袭来,傅望昭将人抱紧了些,耐心哄道:“订婚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别人住进来,这里只有我们。”   迟然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睡着了。 第46章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傅望昭就没有再去军区工作。   迟然觉得alpha有些反常,因为傅望昭不待在自己的房间,反而总是赖在他的房间不走。   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也很充实,遛狗、画画,有时坐在椅子上一画就是一天。   现在傅望昭硬闯了进来,让他很不适应。   尤其是在他专注画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灼热得存在感很强,让人无法忽视。   于是第二天,迟然早上遛完狗回来就背着包去自习室了。   他不好奇也不关心傅望昭这样做的原因,无非就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现在就算想给也给不出来了。   中午傅望昭发来消息问他去哪儿了,午饭想吃什么。   迟然眼下不想甚至是有些害怕惹怒傅望昭,自己于对方而言就像是一只蚂蚁,稍有不慎就会得到难以承受的后果。   他惹不起。   迟然如实回复说自己去了自习室,中午不回去吃了。   隔了半个多小时后,对方回了一个好。   晚上,迟然没敢回去太晚,在外面吃过饭就回了别墅。   他一进房间,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纸箱。走近发现那是两台画画用的设备,可触屏的超大显示器和最新款的高分辨率数位板。   这些是每一个美术生梦寐以求的设备,足以让创作成为一种享受。   迟然用指尖碰了碰,其实他对设备工具没有什么执念和要求,说到底还是手和脑子更重要些。   “拆开看看。”傅望昭悄无声息地走到身边,揽住他的肩膀。   迟然抿起唇,没有动作:“太贵了,我用不上。”   “我特意问过周老师,他说你现在用这个刚好。”alpha将下巴搁在beta的颈窝上,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不是喜欢画漫画吗,我给你开一个工作室,到时候你安心画自己的作品,后期我再找人给你宣传。”   “你也可以成为一名厉害的漫画家。”   说实在的,迟然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傅望昭体贴又温柔,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缠绵的伴侣。   他想,要是几个月前的迟然得到这番待遇,不知道会怎么欢喜雀跃,不管不顾地将整个人都献祭出去。   可是过期的糖果变了质,迟然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上将。”   迟然轻声开口,不带一丝波澜:“我说过,你不需要这么…破费。”   傅望昭闻言直接从背后抱上迟然的腰,力道很大,呼吸有些急促:“然然,是我没弄清楚事情就对你发脾气,因为我不想你搬走…”   “你想做的话可以做,我去洗澡。”迟然打断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望昭低吼。   他将迟然转过来,面对面,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在鼓动着烦躁与不安。   “别生气了好不好?”alpha耐着性子哄,他从来没对谁用过如此低三下四的语气。   “我没有生气。”   “你有!”   他不信!迟然要不是在生气的话,怎么可能对他这样说话。   迟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人之间,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傅望昭紧紧抓着迟然的肩膀,像是偏执地攥着什么。半晌,他低头亲上对方柔软的嘴唇,毫不费力地深入、辗转厮磨。   一吻结束,alpha十分动情地低喘着,桃花眼中染上情欲。然而当他垂眸一看,对上的却是一双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眼睛。   刚才的唇舌接触仿佛只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场幻觉。   他甚至猜测,是不是谁把他的迟然偷走了,眼前的这个只是和迟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假人。   蓦地,傅望昭放下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怕再待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那个真相。   迟然不喜欢他了。   漫漫长夜,注定有人失眠到天亮。   进入秋末,天气渐渐冷起来。迟然开始考虑给跟跟换一个狗屋,或者干脆在附近租一个房子。   早上,他照常去院子里将跟跟放出来,然而走近狗屋发现,平时都会早早就欢快地等着出去玩的小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迟然心生奇怪,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将门锁打开,发现趴着的小狗眼睛紧闭,舌头半吐了出来。   身体没有呼吸的起伏。   只是一瞬,迟然的世界即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鼓膜的嗡鸣。   他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具小小的身体,喊它:“跟跟。”   没有任何反应。   迟然的脸都发了麻,他反复喃喃着“一定没事的”,起身就往大门跑,看见外面空空荡荡的马路更慌了神。   眼泪成串地滚落下来,他没忍住哭出了声,转身朝别墅里跑。   傅望昭正在餐厅吃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抬起头,就看见迟然跑了进来,哭得不成样子。   “带我…去医院,求你。”   前往宠物医院的路上,迟然抱着跟跟坐在后排,眼泪就没停过。   他感受到小狗的身体温度在一点一点下降,连忙抱得更紧了些,双目失神地说:“没事的,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突然他想到什么,将食指指尖咬破,把溢出的血珠喂进小黄狗的嘴里。   伤口很快愈合,但是跟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于是迟然又咬破了第二次、第三次,痛到手指失去知觉,依然没有放弃。   “迟然!”傅望昭厉声阻止他,“马上就到了。”   终于抵达宠物医院,医生护士们将跟跟推进检查室。   迟然就站在外面,扒在玻璃上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仪器检查,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   很快,医生就走了出来,遗憾道:“是肺部窒息导致的抽搐,你们送来的太晚了。”   两句话到迟然的耳朵里,被解离成了不连续的字,唯独“太晚了”这三个字像尖锐匕首一样将他的心捅得鲜血淋漓。   他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你救救它,好吗?它会…没事的。”   “救救它吧,求你了。”   医生面露为难:“真的抱歉,你节哀。”   迟然连连摇头,然后腿一沉干脆地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它,它会…没事的。”   “迟然!你别这样。”傅望昭皱着眉将迟然拽起来,“死了就是死了。”   满脸是泪的迟然模糊地看着玻璃那一头躺在床上的小黄狗,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   最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第47章   “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迈步离开,留下迟然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口发呆。   没过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打开,几个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上面躺着的人被盖上了洁白的床单。   迟然呆愣愣地跟着走,眼神空洞地盯着向前移动的病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病床被推进一个房间,里面凉飕飕的冷气将他吹得清醒了些。   眼泪落在床单上,洇出一个越来越大的圆。   “奶奶,别丢下我…一个人…”   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回荡在空旷阴冷的房间里,无人倾听。   越哭越伤心,迟然直接哭醒了,他睁开眼感觉到什么东西触碰着他的眼尾。   偏头一看,是傅望昭在用手指揩去他的眼泪。   “做噩梦了?”   迟然将脑袋歪到另一边,自己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净。   他坐起来,哑声问:“跟跟呢?”   “带回来了,在楼下。”   迟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傅望昭按住:“我问过医生,这种肺部窒息的抽搐一般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排除先天缺陷的原因,比较大的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我看了监控,是方雨。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迟然猛地睁大眼睛,身体都在颤抖个不停:“我要看监控!”   傅望昭将人抱进怀里,顺着他的后背:“别看了,相信我会处理好。”   “你让我看!”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迟然的声音低下去,“求求你,让我看。”   “好,我给你看。但你答应我,不能激动。”   “嗯。”   傅望昭从通讯器里调出昨天晚上后院里的监控视频,递给迟然。   摄像头的角度正对着别墅,下方能拍到狗屋。   经过几秒空镜,方雨出现在画面中,他并没有直奔狗屋,而是去花圃里剪了几枝月季花。   只是在回来的时候,路过狗屋,跟跟突兀地叫了一声。   方雨停了下来,走到狗屋跟前,怒道:“你叫什么?”   说完,他抬腿狠狠踹向狗屋的栅栏小门:“让你叫,让你叫。”   迟然能听见在狗屋里的跟跟不安地跑来跑去,小声“呜呜”着。   踢了好几下的方雨终于停下来,呸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屏幕上,迟然攥着通讯器的手指发白,哭声因呼吸不畅被噎得短促而凄厉。   傅望昭将通讯器抽走,给他擦眼泪,但仿佛无穷无尽似的,怎么也擦不净。   突然,迟然用尽全力将傅望昭推开,后者不防备地被推下床,摔在地上。   他跳下床,光着脚就跑出房间。   “迟然!”   迟然下了楼,冲进方雨的房间,对方正在收拾行李。   方雨抬眼瞥了他一眼,语气怨怼:“你满意了?”   紧接着,迟然大步走上前,没有任何迟疑地朝方雨的脸上砸了一拳。   这是迟然第一次动手打人,冲击力震得他手很痛,但比不上心里的痛万分之一。   方雨捂着疼得仿佛裂开的鼻梁,瞪起眼睛:“迟然,你别欺人太甚!”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迟然双手拽着方雨的衣领,眼睛通红,“你讨厌我,你可以打我,我让你打!”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对跟跟,它什么都不懂,它才两岁啊,它懂什么!”   方雨将迟然推开:“我就是讨厌你怎么了,你以为你爬了上将的床就了不起吗?”   “一个卖屁|股的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迟然怔怔地愣住,他可以清晰听见自己的粗喘声,音量大得像是要挡住什么。   一阵气流猛窜进来,正好击中方雨的腹部,将他拍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傅望昭皱着眉,眉眼间结着冷冷的冰霜,他只是轻蔑地乜了方雨一眼,然后伸手准备将没穿鞋的迟然抱起来。   却被狠狠推开:“别碰我!”   迟然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快被他自己咬出血。   他想到在他很小的时候,邻里街坊家的小孩们凑在一起玩,经常有几个大孩子将他围起来,笑嘻嘻地指着他,说他是“没爸妈的野种”。   那时的他孤立无援,小小的手抓紧裤子,眼泪汪汪,只会反复地说:“我不是…我不是…”   刚才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我不是”。   可是,他真的不是吗?   迟然沉默地走出房间,在大厅的桌子上找到盛着小黄狗的箱子,抱着上楼了。   傅望昭还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有些无措,熟悉的不安又涌了上来。   他从来没见过迟然用刚才那样的眼神看他,好像掺杂了一抹厌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迟然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眼神,都能牵动他的心情。   Alpha将注意力放到面前倒在地上的人,周身的戾气暴起,千丝万缕的精神力从他身体溢出,汇成一束,重锤一般砸向方雨的右腿膝盖。   “啊—”方雨尖叫,声音凄惨,他痛苦地望向眼前高大英俊的alpha。   和许许多多爱慕傅上将的人一样,方雨当然希望自己能得到alpha的关注,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自打三年前进到别墅里工作,他想了很多办法吸引傅望昭的注意。   但是收效甚微。   他安慰自己,alpha天性喜欢omega,他一个beta做不到也正常。   直到迟然的出现。   Alpha不再像以前一样冷淡、不近人情,两个人越来越亲昵暧昧,做那些亲密至极的事,方雨嫉妒得发疯。   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输得彻底。   “希望这条腿能让你长点记性。”傅望昭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就上了楼。   他敲了敲迟然的房间门,没人回应,于是抬手去按门把手,发现从里面被锁了。   “然然,出来吃点东西。”   Alpha又敲了两下,里面才传来迟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我静一静。”   “好,晚点出来吃饭,不然胃会难受。”傅望昭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走。   屋内,迟然坐在椅子上,在他面前的箱子里,一向活泼好动的小黄狗老老实实躺在里面。   “这是跟跟第一次…进我的房间啊。”   “对不起,总是把你关…起来。”   一想到昨天晚上跟跟在狗屋是多么害怕和无助,迟然又忍不住留下眼泪来,他小心翼翼地摸着跟跟的皮毛,还有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死的是我。”   迟然将盖子合上,伸出胳膊紧紧抱着,低声喃喃着:“我在,别害怕。”   他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日历,想到那个被他划起来的开启新生活的日子。   突然迷茫了起来。   他的新生活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吗?    第48章   迟然给跟跟选择了海葬,希望它的灵魂能自由自在,不受束缚,多去看看这一世没来得及见过的风景。   他又亲手拆掉当初组装好的狗屋,将所有零部件收进袋子里,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还有曾经跟跟用过的小衣服、小项圈,迟然还能记起黄狗佩戴它们的样子,激动又兴奋,一个劲儿地转圈。   跟跟是特别好满足的乖宝,它要的一点都不多。   生活突然缺了一块,迟然一时无法适应。只是在本该出门遛狗的时间,望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冬天快来了。   偶尔他也会对着被框成小小一幅的景色想,时间过得真快,自己在这里看过了四季,喜怒哀乐也全经历了一遭。   在这里情窦初开,也在这里神伤心死。   当初握着笔准备在合约上签名字的迟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接下来会经历多少事。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   迟然收回思绪,沉默地起身坐在桌前,吃傅望昭送来的饭。   跟跟刚去世那两天迟然什么也吃不下,胸口的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泛着疼,更别说吃东西了。   那之后傅望昭就一天三顿地把饭菜拿上来,看着他吃。偶尔他去军区,就让齐叔来看着。   傅望昭见迟然还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垂着眼只知道机械地往嘴里扒饭、咀嚼,仿佛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他皱起眉,心底冒出一股无名火,怒声道:“你还要这样继续多久?日子不过了是吗?”   空气凝固寂静,仿佛停止流动。   迟然将嘴里的饭咽下,才小声说:“对不起。”   “你跟我对不起什么!”   胸腔里的火越烧越旺,傅望昭感觉自己快被迟然逼疯了。他猛地起身离开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对着沙包打了几拳,喘着粗气撑在栏杆上。   无力感快要将他吞噬。   房间里的迟然放下筷子,抿了抿唇。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支撑他生活下去的重心倒了一半,迟然感觉自己跌进了大雾里,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之前他想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把欠下的债还掉,之后能有余力学画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来他想有一个家,有家人,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现在呢?   他从小就努力、刻苦,为的就是不再被人瞧不起,靠自己的能力过上想过的生活。   可他现在还是被人瞧不起。   迟然打开平板开始画画,现在画画是他仅剩的一片净土了。   第二天,本该在几天后的周末上课的周老师,提前来了。   当时迟然正在桌前画画,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傅望昭或是齐叔。   一抬头,发现是周老师,露出了近日来头一回的鲜活表情:“周老师,你怎么今天来了。”   周老师笑眯眯的,温声道:“不欢迎?”   “欢迎!”迟然连忙搬来凳子。   “听阿昭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来看看。”   迟然挤出一个笑来,作无事道:“我没事,好多了。”   “那就好。”周老师看破不说破,直奔主题,“我们还是接着上次的讲。”   “好。”   周老师看了迟然最近几天的练笔画,从中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心情真的很差,比傅望昭和他说的还要差。   但他到底不是心理专家,只能尽自己能力从专业方面引导迟然开心一点。   一节课结束,迟然的状态果然好了些,终于有了笑模样。   “迟然,老师有礼物要送给你。”周老师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漫画,“这是老师最喜欢的漫画家的经典作品,珍藏版喔。”   “谢谢周老师,但是这会不会太…太贵重了,你不用留着…作纪念吗?”   “我还有一套,我可喜欢收集这些东西了,家里专门有一个房间放置,有机会你来我家参观呀。”   迟然点头:“好!”   周老师走后,迟然便开始看那套漫画,翻页都小心翼翼的。   “这是周老师送你的?”傅望昭走进来,双手背在后面。   “嗯。”迟然将漫画放回桌子上,“是你让周老师来…的吧。”   他猜测这套漫画也是傅望昭让周老师送的。   见迟然的状态比昨日好了不少,傅望昭也跟着放松下来:“他正好今天没课,说想来看看你。”   迟然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傅望昭说,才能让他别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没有意义。   “我也有礼物送你。”傅望昭当然不知道迟然是怎么想的,“昨天不该对你发脾气。”   说着,他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透明箱子拿到胸前,给迟然看。   迟然看到箱子里东西的一霎那,愣住了,随即感到有些呼吸不畅,耳朵嗡鸣。   里面是一只白色的小狗,正乖乖巧巧地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   “喜欢吗?”   类似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激得迟然眼眶瞬间红了,那种熟悉的、心脏被捅个对穿的痛感再次袭来。   傅望昭见迟然表情不对,心中一沉:“不喜欢这个的话等会儿带你去挑。”   小白狗似乎很喜欢迟然,一直盯着他看,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箱子壁,想要出来。   迟然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红着眼轻声说:“留下吧。”   如果他今天不要这只狗或是别的狗,不遂了傅望昭的心意开心地收下这份礼物。他自己会遭到什么对待,迟然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这只狗是鲜活无辜的小生命,经受不起任何风险。   而他也再承受不住生命在面前消逝的痛苦了。   傅望昭离开后,迟然将小白狗从箱子里放出来,看它在房间里撒欢儿地跑,偶尔还会因为地板太滑而摔一跤。   这只小白狗被收拾得十分精致干净,连小脚丫的毛都是整整齐齐的,看起来逗趣可爱。   像是omega们会养的金贵小狗。   迟然不可避免地想到第一次见到跟跟的情景,眼泪又不受控地落下来。   他在心里打算着,等走之前给这只小白狗找一个好的主人。   他没办法养,他大概永远都没办法再养狗了。 第49章   小白狗入住迟然房间的第二天就出了状况。   它前一天还好奇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晚上蹲在迟然脚边用脑袋蹭蹭。   第二天早上起来,迟然发现它变得无精打采,趴在床脚耷拉着脑袋。   倒在食碗里的狗粮一点没动。   迟然估摸它快一整天没吃东西,肯定是饿了,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吃饭。   “不会是挑食吧。”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肉罐头,打开,放在小白狗鼻子边上让它闻。   小白狗伸出舌头舔了舔,支起身子,似乎有了食欲。   于是迟然将罐头挖出来放在塑料碗里,见小白狗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将食碗里的狗粮倒回包装袋里。   狗粮包装袋上印着一只黄色小狗,迟然对着袋子发呆,良久后沉闷地叹了口气。   晚上,迟然准备睡觉的时候,傅望昭来敲门。   看到alpha穿着睡衣,他下意识露出戒备的神情,脊背都绷紧了。   “你很紧张?”傅望昭被迟然的眼神刺到,声音干涩,“怕我对你做什么?”   “我还不想…”   迟然声音很小,他自知没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傅望昭,实在太不“敬业”。   但他真的不想做。   “没说要做。”傅望昭径自越过迟然走进房间,掩住有些落寞的神态,“今晚陪我睡觉。”   小白狗对于有人侵入主人地盘有些不安,趴在窝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迟然关灯也上了床,身边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健硕身体发出的热量涌过来,他默默往床边挪了挪。   沉寂的黑暗中,迟然蓦地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他就落入一个热得有些发烫的怀抱。   傅望昭抱他抱得很紧,似乎在低头闻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如释重负般,哑声呢喃:“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迟然有些茫然,他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半晌他听见傅望昭低沉地喊他“然然”,好像要说什么。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声音戛然而止在这个初冬的深夜,也成了日后某人每晚缠绕心间难以释怀的梦魇。   几天后,到了顾如枫的生日。   他一向不喜大操大办这类日子,只要在家里做些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就好。   可这次与往年不同,傅望昭三个月后将与高子彧订婚。顾如枫心里高兴,想将两家人聚在一起,活络活络感情。   于是在饭店订了一个大包间,打算邀请高子彧和他的父母来参加寿宴,结果遭到了傅望昭的反对。   顾如枫也算了解他这个外甥,倔得要命,认准的事几十头牛拉着也拦不住。   他虽然不知道傅望昭为什么不愿意,但最终没有强求,只让他把高子彧带来吃饭。   傅望昭同意了。   大概是一辈子低调行事惯了,普通人在饭店办寿宴都要在门口立招牌或花篮,图个吉利,顾如枫生日这天什么也没摆,就跟平常出来吃饭一样。   高子彧是坐傅望昭的车来的,对方下了便往停车场电梯走,步子很大,他小跑了几步才跟上。   电梯匀速向上,谁也没说话。高子彧是想搭话的,但看alpha板着脸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没开口。   一路无话,直到快走到包间门口时,高子彧才大胆地挽上傅望昭的手臂,显出两个人亲密的样子。   Alpha没有拒绝,但这并没让omega感到惊喜,反而从心底冒出一点苦涩。   上周,傅望昭主动约他出来见面。   他高兴坏了,花一上午的时间挑衣服做造型,甚至还穿了情|趣内衣。   结果不仅没有多得到一点alpha的关注,反而遭到晴天霹雳。   傅望昭提出形式婚姻的要求,两个人婚后都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只配合出席公众活动。   “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婚约继续。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舅舅和你父母那边我去告知,会说是我自己的原因。除此之外,算我欠你们家一个人情。”   堂堂主城上将的人情,是多少人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   高子彧浑身发冷,半晌才道:“是因为那个beta吗?”   傅望昭皱起眉,有些不悦:“跟你没关系。”   “好,我接受。”   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围坐桌前,气氛喜气洋洋。   “呦,望昭和子彧来了。”文晋率先打招呼,随即拍了下文黎的后背,“快跟你哥问好。”   “哥好!嫂子好!”文黎咧着嘴快速打完招呼,接着低头看通讯器。   “就知道玩。”文晋小声数落他。   高子彧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先是亲切熨贴地和每一个人打过招呼,最后走到主位,将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递给顾如枫,祝贺他生日快乐。   “谢谢子彧,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快坐。”   众人都落了座,等待上菜的间隙,大家三三两两地聊小话题,高子彧和同在上大学的小表妹聊美容化妆,文晋则是和顾如枫聊时事新闻,傅望昭沉默地给杯子里倒上红酒。   “有心事?”坐在傅望昭旁边的顾行蓝问他。   顾行蓝是顾如枫的女儿,现在任职顾家企业的总裁。   傅望昭不知道是自己表现太明显,还是alpha之间有所谓的情绪雷达,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所有人都习惯傅望昭在这种场合的少言寡语,偶尔聊到军区的事,才会和他搭上几句。   很快一道道菜被端上来,食物的香气揉杂在和谐热络的气氛里,大家都眉眼带笑。   唯独傅望昭神情冷清,不过他一贯冷脸,也没人觉得有异常。   “呀,这是谁啊?”许梦云注意到旁边文黎的通讯器屏幕,语气打趣,“阿黎谈朋友了?”   文黎将通讯器摁灭,耳朵泛红:“不是的。”   两个人的声音不小,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娱乐八卦总是能获得更多人的关心。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表姑母不是封建家长,让我看看嘛。”   文晋刚要小声质问文黎怎么不好好学功课,净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被一旁的妻子按下。   “很可爱诶,哪家的omega?”   “他是beta,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文黎犹豫片刻,还是诚实道:“我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我。”   许梦云笑道:“喜欢就追嘛,你在这里干坐着,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文黎抿了抿唇,似乎被许梦云鼓舞到,他勇敢道:“其实这个人表哥认识。”   此话一出,桌上所有人都看向了傅望昭。   Alpha听力极好,从刚才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碎片的信息能够让他拼凑出来一些东西,但他没有拼凑,甚至有些逃避。   办案子时,傅望昭习惯并热衷于洞察每一个细小线索、追根究底,弄清楚真相。   现在他不想知道真相,但有人非要把这个真相剖开在他面前。   低头一看,哦,原来是他的心脏,已经血肉模糊了。   “给我看看。”傅望昭哑声说。   他接过许梦云递过来的通讯器,屏幕上正是文黎和迟然。文黎搂着迟然的肩膀,两个人靠得很近,笑得也很开心。   的确像一对情侣。   文黎仔细地观察着傅望昭的表情,其实他有一点私心,希望对方能利用工作之便撮合撮合他和迟然。   他倒是一直想创造机会和迟然独处,可是迟然平时给傅望昭工作,又要在业余时间画画,根本没有空闲和他出来玩。   如果傅望昭能给迟然一些假期,那他们两个肯定就有机会升温感情。   蓦地,傅望昭将通讯器放在桌上,低声道:“抱歉,我出去一下。”   说完在一桌人或惊讶或愕然的目光下,离开了包间。   入了冬,气温便逐日下降。   傅望昭没穿外套,站在走廊尽头的观景阳台上,吹着冷风。   他呼出一口气,化作长条的白雾,又消失在黑夜里。   还没上菜的时候,他破罐破摔地设想着,如果今天他带迟然来,每个人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一秒,这个设想就被摁灭。   因为他知道,迟然不会愿意来的。 第50章   晚上吃完饭,迟然倚靠在床头上画画。   一旁的通讯器震动个不停,大概是来自文黎的信息。   刚才他就发来好几条消息,说自己今晚出去参加家庭聚会,表哥和嫂子也在。听别人聊天的话题都不感兴趣,想和迟然聊。   迟然本打算回复几句就结束,没想到对方发得更起劲儿了。   他眼下没有聊天的空闲,就索性当没看见,继续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   直到画完手里的稿子,发给约稿人,迟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他去拿通讯器时,发现文黎给他发了二十多条消息,前面几条还在说饭桌上听到了什么趣闻,后面就开始询问他的事,譬如星座血型口味爱好,喜欢的音乐书籍电影漫画运动。   迟然懵了。   他随便挑了几样回,然后说:我要睡了,晚安。   对方秒回了一个可爱的晚安表情包。   迟然一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他和孟晓欢也是这样的聊天模式。   放下通讯器,他便开始看周老师送的那套漫画。上课的时候周老师讲过这位作者的漫画,前期作品颇具灵气但技巧不足,后期作品技巧明显有所提高,但那股子灵气又比不上当初了。   周老师当时说:“绝大多数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必须得有舍弃。但是舍弃这件事,有时是主动的,有时是被动的。所以人得在能做选择的时候尽快做选择,不然等命运替你做抉择的时候,可能舍弃的恰巧就是你想留住的。”   “对于创作者而言,灵气固然重要,但单凭它想要进行终身创作是很有难度的。许多创作者会十分焦虑于灵气消失,甚至逃避学习技巧。我希望你不要被这个所困,顺其自然。”   迟然正看着漫画,听到爪子挠床板的声音。他偏头一瞧,发现在床下的小白狗直起身子上下抓着,似乎是在试图上床。   见小白狗如此锲而不舍,迟然把它捞上了床。他发现小白狗很是黏人,经常凑到他身边贴贴蹭蹭的。   这次也不例外,它一上了床就灵巧地钻进被窝,挨着他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耳朵抖了抖。   迟然用拇指蹭着小白狗的脑袋,眼眶却一点一点泛起红色。   他的跟跟肯定也想和主人一起躺在软绵绵的床上,被抱在怀里,但它只能夜夜孤独地睡在狗屋,直到生命尽头。   “对不起…”迟然用小臂盖住眼睛,“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   无边的内疚和自责将他淹没。   另一边,饭局还在继续。   没有人问起刚刚傅望昭为什么突然离席而去,大家依然在热热闹闹地聊天。   文晋这次带来了上好的红酒,傅望昭菜没吃几口,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别喝了。”顾行蓝按下他倒酒的动作,声音冷冽,“借酒浇愁也换个场合。”   傅望昭缓缓收回了手,抬起头,隔着一张巨大的桌子,视线落在对面的文黎身上。   文黎似乎已经吃饱了,双手并用地在通讯器上快速打着字,时不时露出情不自禁的笑来。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像是呆住了,又像是人被抽掉了生气。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别的。   这顿饭没有吃得太晚,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道别离开。   傅望昭叫住了文黎:“跟我过来一下。”   两个人来到那个观景阳台,文黎有些疑惑,从小到大他见傅望昭的次数不多,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也就是他考上军校之后,文晋总是让他和傅望昭多接触联络感情。   “哥,什么事啊?”   傅望昭眸光深沉,没有回应,伸手快速地揭开了文黎后颈的抑制贴。   “哥?”文黎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后颈,神情迷茫。   “果然是你。”   “什么是我啊?你讲的我听不懂诶。”   傅望昭抿紧唇,命令道:“通讯器给我。”   Alpha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尽管身处室外,文黎却总感觉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乖乖掏出通讯器递给傅望昭。   屏幕被傅望昭摁亮,上面映出两个人开心的面庞。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文黎看出傅望昭的不对劲,明显是不悦甚至是生气。他的第一反应是傅望昭和他爸一样,不允许他现在谈恋爱。   “没有进展呢,人都还没追到。”   “想追他?”   文黎刚要回答,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通讯器被傅望昭徒手捏碎。   “你干什么!”他瞪大眼睛。   傅望昭的手心被机械碎片划出几道伤口,但他浑然不觉一般,将碎片拂入半空。   “这是对你觊觎我的人的惩罚,以后离他远点。”   文黎只感觉脑子被木棍闷了一下似的,他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们?你不是要订婚了吗?怎么会?”   “不可能!迟然说过他喜欢beta…是你,是你强迫他的对不对?”   圈子里的事他或多或少听说过,包养情人床伴实属稀松平常的事,多少人结了婚也照样在外面玩。   只不过父母亲严令禁止他在军校毕业之前搅进这些事里,让他安生学习。   但是细细想来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如果迟然是给傅望昭工作的话,为什么会住在他的别墅。如果只是别墅的佣人,又怎么会被带去参加文家的酒会。   傅望昭闻言皱起眉,冷声道:“轮不到你管。”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文黎气得喘粗气。   “怎么了这是?”文晋找人找到这里,发现气氛不太对。   “我弄坏了文黎的通讯器,明天赔给他一个新的。”傅望昭说。   “多大点事,不用赔,弄坏了正好,省得他天天玩。”文晋见文黎生气了似的,拍他胳膊,“别不懂事。”   文黎攥紧拳头,眼睛睁圆了瞪傅望昭,片刻后什么也没说就大步离开。   文晋对文黎不打招呼就走的行为甚不满意,打圆场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你别介意。”   冷风习习,已经只剩枝干的树木轻微晃动着,在人工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发白。   傅望昭回到别墅,在迟然的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敲门。   门开了,面前的迟然穿着棉质睡衣,又乖又软,让人想抱着不撒手。   Alpha也是这么做的,紧紧地将迟然箍在怀里,贪婪地汲取beta身上令他迷恋的气味。   “你喝酒了。”   那些被酒精放大的不安和焦虑,刚才一路上都在烤灼着他的五脏六腑,淬炼出新的情绪。   他开始害怕。   他害怕失去迟然,上一次他感到害怕,是在顾若蔓濒临离世的时候。   傅望昭吻着迟然的发顶,现在唯有亲密的触碰才能缓解他的恐惧,但这还远远不够。   “嗯,因为想你,所以喝酒。”   迟然不能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他只记得上一次傅望昭喝醉之后对他做的事,身体开始发冷。   “放开我。”   傅望昭稍稍放开他,但紧接着吻落了下来,细密而缠绵地深入,温柔地挑逗,盼得对方的回应。   在接吻这方面,迟然向来不是傅望昭的对手,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他用力推着傅望昭但没有半点作用,口腔内被舔|弄了个遍,只能被迫地唇舌相接,发出羞耻的水声。   等被亲软了身子,傅望昭将他抱上床,急促地呼吸着,眼睛里似乎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爱意。   傅望昭抵着他的额头,手指轻轻蹭他的柔软耳垂,极尽温柔:“然然,我想要你。”   迟然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感受到傅望昭的蓬勃欲|望,心里只有畏惧和愠怒。   “我不想做,放过我,行吗?”   Alpha没有听见一样,解开他的睡衣扣子,吮吻他的锁骨和胸口。   两个人力量悬殊,迟然只能在傅望昭的禁锢下,被迫接受这些。如果说他之前还能在这场霸道的掠夺里获得一点甜蜜,那么现在只剩下屈辱和麻木。   眼泪从眼尾溢出,划过太阳穴落在枕头上,迟然哽咽着喊道:“我不想做!你去找别人吧。”   傅望昭终于停下,动作定格一样僵住,他缓缓支起身子,对上迟然那双湿透了的眼,仿佛在他的心里下了一场暴雨。   “你希望我和别人上床是吗?”   单是一个文黎就让他快发疯,而迟然却让他去找别人。   明明以前的迟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迟然会为他吃醋、为他哭,亮晶晶的眼睛只看向他一个人。   迟然没说话,算是默认。   傅望昭冷笑了一声,胸腔里的纷乱情绪混着酒精被点燃,窜出的火将他激得眼眶发酸。   他低头狠狠吻住迟然的嘴,堵着不让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如果这个世界有可以终身标记beta的法子,傅望昭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讨来。   可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疯狂占有。   过程中,迟然并没有感到太多疼痛,对方似乎想要用生理上的快|感来控制他的灵魂。   但他的灵魂在哭泣。   简单清理后,迟然睡着了。   傅望昭身体疲乏,但精神上像绷紧了什么一样,迟迟无法入睡。   他坐起来,望向对面的书桌。   月色的光斑映在上面,将空间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   Alpha起身走到跟前,拿起桌上的台历,往后翻了两页。   看到那个标记的日期,傅望昭竟然十分平静。   其实好几天前他就发现了。   明明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迟然现在就把明年的台历摆了出来。   但之前他没有查看,大概也是逃避心理吧。   因为不想知道,他满心计划着他们的未来,但迟然计划的未来里没有他。 第51章   傅望昭做了个梦。   在种着各种各样五彩缤纷花朵的花园里,他驱使矮小的身体向前跑着。   目标是一只蝴蝶。   那是一只鲜艳特别的蝴蝶,金蓝相间,扇动着纤薄的翅膀,忽高忽低,最后落在一朵黄色的郁金香上。   他看准目标和方向,向前一扑,小小的身体倒在地上,压折了好几枝郁金香。   手心里感受到代表蝴蝶生命力的翅膀振动,他激动道:“妈妈,我抓到了!”   顾若蔓走过来将他抱起来站好,笑眯眯的:“阿昭抓到什么?”   “蝴蝶!”他将闭合的双手稍稍打开一条缝,给顾若蔓看。   “阿昭为什么要抓蝴蝶?”   “因为蝴蝶好看,我很喜欢,想把它放在我的房间里。”   顾若蔓打开他的小手,看见虚弱的蝴蝶在缓慢地摇动翅膀,似乎失去再飞起来的力气了。   “蝴蝶怎么了!”他焦急地问。   “你弄伤它了。”顾若蔓将蝴蝶小心地放在郁金香的花蕊上,不一会儿蝴蝶恢复了活力,扇着翅膀飞远了。   “蝴蝶飞走了!”他急得跳起来,“我不要它飞走。”   “可是你有没有问过它愿不愿意待在你的房间里?”   “它愿意!妈妈,我要蝴蝶。”   顾若蔓失笑:“蝴蝶是因为喜欢你的花才来到这里,现在你把它吓跑了。那你帮妈妈好好照顾这些花,说不定蝴蝶就回来了。”   ……   傅望昭缓缓睁开眼,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偏过头,看见迟然背对着他,裹紧被子蜷着身体。   某种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他支起身子去查看,这才发现迟然双眼紧闭、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浸湿,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   “然然。”傅望昭去摸迟然的额头,发现跟烙铁似的烫,瞬间就慌了神。   他又喊了几声,迟然还是没反应,随即立马联系医生。   在等待医生来的间隙,傅望昭将迟然已经完全湿透的睡衣脱下来,用湿毛巾擦了遍他的身体,又换上干燥的睡衣。   被这样折腾了一遍,迟然也没有转醒的迹象,只是偶尔鼻间溢出难受的哼鸣。   他用体温计测迟然的体温,看到那个数字的刹那,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利刃。   39.2度。   傅望昭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他将迟然的被子掖紧,眼眶蓦地红了。   身体发烧的情况下,在后半夜体温是最高的,从早上开始有所回落。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迟然要比现在烧得更厉害,甚至可能烧到了四十度。   他无法想象迟然在深夜发起烧来,宁愿自己裹紧被子生生捱着冷,也没有喊他一声。   湿了大半的枕头,又有多少是他哭掉的眼泪。   医生终于来了。   他例行进行检查,看到迟然身上的痕迹,不敢多做猜测。   很快,医生配好药,打上了点滴。   “目前先给病人降温,人的体温不能长时间超过38.5摄氏度,他已经烧了好几个小时导致高热惊厥,如果还不能降下来的话,可能就会有生命威胁。”   傅望昭心口猛地一痛,他抓起医生的衣领,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医生被alpha的气势吓到,连忙说:“已经打上药了,再观察一下。高热引发心肌衰竭的几率还是很低的,病人身体素质好,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抱歉。”傅望昭松开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发烧的原因是什么?”   “病人的血液检测报告显示,他的免疫力指标远远低于正常值。免疫力下降的原因我无法考量,不过大概和情绪、睡眠、体内激素变化这些相关。”   医生顿了顿,才委婉地说:“这样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进行性|行为。”   点滴瓶如沙漏一样无声地计时,迟然闭着眼安静地躺着,整个人被裹住只露出脑袋,脸色苍白如纸。   Alpha坐在床边,同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   在等待迟然醒来的每一分钟,傅望昭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灼烤,皮肉被烤得焦黑,浑身每处都痛到感觉不到痛。   他盯着迟然消瘦的脸颊,想触碰却没有伸出手。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每天都看着他好好吃饭,还是瘦成了这个样子。   点滴打完,迟然的体温降到38度,但他还是没有醒。   傅望昭将他手背上的置针拔掉,把手放进被子里,不过没舍得松开。   就一直牵着。   “然然,醒过来好不好?”   恐惧在心里扎了根,傅望昭的脑海里出现顾若蔓去世之前的样子。   他真的怕了,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失去迟然。   如果没有了迟然,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临近傍晚的时候,迟然才醒来。   落日余晖映在床上,也映在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恢复意识的迟然第一感觉就是热、头晕,不过比他昏睡过去之前的感觉好多了。   “然然。”   听见有人叫自己,他的眼珠转了转,看见傅望昭又焦急又惊喜地看着他。   “水。”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嘴里像被纸巾蘸过一样干。   傅望昭将人慢慢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温水,一口一口小心喂给迟然喝。   艰难地喝了大半杯,迟然终于感觉好了一些,别过脑袋表示自己不喝了。   “好,再躺一会儿。”傅望昭将人放下躺好,掖紧被子,又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没有那么热了。   “饿不饿,我让刘姨煮你最爱吃的牛奶芋头粥。”   迟然很轻地摇了下头,将头偏向了另一边,似乎不想看他。   傅望昭眼神黯淡下去,那股巨大的失落和愧疚不安将看到迟然苏醒的喜悦冲刷掉,正在迅速吞噬他的身体。   “然然,对不起。”   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对人郑重道歉。   养尊处优的Alpha习惯于高高在上,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强者,掌握大量的资源和话语权,谁敢指摘他们的对错?遑论是分化级别达到s+的alpha,甚至于判定对错的规则都由他们制定。   谁能让强者低头认错?   傅望昭疼惜地摸着迟然的额发,心中万般懊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身体不舒服。”   “昨天晚上是不是很难受,你为什么不叫我?”   迟然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半晌,他沙哑开口:“你不用道歉。”   傅望昭没错,是他错了。   迟然很少会后悔什么事,他知道后悔没有用,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但是昨晚他冷得蜷成一团,身上的汗止不住地往外冒时,回忆起小时候生病时奶奶会用酒精搓他的后背和手心,眼泪就流得比汗还快。   他那时闭着眼睛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不会为了多赚一点钱去军区。   他不要遇到傅望昭。    第52章   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   迟然醒来没一会儿就看见窗外落下漆黑天幕,他将被子向下推了推,长长地喘口气。   有点热。   他从被子里伸出的胳膊,都仿佛在冒着热气。   身上没有力气,但他还是撑着手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和昨晚的不一样了。   被圈在窝里的小白狗看到主人终于起来,激动地转来转去,想要冲出来扑进他怀里似的。   迟然听见声响望过去,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它喂吃的,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结果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回床上。   “然然!”   端着餐盘进来的傅望昭一惊,大步走过来,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直接把迟然抱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你还没有完全好,最好不要下地,会着凉。”alpha在他背后垫上枕头,方便倚靠,又将被子裹到他的胸口位置。   “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迟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病得有多严重。其实他很少生病,就连最脆弱的孩童时期,生病次数都不多。段奶奶总说,他是个好养又好带的小孩。   “没有喂狗。”   傅望昭一下子心疼得要命,迟然总是这样,在乎别人甚至是一只狗的感受,而忽略自己。   “刘姨喂过了,让它出来陪你?”   迟然摇摇头,目光落在面前的被子上,有些呆滞。   Alpha心里除了心疼,就是后悔。都是因为他,迟然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恨不得掐死昨天晚上的自己。   傅望昭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坐下,端起那碗牛奶芋头粥,用勺子一圈一圈搅着。   粥刚出锅没多久,热气一个劲儿往外涌,伴着甜香,让人闻到便胃口大开。   刘姨在做饭这方面大概有拿捏别人口味的天赋,不仅能做出傅望昭爱吃的,也能做出迟然爱吃的。   各种面点甜粥,都不在话下。迟然最喜欢的就是这牛奶芋头粥,浓郁软糯。   “我让刘姨多放了牛奶和糖,你应该会爱吃。”傅望昭舀出一勺,小心地吹了吹,喂到迟然唇边。   迟然僵掉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但没有张嘴,头微微歪向另一边。   是拒绝的意思。   傅望昭将那勺没有被接受、完全凉掉的粥撤回碗里。   捏着勺子的手指发白,他胸口闷得快无法呼吸:“你怪我可以,但是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几秒后,迟然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接过傅望昭手里的碗。用勺子舀粥,小口小口地吃。   他的手背上还有打针后留下的敷贴,动作慢吞吞的,看起来有点费劲。   即便这样,迟然也不要他喂。   苦涩蔓延在心间,傅望昭盯着迟然微微鼓起的脸颊,安慰自己:起码他愿意吃东西了。   “我刚才和刘姨学怎么做粥,以后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迟然动作顿了下,他有些意外,傅望昭这种进了厨房大概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的少爷,居然也会学煮粥。   他摇摇头。   自己消受不起。   粥只吃了一半,迟然就怎么也吃不下了,将碗递给傅望昭。   傅望昭扯了张纸巾给他仔细擦嘴,又细心叮嘱:“先坐一会儿,吃完东西不能马上躺下。”   迟然并不习惯被傅望昭这样照顾,甚至觉得有些怪异,他淡淡开口:“你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生病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我。”   “什么叫我不用管你,”傅望昭猛地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烧到多少度。”   他的眼眶发红,喉咙里仿佛卡着刀片,每说一个字就割上一道血口子。   等待迟然醒来的每一秒钟他都在后怕,如果他没有发现迟然发烧,又或者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后果都让他无法想象。   他承受不了。   Alpha压下所有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温声道:“先不说这些,然然,等你病好之后我们谈谈。”   迟然对傅望昭的反应只觉得惊讶,他不知道这人怎么了,也不知道对方要跟他谈什么。   高热让他本就不怎么好使的反应能力更加迟钝,他不好奇也懒得去思考。   睡了一天的迟然没有什么困意,吃完饭他就靠在床头看漫画。   他的手头上只剩几单不着急的约稿,因为他在跟跟离开第二天就发布了暂停接稿的公告。   帖子评论数直接翻了一倍,许多粉丝都在哀嚎,还有人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其实迟然也不是不能画,但是他的状态低落,随手练笔发泄发泄也就算了。别人可是拿真金白银要成品的,他不想有任何的糊弄和将就。   要做就做好,要么就不做。   正看着,傅望昭走进来,先是给他测了遍体温,37.9度。   然后递过去一杯水和两粒药:“这个药会让人嗜睡,时间不早了,正好吃完睡觉。”   迟然将药吞下去,融化的剧苦从喉咙流到食道,让他打了个激灵。   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按进嘴里,小小一颗甜甜的。   是冰糖。   他诧异地抬头,却被揉弄着发顶:“跟小孩似的。”   吃过药不久,迟然果真开始困了,他放下漫画躺好。   正准备睡觉时,傅望昭再次推门进来,还穿着睡衣。   心中警铃大作,睡意都被驱散大半,他下意识戒备地瞪着alpha。   傅望昭被迟然的眼神刺中,嘴里比吃了那颗药还苦,却不知道何时能等来一颗糖。   他本来准备去床上睡,脚步一转,将书桌前的椅子拽到床边,坐下。   “医生说你今晚体温很可能会再升高,需要人照顾。”   “我感觉好多了,不需要照顾。”   傅望昭起身将迟然的被子掖好:“放心睡,我就坐在这,不去床上。”   说完,他将灯关了,坐回椅子上。   黑暗而寂静。   Alpha的存在感太强,迟然实在无法忽略,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紧紧注视着。   约莫半小时后,傅望昭看见迟然睁开眼睛,轻声说:“你上来睡吧。”   大概是从早上开始他就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像是浸泡在苦涩中。以至于眼下的一点点甜头,都让他心生雀跃。   “等你睡着我再去床上。”   他起身弯腰在beta额头上轻轻一吻。   “晚安。”    第53章   迟然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一周。   前几天是反反复复地发低烧,这几天倒是不发烧了,鼻涕流个不停,擦得鼻子总是红彤彤的。   人一生病就打蔫,迟然软趴趴地靠在窗台上,看那株快被他养死了的多肉。   “不是说多肉很…好养的吗?”他喃喃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迟然回过身,和端着餐盘进屋的傅望昭撞上视线。   还没有到午饭时间,他奇怪地望向餐盘,发现是一盘饼干,看起来像刚烤出来的。   傅望昭将餐盘放在桌上,招呼他过去:“尝尝。”   甜甜的奶香味不打招呼就涌入鼻腔,迟然无奈地抿唇。   这一周的时间里,傅望昭就没离开过别墅,一天三顿监督他吃饭吃药,带他去院子里晒太阳,给他洗澡吹头发。   前天他实在忍不住了,问:“你不去军区吗?”   当时傅望昭只是轻飘飘回答他:“请假了。”   饼干还是温热的,迟然捏起一片放进嘴里,嚼着又香又脆。   “好吃吗?”   迟然点点头,盯着那圆圆饼干的自然纹理瞧。   他没看见,一旁的傅望昭露出浅浅的笑来,是下意识发自内心的、幸福而满足的笑。   “外面卖的成分不干净,以后你想吃的话,我做给你吃。”   迟然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傅望昭“嗯”了一声:“和刘姨学了几天,明天开始学烤蛋糕。”   “你…”迟然语塞。   他猜测傅望昭是因为那天晚上导致自己生病发烧而感到愧疚,所以才对他好想要补偿他。   但他真的不怪傅望昭。   两个人本来就是这种关系,傅望昭付钱,他提供身体。   尽管这项交易并非他自愿开启,但事已至此,迟然不想再做什么挣扎,因为没用。   Alpha现在的行为并不会让他开心,反而觉得别扭。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去工作吧,别浪费时间了。”   迟然感觉后背一热,傅望昭从后面抱住他,力道很轻,怕把他碰坏似的。   “和你待着不是浪费时间,我很开心。”他深深嗅着迟然身上的气味,“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样下去。”   两个人贴得没有一丝缝隙,可是在傅望昭那里温馨暧昧的氛围流转到迟然这里,陡然变了感觉。   种种迹象在指向迟然最担心的事情,等到合约到期,傅望昭可能根本不会放他走。   他感觉自己像被狼咬住的兔子,力量悬殊,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被拆吃入腹的命运,只能等死。   令人绝望的无力感爬上全身,双手变得冰凉。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迟然不敢再提出要离开的想法,只能默默打算着,等待转机。   “然然?”傅望昭叫他。   “啊?”   “怎么愣神了,我刚才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傅望昭松开怀抱,将他转过来。   “我吃什么都…都行。”   迟然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他有点紧张,以致于看到傅望昭伸过来的手时,他下意识后退,后腰重重撞上桌子,发出突兀的声响。   傅望昭的手就停留在半空中,他看见迟然紧张闪躲的表情,蜷了蜷手指:“你流鼻涕了。”   迟然自己用指背怼了怼鼻子,他的鼻尖和人中位置因为被纸巾多次摩擦而发红发疼,所以有些打怵用纸擤鼻涕。   “你怕我是吗?”alpha轻声开口,“因为我之前凶你?”   紧张的余震散去,迟然稳住心神,他抬眼看见傅望昭有些失落受伤的神情,说:“没有。”   “我有点累了,想躺一会儿。”   “好。”   给迟然掖好被子,傅望昭才把门关好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迟然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这几天晚上,傅望昭都是在迟然的房间里睡的。迟然发烧的那两天还可以说是方便照顾他,后来就是单纯厚着脸皮不走。   迟然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整个别墅都是他的地盘,他想在哪睡就在哪睡。   到了时间,傅望昭洗完澡换好睡衣过来,上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握迟然的手。   一到冬天,迟然的手脚就会发凉,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并不在意。傅望昭发现之后,睡觉前就会给他暖一暖。   Alpha天生体温高,像个火炉似的。不多时,迟然就感觉自己的手热了起来。   前几日傅望昭暖完他的手又去抓他的脚踝,迟然脚踝敏感,条件反射地躲开。   他听见alpha轻笑一声,温柔道:“好,我不碰那。”   迟然把手抽出来,准备躺下睡觉。   “然然,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   “关于我订婚的事。”傅望昭紧紧盯着迟然的脸,“下个月的订婚仪式我推到了明年二月。”   “订婚并非我本意,我不喜欢高子彧。但是事情有些复杂,当初算是为了完成我妈的遗愿才答应下来。我已经和他说好,结婚之后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迟然安静地听着,内心没什么波澜。他想起来自己当初为傅望昭和高子彧吃的醋、流的泪,竟然觉得恍如隔世。他不知道傅望昭和他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潜意识警惕这是个巨大的陷阱。   “我的社会关系冗杂,取消订婚的话会很麻烦,我更不想有人因为这件事来打扰你。”傅望昭抓住迟然的手,语气郑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好,我们就结婚,好吗?”   “结婚”两个字巨锤一般砸在迟然心上,他震惊地看着傅望昭,差点脱口一句“你疯了吗”。   哪怕在他还喜欢傅望昭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和他结婚。   他们的家世、身份、地位,甚至于性别,都极不匹配,这样的婚姻,真的能牢靠吗?   还是说这只是傅望昭哄骗他留下来的谎言?   在他发高烧的第二天收到了文黎的消息,对方问他知不知道表哥有精神力暴动症,发起病来十分吓人。   迟然不知道。   他上网去查这个病,目前无药可医,只能靠技术缓解,并且猝死率不低。   稍加思考,他就想明白了。   当初他被傅望昭找来当私人医生,疗愈伤处和平复易感期躁动只是附加用处,跟本作用是治疗他的精神力暴动症。   他只是一款十分好用的药罢了。   细想下来傅望昭也挺可怜的,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连结婚这种事都能拿出来当筹码。   迟然见傅望昭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无法违心地说“好”,也不敢说一句“不好”。   “我困了,先睡觉吧。”   “好。”傅望昭眼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灯光泯灭,房间陷入黑暗。   迟然心不在焉地毫无睡意,蓦地被傅望昭抱进怀里,顿时紧张起来。   “别害怕,让我抱一会儿。”傅望昭努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然然,以前是我不对,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不怪你。”   他现在的的确确不怪傅望昭,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迟然不喜欢一直放在心上折磨自己。但是感情这码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不是几句道歉就能挽回的。   所以退一万步讲,即便傅望昭是真心想要和他结婚,他也不愿意。 第54章   每到十二月,主城区最大的拍卖公司——拉力德拍卖行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拍卖会,邀请全国各地、甚至是国外的商界名流来参加。   自从任职上将以来,傅望昭每年都能收到主办方寄来的邀请函,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他对收藏和拍卖没有任何兴趣,只陪韩一诚去过一次。   这回他随手翻起本次拍卖会的商品目录明细,看到其中有几幅名家画作,若有所思。   冬意渐深,窗外的景色愈发萧瑟荒芜。   迟然换上了厚厚的珊瑚绒睡衣,每天没什么事干,有时看看漫画,大多数时间都是对着窗外发呆。   “笃笃。”身后传来敲门声。   刘姨端着餐盘走进来,将其中一个盛着芝士蛋糕的盘子放在他面前,笑道:“小然,吃这个。”   “谢谢刘姨。”迟然注意到餐盘里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是被剁碎的肉沫,“那是什么?”   “啊,晚上炖牛肉吃,我分了一点出来,想喂给小白。”   小白指的就是那只小白狗,迟然没给它取名字,“小白”还是刘姨最开始叫的。   刘姨将盛着牛肉沫的碗放进小白窝里,小狗就欢快地扑上来大快朵颐。   迟然看到刘姨脸上的笑,说:“刘姨,你待会儿有…时间的话,带它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好啊。”刘姨笑容更深,“今天日头好,你也去晒晒太阳呀。”   “之前上将天天带你出去晒太阳,最近他不在家,你就整天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小心人要憋坏了。”   迟然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味道甜香细腻,但他吃着有些无滋无味。   “天冷,不想动。”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迟然呆着呆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他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了起来,又被很轻地放下。   “弄醒你了?”傅望昭在床边坐下,摸摸他的脸颊,“怎么不在床上睡,都压出印子了。”   太阳已经落山,房间里光线昏暗。迟然坐起来,整个人蔫哒哒的,他看了眼时间,刚刚六点。   傅望昭伸手探他的额头温度,一切正常。他心疼地揽着迟然的肩膀,温声道:“怎么这两天看着精神不太好,哪儿不舒服?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去医院。”迟然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我没事。”   “下周开拍卖会,有很多稀奇有意思的东西,到时候带你去玩,散散心。”   迟然机械地点点头。   拍卖会当天。   拉力德拍卖行办的是高档拍卖会,不仅现场配备VIP包间供神秘人士匿名叫价,前厅还开设宴会,方便大家社交。   当然,没有邀请函的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   傅望昭带着迟然出现在宴会大厅的时候,瞬间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迟然身穿量身定做的西装,挽着傅望昭的手臂,被各方扫射来的视线盯得十分不自在。   在他看来,那些目光就像折射阳光的放大镜,轻松就能将他不适配的昂贵外衣烧掉,露出其中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于是他抽掉了连接二人的胳膊。   “怎么了?”傅望昭牵起迟然的手,“不喜欢这么多人?”   迟然摇摇头,脸色不太好看。   “没事,进去就好了。”   穿过宴会大厅,侍应生引导他们进入二楼的VIP包间。   包间正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直对拍卖展示台,身穿礼服的优雅女士正在台上讲解一只古董花瓶。   声音通过房间墙壁上的音响传入:“翡翠观音瓶,起拍价一百万,单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   侍应生离开,两人在沙发坐下。外头不停有人在加价,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加到了三百万。   傅望昭用桌上的遥控器关掉音响声音,翻开拍卖商品的详细目录,递给迟然:“等一会儿就到艺术品板块,先看看这些画有没有喜欢的?”   目录上印着拍卖品的照片和简介,其中有大概十几幅画,多是来自知名画家。   迟然粗略地扫了几眼,目光在其中一幅上停留了片刻。   Alpha敏锐地捕捉到,眼中闪出一抹笑意,欺身靠近:“我猜到你会喜欢这个,买回去可以挂在房间里。”   能以拍卖品卖出的画作多为印象派和超现实主义的油画作品,迟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不过有一幅的画风和其他作品不太一样,线条轻快,色彩明艳。   画的是一个奔跑中的少年,他所奔向的世界光怪陆离,五彩缤纷,令人神往。   实在太巧,这幅画的创作者就是迟然高中时看的第一部漫画的作者。   他不知道这位少年是否就是那个进入异世界的beta,有些像,但又好像不是。   迟然将目录夹合起来还给傅望昭,小声说:“我不要。”   结果是傅望昭以一百五十万的价格将这幅画拍了下来。   交易还在继续,一样又一样名贵稀奇的物件被拿上来展示,经过几轮甚至十几轮的叫价,最终一锤定音,价高者得。   迟然忍不住想,如果这些物件有生命有意识,听着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指引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有些难过。   画作和雕塑拍完过后,艺术品类的重头戏来了——珠宝。   傅望昭拍下那幅画之后,就没有再叫价。   他自己看得无聊,见迟然也没什么兴趣,正打算走,最后一个珠宝类拍卖品上台。   清澈的女音自音响传出:“这条红宝石项链已有百年的历史,它的宝石体发现于著名的kuh-lalk矿区。它的珍贵之处在于,没有经过任何切面和抛光,其自然形状类似于人的心脏。它出自于百年前一位老工匠之手,因为形状特殊,被他送给妻子作为金婚纪念日礼物。取名“爱人的心脏”,象征至死不渝的爱。”   迟然看那项链上的宝石,小小一颗,颜色鲜红如血,倒真像人的心脏。   ““爱人的心脏”项链,起拍价两百万,单次加价不得低于十万。”   陆续有几个买家叫价,就在迟然猜着最后的成交价会是多少的时候,一旁的傅望昭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直接加了五十万。   此举一出,还在继续叫价的只剩下一个人。几轮过后,傅望昭以四百八十万的价格拍下这条项链。   艺术品类就此结束,拍卖会还在继续。傅望昭拍下项链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人送进来一只精致的黑色丝绒盒子,态度毕恭毕敬。   Alpha没说什么,一手拿着盒子,一手牵着迟然,离开了拍卖场。   回到别墅,迟然第一件事就是将西装换成绒软的睡衣,他刚准备去床上躺着,被傅望昭勾着腰带到镜子前。   通过镜子,迟然可以看到傅望昭将刚才远远展示在拍卖会台子上的红宝石项链,动作轻柔地戴上他的脖颈。   金属材质的链条触碰皮肤,很凉。   将项链戴好,傅望昭抬眼,在镜子里与他对视,神情温柔:“喜欢吗?”   迟然的皮肤白,血一般的宝石点在上面,有种瑰丽魅惑的美。   迟迟没等来回答,傅望昭从背后抱住迟然,哑声道:“很漂亮。”   他低头吻上beta的侧颈,似乎受那颗石头心脏的牵引,他心中克制许久的感情终于满溢出来,但仍要控制不让它一下子倾泻而出,以至于失去理智。   睡衣的领口被扯开,宝石所在的白色背景越来越大,也就显得它愈发浓郁热烈。   迟然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还是别开了视线。   他被傅望昭抱上了床,两个人开始激烈地接吻。   唇舌纠缠间,欲|望轻而易举就能被勾起。   傅望昭的手很大,掌心有薄茧。迟然轻轻喘着,眼睛里都破出水光来。   “舒服吗?”alpha吻了吻他的鼻尖,“还可以让你更舒服。”   迟然已经听不懂傅望昭的话了,只感觉对方的吻一路向下,最后抵达终点。   他闷哼一声,那里哪儿受过这样的刺激。   身体仿佛与灵魂剥离开来,迟然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许多人靠性|爱来逃避现实。   因为在这一刻,你可以什么都不想,只需要做欲|望的奴隶,它就让你短暂地逃离现实。   前戏充分,两个人磨合得前所未有的和谐顺利。   暧昧的声响中,傅望昭动情地啄着迟然的唇角,嗓音低沉:“然然,你喜欢这样吗?”   “嗯…”   “喜欢我吗?”   迟然没有回答,只喉咙溢出细碎的哼鸣。   “然然,说喜欢我。”   “喜欢你…”   傅望昭顿时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精致的眉眼满是春和景明。他与迟然十指相扣,耳鬓相抵,认真道:“我也喜欢你。”   有人把呓语当真心,有人把真心当呓语。   自欺欺人的人,注定在感情里满盘皆输。 第55章   第二天临近中午。   只拉了一侧窗帘的房间里,半截阳光落在傅望昭赤裸的脊背。   他睁开眼,率先感受到的就是怀里抱的人,柔软温热。   自胸膛蔓延出的暖意直至全身,他低头小心地亲了亲迟然的鼻梁。   熟睡中的迟然为了躲掉侵扰,脑袋一扭埋进傅望昭的胸口,逗得alpha轻笑。   胳膊被枕得完全麻掉,傅望昭也舍不得起床,他头一次产生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的幼稚念头。   直到响起敲门声,他才不依不舍地起来,随手套了件卫衣,他俨然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房间,陆续将东西都搬了过来,尽管没有经过迟然允许。   来敲门的是齐叔。   “怎么了齐叔?”   “子彧少爷来了,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齐叔顿了顿,“看起来不见到你就不肯走。”   傅望昭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他有什么事?”   “好像是敲定订婚宴的细节。”   Alpha回头望了眼还在睡的beta,单薄纤瘦的身体只将被子撑起一个小小的起伏。   他轻轻关上门,下了楼。   Omega看见alpha下楼就迎了上去,结果猝不及防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欢爱过后独有的信息素味道,一闻便知对方前一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他根本无法理解,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怎么就能让傅望昭如此食髓知味,对他这个omega无动于衷。   “订婚宴的事我让助理去安排了,你有特别的需求可以跟他说,我没有意见。”   傅望昭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高子彧内心不满又嫉妒,这么重要的仪式,他一点都不关心,甚至让助理全权接手。   虽然这是他当初接受傅望昭提议的必然结果,但他心里依旧觉得委屈。   他在学校也是有很多alpha追的,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傅望昭,他才不愿意遭到这样的对待。   “我听说你昨晚带迟然去拍卖会了。”接受到对方不悦的眼神,高子彧连忙掩饰,“我一直想去见识见识嘛,但是没有邀请函进不去,有些好奇。”   “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来这儿。”   傅望昭的房产自然不止这一处,他将名下另一套没有住过的大平层拿出来作所谓的婚房,应付差事。   他的打算很简单,等结了婚之后,再以二人不合适为由,和平离婚。   到那时,向顾如枫证明了门当户对的婚姻也不一定能长久之后,傅望昭再把迟然带回去。   当然,如果迟然不愿意跟他回去面对他庞大复杂的家族关系,那么他们两个人可以悄悄领证,他有能力保护他不被任何人烦扰,安心生活。   Alpha说完就迈腿往餐厅走,高子彧连忙跟上去,作出可怜的神态:“我等你等到中午,你都不留我吃个饭吗?”   “不方便。”   娇生惯养的omega将这辈子的厚脸皮都用在了傅望昭身上,他硬是跟着alpha进了餐厅,却不想对方并没有坐下用餐,反而径直从冰箱里取出食材,撸起袖子准备…做饭。   做饭?!   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alpha竟然在做饭。   明明别墅里有做饭阿姨的不是吗?   将新鲜的芋头洗好削皮,切成小块,加糖上蒸锅蒸到软烂,再一起倒入煮沸的鲜牛奶里。   等待芋头块蒸烂的空档,傅望昭注意到高子彧还没走,他开始不耐烦了。   其实他并不介意高子彧在这儿吃顿饭,添双筷子而已,但是他不希望迟然看见高子彧而多想,甚至不开心。   “请你现在离开。”   高子彧眼睛红红的,盯着傅望昭看了几秒,转身跑走了。   很快,蒸锅的排气孔喷出一排白色蒸汽,蜇了下傅望昭的心。   他不禁想,当初迟然为他做饭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迟然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间掌心抚上自己的小腹。   昨天晚上傅望昭弄了许多进去,虽然之后都清理掉了,但他总感觉里面有点胀乎乎的。   身上乏得要命,但他还是艰难地坐了起来。相比于身上的疲惫,那种精神上的虚空感更让他无力。   迟然意识到这些天的自己不对劲,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人也变懒了。   他仿佛被什么困住,想要挣脱却又使不上力气,于是彻底放弃,任由它将他吞没。   傅望昭推门进来,看见迟然在对着被子发呆。   “饿不饿?我煮了粥。”   迟然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他将餐盘放桌上,在迟然身边坐下,先是摸他的额头,然后给他揉腰:“哪里难受吗?腰酸不酸?”   迟然摇摇头。   傅望昭抿唇,将粥端在迟然面前,温声哄着:“都中午了,得吃点东西,不然胃要不舒服。”   “谢谢。”迟然机械地接过碗,垂着眼小口小口吃。   面对着这样疏离的迟然,傅望昭的手不自觉攥了起来,他开始怀疑昨晚的契合和甜蜜只是一个他幻想出来的梦。   不过他更希望现在才是在做梦,只是这梦似乎有些太长了。   下午,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将昨晚被拍下的画送上门。   画比想象中大一些,长宽都有半米。   南北两侧的墙分别是衣柜和窗户,傅望昭衡量过后决定将画置在床头的正上方。   他亲自在墙壁上打钉子,把画挂了上去。   迟然坐在桌边看着,画的实物要比图片上印的鲜活多了。   以至于他能看清创作者的每一笔线条,色彩的衔接与切换,娴熟巧妙。   抛开这些技巧上的东西,他也能看到少年随风飘起的衣摆,看到新奇世界的绮丽和多姿多彩。   静态的画作在他眼睛里动了起来,自由的少年奔向未知的新世界,脚步轻快急切,一道白光闪过,绚丽美妙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一如少年日日所期待的那样。   这画实在太美了。   傅望昭把画挂好,回身一看发现迟然哭了。   他霎时慌了神,用指腹去擦眼泪,但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   眼泪的温度灼热他的手指,也烫伤他的心脏。   “怎么哭了?”   傅望昭将迟然抱进怀里,感受到他哭得一颤一颤,可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后来过了很久傅望昭才明白。   迟然是在哭自己。 第56章   受顾若蔓的影响和熏陶,傅望昭也养花,只是不太热衷。   院子里顾若蔓生前留下的藤萝一直是他亲手侍弄的。   养花不是个简单的工作,浇水施肥、修剪花枝,养在室外的花还要注意天气和温度湿度。   傅望昭最近才知道,养人要比养花还不易。   迟然的状态一直不见好,人也瘦得厉害。他搜罗了各种上好的食材,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但迟然的下巴依旧尖尖的。   他不怎么说话,也不愿意离开房间,大部分时间里,都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傅望昭也学他看向窗外,可是除了一排围墙和落尽叶子的树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让迟然稍微打起一点精神来,那就是周老师来上课的时候。   可是在一次上完课之后,迟然对傅望昭说:“我已经和周老师…说好,以后不用再来给…给我上课了。”   Alpha心里一沉,脱口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上了,不要耽误他的…时间。”   傅望昭去找周老师询问具体情况,对方叹了口气,回道:“迟然说他现在学不进去,不想耽误我的时间。”   临近寒假,大学进入期末周,周老师在学校的事情不少,算是抽时间来给迟然上课,但他还是很乐意的。毕竟有悟性又好学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呢。   “我之前跟他说会引荐他去给我一个漫画家朋友做助理,他当时很期待。但是昨天我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拒绝了。”   周老师言辞认真道:“望昭,我不过问你们之间的事,但是你不能再让迟然以现在的样子继续下去,否则会出事的。”   傅望昭放下通讯器,苦涩蔓延全身,他何尝不知道不能让迟然这样下去,可是他还能怎么做?   每当他问迟然为什么不开心、哪里难受的时候,对方只是摇摇头,或者说“我没事”。   这样的对话进行几次之后,有天晚上傅望昭又忍不住问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开心一点。   迟然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没关系,可以做。”   自那以后傅望昭再也没问过类似的问题。   冬季的深夜,窗外寒风瑟瑟。   傅望昭抱着迟然,无法入睡,总感觉稍不留神可能怀里就空了,他只能抓得更紧。   公历新年的前一天,是个工作日。   迟然照往常一样等傅望昭去军区之后,自己就可以坐在窗前发呆。   他喜欢工作日,因为傅望昭离开别墅了白天就不会非要拽他去院子里晒太阳,也不会总是跟他说话。   说话很累。   但是今天傅望昭并没有去军区,不仅如此,吃过午饭后,他拿出一套搭配过的衣服放在他面前,说:“然然,换好衣服我们出去玩。”   迟然的目光凝固在那件奶黄色的毛衣上,傅望昭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他不想出去。   面对迟然的冷淡和呆滞,alpha不是没有过耐心耗尽的时候,甚至他会怀疑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但是一看见迟然的眼睛,他心里的烦闷和焦躁就被过滤成了一种安心。   无论如何,迟然还在他身边。   “今晚是跨年夜,带你去海边看烟花。”傅望昭给迟然穿上毛衣、裤子、羽绒服,仔细系好他的鞋带。   “这里没有海。”迟然说。   “我们开车去邻市,那里有海,看过海吗?”   迟然摇摇头。   傅望昭将厚厚的彩虹色围巾一圈一圈绕在迟然脖子上,把他的小半张脸都掩住。   “今天就能看到了。”   傅望昭开车载迟然去到主城区最豪华的商场,见迟然一直盯着车窗外的玻璃墙看,他以为迟然是在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邻市。   于是解释道:“我们先看一场电影,听说最近新上的片子不错。”   下车后,他毫不避讳地牵着迟然的手走进商场,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点时间,我们先逛逛。”   商场内依旧灯火辉煌、豪华大气,迟然任由傅望昭牵着,走进一家家昂贵的奢侈品店。   又经过一家店时,迟然罕见地主动先投去视线,眼神有所变化。   傅望昭自然立马注意到,问:“想看领带?”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这家店门口其中一个年轻的导购小姑娘热情地冲他们招了招手,像是在打招呼。   “你认识?”   “不认识。”迟然转回头来,将脸埋进围巾里,加快了脚步。   直觉告诉傅望昭有点蹊跷,他回头去看,发现那年轻导购也是一脸的茫然和疑惑。   电影即将开场,傅望昭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让迟然抱着吃。   影厅里的座位排布很宽敞,两人一个沙发座椅,每个沙发座椅之间还留有一小段社交距离。   迟然尽管没有来电影院看过电影,也能感觉出这不是普通的影厅。再加上他识字,看到了门口“情侣厅”三个大字。   坐下之后,傅望昭把他的围巾摘下来,又在他的腰后放上靠枕。   怀里的爆米花黄油奶香十分浓郁,放在以前迟然是十分喜欢吃这类小零食的。但他刚才吃了几个就觉得发腻,现在再闻这个味道竟然有点反胃。   他将爆米花推给傅望昭,后者以为他是拿累了,便接过来。   灯光暗下,电影的故事缓缓展开。   片子是一部喜剧爱情片,讲的是alpha和beta之间阴差阳错的搞笑爱情故事。演员不算出名,胜在演技好颜值高。   周围时不时响起笑声,但傅望昭的身旁一直安安静静,仿佛空空如也。   剧情后半段,大屏幕开始上演激烈的吻戏,从音响到其他的座位上,陆续传来暧昧的水声。   然而当傅望昭偏头去看旁边的时候,发现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眉头微微皱起。   他轻叹一口气,抽出一束精神力挡住他的眼睛和耳朵,让他睡得更沉一点。   等到电影散场,周围人都走光了,迟然也没醒。   四周寂静得仿佛真空。   傅望昭望着迟然熟睡中的脸,神情逐渐落寞,像一幅失去颜色的黑白画。   他低头吻上迟然的嘴唇,轻轻厮磨着,紧接着难耐地顶开牙关,去勾柔软湿润的舌头。   饮鸠止渴。   浓烈急躁的感情无处释放,他只能这样偷偷获得一点慰藉。   “然然,其实你还是怪我的。”傅望昭用指腹蹭着迟然亮晶晶的嘴唇,“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   “你告诉我好不好?” 第57章   迟然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车窗外的景色倒退着,看起来有些陌生。   “终于舍得醒了。”傅望昭手握方向盘,泼入车内的阳光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棱角清晰硬朗。   “你是把我抱出来…的吗?”   迟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着看着电影就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从电影院到停车场中间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傅望昭抱着他走的话,不知道要收获多少注目。   “不是。”   迟然刚要放下心,就听见傅望昭说:“我把你揣兜里带出来的。”   他默默将脸埋进围巾里望向窗外,有点后悔多问这一句。   天边被夕阳浆洗成橘红,金色的光笼在干枯的树枝上,竟然也有种别样的生机。   “快到海边了。”   大概是要验证傅望昭的这句话,他说完没过几分钟,仿佛无穷无尽的行道树骤然断开,一大片广阔蔚蓝的海域出现在眼前,隔着金黄的沙滩,用低沉的海浪声表示欢迎。   水面上反射出人鱼鳞片般的璀璨莹光,托着远方即将沉下的太阳,美得令人失语。   迟然看得入神,眼睛里也被映出细碎的亮光来。   傅望昭便更改路线,直接朝海边开去。   车辆可以行驶的路到了头,傅望昭落下一截他这侧的车窗,海风挤进来,带着咸涩的味道。   “想下去走走吗?”   迟然沉默片刻后点点头。   两个人下了车,迎面被海风兜起头发。傅望昭给迟然裹好围巾和帽子,发现他连日来死气沉沉的脸总算有了变化。   大概是冬季和工作日的原因,沙滩上人很少,安静得可以只听见海浪低吟。   他们牵着手走在柔软的沙子上,微微陷落其中,不知觉地被美景所吸引。   “等天气暖和一些,可以来这里游泳潜水,这片海水质好,能看见很多小鱼。”   “小鱼…”迟然喃喃着,望向清澈的海面,“不要打扰小鱼。”   “好,不打扰小鱼。”   走了一会儿,太阳完全浸入海面,周围温度开始下降,风也变大了,傅望昭带迟然回到车上,往酒店开。   蓝蒂酒店是当地最贵的度假酒店,依傍海边,入住一晚五位数,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的房间价格更是翻倍。其中,酒店顶层的海景餐厅尤为出名。   迟然一落座就透过玻璃看向不远处的大海,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位置是整个餐厅最佳的观赏位。   天暗了下来,海的全貌已经看不明朗了,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   “然然,我们在这里多玩几天好不好?”   迟然将脑袋转回来,看向他的眼睛多了几分鲜活,点点头说“好”。   傅望昭脸上也随之多了笑意,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隔一段时间就来待几天,反正离得不远。”   只是这一次迟然没有回应他。   几道西餐陆续上桌,alpha将面前盘子里的牛排切成适宜入口的小块,然后把盘子换到迟然面前。   “多吃一点。”   大概是心情好了些的缘故,迟然这顿饭吃得比往常多,还吃了一份巴斯克蛋糕。   吃完饭两个人乘电梯下到房间所在的楼层。   傅望昭订的房间很宽敞,床也很大,床尾布上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   迟然走到室外阳台上,可以听见海浪声。   “晚上风大,在屋里也可以看烟花。”傅望昭将他拉回房间。   “这里,很贵吧。”迟然将房间粗略扫视一圈,又看向傅望昭,认真道:“谢谢你,带我来看海。”   “不许跟我说谢谢。”傅望昭抓住迟然的双手,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然然,我知道我之前做的很多事伤害到了你,我不奢求你很快原谅我,但你能别拒绝我的心意吗?”   Alpha的心跳声很快,信息素也不受控地向外溢出,而beta无知无觉地垂着眼。   “都过去了,你不用总是记着,”迟然声音轻飘飘,羽毛一般,“你不欠我什么。”   傅望昭掩饰掉心头上涌的失落,将迟然拥入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没关系,先不说这些,我现在只希望你开心一点。”   跨年的夜晚,年轻人们极具仪式感地寻找适合跨年的地点和项目,哪怕不远万里,也要奔赴实现那一瞬的深刻记忆。   时间走到零点前,沙滩的空地上出现一小群年轻人,他们燃起了篝火,旁边放上音响,开始围着火堆唱起歌来。   迟然洗完澡换上了睡衣,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沙发上,盯着那群人看。   “在看什么?”傅望昭也走过来坐下,熟练地将人从后面抱住,下巴搁在他的颈窝。   迟然摇摇头,问:“烟花是零点的时候…放吗?”   “零点前十分钟开始,持续半个小时。”傅望昭看了眼时间,“快开始了。”   又等待一会儿后,几十道快速升起的火光将漆黑的天空划开缝隙,火树银花般盛大绽放,五颜六色、璀璨夺目。   不等那些下落的火光坠入海中,新的又纷至沓来,整个天空都仿佛亮了起来,将海面都映得清晰。   刚才还在唱歌的那群年轻人看到烟花,惊喜得又跳又叫。   烟花从上升到绽放的轨迹都出现在迟然的眼睛里,闪着一块一块的光。   墙上的钟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秒针划过12的一刹那,几十发相同的烟花在夜空中整齐破开,浮出两个金色的字——迟然。   紧接着,又是一阵火花破空,这次是四个字——新年快乐。   迟然有些呆住,他这才知道今晚的烟花秀是出自傅望昭之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身后的傅望昭吻了吻他的耳尖,轻声说:“然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烟花秀结束,那群年轻人也收拾着往回走,迟然躺在床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外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旁边的位置突然下陷,他回过神来,被傅望昭紧紧抱住。   “我以为放烟花是…是这里的习俗。”   Alpha低笑:“喜欢这个新年礼物吗?”   迟然沉默几秒后“嗯”了声。   他觉得在此情此景下,傅望昭势必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但没想到对方只是顺着他的后背说:“睡吧,明天要早起。”   睡意袭来,迟然靠在傅望昭的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起伏,很快就睡着了。   “滴滴——”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刺耳的闹钟声将迟然吵醒,他迷迷糊糊间捂住耳朵,发出哼哼的声音。   傅望昭伸手将闹钟关掉,饶有兴致地看着被起床气笼罩的beta,自己都未察觉地染上笑意。   他拉下迟然捂住耳朵的手,凑近低语:“你是小猪吗?”   这回迟然彻底醒了,一下子坐起来,迷茫地看了看傅望昭,又看向外面。   “我查了天气预报,今天天晴无云,可以看到海上日出。”   远处的海平面已经有了亮光,准备拨开暗淡的天幕。   迟然简单洗漱后穿上羽绒服就走到室外阳台,趴在栏杆上等日出。   清早的空气很清新,混杂着海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太阳在海面上露了头,将附近的海水都染成金色,闪着粼粼的波光。   天色逐渐大亮,太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移,直到它从海面上彻底跃出,阳光普照海面和大地。   傅望昭将视线拉回望向迟然,后者正出神地看着远方。阳光笼罩在他的脸上,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箔。   眨眼间,睫毛上下轻颤,像欲要振翅而飞的金色蝴蝶。   Alpha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却被beta转头躲掉。   蝴蝶飞走了。   见迟然露出疑惑的表情,傅望昭只好收回手。   这是新年第一天的日出,仿佛代表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在这片令人沉醉的金光下,傅望昭揽上迟然的腰,低头靠近。见对方没有要躲的意思,他得偿所愿地吻上柔软的嘴唇,动情缠绵地深入。   海浪声一叠又一叠,两人身处广阔天地中,竟让他生出天长地久的错觉。 第58章   从邻市回来后不久,傅望昭被顾如枫叫回家,语气严肃紧切。   “阿昭,这些是怎么回事。”顾如枫将一叠照片摊开摆在桌上,眉间的褶皱仿佛深入皮肉,“你还记得自己快要订婚了吗?”   傅望昭眼眸微垂,那一张张照片仿佛从他记忆中摘出的画面碎片。是他和迟然在邻市那几天的偷拍,海边、餐厅、市中心,照片上的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牵着手,挨得很近。   当然,最能给他们关系定性的那张,两个人在酒店阳台接吻,金光璀璨,画面唯美。   傅望昭看到的第一反应是这照片拍得不错。   “哪儿来的?”   “狗仔拍的,寄到高家要钱。”   “既然是要钱,为什么不直接寄给我。”   顾如枫目光深沉,坐在那里不怒自威,他虽然退休好几年,但身上还留有几分上将的压迫感。   “寄给谁重要吗?昨天子彧的父母来找我要个说法,还没结婚你就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人…”   “舅舅!”傅望昭厉声打断他,“我早就和高子彧谈好,无论订婚还是结婚,都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如果他和他家里有意见,可以取消婚约。”   “还有,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傅望昭停顿片刻,视线定在照片上,“我喜欢他。”   顾如枫面露愠怒和失望:“请柬都发出去了,你说取消就取消吗?”   “阿昭,从小到大你都不是需要人操心的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犯糊涂了呢!”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喜欢没有那么重要。好!你现在年轻,追求情啊爱啊我能理解,可是那个迟然,你喜欢他什么?没有爸妈没有学历,只能靠打零工勉强养活自己,他欠的债也是你给还的吧。”   傅望昭噌地站起来,怒道:“你凭什么查他!”   “你就这么和舅舅说话吗!”   Alpha之间的气场对冲,一时间竟然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不可以吵架。”许梦云端来两杯泡好的绿茶,“都消消火,有话好好说。”   顾如枫啜一口茶水,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微微顿住。之前他没顾得上好好看看这个迟然长什么样子,眼下他看见照片上那人的眼睛,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不过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只是放下茶杯,说:“我先不干涉你和谁在一块,等新鲜劲儿一过你就能明白了,但是这个婚你必须结。而且现在网上有不少人都知道你要和高家的omega订婚,你知道这些照片流出去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晚上跟我去和高家人吃顿饭,这事就算过去了。”   傅望昭没吭声,低头将照片一张张拾起,摞成厚厚一沓,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也压上他心头。   “你做什么?”   “拿回去,留念。”   顾如枫气得又要发作,被许梦云按下。   待傅望昭离开,顾如枫才长叹一口气:“梦云,阿昭他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是不是不该为他的人生大事做决定。”   “你是为了他着想,而阿昭心里也把你当父亲看。”许梦云靠在顾如枫肩膀上,“不过老公,你怎么能说婚姻里喜欢不重要呢?”   顾如枫被噎住,解释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情投意合,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我只是不希望他和小蔓一样,为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和所谓的喜欢牺牲那么多东西,最后落得一场空。”   迟然刚从邻市回来那几天破天荒地迸发出些许灵感,拿起多日没用过的画笔,描了几幅画出来。   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快要报废的电池,即便将电量充满,过不了多久就又变成低电量模式。   他的灵感也是。   日子又回到之前的模样,偶尔的出逃改变不了生活本来的面目。   到了傍晚,傅望昭一直没回来,晚饭是刘姨端上来的。   “今天上将不回来吃饭,他特意让我煮了冬瓜排骨汤,你爱喝的。”刘姨疼惜地看着迟然的尖下巴,“怎么光吃不见长肉呢?”   刘姨做的饭菜很好吃,迟然努力不辜负她的期待,将所有的饭菜都塞进了肚子里。   “饭后甜点想吃什么?蛋挞怎么样?”   迟然摇摇头,扯出一抹笑:“吃不下了。”   饭后他闲来无事翻起漫画看,手边的通讯器发出两声消息的提示音,他便随手拿起来查看。   是两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的角度。   照片的背景是饭店,桌上有傅望昭、高子彧,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年纪稍长一些的人。   迟然看了眼发送消息的人,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他怔了片刻,缓慢地打字发出消息:你是谁?   对方竟然回复了,而且回的很快: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内容。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迟然来说,他是谁比照片内容重要得多。   照片反映客观事实,傅望昭和高子彧两家人一起吃饭,可能是在讨论即将举行的订婚仪式。   迟然并不关心。   但是有人把照片发给他,就代表这个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不光彩的存在。   这个人会是谁?   过于封闭的生活让迟然面对一点外界的消息都如惊弓之鸟,他开始焦虑不安,过滤脑海中见过的每一个人。   思索到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想,或许所有人都知道了,知道他给一个即将成家室的人当情人,不知廉耻。   所以谁都可以充当正义的审判者,用这两张照片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眼泪一串接一串地滚落下来,迟然回过神,他蓦地意识到现在自己这样十分懦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敏感又脆弱。   迟然变得不像迟然了。   想到这,他一阵剧烈的反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翻涌而出,他捂住嘴急忙扑到垃圾桶旁,将刚才吃下的晚饭吐了个干干净净。   胃酸烧灼着喉咙,迟然额头渗出细汗,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急促地低喘着。   这时迟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之前在医院照顾奶奶时,他见过一些绝症病人吃了饭就会吐。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担心和恐惧,反而十分平静坦然。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嗷呜呜!”   小白狗抬起前腿扒在狗窝边缘上,探头查看主人情况,有些担忧地叫着。   迟然将小白狗抱出来,摸摸他的脑袋:“我没事哦。”   小白狗活泼起来,一个劲儿舔着迟然的手指。   “你也很想出…去吧。”   时针刚刚走过数字九,傅望昭还没有回来。   迟然开始犯困,他最近感觉自己有些嗜睡,中午要睡觉,晚上睡得也变早了。   他刚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进怀里,吻他的额头。   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    第59章   天气愈来愈冷,但入冬以来只下过一场小雪,刚一落地就化了。   迟然每日坐在窗前,等一场鹅毛似的大雪,将万物染成雪白,给这枯燥无趣的冬日换换样子。   最近傅望昭又开始早出晚归,偏偏他又早早睡下,所以两个人一天打不到几个照面。   饭菜仍然一天三顿变着花样地做,迟然大多数时候都能安稳吃下,不过偶尔还是会吐。   他平静地接受了身体的变化,一如他被迫接受现在的生活。   这天晚上,通讯器传来消息的提示音,迟然没有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对方似乎没有多少耐心,过了一会儿又发来几条消息,最后直接拨了通话过来。   铃声响得刺耳,迟然终于动动眼珠,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文黎。   他接起来:“喂?”   “迟然,你还好吗,怎么不回消息?”   “我没事。”   文黎轻松道:“那就好。”   “我放寒假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每一门都是a!”   迟然露出一点开心的表情来:“恭喜你。”   “所以我这个假期就不用去什么训练营了,加上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嘛。不过最近我们家都在忙着筹备表哥表嫂的订婚宴,我也要去帮忙。”   迟然没有应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方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异常沉默,顿了顿继续说:“迟然,明天我过生日,你可以来吗?”   他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对方紧接着说:“不会有其他人在,我只是想你来跟我说声生日快乐。”   迟然本来想回明天在通话中说也一样,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从小到大,欺负过他嘲笑过他的人数不胜数,而可以让他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少得可怜。   所以这份偶然得来的友谊,他很珍惜。   文黎喜出望外,语气都透着激动:“我待会儿发地址给你,明晚不见不散。”   “好。”   第二天晚上,迟然吃完晚饭后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通讯器蓦地响起来,是一则视频通话邀请,来自傅望昭。   他接起来,alpha那张精致的脸便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室外,看起来像处于高处。   “吃过饭了?”   迟然点点头。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傅望昭见迟然一脸茫然,于是说:“你穿了外套。”   “我吃多了,想去院子走走。”   “今晚不冷,出去走走也好。”   傅望昭的脸凑近了些,声线温柔:“韩一诚在南区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又从主城军区借了人,所以我最近没有时间陪你。等再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   迟然垂着眼点点头。   放下通讯器,他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在暖气屋子里穿着外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后背渗出一层汗。   离开别墅区,迟然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文黎给的地址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下车才发现,这里是另一片别墅区。迟然根据地址找到位置,没等他敲,大门就从里面打开。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文黎十分精神帅气,见到他就笑起来:“你终于来了。”   迟然稍稍扬起嘴角,道:“生日快乐。”   “快进来,别在外面站着。”   别墅内灯火辉煌,宽敞明亮,家具装饰十分崭新,看起来像刚装修完没多久。   屋里暖气很足,迟然将外套脱下挂在玄关的架子上,浑然不知身后的alpha视线落在他纤细的腰上。   “生日礼物。”迟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相框,递给文黎,“不过准备得有些…仓促。”   相框里裱着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卡通小人,虽然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但是仔细看他的五官轮廓,能看出是文黎。   “好可爱。”文黎看看手里的画,又抬眼看迟然,“你还给谁画过?”   迟然并未察觉出文黎细微的表情变化,回答道:“很多人都来找…找我约过稿。”   文黎引着迟然走进内厅,偌大的餐桌被蛋糕、许多食物,还有红酒悉数摆满。   看到桌上已经开瓶的酒,迟然这才闻到空气中的酒味,文黎身上似乎也有。   “这是我特意让家里的大厨做的。”文黎蛋糕刀切下一块提拉米苏放入盘中,递给迟然,“上次在酒会,我看你喜欢吃。”   迟然终于觉出有些不对,他接过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做些你爱吃的。”   “你爱吃,我就爱吃。”文黎笑得灿烂,“你多吃一些。”   提拉米苏泛着浓郁的奶香,迟然舀起一勺正打算吃,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从喉咙涌上来,将他的食欲彻底浇灭。   于是把蛋糕放下:“我晚饭吃多了,现在吃不下。”   “你的项链好漂亮。”文黎紧盯着迟然的锁骨处,声音干涩,“是谁送的?”   迟然这下认定文黎大概是喝醉了,便想离开:“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迟然,你知道我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文黎上前一步握住迟然的手,眼睫微垂,青涩的深情流转在他的眼睛里。   “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想你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   迟然皱起眉来,不好的预感促使他想要挣开束缚,却被抓得更紧更牢固。   “迟然,我喜欢你。”   几个字将迟然击得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文黎,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恼怒,然后更加激烈地挣脱着。   “放开我。”   “我不放!”文黎表情激动,手劲儿大得像夹子一样,“傅望昭都要订婚了,你还跟着他干什么?”   迟然眼睛蓦地红了,声音都在颤抖:“照片是你发的…”   “迟然,你跟我吧。他给你的东西,我也能给你。”   文黎低头要去吻迟然的嘴唇,却被躲过。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地溢出来,alpha将beta强制抱在怀里,改亲他的脖颈。   迟然的腰很细,身体柔软滑腻。之前只能出现在梦里的场景,终于变为现实。   文黎打小就听着傅望昭的优秀事迹长大,文晋总是用表哥这个榜样来激励他好好学习。   他虽然听得耳朵长茧,有时也会烦,但从来不嫉妒表哥。因为他知道人生来天资不同,有人天之骄子就有人普普通通。   可是那天傅望昭说迟然是他的人之后,文黎终于体会到那种从头到脚都被嫉妒充斥的感觉。   凭什么!凭什么他傅望昭明明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行,就偏偏跟他抢迟然。   衣领被扯开了,一直在挣扎着的迟然眼睛通红,嘶声叫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求求你,放过我。”   泪水化作他的悲伤和绝望,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在感觉到对方的手伸进衣服里后,迟然尖叫一声,狠狠咬上他的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像要扯下一块肉似的。   剧烈的疼痛让文黎手上松了力气,被一下子推开。同时,疼痛也唤回了些许理智。   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领口大敞、头发凌乱的迟然,浑身动弹不得,嚅嚅着:“迟然,对不起,我没有想对你……”   辩白的话说不出口,因为这份冲动和欲|望的确存在,酒精不过是将其放大了而已。   眼泪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迟然拿上外套跑了出去。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筋疲力竭,冷空气呛入气管,将他里里外外都冻了个彻底。   最后蹲在地上,小声地哭起来,万念俱灰。   在他们眼里,自己大概是一个给钱就能随便睡的妓子。   迟然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亲生父母不要他,奶奶走了,跟跟也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有何归处,有何未来。   片刻后,皮肤上出现冰冰凉凉的触感,他抬头一看,下雪了。   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鹅毛大雪,终于怜悯他似的降落人间。   迟然站起身,伸手接了一朵雪花,冰晶融化得迅速,都不待人看清它的样子。   他在大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地上积了雪,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腹在微微绞痛,但迟然已经毫无知觉。   走到一处公交车站,他在椅子坐下,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马路,直到一辆车停在那里。   傅望昭下车,走到迟然跟前,站了足有一分钟,弯腰将迟然抱起来,返回车中。   迟然身上落了不少雪,此时已经化成水,浸湿了他的外套。   “迟然,你对我撒谎。”车开出去十几分钟以后,傅望昭开口。   迟然没有任何反应,又过了一会儿,傅望昭将通讯器递给他:“这是你吗?”   他呆滞地挪动眼珠,看见通讯器屏幕上的照片。是刚才在别墅里,他和文黎抱在一起的照片,alpha急切地亲吻他的脖颈,他只露出半张侧脸,看不出情绪。   迟然的视线落在上面许久,一颗眼泪悄然滑下来,他声音沙哑地说:“是,我跟他睡了。”   “你杀了我吧。” 第60章   车窗外,雪花密集地簌簌下坠,织成一张白色的大网,缚住这世间每一个人。   “你又撒谎。”傅望昭的声音干涩低哑,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砺,冒出血珠。   Beta并无知觉,他身上满满当当漫溢着绿绒蒿的信息素,哪里有其他alpha的气息。   “我没有要怪你,别讲这种赌气的话。”   迟然目光呆滞毫无反应,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抵达别墅,傅望昭下车,见迟然一动不动,沉默地将人抱出来,回了自己的主卧。   在浴缸里放好热水,傅望昭给迟然脱掉外套,看见他敞开的毛衣领口,眼中浮出些许痛苦来。   他将毛衣也脱掉:“泡个热水澡,淋了雪寒气重。”   “你之前说,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迟然轻声开口。   傅望昭蹲在迟然身前,位置低于对方,他握住迟然的手,稍稍仰起头:“对,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傅望昭。”这是迟然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   “你杀了我吧,算我求你。”   迟然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漂亮的眼睛里了无生气,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短短几个字如尖锐的匕首将他的心脏扎出对应的血洞,他受过许多次伤,被刀刺被精神力打,但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现在痛。   傅望昭直直地望着迟然,眼眶发酸,喉咙里仿佛渗出腥甜的味道。   这是迟然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可是他做不到。   隐藏在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悉数显现,让他感到慌乱,仿佛快要失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了。   他坐到迟然身边将人抱进怀里,又不敢用力:“然然,你别这样好不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刚才我语气不好,我知道你不会和文黎怎么样,但是我很害怕,我怕失去你。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快疯了,没办法冷静思考。”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别伤害自己。”   说到最后,迟然听到了傅望昭声音中的哽咽。   他盯着面前地板上的某一点,视线模糊,直到眼睛撑不住他绝望的重量,眼泪掉下来。   “我想睡觉。”迟然又退让了。   可是没人知道,他的每一次退让和妥协都是对灵魂的绞杀。   傅望昭抱迟然去浴室洗澡,又给他吹好头发换好睡衣。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抱着你睡,”傅望昭给迟然掖紧被子,“我观察了,每次我不抱你你就睡得安稳一些。”   “你可以告诉我的,虽然我很想抱你。”   “睡吧,晚安。”   床很大,傅望昭和迟然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大概是睡不着了。   迟然做了个梦,梦里场景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万花盛开,落英缤纷。   “然然。”   他走在被粉色花瓣铺满的路上,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名字。   回过身,看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位头发花白面色苍老的老太太,正慈祥地笑着对他招手。   “奶奶。”迟然喃喃着,朝路的尽头跑去。   可还没等他跑到,那人影模糊闪烁着消失了,只剩几瓣缓缓飘落的花。   “奶奶你别走,等等我。”   另一头蓦地出现几声狗叫,他猛地回头,又看见一只黄狗撒着腿跑远了。   他一个人站在路中央,前后皆是空空荡荡,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场景忽地一变,周围瞬间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挪动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迟然只能蹲下来,无助地抱住自己。   “大哥哥。”某个方向传来稚嫩的孩童声音,“你不开心吗?”   “你是谁?”   “不告诉你哦。”   太阳高悬,将满处的积雪照得刺眼。   还未苏醒的迟然突然蜷缩起来,额头渗出汗,低声喘着。   他一下子睁开眼,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绞痛的小腹,疼得他捂着肚子没法动弹。   幸好过了一会儿,那阵疼痛渐渐散去,让他缓过了气。   迟然慢吞吞地坐起来,看见时钟显示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纸条,是傅望昭写的。   ——然然,我需要去南区出差两天。记得好好吃饭,晚点跟你打视频。   他下了床,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的腹痛让他出了一身汗,正准备换一套睡衣,蓦地冒出一个想法。   去医院看看。   迟然不喜欢去医院,那里有太多让他痛苦的回忆,而且收费不低,往常他有什么不舒服,都是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但是这次或许是他期待能查出什么绝症,好让他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死掉。   又或许,是有什么在指引着他。   总之,迟然没吃早饭,趁所有人不注意离开别墅,拦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人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聚在这里,为的都是活命那点事。   迟然抓着背包带,排在长长队伍的最后,十几分钟后,他总算挂到了消化科的号。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冰冷的机械音喊他进诊室。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戴着厚重的眼镜,正操作着电脑:“叫什么名字?”   “迟然。”   “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有时候吃完饭…会吐。”   “去上面躺着,衣服掀起来露出肚子。”医生指了指一旁的诊床。   迟然乖乖地按照指示,躺好掀起衣服。   医生走过来先是按他的左侧肋骨下方,按了几下:“是这里疼吗?”   “不是。”   紧接着又按他的右侧肋骨下方、中腹几处,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   最后医生接着向下按到小腹,按了几下稍稍皱起眉。   这次没等医生问,迟然就说:“是这里。”   “好了,起来吧。”医生坐回位置上,用键盘在电脑上敲着字,“你近两个月有过性生活吗?”   迟然愣住,他不知道这个跟他不舒服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诚实回答:“有。”   “你的消化系统没什么问题,我建议你去妇产科挂个号。”   “你可能是怀孕了。”    第61章   怀孕…   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迟然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beta…怎么会怀孕?”   医生:“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你最好去妇产科做个b超。如果不是怀孕的话,我再给你开个胃肠镜进一步检查。”   迟然头重脚轻地走出诊室,感到茫然无措,一不留神差点被匆匆路过的人撞倒。   他去楼下又排了一次长长的挂号队,捏着妇产科的单子坐在诊室门口等待。周围多为女性,也有几个男性omega,身侧皆有陪同。   诊室门打开,一对AO夫夫走出来,年轻的omega挺着显怀的肚子,手里拿一份报告单,一旁的alpha扶着他的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报告单讨论。   “看呐,这孩子头这么大,像你,难看。”   “没事没事,头大聪明。”   “又不是你生,头大生的时候疼死了。”   “我错了老婆,别生气嘛。”   两个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迟然起身走进诊室。   这一次的医生是年纪稍长的女性,面容很慈祥温和。   迟然指尖发麻,将汗湿的掌心在裤子上蹭了蹭:“我…我做b超。”   “来做产检?叫什么名字?”   “迟然。我不做产检,我…我不知道…,我本来是来看…消化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中的单子被攥成一团。   医生温声道:“没事孩子,别紧张,我这能看到你的病历,验过血了吗?”   迟然摇摇头。   “行,那就做个b超。”医生起身掀开一旁的蓝色帘子,露出一台庞大的机器来,“在这躺着,把衣服掀起来。”   迟然走过去在机器躺椅上躺好,掀起上衣。   医生挤了些耦合剂在他的小腹上,冰冰凉凉的。   机器探头划过皮肤,一下一下,仿佛即将书写出一个答案。   “孕六周,已经可以看见胎芽和胎心了。”   迟然的脑袋仿佛被重锤击中,眩晕不止,他无助地抓紧扶手,喃喃着:“怎么可能…”   他怀了傅望昭的孩子。   六周…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拍卖会那天晚上。   “医生,我是beta,怎么会…”   “按照通常人体结构来讲,男性beta在分化之后孕囊就会停止发育渐渐萎缩,没有生育能力。”医生用探头在迟然的小腹上缓缓划动,“你的孕囊发育很完整,之前做过检查吗?”   “在学校做过,是萎缩的。”   国家下达规定给所有中学,每位学生分化后都要接受一次身体检查,确保有因分化而造成的疾病能及时发现救治,避免信息素引发混乱的情况。   “嗯,我刚刚说的是通常情况下,但人体是很神奇的,偶有个例出现也正常,我之前遇到过几个和你相同情况的,应该是孕囊受到激素刺激导致二次发育。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促使胸部发育。”   “你的伴侣是alpha?”   迟然的脑袋乱作一团,大量的信息滞塞在大脑外,他一点一点消化着但还是进度缓慢,这会儿机械地点点头。   “我方便问一下他的分化级别吗?”   “是S+。”   医生点点头:“那就说得通了。alpha的精|液中含有性激素和信息素。分化等级越高,其中的性激素活性就越高,能起到的作用越大。如果是S+的话,就完全具备这一条件。”   “不过性激素刺激beta孕囊发育还是极小概率事件,我从医二十多年也就碰到过几例。”   医生没说的是,罕见的其一原因是上述情况要发生的条件较为严苛,因为这不是一次两次的刺激就能完成,必然是长期作用后的结果。   说白了,分化等级高达S+的alpha会和没有信息素的beta保持长期稳定的关系,这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   “不看一看它吗?”医生说,“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迟然的大脑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听到医生的话下意识地偏头望向显示屏。   黑白色的影像中间,有一个豆子大的圆点,他根本想象不到它变成一个小孩子的样子。   “好小。”   “才六周呢,当然小,不过它长大的速度可是很快的,等再过一个月,它就有小人的轮廓了。”   迟然盯着那个小圆点看,莫名感受到生命的神奇,蓦地红了眼眶。   “好了。”医生抽了几张纸放在他的肚子上,“结束了。”   医生坐回位置上,在电脑上敲字,看到病人信息那里填着“19岁”、“未婚”,于是问:“伴侣来了没?”   迟然擦净残余的耦合剂,从机器上起来,低声回:“没有。”   “好吧,有个事我必须跟你讲,你的这个胚胎着床不稳,最好从现在开始打保胎针,不然之后有可能会流产。除此之外,你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首先就是心情,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其次是饮食作息,没事多晒太阳,对胎儿也有好处。”   “怀孕前三个月不适宜同房,你这种情况更得注意。”   医生如往常一般念叨着注意事项,正准备讲日后产检的事情。就看见坐在对面的beta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要不是注意到他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真以为他是在听呢。   她叹了口气:“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每次看到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就想到我闺女。”   “你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就趁月份小打了,对身体伤害小一点。”   “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迟然眼睛通红地拿过桌上的报告单,认真道过谢之后,离开了诊室。   走出医院,厚重的积雪亮得刺眼。   来来往往的人都行色匆匆,迟然站在其中,心中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于是没有坐车,慢慢地步行往回走。   纠结于为什么要让他怀上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他目前面临的更急迫的问题是,要不要这个孩子。   他没有家人,无人可商量,只能问自己。   要这个孩子吗?   以他现在的状态和处境,能养好这个孩子吗?   迟然不自觉地将掌心覆在小腹上,明明隔着厚重的衣服布料,但他好像还是能感应到小生命的涌动。   走着走着,马路对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爸爸”。   迟然几乎是立马抬头望过去,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奔跑着扑进男人怀里。男人一下子将她抱起来,脸上笑意盈盈。   这一瞬间,仿佛世界终于伸出一条小小触角,轻轻拽住了他。   迟然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想到肚子里的宝宝会长大、出生,会喊他爸爸,会从蹒跚学步到充满爱意地扑进他怀里。   他可以有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可以有个家。   荒败枯萎许久的内心渐渐蔓延出新绿,迟然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感觉一股伴随着力量的信念出现在脑中。   他想要这个孩子! 第62章   马路对面的父女逐渐走远,迟然那鼓涨的情绪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站在路边,终于感觉到饿,食欲大开得想要吃东西,他拦了辆出租车,返回别墅。   只是刚上车,傅望昭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   揣了秘密的迟然心一惊,差点把通讯器扔出去,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决定好,孩子的事不能被傅望昭知道。   “喂?”他紧张地接起。   “然然,你去哪儿了?”傅望昭的神情看起来更为紧张,他的背景白花花一片,像是在医院。   迟然知道傅望昭去了南区,但是看见对方在医院,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发慌,甚至是有点害怕。   “我…我出来逛逛,现在就…回去。”   傅望昭眉头舒展开了一些,缓和语气道:“然然,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但是你没吃饭,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我会很担心。”   “肚子饿没饿?”   迟然诚实地点点头,盯着屏幕问:“你怎么在医院?”   “韩一诚住院了。”傅望昭眼中忽然亮出一点光,“你关心我?”   迟然抿着嘴唇思考几秒,“嗯”了一声。   傅望昭的声音温柔似水:“我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给你带礼物,在家好好吃饭。”   “嗯。”   结束通话,迟然松了一口气。   “你老公啊?”出租车司机自来熟地搭话,“看你年纪不大,结婚这么早呀。”   迟然回了个“不是”,车内便陷入沉寂,那司机也没再说话。   到别墅后,他一进门就被刘姨拉住,对方急切关心道:“哎呦小然,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要不是我上去送饭找不到人,都不知道你出去了,上将都急坏了。”   “突然想出去走走。”迟然抿出个乖巧的笑,“刘姨,我饿了。”   刘姨边拽着迟然往餐厅走边说:“刘姨做了好多菜呢,想吃多少都有。”   “我巴不得你多吃点,看你那小脸儿都快瘦没有了。”   如刘姨所说,桌上果然满满当当摆了好多菜,还有汤和甜品。   迟然一落座就开始大快朵颐,端着饭碗,筷子上下飞舞地夹菜,吃得脸颊肉都微微鼓了起来。   刘姨看得惊讶又开心,感叹道:“你早些这么吃饭也不会瘦成现在这样啊,我看着都心疼,更别提上将了。”   吃了足足一碗半米饭,迟然放下筷子,之前于他而言如做任务一般的吃饭环节,眼下再次让他心生期待和幸福。   他摸摸肚子,感到双重满足。   下午,迟然又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先给他开了一周的保胎针,到时做一次B超检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着打。   保胎针打在屁|股上,很疼。   迟然怕疼,看到护士手里拿着的长长针头就怕,别过头去不敢看,但是一想到它可以保护肚子里的宝宝,他便甘之如饴。   之前不爱出房间的迟然主动晒起了太阳。前段时间傅望昭让人在院子里修了个秋千椅,就是专门给他晒太阳用的。   迟然坐在秋千椅上摇摇晃晃,用通讯器搜索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看得认真入迷,回过神来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除此之外,他不免开始计划未来。   如果在这里待下去,随着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傅望昭肯定会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   迟然不敢赌傅望昭对这个小生命的态度,况且他曾经说过不允许自己生下他的孩子。   对于alpha来说,omega才是最佳的生育对象,这是基因选择的结果。   Beta如此普通,自然不配给S+级的alpha孕育后代。   迟然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可是对他而言,这个孩子无论是什么性别,无论长成什么样子、是否优秀,哪怕有身体上的缺陷,都是和他最亲近的家人。   他都会非常非常爱它。   即便傅望昭同意他把孩子生下来,迟然也不希望它在这个环境里长大。他的身份本来就见不得光,他的孩子又如何活得堂堂正正。   小时候遭到的歧视和嘲笑历历在目,迟然不会让他的孩子也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   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   吃过晚饭,迟然回到房间将门锁上。   他找出之前记账用的本子,翻开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写上四个字——逃跑计划。   这项计划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迟然写一会儿想一会儿,无比认真。   仿佛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砖瓦,一点一点砌出他一直期盼的新生活。   快写完时,迟然笔尖一顿,他突然想到,自己走了之后,傅望昭的病怎么办?   他理明白了,当初傅望昭让他每周去军区抽血,应该是为了研究出可以治疗他精神力暴动症的药。   但是自从跟跟去世、他的状态一落千丈之后,傅望昭就不让他去了。   不知道现在研究的进展如何,网上说,这种病发作起来很痛苦,还有可能猝死。   迟然抿起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轻叹一口气之后,他接着往下写。   他虽然有点担心,但是不可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更何况,他现在有了在乎的宝宝。   「逃跑计划」写了整整两页纸,迟然放下笔,唇边的梨涡显了出来,映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两天后,傅望昭从南区回来。   一进门就听刘姨喜笑颜开地跟他念叨,说这两天迟然的状态好了不少,不光吃饭比往常吃得多,还主动去院子里晒太阳,脸上也能看见笑模样了。   傅望昭那总是冷淡的脸上也跟着晴朗许多,柔声道:“嗯,我去看看他。”   房间里,迟然正靠在床头上,抱着平板看电影。   Alpha一进屋门,望见乖乖等他回家的迟然,心脏霎时陷入柔软的沙中。   迟然抬起头,暂停视频,说:“你回来了。”   “本来想赶昨晚的飞机回来,但是南区下大雪,没法飞。”傅望昭将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过来看看,给你的礼物。”   迟然不感兴趣,但还是下了床走过去。   “这些是南区当地有名的糕点,我排了很久的队买的。”傅望昭边说边拆开其中一个包装精美的食盒,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奶白色软糕,喂到迟然嘴边,“尝尝好不好吃。”   迟然顿了顿,张嘴就着傅望昭的手咬了一口。奶香在口腔四溢,不是很甜,但是非常香,的确好吃。   他嘴巴鼓动两下刚要说话,就看见傅望昭将被咬去一半的软糕吃掉了,神色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但这让迟然有些不自在,他只好转回头来,注意到袋子里有一个和糕点食盒完全不同的盒子。   “这是什么?”   傅望昭没有回答,拆开盒子,拿出来个漂亮的玻璃瓶子,里面盛着液体。   迟然认得是香水,他在孟晓欢那里见过差不多的。   “我不用这个。”   Alpha沉默地牵起他的手,腕心朝上,喷了一泵香液上去,轻柔地在皮肤上涂抹均匀。   与此同时的,它的味道扑面而来。迟然说不清是什么香味,冷冷清清的,像花香,但又掺了几分苦涩。   “怎么样,好闻吗?”傅望昭问。   迟然点点头:“是什么味道?”   “这瓶香水一比一复刻我的信息素。”傅望昭闻着从迟然身上散发出的他的信息素味道,眼中满足而缱绻。   “全球只此一瓶。”    第63章   “信息素…”   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和香水气味纠缠一块,霸道地占据迟然的鼻腔。   当然,beta只能闻到合成的香水味道。   傅望昭用指腹蹭着迟然的腕心皮肤,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揉进去:“对,我的信息素是绿绒蒿,之前跟你提过。”   迟然记得,那是一种长在高山上的植物,蓝紫色的花十分漂亮。   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信息素是私密的个人象征。   也是一道横在与beta之间的障碍。   曾经迟然的确十分想要知道傅望昭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还为此感到失落过。那时除此之外,他还想了解傅望昭的许多事。   可是现在,好奇和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已经随着那份痴心妄想的喜欢湮灭了。   知道是什么味道又如何,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又如何,beta就是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   有些事情根深蒂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   蓦地,迟然想到之前看过的注意事项里,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喷香水,里面的化学成分有可能会对胎儿发育造成影响。   他条件反射般猛地将手抽出来,退后好几步。   傅望昭手心一空,有些错愕地望过去,看到迟然将腕心重重擦在衣服上,来来回回,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迟然擦了几下发现没有用,香味牢牢粘在他身上,无奈之下决定待会儿去洗个澡。   他一抬头,见傅望昭垂着眼,身体僵硬地保持刚刚的动作,神情落寞低沉。   像一株饱经霜雪、即将枯败的植物。   迟然从来没有见过傅望昭这个样子,他心生内疚,检讨自己好像有点过分,这毕竟是傅望昭大老远从南区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对不起,我真的…不用香水。”   傅望昭睫毛抖了下,喉结艰涩地滚动一圈,他转过身去,将玻璃瓶放回包装盒里,扣好盖子。   “没事,不喜欢就不用。”   “还是很谢谢你的…礼物,糕点很好吃。”   “不用谢。”傅望昭的声音突然哑下去,停顿片刻,“这些糕点保质期短,尽快吃了吧。”   说完,他迈步离开了房间。   迟然望着他的背影抿起嘴唇,有些担忧自己的计划。   晚饭是久违地两个人一起在餐厅吃的,只是状态不好的人变成了傅望昭。   迟然边吃边观察对面,看到alpha仍然是情绪低落的样子。他从小便会看人脸色,猜测傅望昭是在意礼物的事情。   “你还在生气吗?”   傅望昭抬眼望过来,勉强勾了下唇角:“我没有生气,别多想,好好吃饭。”   临睡前,傅望昭送来牛奶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休息,而是转身准备离开。   “你不在这…这里睡吗?”   “你希望我在这里睡吗?”   迟然不知道傅望昭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明明没问过自己意见就搬了过来。   但眼下他必须先讨好傅望昭,于是“嗯”了一声:“想你陪我。”   傅望昭怔了一瞬,表情温和起来,应了声“好”。   关了灯一片黑暗,躺下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拳距离,迟然慢吞吞地挪过去,钻进傅望昭怀里。   Alpha身体明显一顿,随即立马将人紧紧抱着。   迟然刚要酝酿着开口,就听见傅望昭说:“然然,你知道吗,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有过家的感觉了。傅昼出轨再婚,我就住校再也没回去。寒暑假去舅舅家,可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刚进军区那会儿,我隔三差五就要去外地出任务,每次回来的时候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等我回来。”   “今天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有人在家里等着我是什么感觉。”傅望昭眼中浮出几抹笑意,“还记得我上次受伤的时候,你跑下去,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像个小兔子。”   “我那时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才认识没几天,就为我掉眼泪。大概是起了个这样的头,所以后来我总是让你哭让你难过。”   “然然,以后我会对你好,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迟然的耳边是傅望昭的心跳搏动,他垂着眼鼻子有些发酸。他不知道傅望昭这番话存几分真心几分目的,但“家”这个话题令他动容共情。   他也想有个家,做梦都想,可是他梦中的家不在这里。   迟然想,傅望昭结婚之后就能拥有一个家了,他想要的这些高子彧也能做到,他们会更合适。   等自己离开,所有人都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之上,那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迟然在傅望昭的怀里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说“对不起”。   傅望昭呼吸都急促起来,露出了连日来头一次的灿烂笑容。他很少笑,因为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也很少。   其实他仍在伤怀,为什么他一离开迟然的状态就趋好,为什么迟然对他的信息素味道避之不及。   但是这些,都抵不过真真实实在他怀里的人。   只要迟然在他身边。   傅望昭低头吻上迟然的嘴唇,舌尖探入口腔内,细细碾磨他的软肉,交换彼此的津液。   唇舌间泛起水声,alpha粗声喘着,宽大炙热的手掌覆上beta的后腰,轻轻抚摸他腰窝里的小痣,情动难抑:“然然,可以吗?”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做过了,迟然状态差,人也瘦得肋骨都凸出来,傅望昭不忍心折腾他,中间一次的易感期也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可他不是只管付出无欲无求,有时也想要一点甜头。   迟然闻言脊背立马绷紧,他谨记医生的话,现在还不能做。   “我用手给…给你弄行吗?”   “好,都听你的。”傅望昭眼中浓重的深情被淹没在黑暗里,他啄着迟然的嘴唇,轻轻拽过他的手。   吻随着温度升高而越来越深,迟然被傅望昭亲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轻哼着,手也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那一瞬,迟然听见alpha在他耳边低喊:“老婆。”   他立马从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睁圆了眼。   傅望昭还在急促地呼吸着,看见迟然的表情被逗得笑起来,边给他擦手边说:“被吓到了?”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好,听你的。”   激情结束,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迟然终于找到机会。   “下周在西区有…有一个绘画协会…举办的采风活动,一共三天,我想去参加。”   傅望昭看到迟然的状态好起来,也愿意出门了,自然是十分赞成。   “想去就去,正好散散心。”   “嗯。”   傅望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第64章   逃跑计划已经完成最重要的一步,剩下的只需按部就班。   那个日子到来之前,迟然每天都要出门一次,因为怕引起怀疑,所以他不敢在外面耽搁太久。   他得在并不宽裕的时间里完成去医院打针、去银行取钱等等准备工作。   傅望昭开始早早归家,太阳还未落山他就会踏入房间,将在画画的迟然抱进怀里,亲亲他的脸颊或是耳朵。   因为心虚,迟然都会给予主动的回应。   他们仿佛一对新婚的夫夫,同桌共用餐食,一起洗澡,在床上相拥接吻。   以前总是冷漠的傅望昭会对他说:“然然,因为有你,我现在感觉很幸福。”   而在如此甜蜜温馨的气氛中,迟然默念过的“对不起”。   离开之前,迟然还有几件事要办。   他先是回到原先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被赶出来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楼下的小广场上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小区里的孩子们嫌他是没爸妈的异类,还嘲笑他说话不利索,总之没人愿意和他玩。   起初他就自己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其他人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迟然就不怎么愿意出来了。   “都怪你,这么弱,害我输了,我不要和你一队了。”不远处,那群小孩中最高的一个大声道。   个子矮一点的小男孩有些局促地捏着手。   “你们谁愿意跟他一队?”   没人应答。   小男孩拽上高个子男孩的袖子:“我们再来一局吧,这次不会输了。”   “我不要。”他说着推了小男孩一把,后者倒退着踉跄几步摔坐在地上。   高个子男孩也有点懵,说了句“是你自己没站稳”,就和其他几个小孩跑走了。   迟然见状走过去,将小男孩提起来,蹲下身子给他擦掉小手上沾的沙土。   “谢谢哥哥。”小男孩说着话,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怎么掉小金豆了?”迟然软声哄着,“哥哥给你买…糖吃,不哭了啊。”   小男孩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回答:“妈妈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迟然被逗笑:“嗯,妈妈说的对。不吃糖,那哥哥陪你玩。”   “好!”   一大一小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捉迷藏,小男孩开心得咯咯笑个不停。   时间不早了,迟然还有事情要办,不能再继续玩下去,他只好跟小男孩告别。   小男孩不舍地抱住他的腿,仰起头:“你住在这里吗?我还可以找你玩吗?”   “我以前住在…这里。”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迟然揉揉小男孩的脑袋:“我大概,不会回来了。”   段奶奶家的房子在顶层七楼,她会在房顶上用泡沫箱种蔬菜和草莓。现在没有人照料,那些植物应该都已经死掉了。   迟然敲了敲熟悉而老旧的防盗门,上面贴的福字已经褪色变得陈旧,他不知道段莱在不在家,这次来他只是想带走一些过去自己的东西,留作纪念。   敲了两分钟也没人来开,迟然知道他这一趟应该是白来了。   蓦地,身后传来开门声,一个中年女人探出身子,喊他:“小然?”   迟然回头,看见是熟悉的邻居,说:“阿姨,你知道段莱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都好几个月没回来啦,这间房子也被他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迟然不敢相信,当时他被赶出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拿,这件小小的屋子里残存着许多他从小到大的记忆,居然就这么被卖出去了。   “你知道卖…卖给谁了吗?”   女人摇摇头:“没见有人来住。”   “好吧,谢谢。”   迟然有些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外面阳光正好,毛茸茸地笼在身上,传递着暖意。   他心想,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往事已不可追,那自己就朝前看。   -   离开前要做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和孟晓欢以及他的男朋友吃饭。   前不久孟晓欢约过他一次,但他当时状态差得显而易见,不想对方为他担心着急,所以拒绝了。   在他心里,孟晓欢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回他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面了。   两个人约在之前他们经常去吃的一家火锅店,这家店味道好又量大实惠,还有许多种类的赠送菜品,他们那会儿没什么钱,想改善伙食的时候就来这里。   往常他们都坐在吵吵嚷嚷的大厅,这次迟然定下包间,又提前付了钱。   很快,孟晓欢和他的男朋友走进包间,omega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呐然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傅望昭不给你饭吃吗?”   迟然被逗笑了,打趣道:“跟你一样,我也减肥。”   “别提了,冬天一到我又开始长肉了。都怪他,”孟晓欢指着身旁的alpha,“就会说你不胖你不胖,我那天上称都涨五斤了!”   “哎呀我这个脑子,忘介绍了,这是莫风。这是迟然,我经常跟你提起的。”   莫风和迟然各自点头示意,说了声“你好”。   三人落了座,菜陆陆续续被端上来,鸳鸯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氤氲沸腾。   孟晓欢是个话痨八卦体质,许久未见迟然,恨不得把这段时间的八卦新闻一股脑倒出来。   他讲得绘声绘色,莫风就在旁边给他夹肉夹菜,偶尔捧个场。   迟然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莫风的外型在alpha中不算出众,长相属于周正耐看那一类,性格比较内敛。但是的确如孟晓欢所说,十分温柔体贴,会替他烫好碗筷,看孟晓欢的眼神也是柔情蜜意的。   很多事情见微知著,迟然能看出来两个人感情很好。   吃到中途,莫风出去上卫生间。   迟然问:“你们俩现在…住在一起?”   这是他通过刚才孟晓欢讲的话猜出来的。   孟晓欢难得脸红,摸了摸颈后的腺体:“是,哎呀我知道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上次发情期是他照顾我,还没有半分逾矩,我就觉得更进一步也没什么不好的。”   迟然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放心,在做哒。”孟晓欢说完眼睛一眯,“小然然同学,你不对劲哦,最近又看了什么带颜色的东西,怎么突然懂这么多了?”   “这是生理课常识。”迟然也被逗得脸红起来,他从包里掏出巴掌大的盒子递给孟晓欢,“送你的。”   “嗯?什么好东西?”孟晓欢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瞬间有些呆住,十分惊讶,“然然,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嘛?”   盒子里是两枚金元宝,分量很重,现在金价居高不下,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   “一是祝福你们两个,二是下…下个月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   孟晓欢:“那也还有一个月呢,而且你要比我先过生日诶!说起来,我还没准备呢,居然被你抢先一步。”   迟然本来想说不必准备了,但这话实在奇怪,于是作罢,只说:“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挺好,还保值。我现在不缺钱,你不用替…替我担心。”   “晓欢,我很感激当初…你收留我,帮我介绍工作,也很开心和你做…朋友。”   “好端端的干嘛又说这个,你总是把这点事记在心里。你是不是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我对你好一点,给你什么东西,你都恨不得加倍还给我。”孟晓欢叹了口气,“然然,你就是太要强了。”   “现在好啦,你终于不用每天想着还钱,可以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迟然郑重地点点头,举起饮料杯,微笑道:“我们都会,越来越好。”   孟晓欢也举起饮料杯,和他碰了碰:“祝我们越来越好!”   吃完饭,迟然坐上出租车,对站在路边的两人招招手,心里升出几分不舍来。   两人目送着车子远走消失,莫风若有所思道:“你之前说,迟然是单身?”   “对啊,我不是还让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介绍一下嘛。”   “可是我感觉他身上好像有alpha的气息。”   孟晓欢惊讶道:“怎么可能,是信息素吗,我没闻到啊。”   “不是信息素,就是一种感觉,可能是我搞错了。”   迟然到别墅时已经七点多了,他提前和刘姨说好晚饭不在家吃。   回了房间,看见傅望昭正坐在他的桌前浏览电脑内容。他的桌子不算大,对alpha来说更显狭小。   傅望昭听见声音望过来,浅浅弯起嘴角,温声道:“回来了。”   “过来。”   迟然走过去,被alpha胳膊一伸拽到腿上坐着,他扫过电脑屏幕上的页面,是国外蜜月旅行攻略。   “刘姨说,你今晚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嗯,晓欢和他的…男朋友。”   傅望昭将下巴搁在迟然的肩膀上,问:“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迟然无法理解傅望昭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如果他去了,让他如何介绍他的身份呢。   要是孟晓欢知道自己和傅望昭的关系,不知道是会生气还是担心。   “下次吧。”迟然敷衍道。   “然然,下个月我放长假,带你出国玩,”傅望昭将电脑页面滑到最上面,缓缓向下展示,“这个城市也可以看海,这里平时会举办许多画展,还有这里…”   迟然望着那些风景优美、琳琅多彩的图片,兴致缺缺。   下个月傅望昭便要和高子彧订婚,和alpha去度蜜月的不该是他。   “怎么样,喜不喜欢?”傅望昭问。   迟然“嗯”了一声:“你安排就好。”    第65章   保胎针打满一周后,迟然在医院又做了一次b超检查。   医生告诉他,胎儿稳固许多,发育也正常,不必再打针了。   迟然偏头望向仪器屏幕,看到黑白图像上的小胚胎,眼中亮晶晶的,满是爱意期待的光。   “它是不是,比上次长大了点?”   “当然。看,”医生指着胚胎一头,“这是小家伙的脑袋。”   迟然笑起来,眼睛都弯成月牙:“我有点看不出来。”   “现在是不明显,再过几周你就能看出来了。”   检查完毕,医生说:“上次以为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没跟你说,beta的生理构造受限没办法自然生产,你这种情况只能剖腹产,不介意吧?”   迟然摇摇头,又问:“会对宝宝不…不好吗?”   “那倒不会,主要影响的有两点,一是剖腹产之后三年内不建议再要孩子,二是肚子上会留疤,有人会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   出发去西区的前一天晚上,迟然心里不安定,人也闲不下来,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于是便开始整理衣柜里的衣服。   他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装进行李箱了,衣柜里的这些是傅望昭买给他的,大部分都还没拆吊牌。   整理到一半,傅望昭进屋来,从后面抱住他:“这些让佣人弄就好了。”   Alpha说完,手掌抚上迟然的肋骨和腰,又顺着腰线摸到他的小腹,仔细摩挲。   “终于长了点肉。”   迟然整个人几乎是立马紧绷起来,此时此刻傅望昭和自己的秘密就隔了一层皮肤,他被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傅望昭察觉出了迟然的紧张,轻笑一声:“怎么了,怕胖?”   “胖一点好,你现在太瘦了,嗯?”   迟然努力平复好情绪,点点头。   关灯上床,迟然也没有半点睡意,听到身旁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自己被alpha抱进怀里。   “明天上午的飞机?”   “嗯。”   傅望昭几轮深沉的呼吸过后,低声道:“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迟然怔住,心中闪过一瞬的无措,他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最近军区不…忙了吗?”   “主城的事情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南区还在乱着,韩一诚住院就是遭到了异能者袭击。”   迟然想到之前韩一诚在酒吧给他解围,有些担忧:“他还好吗?”   “当时情况是有点危险,现在没事了。”   傅望昭握住迟然的左手,一下一下捏着他的无名指指根:“快到你生日了,二十岁该好好办一下。”   “不用…以前也没办过…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alpha用指腹爱惜地蹭着beta的脸颊,“而且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迟然垂着眼,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出胸口,搅得他心中发涩。   他能感觉到,傅望昭大概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无论这份喜欢是出于他们数次的赤身欢爱,还是因为自己对他身体的治疗效果,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迟然,知道他初次钟意的心上人也喜欢自己,怕是要乐不思蜀了。   可惜,现在的迟然只剩梗在喉咙里的叹息。   他和傅望昭之间隔着一道天堑,不是一点迟来的喜欢就能填上的。   生日的事被迟然以困了为由揭过去,他靠在傅望昭的胸口,闭上眼睛,夜色在倒数着最后的相处时刻。   第二天早上,迟然先醒过来。   他本来生物钟就早,加上心里揣着事,比要早起去军区的傅望昭还先醒。   屋内暗得很,beta没有那样好的视力,只能瞧见alpha大概的面容轮廓。   这张脸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表情多是冷淡和愤怒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迟然为他开心甜蜜过,为他神伤流泪过,他给了迟然许多的初次体验,在迟然普通平淡的前十九年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幅画。   而现在,迟然要将这一页翻过去了。   傅望昭缓缓睁开眼,对上迟然的视线,眼中溢出笑意:“偷看了我多久?”   “六点多了,你该起床了。”   Alpha没得到答案也不恼,将人搂进怀里来回抚着beta单薄的脊背,仿佛某种骨骼篆刻。   过了一会儿,傅望昭不舍地起了床,梳洗换衣服。   迟然就躺在床上看他,alpha今天穿军装,衬衫扣子系到最上一颗,抵在喉结下方。   临出门前,他走过来俯下身去吻迟然的嘴唇,温声说:“我今早开会,让王岭送你去机场,到西区了给我发消息。”   “好。”   望着傅望昭的背影渐远,迟然也起了床,准备出发。   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里面除了他来别墅时带的东西外,便是现金和伪装身份需要用的东西。   他抬起手绕到颈后,将傅望昭亲手给他戴的项链解下来,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圈在窝里的小白狗直起身子好奇地看主人,迟然走过去将它抱起来,用食指轻轻点它的额头:“我走啦。”   小白狗不明所以地咧嘴,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迟然将狗放回去,拉起行李箱的把手,环顾这个屋子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床头的画上。   他的确很喜欢这幅画,高中时他曾幻想自己能如漫画主角一样,靠自己摆脱普通的身份有所不同,后来现实一次又一次冲击,他在最消沉的时候得到这幅画,感觉仿佛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而现在,他可以像这幅画里的少年一样,奔向自己的新世界了。   迟然拎着行李箱下了楼,走进餐厅,对刘姨说:“刘姨,我走之后,小白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没问题。”刘姨笑着,很是开心。   迟然能看出来,刘姨很喜欢这只小白狗,经常煮牛肉喂它。   他想,精致可爱的小狗会受到很多人的喜爱,也就不差他一个了。   别墅外,王岭在车里等着,见迟然出来,连忙下车帮他拿行李箱。   但迟然没让他拿,自己把行李箱抬上后备箱。   天还冷得很,迟然呼出几道白色水汽,他坐到车后座,透过玻璃望着眼前的别墅。   永别了。 第66章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俯瞰图,迟然新奇地靠在玻璃上向外望,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   待飞机再升高一些,周围便都是绵绵软软的棉花云了。   迟然靠在椅背上,困意袭来。最近他倒是不怎么恶心想吐,但嗜睡变得严重了些。加上昨晚睡眠不足,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迟然被耳朵的不适扰醒,他睁开眼发现飞机已经在降落了。   落地后,他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淹没在其中,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和未来。   迟然出机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开去他之前订好的一家酒店。   订了三晚,但他今夜就会直接离开西区。   刚到酒店房间,傅望昭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他顿了顿接起。   “到酒店了?”   “嗯。”   “环境怎么样,有没有不习惯?”   “挺好的。”   傅望昭叮嘱了他许多事,从饮食到出行安全,事无巨细得像送儿女初次远行的父母。   迟然耐心地听完,最后说了句“你也注意身体”。   Alpha听到低笑一声,泛着柔情的桃花眼通过屏幕注视过来,仿佛想要消除物理上的距离,面对面一样。   “知道了,老婆。”   迟然吃过午饭就在酒店附近转了转,西区没有主城区繁华热闹,街道上和商家门口设置的摄像头也没有那么多。   大概摸清位置后,他用早已买好的另一部通讯器联系了司机。   深冬天黑得很早,西区冷得尤为萧瑟,凛冽的寒风拍打着万物。   迟然坐在落地窗边的榻榻米上,朝玻璃哈气,待氤出一片水汽时,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简笔小人。   是个宝宝模样的小人。   和司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迟然戴好帽子和口罩,拖着行李箱离开酒店。   接这趟长途订单的司机是位中年大姐,车上播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没有八卦地问他为什么捂这么严实,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去北区不乘飞机或是火车。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   迟然低头看通讯器的屏幕,上面是他和傅望昭的聊天界面,记录的最后二人互道晚安。   西区地形陡峭多山陵,去北区要途径一条长长的环山路,这条路平时通车很多,没有什么危险性,但靠山崖那侧还是围上了栏杆。   行驶的灰色轿车后座车窗蓦地落下,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探出来,干脆地甩出去一道黑影。   通讯器越过栏杆,直奔漆黑的崖下,带着主人的过去,下坠直至触底,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啪嗒。”   傅望昭手里的钢笔掉落在桌上,响起突兀的声音。   正在作报告的团长和其它开会的军官都闻声望过来,那团长心中忐忑,问:“上将,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抱歉,继续。”   Alpha盯着那支钢笔,有些不安,刚刚他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像是某种征兆。   昨天晚上迟然不在身边,他睡得不太好。不过他睡眠不足的次数很多,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心悸的状况。   会议结束后,傅望昭回到办公室,想给迟然打电话。但又担心会打扰他的采风活动,拨号界面开了又关,直到临近中午,这通电话才拨出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   一连打了三次都是相同的回答,傅望昭要去按通话键的指尖开始颤抖,他也希望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导致迟然接不到电话。   可是,不安和恐惧几乎是猛地揭开蒙在他眼前的甜蜜假象,露出alpha上将本该有的敏锐和洞察力。   迟然这些天反常的乖顺和主动,甚至是答应和他重新开始,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   胸口里仿佛被塞上一把棱角尖锐的石子,快将他的心肉磨出血来,短暂的呼吸都是折磨。   傅望昭第一次希望自己的判断出错。   他抓起车钥匙匆匆往外走,经过王助理座位时停下,欲要说话但张开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他将在抖的手握成拳,呼吸几次才哑声说:“去查迟然在西区参加的采风活动,他在不在那,还有他的账户流水。”   说完,alpha大步离开,去停车场启动车子,猛踩油门,越野车便闷吼着离弦而出。   从军区到别墅的这段路,傅望昭无论是自己开还是别人载,都走过无数遍。   可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漫长过。   距离别墅还有两个路口时,在等红灯的傅望昭接到王助理的电话。   “上将,我查到,这几天在西区的确有一个采风活动,但是参加名单里没有迟然。还有…”王助理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什么?”   “他在西区的歌里酒店订了三天房间,但是刚才酒店的人反映,人好像昨晚就离开了。”   王助理听着那头急促的呼吸声不敢再说什么,只补充了句“账户流水我现在发给你”就结束了通话。   红灯转为绿灯,所有等待的车辆准备起步,却蓦地听到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鸣笛,似凄厉的哀鸣。   终于抵达别墅,傅望昭点开助理发来的账户流水,上面显示迟然在过去的一周取了两次钱,共计237万。   上面还显示,这个账户自他和迟然签下合约、他开始定期往里打钱起,取出来的钱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万。   账户余额还剩几千万,迟然一分都没多取。   傅望昭闭了闭眼,无意识地将手里的通讯器捏得屏幕都裂开。   他下车上楼,疯了一样在迟然的房间翻箱倒柜,在看到抽屉里放着的那条心脏项链时,终于失去所有力气,双眼猩红。   衣服、项链、漫画…他送给迟然的东西全都在,一样没少。   迟然说他什么都不要,就真的什么都没带走。   他要跟自己两清。   “我不同意…”alpha喃喃着,“谁同意跟你两清了…”   傅望昭低垂着眼注意到抽屉深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觉得眼生,拿出来看到上面印着的品牌logo,像是被人闷了一拳感到晕眩,他记得看电影那天迟然经过这家领带店时的古怪反应。   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条领带,酒红色的、纹理很精致。这个牌子的领带他有,知道价格不菲。   不起眼的盖子内侧还印了两行字——祝你,健康平安。   这条领带明明好好的躺在盒子里,傅望昭却感觉它好像勒住了自己的脖子,无法呼吸、痛得眼眶发涩。   “嗷呜呜呜!”待在窝里的小白狗看见有人进来主人的房间翻东西,本能地狂叫起来,试图起到震慑作用。   Alpha缓缓抬起头,看到小白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残忍的弧度,他走近,对它说:“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知道吗!”   小白狗被吼得连连后退,怂怂地转身将脑袋埋进软枕,屁股对着alpha。   傅望昭手里抓着领带,靠在冰凉的墙上,闭着眼睛睫毛濡湿。   他不要我了。 第67章   傅望昭赶最近一班飞机去了西区,他知道迟然现在大概率已经到了别的地方,但这里是最后的线索。   人在极度焦虑和烦躁的时候,是没办法沉下心做任何事的,哪怕是等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和对待以往其他案子一样,找到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继而一举擒获。   但是情绪铺天盖地涌来,取代了空气,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过去这一周多的日子,每一点甜蜜的相处,在变成线索之前都要将他的心脏刺穿一次。   如果真的能把迟然找回来,那么哪怕刺穿他千次万次也无所谓,可是拼来凑去,剩下的只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迟然留下的领带是去年五月份买的,那时他刚还完欠下的债,手里根本没什么钱,却花掉这么大一笔钱给自己买一条装饰用的领带。   所求的不过是希望他健康平安。   这份心意为什么没有被送出去,傅望昭在看到订单记录上的日期就明白了。   Alpha的记忆超群,扣上被藏在角落里的这一环,很多事情就连了起来。   那时迟然忽然对他疏远的原因,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是默默退出。   自那之后,他们之间一步错步步错,他执拗地将迟然拉回漩涡中心,让他一次又一次受伤,直至彻底失望离开。   而他作为那个刽子手,现在锋利尖锐的刀终究扎进了自己身上。   痛,真的好痛。   临上飞机之前,傅望昭给顾如枫去了通电话。   “舅舅,让您失望了,这个婚我不订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听得顾如枫一愣,随即语气严肃起来:“阿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有两周就是订婚宴,你说这种话想过后果吗?主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请帖,你现在取消,让他们怎么看你?你不要觉得你现在位高权重,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就高枕无忧了,暗中数不清的人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就等着你从高处摔下来看笑话呢。”   傅望昭闭了闭眼,声音艰涩道:“我会和每一个收到请帖的人道歉,至于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在乎。”   “傅望昭!你非要犯这个轴是不是?就为了那个beta?我都说了不干涉你和谁在一起,订个婚能要你的命吗。你学谁不好,非要学你妈!”顾如枫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怒吼,喘着粗气。   “对不起,我不是在征求您的同意。”听到对方提起顾若蔓,傅望昭眼神黯然,“我现在倒是能懂她了。”   这时,机场广播响起:“前往西区首滋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54987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顾如枫怒道:“你去西区干什么?”   “迟然走了。”傅望昭的喉咙翻涌出血腥味,“我把他弄丢了,我要去找他。”   抵达西区后,他下飞机打开通讯器就收到许多未接来电和消息,看到王岭发来消息说,顾如枫联系他要一起处理取消订婚的事宜时,傅望昭鼻子发酸。   他还没走出机场,通讯器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高子彧打来的。   Alpha眉间渗出寒意,接起:“喂?”   “你为什么突然取消订婚,我明明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omega有些鼻音,似乎是刚刚哭过。   傅望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问:“你有没有找过迟然?”   直觉告诉他,迟然的离开一定有个契机,不然他不会如此匆忙地走,甚至等不到他们的合约结束。   高子彧呼吸猛烈起来:“你为了他取消订婚是不是!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找他。”   “好,如果被我发现你撒谎我不会放过你。”傅望昭眼神凛冽,“狗仔的照片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别再做多余的事。”   说完,他直接结束了通话。   高子彧看着突然灭掉的界面,又开始啜泣起来。   一旁的高父拍案而起,愤恨道:“傅望昭以为他自己多了不起,真是欺人太甚,他不订这个婚,我们高家更不稀罕。”   Omega将通讯器摔在一旁,又是哭又是跺脚:“我不管,我就要嫁他。”   高母心疼坏了,将宝贝儿子搂在怀里,边哄边对高父说:“你想想办法啊。”   傅望昭刚出机场大门就看见军区的车,是西区上将派来的。   他向来我行我素,不是个乐于在官场和人打交道的性格,更何况一般只有其他区的上将向他打申请求援的份儿,他从来不主动做这些联络应酬。   但这一次,他有求于人。   主城和四大区的军区分开管辖,跨区执法要提前提交申请,况且根本没有什么案子发生。   可是找人的黄金二十四小时,已经没留多少时间给他了。   车子将傅望昭带到军区,西区的军区没有主城大,但也一应俱全、有条不紊。   西区的上将叫李名拥,今年三十七岁,上任已有几年光景了。   他一见傅望昭就热情地伸出手:“望昭你好,久仰大名。”   傅望昭实在没有心情,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你好。”   “你方才邮件里说,想要查歌里酒店及附近的监控。”   “对,我想找个人,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傅望昭浑身那股不可一世的冰冷和自大似乎被消磨殆尽,他注视着李名拥的眼睛,真诚道:“拜托你想想办法。”   李名拥面露惊讶,他听说过许多这位主城上将的事迹,无论是战无不胜的战绩还是残酷冷傲的行事风格,好像和面前的alpha有些出入。   “你要找什么人?”   “对我很重要的人。” 第68章   迟然到北区之后,又换了辆车抵达一座名为北因的小城市。   整个北区的经济水平是四区中最低的,这里没有那么繁华发达,但胜在民风淳朴,恬静悠然。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先暂时入住旅馆,再着手租房子。   旅馆的前台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他说:“开房需要身份证。”   迟然从兜里掏出身份证给她,薄薄的卡片上印着迟然的照片,然而在姓名那一栏写着“徐风”二字。   这是迟然给自己取的假名字,徐徐清风,自由自在。   旅馆的房间不大,好在朝阳,这会儿正午的阳光洒进来,站在窗边的迟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他望向远处,看见的不是主城那耸立入云的大厦楼宇,也不是在别墅里只能看到的围墙,而是一整条热闹的街市,许多摊贩在积极地叫卖着。   直到这一刻,迟然才终于有了实感,他离开了自己生活近二十年的地方,来到一座陌生城市,重新开始。   迟然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仍然平平坦坦的,但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成长。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   西区军区里某间闲置的办公室。   傅望昭面前摆着一台大显示屏,上面正播放着歌里酒店大门口的监控录像。   最后还是李名拥以自己的名义调来了他需要的监控。   Alpha受惠于人不知该如何感谢,但李名拥只是笑着说:“能让你开口求人的人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这次就算你欠我个人情,日后有机会还回来便是。”   通过监控找人是傅望昭在军区经常干的事,但他也深知监控视角存在盲区,不是万能的,更何况还有许多监控未能覆盖的区域。   可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此,像漂泊在海面上的人只能牢牢抓住那一块浮木,博得一点活下去的可能。   迟然是昨天下午两点钟入住的酒店,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傅望昭盯着视频里纤瘦的身影,心中的思念仿佛化为实体,紧紧扼住他的喉咙,逼得他喘不上来气。   他不禁想,明明昨天早上他们两个还依偎着躺在一张床上,迟然的嘴唇那么软,亲起来让人上瘾。   尽管是虚假的甜蜜,却也让他反反复复地回忆,魔怔了一般。   顺着时间线,傅望昭继续察看其他录像。   迟然在酒店附近徘徊许久,看起来漫无目的。   直到下一帧,视频中的迟然抬头望过来,隔着屏幕与他对视,水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傅望昭心脏猛地抽痛了一瞬,按下暂停,画面定格。   屏幕里的迟然没有温度也触摸不到,alpha的视线在上面贪婪地流连,最后闭了闭眼,苦涩溢满全身。   他当然能明白,迟然不远万里来到西区再离开,躲避摄像头的捕捉,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不想自己找到他。   迟然是真的想和他断了,以这样一种没有转圜余地的方式。   傅望昭痛苦到生出一丝委屈,他已经知道错知道悔了,他什么都愿意改,他不订婚了甚至身份和地位都可以不要。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机会?只要迟然留下来哪怕不理他了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傅望昭就坐在一张小小的办公桌前,先是将酒店和周边的监控录像看了好几遍,然后以此为圆心,一点一点向外扩大搜索范围,看到可疑的车辆就找人去查。   可是,迟然离开的时间是晚上,光线昏暗视野有限,有些车的颜色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是车牌了。   所以他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依然没有收获。   军区事务繁忙,李名拥没有时间招待傅望昭,于是派了个临时助理来负责傅望昭的一日三餐。   然而临时助理每次按时去送饭的时候,都发现上一次送来的餐食纹丝未动,位置都没挪一点。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已经三天了,傅望昭什么也没吃,临时助理只好上报给李名拥。   于是李名拥抽空去看傅望昭,刚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傅望昭是在新闻里,那年横空出世的傅望昭22岁,毕业没多久就破获一起惊动全国的案子,获一等功,破例提为主城的少将。   新闻视频里的alpha面容俊美,神色冷漠,面对记者的提问,回答淡漠轻狂,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   当时李名拥和几位军官闲聊时提起,都说这人日后能将主城翻个天。   后来证明,不过两年时间,傅望昭直接成为了历来最年轻的上将。   李名拥从未想过能看到傅望昭此时这番颓废的模样,alpha凝固在办公椅上,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脸色枯萎破败,苍白的嘴唇周围冒出青色的胡茬。   如果不是他时而眨动的眼睛,李名拥都要怀疑那只是长在椅子上的一座雕塑。   李名拥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拨出一通电话。   当天晚上,赵恒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傅望昭的样子就感到胸口发闷,又注意到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喊了他一声:“望昭。”   Alpha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盯着屏幕看,变化的灯光映在他滞涩的脸上。   赵恒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直接扳过傅望昭的身体,强迫他看着自己。   “傅望昭!不就是迟然走了吗,你至于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吗!”   傅望昭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转回去接着看监控视频。   赵恒胸口剧烈起伏着,直接将电脑和屏幕的电源统统拔掉。   “我让你再看!这都几天了,我不信你不清楚找人最黄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傅望昭定在原处,面对着已经黑了的屏幕:“我能找到他。”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数次,甚至已经有点模糊了。   赵恒一下子被灭了火,长叹一口气:“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把饭吃了行不行,身体累垮了还怎么找人?”   傅望昭将电源插回去,屏幕重新亮起来。   “我不饿。”   “祖宗,你都三四天没吃饭了还不饿,你再这样我要打电话给顾叔了,到时候看他还让不让你找迟然。”   “别打给他。”   赵恒掌握了拿捏傅望昭的技巧,边拆桌上的袋子边说:“你吃完饭,我就帮你一起找迟然,怎么样?”   “刘姨说你爱吃这鲜虾馄饨,闻着可香了,来。”   傅望昭眼珠动了动,望向那碗饱满圆润的鲜虾馄饨,眸中闪过几抹柔软。   迟然包的鲜虾馄饨很好吃,还记得他第一次做的时候是为了感谢自己帮他教训段莱,除此之外,还做了许多菜。   那时迟然小心翼翼地问他味道怎么样,他回了句“还行”,当时迟然是什么反应来着,他没注意。   Alpha回忆着,手上机械地去舀了一个放进嘴里,仔细咀嚼。   相异的味道打破了他的回忆,这不是迟然做的馄饨。   傅望昭有些费力地咽下,失去了胃口。   他盯着剩下的馄饨,想着如果有机会,他要告诉迟然,你做的菜非常好吃,我很喜欢。   可是还能有机会吗?   这样想着,傅望昭感觉整个人又沉了下去,与此同时,胃里翻涌出一阵强烈的恶心,紧接着他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鲜血。   “望昭!”赵恒焦急叫道。   傅望昭盯着碗里那刺眼的红色,怔愣着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失去意识前,他想:   如果我死了,迟然会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吗? 第69章   病房门口。   “病人是胃出血,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他正输着营养液暂时不用吃东西,晚上开始可以喝点粥,等情况稳定下来再正常进食。”   “好,谢谢医生。”   赵恒目送医生离开之后,叹了口气,转身推门进去,看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傅望昭,心中五味杂陈。   傅望昭晕倒在面前的那一刻,赵恒真的吓坏了,他们认识快十年,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傅望昭。   向来张扬强大的alpha,仿佛变成了一件易碎品,稍有不慎就碎得拼不起来。   赵恒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自言自语道:“韩一诚还没出院呢,你又住进来了。”   “都怪他一张乌鸦嘴吐不出来吉利话,说你要历情劫,你还真为了迟然把自己搞成这样。”   “唉,上哪儿能帮你把人找回来啊。”   没过一会儿,赵恒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走到窗边接起来。   傅望昭请了长假,王岭正忙着取消订婚的事宜。眼下军区的许多事都落在他身上,傅望昭生着病他又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真是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直到中午,昏睡了一晚上的傅望昭才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单调的白。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感觉头很晕,胃里像火烧一样灼痛。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恍如隔世起来,他坐在那里愣了几秒,才有一个认知浮出来,让他心口作痛。   迟然走了。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是身体的疼痛却在提醒他真的失去了什么。   “哎,你醒了。”赵恒刚刚结束一通工作电话,回身看到傅望昭醒过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紧接着,他见傅望昭低头瞥了眼手背上的置针,心道不好,连忙大步上前,却还是被对方抢先一步将针拔了。   “艹,生病了手还这么快。”赵恒看他手背上的针孔渗出血珠,无名火又冒出来,“傅望昭,你活腻了想死是不是?行,等你死了,迟然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跟你再没有半毛钱关系。”   赵恒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又恢复寂静。   “我只是,想去找他。”   “你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监控已经没有线索了,不如先把身体养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切入点。”   傅望昭突然剧烈胃痛起来,他蜷起身体用拳头抵着,额头冒出冷汗。   他当然清楚,也已经想了很多方法,别墅和附近的监控他也派人去查了,还是一无所获。   每一次收到消息就是一次失望,都在告诉他:你把迟然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恒见状立马去找医生过来。   营养液重新输上,医生说:“胃是情绪器官,养病期间要尽量保持心情愉悦。”   待医生走后,赵恒看着躺在病床上愣神的傅望昭,心道让他现在心情愉悦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要我说,不如你发布悬赏通缉令,借助群众的力量,效率肯定比现在高多了。”   傅望昭摇了下头,说:“不能发。”   他也想过,可是这样动作太大了,军区的一举一动都被异能者组织关注。万一迟然身上的异能秘密被发现,对方再先他一步找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于找不到人,他更不想迟然出事。   晚上,终于从繁忙事务中得到点喘息时间的赵恒买了份小米粥回来。   “来,喝点粥。”   倚靠床头的傅望昭没有食欲,但还是接过了粥碗,用塑料小勺一圈一圈搅着。   黄澄澄的粥黏软糯香,让他想起之前迟然早起给他煮的粥,比这个还要香多了。   为什么他当时没觉得呢?   Alpha舀一勺粥放进嘴里,明明是稀软的流食,吞下去却像是长了刺,扎入心脏,叫他疼得厉害。   只吃了小半碗,他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将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我没事了,你明早就回去吧。”   赵恒在铺自己的临时折叠床,头也没抬:“放心,明早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军区一大摊子事等我回去呢。不过我已经留了医生的号码,你至少三天后才能出院,如果你敢提前偷跑,我立马就给顾叔打电话。”   “好。”   夜深,明月高悬,银白色的光映入漆黑的病房,安静得只能听见赵恒轻微的鼾声。   傅望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望向窗外,只能看见那一轮月亮。   他不由得想,如果此时迟然也在看月亮……   蓦地,alpha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神情。即便他们望着相同的月亮,迟然也不会想他,就算是想了,也是在想自己终于离开终于摆脱他。   终于自由了。   北区的冬夜寒风阵阵,一个劲儿地往屋里挤。迟然将窗户关紧,准备拉窗帘时,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圆圆的,很美。   他没敢在窗边待太久,拉上窗帘就钻进温暖的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暖黄的光线将房间照得温馨,迟然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   他前两日跟着中介看了许多房子,最终租下这一间。   一室一厅的朝南户型,客厅还有一处小阳台可以种花种菜。一公里外就是菜市场,保证每天都可以买到新鲜的肉和蔬菜。   迟然今天正式住进来,收拾整理了一整天也没觉得累。   他忍不住计划着未来,等到宝宝出生,就可以在靠窗那侧放个婴儿床,让它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宝宝长大一些之后需要有单独的房间,到时他就得换个大房子了。   想到这里,迟然有些忧虑。他之前画稿存了一些钱,再加上从账户里取出来不少,虽然捐了一些出去,但这一次带走的现金仍然不是个小数目。   可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日后的花销会越来越多,迟然又想给宝宝好的生活条件,思来想去他决定出去找工作赚钱。   迟然温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道:“爸爸会努力的!”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起来,随即翻了个身,望向放在床头柜上的两个相框。   一张是奶奶的黑白遗像,一张是他和跟跟的合影,被他从之前的通讯器里打印了出来。   迟然眷念地看着他们,眼睛泛出一点水光来。   “看,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第70章   三天后,傅望昭出院,从西区返回主城。   落地当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王岭提前到了机场,在车外边抽烟边等。   室外温度很低,他夹烟的手冻得慌,但因为傅望昭不喜欢闻到烟味,他也就不敢在车里抽。   很快,傅望昭从大门走出,远远地他就瞧见alpha脸上的憔悴和疲惫,不由得一惊。   他跟在傅望昭身边工作快两年了,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棘手案子,从来没看他有过这副模样。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却仿佛被什么蹉跎了好些年似的。   傅望昭上车后,王岭汇报道:“取消订婚的事办得差不多了,道歉信也都发出去了。”   “嗯。”alpha顿了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王岭在此之前生怕撞枪口,稍不留神就当了那引燃炮仗的线,没想到傅望昭竟然意外地好相与。   倒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他启动车子打方向盘,精神放松下来之后嗅到淡淡的烟味。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连忙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反应几秒后,他透过后视镜望向后座的傅望昭。   Alpha靠在椅背上,偏头望向窗外,却并不是真的在看窗外,一双桃花眼里多的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王岭暗自叹了口气,轻踩油门,驶向前方。   到达别墅门口,傅望昭没下车。   王岭也就安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傅望昭喊他名字,他“哎”了一声。   “我是不是脾气很差?”   Alpha的声音平静,不带任何语气和情绪,但王岭听着却不忍心给肯定的回答,他支吾着回了句“其实还好”。   傅望昭开门下车,进别墅前经过院子,他下意识地看过去。   空气中微小的粒子们汇聚在一起,蓦地成像。   他看见迟然坐在草地上和黄色小狗玩耍,咯咯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儿,嘴里说着“痒”。   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一阵寒风掠过,吹得他胸口发冷。   傅望昭一进别墅,听到声音的刘姨和齐叔就迎了上来。刘姨抻着脖子朝傅望昭的身后瞧,却是什么也没有。   她刚要开口问,齐叔就拽了下她的胳膊,冲她摇摇头。   傅望昭喉咙干涩,他望向刘姨,哑声问:“迟然离开之前,说过什么吗?”   “他说小白拜托给我照顾。”   “还有别的吗?”   刘姨踌躇着没吭声。   傅望昭垂下眼,眸光彻底黯淡,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往二楼走去。   望着alpha的背影,齐叔叹了口气,刘姨发愁地小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呦。”   迟然的房间还维持着几天前的样子,被翻得有些凌乱,也没人敢来收拾。   小白被刘姨抱走了,窗台上那株多肉也已经枯死了。   整个屋子死气沉沉,压抑得令人窒息。   傅望昭弯腰拾起地上迟然穿过的衣服,拿到鼻间闻着,上面除了清洗后残留的洗衣液味道外,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上瘾一样地不肯松手。   所有这些穿过的衣服,都是他搭配好让迟然穿,甚至亲手给他换上。   而迟然只是沉默着,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像一个没有感情任凭摆弄的娃娃。   傅望昭靠在门上点了支烟,末端泛出鲜艳的火焰。他安静地吐烟,记忆也随着缭绕的白烟重现,像放电影似的。   坐在书桌前的迟然,捏着笔在本子上一笔一笔认真画着,几个与冷漠上将完全不符的动漫小人跃然纸上。   第一次接吻的迟然,整个人红得像是对爱情过敏,还是青涩主动地献出一吻。   伤心难过的迟然,总是无声地掉落豆大的眼泪,仿佛无论如何也消化不掉的悲伤,尽数化成实体。   情事中的迟然,喘得再厉害也不愿意叫出声,只有被磨得狠了才会发出幼猫似的声音。   ……   过去三天他就是这么度过的。   被潮水般的回忆淹没,也在其中汲取氧气。   返回主城的第二天,傅望昭去到孟晓欢的家,也是迟然曾经住过的地方。   当时孟晓欢正和莫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正看到精彩处突然听到敲门声,omega撒娇让alpha去开门。   莫风便起身去开了门,看到一个陌生英俊的alpha,有些意外。   “你找谁?”   “孟晓欢。”   莫风面色如常,但语气不快:“找他什么事?”   此时听到声音的孟晓欢走到门口,盯着傅望昭看了好几秒,才惊讶道:“傅上将?”   他没见过傅望昭,只看过朋友们分享给他的照片和视频,猛一见到真人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真人要比照片上还帅。   傅望昭无暇顾及其他,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迟然去哪儿了吗?”   其实他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既然迟然说他见过孟晓欢,就代表后者应该不知道。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他也不想放过。   “然然?他不是在你身边工作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孟晓欢说着急忙去找通讯器给迟然拨电话,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怎么回事…”   他一下子记起前些天他们一起出去吃饭时,迟然说的话,还有他提前送的生日礼物…现在一回想,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能去哪儿啊,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其他朋友…”omega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傅望昭看得出孟晓欢焦急的状态不像假的,脸上浮出失望的神情。   “如果你之后想到什么线索,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的话,麻烦告诉我。”傅望昭递给孟晓欢一张名片,转身离开。   孟晓欢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脑海中响起几道声音。   “晓欢,你接过吻吗?”   “有喜欢的人。”“是beta,你不认识。”   “我不喜欢他了。”   “我感觉他身上好像有alpha的气息。”   他怎么没想到呢,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从来对感情一窍不通的迟然,一去到傅望昭身边就遇到了喜欢的beta。   孟晓欢视线模糊起来,他攥起拳将那张卡片握成团,直接跑了出去。   他在楼下拦住傅望昭,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很大:“然然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你欺负他了是不是?”   Alpha看着omega,眼中露出明显的痛苦来,他没说话,是默认。   眼睛通红的孟晓欢瞬间泪如雨下,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王八蛋!”   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迟然曾经为了还债有多努力,放弃梦寐以求的上大学机会,省吃俭用认真工作,从来乐呵呵的,没有一句对生活的抱怨。   现在他终于还完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却要被逼得放弃这里的一切远走他乡。   孟晓欢不知道,不知道这样的迟然经历了什么会瘦成那个样子,还笑嘻嘻地告诉他自己在减肥。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傅上将,我们小老百姓高攀不起您,你这么有能耐就自己去找人吧。”孟晓欢将手里的纸团扔在傅望昭身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Omega红着眼气冲冲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停住,说:“如果你还有心,就放过他。”   傅望昭定在原地,在寒风中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脚都麻了,才缓缓蹲下将纸团捡起来,起身离开。   入夜,傅望昭坐在桌前,手里是一沓照片,每一张都被塑封了起来。   是他和迟然去邻市被狗仔拍到的照片。   他们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   Alpha一张一张地看着,哪怕是已经看了许多次,他依然沉迷其中。   其中一张,是这么多照片里,唯一一张迟然脸上带了一点笑的。   傅望昭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走在当地很出名的一条集市街道上,人很多,他怕走散就紧紧牵着迟然的手。   中途经过一个小摊,是一个老奶奶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卖茉莉花手环。   摊子前聚集了几个年轻姑娘,老奶奶在认真地给其中一个手腕上编,动作有点迟缓。   小女孩就在一旁夸个不停:“哇,姐姐你好漂亮啊!手好白,戴这个真好看。你的衣服在哪里买的,和手环好配哦。”   那姑娘被哄得心花怒放,连带其他几个围观群众也跟着跃跃欲试。   傅望昭见迟然看得入神、脸上也露出笑来,于是问他:“想要这个吗?”   迟然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相关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傅望昭盯着照片上的迟然,又想抽烟了。   他刚拿起烟,通讯器震动起来,是韩一诚。   “喂?”   听到这把沙哑的嗓子和打火轮的摩擦声,韩一诚打趣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只道:“我都听赵恒说了。”   起初他不相信傅望昭会为了感情上的事如此失去理性,只以为赵恒在添油加醋地诓他,现在他信了。   “那个,南区这边我让人盯着点,如果有消息就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他现在还是别来南区。”   傅望昭说了声“好”。   韩一诚也难得地认真起来:“望昭,我说句心里话,你们两个不合适,分开其实对彼此都好。”   他听着alpha起伏的呼吸,以及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傅望昭低声说:   “可是我现在不好。” 第71章   北区的冬季寒冷且漫长,所幸的是阳光很好,一周里有五六天都会出太阳。   迟然喜欢将被子曝晒在阳光下,在阳台晒饱一天太阳的被子松松软软,晚上盖着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余热。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观察自己的肚子,起初是他穿牛仔裤的时候觉得腰变紧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才发现,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悄悄长大。   他没有透视眼,只能以这种方式观察宝宝的成长。   到孕九周的时候,迟然去市里的私立产科医院,进行产检。   他会在北区里选择北因市定居,原因就是这家私立医院没有全国联网的系统,绝对私密安全。   迟然使用假身份证在医院建档立案后,便拿着单子在检查室门口等待。   几排椅子上坐了许多孕妇及陪同的人,单独来做检查的人很少。戴着帽子口罩的迟然坐在角落里,显得奇怪且格格不入。   不过他并不在意,认真地看着医院发的孕期必读手册。   终于轮到他进诊室检查,医生是位中年女性,笑容和蔼,说话也温和。   再次在机器的显示屏上见到宝宝时,迟然心跳不由得加快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宝宝发育得很好喔,平时要注意补充营养,你现在太瘦了。”   迟然应了声“好”,忍不住问:“那是它的脚吗?”   “对,看起来像在翘脚脚。”   “好可爱。”迟然心里涨涨暖暖的,幸福感充斥全身。   从医院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B超单子折好放进包里,打算回去好好收藏起来。   为了补充营养,迟然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菜和肉回来做,一日三餐,无一例外。好几天过去,人肉眼可见地胖了一点。   这天傍晚,他买完水果特意绕到另一条街。这条街上开着一家蛋糕店,是附近唯一的一家蛋糕店。   迟然站在店门口,透过玻璃往里看。   这里没有时髦的咖啡厅和网红甜品店,蛋糕店里的蛋糕也是非常普通标准的生日蛋糕,会用廉价的红色素奶油写“生日快乐”那种。   不过也是迟然吃过最多次的蛋糕。   他摸摸自己的小腹,小声嘀咕着:“我们今天买一个…蛋糕吃。”   说完,他推开蛋糕店的大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伴随着香甜的烘焙味道。   迟然闻得有点饿,他在橱窗前看了两圈,最后买了一个6寸的生日蛋糕。   回到家,迟然先是将阳台上的被子收回来,然后开始洗菜做晚饭。   糖醋排骨、胡萝卜炒土豆丝、清炒油麦菜,还有一份奶白色的鱼汤。   他摘掉围裙将菜和蛋糕在桌子上摆好,甚为满意。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天出生…”迟然坐下来,“二十年前的今天,奶奶把我带回家,也算是…重新给了我生命。   “没关系,等你出生之后,爸爸会好好记住,每一年都…都给你过生日。”   迟然大快朵颐地吃完饭,在蛋糕插上“2、0”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引线。   烛火安静地跳动着,他小跑去把灯关掉又小跑回来,像是怕蜡烛等急了似的。   “嗯,许个什么愿望呢…”   迟然灵机一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希望我的宝宝健康出生、平安长大。   蜡烛默默地燃烧融化,火焰在上面烧出一个小坑,方便盛放许愿者的心愿。   他睁开眼,鼓起嘴冲着蜡烛吹气,火苗便忽悠着熄灭了。   房间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嚓—”打火轮的摩擦声响起,在寂静的环境中有些突兀。   小小的烛火照出周围有限的景象,傅望昭那张落寞憔悴的脸,以及看起来精致美味的蛋糕。   在黑暗环境里待久了看到刺眼的光源,加上连日来的睡眠不足,alpha眼睛有些不适,酸涩发痛。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放在桌上,里头简单却别致的戒指借着火焰发出金属光。   更为刺眼。   狭小的空间内实在安静,傅望昭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无所遁形,他的情绪也无法掩饰。   他将那枚戒指取出,看着指环内侧刻的二人名字字母,目光久久无法挪开,像是陷入某种幻想。   蛋糕是迟然喜欢的芝士口味,此时那甜腻的味道钻进傅望昭胃里,让他疼得厉害。   蜡烛一刻不停地融化缩短,看起来像流逝的时刻,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挽回不来的东西。   直到燃烧殆尽火焰彻底熄灭,房间重新恢复黑暗,才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傅望昭开了灯,整个房间亮堂起来,将每一处都映得清晰。   书桌、小台灯、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塑料衣柜,还有那张伸不开腿的床。   他转个身都局促的小房间,迟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Alpha在床上躺下,即便是调整过长度,他躺着依然短了一大截。   傅望昭枕着迟然的枕头,看头顶泛黄的天花板。   刚刚他拎着蛋糕来的时候,正在开那道老旧生涩的门锁,还没打开后面那扇门先开了。   “你就是新来的住户?”邻居阿姨好奇地探出头,见对方转过来的脸有些惊讶,“你是明星吗,我怎么感觉在电视上见过你。”   这时傅望昭将门打开了,他顿了顿脚步拿出通讯器,调出照片给邻居阿姨看。   “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啦,小然嘛,原先就住你这间房,他前几天还回来了。”   傅望昭黯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行将就木前的回光返照,急忙问道:“他回来的时候说什么了?”   邻居阿姨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道:“没说什么,他不知道这间房已经卖出去了,好像是想回来拿点东西。”   “他拿走了什么?”   “没进去门呐,估计是当初被段莱赶出来的时候没拿钥匙吧。”邻居阿姨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了,小然是个苦命的孩子呦。”   于是傅望昭听了许多迟然以前的事,大概的情况他都查过知道,但这一次像是给干巴巴的骨架添上血肉,让迟然的过往在他这里一下子鲜活起来。   比如迟然小时候因为身世和结巴被人嘲笑歧视、他从小到大的成绩都很好、他初中毕业开始就利用寒暑假打工赚钱、被段莱赶出来的那个晚上他什么也没带,孤零零一个人哭着走了。   邻居阿姨口才不错,将这些事讲得绘声绘色,只是她一股脑倒完觉得口干舌燥,抬头发现面前高大的alpha眼睛通红、脸上有泪痕,脆弱得仿佛一吹就碎。   “你…你没事吧?”   “没事。”傅望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声音嘶哑,“如果他回来,麻烦告诉我。”   “哦哦好。”   傅望昭走进迟然的家,门一关上,他像是被抽掉所有力气一样靠在门板上,手里的蛋糕沉得将他整个压垮。   他蹲了下去,后悔和痛苦让他窒息,几近崩溃。 第72章   除夕这天,迟然早早起床去市场买菜。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优点,逢年过节的氛围很足。走在街上的人像提前下锅的饺子,一个挨着一个。   叫卖声和吵嚷的说话声飘扬在空中,却让人有种落地的踏实感。   买完菜回家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储存好,迟然坐在桌前开始画画。   他在网络上找到一个画稿赚钱的渠道,赚得自然没有之前接约稿时多,但也是一份收入。   原先的账号已经积累了近十万的关注,就这样放弃迟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没办法。   有些东西,到了不得不放下的时候,再不舍得也要放下。   傍晚,迟然开始擀面调馅准备包饺子,三鲜馅儿的。   “我特别喜欢吃…吃饺子馄饨里的虾仁,可是虾很贵,平时没得吃。所以我小时候很…期待过年,奶奶包的饺子。”   “你是没口福了,我包的赶不上她哦。”   本就习惯自言自语的迟然眼下多了个小听众,话变得更多了。   “煮三十个应该够…够吃了吧,最近吃得越来越多,我是怀了一只…小猪吗?”他说着笑起来。   吃完饺子,迟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快外面陆续有人放烟花鞭炮。   他走到阳台旁,望着那一束又一束窜上天空的五彩火光,想到之前在海边看到的烟花秀。   也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傅望昭。   来到北区的这一个月,迟然忙着安顿自己、忙着好好生活,偶尔闲下来对着窗外发呆时,想起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恍如隔世。   此时那张脸从记忆中浮现,他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迟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傅望昭会如何,按之前定好的日子,他应该已经订婚了。   暂时的相交之后,两条线终究是要继续向前的。新的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抬头看向天空,烟花划开长夜,绚烂短暂。   老旧的居民楼隔音很差,一星半点的声音都逃不过,更别提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傅望昭听得烦,点了支烟。   狭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密闭得像一个盒子,与外界的热闹隔离开来。   Alpha坐在床上望着对面,整整一面墙都贴着鲜艳的奖状,他挨个看过,发现迟然还得过“吃饭积极”奖,在幼儿园时期。   他想象了一下,在其他小朋友闹腾着不吃饭只想玩的时候,小小迟然睁着大眼睛用勺子往嘴里扒饭,肉乎乎的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嚼来嚼去。   因为长大之后的迟然吃饭也是这样的,总是食欲很好的样子。   傅望昭想到这眼中又浮出痛苦来,他不知道那段时间迟然该有多难过,才会连饭都不爱吃。   书桌上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满了书和习题册,alpha试图在其中找到beta过去的相册,可惜没有找到,倒是翻出来一个不太一样的本子。   他隐隐有种预感,打开一看,果然是迟然的日记。不过,与其说是日记,倒更像是碎碎念,因为有些页连日期都没写。   ——今天才知道我是奶奶jian回来的小孩,怪不得他们总是讲那些话。那么好的奶奶为什么不是我的亲奶奶呢?不对不对,奶奶就是我的亲奶奶。   ——同桌抢了我的鸡tui,讨厌他!奶奶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有一点想去游乐园,只有一点点。   ——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奶奶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海的照片好美,可是这里没有海,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看见。   ——奶奶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   ——需要再努力一点才行,等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画漫画的人特别特别厉害,我也想成为特别特别厉害的人。   ……   迟然的字迹从歪扭到工整,大概是后来课业繁忙,中学时期的篇幅少了许多。   傅望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那些文字随着尼古丁被吸入他的心肺。   不同的是,尼古丁麻痹他的疼痛神经,而那些文字令尼古丁失效。   一盒烟抽完,傅望昭闭着眼靠在墙上。   没一会儿通讯器震动起来,他立马睁开眼,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接起来。   “舅妈。”   “今天不过去了,你们吃吧,我明天去给你们拜年。”   “嗯,吃了,我没事。”   傅望昭将通讯器放下,起身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外面家家户户都亮着光,有的窗户上还挂着小彩灯。   烟花和鞭炮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小孩子的嬉闹声。   外面是浓厚的年味儿,而他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想一个这些天来想了的问题——迟然在哪?   今天是除夕,他会不会回来看一眼?自己还有没有可能等到他?   万家灯火通明时,他在等一不归人。   年后,傅望昭继续派人找迟然。   只是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一个坏消息。   那天他正在军区开会,韩一诚打电话给他。挂断一次,对方接着打过来。   傅望昭猜到对方有要紧的事,于是发消息说:在开会,什么事?   韩一诚只回了两个字:迟然。   傅望昭猛地站了起来,引得所有人注目,包括正在讲话的军长。   “抱歉,我有急事出去一下。”说完,他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Alpha出门之后立马拨给韩一诚,语气急切:“是有迟然的消息了吗?”   “是这样的,”韩一诚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南区昨天抓了两个双头鲨组织的成员,例行检查他们的通讯设备,我在其中看到了迟然的照片。”   傅望昭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攥着通讯器的手发白,似乎在等一把刀落下来。   “他们也在找迟然。”   韩一诚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为什么找他。”   “你认识段莱吗?”   傅望昭突然有些头晕,他扶住一旁的墙,哑声回:“认识。”   “他现在也是双头鲨的一员了,他没异能也没什么本事,估计是靠这个信息进的。不过你先别担心,他们目前也没迟然的消息。”   “然后我还查到了点别的东西,正好我们最近在翻阅近二十年的南区案宗,十几年前有一起破获的人体实验案,应该和迟然有关系,资料我等会儿发给你。”   “具体的你可以去问问顾叔,这案子当年是他办的。”    第73章   傅望昭会读军校当军人,有一部分原因是受顾如枫影响。   气派飒爽的军装、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及无数人的尊重和崇拜,这是包括傅望昭在内大多数人对顾上将的印象,也是许多alpha所向往的东西。   十八岁的傅望昭经历了分化、异能觉醒、家庭变故等等一系列事情,站在人生选择的岔路口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军校这条路。   除了想要得到权力和荣誉之外,他更需要释放。   Alpha骨子里的暴力和攻击性,在s+级别的傅望昭身上极致体现。对抗和战斗会让他感到酣畅淋漓,同时他也不畏惧血腥和死亡。   成为上将之后,他有时会想起顾如枫曾经对他说的话。   “阿昭,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走这条路。但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让你拥有了精神力。我知道许多alpha的梦想都是进军区,甚至成为权力的中心。可是别人看到的光鲜背后,是极其沉重的责任,要挑起来是很累的。尤其当你发现拼尽全力也束手无策的时候,会更痛苦。”   “因为不是每个坏人都能被绳之以法,也不是每个好人都能得以善终。”   之前傅望昭并不能理解顾如枫话里的含义,对他而言,破案抓人是他的工作,这份责任他有能力扛。至于其他的,他性子冷共情能力差,无法给予分毫。   况且,他认为同情带来不了任何帮助,分明没有意义。   可是现在,傅望昭看着韩一诚发来的资料,突然懂了顾如枫为什么会说那番话。   他的心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人喘不过气。   双头鲨组织是三十多年前成立的,起初做些倒卖器官和违禁品的黑色生意,后来便盯上了异能改造这块肥肉。起这个头的人叫莫斯,一个分子科研领域的高材生,自身没有异能,却病态地热衷研究异能起源。   自那以后,便频频有异能者失踪,南区军区也开始介入调查。   十六年前,以顾如枫为首的南区军方端了双头鲨组织的一处实验室,解救出来一些遭受实验折磨的人,这个组织也终于暴露在大众视野。   然而,莫斯和许多其他成员带着实验数据逃之夭夭,线索全无。   傅望昭滚动鼠标滑轮,手指在发抖。   当年被救出来的人,除去已经精神失常的,都配合军方做了供述。包括自己被抓走的起因经过,还有在实验室里的可怖经历。   其中几页被标记了出来,傅望昭看到上面的一张照片时,脊背开始僵硬发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这个女人的眼睛和迟然一模一样。   她叫池宁,被抓去实验室前是学校里的美术老师。她的丈夫是异能者,也是一名外科医生,名字叫方冉。   记录里没有方冉的照片,因为他已经死在了实验台上。   而池宁,记录的最后写着回访结果:自杀离世。   不过通篇没有提到过他们的孩子。   傅望昭将资料关掉,整个人像被灌入铅水一样动弹不得,自胸口蔓延开来的疼痛直抵身体的每一处,凌迟一般。   无力而痛苦。   二十多年来的成功顺遂让他骄傲自大,曾经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拥有。   现在现实给予了回击,他终于发现,人之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太多,而他也因此错过了太多。   追悔莫及。   傅望昭到顾家的时候,顾如枫正在和顾行蓝下棋,alpha之间的博弈,年轻者占上风。   “舅舅,我有些事想问你。”   胜负还未分,顾如枫便借此推脱着下次再玩,顾行蓝也应了,起身离开。经过傅望昭身边时,看到他那不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状态,低声道:“需要帮忙的话跟我说。”   说完,她推了下金丝框眼镜,离开了书房。   “你有没有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顾如枫将棋都收起来,瞥了他一眼气就不打一处来,“过年的时候你舅妈不让我说你,我现在问你,你要为了那个beta这样到什么时候?”   傅望昭没有接这个话题,直接问道:“十六年前的6·13人体实验案,你还记得吗?”   顾如枫动作顿了顿,苍老的脸上出现一抹痛苦来:“当然记得,你问这个干什么?小韩让你问的?”   “那,池宁你还有印象吗?”   顾如枫“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一回想起来心里还是难受,她…”   说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望昭:“迟然他是…”   傅望昭表情认真,语气诚恳:“舅舅,当年的事,你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吗?”   “怎么会这样…”顾如枫疲惫地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始讲述。   “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挺多的,但方冉和池宁让我记忆很深刻。他们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感情很好,在他们结婚的第三年,池宁怀孕了。”   “有一天,方冉晚上下班回家遇到别人被抢劫,上去见义勇为,不想被对方划了一刀,然后那个人就看见方冉的伤口在自己愈合。没过几天,方冉和池宁就失踪了。”顾如枫长叹一口气,“他们一开始只是想带走方冉,是看池宁怀孕了,才把她也带走了。”   “那个实验室就是人间地狱。方冉的体质特殊,莫斯对他很感兴趣,每天在他身上做研究。我不知道他作为一个外科医生,躺在实验台上被开膛破肚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自己的善良害了他。”   傅望昭拳头攥紧,怒火将他浑身的血液烧沸,抬头看见顾如枫的眼眶也红了。   “池宁说,她去到实验室的第一天就做了羊水穿刺,确定肚子里的胎儿大概率也是治愈异能携带者。她很绝望,她宁愿这个孩子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于是她开始不吃不喝,甚至捶打肚子,但是那群畜生不会让她如愿。”   “后来,她和方冉计划了一次逃跑。我不知道他们筹划了多久,耗费多少心血。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这个孩子谋一条生路。幸而上天眷顾,池宁在方冉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尽管后果是,方冉被暴怒的莫斯虐待致死。”   “那个时候池宁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怀孕的这段时间她心情抑郁加上营养不良,导致她逃出来没多久就早产。因为莫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她生完孩子东躲西藏了两个多月还是被双头鲨的人找到了。”   傅望昭眼眶湿润,声音嘶哑:“但是他们没找到那个孩子。”   顾如枫:“对,池宁坚持说那个孩子死了。他们当然不信,去找到了给池宁接生的人。那人也不知道孩子去哪儿了,只说婴儿的大腿上有一个红色胎记。但仅凭这一线索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红色胎记…   傅望昭颓败地靠在墙上,他见过那枚胎记,他见过的。   “我见到池宁的时候,她才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她没有异能,被抓回去之后,唯一的价值就是怀孕。”顾如枫擦了擦眼睛,“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一种残忍至极的补品叫胎腹儿。”   胎腹儿,是将存在于母体4-5个月的成型胎儿引产下来,作为滋补食品,具有延缓衰老的功效。   傅望昭在资料里看到过,实验室里的一部分女性被迫提供这一价格昂贵的“产品”,来让组织敛财。   “她当时有没有说,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顾如枫摇摇头:“我问过她,本意是想找到这个孩子尽我所能帮助他,但是她没告诉我。她只说,让他当一个普通人好好活下去就行。”   傅望昭用手掌盖住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迟然在遇到他之前,过得正是普通平静的生活。   可惜,命运兜兜转转,他们在那个夜晚相遇,异能的秘密像多米诺骨牌的一端倒下,接下来发生的事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迟然会不会也后悔过,后悔遇见他。    第74章   二十年前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呼啸的声音像某位神明在悲伤地低嚎。   主城区的某间小旅馆,老板兼前台的中年女人在边嗑瓜子边看剧。   大门被人推开,一股寒风趁机钻进来,她抬头望去。   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个包裹严实的婴儿走进来,她被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女人的脸色十分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若不是在白天,她都要以为对方是鬼。   女人走到柜台前,说:“我要一间最便宜的房间。”   “最便宜的八十一晚,身份证让我登记一下。”   “我…”女人咽了下唾沫,“我丈夫打我,我带着孩子出来躲一躲,没带身份证,你能通融一下吗?”   “行。”   女人说了声谢谢,便开始从口袋里掏钱,先是拿出一张五十面额的,然后准备继续找。   “就给我五十得了。”旅店老板转身取了把钥匙放在台面上,“你这是刚生完孩子吧?买点东西补补,你的脸比墙都白。”   女人掏钱的手顿住,抿了抿嘴唇,真诚道:“谢谢你。”   去到房间,池宁锁好屋门,坐在床上把裹着宝宝的被子掀开些,露出一张白白软软的小脸蛋,还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宝宝看见妈妈,咧嘴笑起来。   池宁也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   这是崭新的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见过的第一场雨。   “妈妈刚才撒谎了,爸爸不打妈妈,爸爸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如果他能见到你该多好,哪怕只是一眼。”   刚知道池宁怀孕的时候,方冉激动又期待。他们像大多数父母一样,设想着宝宝的眼睛像谁、嘴巴像谁、性格像谁。   逃跑的这一路来,她想起过去二人陪伴甜蜜的画面,也想起在实验室里,方冉虚弱地跟她说对不起的样子。   池宁支离破碎,却又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强撑着将自己粘回原样。   晚上,她找旅店老板要来针线,对着昏黄的灯光,在宝宝衣服的领子上绣着,一针一线,十分认真。   宝宝就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睛睁得圆溜溜。   终于绣好,池宁将衣服给宝宝穿上,亲亲他的额头,声音哽咽。   “我的孩子,对不起,爸爸妈妈除了这个名字什么也没办法给你。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迟然,这是爸爸给你取的名字,就当作我们陪在你身边一样,我们会保佑你的。”   第二天下午,池宁带小迟然来到附近的老旧居民楼,她敏感地观察着四周,趁四下无人,将小迟然放进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在不远处躲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朴素的阿姨走近,将婴儿从垃圾桶里抱出来。   池宁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紧紧盯着那人的样子,试图判断她是不是好人,能不能照顾好小孩。   “哎哟,谁这么狠心呐。”她听见那人说,语气慈祥惋惜。   眼看着阿姨将小迟然抱走,池宁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哭出声。   她多想看着自己的宝贝长大,听他叫“妈妈”,见证他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   可她只能放手,只有这样他才能当一个普通人,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走远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又过了许久,池宁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迟然不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小孩,他本该拥有许多父母的爱。   -   从顾家回来的当天晚上,傅望昭开始发热,易感期毫无征兆地突然来临。   睡梦中的alpha呼吸急促、墨蓝色头发被汗水打湿,颈后的腺体疼痛滚烫。   “然然,不要离开我。迟然,别走。”   身体像突然从高空坠落,失重感让傅望昭猛地惊醒,偌大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空空荡荡。   心口缺了一大块,他来不及感到失落,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叫他立马清醒过来,这种感觉很熟悉。   是精神力在全身的神经里暴动流窜。   他的精神力异能是罕见的s级,攻击性和破坏性都属于顶级,对外是,对内也是。   傅望昭皱起眉,强撑着从床上起来,去柜子里取出三支抑制剂,给自己的静脉注射进去。   从身体往外渗的痛感让他脱力地靠在墙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   迟然在身边这些日子,他差点都忘了精神力暴动起来是这么疼。   而这只是个开始。   很快,在易感期和精神力的双重作用下,傅望昭的自主意识开始模糊,精神力不受控地外溢,将周围的物品击落。   最后的时刻,他在现实和虚渺之间,仿佛看见了迟然,对他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当医生赶到的时候,别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东西碎的碎,倒的倒,除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完好无损外,其余都有不同程度的破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两只手都鲜血淋漓,看起来像是锤击玻璃时留下的划伤。   自残一样。   医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有些怔住,和傅望昭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时,他有种被魔鬼盯上的危险感。   “迟然在哪?”   医生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我不知道。”   鲜红的血从alpha指间淌下,落在地板上,他垂下头,狠戾暴躁的眼睛里多出一抹无措来。   就在这时,医生眼疾手快地掏出注射枪,对着傅望昭打出一针镇定剂。   他现在这种情况,镇定剂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医生和齐叔趁着这个空档,急忙将傅望昭带回房间,像往常那样固定住他的手脚。   医生先简单处理了alpha的手,忍不住问道:“上将这次发病怎么这么严重,前段时间不是都好好的吗?”   齐叔只是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短暂安定下来的傅望昭再次躁动起来,发出痛苦的低吼,间或叫着迟然的名字。   曾经他一度觉得alpha的易感期很像毒|瘾发作,只不过要的不是毒|品,而是omega。   “不行啊上将,你体内信息素含量太高了,没办法用药。”医生急得额头都冒出汗,“要不然找个omega来。”   傅望昭双眼猩红,额头和颈间的青筋暴起,明明看起来凶猛而强大,却透着股脆弱。   “我要迟然来…我想见他…”   齐叔实在不忍心,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就先压一压他的精神力,不然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等到晚上信息素降下来再说。”   “只不过今天就得辛苦上将遭点罪了。”   时间一刻不停地前进着,被压制的精神力依旧不安分地涌动,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直到傍晚,傅望昭终于恢复了意识,身体已经痛得麻木。   他望着天花板,眼神黯然。   Alpha作为这个社会里绝对强大的存在,轻松便能获取很多资源和机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呢?   傅望昭闭上眼睛,眼尾湿润。他没办法标记喜欢的人,也没办法让他闻到自己的信息素。   只能任由漫无目的的信息素寻找着不存在的目标,在痛苦中回忆消逝的甜蜜。   而beta没有易感期,没有发情期,所以迟然想走便走了。   被牢牢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第75章   迟然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是在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当时他正在画画,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动了动,类似于小鱼在掌心游动的感觉。   静寂许久的小生命终于有了生动的回应,迟然先是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将掌心放在已经鼓起来的小腹上。   紧接着小家伙又动了一下,像是隔着肚皮蹭了蹭迟然的手。   他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将两只手都覆在肚子上,可惜再没动静。   上周产检的时候,医生就告诉他,很快宝宝就会在肚子里面活动,动作可能不会太大,让他细心留意。   当天晚上,他对着肚子碎碎念了好一会儿,让小家伙动一下,但是毫无反应。   第二天迟然便放下了这件事,该干嘛干嘛,眼下突然的互动让他惊喜不已。   这也让他对和自己血肉相连的鲜活生命有了实感。   开春后便一天天的暖和起来,单薄的衣服已经盖不住迟然的肚子。   为了避免引起太多关注,他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孕中期的迟然饭量很大,身上也跟着长了点肉,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和离开别墅时瘦骨嶙峋的模样不同了。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大部分时间画画赚钱,闲下来就看看电影、在网上买小朋友的衣服和玩具。   时间匆匆如细沙从指缝溜走,到了做四维彩超的日子,他照旧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出门。   迟然已经期待了好几天,之前的检查只能看到宝宝大概的轮廓和形状,而四维彩超可以照出宝宝更为清晰的样子。   躺在检查仪器的床上时,他心跳加快起来。医生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慰他:“没事,放轻松。”   很快,仪器屏幕上出现图样,和以前的黑白图像不同,这一次不光有了颜色,呈像也更立体了。   “很好哦,宝宝发育没有异常。”医生说。   迟然看到屏幕里的小人闭着眼睛,攥紧小手,似乎睡得很香的样子,他下意识连呼吸都放缓了。   “宝宝鼻梁很高诶,好看。”   听到医生的话,迟然盯着宝宝的脸,蓦地想到了傅望昭。   Alpha的鼻梁就是这样,又高又挺直。   不知道孩子生出来会像谁多一点,他当然是希望像自己多,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此时的傅望昭正疲惫地捏着鼻梁,头也涨疼。   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吃安眠药也不好用,反而醒来会更加困乏。   韩一诚正在全力调查双头鲨组织的踪迹,寻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但他们行事狡猾,像抓不住的泥鳅,事情便陷入了瓶颈。   而傅望昭要一边找迟然,一边盯着双头鲨的动向。目前双方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失落痛苦地想要找到人,那么现在他还要承受着恐惧,他害怕迟然出事。   这也是他睡不好的原因。   傍晚,他起身正准备离开办公室,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Alpha顿了顿,点开屏幕,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如果想知道迟然下落的话,今晚八点到西廊别墅1-13号。   傅望昭皱起眉,他敏锐地察觉出其中可能有问题,但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赴约。   事关迟然,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甚至哪怕这是个陷阱,他也要去。   西廊别墅是主城中心区里较为偏远的别墅区,远离城市的喧嚣,依山傍水,适合疗养散心。   这里晚上十分寂静,偶尔一阵风吹过都是大自然的气息。   傅望昭的风衣衣摆被刮得翻飞起来,发出簌簌的轻响,在黑夜里显得突兀。   他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安保还算可以,他查到1-13号别墅的主人是一位做点小生意的商人。   终于走到1-13号,别墅的大门虚掩着,似乎正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Alpha没有任何犹豫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但并不影响他视物,可以看到一个人也没有。   “咔哒。”大门关上并落了锁,傅望昭试了试,打不开。   他往里走,到大厅:“出来,别故弄玄虚了。”   没有人回应。   很快,傅望昭注意到这个空间没有窗户,他立马进入作战状态,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可能来人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麝香味混着柑橘的信息素味道逸散开来,很快充斥整个房间,密网一样裹住alpha。   颈后的腺体开始升温、变得滚烫,傅望昭身体里一直被压抑的欲望轰然破堤,快速蔓延至全身,小虫似的啃噬他的理智。   “高子彧!”他青筋暴起地怒吼,“你他妈又玩这种把戏。”   啪地一声,灯光亮起,只穿了件浴袍的omega站在台阶上,脸上带着潮红。   那股麝香味来自高剂量的催|情药,能够快速让人产生强烈的情欲,属于违禁品。   “这次我不会让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高子彧一步一步走近,脸上满是疯狂,“你别想离开这里,除非标记我。”   傅望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不受控地有了生理反应。   他最近几次的易感期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本就十分难捱,加上精神力暴动愈发严重,盘踞在身体里的暴躁和欲|望,被一下子点燃,快要将他烧化。   对方高匹配度的信息素像是近在眼前的甘泉,勾着他去品尝解渴。   Alpha狠狠将omega推开,快步走到大门口开始撞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他近期一直在接受精神力压制治疗,现在没法使出满级的攻击,加上药物和信息素一直在麻痹他的神经,迫使他的大脑做出标记omega的决定。   “找迟然找的很辛苦吧,果然一提到他你就会来。”也陷入发情状态的omega越发痴狂,双眼通红,“他已经走了,他不爱你,你还找他做什么?我爱你啊,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刺激到,傅望昭突然激动起来,他转身对着高子彧抬腿,一脚狠狠踹在omega的肚子,后者痛苦地倒在地板上。   “给我开门!”傅望昭拽着高子彧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高子彧泣不成声:“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们明明匹配度这么高,我们才应该在一起啊。”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敢说你不想标记我吗?”   傅望昭脱力地松开了高子彧,他承认,他想标记眼前这个omega,想咬破他的腺体,获取甜蜜的信息素。   他望着流泪的高子彧,想到不知道为他哭了多少次的迟然。   心如死灰。   一直以来,他拒绝omega的信息素,讨厌因此失控,也不信什么ao天生一对的说法。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屈服于alpha的本能,想要标记一个根本不喜欢的omega。   或许迟然早就认清了这一事实,所以选择退出、离开。   傅望昭回想起他们俩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迟然说他只是个beta,不是omega。   无法标记的不安全感不是只有他才有,而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拼命地占有迟然,消磨尽了他的爱意。   颈后的腺体仍在发烫,傅望昭起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慢慢消逝,很快他就会沦为只知道交|配的野兽。   他走到大厅,将柜子上的花瓶掷在地上,捡起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   是,迟然走了,迟然不爱他了,他把人弄丢了。   他活该。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时光机,他再努力也不可能弥补迟然受到的伤害。   没人规定悔悟必须要被原谅接纳。   傅望昭闭了闭眼,将碎瓷片的尖角深深刺入自己的腺体里。   Omega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不过相比于腺体传来的疼痛,还是温和许多。   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一个圆圈越来越大。   他低声喃喃:“迟然。”   这一次不会有人傻乎乎地哭着跑来担心他了。 第76章   “迟然。”   迟然猛地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急促剧烈,大多数时候都安静的宝宝此时动来动去,似乎有些躁动不安。   在他苏醒的那一刻,梦境立刻消失不见,除了隐约听见有人叫他以外,什么也不记得。   已经许久没有人叫他“迟然”了。   月亮透过薄纱的窗帘映进来一点光,让房间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迟然有些艰难地坐起来,一只手扶着发酸的后腰,失掉睡意。   钟表显示现在时间是四点多。   他耐心地一下一下摸着肚子,轻声安抚:“宝宝怎么不睡…觉呀?乖一点爸爸给你讲…故事。”   动个不停的小家伙逐渐平静下来,倒真像是在等着听故事。   “好宝宝,真乖。”迟然从旁边床头柜上的一摞书里抽出儿童故事书,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个小猫抓鱼的故事。   最佳听众毫无反应,迟然就当它被自己哄睡了。   坐得浑身酸痛不舒服,他便躺下来看通讯器上的招聘软件,想找一个月嫂兼保姆的阿姨。   毫无经验的迟然低估了怀孕对自己生活的影响,他本来计划等生完孩子再找阿姨,但是随着肚子越来越沉,很多日常行为都受限,连弯腰穿鞋捡东西都十分不方便。   除此之外,他更怕自己一个人在家出点意外,没人照应。   迟然刷着刷着,刷到一条招聘漫画助理的帖子。   他仔细一看,眼睛睁圆了些,点进详情页面查看。   发布帖子的是漫画家南风菌的工作室,工作内容是辅助南风菌老师创作新漫画,需要应聘者发送自己的作品集到工作室邮箱。   迟然有些心动。   之前他会拒绝周老师的引荐,一是因为自己当时状态很差,不知道能不能承担这份工作。二是不想再接受傅望昭给他的东西了。   现在他想试一试,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被认可。   迟然放下通讯器,小心地翻了个身,望向窗外。   天边已经升出一道亮光来,将漆黑的夜幕调成墨蓝色。   医院。   在手术室待了一整晚的傅望昭,终于被移至普通病房。   他的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纱布,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前的发丝散乱着。   “老高,你不必再说了。对,订婚的事是我们理亏在先,但阿昭已经道过歉,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现在外面的闲言碎语也都是落在他头上。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顾如枫生气地挂掉电话后,走进病房。   他看着病床上瘦了许多、憔悴不已的alpha,长叹一口气,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各人有各命,他费尽心思不希望傅望昭和顾若蔓走到相同的境地,却忽略了,执拗也是会遗传的。   “你和你妈都不让我省心。”顾如枫无奈道。   直到日上三竿,麻药劲儿过了,傅望昭才清醒过来。   触目是单调刺眼的白色,alpha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的事。   “阿昭醒了。”许梦云急忙凑上来,眼睛一下子红了,“还疼不疼啊,你这个孩子,对自己也能下这么大狠手。”   顾如枫在一旁板着脸:“alpha当够了,你是想变成beta了啊?”   “你知不知道你再多喇一点,腺体功能就要严重受损了?腺体残疾的alpha,beta也不如。”   许梦云忍不住怼他:“少说两句!阿昭这不是没大事吗,再说了,这都是高家人作出来的祸,阿昭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都怪你!给阿昭挑的什么未婚妻。”   顾如枫说不过自己老婆,甘拜下风。   傅望昭看着这对老两口斗嘴,心生羡慕,眼神显出些落寞来。   腺体上神经多且敏感,麻药劲儿一过,颈后的疼痛很是折磨。alpha纵使之前身上受过不少伤,已经习惯了,眼下也有点难捱。   一呼一吸都泛着刺痛。   许梦云把说话难听的顾如枫赶走了,她用吸管让傅望昭喝了点水,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你舅舅其实很担心你的,在这守了你一夜呢。”   傅望昭“嗯”了一声,声音沙哑道:“我知道。”   “他不好意思说,但我看得出来他挺后悔给你安排这门婚事的,不过我相信你也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许梦云抿抿嘴,“今后他不会再干涉你感情上的决定。”   “舅妈听说了你和迟然的事,怎么样,还没有消息吗?”   傅望昭感觉疼痛好像更强烈了,他回了句“没有”。   许梦云给他理了理头发,说:“慢慢来,既然喜欢就努力追。我和你舅舅等着你带人回来看看。”   傅望昭很轻地点了下头,但他的视线从温柔的许梦云脸上挪开后,眼中浮出失落和不确定。   向来强大自信的alpha头一回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真的能把人追回来吗?   Alpha的恢复能力强,傅望昭入院不到一周就出院了。   出院时,他的腺体上还贴着纱布。   回到别墅,傅望昭径直去了院子。   最近春意正浓,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郁金香、蔷薇、玫瑰、水仙等等,这些都是顾若蔓生前种的,但这只是很小一部分,许多都在移植的时候死掉了。   还有藤萝。   傅望昭拿起园艺剪刀,给架子上蓬勃盛开的藤萝修剪杂草和枯枝。   粉紫色的藤萝花实在美丽,洋溢出来的花香也沁人心脾,这是顾若蔓的信息素味道。   顾若蔓曾说:“养花要用心,它是能感觉到你的心意的,可能一点怠慢都会促使它枯萎。”   傅望昭想起小时候,从他手里飞走的那只蝴蝶。又想到顾若蔓说过,只要他把花养好养漂亮,蝴蝶就会再回来。   他对着那串藤萝,神情是鲜少流露出的脆弱:“妈,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在改了,可以改好的。”   “他会愿意回来吗?”    第77章   迟然发送作品集之后,一直没有收到工作室的回复。   不过失望并没有占据他的情绪太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步入孕晚期阶段,身体所承受的负荷越来越大,迟然经常半夜被压醒,便再也睡不着。   虽然十分辛苦煎熬,但他一看到那些超小号的衣服鞋袜,心就软成了棉花糖。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和宝宝见面了,他想。   迟然在网上找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阿姨,负责做每天的营养三餐以及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阿姨姓马,个字不高但中气十足,有时迟然待在家里都能听见马阿姨在楼下买菜砍价的声音。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迟然住进医院,准备做剖腹产手术。   马阿姨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和滋补的汤,吃得人又胖了一圈。   最后一次产检结果依旧显示没有任何问题,这大概率会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宝宝。   迟然将之前每一次的B超报告拿出来,按时间顺序排好,看着宝宝从一个小不点,逐渐长到现在这么大,他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手术前一天,医生把迟然叫到办公室,讲注意事项。   “虽然你孕囊的发育情况和omega没有太大区别,但你毕竟是beta,我们自建院以来,也就给两个beta做过剖腹产手术,你是第三个。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只是按惯例讲一下手术风险,你前面那两个beta手术都是成功的。”医生将一张纸放在迟然面前,“这是手术同意单,没有家属的话,就本人在上面签个字。”   迟然仔细将上面的字都看了一遍,捏着笔签了名。   手术当天早上,马阿姨看起来比迟然还要紧张,说要出去打水却连暖壶都忘了拿,逗得迟然忍不住笑。   “您不是经历过好…好多回了吗,怎么比我还紧张?”   马阿姨抱着暖壶,脸上的担忧明显:“哪儿能不紧张呢,这毕竟也是个手术不是。”   她没说的是,看迟然小小年纪做这么大的手术,身边没有一个家里人陪着,她心里难受。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迟然安慰道。   手术室的绿灯亮起,医生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剖腹产手术是半麻醉,迟然打过麻醉针之后,胸部以下就没了知觉。   望着手术台上刺眼的顶灯,他尽管刚刚安慰了马阿姨,但其实心里也是紧张忐忑的,甚至还有一点害怕。   不过同时也有期待。   复杂的心情一直搅和在脑子里,让迟然不由得开始放空,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这一切。   一刹那,什么紧张和害怕统统见鬼去了,鼓鼓涨涨的喜悦和激动将迟然击打得晕眩。   监视器上的心率加快起来,他听见医生说:“宝宝平安出来啦,是个小姑娘。”   处理好脐带,护士将婴儿抱到迟然跟前:“看看,你的女儿。”   刚出生的小婴儿皱皱巴巴,浑身泛着青,还脏兮兮的。   迟然双眼通红,眼尾濡湿,一下子被逗得破涕为笑,带着鼻音吐槽:“有点丑。”   “刚出来都这样,洗洗就好了。”护士说完便抱着婴儿离开。   迟然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护士背后,情绪无法平复,迫不及待地想要抱抱他的女儿。   蓦地,他听见对面的医生问道:“你是异能者?”   刚刚正准备缝合创口的医生发现,那一层层被剖开的口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诡异得吓了她一跳。   而迟然也被医生的问话吓了一跳,他知道一定是医生看到他的伤口愈合了,只好“嗯”了一声。   医生很快调整好,说:“我之前也遇到过几个异能者,还是数你这个最实用,很多人麻药过了之后,伤口愈合期间疼得都受不了。”   “我能拜托你帮…帮我保密这个…事情吗?”迟然抿抿唇,“我可以给你钱。”   “钱就不必了,请我喝杯奶茶就行。”   从手术室出来,马阿姨立马迎到床边,温声道:“辛苦了孩子。”   迟然笑着摇摇头。   回到病房没多久,清理干净的小婴儿也送来了。   小小一只被裹在薄被里,虽然还是有点皱巴,但是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马阿姨将她抱起来,给迟然看:“哟,这娃娃睁眼挺早诶,来,看看爸爸。”   小婴儿不哭不闹,睁着眼睛看迟然,似乎在建立初始认知。   迟然也看她,嘴角满是笑意,眼神里的喜欢和爱都快溢出来了。   待到胳膊恢复了知觉,他将宝宝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着她攥紧的小拳头,心想她怎么这么小啊,抱着都感觉轻飘飘的,又不敢用力,真怕一不小心把她碰坏了。   看见宝宝一直在盯着自己,迟然眼眶发热,轻轻地亲了下她的头顶。   我的宝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马阿姨擦了擦眼睛,问道:“给娃娃起好名字没啊?”   迟然笑道:“想了几个,还没想好,但是小名已经…定了,叫小满。”   小满胜万全。   -   盛夏蝉鸣,令人心烦气躁。   傅望昭第看到他派出去的人,反馈回来令他失望的结果。   迟然离开已经七个月了,而他的日历仿佛定格在了迟然离开的那一天,永远翻不过去。   一年眼看着就快过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这天,alpha收到一通来电,看到是周老师打来的,有些失望。   “喂?周叔。”   “望昭,你最近还好吗?我听你舅舅说,你状态不好。”   傅望昭“嗯”了一声,目光低垂:“迟然离开了,我找不到他。”   “啊…这样啊。”周老师有些支吾,“我看之前迟然不开心,或许离开会好一些呢,你找他做什么。”   “我有话对他说。”傅望昭暗淡的眼神蓦地亮起,“周叔,你知道迟然在哪儿对不对?!”   周老师被吓住,他完全没想到alpha会敏锐到这种程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求您告诉我,这真的对我非常重要。”   周老师有些犹豫:“他肯定是不希望你找到他,我不能害他。”   傅望昭的胸腔剧烈起伏着,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答案就在眼前,激得他眼眶发红。   “周叔,我有耐心和动力找他一辈子,这是我求仁得仁。但是现在,如果我不能快一点找到他的话,他就会有危险。具体的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请你相信我。”   Alpha的言辞恳切,周老师犹豫了下,说:“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但是前几天我朋友打电话给我,就是那个当初我要引荐迟然去给他当助理的朋友,说是收到了一份应聘的作品集,感觉和我当初给他看的迟然的画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我只能把那个人的邮箱提供给你,剩下的就看你自己。”    第78章   小满的大名叫作迟青雅,是迟然纠结了两天取出来的。   他总觉得一个人的名字很重要,毕竟要跟着一辈子。就拿他自己来说,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于衣领上的刺字,应该是他的爸爸或者妈妈绣在上面的。   迟然猜是妈妈,他小时候幻想过自己的妈妈和爸爸长什么样,可不管怎么幻想,都逃不过一个既定事实,他们不要他了。   这样的幻想也就失去了意义。   当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幼时的那些遗憾和难过似乎被温柔包裹,有了新的落点。   迟然什么都想给小满最好的,姓名只是个开端。   术后第三天,迟然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一是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二是异能被发现的事总让他有些在意,他不想在医院待下去了。   家里已经备好了所有小孩儿需要的东西,婴儿床、衣服玩具、尿不湿、奶粉等等。   迟然没有产奶,只能给宝宝冲奶粉喝。   小满不爱哭闹,喝奶的时候尤其乖。嘴巴嘬个不停,但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个劲儿盯着迟然看,睫毛又浓又长,都快给迟然的心盯化了。   出院前,医生送来小满的检查报告。   “小丫头身体指标都正常,体重六斤三两。基因检测显示,她长大后有95%的可能性分化成alpha。”   听到可能分化成alpha,迟然愣了下,脑中出现傅望昭的样子。   他摇摇脑袋,让自己不再去想,可现实并不让他如愿。   刚出生的小孩子变化快,一天一个样,小满渐渐长开后,迟然发现,她的眉眼和鼻子越来越像傅望昭。   尤其是眼睛,虽然没到一模一样的程度,但一看就是双桃花眼。   迟然宽慰自己,孩子还小,再长大一点说不定就像他了。   满月那天,迟然给小满换上崭新的小裙子,拍了许多照片,其中好多张都是笑着的。   小满长得玉雪可爱,又几乎很少哭闹,特别好带,这可给马阿姨稀罕坏了,自掏腰包给她买了好些故事书和玩具。   不用等到孩子长大,现在家里的东西都已经多得堆不下了,迟然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房子。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起来。   每天早上九点多钟,迟然就坐在婴儿床边,和小满一起晒太阳。   躺在婴儿床里的小满举起白白软软的小手抓来抓去,用那双酷似傅望昭的眼睛看一旁的迟然。   迟然喜欢将食指伸到小满的手前,因为小满一定会紧紧握住,一种独特的连接感油然而生,这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小满,笑一笑。”   小满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某种心有灵犀,咧嘴笑起来,露出光秃秃的牙龈,以及嘴唇右边一点浅浅的凹陷。   迟然被自己幼稚的行为逗笑了,他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没关系,不管小满像谁,爸爸都喜欢。”   这天,迟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正讲着故事,从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没多想,以为是马阿姨来拿什么东西,放下书小跑着去开门。   门一拉开,迟然的头像是被闷棍击打一样“嗡”地一声,心跳仿佛停止了一秒,然后剧烈地跳动起来。   站在门外的傅望昭直直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一般轻声叫他:“然然。”   迟然攥紧门把手,猛地动作要将门关上,却被alpha用胳膊抵住。   “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   他用身体的力量推门,但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门被彻底打开,迟然被迫退后,眼看着傅望昭走进来。   他知道,自己努力挣来的新生活要结束了。   在来之前,傅望昭将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心里想着见到人要说什么,不能吓到然然。   但是当迟然鲜活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计划都被抛之脑后,行为彻底脱缰。他将迟然抱进怀里,感受到这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存在于梦境的幻像。   傅望昭不禁眼眶泛红,过去近一年的痛苦和失望都被这一刻喜悦冲淡,变得微不足道。   “然然,我好想你。”   迟然像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任由alpha抱着,他的大脑和身体都已经麻木,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直到里屋传来婴儿的哭声。   傅望昭一愣,紧接着他被猛地推开,看着迟然跑回卧室。   小满很少会哭得这么厉害,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一见到迟然就伸手要抱。   迟然也跟着流眼泪,他连忙将小满抱在怀里,拍她的后背,轻声哄着。   被抱起来的小满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她趴在爸爸的肩头,好奇地望向站在门口的陌生人。   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对视着,一双稚嫩单纯,一双震惊苦涩。   眼神相接时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在傅望昭心里,他瞬间就明白了之前一直疑惑的,迟然离开的契机。   迟然回身看到alpha的表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个结果。   “小满乖,等爸爸一会儿。”   他把小满放回婴儿床里,走到傅望昭跟前:“我们出去说。”   两人离开卧室,迟然将屋门关好,走到阳台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傅望昭不难想到迟然怀孕之后为什么会选择不告而别,此时纵有千般万般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他艰涩开口:“这个孩子…”   “孩子是我的,跟你没有关系。”   Alpha心中一痛,走上前将迟然转过来,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她是我们的孩子,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   迟然无法再直视傅望昭的眼睛,他挪开视线,冷静道:“孩子是意外,我没有故意怀…你的孩子。”   “我可以保证,今后她不会出现在…在你和你家人面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跟你有关系,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放心。”   傅望昭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抓着迟然的胳膊,救命稻草一般,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然然,我取消了订婚,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我在改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舅舅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和孩子跟我回去,我们结婚好吗。不,没关系,不结婚也行,你先考察我,多久都可以,我愿意等。”   迟然看着傅望昭消瘦许多的脸颊,和泛青的眼下,想必这段时间被精神力暴动症折磨得厉害,他抿抿唇,心生不忍。   “我知道,你有精神力暴动症。当初你让我去…去军区抽血,是为了制特效药,对吧。”迟然将傅望昭的手扯开,给出让步,“我愿意配合制药,制成之后,你放我们离开。”   自从离开那一刻起,迟然就料到自己会被傅望昭找到,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傅望昭的病不解决,他就无法彻底解脱。   好在眼下小满已经平安降生,只要他在一日,就护她一日。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小满并没有遗传到他的异能。所以这个孩子对傅望昭来说,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他想要孩子,会有无数人排着队给他生。   迟然的眼睛里平淡如水,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更没有爱,傅望昭感觉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心情从喜悦瞬间转为绝望。   他的噩梦成真了。   他挽回不来那只美丽的蝴蝶,一生只绽开一次的花朵无人欣赏,只能等待枯萎。 第79章   人大概是很难知足的。   找不到迟然的时候,傅望昭想着只要找到人确定他安全就好。知道迟然的消息之后,他又期望迟然跟他回去,好保护他。   现在迟然愿意跟他回去了,他又因为迟然不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而感到沮丧绝望。   傅望昭要让自己回到上一层的想法中去,可是被剜得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外,无法愈合,疼得他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我答应你。我们需要尽快回主城。”   迟然说“好”。   “我能…看看她吗?”alpha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忽而低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的孩子。”   刚刚的相见实在短暂,他太过于震惊这个孩子的存在,以至于没能好好看看她。   迟然点点头转身走进卧室,刚刚哭过的小满正在抓空气玩,看见迟然就兴奋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傅望昭走到婴儿床旁边,看见十分可爱的女儿,他心里的痛苦竟然消减了几分。   这是他和迟然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他们两个人的血,是他们之间谁也不可替代的连接。   他以前并不喜欢小孩子,觉得吵闹麻烦,也没有耐心教养他们长大成人。   可是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柔软脆弱的小家伙,打从心底里想抱抱她,摸摸她的小手和脸蛋。   因为这是迟然生的小孩,是他们的孩子。   小满歪着脑袋看傅望昭,像个小天使,傅望昭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对迟然说:“她的嘴巴像你。”   “嗯。”   迟然冷淡的回应将傅望昭从暂时的喜悦中拽出,alpha的目光落在迟然身上,难以挪开。   他比离开的时候胖了一些,看起来更健康、状态也更好了。   傅望昭眼中满是落寞,他当然希望迟然过的好,但这也说明迟然在他身边过得很差。   当他的思念融进骨血里,又长出刺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他时,迟然大概根本不会想起他。   毕竟他带给迟然的,只有痛苦的记忆。   该被丢掉。   刮骨般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傅望昭抓紧婴儿床的栏杆,原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求而不得的感觉,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痛。   “看完了吗?”迟然问。   傅望昭回过神来,窗外的夕阳橘红似火,将大半个天都染红了,他听见自己说:“嗯,那我先走了。”   他挪着僵硬的脚步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见迟然拿着一个兔子玩偶在小满眼前晃来晃去,逗得她手舞足蹈、咯咯笑,迟然的脸上也是温暖柔软的笑意。   迟然好像变回了受到伤害之前的样子,但又有些不同。   傅望昭看他熟练地抱孩子哄孩子、逗孩子玩,恍然意识到迟然已经嵌入到父亲的角色之中。   而迟然所经历的怀孕、生产,嵌入角色过程中的艰辛和难过,他统统都缺席了,无法再弥补。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好像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   傅望昭关上大门,站在老旧的楼道里,许久才迈步下楼。   他派了两个人盯着,保证迟然的安全。坐回车里,他迟迟没有启动车子,掏出一根烟,点燃。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不久前那个拥抱的触感,重度上瘾患者终于碰到了渴求的东西,但是远远不够。   直到居民楼上的某间屋子灯光熄灭,傅望昭才驱车离开。   为了不暴露行踪,傅望昭是乘私人飞机来的北区,返程亦然。他提前申请好了航线,准备一切需要的东西。   到第三天,他去接迟然和小满。   迟然已经收拾好行李,依旧是他来时那一个行李箱。他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有些失神。他好像永远在搬离,永远没办法安定地在一个地方扎根生活。   傅望昭来时看只有一个箱子,问:“就这一个行李箱?”   “嗯。”   租的这间房子距离到期还有些日子,迟然把钥匙给了马阿姨,等他在主城安顿下来之后,再让马阿姨帮忙把东西邮过去。   他的东西不多,基本都是小满的衣服和玩具。   小满第一次出远门,从坐车到上飞机,一直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趴在迟然怀里好奇地观察世界。   因为小满才两个月还不会坐,傅望昭在飞机上准备了一张临时的婴儿床,但是大概陌生环境给小孩子带来了不安的情绪,小满一被放在床上就哭,抓着迟然的衣服不松手。   迟然舍不得,晃着她哄了一会儿,说:“没事,我抱着她吧。”   准备完毕,飞机开始滑翔,轰然起飞升空。   小满伸出小手指着窗户外面快速变化的场景,兴奋地“啊啊”叫。   迟然温柔附和她:“呀,我们起飞啦。”   一大一小互动着,坐在一旁的傅望昭不由得想,如果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出来玩该有多好。   航程过半,小满趴在迟然胸口睡着了。   “累不累?”傅望昭朝迟然伸出手,“我抱一会儿吧。”   “不累。”   Alpha只好收回手,脸上满是落寞。   他没抱过孩子,也不会抱,叫迟然凭什么信任他。   又凭什么重蹈覆辙。   飞机顺利抵达主城机场。   机场外,王岭已经等在门口了,他远远看见走近的两个人,虎躯一震。   因为仔细一看,不止两个人。   好家伙!惊天八卦!   待迟然和傅望昭陆续开门上车时,王岭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把我送到附近的…酒店或者旅馆,就行。”迟然说。   傅望昭闻言心里难受得要命,但眼下保护好他和孩子才是关键。   “已经中午了,先跟我回别墅吃饭休息一下,好不好?”飞机飞了三个小时,迟然就抱了三个小时孩子,肯定累坏了。   “不用。”   傅望昭继续温声争取:“孩子也该饿了,你放心用酒店的水给她冲奶喝吗?”   迟然抿紧唇瓣,他低头看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小满,大概是刚睡醒的原因,小满状态恹恹的。含嘬着下嘴唇,这是想喝奶的征兆。   Alpha见迟然态度松动,便让王岭驱车回别墅。   时隔一年,回到主城,再次经过熟悉的街道马路,迟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大概是因为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别墅的外观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迟然抱着小满跟在傅望昭身后,走进大门,他的心底是有一点不安的。   “小然回来啦。”刘姨激动得一下子迎上来,看见他怀里抱的孩子,愣住了,“这是?”   小满这会儿恢复了精神,好奇地看着宽敞漂亮的别墅内设。   而那双和傅望昭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让刘姨和齐叔立马猜到了事情原委。   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傅望昭率先将行李箱递出去,说道:“刘姨,麻烦你给孩子冲点奶粉喝。”   “哎好好好。”刘姨笑容满面,走到迟然跟前,“小然放心给我吧,我之前也当过月嫂呐。”   迟然犹豫了下,还是将小满交过去,他的胳膊实在累,几乎快要抱不动了。   刘姨见小满长得可爱,更感亲呢:“好宝儿,奶奶带你吃饭饭儿。”   大概是刘姨身上的气质和马阿姨相似,小满没哭没闹,乖乖被抱去喝奶了。   “上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就开饭了。”傅望昭柔声对迟然说。   迟然一进别墅里,许多不好的回忆涌上来,他头重脚轻地上了楼,回到曾经的房间里,看到熟悉的一切。   “这里的东西我没让人动,还是你走时的样子。我订了个婴儿床,这个房间估计放不下,我想着放主卧吧,你和孩子住那里,有浴室也方便,我搬到这个房间睡。”   迟然退后一步:“不用麻烦了,我会找房子住,我不住这儿。”   “这里不比外面好吗,主要是安全,而且…”   没等傅望昭说完,迟然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傅望昭停下来,关心道:“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迟然瞪着他,眼睛潮湿,“让我待在这儿,像以前一样,被你玩,是吗?”   “傅望昭,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说完,他的眼泪滚落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些日子。   傅望昭怔住了,他的手先大脑一步覆上迟然的脸颊,想要给他擦掉眼泪,却被狠狠打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样想。”   他宁肯递上一把匕首,让迟然捅他几刀,捅出血淋淋的洞来,也不要叫他像现在一样痛苦。   “然然,我从来不是玩你,以前我也没有这样想。”傅望昭抓住迟然的手,眼眶泛红,“我喜欢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讲这句话,但请你相信好吗。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很想你,我很后悔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辩解,但我真的有在改好,所以我不求你很快原谅我,但你可不可以看看我,给我一点机会。”   迟然垂着眼,他心里头是震惊于傅望昭居然会说喜欢他的。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目的,他不得而知,但其实也不重要。   因为就算是真的,迟然也不想赌了。   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奶奶去世之后他被赶出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后来又彻底离开主城。   随之而来的是不确定性带来的不安全感,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主宰过自己的生活。   现在他有了小满,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而他和傅望昭之间的差距大得显而易见,他不相信隔了一道天堑的两个人可以长久。   血脉亲情都可以说抛弃就抛弃,更何况是嘴上说的喜欢呢?   他不想到时再被赶出来,那就是彻底的无家可归。   他曾经已经为这份喜欢付出了许多代价,现在他放下了,更不想再赌了。   迟然缓缓将手抽出来,轻声说:“对不起。”   傅望昭手中一空,心里也空了,原来失望过的人还可以更失望。 第80章   以前的傅望昭不知道如何标记一个beta,现在的傅望昭不知道如何将迟然挽回。   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掌心似乎还残留了一点温度,让他想抓住。   却终将会逝去。   傅望昭抬手快速揩了下眼尾,睫毛低垂,喃喃道:“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太贪心了。”   “现在外面有异能者组织的人流窜,你的体质特殊,你一个人带孩子出去住我真的不放心。你和小满在这住下来,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如果你还有顾虑的话,我晚上去军区睡。”   迟然抬头望向alpha,发现他的眼睛不像以前那么冰冷,仿佛被什么涤洗过了一样,变得湿润柔和。   他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小满长大有这样一双眼睛,好像也很好。   犹豫了一会儿,迟然才点点头。   其实他不想住在这里,但又不敢拿小满冒险。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是非常安全的地方。   “我就住这间,你不要搬了。”   迟然说话依旧软软的,看他时琥珀色的眼瞳会向上偏移,傅望昭此时大脑像被抽了真空,只剩下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冲动:想亲他。   他垂下眼,失落地按下这个大概不会再有机会实现的念头。   “听你的,婴儿床的尺寸我再去协调。”傅望昭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薄被放在床上,“这些都清洗过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小满喝完奶没有。”   说完,傅望昭就离开了房间。   迟然望着alpha的背影,微抿嘴唇,觉得他的的确确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有了一些温度,不那么冰得扎手了。   他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打量一圈,视线落在床头上的那幅画,心绪复杂。   楼下,小满喝完奶精神十足,刘姨正把她逗得笑个不停,见傅望昭走过来,难掩欣喜,道:“这孩子太可爱了,我感觉她和你小时候特别像,太太那有相册,有时间拿出来对照对照。”   “不过你小时候没有这么爱笑,只有太太逗你才行。”   傅望昭低头仔细看着笑得开心的小满,眼神变得温柔起来,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又软又滑。   “性格像他。挺好的,不像我就好。”   刘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清楚迟然走后傅望昭有多焦虑痛苦。现在看他们两个人的状态,好像还没有重归于好。   她见傅望昭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却好像从深处透出无尽的悲伤,看得人揪心。   “抱一抱她吧,喏。”刘姨意图将小满递过去。   “我不会抱,别伤了她。”   “不会就学,这有什么难的,来。”   在刘姨的坚持之下,傅望昭紧张地搂住了小小一只的人类幼崽。   特别特别软。这是他的全部感受。   小满睁着大眼睛看抱她的庞然大物,有一点陌生,但是不确定,再看看。   待紧张的情绪散去,傅望昭更加清晰感受到怀里传来的温度和触感,令他觉得有一点幸福。   他低头看了小满一会儿,讲悄悄话似的问:“你在他肚子里也这么乖吗?”   “他怀你的时候会难受吗?会哭吗?会害怕吗?”   “他有想起过我吗?”   “其实我有一点羡慕你,你在他身边的日子比我要久。”   小满安静地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很大。   傅望昭笑了一下,说:“好吧,带你去找爸爸。”   -   在别墅里住了一周,迟然感觉和他在北区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每天照顾小满、画画。   除了一日三餐由刘姨准备好以外,没有任何人干预进他的生活。   甚至见到傅望昭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他还记得自己要配合alpha制特效药的事情,但是对方一直没提,他以为傅望昭是想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于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主动提好了。   可是傅望昭早出晚归,他找不到人,看来最近军区的工作又多了起来。   这天,迟然将小满哄睡着,边画画边等傅望昭回来。   左等右等,直到接近凌晨,他才听见大门口传来汽车的声音。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傅望昭也没上楼来,迟然觉得奇怪,掀开被子起身,下了楼。   一楼只开了几盏小夜灯,整个光线十分昏暗,迟然找了一圈,才在露台的椅子上看到傅望昭。   深秋的夜晚温度已然和冬天差不多,alpha穿着外套坐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根烟,橘红的点点火焰在黑暗里尤为显眼。   一根烟抽完,傅望昭就安静地看着前方。   露台的对面是院子里的小花园和藤萝架,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枯萎荒芜的样子了。   迟然记得以前傅望昭是不抽烟的。   他走近,缓缓移开推拉门,发出嘶啦的声音。   傅望昭闻声回过头,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   “怎么还没睡?孩子闹你吗?”   “没有,她已经睡了。”迟然瞥到一旁小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已经有好几个烟屁股了,“你怎么坐这儿,不回去睡觉?”   “睡不着,坐一会儿。”傅望昭站起来,推着迟然一同回到室内,“穿这么少就出来,冷不冷?”   说着他要去摸迟然手的温度,最后还是中途落了回去。   迟然以为傅望昭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睡不着,于是引入正题:“我答应你要配合…制药,我准备好了,你安排时间吧。”   结果傅望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积极或是松了一口气,反而肉眼可见的黯然颓败了一点。   “好,明天我先带你去做个体检。”傅望昭挤出一个浅笑,“回去睡吧。”   两个人上了楼,正准备分开朝相反方向走时,迟然停下来,说:“抽烟对肺不好。”   傅望昭脚步停顿,目光在迟然脸上流连,应声回:“嗯,是该戒了。”   但是真的戒不掉。 第81章   医院顶层的检查室门外。   “南区这边我带人销毁了几个实验室,救了一些人出来。”韩一诚在通话那头长叹一口气,傅望昭明白他为什么叹气。   “呐,现在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傅望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坏消息。”   韩一诚“啧”了声:“莫斯和双头鲨的核心成员都跑了,他们之中绝对有人拥有隐藏踪迹的异能,不然不可能跑得这么干净。他们手里有大量的实验数据,跑到哪儿都可以另起炉灶。”   “他大爷的,说他们是蟑螂,还真打不死了。”   傅望昭并不意外,他们要是没有点本事,也不可能在军区管辖范围内活跃几十年,让顾如枫直到退休都没抓到。   他沉默着,思考该如何破局。   “还有个好消息呢,想不想听?”   “你说。”   “我们抓到了段莱。”韩一诚的语气老神在在,“这个草包太怂了,还没上手段呢,自己噼里啪啦地全招了。不过一看人家双头鲨应该压根都没看得上他,供出来的信息屁用没有。”   “给你带回去审审解解气?”   傅望昭想起曾经迟然哭着跟他求情的样子,说:“不用,涉及人体实验是大案,他这一进去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懂了,你是让他再也别想出现在迟然面前。”韩一诚话头一转,八卦道,“哎,我可听说了,小迟然回来还带了个孩子。我的老天爷,放在两年之前,拍死我也想不到你会是我们几个中间最先当爹的。”   见傅望昭一直不说话,他试探地问:“还没和好?”   “嗯。”傅望昭目视前方的某一点,但并没有聚焦。   阳光透过落地窗大片泼洒进来,却惟独照不到他身上。   “我想尽快抓到莫斯。”   韩一诚认真道:“好,有消息随时同步。”   放下通讯器,alpha静坐了一会儿,点开屏幕,调出之前和迟然的聊天记录。   一字一句他都已经看过太多太多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在那些失眠的夜里,他除了反复咀嚼迟然发给他的每个字每个表情包之外,还在做对自己的纠正。   这句话说得太生硬,那句话说得不够关心,这里为什么不能多讲一些有趣或者温暖的话呢?   如果可以重来……   这种假设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傅望昭脑中如过电影一般重现过去,然后纠正他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   近乎偏执的程度。   等纠正到满意,天光已然大亮,同时现实将他击碎。   房间死寂空荡,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临近中午的时候,医生从检查室出来,对傅望昭报告结果:“他的各项身体检查结果都没有问题,产后恢复得不错,适当补充营养即可。”   “好,谢谢。”   “他的麻醉还没过,你进去看着吧。”   医生走后,傅望昭推门进去。   迟然板板正正地平躺在诊床上,呼吸平缓,纤长的睫毛服帖得贴着下眼睑。   傅望昭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一遍一遍得描着迟然的脸,不知疲倦。   他又望向迟然的小腹,伸手轻轻掀开衣摆,看到横在迟然肚子上的那道疤。   约莫有一根手指长,颜色很浅。   Alpha眼瞳轻微颤动着,用指尖去触碰不同于普通皮肤的微小起伏。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疤,唯独这道没长在他身上的最疼。   傅望昭试图想象迟然生产时的样子,发现想象不出来。但他知道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迟然是什么表情。   大概就像现在迟然望向小满时,幸福满足的样子。   “把你找回来之前,我本来是想死缠烂打让你原谅我。哪怕缠着你一辈子。”傅望昭轻轻牵着迟然的指尖,眼眶发红,“可是现在看到你和小满生活在一起很开心,我舍不得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走,你想离开我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在那之前,然然,你能不能告诉我,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   迟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房间的床上。   应该是傅望昭抱他回来的,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迟然撑着身子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旁边的婴儿床。   小满不在,大概是被刘姨抱走了。   今天只是做了个体检,傅望昭仍然没提制药的事情。   迟然下了床去找傅望昭,但是alpha没在房间,他转而下楼去刘姨的房间。   刘姨正在给小满喂奶,见迟然进屋,眼角笑出密密的皱纹来。   “小然醒啦。”   迟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嗯,谢谢刘姨…帮我看孩子。”   “谢什么,小满真是我见过最乖的宝宝了,还这么好看,我巴不得多带一会儿。”   小满像是知道大人在夸她,边喝奶边将眼睛眯起来,笑似的。   迟然也跟着笑,他一抬头注意到柜子上有一小箱肉罐头,想起被他托付给刘姨的小白狗,便问道:“小白呢?”   “送我儿子家里了。本来是养在这儿的,毕竟有院子方便嘛。是上将去接你走之前,说让我把小白送到别处养着,怕你看到觉得难过。”   见迟然露出意外的表情,刘姨拉着他的手坐下,趁热打铁道:“小然呐,我是看着上将长大的,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这样,我是第一次见他为了谁而作出改变的,你别再怪他了。你走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很不好,我一个外人看了都难受。”   “我没有怪他。”迟然觉得刘姨是因为不知道他可以治疗傅望昭的病,所以才会这样想。   “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傅望昭刚走近房间,就隔着屋门听到这句话。他的手里拎着一份芝士蛋糕,正洋溢着浓郁的香味。   有些事哪怕真的如此,但是自己猜测和真正听见对方亲口说,还是有很大差别。   Alpha退后一步,感觉周围的空间迅速坍缩,让他无法呼吸。   他用手捂住胸口,试图缓解其中足以将人撕裂的疼痛。   但是没有用,还是痛,特别特别痛。   傅望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楼,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将蛋糕放在迟然的桌子上了。   他失魂落魄地下楼,在回廊碰到抱着小满的迟然,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我买了蛋糕,在桌子上,你记得吃。”说完,alpha径直往外走。   迟然转过身,叫住他:“我什么时候开始…配合制药?还是像以前一样…抽血吗?”   对方迟迟没回答,就站在原地,他突然发现傅望昭后颈的腺体上有一块疤,之前是没有的。   又过了一会儿,alpha才回:“我尽快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然听到了其中细微的颤抖。 第82章   曾经迟然给军区实验室提供过许多次血液样本,但是其中的治愈物质存活时间太短,给研究带来很大难度。   经过多次的实验,负责医生表示,这个治愈物质无法复刻,即便是能够合成出来,保存时间一样很短。   他们也研究出来过高度相似的物质,但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相似物质能带来的治愈效果微乎其微,还不如普通的药物。   大自然的发展规律似乎在表明,人才是一切的根本,就像大树的树干,而树叶飘落下来很快就会失掉活力。   傅望昭为了让迟然安心待在别墅里,只好让他像以前一样每周去军区抽一次血。   同时买了许多上好的滋补食物回来,给他补身体。   他尽量不去打扰迟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远远地看。   看迟然抱着小满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晒太阳,看他给小满讲故事、看他安静地画画、睡觉,看他对旁人笑。   只有一次,傅望昭实在实在没忍住,半夜推开迟然的房门,在他床边坐了一会儿,最后亲亲他的额头。   那天他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很快到了小满出生百日这天。   傅望昭提前买了许多东西,衣服、玩具、奶粉,还有买给迟然的东西,一共十几个袋子。   他敲敲迟然的房门,很快门开了。   看见迟然像往常每一次一样给他开门,他有些恍惚,仿佛他们一直如此,从未分开过。   那该多好。   “今天小满过百日,我给她买了些衣服玩具。”傅望昭目光黏在迟然脸上,不错过半分他的表情变化,“我拿进去,可以吗?”   迟然扫了眼那些一看就很昂贵的袋子,抿起唇,他想拒绝。但他这些天确实看到了傅望昭相较以前做出的改变,让他眼下实在说不出“小满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要你的东西”这种话。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迟然才侧过身。   傅望昭心里泛起小小的喜悦,他踏进门,将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只是下一秒他听见迟然的话,那点喜悦就像泡泡一样被猛地戳破,影子都不见一点。   “就这一次,以后不要再…买了,我不想欠你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点心意。”傅望昭望向迟然,掩住自己的失落,“你不欠我,你永远都不欠我什么。”   是我欠你,一辈子也还不清。   迟然有些无奈,他走到婴儿床旁将换上新衣服的小满抱出来,给她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套上迷你小棉靴。   “你们要出去?”傅望昭注意到迟然穿得比平时鲜艳好看。   “嗯,约了拍照。”   小满被裹得只剩一双眼睛,她看见那个高高大大的人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他为什么要难过呢,小小的脑子想不通。   傅望昭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参与,他艰涩开口:“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不用,我打车就好。”迟然将需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放进背包里,有条不紊。   “打车不安全,你又拿包又抱孩子也不方便。”傅望昭心里堵得水泄不通,但还是平静地在说,“反正也要打车,你就把我当成司机,好吗?”   迟然拉背包拉链的手顿住,他没想到傅望昭会说出这种卑微的话来,跟他记忆里的alpha完全不同。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经历了什么,仅仅因为病痛难忍?还是别的。   “好吧。”   傅望昭的眼中终于多出一点点的笑意来,他伸手接过迟然的背包:“我拿。”   迟然抱上小满,跟着alpha下了楼。   还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迟然拉开车门,怔住。   内饰冷淡酷雅的车里,多出一个亮橙色的儿童座椅,显得别扭而突兀。   傅望昭过来,将座椅的安全扣解开:“你把小满放在这儿躺着,省得一直抱着太累,而且安全。”   “这个角度可以调节,等到…”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等到她会坐了,也能用。”   迟然将小满放在座椅上躺好,扣上安全带。   小满翘起脚,很满意的样子。   傅望昭让迟然在后座坐好,关上车门,自己坐上驾驶位。   倒真像是个司机。   迟然心中不是没有波澜,但也只是一点波澜而已。   很快,他们抵达拍摄工作室。   迟然抱着小满走在前面,傅望昭拎着背包跟在后面。   今天的主角自然是小满,除去她身上的这套新衣服,工作室还额外准备了两套,一共拍三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一组迟然和小满的亲子照。   摄影师和助理都是女生,一见到小满,秒变夹子音:“啊,好可爱的宝宝!”   “交给我就好啦。”助理从迟然手里接过孩子,“宝贝好乖。”   被抱走的过程中,小满趴在助理姐姐的肩膀上,一直盯着迟然看,似乎有些不舍。   迟然笑着朝她挥挥手,小满也举起小手晃了晃。   拍摄区就在不远处,他准备在椅子上坐着边看边等,想起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傅望昭。   “你先回去吧,要很久。”   “没关系,我想看看。”   迟然没再说什么,在椅子坐下,看助理给小满摆姿势,摄影师则举着相机准备抓拍。   一组拍完,助理看着取景器里的照片,感叹道:“太好看了吧!镜头感也不错诶。神仙宝宝。”   摄影师则淡定一些:“基因的力量啊,你看她两个爸爸的颜值,孩子会丑才奇怪。”   她将照片导到电脑上,对迟然和傅望昭说:“你们可以先来选一会儿,一组照片是十张底片,我们给免费修三张,多修要加钱。不过我感觉你家孩子不修也很好看,省钱啦。”   迟然过去坐在电脑跟前开始选片,这时助理已经带小满去换了一套衣服回来,准备换背景拍第二组。   如摄影师所说,这组照片拍出来很好看,让迟然挑不出来需要修的。   其中一张小满趴在蒲团上,双手托腮,一只眼睛眯了起来,wink一样。   可爱得人心都化了。   傅望昭站在旁边看了几张,视线不受控地挪到迟然脸上。   小满虽然长相像他多一点,但是神态很像迟然。他觉得十分神奇,心也不由自主地一直想要靠近他们,尽管一直被拒之门外。   三组照片拍完,迟然也选得差不多了。小满出片效果太好,他不需要纠结。   “我们找爸爸去。”助理抱着小满走过来,小满大老远就迫不及待地朝迟然张开手要抱。   “来拍照的宝宝真的很少有不哭不闹,还乖乖摆姿势的。我都羡慕了。”   迟然冲助理笑了笑作为回应,他心里也觉得很幸福,低头亲亲小满的额头。   傅望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迟迟挪不开视线。   短暂休息过后,准备拍亲子照。   摄影师见迟然抱着孩子在位置上站好,还有一个人没就位,疑惑地回头去找傅望昭。   Alpha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影稍显落寞,眼神直直地盯着灯光聚集处。   摄影师收回视线,举起相机:“那我们开始喽,看我。”   “爸爸看宝宝。”   ……   傅望昭中途拿出通讯器,对着笑得开心的一大一小拍了好几张。   他拍摄的角度自然比不上摄影师,但也足够了。   最后挑了一张最满意的设置为屏幕壁纸。   拍摄结束,迟然跟助理和摄影师道了谢,又让小满和姐姐再见。   小满对着她们抓抓空气,又把俩姑娘萌得不得了。   回到车上,傅望昭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人。   却没想到迟然望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在alpha心中发出啪地一声,他有些仓皇地看向别处。   “快1点了,这儿离鹤仙居挺近的,去那吃吧,或者你想去哪儿吃?”   “都行,我需要热水…冲奶粉,小满饿了。”   傅望昭应了声“好”,启动车子,没过一会儿就开到了鹤仙居。   迟然记得上一次他来这里,傅望昭说院子里的花都是他妈妈种的。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包间还是上次那个包间。   侍者送来热水,迟然给小满冲了大半瓶奶粉,小满自己抱着奶瓶喝得津津有味。   “她真的很乖。”傅望昭眼神柔软,“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乖。”   “大概吧。”   没有可以躺的地方,小满就得需要人一直抱着,这让迟然吃起饭来不太方便。   “我吃完了。”傅望昭起身,“给我抱吧。”   迟然看他明明也才只吃了几口,说:“没事,你吃你的,我慢慢吃。”   “我真的吃完了。”   小满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结果一脚踢翻了桌上的水杯,里头大半的饮料浇在傅望昭左臂上。   饮料将alpha的衬衫衣袖打湿,又顺着手背淌下来,滴在地上。   迟然连忙扯了几张纸巾出来,给他蘸袖子上的水,无意间拨开布料,看见傅望昭的腕骨上方有两道刀疤,再往上好像还有。   傅望昭立马将袖子扯下来,说:“我去卫生间弄一下。”   说完就离开了包间。   迟然望着他的背影稍稍皱起眉,他突然想到,以前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傅望昭在家很多时候都是穿短袖或者背心的。   但是他这次回来之后,傅望昭好像一直穿着长袖。   过了一会儿,傅望昭回到包间来,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迟然只以为自己多心,那大概是傅望昭出任务的时候,意外受的伤。   吃完饭,两个人往外走。   途径庭院中的一处楼梯,迟然被石子硌了一下,加上抱着孩子重心不稳,他身子一歪就要倒,下意识护住小满的头。   但与此同时,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傅望昭一只手揽着迟然的腰,一只手挡在小满身前,几乎是将两个人搂在怀里的姿势。   迟然的心脏还在惊吓余震中砰砰直跳,腰上的触感尤为明显,炙热有力。   只是那只手很快撤离,傅望昭柔声安抚他:“没事了。”   迟然稳住心神,认真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不知道的是,残留在alpha掌心的柔软,仿佛瘾药一样,可以短暂治疗,但会令人更加上瘾。 第83章   傅望昭开车的习惯狂野,车技又好,经常是逼近最高限速开。高中刚毕业那会儿他还会和几个朋友一起去跑赛车,马力全开加速前进,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实在刺激。   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自己会踩着最低限速的线,缓慢行驶在马路上。   越野车被开成了老头乐。   终于晃悠回了别墅,alpha熄车,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身后两道和缓平稳的呼吸。   傅望昭放轻动作,转移到后座去。   迟然稍稍侧着身子,脑袋靠在座椅头枕上,抿起一点嘴唇,脸颊睡得红扑扑,像刚成熟的新鲜桃子。他的一只手搭在小满身上,大概是哄她睡结果自己也睡着了。   整个人柔软无害,还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Alpha呼吸急促起来,又要控制着自己不要吵醒他,断送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如果目光可以化形,那么它已将迟然的眉眼轮廓描摹过千百次。   迟然离开之后,傅望昭查到了他的镜语账号,已经许久没有更新过。就在他回来不久,账号发布了一条新动态,说重新开始接稿,评论区响应无数。   傅望昭知道,迟然是要赚钱。有时他凌晨还能看到迟然房间的灯亮着,安安静静,应该是他在画画。   小满所有的吃穿用度,迟然都在尽力给她最好的。   他很爱这个孩子。   但傅望昭不由得想起迟然的小时候,肯定有许多遗憾,以致于他现在如此用力地对小满好,或许也在弥补当年的自己。   可是当初那个小小的迟然,站在时光的缝隙里,依旧因为身世招来的嘲笑歧视,而感到彷徨难过。   他想试着去弥补一点。   Alpha想着想着,信息素不理智地溢出,直到将beta完全裹缠起来,才稍稍安分一些。   车内空间封闭,傅望昭可以精确捕捉到属于迟然的那一点气味,还想要更多。   他喉咙发紧,一边告诉自己不可以,一边情不自禁地凑近。   落在迟然脸上的视线变得越发滚烫热烈,他记得迟然的脸颊有多光滑细腻,嘴唇有多柔软甜美。   他想得发疯,但又心甘情愿将自己锁在牢笼里,把钥匙交给迟然。   “哇——”小满的哭声将这一切敲碎。   迟然一下子惊醒,只顾着将小满抱起来哄,没有看见alpha那还未来得及藏好的,宛如火山岩浆般灼人的眼眸。   傅望昭默默将信息素收起来,这是第二次了,他猜测小满对他的信息素有反应。   幸好迟然闻不到。   “小满不哭。”迟然耐心地将她的眼泪擦掉,轻声哄了一会儿。   很快小满就被哄好了,紧紧抱着迟然的脖子。   迟然这时才注意到本该在驾驶位的傅望昭,就坐在他旁边,于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过来是想叫醒你。”   “嗯。”迟然顿了顿,“今天谢谢你。”   傅望昭不想迟然如此客气生疏地跟他说话,大起大落的情绪令他心中酸涩,脱口而出脑中的真实想法:“你不要谢我,能和你待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迟然眼睛不自觉睁大,有些无措。   Alpha见对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心里闷闷的,又自嘲失落起来。他一直在告诫自己,该知足。   太过贪心,不仅自己难受,还会再次伤害到迟然。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们进去吧,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傅望昭率先下了车,待迟然抱着小满也下车,他将车门关上,一起回别墅里。   准备了两天后,傅望昭整理好资料,打算将方冉池宁的事告诉迟然。   他将一番话来来回回斟酌打磨,可是在看到迟然眼睛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应该再想一想。   想出一个不会让迟然有任何难过的版本。   “什么事?”迟然问。   “关于你的父母,我了解到一些当年的情况,觉得应该告诉你。”   迟然的眼瞳震颤起来,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得发白。   明明是毫无印象的两个人,但却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里,时间长了,竟像长在肉里一样。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他心里真的很羡慕。尽管他一直对自己说,奶奶也很好呀,奶奶对我很好,但他还是会偷偷去看别人的爸爸妈妈。   后来渐渐长大,他不再为此难过,但并不代表他释怀了,而是不得不放下。   “他们,过得好吗?”迟然的眼睛渗出湿红。   他一直认为,他们肯定觉得自己是累赘是负累,所以才会把他扔掉。那么很有可能他们的生活也算不得好。   如果没有自己,他们能好过一点的话,那么他就不怪他们。   傅望昭没有想到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短暂空白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们已经不在了。”alpha艰难说出这几个字。   空气寂静,黑夜凝固。   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前,傅望昭拿出一张合影,递给迟然。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照片上的方冉和池宁刚结婚不久,笑容洋溢。   “你的异能遗传自你爸爸,他们夫妻俩因此遭到异能者组织的追击。而你也拥有这项异能,所以为了保护你不受到伤害,他们不得不和你断掉联系,好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   “他们没有不要你,他们很爱你。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想陪你长大。”   那些残忍冰冷的事情傅望昭不打算告诉迟然,他不需要知道。   迟然双手紧紧捏住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视线模糊又清晰,好几滴泪打在照片上,安静地滚落下来。   照片上的两个人正笑着看他。   “真的吗?”迟然盯着照片不放,声音哽咽,“他们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才把我扔掉的。”   “当然是真的。”傅望昭也跟着红了眼眶,“你是他们最爱的小孩。”   迟然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擦干,喃喃道:“爸爸…妈妈…”   多年来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倾泻而出,通过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那些沉疴旧疾终于开始缓缓愈合。   傅望昭将迟然揽进怀里,抚摸他因为哭泣而轻微颤抖的后背。   将情绪倒了个干净,迟然渐渐停了下来,他低声问道:“你刚才说,他们不在了。”   “是。”   “因为那个…异能者组织?”   傅望昭“嗯”了一声,说:“你妈妈的墓在郊区墓地,想去看看吗?”   池宁被救出来之后,一个人来到主城,住了一阵子就自杀了。顾如枫将她就近安葬在这里。   傅望昭猜她是来看迟然最后一眼。   迟然点头:“想去。”   “那坏人呢?”他鼻子红红的,表情十分认真,“坏人会被…抓起来吗?”   “会,我会抓到坏人。”傅望昭用拇指擦掉挂在迟然脸上的泪珠,“相信我吗?”   “相信。” 第84章   凛冽的冬风阵阵刮过,在宽阔的半空中呼啸,又猖狂地落回地面,拍打万物,刺痛人类裸露在外的皮肤。   某种角度上来看,人类真是脆弱又渺小的生物。   迟然和傅望昭站在一块墓碑前面,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池宁之墓。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妈妈…”迟然喃喃着。   他小的时候幻想过,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像其他小朋友的妈妈一样,怀抱柔软又温暖,可能还会香香的。   可答案出现在眼前,却只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周围荒芜死寂,她就一个人躺在这里,度过这些年。   傅望昭清了清两旁的杂草,把带来的康乃馨花束放在碑下,粉色的花朵给这里涂抹上几分鲜活。   迟然眼睛湿漉漉的,但是忍住没有流泪。来之前他就告诉自己,不可以哭,要让妈妈看到他过得好,而且很坚强。   他有在好好长大。   “这是送给妈妈…的礼物。”迟然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相框,里头是他亲手画的画,“让它陪着你。”   迟然蹲下将相框放在花束旁边,傅望昭看见那幅画,胸口闷涨。   上面画着一家三口,其中男人和女人完全是按照他给迟然的那张照片画的,中间那个小小的,牵着爸爸妈妈的手,笑得很开心的,应该就是迟然自己。   或许这幅画并非诞生于这几天,而是存在过无数个梦境里,刻在迟然的内心深处,成为他浑然不觉的某种执念。   直到这一刻,执念飘散,落在纸面,代表着释怀和放下。   傅望昭相信,如果池宁在天有灵能够看见,也会放心的。   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朝旁边走远了些,给迟然一些空间。   远远地,alpha注视着迟然掏出手帕,仔细擦拭积灰的墓碑,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   那是他无权参与的部分。   傅望昭烟瘾上来,摸遍了兜只翻出来两颗糖。   他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戒烟。   倒不是因为烟盒上写着的那句“吸烟有害健康”,而是小孩子闻不得一点二手烟,他也不想迟然闻到。   傅望昭撕开包装,将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咬碎。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流转,却压不住从心里蔓延出的苦涩,到底还是比不上抽烟解压。   没过多久,迟然走过来,对他说:“我们走吧。”   “好。”   他们往山下走,道路两侧的树木干枯贫瘠,偶有几只褐黑色的麻雀在枝头轻巧地跳来跳去。   “然然…”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视线相撞。   傅望昭盯着迟然的脸:“你先说。”   “我父母的事,谢谢你告诉我。”迟然抿出一个浅笑来,“他们没有…抛弃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迟然看了alpha几秒,心道傅望昭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   “关于你的病,我知道,制药不简单。在制好之前,如果你难受…的话,我可以帮忙。”   傅望昭看见迟然那双平静的、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睛,呼吸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掐住,动弹不得。   迟然在还他人情。   他宁愿迟然恨他怨他,打他两巴掌。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迟然已经放下过去,朝向未来。   放下有他的过去,朝向没有他的未来。   “你刚才要说…什么?”迟然问。   “我…”傅望昭刚犹豫说不说,就听见山下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很多人。   他的听力极好,虽然还没看到人,但是可以判断出约莫有三四十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Alpha立刻警惕起来,他拽着迟然的手跑到路一侧的树后蹲下,看见坡下果然有黑漆漆的一群人在大步往上走,手里都拿着刀,速度还不慢。   上山下山只有这一条大路,现在想下山是不可能了。   那群人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一身黑袍,肩膀上立着只纯黑色的猫头鹰,眼睛似弹珠。   猫头鹰的脖子上挂了块徽章,傅望昭认得,是双头鲨组织的徽章。   “他们是…坏人吗?”迟然抓着alpha的袖子,紧张地小声问道。   傅望昭心跳加速,下意识握紧了迟然的手,又缓缓松开。   他自从入军区以来身经百战,孤身以一敌几十的情况也有。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因为他不怕死,也没有什么挂念。   但他现在害怕了,怕不能保护好迟然。   “然然,你现在沿着小路往山上跑,找个地方藏起来。”傅望昭掏出通讯器递给他,“给赵恒打电话,密码是你生日。”   迟然怔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摇头:“一起走。”   傅望昭露出个笑来,他用指腹蹭蹭迟然的脸颊:“我不会有事,你在这影响我。”   “听话。”   他们的位置高,迟然起身的一刹那就被下面的人看见。   “在那儿!”   傅望昭也站起来走到路中央,右手从腰后的枪套中取出手枪,快速上膛对准正在快速靠近的袭击者们,眼神锐利如鹰隼。   砰——砰——   十发子弹打出,对应十个人倒下,弹无虚发。   Alpha发现,他们每当前面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竟然没有一点犹豫地接着往前冲,不怕死一般。   应该是被那个男人用异能控制住了。能够同时控制几十人的傀儡术异能至少是A级。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别的,不易被察觉的味道。   傅望昭闻到了,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调动精神力,却依旧仿佛被什么扼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这些人的血液里有可以封闭精神力的药物,他是第一次遇到。   他们是冲他来的。   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跑过来,傅望昭将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扔出去,力道大得直接击碎命中者的眼球和半边颅骨。   他将外套脱掉甩到一边,只穿便捷动作的里衣,饱满的肌肉绷紧,攥起的拳头青筋暴起,alpha眼神中的侵略性和攻击性达到巅峰。   最近的人挥刀而来,傅望昭一脚踹上去,那人的胸骨登时凹陷下去,吐出大口血来,倒在地上。   越来越多的人冲了上来,alpha一边格挡一边攻击,出的每一拳都带风,落到骨肉上就是一记重击,仿佛要将人的心肝脾肺都捣碎。   但是赤手空拳架不住人人手持白刃,傅望昭刚击落一人的刀,将人踹出去五米远,身后一人就瞅准时机朝他背后刺去。   Alpha机警闪躲,但还是被他用刀扎进肩膀,发出沉闷的声响。   剧痛激怒了他,傅望昭一个反肘把那人击懵,松开了手。   下一秒,他将插在肩膀里的匕首干脆拔出,直接捅穿那人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迸出,溅在alpha的下巴上,映衬出一张玉面修罗的脸庞。   不多时,冲上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那个黑袍男人,和他肩膀上的猫头鹰一起,盯着这满地尸体、血流成河的场面。   傅望昭站在其中,萧瑟寒风吹起他的额发,他握在手里的匕首被染成红色,刀尖儿向下滴着血,在地面蓄出一汪血潭。   “你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我看看。”   黑袍男人没有说话,扬起手让猫头鹰飞上天空。   很快,他身边闪出一道黑影,另外两个人突兀地突然出现。   傅望昭眯起眼睛,这是瞬移异能,可以携带他人他物瞬移的异能等级恐怕是S级了。   那瞬移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化成灰他也认识,正是莫斯。   眼前的莫斯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他的实际年龄至少五十岁以上,他保持机体年轻的手段可想而知。   “真是精彩。”莫斯忍不住拍手,眼镜镜片闪着诡异的光,“傅上将的身手进步不少啊。”   “怎么样,我最新研制出来的药物对你的效果还不错吧。”   傅望昭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要将他捅穿一般:“你倒是费尽心思。”   “那是自然,你的好兄弟把我们在南区的实验室都毁了,我就来你这讨口饭吃。”   “沾着人血的饭你也吃得下去。”   莫斯笑起来:“那可是大补。”   傅望昭气得咬紧牙,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莫斯每次都能逃得干干净净。哪怕是现在,只要他发起攻击,对方可以立刻就瞬移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你很聪明,用鸣枪来吸引军区的注意。”莫斯打了个响指,盘旋在天上的猫头鹰发出叫声。   “你的好兄弟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浪费。”   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傅望昭呼吸急促起来,手也不自觉发抖。   果然,如刚才一般,一道黑影闪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面前。   迟然被另外一人捂着嘴,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仿佛被泪水浸过。   Alpha的防线立刻崩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都淬了血一样,怒吼道:“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说了没有时间跟你浪费。”莫斯依旧笑脸盈盈,“我奈何不了你,但是现在请你做出一个选择。”   “是眼睁睁看着我们把你的小宝贝儿带走,还是放下武器,跟我们一起回去。”   “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五。”   傅望昭看到迟然对他摇头,那双眼睛在说不要。   “四。”   他们隔着血腥的空气对视着,不远不近。   “三。”   傅望昭松开了手,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85章   赵恒带人赶到的时候,在上山路的中途看见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交叠纵横。粘稠的血液已经流到道路两边的土壤里,将干枯的黄草都染成红色。   他的心沉下去,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些人的面容后,稍稍能喘上来一点气。   “你们几个,在这仔细找找有什么线索。”   说完,他继续往上走,根据傅望昭通讯器的定位,左拐右拐走进土路里,最后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找到那只掉落的通讯器。   赵恒捡起来,屏幕亮开,上面是迟然抱着孩子的照片,笑容洋溢,这个角度很明显是偷拍。   他将通讯器揣进口袋里,站在原地闭了闭眼,沉默半晌,带着怒气地踢了石头一脚。   “傻子,大傻子!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绝交。”   打斗现场处几个人戴着手套在搜罗线索,赵恒走下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领头那人说,“就找到一片羽毛,应该属于猫头鹰之类的。”   “好,带回去检验看看。再叫些人来尽快把这里收拾了,别吓到别人。”   此时天边的夕阳似火焰燃动,将流转的云都浸上颜色,鎏金秾丽。   赵恒走到一旁,掏出通讯器拨出一则通话。   “一城,回来一趟吧,望昭出事了。”   -   脸上的黑头套被猛地掀开,傅望昭眯起眼睛,很快便适应了光线。   他第一时间熟悉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很牢固的铁门,摆设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也没有。   连监狱也不如。   迟然就坐在他旁边,他们的双手都被捆了起来。   掀头套的是刚才挟持迟然的瞬移异能者,也是一个beta。   双头鲨的核心成员除了莫斯外,个个拥有异能,但他们的异能多半不是自己觉醒,而是后天改造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异能等级都很高,甚至是大多数自然觉醒的异能者都达不到的程度。   不过异能改造手术的成功率并不高,这些厉害的异能者背后是无数因手术失败而丢掉性命的人。   那个beta面无表情,沉默地俯身将绑在傅望昭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双手被松了绑,傅望昭活动活动有些发僵的胳膊,见那人又要去掀迟然的黑头套,他趁其不备一脚踹上他的肚子,将人踹出老远。   冷声呵斥:“滚。”   那beta狭小的眼睛露出怒意,但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傅望昭,无可奈何地化作黑影,离开了房间。   “然然,是我,别害怕。”傅望昭说完将蒙在迟然头上的黑布掀掉,看见他湿红的眼睛,心疼得要命。   他解开迟然手上的绳子,揉他被磨得泛红的手腕,问:“疼不疼?”   “不疼。”迟然的目光落在alpha的肩膀上,傅望昭浅色的卫衣被血染了大半,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肩膀那里的布料被破开一道口子,隐约可见其中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迟然眼睛一热,开口不自觉带上哭腔:“你受伤了。”   “我没事。”   傅望昭见迟然抽出一只手就要往嘴边凑,便知道他想干什么,将他的手按下。   迟然露出焦急的神情,刚想说些什么,傅望昭低下头来,亲了亲他的眼睛,吻掉他的眼泪。   周围的一切静悄悄,情绪悄然滋长,伤口在无声地愈合。   眼泪的味道咸涩,但很熟悉,alpha依依不舍地撤离触碰,轻声说:“好了。”   “别伤害自己。”   然而那双眼睛又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泪水,迟然忍不住抽泣,断断续续道:“你其实…可以不被抓…抓来的。”   傅望昭耐心地给他擦眼泪,却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   “他们想要对付的是我,就算这次不被抓,他们也会再找其他的机会。”   迟然一个劲儿地摇头:“都怪我。”   “然然,不怪你。”傅望昭终于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抚摸他的脊背,“是他们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不要自责。”   迟然靠在傅望昭的胸口,听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很安心,渐渐停止了哭泣。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再来。   傅望昭查看了铁门,很牢固,在他无法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打不开。即便是打开了,外面的状况也是未知的,依然估测不了逃出去的成功概率。   房间里一直能闻到莫斯所说的,专门为他研制出来的封闭精神力的药物。   这种情况下,傅望昭也暂时想不出办法,能做的就是恢复体力和状态,   估摸着到该睡觉的时间,他见迟然一直屈着腿靠在床头发呆,坐在他旁边,问:“在想小满?”   迟然睫毛闪动两下,点点头:“我一直不在,她会哭的。”   “你怀小满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她很乖,不怎么闹我。”   傅望昭有些失落,他一直特别遗憾的就是,没能在迟然怀孕期间陪在他身边。   “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好。”   两个人盖着同一床被子,肩膀相抵躺下。   到了第二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傅望昭猛地睁开眼,坐起来,身边空无一人。   他的心瞬间跌落深渊,焦躁地撸了把头发,从床上跳起来去踹门,一下接着一下。   昨天晚上他一直没睡,就是担心出事。但是后半夜空气中出现了其他的气味,他立刻蒙住口鼻,可已经无济于事,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睡去。   铁门发出刺耳的噪音,依旧纹丝不动,他再次尝试启动精神力,可是直到脑中开始刺痛也没办法冲破那层无形的禁锢。   过了一会儿,铁门被从外面打开,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对他说:“跟我走吧。”   傅望昭立刻观察起门外的情况,这一整层两排都是一样的房间一样的铁门,果真如同监狱一样。   他跟在男人身后经过那一间间牢笼时,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面有人在痛苦地呻|吟。   瞬移异能并不是毫无限制,它有范围和距离的要求,不可能从天南到海北。   所以傅望昭猜测这座实验室在主城的某个地方。   Alpha被领到楼上的一个房间,这里与楼下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宽敞明亮有窗户,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物瓶罐,前方靠墙的位置陈列着一排不知道都作什么用处的仪器。   莫斯正在调制某种药水,这里是他的实验室。   “迟然呢?”傅望昭直接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我会对他做什么。”莫斯头也没抬,专注于手里的实验成果。   Alpha胸膛剧烈起伏,他大步走过去,将莫斯手里的锥形瓶甩到地上,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淡绿色的溶液铺洒在白色的地砖上,其中夹杂着玻璃碎片,闪烁尖锐的亮光。   “再问你一遍,他在哪?”   莫斯倒也没生气,抬头注视着面前暴怒的alph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别担心,我给他做了个检查而已。”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可以怀孕的beta很少见啊。”   怒火仿佛要从傅望昭的眼睛里烧出来,他双手揪起莫斯的衣领,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嘶声吼道:“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这么在意他?”莫斯笑得得意,“看来我打中了你的七寸。”   “既然如此,不知道傅大上将愿不愿意和我做个交易。”   傅望昭料到了莫斯费尽心思把他弄来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这摆明是陷阱,可他不得不跳。   “什么交易。”   “你也了解我靠什么为生,现在瞬移啊治愈控制这些不受欢迎了,市场需求最多的是什么?是精神力。”   傅望昭松开了手,他已经明白莫斯想要什么了。   拥有精神力异能就有很大几率被军区录用,等级越高机会越大,而进入军区就有机会靠近权利和地位的中心,这足以令许多人趋之若鹜。   再加上双头鲨目前缺少拥有攻击异能的核心成员。   “我可以放了迟然,但劳烦你配合我做些实验,如何?”   傅望昭垂下眼,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好,我同意。”    第86章   韩一城接到赵恒的消息后,第二天一早搭飞机返回主城。   他前阵子刚刚升为南区上将,尽管位于南区的实验室基本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他手头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忙得脚不沾地。   抵达机场时,赵恒安排的车早已等在门外,他顾不上回去休整,直奔军区。   刚进办公楼,迎面碰上齐玉宁。对方看到他十分惊喜,说:“城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次待多久啊?”   “没事,回家看看。”韩一城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回头约酒。”   说完他就一步两级台阶地上楼去了。   齐玉宁挠挠头,他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出门去了。   韩一城去到赵恒的办公室,后者正坐在桌前揉太阳穴,面前是一大堆文件,已经摞上了第二层。   赵恒听见声音抬头,仿佛看到救星,感叹道:“你终于来了,我真的搞不定了。”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现场共有三十八人,三个alpha,剩下都是beta。身份都查清了,职业年龄社会关系,没有太多重叠和共同点,应该就是无差别操控,一群替死羔羊罢了。”   赵恒烦躁地搓搓头发:“你说,他们把望昭带走,不会是想操控他做什么吧。”   “不会,傀儡术异能者只能操控没有异能和异能等级比他低的人,以望昭的异能等级,没有人能操控他。”其实韩一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希望是那样。   他从包里取出便携电脑,打开地图页面,展示给赵恒:“南区一共剿灭十三个他们的实验室,我总结了一下他们选址的特点和偏好,在主城划出来了四十几处可能的地点。现场不是留下了一支羽毛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猫头鹰是傀儡术高阶异能者的蛊宠。现在已经缩小了范围,我们派人去这些地点用气味识别,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赵恒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位点和标注,没忍住飙了句脏话,说:“你丫一晚上没睡吧。”   “你应该也一晚上没睡吧。”   两人相视一笑,赵恒立刻排兵布阵,下达命令给各个小队,要争分夺秒地完成任务。   不过名义是剿灭双头鲨组织流窜到主城的实验室,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傅望昭失踪,因为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引起恐慌。   他们正准备随同一起出发,一名士兵敲门进来:“少将,门口保卫处收到一封指名给你的信。”   “谢谢,出去吧。”赵恒拿着信封,心里忐忑不安,最后吐出一口气,拆开。   里面的白纸上是打印出来的三行字——明天早上六点,湖心公园,接人。   韩一城看到信上的字,难得地被刮掉常存于脸上的笑意,皱起眉。   两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   傅望昭倚坐在床头,脑后抵靠在冰冷的墙上,双眼紧阖。   他的脑中第千百次回放着过去的画面,鲜活又黯淡。   “咔哒。”铁门打开,回忆中断。   傅望昭睁开眼,看见迟然走进来,有一瞬的念头闪过,如果他们可以回到最开始刚见面那天该有多好。   他将迟然仔细检查了一遍,问:“他们有对你做什么吗?”   迟然摇摇头,问他:“你呢?”   “没有。”alpha的视线黏连在beta脸上,久久无法挪开。   傅望昭的目光太过炙热直白,像正午烈日一样,迟然无法对视,只好闪躲到别处去。   “我刚才看见…有一个人,长三只手,有点吓人。”   他心里害怕,那样的视觉冲击让他如遭雷击,他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但还是努力忍住,不表现出来。   “应该是实验的失败品。”傅望昭将迟然的手包在掌心,轻声安抚他,“别一直想着。”   他会接受莫斯的交易,尽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够让迟然离开这里,但同时他也想寻找机会杀掉莫斯,毁了他的数据库,阻止他继续害人。   实验室接连被毁,双头鲨还能从南区逃到主城,重新开始。真如韩一城所说,他们就像泥鳅一样狡猾得抓不住,更别说将莫斯杀掉。   或许能够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深入内部,从中击破。   他答应过迟然的,要把坏人抓住。   房间里没有钟表,他们只能大概过着时间,约莫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关了灯,两个人依旧肩膀相抵着躺下。这张床实在太小,两个人睡显得局促,翻个身都有可能掉下去。   黑暗中,傅望昭可以很清晰地听见迟然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知道他没有睡。   暗涌的情绪搅和着心脏,节节攀升,他知道连日来克制的感情没有机会再拖延下去,于是小心地侧过身,脑袋靠近迟然的颈窝,距离拉得很近。   “然然,让我抱一下,就一会儿。”   说完,他握上迟然的腰侧将人搂进怀里,小心而仔细地摩挲着他突出的肩胛骨。   温热柔软的感觉很熟悉,仿佛刻在他的身体里。   又实在久违。   迟然呼出的热气正正好好打在他的左侧胸口,穿刺过衣服布料,直接蛰进心里,留下刚刚好的痕迹。   傅望昭露出浅笑,视线毫无落点地飘散在前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泛红。   怀里的人抱起来和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差不多,是有肉的,不是瘦骨嶙峋的。   这样的迟然很好,他应该一直如此。   “其实当初刚刚知道你生下小满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觉得你既然愿意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代表你对我还有感情,我也就还有机会。”   “但是后来我发现,你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爱她,是因为你想要一个家人,与我无关。”   “我一直在逃避,在你离开之前我就开始逃避一个事实,你不爱我了。我知道,这是我做了错事该得到的惩罚。我接受。我接受。”   傅望昭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是给自己说的。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什么都唾手可得,甚至于一开始迟然也是捧着一颗真心走到他面前的。   是他不懂得珍惜。   失去的东西,再想要回来就来不及了。   迟然安静地听着傅望昭的这番话,心里竟然隐隐泛起疼痛,他抿起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然,等出去之后,我放你和小满离开,你可以带她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很抱歉,我现在才给你想要的自由。”   傅望昭将怀抱收紧,悄悄地吻着迟然的发顶。   他已经知足了,他爱的人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存在于孩子的那一部分会一直陪在迟然身边,很久很久。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傅望昭愿意放他走,迟然并没有开心的感觉,他垂下眼,思绪混乱起来,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别忘了我。” 第87章   冬天日头翻上来得晚,早上六点天只亮开一点,整个天际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   湖心公园位置靠近主城区的中心,面积很大,其中并没有湖,只有一圈又一层的树,平时许多老年人都会来这里晨练,撞树吸氧。   赵恒带了几个人提前一个小时就到达公园,开着车仔细梭巡。   他收到信后本来想多派些人埋伏在公园里,看看能不能顺藤摸到线索,被韩一城否决了。   “送个人而已,他们不会暴露行踪的。之前有好几次都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掉,根本没用,别浪费人手。我们得抢时间,尽快找到实验室。”   如韩一城所说,赵恒在公园里转了几圈,一个可疑的人和车辆都没发现。   最后,他在一条不起眼的木长椅上看到了迟然。   太阳未出来前的室外温度很低,迟然穿着棉衣躺在长椅上,双眼紧闭,发丝随风拂动。   “迟然,醒醒。”赵恒下车跑过去,试图叫醒他,但对方一直没反应。   他用指腹探迟然颈动脉的脉搏,一切正常,于是推测他应该是因为药物之类的陷入了深度睡眠。   赵恒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发现,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人抱回车里。   这一切尽数落在远处某辆车里傅望昭的眼中,直到赵恒的车开出去老远,他才收回目光。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莫斯挑眉,“我可是很有诚意跟你合作的。”   傅望昭垂眸掩住不舍的情绪,冷淡问道:“你想做什么?”   “测一些你精神域的数值,虽然过程可能会有一点痛苦。”   觉醒精神力异能的人大脑中会有一块精神域,它盘踞在错综复杂的脑神经上,与其紧密相连。爆发力惊人、源源不断的精神力就由此而来。   精神力属于攻击类异能里很厉害的一种,即便是初级的B级C级都可以一定程度地防御和攻击,成为佼佼者,更别提傅望昭那出现概率低到千万亿万分之一的S级。   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实验样本。   莫斯推了推眼镜,他早就对傅望昭的精神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对方的实力强劲,他当然不可能像对待别人一样,轻松抓来。   不过,人都有弱点。   实验室里,仪器早已准备好。   莫斯让傅望昭坐在一架很特别的椅子上,椅身高大,两侧的金属扶手牢固。   Alpha坐下,很快,上下自动弹出的铐环将他的手脚固定住。   紧接着正上方一个类似于摩托车头盔的物件缓缓落下来,套在他的头上。   ——咔哒   是锁扣自动扣上的声音。   傅望昭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触感冰凉,像在冰箱里冻过一样。   马上他就知道了那东西的作用,微弱的电流弹出,穿透薄弱的皮肤,打入颅脑深处,拍击着精神域所在的位置。   莫斯坐在精密的计算机前,手指上下飞舞地敲打键盘,他的玻璃镜片上倒映出屏幕上不断闪出的数字,还有求知若渴的疯狂神色。   电流功率加大。   傅望昭的手攥紧成拳,脖颈上青筋暴起,电流的刺激令他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活物在他的头中发作,要将其扯碎一样。   功率继续加大。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因疼痛而流出的汗将衣服打湿。这种痛,相比于精神力暴动症发作,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大脑的过度刺激让傅望昭意识开始模糊,许多记忆仿佛跑到眼前来,如昨日重现。   顾若蔓牵着他的小手,给他介绍花园里每一种花的生长特性和花语,脸上带着温柔和煦的笑。   还有迟然。   还有迟然。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结束,傅望昭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时是被疼醒的,尽管已经离开了实验室,回到这间监狱似的屋子,他的头还是痛得四分五裂。   这段时间,他一直用压制治疗缓解精神力暴动症的疼痛,现在一经电流刺激,精神力似乎要报复似的反扑上来,搅合个兵荒马乱才肯罢休。   Alpha将后脑抵在墙上,大口呼吸着,像之前每一次发病一样,去想迟然,想他笑、想他哭、想他害羞、想他望过来的眼睛,和青涩的吻。   迟然是他的药。   生生捱过几个小时刮骨般的疼痛后,疼到麻木的傅望昭终于缓过来一些,他闭上眼睛恢复体力和精神,开始计划杀掉莫斯。   约莫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听力极好的alpha听到外面传来乌鸦的叫声,瞬间睁开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上学时他和赵恒韩一城定下的暗号,起初由韩一城提出,遭到赵恒的反对。   “为什么要用乌鸦啊,这也太不吉利了,换个别的不行吗?”   韩一城哼了一声,说:“哪里来的偏见,乌鸦可是很聪明的。等你遇到危险听到乌鸦叫,知道是我们来救你了,到那时你会觉得这是天籁之音。”   傅望昭勾了下唇,心道韩一城说得没错。   他站起来,感到几秒晕眩,电击对他的大脑刺激很大,他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既然赵恒和韩一城已经找到这里,那他就必须尽快杀掉莫斯。否则等他有了警觉跑路,再想杀他就难了。   傅望昭踹了几脚铁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带他去莫斯所在的实验室。   “不愧是S+级的alpha,恢复得很快。”莫斯大概是因为获得了自己惦记许久的数据,面露得意与喜悦。   “普通人要是受到你昨天那样的大功率电流,怕是命都保不住。”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将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映得光彩夺目。   可惜这些东西上面都沾满了血。   傅望昭盯着正在敲电脑的莫斯,想到迟然的父母,冷声问:“你有没有数过,死在你手里无辜的人有多少?”   莫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嘲讽道:“怎么,傅大上将是要来问我的罪?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确实。”傅望昭大概扫视一圈就看到两个摄像头,如果有人监控到莫斯即将遇到危险,那两个瞬移异能者就会立刻出现将他带走。   “可是有时候太过自信也不是好事。”   Alpha走到窗边,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他闭了闭眼,随即不断有精神力从身体溢散出来。   身后响起莫斯惊恐的声音:“怎么可能?你疯了吗?”   傅望昭拎起离得最近的实验台从窗户扔了出去,玻璃破碎声和重物落地声响起,作为信号。   那两个瞬移异能者很快赶到,但是被挡在了傅望昭的精神力范围外,无法进入。   此时莫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望着alpha那张英俊的脸如同阎罗一般,随时都会来索他的命。   “我的药对你失效了?不对,不可能。难道是因为昨天的实验?”   “我刚才说了,太过自信不是好事。”傅望昭一步一步走近将莫斯逼近墙角。   莫斯怕得嘴唇抖动,但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知道了,是昨天的电击让你突破药物的禁锢,但是你现在这样完全是强弩之末,精神力反噬会让你丧命的。”   “你不怕死吗!”   傅望昭掐住莫斯的脖子,手指收紧,他可以一下子捏断这截脆弱的脖颈,但选择慢慢地,让莫斯在绝望中死去,像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样。   Alpha目光低垂,面色平静,他说:“只要你死,就够了。”   莫斯断了气,眼睛睁大得仿佛要突出来。   外面有人喊:快跑,军区的人来了!那两个瞬移异能者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傅望昭将莫斯的计算机毁掉,整个人失去力气地跌坐在椅子上,周身的精神力消散殆尽。   阳光依然灿烂,他望向窗外,不由得回想起许多事。   曾经他认为爱是占有、是牢牢抓住不放,哪怕对方已经被他逼得快要窒息,依旧执着地攥紧手心。   而现在,他终于懂得要放手,也不得不放手了。   迟然,你自由了。 第88章   迟然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他擦了擦濡湿的眼尾,心里惴惴不安。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布置,宽敞明亮,时尚现代,不是那个压抑逼仄的屋子,也不是在别墅里。   阳光通过巨大的窗户涌进来,在暗红色的木质地板上投出明暗分明的影子。   他内心充满疑惑,刚准备下床,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是小满。   迟然什么都顾不上了,跑出房间,看见客厅里一个陌生的中年阿姨抱着他的孩子。   向来很乖的小满在她怀里躁动不安,转来转去,水汪汪的眼睛一看到迟然,就朝他张开双手,一副要哭的样子求抱抱。   他立马冲上去,将小满从那人手里抢回来,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小脑袋,眼睛再次湿润。   迟然吸吸鼻子抬起头,戒备地看着那个中年阿姨,问:“你是谁?傅望昭呢?”   “我是负责带小孩的保姆,”阿姨笑了笑,并不介意迟然的警惕,“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赵先生让我来照顾你们。”   “赵先生…”迟然心中翻出强烈的不安感,他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明白,“我可以借你的…通讯器给他打…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   迟然拨通赵恒的号码,对方很快接起,声音有些沙哑:“喂?”   “是我,迟然。”迟然语气有些急切,“我是怎么从那…那里出来的,傅望昭呢?他也出来了吗?”   赵恒“嗯”了一声,说:“人都抓到了,你可以看看新闻报道。”   听到赵恒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无法放下心来,捏紧手里的通讯器,轻声道:“我想见他,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吗?”   通话那头的赵恒沉默了十几秒,才说:“迟然,是这样的,望昭让我转告你,制药的事是骗你的,为的是让你待在他身边不被那些人找到,现在人已经抓起来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好好生活。”   “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迟然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蛰痛了一下,睫毛脆弱地闪动,他想到那天晚上傅望昭对他说的话,低沉的声音附着在每一句话上重现耳边,带着炙热的呼吸,令他失神。   “公寓是我的,你可以安心住,如果你想搬出去的话也行,看你。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要开会,先挂了。”   通话就这样结束,迟然呆愣愣地盯着熄灭的屏幕,上面映出他停滞的表情,实在不像开心的样子。   傅望昭终于放他和小满走了,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迟然用通讯器搜索出赵恒说的新闻,报道发布于昨天,在网络上掀起了不小的讨论和关注。   报道上面写着,军区成功缉拿了逃窜作案数十年、残忍杀害数百人的双头鲨组织全部余党,主城上将傅望昭亲手击杀其头目莫斯。   无数网友拍手叫好,还有不少受害者及其家属出来发声感谢,一片和谐热闹。   整篇报道只有几张无关痛痒的照片,没有傅望昭的身影。   迟然放下通讯器,回身看倚坐在泡沫软垫上的小满,她已经能坐了,正在饶有兴趣地玩一只兔子玩偶,时而揪揪它的耳朵。   “你饿了吧,我正熬着鸡汤,给你来一碗鸡汤面?”阿姨问道。   “不饿。”迟然将通讯器还给她,抿了抿唇,“我出去一下,麻烦你帮我看…看着她。”   “哦好。”   正值中午,外面的太阳极盛,但气温还是很低。迟然裹紧外套,打了辆车,去傅望昭的别墅。   下了车,他习惯性地走到大门旁的面部识别器前,却显示识别失败,无法打开。   迟然怔愣片刻,有些无措地捏紧衣摆,抬手按下门铃。   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等了十来分钟后,他打车离开。   回到公寓,迟然这才发现,他和小满的东西悉数被搬到了这里,将这间两居室的公寓填满一半。   大概是好几天没被爸爸哄睡的缘故,小满晚上一直缠着迟然抱,兴奋得很精神,会用小手捏他的脸,笑个不停。   迟然也扯出笑来,但是看到小满的眼睛,他的笑便添上几分勉强。   将小满哄睡着,他自己也好不容易入睡,半夜又因做噩梦而惊醒,后背汗湿了一片。   深夜沉寂,窗户外面的天黑得纯粹浓郁,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迟然坐起来抱紧膝盖,内心的不安一直搅得他心神不定,像是一团凝聚起来的黑烟,一巴掌将它拍散之后,又重新凝聚萦绕。   在夜晚发酵得更为强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只知道他只有见到傅望昭,那团黑烟才能真正消散。   迟然睡不着,就一直等着,等到天光亮起,等到小满醒过来活力满满地手脚朝天、伸了个懒腰。   他想给赵恒打电话,但还是耐心地等到他应该起床了的时间,才拨过去。   “喂?”对方依旧很快接起。   “我想见他。”迟然心跳得很快,“拜托你带我看…一眼就好,不让他知道。”   这一次赵恒沉默了很久,久到迟然以为信号出了问题,忍不住出声:“你在听吗?”   “好,我带你去看。”   当被赵恒带到医院的时候,迟然心中翻起复杂的情绪,这才终于弄明白他不安的来由——担心傅望昭出事。   是因为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受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眼下乱得很,分辨不明白。   迟然跟在赵恒身后,坐电梯上楼,又走到一间病房外。还没看到人,他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到了。”赵恒停下说。   眼前这间病房特殊,墙上安有透明的探视窗。迟然走上前,玻璃先是映出他湿润的眼睛,随即露出里面的状况。   那个总是强大冷漠、不可一世的alpha,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带着呼吸罩,一呼一吸、每一次心跳都被旁边的高精仪器捕捉,变成可视的数据,鲜活的生命以这种形式具像化。   迟然捂住嘴,眼泪滚落下来,烫伤了他的手背,掉在地面上。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哭腔问赵恒:“是因为我吗?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赵恒不忍心看迟然哭得这么可怜,他相信傅望昭也不愿意看到。   但他也没办法给出否定的答案,因为傅望昭的确是为了让迟然离开才接受了莫斯的实验,也是为了给他的父母报仇,才如此迫切地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杀掉莫斯。   可是迟然也是受害者,如果非要说,只能怪命运弄人。   赵恒叹了口气:“你别这么想,当时那种情况,可能这已经是最好的解法了。”   迟然擦擦眼泪,很快新的又流出来,他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一直没听到回答,他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回身攥紧赵恒的衣袖,泣不成声:“他怎么了,你告诉我。”   “脑神经受损严重,医生说,”赵恒顿了顿,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可能醒不过来了。”   几句话仿佛木棍击在迟然头上,他有些站不稳地蹲了下去,哭得肩膀抖动个不停,眼泪源源不断。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他肯定能…醒过来的…”   赵恒看着心里也不好受,他将迟然扶到旁边的座椅坐下,待人稍稍冷静下来一点,才说:“他不让我们告诉你,我本来也没打算说。你第二次给我打电话说要见他的时候,我纠结了很久。我现在选择告诉你,不是想看你伤心难过。”   “迟然,”赵恒语气认真,“或许只有你能救他。” 第89章   经过几天观察,傅望昭很快被转到普通病房,但是依然沉睡着。   按照主治医生给出的方案,迟然每天来医院,抽5ml左右的血液,再由护士用针筒喂给傅望昭。   如此持续治疗一周后,医生给傅望昭做了一次精确的脑部检查。   电脑上显示出alpha极为复杂详细的脑神经分布图,迟然看不明白,手心冒汗地盯着医生,等待答案。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早在几年前段奶奶生病的时候,他既期待又害怕的事就是听医生给出的结果。   “怎么样?”   医生仔细对比着治疗前后的脑内成像,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有效果的,你看这里,相比之前,明显被修复了一些。”   迟然认真地看完,露出一个这些天罕为出现的笑来,说:“那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这不好说,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精密的,至少要等受损部分完全修复好才行,你也看到了,一周的时间才修复这么一截。不过这个过程不能贪快,有进展就是好事,家属要有耐心。”   听到医生说家属,迟然愣了愣,心中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别扭地点点头。   傅望昭受伤昏迷的事一直在对外保密,军区内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外出去做什么秘密任务,甚至顾如枫都不知道他在医院。   治疗有效果让赵恒长舒一口气,他脑袋上顶的压力实在太大,如果傅望昭真的醒不过来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军区的事多如牛毛,赵恒分身乏术,治疗步入正轨之后就不怎么去医院了,迟然要顾小满也没办法一直待在医院,赵恒就找了个护工负责看护。   这天上午迟然去医院,护工让他帮忙一起给傅望昭换衣服,迟然说好。   将alpha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他怔住了。   傅望昭的左臂上约有十几道刀疤,从上至下,深深浅浅,凌乱地分布着,看起来不像是被别人袭击弄上的。   他轻轻摸过位于alpha腕骨上方,那两道微微凸起的、颜色区别于正常皮肤的疤痕,想起之前吃饭衣袖不小心被弄上饮料时,傅望昭遮掩它们的情形。   直到护工将衣服给傅望昭穿好,迟然还盯着他的胳膊发呆。   他在想,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傅望昭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呢?   傅望昭苏醒的时间未知,大概率还要在医院待上不短的时间,迟然帮忙回别墅去取一些他的衣服和需要的东西。   别墅里,刘姨和佣人们都被放了长假,只剩齐叔一人留守,齐叔跟迟然说上一次不是故意不给他开门,是赵恒让人把迟然东西搬走那天,叮嘱他的。   上了年纪的齐叔头发花白,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然,你和上将真的没可能了吗?”   齐叔不知道傅望昭在医院,他只知道一直被alpha宝贝着的那些东西都被搬走,以为两个人是要彻底分开了。   “我…我不知道。”迟然心里很乱,他也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   齐叔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只说:“没事,你当我没问,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就去院子里修剪枝木去了。   迟然抿起嘴唇,有些心不在焉地上楼。走进傅望昭的卧室,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太多回忆被诱发而出,好与不好的都有。   他垂下眼,正准备去衣柜里取衣服,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几本书,因为封面上十分显眼的图片——一个孕妇的漫画小人。   走近才看清封面上的书名《怀孕百科》,其他几本也都是相关的书籍。   迟然拿起那本厚厚的书,其中接近二分之一的位置夹了一片书签,他翻到书签所在的位置,这一章节主要讲的是孕期的反应及身体变化。   他将书缓缓合上,放回原位。   把需要的衣物送去医院,迟然返回公寓。他到家的时候,小满正坐在客厅的泡沫垫上玩。自从会坐之后,她就不愿意一直躺着了。   见到迟然,小满的小手小脚一同扑腾着,欢迎他回家似的。   迟然将她抱起来,明显感觉小家伙变沉不少,看来有在好好长大。   他低头亲了亲小满的额头,看她笑弯的眉眼,感受到一种极为特别的连接。   或许上天都在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傅望昭完全从他的生活中剔除。   又过了一个星期,迟然在医院碰到赵恒。   对方如释重负般对他说:“太好了,医生说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还不错,迟然,真是多亏你。”   迟然摇摇头,和赵恒一起走到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恒问。   “我有事想问你。”迟然望向依旧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傅望昭,又收回目光,“他左臂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赵恒无奈地笑了笑,靠在门框上:“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不然我估计他醒了也不会说。我和他认识时间不短了,说真的,我想象不到他会为了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自从你走以后,他跟丢了魂儿一样。平时还好说,一到易感期和发病的时候,他就疯了,一直喊你的名字。”赵恒收敛笑意,叹了口气,“要只是这样也还好,但是后来他开始在不清醒的无意识状态下自残,我见过一次,他的胳膊上和地板上都是血,嘴里一直念叨着:然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别走,别不要我。”   迟然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变了雕刻刀,在傅望昭身上留下道道痕迹。   而那些狰狞的伤口重新翻长出新的血肉来,塑造出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人。   他因对迟然的爱而重生,便也可以因对迟然的爱而死。   迟然是他的药,也是他的命。   “我都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进医院了。你刚离开的时候,他去西区三四天不吃不喝地查监控找你,把自己弄成胃出血。之后就没日没夜地工作、找你,再后来知道你父母的事,又开始找莫斯他们。”   赵恒见迟然哭得眼睛都红了,没再继续说,他起初觉得傅望昭牺牲自己放迟然离开的决定真是傻到透顶,后来他想通了,大概是因为如果迟然离开,他自己也没法好好活下去了。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太清楚,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赵恒认真地看着迟然。   “他真的很爱你。” 第90章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积蓄起来恍然发觉,日子过得飞快。   一个多月的治疗过去,傅望昭还是没醒,像是置于病床上的一座石头雕塑。   这天迟然坐在床边,盯着alpha瘦削的脸,第期盼他睁开眼睛。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傅望昭那双眼睛望向他时带来的感觉。   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又或者可以说是捕获,令他的心跳和呼吸都不由自己。   哪怕后来发生了那些事,那一刻的珍贵仍然无法被磨灭,在他心脏的某个角落里熠熠生辉。   “今天是我生日,我许了一个…生日愿望。”   病房里安安静静,无人回应他。   傅望昭和迟然相识的第二年,依旧没能陪他过上生日。   迟然说完鼻子发酸,眼睫湿润,他想到前几天和医生的对话。   “病人的脑部神经损伤已经基本恢复,按理说他应该可以醒过来了。”   “那为什么还没…没有醒?”   医生轻叹一口气:“这个我就很难判断了,大脑里的很多东西是机器无法反映出来的。不过我之前听过几个长期昏迷后苏醒的病人说,他们在昏迷期间脑中并不是一片黑暗混沌,而是会出现许多画面,类似于梦境,多是过往的记忆复现,而且大概率是比较积极美好的记忆。”   “我想,有可能是他不愿意醒来。”   迟然急切问道:“那怎么办?”   “这就得靠家属了,多和他说说话,把他从梦境里拉出来。”   病房里的灯光明亮,将所有东西都照得发光,包括坐在病床边上纤细悲伤的身影。   “你快点醒过来,”迟然紧紧握着傅望昭的右手,轻轻摇晃,声音带上哭腔,“不要睡了。你已经睡了很…很久了,还要我等多久?”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再不醒我就讨…厌你了。”   “傅望昭,你快醒过来!”   说着说着,迟然控制不住地流泪,低声啜泣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他的人要一个一个离开他。   爸爸妈妈走了,奶奶走了,跟跟走了,现在傅望昭也昏迷不醒。   迟然是一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很多时候感觉不到别人喜欢他。反过来讲,当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感情时,证明那人释放出的爱意已经非常非常浓烈。   他感受到傅望昭爱他的时刻,不是亲密无间的拥抱接吻,不是他亲口说喜欢他,也不是赵恒说的那些话。   而是那天在山上,他被挟持着,与傅望昭相隔数米,中间是无数尸体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害怕得要命,但是依旧摇头让傅望昭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因为他是真的不想欠傅望昭什么。   Alpha浑身是血,让迟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给傅望昭画过的画,高大英俊,冰冷残酷,仿佛嗜血而生的神明。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傅望昭扔掉了手里的匕首,看向他,即便隔了那么远,迟然依然读懂了他温柔眼神中的意味。   别怕,有我在。   迟然在病床前哭得停不下来,眼泪顺着他的下巴,落到傅望昭的手上,途径每一根手指,最后洇湿在床单上。   直到护工来了,他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擦擦眼泪松开傅望昭的手,起身和护工点个头后离开了病房。   那之后不久,躺在床上的alpha的右手手指蜷起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因为医生的建议,迟然每天都会在傅望昭的床前说一些话,后来就开始讲故事。   他白天给傅望昭讲,晚上给小满讲。只是一个是要哄睡,一个是要唤醒。   这天,他照常给傅望昭讲故事。讲到一半,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突然抬眼望向床上的alpha,看见他的眼珠在动。   故事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迟然站起来,凑近,小声喊他名字。   约莫过了几分钟,他看见傅望昭缓缓地睁开眼睛,一瞬间喜悦将他冲击得眩晕,说:“你醒了。”   傅望昭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极其沙哑的声音响起,几乎听不清。   但迟然听到了,他一下子僵在原地,刚才的喜悦蓦地被扑灭,他不可置信到瞳孔放大。   因为傅望昭说的是:“你是谁?”   迟然睫毛闪烁了几下,呼吸紊乱起来,指甲掐入掌心。他几乎是慌乱地说了句“我去叫医生”就跑出了病房,完全忘记其实床头就有呼叫铃。   没过一会儿赵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操,真的假的,还能发生这么狗血的…”   话没说完,在踏入病房的同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恒看见躺在病床上的alpha双眼通红,见他进来,将头歪向一边,但他还是看到了从傅望昭眼角滑下去的眼泪。   他是第一次见到傅望昭哭。   放在之前赵恒大概会骂一句“你傻|逼吧”,但他现在只是叹了口气,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很快医生护士赶来,聚到病床前给傅望昭检查,迟然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去哪儿了,没跟来。   检查一通后,医生对赵恒说:“没什么问题,能醒过来就是好事,至于失忆的原因,还得进一步检查。不过脑神经受损的情况下失忆也属于正常,日后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要太过忧心。”   随后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一行人便离开了病房。   外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阳光铺洒进来,明媚温暖。   赵恒将门关上,走到病床旁边,看着垂眸的alpha,问道:“还认识我不?”   傅望昭没搭理他,过了一会儿说:“以后别让他来了。”   “哥们儿你当苦情种上瘾是不是?”赵恒坐下来,“我能理解你是想成全迟然,让他好好生活。但是你好得这么快,多亏他每天来照顾你。我觉得他是在乎你的,你不趁这个机会努把力给人追回来,装什么失忆啊?”   因为躺的时间太久,傅望昭感觉浑身没有力气,他想起刚刚睁开眼看到第一个人就是迟然的场景,心脏的疼痛缓解了一些。   他望向窗外,声音依然沙哑得很:“他心肠软,换作别人为了救他变成这样,他也会来照顾。用这个绑着他,没意思。”   “他应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傅望昭太了解迟然,以现在的情况,他都不需要追,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别说是接受他重新开始,哪怕是结婚,迟然都会答应。   什么都会答应,这对他而言的诱惑多大啊。   迟然向来习惯委屈自己,可是他不想他再委屈自己了。   既然迟然想要放下过去,那就不如放下得更彻底一些。   其实他刚才没考虑太多,或许是潜意识吧,在自己的幸福和迟然的幸福之间,选择了后者。 第91章   医院顶层是VIP病房的区域,装修整洁简约,空气干净清新,没有多少病人来来往往,偶有医生护士经过,见到低着头坐在长椅上的beta,步履未停地走远了。   迟然用手背揉揉眼睛,吸了吸莫名其妙堵住的鼻子,脑袋沉甸甸的压得他发晕。   他才没有在难过,他是在生气。   明明是傅望昭说的别忘了他,结果现在他把自己给忘记了。   真是太讨厌了。   情绪潮起又潮落,迟然的理智像是退潮后露出的礁岩,他想,傅望昭将他忘记,他为什么要哭?   难道说,他隐隐在等待着傅望昭苏醒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而现在的走向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傅望昭都不记得他了,还会爱他吗?   那他呢?   迟然心中乱作一团,摇摇迷糊的大脑,站起来,往病房去。   还没走到病房,他就遇上准备去乘电梯的赵恒。   “我刚才还找你来着。”赵恒说。   “医生怎么说?”迟然眼中不自觉浮出一抹希冀,“他的记忆,可以恢复吗?”   “可能…现在还没法确定。那个,迟然,这段时间你实在辛苦,望昭既然醒了,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吧,别来回跑了,我找的护工很快就来。”   赵恒说完拍了下他的肩膀,迈步朝电梯间走。   迟然抿了抿唇,转身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alpha双眼紧闭,似乎在睡觉。   他缓慢地按下门把手,尽可能静悄悄地走进屋子。   那本掉落在地的故事书被捡起放到矮柜上,迟然将它收进背包里,还有他的水杯、通讯器、画画用的平板,一样一样收进包里,动作放缓放轻。   待他把背包拉链合上,偏头朝床上望去,不想正好和傅望昭的视线对上。   迟然被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吓了一跳,说:“我以为…你在睡觉。”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嗯。”迟然当然知道他睡了很久,转念想到自己进来收拾东西至少有五分钟,既然傅望昭没睡着,为什么不出声,又盯着他看了多久?   有些奇怪。   “是你给我讲故事?”   思绪被傅望昭的问话打断,迟然点点头:“你有听到吗?”   “听到一点。”傅望昭将目光扯回,无焦距地看着前方的白墙。   他没听到迟然讲故事,但是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很伤心的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大概是梦吧,他想,昏迷期间他做了许多梦。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迟然闻言抓紧背包带,心中再次被搅和得混乱,他和傅望昭是什么关系?   似乎无法用简单的词语定义。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如果傅望昭想不起来,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傅望昭只是瞥了一眼,迟然那纠结为难的表情就像雕刻在他心上一样,挥之不去。   迟然刚准备开口,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护工来了。   护工认识迟然,笑着朝他点点头,一点没瞧出眼前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你走吧。”傅望昭对迟然说。   迟然踌躇片刻,才“嗯”了一声,背着包离开了病房。   护工见傅望昭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痛苦,他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医生过来?”   Alpha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摇摇头。   就算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迟然没有再去医院,赵恒放心不下,每天都抽空来一趟。   可无论他是早上来、下午来,还是晚上来,傅望昭都是一个状态,安静地望向窗外,眼睛里像是被谁拔掉了所有生气,恍如一潭幽深沉寂的死水。   这糟糕的状态比迟然离开的那段时间还不如。   那会儿好歹还有一个目标吊在眼前,现在呢?   赵恒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给在南区的韩一城去了通电话,指望他能开导开导傅望昭。   韩一城大概是忙得要命,只说了句心病还得心药医,让他等着便挂断了。   没过两天,赵恒正在吸烟区抽烟,烟雾缭绕,看见迟然拎着包走出电梯,朝傅望昭的病房走。   他被烟呛了一口咳嗽起来,连忙将只抽了半根的烟掐灭,跑过去拦住人。   “咳咳,迟然你怎么来了?”   迟然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离浑身烟味的赵恒远了点,说:“韩一城说傅望昭吃…吃不惯医院的饭,让我来送一点。”   “这样啊。”赵恒开始犹豫,他觉着吧,如果傅望昭下定决心和迟然分开,那这事就跟戒烟一样,戒烟期间一旦复吸,功亏一篑事小,饮鸠止渴之后翻倍的痛苦事大啊。   可是傅望昭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差,每顿饭只吃一点,和鸟吃得差不了多少。   让他解解渴或许也不是坏事。   “怎么了吗?”迟然稍稍歪脑袋问。   “没事没事,你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恒说着走进电梯,待门关上,他给韩一城打电话,很快接通。   “这就是你的办法?”   “嗯哼,保证药到病除。”韩一城依旧语气欠揍。   赵恒按按眉心:“可是望昭说了不让他来。”   韩一城“啧”了声,说:“他脑子被电坏了,你脑子也被电坏了?以后他俩办席,你去门口蹲着吃。”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光线大亮。   “凭什么!我得坐主桌。”赵恒往门外走,突然意识到不对,“等会儿,现在不是坐哪儿的问题。”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昨晚和小迟然聊过了,这事百分之百有戏。”   病房外。   迟然推门而进,看见病床床头被抬起三十度,alpha倚靠在上面,侧头看着窗外。   墨蓝色的头发将他的脸色映衬得尤为苍白,脸上的肉好像又少了一点,下颌线变得更加锋利尖锐,仿佛触上就能被割破手指。   他进门时发出了一点声响,但是傅望昭跟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你在看什么?”   迟然声音响起的瞬间,alpha像是被无形的手一下子打开开关一样,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吓到你了?”迟然被傅望昭剧烈的反应逗得抿出个笑来,露出浅浅的梨涡。   “没有。”   傅望昭永远也看不到,刚刚那个瞬间他自己的眼神变化有多大。死寂的潭水被搅活,奔腾流淌起来,甘泉般的水液流淌至全身,浇灌每一处干涸。   甚至他的嘴角都跟着上扬了一点点。   “你来看我?”alpha嗓音还带一点哑,语气却是十分柔和。   迟然抬起胳膊将手里的包展示给他看:“给你送饭。”   他先是用遥控器让床头继续抬起,到一个方便人坐着吃饭的角度。又将一旁的配套食桌推入病床中央。   傅望昭目光随着迟然的动作而挪动,悄悄用指尖掐了下掌心,确认这是不是梦境。   他爱死这一瞬的疼痛。   当迟然站在床边,从包里取出食盒的过程,傅望昭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衣物涤洗过后残留的香味,很淡,却勾人。   他情不自禁地前倾,靠近,瘾|君子一般。   待保温食盒被打开,鲜香的味道溢出,和alpha记忆中的某种味道碰撞融合,让他心脏猛地一跳,望过去。   是鲜虾馄饨,迟然亲手包的,他认得。   “刘姨说你爱吃…这个。”迟然顿了顿,“你可能不记得了。”   傅望昭盯着那圆滚滚的饱满馄饨,呼吸凌乱起来。   他之前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鲜虾馄饨随处可买,唯独迟然做的令他念念不忘。   Alpha舀起一个馄饨吃下,虾仁鲜甜弹牙,汁水丰富咸香,美味得令他鼻子发酸。   “味道怎么样?”   这一次,傅望昭回答他:“好吃。”   满满一食盒的馄饨被连汤吃得干干净净,这是对掌勺人最大的褒奖。   迟然整理好餐包,温声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傅望昭看着迟然的眼睛,努力按捺着翻涌上来的情绪,却不能。   他想说“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哪怕是毒药我都吃”,最后还是克制地点了两道家常菜。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后悔了,后悔放迟然离开。   他的内心冒出一个卑劣而自私的想法,魔鬼一般啃噬他的理智。   ——把迟然留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92章   迟然将新鲜出锅的红烧排骨和炒竹笋盛入食盒,用盖子将喷薄的香气关好。   临出门前,他抱起坐在软垫上玩球的小满,摇摇她的小肉手:“乖小满,叫一声爸爸,好不好呀。爸—爸—”   最近小满会发出一些不明意义的音节,网上说这个时期的小孩子可以模仿大人说一些简单的词语。迟然便每天都逗着她说,乐此不疲。   “ba…ba…”小满盯着迟然的嘴巴,有样学样地说。   尽管发音不标准,她也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迟然开心得不得了,笑着夸道:“小满真聪明。”   小满看到迟然在笑,也跟着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抱住爸爸的脖子,用脸蛋贴贴。   迟然心里又暖又幸福,满足地喃喃道:“我的宝贝。”   将软乎乎的小团子放回垫子上,迟然跟阿姨打招呼:“我走了,麻烦您看着她。”   “好嘞,放心吧。”   时间走到冬季的尾巴,寒意依然凛冽,不见半分退却,好在阳光不错,万物都被罩上一层暖融融的光。   迟然习惯从医院的东门进去,距离傅望昭所在的住院部近一些。中途会经过一个小广场,两边种了许多树,不过眼下是光秃秃的状态。   他背着包按往常的路线走到一半,远远地看到小广场的木长椅上坐着个穿病号服的人。以为是晒太阳的病人就没在意,但是走近发现那身影有点眼熟。   是傅望昭。   橘金色的阳光打在alpha身上,露出的皮肤白得曝光。迟然望过去时,他正直直地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眼神中的意味辨不明晰。   迟然脚下转了个方向,走到傅望昭跟前,疑惑地问:“你在这晒太阳?”   总不可能是在等他吧。   傅望昭仰着头看他,“嗯”了一声。   “你自己下来的?”   Alpha点头:“我好多了。”   因为卧床了两个多月,傅望昭的腿部肌肉力量下降,行走有些困难。这几天一直在做康复训练,好在alpha恢复能力强,短时间内就见了效。不过昨天迟然见他独立行走还是不太顺畅。   “我们上去吧。”傅望昭朝迟然伸出手,“可以拉我一下吗?”   迟然犹豫了一瞬,还是握住了那只宽厚的大手,被对方紧紧攥住,力道大得怕他溜走似的。   Alpha的身高体重在那摆着,力气实在太大,迟然努力站稳才没有被拽过去,结果对方起身后失去重心似的朝他倒过来,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变故发生得太快,迟然都没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直到傅望昭炙热的呼吸将他耳朵灼红,他才慌乱地回过神来。   而此时傅望昭也松开了他,眼神柔和:“抱歉,没站稳。”   “没关系。”迟然视线不自然地挪到别处去,“需要我扶你吗?”   “劳烦。”   间或拂来的冷风将凝在迟然脸上的热意吹走,他扶着alpha的胳膊一点一点往住院部大楼移动。   迟然看他状况确实比昨天有进步,但距离正常行走还是差了一些,况且从病房走到这里来也是段不短的路程,估摸至少得走半个多小时。   “我看顶层大厅朝…朝南的落地窗那,适合晒太阳,你下次不要…走这么远了。”   “反正也要练习走路,不如到外面走走,空气还好。”   傅望昭说完垂眸望向迟然,看他认真盯着脚下步子的眼睛,睫毛闪动,小精灵似的。   还可以早一点见到你。   自从迟然开始每天来医院送饭之后,傅望昭的状态就一天比一天好,脸上逐渐长起来了一点肉。经过漫长痛苦的康复训练,从能下床走路到逐渐恢复回正常人的行走能力。   赵恒隔了一周来医院一看,不禁感慨,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这天临近中午,傅望昭被医生叫去做检查,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加上分析数据结果,花费了不少时间。   中途傅望昭忍不住问:“还要多久,我得回去吃饭。”   “快了快了,上午这机器出了点问题,现在不弄完,又接着耽误下午的检查。今天检查完要是没问题的话,你下周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最后等检查完事,都一点多了。   傅望昭快步朝病房走,等推开房门,他看见专属于迟然的餐包放在移动推桌上,而他本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Alpha放轻脚步,挪到beta身边,弯腰靠近,忍不住用指腹蹭他柔软的脸颊,不知足地,触碰的部位变成耳垂、发丝。   迟然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对他意志力的极大考验,心理防线溃不成军,他想抓紧他,又怕给他带来伤害,哪怕一点儿都不行。   傅望昭出院这天,赵恒和韩一城都来了,韩一城大老远从南区过来,进门就绕着傅望昭转看了一圈。   “你干什么?”   “看你好利索没有,来,走两步我看看。”   “揍你两拳都行。”   韩一城坐在病床上笑,想起个事,问:“小迟然呢,别跟我说,你还玩儿失忆呢?”   傅望昭垂着眼没回答,他这些天来想过要告诉迟然自己没有失忆,或者干脆假装想起来了。   但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迟然每天都会亲手做好可口的饭菜送过来,有时会陪他去楼下晒太阳,有时会帮他做康复训练,还会对他笑。   如此美好的场景只在他昏迷期间做的梦里出现过。   他怕这些是只有失忆的傅望昭才能享受到的,怕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他每天都告诉自己,等明天,明天就告诉他。   明日复明日,累积在这些日子里的美好和快乐越来越多,他越来越放不下了。   他也不想让迟然面对他的时候觉得愧疚,觉得为难,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平衡好这一切。   “你到底还想不想和他重归于好了?”韩一城抱着胳膊问。   “想。”   “想就把你假装失忆的事告诉他。”   Alpha望向窗外,眼中闪出几分落寞。   “迟然,你什么时候来的?”门外传来赵恒的声音。   傅望昭脊背一僵,转过身看见迟然站在门口,一双杏眼瞪着他,眼中生气的情绪明显代表着他听到了。   迟然扭头就走。   Alpha彻彻底底地慌了,什么也顾不上,跑出病房追上去,抓住迟然的手腕,不让他走。   “然然,然然,对不起。”   迟然倒也没甩开他的手,回过身来瞪着他,眼睛泛出水红来,说:“骗我很好玩吗?”   “我不是想骗你。”傅望昭看见迟然要哭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我…我答应过你,要放你离开的。我想如果我不记得那些事,你才能安心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经过这些天,我发现我放不下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我明白得太晚,也错过了太多,我真的知道错了。”   Alpha握着迟然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处,让他的掌心感受着皮肤之下的心跳。   “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刻,它都在想你,想得发疼。然然,我爱你。”   傅望昭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三个字说出口简直肉麻死了,但是现在他终于懂得,当真的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的时候,这三个字已经是最克制的表达。   “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证明吗?”   迟然吸了吸鼻子,鲜活有力的心脏就跳跃在他的手心,那份震动仿佛通过神经传导到他的心脏,也激起一阵快速起伏。   刚才那一刻,他的确很生气,可是怒意散去,浮现出的情绪竟然是庆幸。   幸好他没有忘记,幸好他还记得。   “我相信你。”迟然抬起眼,与alpha对视说。   傅望昭眼瞳颤动,不可置信和喜悦在他心里此起彼伏,他将迟然抱进怀里,反复抚摸他的脊背,感受着区别于梦境的触感和真实。   迟然也轻轻地回抱住alpha的腰。   曾经他认为自己和傅望昭之间相隔的东西太多,家世、身份地位、性别,甚至是性格,可是为了他,这些东西傅望昭都可以不要。傅望昭用自己将那道天堑填满,走到他面前,说爱他。   那他也愿意为了那份珍贵的怦然心动,再试一次。    第93章   “咳咳。”   迟然脑袋靠在傅望昭肩膀上,听到声音抬眼望过去,看见不远处赵恒和韩一城那吃瓜的表情,瞬间羞红了脸。   他将脸都埋进alpha的锁骨窝,轻晃傅望昭腰侧的衣服布料,糯糯地小声说:“他们在看。”   傅望昭才不怕被看,抱自己老婆有什么怕被看的。但他知道迟然脸皮儿薄,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   “我们去停车场等你们哈。”赵恒拽着还想围观的韩一城走了。   空空荡荡的走廊只余两个挨得极近的人,无声胜有声。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傅望昭牵着迟然的手,情不自禁地抬到唇边,亲了一口。   大概没有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感到喜悦的事情了。   迟然那水蜜桃似的脸又熟红了两分,连眼皮都透着粉,水润润的杏眼看向傅望昭:“以后不许骗我,不可以有事情…瞒我,为我好也不行。”   “好。”傅望昭胸腔鼓胀,再一次紧紧抱住他,感受着那份真实,“然然,有你真好。”   两个人乘上到停车场的电梯,傅望昭的眼睛就没从迟然身上离开过,如果目光有实体的话,那么迟然已经被盘得锃光瓦亮。   “别一直看我。”迟然被盯得脖子都红了,声音软乎乎的,撒娇似的。   傅望昭低声笑,桃花眼弯起一点,满是春风和煦,他说:“眼睛它不听我的。”   电梯门开,傅望昭牵着迟然的手走出来。   “然然,和小满搬回来住好不好?”   迟然轻哼了一声:“当初没问过我就…就把我们的东西…搬出来,现在又让我回去,不要。”   “是我的错。”傅望昭乐得看迟然这个样子,可爱得要命,“那我就厚脸皮一点搬过去好了,反正没有你的地方我待不住。”   “又不是你的…房子,你说搬就搬啊。”   “谁说不是我的房子。”   迟然愣了下,见傅望昭志得意满不像说谎的样子,想起赵恒跟他说,那间公寓是他的。   他不知道,傅望昭在陷入昏迷之前,跟赵恒和韩一城都说了什么,是像交代后事那样,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吗。   想着想着,迟然眼眶发酸,旋即落下泪来。   Alpha见他哭了,心脏跟着收紧阵痛,连忙抬手给他擦眼泪:“这是怎么了?”   迟然眼睛湿漉漉的,睫毛都变成一缕一缕,他带着哭腔说:“你讨厌。”   傅望昭凑近,温声哄着:“不搬了,你不想就不搬,怎么鼻子都哭红了。”   他捉着迟然的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打我解解气。”   “打不过你。”迟然吸吸鼻子,“罚你帮我搬家。”   “我不还手,你想怎么打都行。”alpha笑得胸口起伏,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急切起来,“你愿意搬回来了是吗。”   迟然“嗯”了一声,主动握住傅望昭的手,说:“走吧,别让他们等。”   地下停车场光线吝啬,天花板低垂压抑,傅望昭曾经因为治疗来过这里许多次,而现在他感觉周围无比明亮、宽敞,生机勃勃,因为他终于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光。   傍晚,傅望昭将迟然和小满接回别墅,小家伙显然还是喜欢这里,指着壁柜上的金属飞机摆件哼哼唧唧,想说什么但奈何语言系统还没开发完全。   Alpha让人将二楼的一个空房间改成儿童活动区,暂时先铺上软垫子,等日后再精装修。   两大一小上了楼,迟然原先的房间没什么变动,还是一张成人床一张婴儿床。   傅望昭半倚在门框上,朝屋内眷恋地看了眼,又转而望向迟然:“虽然我现在非常想和你住一起,但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适应。”   “然然,我希望你可以处在一个舒服的状态接受我,多久我都愿意等。”   迟然心中震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甜丝丝的滋味,是被爱意熨贴包裹的感觉。   小满忍不住伸出小手揉揉爸爸泛红的脸颊,觉得好奇。   暧昧的思绪被打断,迟然脸更红了,他倾身对傅望昭说:“你抱一下她,多抱抱,她就会跟你…熟悉了。”   傅望昭有些笨拙地抱过孩子,被迟然纠正了正确抱小孩的方法。   因为alpha身高高,所以小满被他抱着要比被迟然抱着高,她甚至可以稍稍俯视迟然。   她新奇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开心地翘起脚来。   “小满高兴呀。”迟然晃晃她的小手,笑得眉眼弯弯,抬眸发现傅望昭一直在盯着自己,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两相对视,同频心动。   临睡前在活动区,迟然盘着腿坐在垫子上陪小满玩积木,听见敲门声。   他起身去开门,是傅望昭。   Alpha换上了睡衣,显然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了。   他圈着迟然的手腕将人拽出来,关上门,欺身靠近,就快要贴上对方的身体。   “然然,我有一个可能有点过分的请求。”alpha摩挲着beta的手腕皮肤。   黑夜吞没理智,夜越深越疯狂。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越界,情感就迫使他在临界线上反复试探。   “什么?”   “我要一个晚安吻,可以吗?”   傅望昭很清楚,在今天这个日子他要是不能品尝到一点甜头,就别想睡了。   尽管他早已习惯的失眠的滋味,但是一想到迟然就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床上,他没办法冷静。   为了不让自己半夜丧失理智做出什么出尔反尔的事情,他决定用这个办法,解一解相思。   “可以。”迟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说完耳朵就红了。   傅望昭的喉结上下滚动,上前一步将人困在身前,微微低下头、认真而虔诚地含吻住迟然的嘴唇。   计划中的浅尝辄止,实践中的层层深入。   两个人都太久没有接过吻,一个急切,一个青涩,呼吸交缠错乱,亲密的触碰俘虏所有感官,只剩对彼此的感觉。   迟然的手攀上傅望昭的肩膀,抓紧,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哼声。   傅望昭强迫自己停了下来,再不停就停不下来了。   他低喘着看迟然浸满情色的水红眼睛,用指腹擦掉沾在他唇角的水光,待平复好后,极为克制地轻轻亲了他一口。   “晚安。”   “晚安。”   道完晚安,迟然回到房间里靠在门上,胸腔里的兔子蹦个不停,他舔舔嘴唇,上面的触感挥之不去。   他一抬头,正和小团子对上视线。   小满含着奶嘴,露出的大半张脸和傅望昭如出一辙,此时正好奇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爸爸你脸好红,嘴巴也好红。   迟然用双手捂住脸。   羞死了!    第94章   淡青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挤入室内,在墙上投出光影,逗得小满目不转睛地看。   她睡得早醒得也早,不过哪怕醒过来也不会哭叫,自己玩玩手玩玩脚,是个非常好带的天使宝宝。   最近几乎和小满同作息的迟然还没醒,因为他昨晚夜深才睡着。   一直到八点多,迟然被敲门声吵醒,他一下子坐起来,看到时间,抬手挠挠自己的脑袋。   他跳下床先看了眼小满,然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看到穿戴整齐好像准备出门的alpha。   “才睡醒?”   迟然听出了傅望昭语气里的笑意,分明是猜到他因为昨晚失眠才起这么晚。   罪魁祸首的打趣,太讨厌了!   脸上的红温只增不减,他磕磕巴巴转移话题:“你要…去军区吗?”   “我准备出去约会。”   迟然睁大了眼睛,还没完全苏醒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话,紧接着就听见傅望昭问:“你今天有空吗?”   “啊?”迟然嘴巴微张,圆圆的杏眼里一半懵懂一半震惊。   一看就是还没睡醒,但还是乖乖回答:“有…”   傅望昭此时很想把人抱在胸口亲一亲,但忍住了,只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收拾一下,我等你。”   “好。”迟然应下,突然想起来正事,“唔,小满还没喝奶。”   他连忙跑到婴儿床旁边,将小满抱起来,看她精神活泼,不像饿肚子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我喂吧。”傅望昭从迟然手里接过小孩,“以后我多分担一些,你用这些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人活这世上做不到完全自由,但他想给迟然最大程度的自由。   他才二十一岁,不该被任何事物牵绊住前行的脚步。   迟然愣了下,随即眼眶发酸,心中动容。   小满就算再乖再好带,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他非常爱她,愿意把自己的时间和她绑定,但有时也会想,他总不能一直只围着小孩转啊。   他之前计划着,等小满再大一些,大概到上幼儿园之后,他就有时间去学画漫画。他还是习惯把自己的事情推到后面去。   但是现在傅望昭告诉他不需要等,他可以立刻去做想做的事情。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傅望昭在乎他的一切,包括他等待发芽的梦想。   甚至比他自己更在乎。   傅望昭抱着小满下楼后,迟然揣着情绪去洗脸。洗到一半,他猛地抬起头,看到镜子里脸上满是泡沫的自己。   等等,他待会儿要和傅望昭出去干嘛?   约会?   约会!   他又默默低下头将泡沫冲洗干净,用毛巾擦干水,作出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样子出去,但通红的耳朵暴露了他的紧张。   吃过早饭,将小满交给刘姨,迟然被傅望昭牵出别墅。   走到那辆黑色越野车前,迟然毫无准备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根本没意识到为什么傅望昭等在他旁边,而不是去另一边开门。   车座上有一大束郁金香,被牛皮纸包好,花枝上下错开。粉色和白色的花瓣上面有的还带水珠,正张扬地给来人展示它的美丽。   迟然呼吸一滞,心脏跳得极快,他小心地将花束捧出,闻到淡淡的花香。   他在院子里见过这花,花期很短,而且刚刚开花时完全闭合的状态,和后期完全绽开的状态都不算最好看的样子,最特别最好看的也就那么两天。   而他手里这束,每一枝都开得刚刚好,美得像油画,让人挪不开眼。   “好漂亮。”迟然双手抱着花,抬头看向傅望昭,“院子里的花不是…都谢了吗?”   他看得出来,这绝不可能是在外面花店买的,每一枝花都像是经过层层筛选,从千百枝里挑出最好看的,最后一起组成这束花,被送到他手里。   “我早上去了趟花房。”alpha说。   原来傅望昭去敲他房门的时候,不是准备出门,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傅望昭那漆黑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人,露出浅浅的笑意:“花房的主人说我把他开得最好的郁金香都剪走了,我说,要送给爱人,肯定挑最好的。”   迟然的指腹摩擦着牛皮纸的粗糙表面,阵阵花香顺着鼻腔进入身体,撩拨他的心。   他迈出半步,踮起脚,轻而快地用嘴唇贴了下傅望昭的脸颊。   然后飞速钻进车里,用花挡住脸。   待傅望昭反应过来时,面前空得只剩几缕花香。温热柔软的触感停留在皮肤,最后化成他脸上一个不值钱的笑。   Alpha坐进驾驶位,见迟然还是用花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笑意加深,启动车子。   约莫开出去五公里,迟然才把花放下来,脸上还能看见一点残余的酡红。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傅望昭打方向盘进停车位,迟然扒在车窗上朝外看,圆溜溜的眼睛在看到不远处的建筑时,瞳孔都放大了。   是游乐场。   下了车,迟然依依不舍地把花留在车里,牵着傅望昭的手,朝游乐场大门走去。   “怎么来这里,又不是小孩子了。”迟然这样说着,但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傅望昭才不会承认自己偷看过他的日记,逗他:“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个地方?”   “别,好不容易来…一趟。”   两个人检完票,进入园区就看见两个大大的人偶对着游客们摆手打招呼,迟然也对他们摆手。   “好可爱喔。”   “没你可爱。”   迟然羞赧地用指头戳了下他的腰。   游乐场有地图,标明了各个游乐设施、餐厅和表演的位置,他们就顺着地图一个一个玩过去。   从过山车上下来,迟然脑袋发晕,抱着傅望昭的胳膊保持平衡,见他没事人似的,问:“你之前玩过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场。”傅望昭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跳过伞。”   迟然缓了半晌,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说:“你为什么要…说也?”   “咳。”傅望昭及时转移话题,“那里有主题商店,去看看吗?”   “好!”   主题商店售卖各式各样的周边,包括但不限于玩偶、手办、服饰、趣味零食等等。   迟然对可可爱爱的小玩偶爱不释手,边看边对傅望昭嘀嘀咕咕:“这个好玩,你看它的衣服,这个好可爱,给小满买…一个,她肯定喜欢…”   他大概自己都没发现,往常习惯自言自语的自己,也会打开心理防线,任由多出一个听众来。   走到发箍区,琳琅满目的装饰发箍映入眼帘,最多的就是动物发箍。   迟然挑出一个小狗耳朵的发箍,转身戴在傅望昭头上,瞬间喜笑颜开,拉着他去照镜子。   “好看好看。”   棕色的狗耳朵支在alpha墨蓝色的头发上,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傅望昭沉默半晌,评价道:“有没有霸气一点的?”   “我去找找。”迟然积极地跑回去,开始挑挑拣拣。   经过精心挑选,他选出来两款,一款是老虎耳朵,一款是狼耳朵。   但是奈何这种动物发箍走得都是可爱路线,哪怕是老虎和狼的耳朵,戴到头上也跟小猫小狗似的。   “这个好看,和你头发颜色也…也接近。”傅望昭低头让迟然给他戴上那狼耳发箍,听到对方评价道。   “戴着嘛。”   谁能受得了一块软乎乎的小黏糕撒娇,反正傅望昭色令智昏地同意了。   迟然开心地又去给自己挑发箍去。   傅望昭也跟着挑,给他戴上一只咖色的小猫耳朵:“这个,和我比较配。”   最后,两人成功购入一只狼耳发箍、一只猫耳发箍,以及一个可爱的卡通玩偶。   走出商店,傅望昭看见不远处有人在拍照,他眸光闪动,说:“然然,我们来拍照吧。”   “好啊。”   傅望昭拿出通讯器调出自拍模式,将两个人框进屏幕里,他另一只手揽住迟然的肩膀。   两个人的头靠得极近,他在屏幕里看到戴着小猫耳朵的迟然笑得很开心,明媚如阳光。   他的眼中也被染上笑意,按下拍摄键。画面定格、留存。   拍完照迟然看到不远处的碰碰车,想去玩,刚迈了两步,发现傅望昭还站在原地,在通讯器上摆弄着什么。   “怎么啦,照片有问题吗?”   “没有,走吧。”Alpha将通讯器放回口袋里,走上前牵紧迟然的手,走向下一站。   游乐场很大,玩了一圈下来天已经黑透了,迟然也累得走不动。   “我们坐一会儿吧,那儿有一个…椅子。”   “累了?”   迟然“嗯”一声,他看傅望昭没有半点累的样子,体力真是好得过分。   Alpha松开他的手,走到他跟前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就好了。”迟然的脸红起来。   “这儿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我背你比较快。”傅望昭站起来,对他伸出手,“不然我抱你也行。”   周围有不少往游乐场出口走的游客,其中许多都好奇地望向他们。   “那还是背吧。”   迟然趴上傅望昭的背,两只胳膊抱紧他的脖颈,感受到对方的大手攥着他的大腿肉,炙热的温度仿佛穿透裤子,直接烤在皮肤上,激得他一阵心悸。   傅望昭走得很稳,宽厚的脊背给他强烈的安全感,迟然偷偷地抿出一个笑来。   “你…”他开口,又不好意思地打住,歪着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想说什么?”   大概是这个姿势可以让他们的心脏挨得很近的缘故,迟然心安下来,说:“你想让我怎么叫…叫你?像赵恒他们叫你,望昭?”   傅望昭的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握紧迟然的大腿,他稍稍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上面点缀了点点星子,正在发着光。   “叫我阿昭,妈妈和舅舅他们都这么叫。”   “好。”迟然应下来,觉得有些难为情,将羞红的脸整个埋进胳膊里。   “然然。”傅望昭知道迟然害羞了,但他真的想听,“叫我一声。”   迟然将脸抬起一点,在傅望昭耳边轻轻叫了一声:“阿昭。” 第95章   最近迟然开始忙碌起来。   起因是前几天周老师找到他,问他还愿不愿意给南风菌当漫画助理。   周老师对迟然坦白,南风菌通过他发到邮箱的作品集认出了他,是自己将这一线索告诉了傅望昭。   “我一直觉得很抱歉,迟然,我知道望昭不会害你,但这毕竟是违背了你的意愿。”周老师的声音充满歉意。   迟然这才知道傅望昭是怎么找到他的,不禁感叹起来。如果放在他刚刚被找到的时间节点,他大概会对周老师产生怨念。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怪他。   “都过去了,您不用一直…记在心里,我们现在很好。”迟然说。   “那就好。”周老师释然地吐了口气,语气认真起来,“迟然,不知道你还想不想给我朋友当漫画助理。”   “这事说来话长,南风他收到了不少作品集,看来看去还是最中意你的笔触,但是再想联系你就联系不上了,我也找不到望昭。没办法后来就招了别人,但是南风一直不满意。现在就自己在弄,进度慢下来不少。”   迟然闻言心动起来,他一直有在画稿练习,经验丰富起来,手就越来越熟练。但是要说如何创作一部漫画,他还是一片混沌,无法上手。   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所以他立马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几天开始,他要每天去南风菌老师的工作室上班。   南风菌老师是个社恐,性格很安静不爱讲话,但是迟然问他专业上的问题,他都会回答。   漫画助理的工作不难,做的都是描线上色、修改对话框这些最基础的工作。   起初南风菌会在旁边看着他画,后来大概是放心了,就跑到里屋睡觉去了。所以大多数时候就是迟然一个人在工作。   后来他才知道,南风菌因为晚上灵感充沛,所以创作期间作息会昼夜颠倒。周老师说,不知道之前的助理是不是因为没人看着,就不认真做,导致最后出来的效果不好,还得重新返工,浪费时间。   尽管自己作息颠倒,但南风菌给迟然规定的工作时间是早九晚五,并且会提前列好当日工作内容,让他弄完就可以提前下班。   熟悉工作之后,迟然早于下班时间好几个小时就能完成。但他没有提前走,而是经过南风菌老师的同意之后,学习他的分镜技巧。   晚上回到家,迟然吃过饭便开始总结记录白天学到的东西,继而查资料学习、做相关练习。   约莫九点多钟,门口传来很轻的敲门声,然后房门被打开。   迟然放下笔,抬头见傅望昭抱着玩困了的小满。   小家伙的脑袋靠在alpha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嘴巴张成小小的o型。一看见迟然,就朝他伸手要抱。   迟然连忙起身,将孩子接过来,亲亲她的额头。   这些天是刘姨和傅望昭带她的时间最多,小满很乖,见不到迟然也不会哭闹,照常玩得开心,但是晚上睡觉一定要迟然哄才肯睡。   窗外漆黑窗内明亮,玻璃上映出两大一小的影子。   迟然轻轻拍了会儿小满的后背,感受到她抱着自己脖子的力道松了下来,才把软乎乎的小家伙放进婴儿床里。   失去爸爸怀抱的小满睫毛抖动了两下,还未睡安稳。迟然缓慢地拍拍她的小肚子,让她彻底进入甜美的梦乡。   小满最近长大了不少,之前买的衣服都有点穿不下。头发也长长了,到了可以扎起小啾啾的长度。迟然缓缓晃着婴儿床,视线黏在她稚嫩可爱的脸蛋上,久久挪不开。   他现在感觉非常非常幸福。   身后的人靠近,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和他一起看熟睡的宝贝。   “刘姨说你小时候就…就长这样,”迟然小声说着,忍不住笑,“这么可爱,和你现在太不一样了。”   “可爱是像你,我小时候和现在一样酷。”   迟然憋笑得难受,等笑劲儿过了,他说:“这些天多亏你,每天陪她玩。”   小孩子精力旺盛、需要陪伴,她是在玩在成长,但对于大人而言多少有点枯燥无聊,这需要很多爱和耐心。   起初迟然有点怀疑alpha,能不能有耐心陪一个话都还不太会说的奶娃娃玩。但是那天早上他看见傅望昭在生疏但认真地给小满扎头发,一双拿枪打人的手,扎出了一个勉强合格的小啾啾。   “爸爸要出门了,我们去跟他说再见。”他听见傅望昭对小满说。   迟然在爱自己的小孩,而傅望昭在爱迟然的小孩。   傅望昭闻言将迟然转过来,低头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我想要一点奖励。”   说完,就含住迟然的嘴唇,轻而易举地撬开牙关,深入纠缠。   两个人吻得缠绵难分,舌尖勾连,水声不断。迟然抱上alpha的腰,仰着头,被亲得轻哼起来。   傅望昭适时地退出,粗喘着看被他吮得水光殷红的唇瓣,喉结上下滚动两圈。   他准备结束这个即将失控的吻,可下一秒迟然继续凑近吻了上来,他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抛上了天空。   自己已经有了反应,迟然不会感觉不到。   Alpha心中的弦被撩拨得紧,他扣住beta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   待傅望昭抚上那光滑的脊背,迟然敏感地抖了下,颤声说:“别在这…”   小满沉沉地睡着,迟然被傅望昭抱去了主卧。   床榻下陷,两个动情的人紧紧拥在一起,傅望昭细密地亲着迟然的颈侧皮肤,动作轻柔地解他的睡衣扣子,呼吸却有些粗重。   坦诚相对,傅望昭看见迟然小腹上的那道疤,他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忍不住用指腹蹭着它,试图以此去连接迟然生产时的感受。   这时迟然抓住了他的手指,温柔地望着他,眼睛里浮动着水光,动人极了。   傅望昭浑身都热起来,他低头去吻爱人:“然然,我爱你。”   海面上积蓄起漩涡,随时风雨欲来。   “阿昭…”   “等我一下,马上。”   紧接着迟然听见撕开塑料包装的声音。   帆船行驶在海面上,靠近那漩涡,桅杆一点一点没入海面。   ……   迟然的手指紧紧攥着傅望昭的手臂,被抓出的红痕覆盖在那杂乱的刀疤上。   旧伤终于愈合。   在两个人抵达顶点之后,傅望昭将耳朵贴在迟然的左侧胸膛,听他的心跳。   鲜活、有力,像蝴蝶自由飞翔时每一次具有生命力的振翅。   这才是他真正拥有的证明。    第96章   浴室中水汽氤氲,流水声簌簌,温度一点一点攀升,令浴缸中的两个人都微微挂汗。   倚靠在傅望昭身上的迟然动了动,水面也跟着起伏摆动,露出他白皙胸口上几块红色的痕迹,被水光洇得生动鲜艳。   傅望昭的手穿过他的腰侧,覆在他的小腹上揉了揉,问:“还疼吗?”   “不疼了。”迟然小声说。   见他的肩膀皮肤泛起粉红,傅望昭知道迟然又害羞了。明明他们都做过那么多回了,但迟然还是动不动就因为一个动作一句话,羞得哪儿哪儿都红。   Alpha身体前倾将beta抱进怀里,两只胳膊横在迟然胸前,低头亲了两口他的肩膀。   刚刚他们只做了两次,傅望昭念及迟然明天还要上班,只能浅尝辄止,但心里头还是波澜起伏的。   迟然抬起手,用食指指尖划过傅望昭胳膊上的疤,留下一道道水痕。   “是不是挺丑的?”   “你是觉得丑才…不愿意露出来吗?”迟然惊讶道。   “画画的人应该都追求美感吧,”傅望昭将迟然的手按回水里,“不想让你看到。”   迟然十分意外,紧接着觉得有点好笑。傅望昭是怕自己嫌他这些疤不好看吗?   他将两只手在水下交握虚虚合起,蓄了一掌心水,最后抬出水面,趁alpha不注意猛地合掌,他手心里的水就喷出变成一道抛物线,悉数落在傅望昭脸上。   “哈哈哈哈,命中!”   傅望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见迟然那得意明朗的笑,抹了把脸上的水,就去挠迟然的痒痒肉。   “啊…好痒…”迟然笑着躲对方的手,拱来拱去,将浴缸里的水拱出去不少。   最后他被傅望昭捉进怀里,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洗完擦干出去,关灯上床准备睡觉。   迟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戳戳alpha的腰,问:“你抽烟,是因为我吗?”   傅望昭半垂着眼,声音很轻:“嗯,想你想得受不了,还怕你有危险。”   说着他将怀里的人抱紧,额头相抵:“我就感觉,你走了,好像把我的心也一起带走了,我变得空空荡荡,除了找你什么事都不想干。”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还有不间断传导的温度。   迟然摩挲着傅望昭的脊背,柔声说:“以后不要抽了。”   “好,不抽了。”   他不需要再抽了。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蒙蒙亮,屋内更是被窗帘遮挡得一片漆黑。   迟然被生生热醒,出了一脑门汗。   他先是半梦半醒间一脚将被子踢开,然后推了推紧紧附在他身上的热源。   “热源”被推开又马上黏过来,还抱他抱得更紧了。   迟然彻底清醒,他感觉自己进了蒸笼一样,马上就要熟透冒着热气出锅。   紧接着他意识到傅望昭的体温高得不正常,先是探了下额头温度,然后连忙摇alpha的胳膊:“阿昭,醒醒,你发烧了。”   傅望昭缓缓睁开眼看了他几秒,紧接着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再陪我睡一会儿,我很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迟然看他不像发烧的状态,恍然想起来alpha易感期来临前一两天,体温会有所升高。   “你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出院前检查医生说的时间,应该是,两周后吧。”傅望昭也清醒了,感知到身体内的某种躁动,“好像提前了。”   刚刚经过昨天那一夜,很难不把这两件事关联到一起,迟然耳朵通红,紧接着就听见傅望昭的话,故意似的。   “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你说呢然然。”   迟然又羞又臊,推开alpha坐起来准备下床。   “我错了,不逗你了。”傅望昭从身后抱住迟然,亲他的后颈,“今天可不可以早点回来。”   “陪我。”   “知道啦。”迟然脖颈发热,心跳也快,他拍拍alpha的手让他松开,“我去看看小满。”   傅望昭目送迟然离开房间,倒回床上抱过迟然的枕头,在上面狠狠吸了一口。   迟然吃过早饭出门,他今天走得比平时早一些,想着早点去完成工作早点回来。   他到工作室的时候,南风菌老师大概是刚刚通宵完,正呆滞地啃着饭团。   “早。”南风菌刚咬下一口饭,疑惑地看了迟然一眼,随即起身从柜子上取下一瓶什么,扔给他。   迟然接住仔细一看,是信息素清除剂。   南风菌是omega,迟然脸热地对他说了句“抱歉”,开始在身上喷喷喷。   傅望昭在他身上弄了多少信息素啊,来这一路都没散干净。   “那个老师,我明天可以请…一天假吗?”见南风菌吃完饭准备进屋睡觉,迟然说。   南风菌转过身后,看了他几秒,大概是太困了,他的声音和语气都有一种人机感:“一天够吗?多休息两天也可以,我能理解。”   迟然瞬间整个人都红透了,连忙说:“够了够了,谢谢老师。”   待南风菌去了里屋,他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   工作完成得很顺利,迟然回到家的时间差不多是中午饭点。   小满被刘姨抱在客厅沙发上玩飞机模型,自从发现她喜欢壁柜上那个金属的飞机模型之后,傅望昭就买了许多回来,经常陪她玩。   “吃过饭了吗?”   刘姨:“我们吃过了,上将说他身体不舒服不吃了。留了一份给你,还热着呢。”   迟然抿起嘴唇:“我去看看。”   他上了楼去开门,发现主卧被落了锁,打不开。   于是敲敲门,但是没人应。   “阿昭,是我。”他又敲了两下。   这一次门很快被打开,还没等迟然反应过来,他就被傅望昭拽进怀里。   Alpha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紧抱着他不撒手,声音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然然,别走,别离开我。”   “我不走。”迟然摸着他的后背,“你先放开我。”   等傅望昭松开了手,他这才看清alpha的眼睛,里头盛了好几种情绪。   有喜悦,有急切,还有一点委屈。   迟然抬起胳膊勾住alpha的脖子,仰颈与他接吻。   待两人呼吸都凌乱起来,迟然抵着傅望昭的胸口,将他推开一些,问:“好点了吗?”   Alpha的眼中多了几分清明,似是恢复了些许理智,但那很快又被情|欲沾满,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两圈,哑声说:“还要。”   说完,又吻下来,继续掠夺甘甜的味道。   纠缠间,迟然被傅望昭推上了床,衣摆都被掀到了胸口。   “现在不行。”迟然推着alpha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先去吃饭。”   傅望昭便停了下来,但迫切的眼神牢牢锁在迟然脸上。   迟然懂了他的意思,脸又红起来,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好,去吃饭。”傅望昭终于起身。   两个人去楼下餐厅用过午饭,待回到房间,alpha刚准备做点什么,就听见迟然说:“到晚上才可以。”   傅望昭短暂地露出委屈表情后,恢复如常。刚才的两个吻很大程度缓解了他易感期的不适反应,甚至意识也回来一些。   但他还是想要,想要迟然。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无论迟然去哪在干嘛,傅望昭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粘人得很。   等到晚上吃完饭,等到两个人分别洗完澡躺到床上,傅望昭才靠到迟然身边抱住他的腰,询问道:“可以了吗?”   迟然忍不住笑了下,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他白天没让alpha继续的决定十分正确。   易感期的alpha实在太难满足,要将人榨干似的。   直到天边露出一条白线时,房间内暧昧的声响才停息下来。   傅望昭已经完全恢复意识,将累得睡过去的迟然清理干净后,握着他的膝弯,准备分开两条腿给红肿的那处上药。   结果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正中肚子,力道还不小,兔子蹬鹰似的。   Alpha虽然有点疼,但是轻声笑起来,他低头在那把白玉似的小腿上亲了一口,觉得不够,又亲了一口。   上好了药,傅望昭忍不住抚上腿根那块鲜红的胎记,用指腹一点一点轻轻地蹭着。   他想对从未见过面的方冉和池宁说,谢谢你们将他带来这个世界。   非常非常感谢。    第97章   刚刚迈入三月,气温依旧低,一切看起来都还和寂寥的冬季没什么区别,但是坚硬冰冷的土壤下方,已经有代表希望的种子蓄势待发,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迟然走出工作室所在的大楼,被寒风吹得拢紧了围巾,将大半张脸都埋进去。   他照常走到停车场,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alpha穿着棕绿色大衣,双手插兜,随意地靠在车上,这会儿正看向不远处的花坛。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摇摇晃晃的。   露在外面的眼睛染上笑意,迟然快步走过去,距离还有好几米,傅望昭就听到声音转过来,朝他张开双臂。   幸好围巾挡住了他发热的脸,迟然放心地扑进alpha怀里,问他:“今天怎么你来接?”   傅望昭揉揉他后脑勺的软发,说:“带你去吃好吃的。”   “喵~”花坛里有一只狸花猫,懒洋洋地侧卧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望向他们。   “你刚才在看它?”   傅望昭“嗯”了一声,牵住迟然的手,说:“和你长得挺像。”   “哪儿像了?”迟然软乎乎地回,引得傅望昭低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下。   Alpha笑笑没回答,让人赶快上车暖和暖和。   汽车引擎启动,迟然系好安全带,紧接着傅望昭递过来一杯奶茶。   他眼睛一亮,双手接过,还是热乎乎的,用吸管啜了一口,又香又甜,好喝得他眯起眼睛。   “给。”他将奶茶送到傅望昭嘴边,后者对这甜兮兮的味道不感兴趣,但还是就着迟然的手吸了一口。   分享完毕,迟然安心享用起来,喝得腮帮子鼓起来,时不时晃晃脑袋。   “别喝太饱,待会儿吃不下了。”   “我超能吃的。”   傅望昭笑着点头,表示认同:“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晚高峰堵车严重,红绿灯来回闪得飞起,车流走走停停,偶有不耐烦的喇叭声响起。   其中的某一辆车里,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无聊的路途也变得有趣甜蜜。   很快开到目的地,是一家火锅店。   迟然看到有点熟悉的招牌,想起来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看视频,傅望昭洗完澡过来抱着他,一起看。   当时播放的就是这家火锅店的探店视频,视频结束他随口说了句“好久没吃火锅了”。   从外面看店里灯火通明,每一张桌都坐满了人,蒸腾的白色热气缭绕,热闹极了。   找位置停好车,傅望昭牵着迟然走进店。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上,这里可以看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对面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你什么时候…订的位置。”   “昨天。”   迟然撅了下嘴:“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给你个惊喜。”   事实证明,迟然的确很开心,点完菜就双手交叠坐得笔直,十分认真地在等菜上来。   中途,服务员大概是看出来傅望昭的大衣很贵,提出将他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挂起来。   Alpha瞥了眼迟然,说:“没事,不用。”   菜很快上齐,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滚出来一簇又一簇的蒸汽。   上好的五A和牛卷落进去没一会儿就变了颜色,捞出来再裹上料汁,又鲜又香。   “好好吃!”   傅望昭又夹了肉和虾滑在他的碗里。   迟然吃饭看起来特别香,一根油麦菜要咬三下吃进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肉和虾滑会吹凉了一口填进嘴里,嘴巴鼓动个不停,偶尔会伸出舌尖舔掉沾在嘴唇上的料汁。   再去夹菜时,他正和傅望昭的视线对上,看到他眼睛里的笑意和温柔。   脸颊被热气蒸热,他给alpha夹了两筷子肉,说:“好好吃饭,别看我。”   傅望昭十分听话地吃了一片迟然夹给他的肉。   周围声音嘈杂,锅底和各种食材的味道充斥整个空间,他其实很少来这种地方吃饭。   以前的他看起来高高在上,正如他的信息素绿绒蒿这种花一样,长在巍峨高山之上,谁见了都会发出感叹赞美。   可是没人知道这有多孤独冷清。   朦胧的水雾将迟然的脸映得鲜活,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生活原来是真实而具体的。   高处不胜寒,他在高处飘荡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人将他拽进这有温度的人间,他想一直被拽着。   永远永远。   吃完饭,迟然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叹道:“好饱。”   休息片刻,两个人一起去结了账,等到回车上,傅望昭启动车子准备上路,迟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通讯器呢?”   傅望昭摸摸大衣口袋,想了想说:“应该是落店里了,我回去拿。”   正要去开车门,迟然将他的通讯器递过来。   “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吃饱了脑氧跟不上。”傅望昭抿了抿嘴唇,开车上路。   迟然也没放心上,开心地跟他讲着:“南风菌老师今天…夸我了,说我可以试着…自己画漫画。”   “其实我觉得我…能力还不够,但我想试试。”   “想试就去做,周老师跟我说你完全具备这个能力。”傅望昭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握紧迟然的手,“不要妄自菲薄。”   “我们然然特别厉害。”   迟然抿嘴笑起来,感觉自己无形的小尾巴都翘了起来,他无意间望向窗外,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诶,不回去吗?”   他感觉傅望昭握他的手更紧了点。   “嗯,带你去个地方。”   “哦?你今天怎么准备…这么多惊喜?”迟然歪头看着alpha,笑意盈盈。   傅望昭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又开了一会儿,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   迟然开始头脑风暴,挠挠脸蛋,过了几分钟终于想起来。   “两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军区…遇到。”   他的声音透着内疚:“对不起,我给忘了。”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傅望昭抬起交握的手,亲了亲迟然的手背。   “我以后会记住的。”   Alpha用拇指指腹蹭着迟然的手背,认真说:“好,记住今天。”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迟然发现周围的景象熟悉得很,直到越野车穿过狭窄的小路,开到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居民楼下。   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望向傅望昭:“房子是你买的?”   “嗯,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月光下的一切静谧安详,老旧的居民楼上亮着一盏盏灯,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两个人下了车,并肩走进单元楼,一阶一阶踏上拥挤的楼道,感应灯随声而起,光线是被嗟磨多年的暗黄色。   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出现在眼前,迟然呼吸都放缓了。   傅望昭在大衣口袋里摸了几下,掏出一把钥匙。他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递给迟然。   “物归原主。”   迟然接过去,这时感应灯灭了,失去唯一的光源,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Alpha跺了下脚,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看见迟然的眼睛红了。   陈旧的防盗门被打开,里面黑漆漆的,迟然轻车熟路地找到灯的开关,啪地一声,灯光大亮,过去的记忆也一同被开启。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客厅里的旧沙发,笨重过时的电视机,他小时候特别喜欢陪奶奶看电视。还有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恍然间仿佛看见奶奶忙碌着为他准备餐食的背影。   屋子很干净,一看就是被打扫过。   这时alpha的声音响起:“我就让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什么都没动。”   “以后这里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忍了半天眼泪的迟然,听到这句话时终于绷不住了,埋进傅望昭的胸口,小声啜泣起来。   傅望昭顺着他的后背,感受他情绪上的起伏,耐心地等他自己缓好。   “你之前来过吗?”迟然擦干眼泪,问。   “来过一次。”   迟然牵着傅望昭的手,去到他以前的房间,这屋子没有窗户又小得可怜,可曾经他想回来,却回不来。   他指着满墙的奖状,瓮声瓮气地问傅望昭:“厉不厉害?”   傅望昭被逗笑了,他擦掉迟然脸上残留的泪珠,哄孩子似的说:“特别厉害,迟然小朋友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小朋友。”   迟然破涕为笑,义正言辞地说他幼稚!   “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alpha问。   迟然点点头,去另一间屋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相册:“没有太多。”   相册翻开,超小只迟然出现在眼前。迟然小时候和现在是等比例放大,很爱笑,每一张都是笑着的。   傅望昭一张一张认真看完,说道:“要是小满像你就好了。”   迟然握紧他的手:“像你也很好。”   Alpha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低头吮了两下beta的嘴唇,低声玩笑道:“要不我们再生一个。”   迟然红着脸锤了他一拳。   两个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傅望昭听迟然讲他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们回家吧。”迟然说。   走到客厅,傅望昭拉住迟然:“然然。”   迟然回过身来,带着询问望向他。   “我有话对你说。”说着,alpha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只黑色丝绒盒子。   拨开盖,里面是一枚戒指。   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傅望昭单膝下跪。   迟然终于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跳得很快。   “这枚戒指是我去年买的,在你离开之前。我还以为我不会有机会把它送出去了。”傅望昭稍稍仰起头望着他,“然然,遇见你是我迄今为止生命中最幸运的事情。你治好了我的病,也治好了我的心,从此它只爱你一个人。”   “你的过去我只能听你讲,但是你未来的每一天,我都想参与。”   “我特别贪心,我想要你的一辈子。然然,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迟然哭着听完,吸了吸鼻子,说:“我愿意。”   “你快起来。”   傅望昭取出戒指戴在迟然的无名指上,在上面虔诚一吻,这才站起来将迟然紧紧抱进怀里。   绿绒蒿一生只开一次花,他一生只爱一个人。   用尽整个生命去爱。   而自由的蝴蝶终于飞回这里,停留在他身边,一生相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