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疯狗Alpha玩命标记我》作者:不见仙踪   简介:   陆承安是个劣质的Alpha,空有一张令人惊艳的脸,他贫穷、嘴毒、厚脸皮、没正形,打架斗殴样样精通,逃课翻墙全都在行。   最重要的是他很会给人制造麻烦。而这个被制造麻烦的,是和他同为Alpha的发小景尚。   两人虽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是景尚高贵、绅士,分化等级特别高,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是人人都想攀附的权贵少爷。   陆承安最喜欢自己这个发小了,每天打完架逃完学,剩下的所有时间就是追在景尚屁股后面疯狂求爱。   他嘴角带着淤青,吊儿郎当地捧着鲜花,笑说:“景哥等等我,给个机会谈恋爱呗,咱俩都这么熟了。”   “景哥你就喜欢我一下吧,我一定对你马首是瞻。”   “我这辈子就非你不可,景哥瞅我一眼~”   从情窦初开的十三四岁,到成年十八岁,陆承安锲而不舍坚韧不拔,换来的却是景尚愈发的厌恶和冷漠。   同陆承安的感情截然相反,景尚最讨厌的就是陆承安。他觉得和这样的人一块儿长大是件很丢脸的事,更觉得每天追着他恬不知耻求爱的陆承安是犯贱。   景尚的嫌恶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所有人都拿陆承安当个小丑和笑话。   陆承安不在乎,照追不误。   直到有天,景尚莫名其妙地听到了陆承安的心声。   本以为会听到这人更浓烈的爱意,谁知陆承安心里说:“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喜欢景尚这个傻哔,他被我恶心到的样子好好笑。”   “学长好帅啊,景狗怎么能和他比呢。”   “跟景狗多待了会儿,学长一直在看我诶,好喜欢他想干我的眼神,欲擒故纵果然有用,哈哈。”   “和学长接吻好爽。”   “......”   景尚发现,虽然陆承安永远都是追在自己身后,可他的漂亮眼睛确确实实是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的。   距离真相越近,景尚的拳头握得越紧,他目光阴翳地瞪着陆承安,暴怒得浑身发抖。   景尚标记陆承安的时候,凿得特别恐怖,猩红着眼睛像一条疯狗。   PS:双A,狗血   *试试不一样的风格   *双向奔赴,不信也得信(认真)   内容标签: 都市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ABO 轻松   主角视角:陆承安 景尚 配角:作者不见仙踪 等你收藏嗷~   其它:狗血,追妻火葬场,修罗场,强制,HE,1v1   一句话简介:泼天狗血,刺激(正文完)   立意:花会开的,生活也会慢慢拥抱你的。 第1章   “滚!别碰我!老子爱那么多年,到头来全是笑话是吧!我哪点对不起你?你马勒戈壁臭婊子!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没有,我是爱你的,呜呜呜你听我说好不好。我跟那个人没有关系......”   “你们特么被我捉奸在床还不承认?!而且你们三个人!吃得下吗你个荡货!”   男人脸色煞白:“不是......”   “其中一个还是我爸,他老当益壮对不对?哦,这么说不严谨,平均寿命1 8 0岁他才60多岁正是青年,厉害死了是不是?哈哈哈,你真是好样的。想跟我分手直说啊,还想当我妈呢?!”   马路对面,扎高马尾的、气场强大的女性Alpha,倒拎着束红似火的玫瑰,恶心地瞪着眼前跟她身量差不多高的男性Omega。   引发围观群众一阵唏嘘。   “哇靠,这也行?”周围人太多,挤不进去,陆承安凭借身高优势站在最外围看了会儿。没意思,蹲马路边等着。听到这话嗤地一声,低低的笑音荡漾。   情人节,到处都是拉手搂肩的情侣,甜甜蜜蜜的。   走在路上像进了花店,清香一阵一阵地飘散。   当然也有许多爱侣演变成厮杀的恨侣。   人群聚焦处,女性Alpha扇了男性 Omega重重的几个巴掌。血丝自嘴角渗出,男人低眉顺目祈求原谅。   女人把那束几乎有三个成人脑袋大的玫瑰呼男人脸上。天女散花,香味愈浓。   玫瑰刺扎破皮肤,血珠滋地冒出来,鲜艳圆润的一颗。   男 O 捂着脸,不可置信。   数不清的两腿下面,那些穿各式各样鞋子的人踩踏花瓣。陆承安鼻子皱了皱,眼睛眯起嘴巴微张,最后脑袋重重一点,打了个短促的喷嚏。   上周立春,寒风仍料峭,空气干冷。陆承安只穿一件薄薄外套,里面是黑色衬衫。   脱掉外套就知道还是短袖。   快18岁的小年轻活力大,正抗冻。他满面春风,丁点没觉得蹲风口冷气全往这边招呼的凉。   今天周五,有课,但陆承安没去上。昨天和人打了一架,今天嘴角的淤青没消。   身为一个铁血Alpha,陆承安的长相有 A 基本的刻板特征。脸型凌厉,下颌线条明显。   白肤薄唇,颜色浅淡。   双眼皮的那道线到眼尾向下压紧,造成内敛温情的外象,显得有些深邃。   剔透的烟蓝色眼珠装在这样一双深情的眼睛里,勾引人时不会失败。   对面女 A 男 O 极限拉扯,事态已发展成与男 O 三批的女 A 父亲过来,当场向男 O 求婚。   本不想惹麻烦,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因为新人头加入密度更大。   场面非凡的热闹。   陆承安站起来,蹲得时间过久突然眩晕,胃里反酸水。   怎么什么傻哔都有?   女 A 冷笑,铁青着脸,突然从后腰拔出一把枪,正对生物学父亲的眉心。   无权的人不能配枪。   男 O 顿时扯尖嗓子嗥叫,吓得瘫软在地,梨花带雨。   人群更是惊呼,乌拉拉地扩开包围圈,谁也不敢再靠近。   “吁——帅。”只有一人吹口哨,在无数人退却的身影中反其道而行,迈进焦点。   陆承安艳羡地凑近看了一眼女 A 的枪,怕被当坏人崩死又赶紧撤。   他突然伸手攥住女 A 父亲的头发,雷霆之势。不等任何人反应,扯紧渣爹头皮斜肩弯腰,把人凶狠地掼砸至地上。   “什么孽畜傻哔啊,小爷不是见义勇为,就是想见识见识你们这样的贱哔是不是长着十八个脑袋,自以为高人一等是吧。”   “尖嘴猴腮,獐头鼠目,怎么长这么磕碜?你们的每个老鼠头还都堵着,里面灌满下水道的污水,不然也不用大老远就让小爷闻到一股反胃的臭味儿。呛到我了啊,负责吧。”   女A挑眉,遂收枪。   动手殴打男O。   ......   嘴角淤青颜色变深,旧伤未好再添新伤。陆承安大喇喇地坐马路边,两腿叉开,屈膝,手肘支在大腿上面。   几乎裂成蛛网的手机屏映出一张被割得四分五裂的俊脸,陆承安啧了声,手机下移。仅有左下角一块还算完好的屏幕显出他正常完整的面容。   昨天在学校吃饭,抢了同学两张纸巾,塞兜里皱皱巴巴。他掏出一张擦嘴角,快干涸的血迹洇上去些许。   真的干得差不多了,没擦干净。再使劲儿擦,铁锈似的。   淤青的底色晕染出红,稍微有点肿。   “靠,等他回来不会骂我丑吧。”陆承安扭脸,左脸右脸来回看了好几遍。   舌头顶起腮帮子的伤处,试图看得更清楚。   果然不太好看。   奋战进行到一半时,男 O 小腹下面流血,染湿浅色裤子,触目惊心。女 A 高高扬起的巴掌惊颤又僵硬地顿于半空。   那男的说是女 A 的孩子,不信可以做胎儿DNA。   当时陆承安只有一个切实的感受。玛德,幸好不是他脑子失常动手揍的男O。   不然得被讹死。   被枪崩死都比被讹强,他可没钱。   没想到女 A 连话都没对他讲一句,抱托起男 O 就跑。临走时还踩到她爸的手,高帮军靴鞋底硬,惨叫声如雷贯耳。   这地方是个建筑场地,拆迁多年,资金不够荒着呢。不过因位置不算太偏僻,每天来溜达的人不少。   陆承安讨厌情人节。   这一天很多人终成眷属,成双入对。他眼红、嫉妒,不想看学校里那些情侣嬉笑玩闹拉扯。   自情窦初开起,陆承安就很想谈恋爱。反正他是坏孩子,打架斗殴逃课翻墙,没有他不干的事儿。   像早恋、亲嘴,然后至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禁忌之事,他全都想做。   满地的红玫瑰花瓣碎一地飘一地,坏了大半的玫瑰花束凄惨地躺垃圾桶旁边。   捡起一片腿边的花瓣,陆承安嗅了嗅。娇艳欲滴、染有清晨露珠的干净但微苦的香气扑鼻而来。没有他的信息素浓。   抽过一截,中途被熄的香烟发皱,烟草洒出来些。陆承安捏了捏捋了捋,把烟草填回去,眉心不耐,张嘴叼住,掌心内笼挡住冷风按火机。   一块联盟币买的,机口有长时间燃烧的黑灼,有些化了,用力按两次才跳簇火苗。   “唏......”陆承安吸一口,嘘出去。   他想抽完这半支烟再走,景尚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得买花告白呢。   火星逐渐缩短劣质香烟的寿命,打架时陆承安腿被踹到,感觉胀胀的。跺跺脚,血液往小腿涌,酥麻微痒。   低头看,原来不只是跺脚的原因。陆承安唔了声,观察主动靠近的不速之客。   一只脏兮兮的小猫低低喵呜着,三种颜色,黑白黄。嗓子里呼噜呼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耳朵上有血迹,还有个疤缺口,一看就不是脾气好的性格。   没少和其他猫干架。   “你要是讨厌我,为什么还要蹭我呢?”父亲说过猫发出呼噜声是讨厌一个人的表现。陆承安不理解,但也没有赶小猫走。   见过他的小猫都讨厌他。   “好吧。让我摸会儿。”陆承安在裤腿蹭了蹭手,以一种很轻的力度按压小猫的脑袋。掌心蹭抚,呼噜声剧增。   立马放开手,他说:“摸你一下而已,至于这么烦我吗。”   裤子口袋里装着一根拇指香肠,陆承安掏出来,玉米味。思来想去,叹气,他剥开这根从小孩儿手里夺的香肠,试探地喂给小猫。   “你不会真吃吧?”   全吃干净了,连皮都想吞。   “......行吧。”   回去时天色昏暗,高中生很多走读。陆承安和景尚都是走读生,景尚身边的几个朋友也是。   “景哥——景哥!”大老远看到颀长身影,陆承安激动地挥手大喊,“你终于放学了,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下午。”   穿着极其普通的陆承安向一群身着名牌的男生跑过去,莫名有种滑稽感。   景尚几乎被围在中间,走在首位。透亮声音穿透力强劲地传来,眼神都没分出去半个。   倒是他身边的两个男生神色揶揄。   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景少,你那个疯狂的求爱者来了。”   “景哥景哥景哥——情人节快乐啊。送你。”陆承安怀里抱着一捧硕大的红玫瑰,有成年男性的脑袋那般大,“给个机会跟我在一起吧,我真的喜欢你。你再不答应我就要疯了,我会活不下去。”   每朵花都蓬勃地绽放,颜色艳丽无比,上品花卉。不花个几百联盟币买不来。   平日里可能都吃不起饭,那么贫穷竟然舍得花钱,仅为在情人节这天向权贵滔天富可敌国的少爷告白。   从来不在乎别人眼光,更不管别人如何评价。   喜欢景尚喜欢到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浓烈爱意日月可鉴,但这也太犯贱了点儿。而景尚可不喜欢他,并且极其地厌恶陆承安。   恨不得此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景尚的嫌恶是外露的,众人看在眼里。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拿陆承安当小丑,作个茶后谈资的乐子议论。   “景哥,今天情人节,特别适合我们在一起。”陆承安把玫瑰往前怼,看不见其他人。明明是在深情表白,嘴角的淤青却让他显得吊儿郎当不知所谓。   一只手反应激烈地挥开伸过来的玫瑰花束,景尚冷着脸,说道:“滚。离我远点。”   一根跳出来的玫瑰舞动着花枝刮蹭过左边脸颊,陆承安下意识偏首。脚下没有后退半步。   血珠冒出来,刺痛轻微但明显。陆承安能想象到发热的地方凝出一滴血,是红色的。   他抬手抹擦血迹,指腹一点殷红。   猩甜的味道在口腔里缓慢地溢散融化。陆承安吮嗦指尖,笑了:“谢谢景哥。”   “景哥,不要生气嘛,都是我的错。今天你还讨厌我不想答应,我等明天、后天再追求。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景尚:“贱、货。” 第2章   “哇,哪儿来的玫瑰啊?”   “特意送给你的。”   “哇,真的嘛?儿子你是真的好,没白养。我很喜欢。”   青年开心雀跃地接过那捧玫瑰,眼睛亮晶晶的。Omega 用这样温柔可亲的眼神看人时,没有人不心软。   “爸爸喜欢就好。”陆承安乖巧地笑笑。   家里大得离谱,空空荡荡的客厅装得下几十辆豪车,但这并不说明家里很有钱。   他们只剩这栋房子了。   家徒四壁,家具都是从垃圾场捡来的,洗洗刷刷还能用。仅有一个高档别墅的空壳能唬得住外人,以为陆家还是豪门。   娇嫩的红玫瑰被纪邈插在五个剪开瓶口的啤酒易拉罐里,结合突兀,怪好笑的。绿色的瓶身像是一簇绿叶,又莫名地搭配。   陆承安坐在炸皮破烂的沙发上,心想玫瑰数量果然多,这得多少钱啊。   情人节这天果然有很多人吵架扔花,不用买。蹲在垃圾桶旁边守着就能收获颇丰。   夕阳渐沉,十字路口,景尚被他堵在那里求爱,恼羞成怒出口成脏。景尚用一双平日里永远都是沉稳的眼睛瞪他,像看神经病,脏东西。   陆承安摸了摸唇角,想到景尚盯着这块地方。知道他绝对是嫌自己丑,突然低笑出了声音。   “——啵!”纪邈扳住陆承安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一口,“花真好看,爸爸爱你。”   “我也很爱爸爸。”陆承安开心,呲牙咧嘴地揉揉伤处。纪邈亲得很用力,扯到了。   “你爸今天晚上有应酬,不会回来。你早点睡觉。”   “嗯。好。”   小腿一片青紫红黑,陆承安没等纪邈上楼,便把裤腿卷高查看伤势。红花油前天用完,今天只能靠自愈。   “爸爸,我下午没上课,还和别人打了一架。那个人比我大几十岁,他女儿应该是军队里的人,身上有枪。特别帅哦。”   “诶,剪刀在哪儿?这枝玫瑰的叶子有点多。”   “这儿。”陆承安轻车熟路地从木头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把剪刀,虽然生锈但还锋利,“那老登下手好狠。也不看看他比我大多少岁,力气又有多大呢,竟然下死手好不要脸啊。”   “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比刚刚好看?”纪邈让开些身体。   少了两片叶子的玫瑰和刚才没区别。陆承安说:“好看。”   纪邈点头,满意:“我就说吧。”   上楼前,他回头说:“早点休息。晚安啦儿子。”   ......   天气不错,星辰密布。陆承安从家里翻出半盒烟,是他自己买不起的。上等烟草的味道是劣质香烟散发不出的好闻清香,他使劲嗅,狗一样。   坐在铁栅栏的门前,屁股下面的石块平整,他觉得在这儿待一晚也行。可以看月亮数星星。   隔壁是景尚的家。外部构造差不多,内里却天壤地别。陆承安觉得他小时候家里也没有那么穷吧,还和景尚是好朋友呢。   谁承想长大后陆承安想玩点刺激的,疯狂地表白心意。本以为能和景尚更进一步,从此重迈豪门世家。   奈何适得其反,关系崩了。   最喜欢看清高的景尚想弄死他又弄不死他的憋屈模样。   “哈哈......”陆承安被自己逗乐,低头叼住烟嘴,火机点燃。   再抬头笑容戛然而止,由一阵狂咳取代。   加长版林肯自门前经过,并且停下。后座车窗缓缓地下降半截,露出景尚那张贵气的脸。   陆承安一手捂嘴咳嗽,另一手摘了香烟藏进手心。边咳边站起来,眼睛不离开景尚的脸,高兴地喊道:“景哥。”   “你干什么去了啊?参加宴会吗?”陆承安问。   月光浅淡,景家的司机友好地对陆承安抬了下手。倒是平易近人的多。   陆承安礼貌,眼睛仍然是微笑的弧度:“田叔好。”   景尚道:“少废话。”   明明才20岁,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时,眉心微褶,仿似一个经过百年风浪跌宕的真大人。   如今人类平均1 8 0年的寿命还是太长了。   “别皱眉嘛,景哥。”陆承安小声说,“我知道下午当着他们几个的面给你送花让你觉得丢人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每晚睡不着。一天不见就像被虫子叮......”   “闭嘴。”景尚脸色难看。   田叔在一旁作出想笑,又不敢真笑的无奈表情。尴尬地挠了挠鬓角,用低嗽掩饰存在感。   陆承安说:“不要嘛。我想跟你说话。”   “花哪儿来的。”景尚问。   这才是他停下的目的。   根本不信陆承安能买得起玫瑰,并想以真相进行嘲讽侮辱。   “我买的啊,把我一个月生活费花没了。但是你值得。”陆承安面不改色地说道,“景哥我跟你说,今天我见义勇为跟人打架。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景尚:“不想。”   “一个男 Omega,背叛了他的女 Alpha。这个 Alpha 应该在军队里是有职位的,可以配枪。那把枪特帅。好笑的是 Omega的出轨对象是这个女Alpha的爸爸。这个老登渣爹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解释,更不是忏悔,而是直接对这个Omega求婚。”   田叔猛地一下瞪大眼睛,看向陆承安。听后面的景尚说了句有病,又稳重起来,只是耳朵明显已经竖起。   “他们还三批呢。三批对象有一个是老登,另一个不知道是谁。我还挺想知道的,但是那个脆弱的Omega被打到流产了。”   田叔惊:“啊?!”   景尚:“恶心。”   “是吧我也觉得哈哈。”陆承安捋裤腿,“因为帮忙我还受伤了呢,景哥给买一点药吧。”   “活、该。”景尚随意地看了一眼他小腿的淤痕,嘴角似扯非扯,“你自己上赶着犯贱。”   “喜欢你可不是犯贱。”   “陆承安,你的喜欢廉价得像垃圾,没一条狗值钱。”景尚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淬了毒一般的冷光,渗入骨髓的毒,“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林肯启动平缓离去,陆承安被甩在身后,逐渐变成小点。比没人要的流浪狗还可怜。   田叔看了会儿后视镜,拐弯看不到那道清瘦的少年身影后才说:“少爷遇到这孩子,脏话都被逼出来不少。在家里可不能让上将听见,当然夫人也不能。”   景尚不予理会,扭脸看车窗外的路灯变换了一根又一根。   “不过说实话,他确实是真心喜欢你的,好几年了吧。天天锲而不舍地追着你,真是毅力可嘉啊。”田叔感叹没成年的小子哪儿来这么多毅力坚持。   他那个爸干什么事情都不长久,而且是个没用的Beta。能生出这样一个种,还是个一切正常的Alpha,简直烧高香。   “小小年纪,还挺深情。不容易。”田叔笑呵呵地,“要不然你玩玩也可以啊,我不告诉上将和夫人。刚好你最近的易感期不是......”   犀利的告诫目光倏地射将过来,田叔顿时如芒在背,即刻闭嘴不再说话。   这个时代,分化越是纯粹强大的Alpha,易感期发作越可怕。   Alpha强悍,极擅忍耐,年轻时没事。随着年龄增长,达到忍耐的阈值前,如果一直得不到相匹配的信息素安抚,会引发不可逆转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状。   20岁的景尚不当回事,30岁甚至40岁时再看。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绝对让他做不到忽视。   人不可能只靠抑制剂。   景尚有两个父亲,全部都是顶级Alpha。   由于强大的基因血脉,他的忍耐阈值很高。可一旦冲破这道底线......   陆承安虽然是Alpha,但又不是不能用。   何况是他喜欢景尚,而且分化的比较劣质,不能标记不会怀孕,巴不得做这些事。   田叔觉得自己没说错,好赖是个建议。但景尚冷起脸特别像上将,没人敢惹。   景尚:“再提他你就滚。”   “滚开——!”伴随着纪邈的暴怒,陆承安躲过一个插着玫瑰的易拉罐,“别动我的花!”   “爸爸你起床气真吓人,睡一晚上没睡好啊?我去学校上课了,晚上见。就拿一枝玫瑰,没有拿多。”陆承安攥着一枝花急匆匆地撞出家门。   果不其然看到景尚出来。他兴奋地喊景哥,跑过去把花塞他手里,说:“景哥你到底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连眼睫毛都长进了我心里。别生气别生气,我就送朵花而已马上就滚。景哥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你没事的时候考虑考虑我。我真的特别乖。”   昨天刚被骂了贱,今天不敢再触霉头。陆承安语速很快,嗓音具有穿透的嘹亮。   平常跟景尚一起上下学的几人听见,各个看乐子地笑。当然他们笑的只是陆承安。   怎么会有这么低廉的人。   除了景尚,陆承安不在乎别人看法。任身后笑音犀利,头也不回地先去学校。   “昨天干嘛去了?为什么没来上课?”刚走进校园里,一道不虞的清冷嗓音便自身后传来。   陆承安眼亮:“学长。”   “叫老师。”顾闻无奈,走到他身边。   “学长。”陆承安乖乖巧巧但不服管教地说道,“你是在这个学校毕业的,就是学长嘛。”   眼前人一身普通工作服,白衬衫西装裤,外加一件春天的外套,既干净还清爽。顾闻长得温柔内敛,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白白净净又不失力量感,像一个邻家大哥哥。   人人都以为陆承安爱景尚。   才不是。   陆承安看了看旁边,没有其他人,身体微微朝顾闻倾斜,小小声说道:   “学长,约会吧。” 第3章   在学校里,陆承安是个问题学生。总爱说空话,当不得真。   连老师的玩笑都敢开,永远没个正形。   顾闻叹气,说:“行啦,回班上课。今天不能再让我看不见你,不然就让你叫家长。”   “哎呦不要嘛。”马上成年的高三生,叫家长多丢人啊,陆承安敬谢不敏道,“放心吧好学长,我今天肯定好好上课。虽然我学习不怎么样,但你的机甲理论课我可是次次都得高分的。”   Alpha天性残暴,拥有极端的控制欲占有欲。像狗撒尿一样圈地盘的领地意识异常强烈,稍有不慎就会被记仇的Alpha载入暗杀名单。   绝非玩笑,他们是真的会付诸行动。   像顾闻这样温柔的Alpha,引导人向前的哥哥一样,是人间理想型。   “学长别告我家长嘛~”   顾闻叹了口气:“好吧。”   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陆承安诶了声,匆匆和顾闻告别便看也不看双脚原地调转方向,像一个狂摇尾巴的哈巴狗似的跑过去。   比闻到下水道的烂骨头还觉得吸引人。   每次景尚出场都是如此,无数目光歆羡。虽说他已在这个学校三年,可他出身高贵,长相优越,接人待物既礼貌又绅士——不包括陆承安。   学校里全体师生都知道,陆承安在景尚眼里,就是一只仅会嗡嗡乱飞惹人厌烦的苍蝇。   “景哥你来啦——!”陆承安边跑边喊道。   见状顾闻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地回办公室。   “景哥,景哥我替你拿书包吧。别累到你的手啊。”陆承安讨好地将景尚手中提着的黑色书包扒拉过来。过程并不顺利,还遭到一记嫌恶的眼刀。   陆承安嘿嘿笑,说道:“给我吧给我吧。我保证不会给你弄脏,不然你打死我都行。”   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景尚的涵养告诉他不能和垃圾一般见识。   生气发作只会正中陆承安下怀,他会像一个最下流的贱¥人那样高¥潮的。   硬生生捺住脾气,书包任人夺走。景尚掏出一块方形的真丝手帕恶狠狠地擦拭手指。   那双手骨骼匀亭,如玉般无瑕。一眼过去就适合弄脏,永远不干净才好。   陆承安很想说要不我给你舔舔吧,我舔得干净。但这话说出口绝对会遭到激烈反击,适得其反不太好。   “别擦了小景,一会儿手破皮了怎么办?”非富即贵,总是跟景尚一起上下学的其中一个男生说道,“小垃圾,你这时候知道献殷勤替小景拎书包,刚才送花的时候怎么不拎?”   “哪个垃圾在逼逼啊。”陆承安看指甲,短短的,挠人不合适,“没人喜欢,没人追着你替你拎书包心里嫉妒了吧?”   “我嫉妒?嫉妒什么?”江端一愣,怒极反笑道,“我嫉妒你每天骚扰小景?陆承安你到底有没有点儿廉耻之心啊。没看到小景讨厌你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贱的。我包的一个Beta小孩儿都知道进退有度,不会玩死缠烂打那一套。否则在我这儿,他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了。自以为是的喜欢最特么恶心人了好吧,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呢。呸。”   高木栖接着江端的话,点评得更过分:“你到底想在景少这里得到什么啊?人就别想了。你不配。”   “钱吗?哈......你这么穷,既没有尊严也没有人权。不往大了说,就说十万吧。你见过十万块钱的样子吗?给你你敢花吗?”   “屁股中间剌道缝,也是开了眼了。不然不至于偌大一个学校,能闻到你们满口喷粪。”陆承安提着书包,冷笑,“你们俩真的是......”   景尚冷淡的眼神瞥过来,陆承安赫然改口,并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你们俩都挺好的,我贱。本来就是我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端爆发出胜利的狂笑,肚子笑痛后捂着继续笑。   陆承安的“喜欢”跟别人略有不同。他不会爱屋及乌,也不会讨好景尚的朋友,给自己增加点好感分。   若不是景尚在场,江端和高木栖这么说,陆承安会让他们体验吃不了兜着走的后果。   绝不惯着。   几个人里,也就原寻始终不言不语。但他恰恰是因为最看不起陆承安才不言不语,评价一句都嫌脏自己的嘴。   跟在几人身后,陆承安尽职尽责地做景尚的小跟班,像条随时可被踹一脚的狗。少年亭亭如松,能得万众瞩目理所应当。   陆承安的眼睛片刻不离景尚的背影,爱意浓厚。可是他心里却不像表面那般爱意深沉。   他想得是,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交什么样的朋友。一群狼狈为奸的货色,就该上战场全被突突死。   要不是有利可图,景尚这张漂亮的臭脸,谁爱看谁看。如果有可能,陆承安只会做划花他脸的那一个真男人。   被景尚的朋友当众嘲讽,不是第一次,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目睹的师生习以为常,并以此为资讨论。   “好过分啊,怎么能那么说那个学长呢。听着好心疼啊。”   “不喜欢拒绝就好,至于那么过分吗?竟然还让他自己说自己贱......”   “高一新生吧?平常不关注论坛吧?也不关注学校的风云变幻?来来来,我给你们讲讲,为什么要骂陆承安。”   “景尚是什么人啊,是站在云端的少爷,要什么有什么。陆承安什么都没有,能和景尚做邻居,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成天骚扰他诶。”   “普通人被骚扰都受不了的哈,陆承安就是贱啊。他好像马上成年,我决定在他成年的时候直接报警说他性¥骚扰景尚,让他进局子。”   “不是,这就是你管得太多了吧?人家景少都没说什么,要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吗?”   “是啊,报警把他抓进去我上学的时候还有什么乐趣?我是来看戏的大哥。”   “对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爷配混混,这是远古地球的设定了哈。现在是伟大的星际时代,人人能活1 8 0岁,陆承安别来沾边景少。”   “这辈子最恨把天之骄子从云端拽进淤泥的傻哔。”   “最重要的是,先不说陆承安配不配得上,景尚根本不可能找一个Alpha做对象啊。”   “对啊,他讨厌Alpha。”   “啊?可是景少的父亲和爸爸不都是Alpha吗?”   “......”   人人议论的傻哔陆承安在课上睡了一上午,直到最后一节顾闻的课,才聚精会神满眼星星。   他坐最后一排,没同桌。前排是景尚,也没有同桌。陆承安当初想跟他坐,被残酷拒绝后只好放弃。   一个人的眼睛长时间锁定谁的时候,另一个人会有所感觉。   下课铃响,顾闻收拾教材说下午见,陆承安奋力挥手回应。   下一秒景尚回首,陆承安立马捧着脸说:“景哥饿不饿,我去买饭。你想吃什么?”   “陆承安。”   “诶!在呢景哥。”   “再盯着我,我把你眼睛剜下来喂狗。”景尚语气不善道。   陆承安捂住狗眼,眼睛从指缝里漏出一点点:“我现在不看了。真不看,下午再看。”   高中三年,陆承安做了景尚三年舔狗,也做了三年的打饭工具人。每到中午放学的饭点,餐厅人满为患,水泄不通。景尚是端庄的,优雅的,从不往里面挤惹一身餐厅大锅炖的味道。   而他朋友同样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   入校第一天校长就在联盟旗下做过演讲,说这个学校权贵擎天的有,一贫如洗的有。   无论抱有什么样的背景,在这儿人人平等。   所以餐厅饭菜一视同仁,各个学生不准订外卖,更不准让家里佣人送。   宁愿每天中午饿着也不愿像平民一样疯抢的景尚等人,高高在上地端坐班级之中,指使陆承安忙前忙后。   当然,全凭自愿。陆承安可以刷景尚的饭卡,好处多多,巴不得呢。   也就只有这时候江端跟高木栖才会好好说话,吃人嘴短地表明自己午饭想要吃什么。而原寻让别人带,不吃陆承安带来的。   他怕陆承安下毒,或者身上的酸臭气就能污染饭菜毒死他。   江端和高木栖你一嘴我一句地点完了菜,没带脏字。   “哦,原来你们会不喷粪的说话,我还以为脑干缺失永远都学不会了呢。”陆承安对着提要求的两个人讥讽完,无缝切换谄媚的笑容,让景哥稍等。他马上杀入重围打饭回来。   江端拍桌子:“你特么......”   “回来再治他。”高木栖按下江端的手,“弄不死他。”   陆承安张扬地走了。   景尚瞥了眼江端:“有本事自己去吃饭。”   眼睛再轻飘飘地挪到高木栖身上,后者立马说开玩笑的。   高木栖:“想弄死他也是你自己来,是吧景少。”   凶神恶煞的江端一噎,不吭声了。   有时候真搞不懂姓景的,不就因为父亲是上将吗,否则谁要每天看他脸色。父亲是上将,不还是不能跟父亲姓。最后竟跟一个外人、把他生出来的爸爸姓。   不知道牧上将怎么想的。   谁让牧寒云是上将,最近还要任选元帅,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存在。   可景尚讨厌陆承安,这是明面上的事实。他说一句怎么了?   ......姓景的不会潜意识里喜欢陆承安,又不想承认吧?   江端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   进教室的时候,陆承安是用肩膀倾斜着撞开的后门。两只手提满东西,每个人口味不同,他在这个窗口买完又跑去下一个窗口,浑身燥热。   刚到座位就“哗”地脱了外套扇风。刚立春不久的天气还冷着,但陆承安只穿一件陈旧的灰色短袖,感受不到。   衣摆起球,景尚从来没触摸过这么廉价的衣物,陆承安也是极其廉价。他们相当般配。   瓷白的皮肤在这个中午的春天里尤为显眼。看的次数越多江端越承认,陆承安贱是贱了一点儿,但脸和身体是真的没话说。   “景哥你看什么呢?”陆承安首先细心地把景尚爱吃的一一摆出来,摸了摸脸,嘴角扯开一个招牌式的括弧,“难道我今天有什么地方你觉得好看?既然如此,景哥你就考虑考虑我吧,我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   “难看,丑陋,低贱。”景尚慢条斯理地拆开筷子,平静无波,“不值十万。” 第4章   同学们都去吃饭了,班里除他们几个没其他人。   江端打开自己的饭菜,香味扑鼻,口齿生津。   荤菜窗口和素菜窗口相差十万八千里,他故意的。   看陆承安跑得脸颊微红、微微喘气的样子就觉舒心。这时候的他像个刚在别人床上浪淫完的婊男,挺勾人。   虽然学校在饮食方面管控严格,不让偷吃。但食堂的味道确实不错,深受喜爱。   “我当然不值十万啊,景哥真有眼光。”陆承安灿烂地笑了一下。饿了一中午,昨天也没怎么吃饭,早就前胸贴后背,他边说边狼吞虎咽道。   如果他是一件商品,一定是最不值钱的那个。   谁会买一个劣质的Alpha。   闻言江端暗暗翻了个白眼。   刚才他竟然会产生景尚潜意识里喜欢陆承安的念头,也是脑子被门夹了。   景尚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陆承安这样的赔钱货。   “小垃圾,你今天对自己挺好啊,给自己买那么多。”高木栖拿筷子指指陆承安招待自己的午饭。荤素搭配均衡不说,份量都足有两个人的。   不怕撑死。   “昨天买玫瑰告白,把身上仅剩无几的钱花光,三天没吃饭了。我对自己好点怎么了啊?这样才有力气喜欢景哥。”陆承安生怕有人抢,吃相一点不斯文地说道,“我帮景哥跑腿,景哥让我刷卡管我一顿饭。景哥都没说什么,你有再多意见都憋死在肚子里行不行?听你说话就烦。”   不等高木栖翻脸回击,他又说:“实在想损我,以后我的饭你全管呗。”   “我真是草你妈了,”高木栖气极反笑,“我管不起你一顿饭啊?以后饭卡随便刷哈。”   “没妈只有爸。我记得你倒是有妈妈哦,回家去草吧。”陆承安眯起眼欣笑,相当能屈能伸地说道,“你当然能管起我的饭啊,好厉害的。那既然这样......”   “咣当!”   盛着滚汤的透明饭盒突然从桌角翻掉下来,没盖。冒烟的白汤溅一地,高木栖嗷一嗓子跳开来,椅子翻倒。他疯狂甩手,嘴里嘶气,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烫得通红。   陆承安坐最后一排,景尚坐陆承安前面,江端跟高木栖并排坐景尚前面那桌。吃饭时他们身体朝后,和景尚一块儿进餐。这样如果景少有什么需要,他们能一眼看到。   几人无一幸免,多多少少都被白汤袭击。唯有原寻独坐一桌角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事发过后他只分来个应该算是关注的眼神,身体动也不动。   上将的儿子,无论做错什么都不必道歉。景尚便是这样高贵的人,他永远是对的。   对普通人来说,能让他稍作停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江端和高木栖有钱有势,虽远不如景尚,但绝对不在普通人的范畴。景尚淡淡地乜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拿手帕擦手指。   “景哥你伤到没有?!”陆承安紧张地站起,向前倾身要抓他的手,被不留情地躲过,“我只是看你受没受伤,不要那么防着我啊。我没那么丧心病狂这时候还想着占你便宜,快给我看看嘛——我的天,都红了啊。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都怪我打的面汤太烫。景哥你疼不疼?”   他双眉同时下耷,烟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嘴巴微微嘟起吹气,是小心翼翼的爱人姿态。   景尚眉头深皱,很想一巴掌挥开陆承安。这么脏的人不配碰自己。   但他握着自己手腕不松,掌心温暖、干燥。莫名觉得此时拂掉一个人的关心是件很不绅士的事情,忍耐不作任何反应。   而且陆承安的胳膊也被汤溅到,有点点红痕。   他只穿了一件短袖,暴露的皮肤面积大。   红点在冷白的皮肤上,像遭到什么不好的虐待。   有一种令人血脉偾张的、施虐欲暴涨的美感。   “不是,我特么的......”高木栖眼红怨怼地嘟囔,“我手背的皮都快烫掉了......我就活该吗?”   年轻气盛的少年,没人看得起陆承安被拒绝,被攻击和被辱骂还永远都骂不走打不走的低贱样子。但不得不说,这种无时无刻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一个人的浓烈偏爱,偶尔着实让人心动。   江端知道他想什么,清醒地嗤笑:“得了吧你。真有人这么犯贱地追着你,你早烦了,杀人的心都有。小景的忍耐力一般人没有,别胡乱学。不然进监狱你爸捞不出来,还得麻烦景少。”   高木栖被说得脸都变绿了。   “景哥,我去买药。”陆承安穿上外套就要走,口袋里装着景尚饭卡。学校医务室能刷,里面有好几十万呢。   毕业后花不完,这些有钱人就不要了,当垃圾一样扔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景尚不耐烦:“随便。”   后门拉开,冷风灌入,他再次看了眼江端高木栖,大发慈悲地说:“多买点。”   “呜呜,谢谢小景。”高木栖心里好受多了,真心实意道。   “白、痴。”陆承安听到身后有人吐露出一声骂,是原寻的声音。哑巴终于开口说话了,也是不容易。   ‘我要是白痴,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不可救治的傻哔。’打饭时的热意褪却,陆承安裹紧外套,心道,‘奶奶的一丘之貉,怎么不烫死你们啊。死了小爷直接替你们收尸,送去火葬场火化烧成灰都污染空气。等毕业我去火葬场上班,专门等着烧你们。’   他们上理论课的教室在七楼中间,有电梯,上下方便。陆承安在学校是出名人物,脾气暴躁容易动手。师生们对他的感情复杂,分两种极端。   一种是怕,一种是瞧不起。   后者的感官居多。   电梯逐渐闭合,陆承安冲过去想乘坐。里面一个老师看他一眼,摁了关闭,并说:“老师有点赶时间,你等下一班再坐。”   眼神里带着“一个下等的劣质Alpha,毫无价值,竟然痴心妄想攀附景尚,企图实现阶级跨越做人上人”的打量和讥讽。   高中三年,这种场面比比皆是。陆承安习以为常,嘴角扯出淡淡的笑意,放下按电梯的手。   他左手插兜,右手¥狗仗人势地转弄着景尚的饭卡,举到眼前查看。   星际联盟阶级分明,优等的Alpha和Omega理所当然地受到万众瞩目。   连饭卡都有明确标志。   像景尚,所有卡牌类的东西都是尊贵的黑金色。   全校仅他一个。   优等Alpha和Omega是整个社会的顶尖,所有稀缺高昂的资源无条件地向他们倾斜。   像蚂蚁一样多的 Beta 最不值钱 ,他们一生的价值便是为优等的A与O打造完美的伊甸园。   陆承安虽然也是Alpha,可他分化劣质,贫穷。   刚才说了,星际联盟向来阶级分明。从贫穷开始划分。   “行吧,老师您一路走好不要客气,我等下一趟。景尚受伤喽,我去买药,他手上要是留了疤的话全是你的责任啊,跟我可没有关系。”陆承安诚挚地告知说,眨巴眨巴眼睛,“我刚买饭回来太累了,不想跑楼梯,让他伤着吧,不买了。哼。”   “反正是老师你不让的,你是哪个班级的来着?啊,看到你胸口的铭牌了......”   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插¥进差点严丝合缝的电梯门,“当”地一声钝响。   “进来。”老师磨牙道,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挡胸口。   陆承安走进去,颔首:“谢谢老师。”   姿态优雅的倒像一个从小受尽高等礼仪教育的贵公子。   老师:“呵呵。”   不怪这里讨厌陆承安的那么多,谁让他每天狗仗人势。   校医室里,陆承安没让校医帮忙拿药,而是熟练地自己走到药物架前往袋子里装药。   从感冒发烧到跌打损伤,外用的,内服的,跟扫荡似的一会儿装满了三个大袋子。   药物架直接空掉一半。   校医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时看陆承安的眼神都变了,以为是抢劫的。多来几次她就见怪不怪随陆承安胡闹。   又不是没付钱。   校医叹气:“这次又伤哪儿了啊?不先给自己上药吗?”   陆承安咧嘴笑,拧开一瓶新的红花油,往椅子上一坐,撩起裤腿。不要钱似的往手心倒红花油搓巴搓巴,直接糊在因为淤血已经发黑的小腿肚。   按揉的力度特别狠,校医看着都疼,皱眉:“听顾老师说你昨天没来学校上课,去哪儿打架了这么狠?”   “见义勇为。”陆承安脱了外套掀开起球的短袖衣摆,小腹比腿还严重,一条一条渗血丝的痕迹。   刚受伤的时候肯定没认真处理,还见水了。伤口边缘泛白。   饶是见了好多次,校医仍然饱受冲击。她接过消毒棉签和药水说:“得得得,我来吧。”   “谢谢校医姐姐~”陆承安甜甜地笑了一下,嘴巴更甜。   “......”   如果陆承安好好学习,脾气好点,不给其他人——特别是景尚——制造麻烦,他应该是一个挺能讨人喜欢的学生。   “听顾老师说我没上课?姐姐你在医务室诶,怎么听顾老师说啊。”陆承安好奇地问。   校医没好气:“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问题众多的学生。他是你老师,你平常又那么爱翻墙逃课出去打架斗殴,医务室都快变成你家了。没点儿自知之明吗?”   陆承安幸福地道:“他来医务室找我啊?”   “可不嘛。”校医说,“顾老师负责,是个好人。”   “可不嘛。”陆承安频频点头附和道,“学长特别好。”   上完药付了钱,陆承安像往常一样请校医姐姐帮他看好自己的三袋药,等放学再过来拿。   他自己则一溜烟儿地朝老师办公楼跑去,忘了他出来是为了给景尚拿被烫伤的药。   半小时后。   江端说:“这小子丢了?”   高木栖接话道:“丢了就丢了呗,死外边儿才好呢。我烫得最厉害都快好了,等他买药回来我自己已经长出新皮了好吧。”   江端道:“小景等药呢,他不回来也不是个办法啊。给他打电话问问。”   “他算什么东西,”景尚胃口不佳,直接把筷子掰折,“谁等他。让他去死。” 第5章   顾闻博士生毕业后,被联盟高中高价聘过来。有独立的办公室,很宽阔,一室一厅。不想回家时可以住学校,家具齐全,相当方便。   客厅是办公的地方,装修精简,性冷淡风。朝南的墙壁镶嵌着一扇门,是卧室。   陆承安敲门的时候,顾闻正在给一个学生讲课。   课上没听懂,课下只能继续麻烦老师。   “顾老师。”当着其他学生的面,陆承安不敢讨嫌。   “进来。”顾闻抬手,招呼了一下。指节从压着的课本上移开,对旁边的学生说道,“有不懂的可以再来问我。陆同学,下次敲完门,我说进来之前你才能推门,不要那么唐突。”   “嗯嗯,老师再见。”男生捻了捻右手手指,而后看了一眼来人。离开时他刻意和进来的陆承安错开一点距离,生怕被沾染到病毒似的。   陆承安撇了撇嘴,大喇喇地在凳子上坐下,一点不见外,告状般地说:“学长,你看看他刚才一副对我特别嫌弃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欠打?”   他翻阅顾闻的教案,里面的字体和学长本人一样清隽温柔。   都很招人喜欢。   陆承安写不出来这种字。他的字张扬潦草,像狗爬。   “真的服气,我招他惹他了啊?学长,你带了三个班。快告诉我他是哪个班的,又叫什么名字。放学我一定要和他约架。”   “你少乱来。”顾闻拿起一张星际报纸,卷成筒状敲打陆承安的头,“给我老实点。”   报纸碰脑袋,没感觉。陆承安怜惜自己似的揉揉,看顾闻有些严肃,说:“我当然老实,没人比我更乖了的。”   顾闻哼道:“这话骗骗我得了,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说得太有道理,陆承安没有措辞反驳,一条胳膊搭桌沿,伏身闷笑。   肩颈一耸一耸的。   “学长,你真正经啊。”陆承安捂了下肋骨,笑得腹部伤口疼,嘶气道,“我都不敢不正经的说话,怕冒犯你。”   “你就没正经过,好好学习才是正道。”顾闻眉头一皱,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手扶陆承安肩膀,笃定,“哪儿受伤了?上过药了吗?给我看看。”   “......”   “学长。”   “嗯。”   “你能和我在一起吗?”陆承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闻瞟他一眼,让他掀开衣服看伤:“我是你的老师。”   师生恋,无论是曾经平均寿命只有70多岁的远古地球人,还是如今分化完全,平均年龄已高达1 8 0岁,阶级分层却愈发严重的星际联盟时代,都是被勒令严禁的关系。   这是绝对不健康,绝对畸形的存在。   顾闻是个好人,好老师,好学长,陆承安当然不能因为一己私欲的喜欢,搞臭老师的名声。   否则他就不管不顾地高调追求顾闻了。   “你喜欢景家小少爷,行事高调。闹得沸沸扬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顾闻眉眼间泛起一抹被冒犯的不悦,语重心长地说道,“承安,不要把老师也当做你想消遣的娱乐对象。”   每天追在景尚屁股后面马首是瞻,转头又可以对自己的老师说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简直荒谬。   陆承安急道:“我没有......”   “和景尚处好关系,比引起他厌恶好得多。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好好做朋友、发小,两个人又不是非要结婚才是一段关系的美好结局。况且你们两个都是Alpha,本身就排斥彼此,不合适。他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让自己那么廉价,别人都笑话你。”   陆承安嘴唇嗫嚅:“学长也觉得,我廉价吗。”   音色低却,黯然神伤。   “我......”顾闻按了按陆承安的伤。上药手法正确,好好休息几天就能好。   他表情委婉欲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没有不会的题目需要现在问我,那就回去上课吧。下午最后一节还是我的课,我要见到你,不准逃学。”   “不会又翻墙逃学了吧这个小垃圾,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拿着你的卡干什么,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这样。”江端义愤填膺地说道,“小景你别再让他成天拿着你的卡招摇过市了。有你的金卡傍身,他绝对要仗势欺人。”   高木栖道:“是啊,到时候说不定还有造谣你是帮凶的。”   “明明长了个人模样,嘴里却说不出人话。你一句他一句狗叫什么呢?”陆承安拿了管烫伤膏,推开后门回来,满脸不爽。   看到景尚后才变好看,笑容如沐春风地:“景哥,药膏买回来了,快点抹抹!今天医务室的人实在太多,我让校医姐姐先给我拿药,但其他同学都烦我,全挤我前边故意使绊子。”   “你知道的啊景哥,没人惹我的时候我特礼貌。他们人多势众我打不过,再心急如焚也只能等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真的差点儿要急死。”   “对不起景哥,让你等那么久。”陆承安虔心道歉,讨好地拉过他手腕,“我给你抹药,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别碰我。”景尚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夺过药膏,正眼不瞧他,恶狠狠地说,“滚开。”   “好嘛,我滚远点。景哥不要生气,身体重要。”陆承安识相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放心地叮嘱,“药我已经拧开了,你都受伤了一定要抹啊。”   热汤溅到而已,晾那么久早好了。高木栖的最严重,此时手都不红了。   江端正要出言讥讽,眼睛忽然瞥到景尚的手背红痕遍布,乍一看挺吓人。话音噎住,再次定睛看依然满是伤痕。   原来伤得最严重的是景尚?   景尚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就像他对待陆承安的态度。不耐且粗暴。   软白的药膏几乎是被暴力挤出来的,涂抹得乱七八糟,挤得太多搓半天没搓匀,一片横七竖八的白,看不出皮肤本色。刺鼻的药味充斥四周,景尚不喜欢这个味道,脸色更加差劲。   陆承安嘴上说着我来吧,手上却一动不动。好像害怕景尚会再拒绝,所以不敢再前进。   他看着从出生那天起就被众人细致入微地照顾、对生活毫无常识可言的景尚手忙脚乱。表面装作无比担忧,心里却笑疯了。   什么朋友什么发小,陆承安才不稀罕。他就是要看景尚被他恶心到的样子,揭开他高高在上的面具。   他绅士个屁,明明是目空一切的坏种。没有了上将儿子的身份,他算什么东西。   “景哥,你这样抹不行,还是让我来帮你吧。”陆承安拽拽景尚衣袖,小心翼翼地。   本以为会得到反着来的抗衡力量,但还真被拽过来一点。   陆承安抓住时机用纸巾蹭掉一点药膏,揩油似的,把景尚的手摸了个彻底。指缝都没放过。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就是好摸。宽大有力,骨感明显。   好看。   好手。   “摸够了吗?”药膏全部化于皮肤之上,景尚冷声道。   “没摸啊,抹药呢。我可没摸你,你别生气嘛。”陆承安一下子松手,抽出一张新纸巾,擦拭残留在手上的药膏。   极其认真。   看起来倒像他嫌弃景尚,所以要赶紧擦干净手呢。   特别诡异。   江端觉得对眼前的情况越来越看不懂了,满脑子迷糊。   对其他追求者,景尚可不是这态度。   谁敢摸他,他会直接让别人去死。不是玩笑言论。   不过身为一个“发小”,从小一块儿长大,陆承安又锲而不舍地在他们眼前晃荡,有点特殊性情有可原。   毕竟这个跑腿是真好用。   原寻像个幽灵一般,丢掉几人的饭后垃圾,回来时经过陆承安身边,说:“傻、缺。”   陆承安看到原寻擦着江端的肩膀过去,目不斜视,比景尚还欠揍。撅嘴在心里狠狠蛐蛐他。   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话就嘴贱成脏。早晚买毒药放你水里把你毒成真哑巴,让你逼逼。   三天后是周五,周六周日不上课。   陆承安和景尚顺路,就算景尚再生气再恶心,也不能阻止陆承安跟着。   家的方向相同,陆承安总得回家啊。   景尚的心情尚不可知,陆承安是顶顶开心的。   “景哥,给个谈恋爱的机会吧,我真的好喜欢你。咱俩不说认识20年,也认识18年了吧,都那么熟了知根知底,我对你的感情日月可鉴,所有人都知道。我特别特别想做你男朋友。”陆承安抱着景尚的书包,快步与他并肩,稍微慢一点就跟不上。   小少爷有点品质还算不错。   牧寒云虽然是他父亲,但景尚本人没拿自己的高贵身世压过谁。而且他上下学不用司机,自己走路。   不然陆承安也没办法跟着。   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   “景哥,景哥啊,看在这么多年我都对你忠贞不移的份儿上喜欢我一下嘛。就算不喜欢,也可以稍微给我点好脸色,不要讨厌我了景哥。”陆承安狂热地推销自己,“一开始不想让我做男朋友我可以先做你的狗啊,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闭嘴。”景尚一张脸黑得能滴水,每天听陆承安花式求爱非但没能习惯,太阳穴依然会狂跳,“陆承安别逼我扇你。”   陆承安哇哦一声,摸摸自己的脸扭捏道:“那样只会让我更爽吧。要不你打我一下试试?”   景尚脸色铁青。   “噗呲......哈哈哈......”听半天戏的江端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   “诶,那不是陆承安吗?还不要脸地追着景少呢。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廉耻吗?”路上几个穿着联盟高中校服的几个学生迎面说道,根本没想避开陆承安。   当一个人太不值钱,谁都能踩上两脚的时候,场面便是向来如此。他们知道景尚最讨厌的就是陆承安,当着他的面侮辱陆承安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说不准景尚还觉得舒适呢。   “确实是陆承安,他又在替景少拿书包。自作多情的喜欢最烦人,我都替景少感到恶心。”   “才18岁吧。陆承安上学好像比别人早,所以就是说,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要脸?”   “如果我是陆承安,每天被这么骂,我会直接投河自尽,或者跳楼摔死自己。”   “听说他爸爸是妓男,和谁都可以睡觉,特别浪。你们说陆承安到底是不是他爸的孩子?他爸知道吗?”   “他爸是一个 Beta,没有任何价值,只能做一事无成的老实人。就算知道又怎样?”   “就是啊,能娶到 Omega老婆已经是他烧高香了好吧。”   “......”   陆承安侧目看向不断挑衅的几人,眼神平静。而后又轻轻地看向景尚。   虽然是邻居,虽然他不是真心喜欢景尚,但内心仍认为这种话太脏,不想让景尚听见。   “如果我抽你一巴掌,你会觉得爽是吗?”景尚突然说道。   “嗯?”陆承安不解。明明一个已经翻篇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又要突兀地倒回去重现。   “果然啊,浪得其所。”景尚颔首,某个字被他咬音特别地重,“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陆承安,你像你爸爸。” 第6章   “哪有子女不像父母的,景哥你说得都对。”   这是景尚接下来的两周里听到陆承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这话时笑容明媚,把书包双手奉还给景尚,脚下朝前迈出去两步。姿态依然是吊儿郎当的,但划开的距离莫名地决绝。   意图非常明显,陆承安今天要晚点回家,不再追随景尚。他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景尚眉心狠蹙,一道不该属于少年人的微褶凶狠地竖着。   “怎么?想死在这儿?”面前的人少说有十个,一看全是不省油的灯。有景尚在他们不敢做什么,只敢过过嘴瘾。   陆承安没答话,垂眸从兜里摸出烟。烟盒扁扁垮垮的,里面只剩下一根细烟。   上品香烟被一块联盟币一支的打火机点燃,毫不匹配。红中泛蓝的火舌舔燎烟头,火星如血般闪烁、黯淡。   抽烟手势尤为熟练,像有几十年烟瘾的老烟枪,让陆承安一下子成熟十岁。他的眉眼冷淡凌厉,双眼皮随着垂落的眼尾极力下压时,平添一抹残暴。   一个劣质的Alpha,竟然也能爆出这般惊骇的侵袭性气息。   看他真的要留下,最后景尚一扯嘴角,说了句随便吧,跨步离去。   回家路上高木栖说:“陆承安他爸爸叫纪邈吧,不就是挺浪吗?谁和他睡觉都来者不拒,别人说实话他生什么气?还想一个单挑那么多个,他疯了吧。”   “你亲眼见到的?”原寻冷不丁开口。   高木栖:“呃......”   江端四平八稳地走着,没注意脚下,突然一绊下意识朝前趴去。及时抓住高木栖的胳膊才幸免直接摔个狗吃屎的灾难,如梦方醒猛一激灵。   “我靠,看不出来,这小子硬气起来这么帅啊?”他由衷地惊叹道。   这话说得没错,高木栖想附和一句,被原寻捷足先登,嗤了声:“傻哔。”   “你突然骂我干什么?”江端瞪着眼睛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骂我?”   “他一直都这样吧。”原寻看了眼景尚,耸肩。   江端:“谁?哦小垃圾。”   小时候的事早就忘记得差不多了,江端没什么印象。反正陆承安脾气不好。   只是这几年他爱景尚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丝毫尊严。就算被江端他们讥讽,只要陆承安敢回击,景尚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闭嘴并且还附赠自己骂自己的服务。   生活要是少了他,绝对少大半乐趣。   联盟高中全体师生都知道陆承安是刺头,一周七天,五天都在打架。剩下两天是周六日,他在家里睡觉,没时间。   理解,精力再旺盛的人也要休息。   陆承安在景尚面前干的傻哔事儿太多,当笑话讲一天时间不够用。导致江端知道他脾气像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样差,每天出现还带着和人聚众斗殴时的淤青伤痕,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   可身为景尚的求爱者,陆承安太好惹了,江端潜意识里把他和“没用的Alpha”划了等号。   “——没用的Alpha,跟小爷动手,呵。”陆承安嘴里不屑地溢出一声冷笑,奋战累了,坐在地上慵懒地倚墙休息。   墙皮层层脱落,露出里面黑灰色的砖块,在夕阳中更显残垣斑驳。他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懒懒地屈起来,手肘搭膝盖上,染血的食中两指间夹着黑乎乎的半支香烟。   刚才没抽完呢,就被一个所谓的、接近S级的 Alpha挑衅打断了。陆承安珍惜一切物资,都是天赐的东西。   当时他偏首躲开朝他脸砸过来的拳头,而后模样从容又流气地朝对方喷了口烟雾,摘了香烟瞅准时机猛地按在那个Alpha的眼角。   动作快狠准,远不像他神情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蛋白质焦熟的味道,在滋啦声中特别香。   陆承安饿了,不能吃,只好吧唧嘴,狠狠啧一声,努力忽视猛烈扑来的肉香,实话道:”人形烟灰缸,还挺好用。”   人太多,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所剩无几的香烟被黑红的血渍浸泡,点不着了。陆承安叹了声,感到可惜,维持抽烟的手势夹着它,让其展现最后的价值。   陆承安抬起胳膊,先指那个毁他物资的人。姿态随意,但那只手像是一把机枪,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被指到的Alpha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地面上,一条胳膊扭曲地伸着,仿佛被判了死刑般战栗。   但陆承安并不是要再报复一次,只是在欣赏自己在半小时内创造的战绩:“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还行。”   本来没那么多人,剩下的是中途加入的。   “啊,这边还有——是没用的Beta。”陆承安继续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Beta没什么战斗力,打倒你们没有成就感。”   他自言自语地说:“一群优越的 Alpha,每个都接近S级,还有三个本来就是 S 级。却被一个只有 B级的Alpha揍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点头,欣慰,无比地认可自己道,“嗯!这样才有成就感嘛。”   Omega娇弱无力,都是被宠着的,不参与这么粗鲁的事。   陆承安看了看香烟,血渍干透,不再湿润。他随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干净些后拿火机,掌心微笼挡风点火。   诶,这次不错,点着了啊。   锤人时用力过猛,按火机的时候酸软无力,手腕微抖。陆承安甩了甩,没管它。   为了不引起围观,他们斗殴时自愿挪地方,省得有多管闲事的人报警。狭小的窄长巷中,各种Alpha的信息素味道,带着不同等级的攻击性揉杂在一起,难闻得要命。   其中只有一抹清香,带着清风拂山岗的韧力,扫平众多陌生的信息素。浓烈但不刺鼻,馨甜又不失进攻的辛辣。   沁人肺腑的同时也让人不敢小觑。   陆承安的信息素有个很俗气的名字——红双喜。   一种玫瑰的品种。   就像陆承安这个人一样,俗不可耐。   玫瑰被用来言表爱情,也用来伪装、践踏爱情。   假意满,真情瘪。   这是回到家的陆承安,看到空荡荡的客厅里满地的玫瑰花瓣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句空话。没有丁点营养。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纪邈撒娇似的说道:“爸爸,这是我送你的花,干嘛要践踏它们啊。”   晚上八点,再过一会儿就该睡觉了,可纪邈明显刚睡醒。他睡衣纽扣散开两颗,领子比较低胸膛若隐若现。   深v效果。   他红唇微张,眼神迷离,打了个哈欠。   完全没注意到儿子回来了似的。   就算是父子 A O 也有别 ,陆承安垂视,默默收拾地上碎掉的花瓣。当时从外面带回来时纪邈很是喜欢,还亲了陆承安一口。   在易拉罐里养了几天,由于陆承安换水勤快,玫瑰枯萎得不多。凑近闻依然是香气飘飘的。   Omega的心情就像天气,说变就变。得惯着。   “你收收你的信息素,有点冲啊儿子。”纪邈浅浅地打个喷嚏,红双喜的味道呛到了他。   “啊?哦哦。”陆承安抬胳膊,拉起衣襟仔细闻了闻,只有干涸的血腥味。   外套和短袖都是深色的,血迹不明显。陆承安平常回家都挺早,今天也不例外。怕纪邈担心跑回来的,自然没有提前洗漱。   他浑身脏兮兮,脸上手上血迹斑斑,走路一条腿是缓慢瘸着的。但因为血迹凝固,颜色氧化成红褐色,像混着铁锈的泥土。   陆承安决定实话实说:“爸爸,我今天和人打架,一个人干十七个。特厉害。”   “我渴了儿子。”纪邈说。   陆承安边倒水边说:“我都不知道那些人分化成接近 S 级又或已经S级的 Alpha有什么用,不还是一样废物。不过真动手解决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搞的我手都痛了。”   “你还在追景尚吗?你们关系怎么样?”杯子里的水温刚刚好,纪邈喝了两口。   他餍足地眯起眼睛,仿佛喝进嘴里的是甘露。   “当然在追呢。”陆承安担心地问,“爸爸你感冒了吗?感觉你嗓子好像不太舒服。”   有点沙哑。   纪邈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关系怎么样?景尚现在是不是喜欢你了?他有没有答应你?”   “嗯......快了......吧。”陆承安叹气,自我催眠似的说道,“嗯嗯,快了快了快了。”   纪邈点头,而后摸了摸鼻尖嗔怪道:“玫瑰味儿太冲了,收收你的信息素啊儿子。我只是一个Omega,这么重受不了的。”   “少爷身上的信息素有一点重啊,还不是你自己的。”田叔替景尚打开车门,在人矮身坐进后座的那刻,Alpha灵敏的鼻翼翕张,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闻起来挺熟悉,感觉某种花香就是这样,他凝神说道:“你今天回来的也有点晚,上将问了好几遍。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当时连通讯都接不通。”   “你可以先告诉我,到时候我会对上将解释,免得他心里不高兴。否则夫人都劝不了的。”   今晚牧家有晚宴,景尚身为小主人公,需回来提前准备。昨天田叔说接他放学,景尚以从来没有过这种派头为由拒绝,并说不会耽误时间。   但是他迟到了。   晚上八点才出现在家门口。   上将在电话里已经处于发怒边缘。   景尚抬眸,眼神淡淡的,平静但具有一定威压性的落在田叔脸上:“那是我父亲,我可以亲自向他解释。”   “......”   田叔拿景尚没办法,一边是牧上将,一边是牧上将的亲生儿子,搞不好里外不是人。景尚小的时候还好,长大后却不好管。   年龄越长他越给人一种,以后绝对会比牧寒云还要过分狠戾的危险感觉。惹人无故战栗。   田叔:“好的。”   由雷克萨斯改装成的防弹车缓缓向前行驶,邻居陆家空有别墅外壳,内里赤贫如洗。田叔目不斜视地开过去,余光看到陆家铁栅栏的门前坐着一道属于少年的身影。吸收月亮精华呢。   这孩子,每晚都要出来坐一坐。景尚不是普通人,上学只是他生活中占比很小的一部分,每天参加不完的应酬。   也就是说,他每天都会经过陆家门前。   田叔摇头哂笑,一眼看穿陆承安的把戏。太好猜太幼稚。   下一秒这孩子又要像往常一样冲过来高喊景哥看看我了,不吸引注意力浑身不爽。   不得不说确实有趣。   但下一秒事情发展却出乎田叔所料。只见陆承安察觉到牧家的车子靠近,立马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转身走了。   一声“景哥”都没喊。   “诶......?”田叔迷惑出声。   “看什么,快点开车。”景尚突然冷冰冰地说。   车厢里陡地弥漫起一股毫不掩饰的压迫气息,昭示着主人的情绪翻涌。   这是景尚的信息素,田叔心惊地想。   他在生气。 第7章   身上有伤不能洗热水澡,不然能疼死,刚闭合些许的伤口会再一次皮开肉绽。   刺骨的冷水浇筑着身体,痛觉逐渐消失,皮肤一片无知觉的麻木。陆承安觉得四肢百骸有种得到解放的舒适,碎裂了好几块的地砖上流淌着浅淡的血水。   伤口没有裂开,这只是打架过后没及时得到清洗的残迹。   陆承安正在重新变得干净。   好吧,还不算太干净。他看向墙镜里的自己,入目所及青一块紫一块。   嘴唇都有道破裂的口子。   脸上伤痕很多。   ‘玛德,该死的景尚,仗着投个好胎就为所欲为。有本事下辈子咱俩换换,你做穷人我做富人,看我玩不死你。’陆承安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动怒的气,拍打落下来的雨线,黑发全捋向脑后滴水,心里怨毒地咒道,“狗东西不得好死。接下来几天没饭卡,看你怎么吃饭。饿死你。”   “霖琪,你回来啦。”纪邈高兴道。   陆霖琪说:“是啊老婆。快过来抱抱,让我充下电。我好想你啊。”   陆承安微惊,关了水,听到确实是他爸声音没错。匆匆擦拭身体的水珠,随便套上洗干净的黑短袖,惊喜地跑出去。   “爸——”   “爸,父亲呢?”景尚垂眉耷目地站在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面前,语气低轻道,“我有点事需要跟他说。他在这里吗?”   青年疲累极了似的,一手捏着昂贵的高脚杯,动作微乎其微地晃荡,金色的香槟贴着光滑的内壁轻轻画圈。他另一手的食指屈着,骨节轻抵眉心按揉,闭目假寐养神。   宴会厅面积宽广,视野亮如白昼。数不清的衣香鬓影,众人在私语中推杯换盏。   “唉......”景慈最后捏了捏鼻梁,才抬起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看向景尚,说道,“你来晚了。”   他没有丝毫责备之意,只是在陈述事实。   “嗯。”景尚应道。   关于有错但不认这点,景尚非常地像牧寒云。如果能用一副画比喻,他的五官浓重墨彩。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完全随了牧寒云的长相。   于千万人群中也是能被一眼注意到的存在。   只有那双眼睛像景慈。不过也不完全像。   景慈的瞳色较淡,像一颗水晶琉璃,无害。单从外表看,没人能看出他曾经是在前线厮杀的景慈中将,性格果决,与同样杀伐决断的牧寒云不遑多让。   而景尚的瞳色要重许多,浓郁的紫色里透着黑沉,仿佛那里面藏着深渊。   “唉......”景慈按眉心,随手放下没动过的香槟,右手食指敲打左腕环镯,语气比跟景尚说话还淡,“牧寒云,小景找你。”   说完他继续阖眸,显然不愿自再动弹。   景尚没离开,依然像棵挺拔的松柏那样立在原地。他涌动着暗流般的深紫色眼睛一眨不眨地锁定景慈戴在左腕的环镯,乍一看是黑色的,仔细观察其实流光溢彩。   这支顶尖通讯器,景慈佩戴了三十年,没有一天摘下来过。   可以随时联系到牧寒云。   也可以被牧寒云随时定位。   “景尚。”眼前出现一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黑军靴,与落下来的声音同样低沉。视线向上看是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容,正是牧寒云上将。   “为什么迟到?”   景慈的眼睫颤了颤,但没有睁开眼睛。   景尚抬眼,道:“父亲。”   牧寒云是训斥的口气,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不满:“你想干什么?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他弯腰摸了摸景慈假意支腮的手,语气低柔些许,眉头却是微蹙着的:“体温这么冰,起来去休息室添件外套。”   “等会儿吧。”景慈还是疲惫的模样,“等会儿我和你一起过去。你先和小景说话,我想听听他的原因。”   他拉了一下景尚的手,倾身凑近,确定道:“刚才就闻到你的信息素,虽然很淡,但是场内有长辈是 Omega,你不该泄露信息素。这是不安全的行为。”   “嗯,”景尚说道,“来的路上碰到隔壁小孩儿,还是那样过分。当时没控制好脾气,下次会控制住。”   田辛跟景尚一起进来的。   虽然他经常开车,但不是真正的司机。景尚是他照顾着长大的,牧寒云的许多事务也是他先接手处理的。   是信得过的一把手。   牧寒云看了眼田辛。后者没少拿陆承安的事儿调侃景尚,上将不喜欢这种行为,只会警告他别失职。他当然不敢说景尚是因为先沾染了其他人的信息素,不知道是谁的。然后看见陆承安后被气到,因此难以自控。   不过景尚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确确实实是被陆承安气到的。   田辛点头表示真的,少爷没有撒谎。脑海中却还不自主地回忆着景尚在车里泄露信息素的场景。年纪轻轻,20岁,信息素就那般骇人。   冲击力太强。他当时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下意识一紧,忍着没软。   而一听是陆承安,景慈直接上演脑仁儿疼,按眉心叹气。   “你到底能不能解决?”牧寒云几乎没耐性,“整天被这样一个人追着,还嫌不够丢人?”   这些上等人自动视下等人为草芥,牧寒云是,景尚亦是。   他们基因相连,一脉相承。   正因为是下等人,他们是蝼蚁,上等人的高傲才不会令其费心思关注。所以陆承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才能丢尽牧家脸面,拉去当炮灰都不为过。   牧寒云也是最近才正眼一视陆承安的存在,以前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听说陆承安的种种行径后,只觉荒谬至极。   “是陆承安追小景,又不是小景追陆承安。跟小景有什么关系?”景慈站起来,只比牧寒云矮两公分。只是脸色微白显得羸弱,像这些年被保护过头了。   牧寒云沉默片刻,道:“他太优柔寡断,很多时候还是我来替他做决定比较好。”   景慈抿唇,沉静地直视。   两双眼睛里有什么激流相撞景尚不想过问,道:“父亲,我今年20岁,不是事事都需要你替我做决定的时候了。”   景慈收回目光,说道:“小景,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父亲赋予你的。不要这么跟他说话。”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个疯狂的爱慕者呢?”牧寒云凉着面色问道。   “从小到大,我是只有这一个爱慕者?不在意不就好了。难道每一个爱我的,我都要在意他们一下,还要给个名分吗?”景尚不卑不亢,“父亲,您强势惯了,没人敢爱你,是忘了直接不关注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周围人来人往,但只有牧寒云和景尚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始终无人敢靠近。   可Alpha天生五感灵敏,受过特训的更不在话下。   此时场上的大多Alpha可都是跟牧寒云一起打过仗的。   什么能力不必说。   他们听到了上将与景尚的父子之争,窃窃私语降至无声。   田辛离得近,在身后听得冷汗暴起,动都不敢动,还很想原地消失死一死。   比起陆承安,他觉得景尚更像刺头。天天忤逆他老子,真的不怕被打死吗?   “景尚,道歉。”景慈一字一句,命令一般地低声说道。   “对不起,爸爸。”陆承安对不小心踩扁了纪邈一个用来插花的易拉罐,虔诚地道歉,“都怪我太笨手笨脚,明天我会赔你一个新的。我买个玻璃的吧。”   纪邈想说什么,嘴巴开开合合,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陆承安知道他现在不开心。   刚才陆霖琪回来了,俩人还没温存两分钟,他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今晚还是不在家住。   电费昂贵,灯亮的太久付不起电费。陆家早早陷入黑暗,陆承安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给自己上药。   消炎的,消肿的,外用内服一起用。幸好花景尚的钱搬空了半个医务室,不愁找不到药,应有尽有。   住高档别墅区有一个好处没话说,路边灯光强劲,关了灯屋里也是亮堂的。   这次陆承安真是伤到筋动到骨头了,第二天睡醒后,浑身疼得不想起身下床。   他没去学校上课,但也没选择待在家里,怕纪邈问起不好回答。漫无目的之间,他从兜里掏出景尚的饭卡,不怀好意地笑。   桀桀桀的像是发疯。   景尚这个人毛病特别多,不仅轴还很独,从来不用别人的东西。哪怕只是饭卡这样刷一下就能买饭的玩意儿,也必须得用自己的。   不然宁愿饿着都不吃午饭。   陆承安在情人节那天见义勇为过的地方晒了几天太阳,无论渴了还是饿了,都选一个联盟高中全体师生没有下课的时间,翻墙进学校买吃的。   其余时候根本不露面。   他人虽然没来上课,但景尚饭卡的余额在消减。   一周没见到陆承安,没有他每天中午打饭回来,江端竟然觉得很不适应。他们不像景尚事儿那么多,打饭指使谁都可以,但好像总差了点儿味道。   “小景,你今天不会还不吃饭吧?”江端眼睁睁地看着景尚饿了自己一周,脸色变得愈发铁青如墨,询问变得战战兢兢。   陆承安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以前也没见他敢昧下景尚的饭卡,用过就还。谁知道这次吃熊心豹子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不怕被弄死啊?   景尚可是一个怼完自己的上将爹,还拒不道歉的人。   陆承安到底有几条命能承受景少的怒火?   每次实操的射击课,景尚永远第一,断层领先。   每次拿到枪,他就像一头被引发出Alpha最深处的暴虐欲望的野兽。喜怒不形于色,根本没任何人敢靠近。   因为其他Alpha感受得到,那是景尚的地盘。   只有陆承安那个傻哔......   江端莫名想到那天陆承安以一挑十的魄力,配上他平日里总是会挂点彩的漂亮脸蛋。   傻哔有傻哔的美妙可言。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说真的......小垃圾长得好看,要不是怕被沾上甩不掉,我真想试试。”   高木栖突然听江端在那儿自言自语,吐掉半个骨头,不懂就问下意识地接道:“试什么?”   “睡小垃圾啊。”   话音落地,周围空气瞬间凝固结冰,连一丝生息都听不到。   察觉到一双沉郁的深紫色眼眸凝望自己时,江端后脖颈汗毛倒竖,心脏堪称骤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景尚盯着他的眼神特别地阴冷。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第8章   Alpha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他们不仅残暴成性,还对自己的所有物具有百分之百的独占欲,不容任何人觊觎妄想。   哪怕这东西他特别讨厌,那也只能由他亲手毁掉。   包括陆承安。   这个念头并非突然、而是始终都深藏在江端的脑海里面的,只不过以前没细想。今天由景尚一个平静且淡漠的眼神打碎,让他赫然清醒。   景尚已经把陆承安看成了所有物——极度厌恶的所有物。是生是死全凭景尚决定。   但这不是喜欢,只是一种独属于3S级的Alpha的偏执成性。   刻进骨子里的残虐基因在作祟。   “你别抖了......”高木栖挨着江端坐,感受到旁边的动静,五官皱在一起跟着哆嗦,颤颤巍巍道,“你抖得我特么都害怕。”   江端脸色逐渐发白,想说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嗓子突然黏连不争气,气音都发不出来。   “景尚,有人找。”原寻把吃完的饭盒盖好,下巴稍扬道。   半晌没眨动的紫色眼眸诡异地微闪,景尚侧首看窗外。   应该没看错,江端觉得他表情好看了些,没那么像冰雕。   他悄悄地拍胸口,舒出一口长气。但下一秒江端就发现,景尚脸色变得更差了。刚松完的气瞬间重提,憋得喉咙发紧干疼。   今天他不会非要当靶子死一次吧?   一张陌生的清秀面孔战战兢兢地捏着信封,双手半伸半缩地向前试探,眼睛不敢乱瞧。   喜欢像青涩的果实,内敛地期待着被对方采撷。知道有被丢掉踩烂的风险,但却依然奋力地生长,想变成熟透的红果,散发出糜烂的郁香气息。   与陆承安不一样。   陆承安不青涩,也不内敛。   他的喜欢,是像疯子一般的投名状,更像宣战的战书。   景尚的位置靠窗。那封粉色的信被来人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越过打开通风的窗户递进来。   一只手朝信封缓缓伸过去。   男生眼睛大亮道:“景、景少......这是......”   “哗啦——!当——!”   “啊啊啊——!!!”   手指擦过信封,景尚单手用力关窗,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男生反应未及,察觉到时劲风已然袭近,骇得面无血色急忙收手。   他速度不够快,几根手指夹在窗棂之间。指端迅速充血成青白色,随后鲜血如注。   信封同样腰斩在窗缝里,混着男生的血,触目惊心。   “怎么又流血了啊,啧......没带纸,烦死。”陆承安翻外套口袋,除一张黑金色的饭卡,里面比他脸还干净。   躲在外面晒太阳仔细地养了几天伤,结痂的地方长出新的血肉,痒得厉害。   这谁能忍住不手贱啊?反正陆承安忍不住。   然后下场就是冒血,现在还没纸擦。无奈,陆承安烦躁地把短袖的衣摆拽得极限长,对着小臂又擦又搓。   黑色衣服弄上血看不出来。   擦完后用药消毒,再不要钱似的抹祛疤药,陆承安涂得很小心。别说,药膏真好用,身上很多伤已经只剩最后一点红痕。   身为一个阳刚的男人,不该在乎美丑。但陆承安身无长物只有一张脸和一副身体,追人得有筹码。他可不想某天需要色¥诱景尚的时候,脱了衣服没眼看。   别说景狗,他自己都会嫌弃的好吧。   “嗡——”   通讯器贴着陆承安的大腿传来短促震动。   是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陆承安,来上课。】   “嗡——”   这次是绿泡泡软件。   学长:【伤好了吗?你家在哪儿?我去看看你。】   手机屏裂成蛛网没钱换,陆承安分辨顾闻信息,确定完立马发语音:“不要啊学长,我马上就恢复好去上学了。不要来我家告家长,虽然我爸和爸爸都疼我不会说什么,可我会内疚的。”   “星际联盟一年的学费好贵的,可是我却那么不乖。打架斗殴翻墙逃学,浪费钱财满肚子坏水儿。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在班级里把语音转成文字的顾闻:“......”   顾闻:【知道你还不来?】   陆承安:“我现在丑,怕你嫌弃我。等我重新变回星际联盟一枝花后再回去嘛,很快的。”   顾闻:“......”   星际联盟一枝花不是陆承安自封的,更不是他自夸。   每个学校论坛都有同学们闹着玩的“选美大赛”,星际联盟同样不能免俗。   最初时陆承安湮没无闻,对景尚还没那么疯狂,别人不知道这个新生是谁。他的长相一看就是 Alpha,可又没有其他 Alpha 那么具有攻击性。   柔中带韧,烟蓝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他身上有 Omega那样令人着迷的特质,好像很香。   见过纪邈的人都知道,陆承安是随了他。   选美大赛结束一个月,陆承安熟悉了联盟高中,对景尚进行全方位骚扰,比跟踪狂还吓人。   无数同学开始后悔,痛心疾首地表示,那么多人里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丢人现眼。   但他们也没有罢黜陆承安星际联盟一枝花的名号,还愈发得捧起来招摇。只要陆承安飘在论坛首页,他们就能每天看到此人被景尚羞辱的最新消息,舒畅。   即将上课,顾闻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养好伤后来学校。以后不要再跟人打架。】   “嗡——”   陌生号码:【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来上课,陆承安快来上课!】   陆承安:“。”   号码是虚拟的,打不通,陆承安之前试过,回消息对方也不回。拉黑以后还会换号重来。   陆承安不知道是谁,但对方知道他是谁。   这个号码不是第一次给他发短信。之前陆承安不想上学跑出去到网吧玩儿,这虚拟号也会像现在一样好为人爹的催。   神经病。   “手机收起来,上课的时候不要让我看见。”顾闻双手扶讲桌,眼睛睃巡台下状况。他看了眼景尚,又看了眼左边方向,点了几个名字,“原寻。还有高木栖。嗯,江端也是。怎么,你们几个开团呢?”   原寻没打游戏,听到自己的名字直接把手机丢进桌肚,很给面子。而江端跟高木栖确实在开团打怪呢,被指名道姓后尽管扼腕叹息但也没过分,匆匆关了。   ......   那么久没在景尚面前刷存在感,陆承安倒是想先给他发点骚扰信息。   但认识多年,坚持多年,他都没那个本事要过来景尚的任何联系方式。   景狗真是好硬的心。   臭石头都该捂热了吧。   “唔......你又来了啊。”陆承安看到脚边的小猫,见怪不怪地打招呼。   当初这只黑白黄吃掉他一整根玉米香肠。   尾巴翘得高高的,扭来扭去地蹭陆承安裤腿。全是猫毛。   “喵呜~”小猫仰脸,蓝色的大眼睛像澄澈湖水。   “嘿,幸好景狗的饭卡在我手上,有你的饭。”陆承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根不同口味的香肠,先拆开一根递过去,“你看你又咕噜咕噜的,吃着我的还要讨厌我,到底怎么想的啊你。”   最近几天一成不变。   陆承安晒太阳,小猫走过来碰瓷。   它边吃陆承安的食物,鼻子里边发出呼噜声。惊天动地的。   几天下来竟然有了感情。陆承安想带小猫回家。   他在猫的一声赛过一声的呼噜中说道:“烦我也没用,小爷我要强制爱你。”   “喵呜~”   “什么东西在叫?啊——啊啊啊陆承安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啊?!是猫!快点丢出去!”纪邈刚睡醒下楼找吃的,看到浑身不干净的陆承安抱回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嗓子都喊得劈了叉。   小猫见过许多陌生人,吃百家饭长大的,不怕生。它被陆承安像夹公文包似的塞在腋下,大眼睛观察四周,鼻腔还在呼噜呼噜呼噜。   “猫对你发出这种声音是非常不满的意思,它都不喜欢你你怎么还把它带回来?而且吓到你爸爸了。”陆霖琪今天在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叔叔,是陆霖琪的朋友。   陆承安没见过。   他盯着生面孔看了会儿。   陆霖琪:“丢出去吧。”   “......哦。”   踏进家门不足半分钟的陆承安和小猫一起被赶了出去。   “就知道会这样。”陆承安往门口一坐,天边逐渐擦黑,轻柔的晚风拂面而过,他撸着小猫的下巴说道,“我爸爸好像害怕小猫,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觉得伤心哦。”   他把小猫放地上,推推它的屁股:“你走吧。有缘再会。”   一辆车从拐角驶出来,径自路过陆家朝隔壁开去。   如果是昨天,甚至前天,又或者直接说最近好多天,只要看见豪车开往隔壁,陆承安都会掉头即走。但今天他没动,只是确认一眼就继续低头跟小猫告别。   景尚会坐的车陆承安全都认识,这辆不是田叔会开的。   刚才开过去的车又以极缓的速度倒退着开回来,正停在陆承安面前。   陆承安:“......?”   驾驶座车窗降下,一道女声中气十足地说:“是你啊。”   扎着高马尾的女Alpha面容明艳,扬眉笑着招呼。   陆承安在这一刻无比赞同一句话,帅是一种感觉。   他惊喜:“啊,是你啊。”   女Alpha笑道:“是我啊。”   她后背倚着靠背,车内空间宽阔,从窗户里暴露出坐在副驾驶座的人影。   晦暗的天色中,景尚只微微侧首。透过一方狭窄车窗,视线宛若一道灼烧的烙铁,目无神情地攫住陆承安。   片刻不离。 第9章   “诶?你突然跑什么啊?小孩儿?小朋友?上次比较仓促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那个我叫程菲白!!!”程菲白半截身体从车窗里探出去,身形纤韧利落。及腰的高马尾落到肩前,她随手一扔,摊手疑惑。   不理解陆承安为什么上一秒还笑嘻嘻,下一秒拔腿就跑。   头都没回一下。   跟见了瘟神似的。   被丢在门口的小猫被人类制造的风扇得趔趄,摇摇头,辨方向。歪脑袋喵呜两声,闻到熟悉的气味,屁颠屁颠地朝陆承安的方向跑过去。   它还顺拐。   陆家大门紧闭,里面连盏灯都没亮。   黑糊糊的。   “......真奇怪。”程菲白实在想不通,耸肩坐回到驾驶座,一回头猛一激灵,“欧呦!”   她看着景尚:“你咋啦?脸又黑又臭。”   “。”   景尚没回答,默不作声。但他目视前方,凝聚着一股阴冷之气的眼睛证明他此时心情欠佳。   极度欠佳。   “哦,我好像懂了。”程菲白看了看前面牧家的大别墅,又看陆家,“刚才那小孩儿是你朋友?诶呀这不是巧了吗。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来了,还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小景我跟你说,我已经找他好久了......”   “不过你们两个是在闹别扭吗?”无论说什么景尚都不回应只字半句,程菲白好奇,“你惹人家生气了啊?”   “你话真多。”景尚道。   “好的小少爷。”程菲白点点头,无所谓地摸高马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以后上将要是同意你进部队历练的话,别落我手里。练不死你。”   景尚打开车门下车。   “咣当——!”   “承安磕到哪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陆霖琪的朋友还没走,看到陆承安急匆匆跑进来在楼梯上绊倒,关心了一句。   “没事没事。”陆承安随意地摆手,呲牙咧嘴地摸膝盖,爬起来后感觉手上有点湿。   一手的牛奶,黏黏的。   比牛奶......   纪邈指使说:“儿子,打扫下楼梯。”   陆承安道:“好嘞。”   他又摸了下膝盖,顺时针揉揉逆时针也揉揉,然后去浴室拿拖把。   想起刚才景尚看他的眼神就想冷笑出声。   ‘呵,你自己嘴贱还有底气瞪我,早晚把你嘴撕烂。’   对待景尚这样的狗哔就适合用死缠烂打恶心他,长时间避而不视也不是陆承安的战术风格。   不过他一直不理景狗倒不是因为生气。从小到大,更多的污言秽语像海浪似的拍过来,听多了陆承安就不在乎了。   还只觉得可笑。   这次稍有不同的地方,顶多是景尚也跟着那些人说了他的父母,算不得什么。景尚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陆承安摸了下脸。   破相了。不能让景狗细看。   他还得靠脸作死呢。   半湿半干的黑色拖把从二楼阶梯逐级往下,擦去脏污。陆承安干得非常的卖力。   陆霖琪朋友说道:“挺乖巧一孩子。霖琪,你是 Beta,纪邈是Omega,能生出一个Alpha的概率可不怎么高。真幸运。”   是啊,听到这句的陆承安在心里不自主地接道,所以我才是一个只能分化成B级的Alpha啊。   基因天分是不可更改的密码枷锁。   陆承安永远劣质、低廉。   “一个低贱的Alpha,哪里配做我的朋友?”牧家客厅里,景尚用极其嫌恶的语气回答程菲白的话,每个字都像是狠狠咬碎了之后再重新拼出来的一样,“程少将,谨言慎行。”   景尚重申:“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长得像人的垃圾。”   程菲白张张嘴,满头问号。   没进门前她问景尚是不是和陆承安是朋友,景尚爱搭不理弃车而去。进门后牧寒云看到景尚的脸色问了句怎么了,程菲白心直口快,说小少爷跟朋友吵架。   没想到景尚突然翻脸。   ......也不算突然吧,这少爷的脸一直都臭。   近几年没怎么回过家,始终在部队和兵匪打交道,远拼火力近拼肉搏战力,绝不说废话。程菲白哪里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说话必须得是种艺术吗?   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呗,至于这么说人家小孩儿吗?   真欠揍啊。   “得嘞,景少。”程菲白随手给他行了个军礼以示歉意,后正色面对牧寒云,军礼绝对的标准,“上将,有任务汇报。”   牧寒云说:“书房。”   “是!”程菲白跟上去。   牧寒云:“景慈。”   好好坐客厅喝茶的景慈,闻声叹气,没放下茶杯:“你们说吧。我不适合听。”   牧寒云:“过来。”   “......好吧。”景慈捏了捏左手手腕,环镯紧贴皮肤。他站起身走到牧寒云身边。   景尚独自留在客厅,身形挺拔,望着他们去书房的方向,许久才垂眸凝住地面。   “隔壁那孩子竟然真的不来烦你了。”田辛走进来,甚是感慨,“挺好。少了个大麻烦。”   一开始以为欲擒故纵,田辛还笑呢。后来带景尚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活动,车子只要经过陆家,陆承安必定扭脸就跑。   正脸都不让看。态度坚决得像是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田辛问:“上将在书房?”   景尚:“嗯。”   田辛手里拿着一份密封的牛皮袋,也信步上了楼。   ......   听到隔壁车子的引擎缓缓启动时,已经是傍晚九点。天色还早,陆承安睡不着,他坐门口数夜空的星星。   然后就发现今天与他打过招呼的车子,再次停在他面前。   “你还在啊,小朋友。”车灯照前路,程菲白胳膊搭车窗笑道。   陆承安先看她的副驾驶。后者邀请他大大方方看:“冷脸大王不在的。”   冷脸大王......   陆承安咯咯笑了两声:“我叫陆承安。上次看你带枪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军职的人,没想到能跟牧上将共事,你好厉害。”   “那可不叫共事,我是下属下属!就是听吩咐办事的。”程菲白莫名想到景尚今天说的谨言慎行,此刻深有同感,说话确实要万分小心,这还在牧上将门前呢,“小孩儿不要害我。”   她开玩笑道:“别以为你帮过我,我就不敢一枪崩了你。”   “哦。”陆承安不懂,也不怕死,期冀地说道,“那你今天带枪了吗?”   “我来——我来上将的家还敢带枪,我有几条命啊?我疯啦还是你疯啦?!”程菲白瞪大眼睛,声音不自主地提上去时,立马做贼似的看周围,音调又迅速降下来,“我的天呐不能再继续跟你聊天了,分分钟聊死我。”   车轮向前移动十公分,她又停住,身体往前探,一只手笼住嘴边挡住牧家,好像这样就能和陆承安说悄悄话哄小孩儿开心了似的,悄么声地问道:“下次见面给你看。你喜欢什么枪?”   “好的少将姐姐~”陆承安看见了程菲白衣服的徽章,果然开心,嘴甜地说,“什么枪都可以。能摸吗?”   A B O社会性别有6种 ,比较复杂,但称呼时依然会先以人的第一性别男女为准。   程菲白是Alpha,有吊,能标记能成结,能让人怀孕。那也得叫姐姐。   程菲白点头:“当然。不过你们学校不是应该有实操的射击课吗——诶,小猫。”   进入陆家失败的小猫黏在陆承安腿边,鼻子里依然带着警报器,呼噜呼噜呼噜。实话说,陆承安被讨厌得有点心梗。   烦他还黏他,是什么心理?   “它真的好喜欢你啊。”程菲白说道。   “......嗯?”陆承安不解,确认地说,“它很讨厌我。它一直都在打呼噜呢。”   “是啊,它打呼噜就是喜欢你啊。你看它多放松啊,大眼睛都眯起来了好吧。”程菲白更不解,道,“谁告诉你它这样是讨厌你的意思?”   【最新消息——令人讨厌的陆承安今天追到景少了吗?不仅没追上,他还不追了!】   近日,星际联盟高中死气沉沉,无论什么课程什么活动都举办得相当无聊。只因学校里少了个供大家取乐的主角,陆承安已经两周没来学校,跟休学似的。   感觉最不适应的就是江端等人。他们羞辱了陆承安三年,如今突然不能骂人,就算骂也不能像骂陆承安那样顺畅,烦得嘴角直冒燎泡。   “唉。啊......好无聊啊。”高木栖发出一声哀叹。   江端打呵欠:“是无聊。”   这话背后说说得了,不敢当着景尚的面说。自陆承安躲着不见人,景尚的饭卡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后,他两周没吃过午饭。   而且他开口的次数愈发得屈指可数,每次说话还都是让江端他们几个滚。因为江端和高木栖总问他中午吃什么饭,他们找人带回来。   只有原寻,自始至终只问过一次,之后谁也不关心。   一顿不吃饿不死。   有瞬间江端竟然很想让陆承安赶紧回来,哪怕他再恶心都没事。不是为了骂他,他就是莫名觉得如果陆承安在的话,景尚的心情可能会好点。   “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远处,一道嘹亮的嗓音隔别多日,如梦一样地响起。   陆承安飞也似的跑过来。   像奔向已时日无多因此倍加珍视的爱人。   江端明明看见,对这道声音的主人从来都抱持厌恶态度的景尚,第一次下意识地驻了足。   他回身,望向陆承安。 第10章   “景哥——!”陆承安气喘吁吁地跑到几人面前,先弯腰扶着膝盖休息,片刻后直起身来眼睛只看着一个人,“好久不见啊景哥,我真的好想你。”   半个月。他已经半个月没再招摇过市般地出现在学校。恍惚间,许多人以为陆承安只是一个被杜撰出来的不良少年。   否则怎么敢有谁真的对景尚那么无礼呢?   他没正形,厚脸皮,打架斗殴,交着那么昂贵的学费依然翻墙逃课。全天下所有的缺点都安在陆承安身上,他也承包得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皎洁如月的清冷人物景尚驻足等待。   不觉间,偌大的空地,若隐若无地投来数道目光。   “景哥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帅啊。古语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么久没看见你都不知道单相思了多少年呢,十年肯定是有了吧。”陆承安笑嘻嘻地,果然没个正形,不过下一秒他就正色不少,认真地打量景尚的脸,“景哥你是不是瘦啦?最近不高兴吗?”   他心里却道:‘怎么还没气死啊,可惜。早晚让你吐血身亡狗东西,再瞪我呢傻哔景尚。’   景尚维持方才的姿势,没开口理他。当然眼神也没有移开。   “嚯,小垃圾,你还知道说呢。谁给你的脸敢这么问啊,小景为什么不高兴,又为什么瘦了你心里没数?”江端抱臂嗤笑摆出一副终于可以再次大展身手的架势,“你把小景饭卡偷走,害他不能吃午饭。两周啊,你不来就不来呗,谁管你,但你要是有良心就该把饭卡还回来吧。”   他把代表“两周”的两根手指收回去,趾高气扬地指责。但收敛着没说脏话。   小垃圾好不容易回来,说不定正是脆弱的时候,骂太过分人再跑了怎么办。   江端可不想再看景尚臭脸。   自从陆承安那声“景哥”冲破天际,景尚所有的坏脾气都霎时对准一个人,只看着陆承安冷脸。眼神冷漠地令人身处冰窖。   “我什么时候偷景哥的饭卡了?那是景哥自己给我的。你能不能别说话,否则我没办法保证如果你不跟景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干些什么。”陆承安对江端竖中指,而后觑眼景尚,怕他警告自己对他朋友不敬及时收手,但景尚没警告他,“我一个单挑十七个的事儿都干了,其中十个还是 Alpha呢,还有S级的。你要是没他们厉害就闭嘴。”   陆承安便冲江端竖了第二次中指,连带着高木栖一起,眼睛却看着景尚,嘴上也笑盈盈甜蜜蜜地说:“对不起景哥,我以为你会和他们吃饭......”   “卡。”景尚终于开口,声音真的像他的表情一样,冷淡得淬冰,“给我。”   ‘该死的有钱人,该死的装逼小气鬼。’   陆承安心里骂骂咧咧的,动作上一点不含糊。他依依不舍地掏出那张只有景尚有的黑金色的饭卡,珍贵地双手奉还:“景哥你真的瘦了好多,一定要好好吃饭。我中午还得给你打饭呢,你别生我的气不理我啊。不理我没事儿,但一定要按时吃饭。”   他拿出自己的普通饭卡,蓝白相间的,表忠心:“我等中午拿我自己的卡给你买饭,虽然里面只有十块,但我可以全部花给你。我自己不重要,我不吃。”   景尚从陆承安手里拔走自己的卡,转身便走。   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景哥,景哥,景哥你等等我啊,景哥不要走那么快嘛,景哥我腿还有点疼呢。”陆承安连忙追上去,跳脱得不像个和景尚冷战两周的人,“景哥再怎么说我们也从小就认识对不对,这么久不见,哪怕我真的是条狗你也应该关心一下的叭。如果我做你的狗绝对是最听话的那一个,景哥你看看我嘛。这些天你真的不想我吗,真的吗真的吗......”   本以为今天的长篇大论会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任陆承安磨破嘴皮子,景尚要么骂两句,要么直接冷脸以对。   听到景尚说了什么的陆承安一下子懵了,被问得措手不及。   “我和你每天都见。”景尚恶狠狠地瞪陆承安,“当时怎么没听你话多。”   陆承安:“......”   陆承安:“。”   直到景尚走了好大会儿,陆承安脑袋上面才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一个念头飘飘忽忽、不可思议地取代问号彻底地浮上心头。   景狗在不满。   ‘靠,你在不满什么啊,一天天的净矫情。小爷理你都是给你脸,就不理你怎么啦!’陆承安踢飞脚下的一个小石块儿,心道,‘还想听我话多?然后再让你可劲儿骂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而且最近我话不多不理你不全是你应得的吗?谁让你屁话那么多,看见你这张脸就烦。’   “我看见他一点不烦,说实话还挺喜欢的。”江端发现景尚所有的坏脾气转移,由衷道。   刚刚被陆承安威胁的时候有点生气,现在一点也不。因为他仔细想了想,陆承安打架方面是真厉害。惹不起,只能躲。   高木栖说:“一挑十七,十个Alpha,七个Beta,这种战绩已经足够可怕了。而他还把所有人揍得至今没在学校出现过......陆承安真的好恐怖。江端你没事儿说话别再那么难听了,我怕你半夜突然被他套麻袋打个半死。”   他们是景尚朋友,有什么好怕的。江端翻了个白眼说:“你先管好自己的嘴吧。”   “傻哔。”原寻无语望天。   江端往后看了眼:“诶,小垃圾呢?”   陆承安没有跟过来,后面也没他的影子。   “谁知道,管他干嘛。”高木栖耸肩,回班睡觉。   原寻最后一个进班,没关后门。他看了一眼坐下的景尚,摇头叹息。   他叹气的时候,正好经过江端的座位。那声仿佛看透世间沧桑一般的气息落在头顶,江端莫名觉得后脖颈发毛。   —   陆承安偷跑去办公楼了,找顾闻报告自己一切都好。   半月来,顾闻几乎每天都问陆承安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来学校。   可惜的是,顾闻的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学长不在。   听说一个学生感冒发烧,两天没来上课,身为带三个班级的好老师,顾闻去探望。他对每个学生都体贴入微,细心周到。   【学长,我来学校啦,过来找你,你不在哦。唉,生活不易陆陆叹气。下午没你的课诶,那我们就明天见吧。我给你叠了一枝玫瑰,千万不要丢掉,那样我肯定会伤心的。】   陆承安趴在顾闻宽阔的办公桌上写纸条,比写任何作业都认真,边写边小声念叨。他知道自己的字不堪入目,笔画容易龙飞凤舞,写得快别人看不懂。所以他一笔一划地写就,字体圆圆的像小学生。   一枝白色的硕大纸玫瑰花了陆承安整整三天时间才叠成,此时插在顾闻的笔筒里。手工活不好做,没想到纸张也有属于自己的锋利武器,纸边缘划了陆承安好几次。他手指上现在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贴着透明创可贴。   下午有实操的射击课,陆承安挺期待的。虽然在课上一直没摸过枪,可这不妨碍他喜欢枪。   当一个人引起众怒时,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批判。   陆承安脾气差,凶狠,不仅能打还抗揍,没几个人敢单独明面挑衅,但他们敢合伙孤立。   比如三年来的射击课,陆承安次次倒数第一。因为他从来没有实操过,同班同学不给他枪。   有次他去抢,说这是他上课的权利。其中一个同学却有理有据地和老师说,陆承安打架那么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杀人,明显是个犯罪预备役。如果他真的拿到枪,看谁不爽突然给谁一枪打死他怎么办?   而老师,觉得此话有理。   别人对着静态和动态的靶子咣咣射子弹时,陆承安托着腮在一边看,心里竟然真的想杀人。   首先就杀景狗。   让他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该死。直接把他变成躺在棺材里的冰冷尸体,多接地气。   今天的射击课和往常没任何不同,陆承安还是没摸到枪,坐景尚身后双手托腮,双眼歆羡地看着他。老师对此见怪不怪,而景尚扣上防弹护目镜后,低头熟练地组装枪支。   其实陆承安一点不羡慕了。   最近他天天摸枪,长的短的各种各样的。   全是程菲白带来给他看的。   “这儿没靶子给你练习,只能摸不能上膛啊。我倒是带了消音器,但我怕你误伤,到时候不知道你打哪儿咱俩可就歇菜了啊小朋友。”程菲白煞有介事,替他谴责学校,然后说道,“我知道有个训练靶场,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在那儿。现在荒废了,不过没拆呢靶子应该还在,找个时间我带你过去啊。”   程菲白经常去牧家,路过陆家就和陆承安说话,不过说不两句便去忙了。所以他们约枪的时间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只是每次他们说话时,陆承安都能看到景尚,尽管大多时只是匆匆一瞥。那人眼神没点感情机制,被他盯上两秒,四肢就能跟被冻住似的。但陆承安可不怕他,特别是他在单方面冷战时。   景尚说得对,虽然他们一句话不说,但却每天见面。   看见自己却不能开口骂,肯定憋屈死了。想到这儿,陆承安突然噗嗤乐出声来,欢快得很。   只是下一秒,短促的笑音戛然而止。   一道红色的激光线倏地射过来,正中陆承安眉心。   一把小巧但精悍的短¥枪。景尚单手持枪,第一次装上需要辅助准头的激光设备。就为了让陆承安知道他对他动了杀心。   “咔哒——”   枪已上膛。周围寂静得如一潭死水,所有人屏住呼吸。   陆承安向上看,看不到眉心景象,但看到了红色的激光射线在眼底隐隐透出来的凌厉感。   真奇怪,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静静地看着景尚,景尚也漠然地看着他。   “景景景景景尚——!你你你你你干嘛?!”终于看清要发生什么的老师脸上血色尽褪,吓得大声尖叫起来,“你不要冲动啊景尚!杀人犯法啊景尚!老师知道陆同学讨人嫌,可你不能这么做啊!你父亲再是上将也不能让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人!你听到没有!!”   红色激光缓缓移动,这次对准老师的眉心。   好像是提醒他话太多。   老师瞠大眼睛:“......”   就在他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住时,景尚开了尊口。   “老师,给他一把枪。” 第11章   手里被老师粗暴地塞进一把枪的时候,陆承安还在迷茫。   莫名其妙。他现在又不想玩学校里这些阉割版的破枪。   毕竟是学校,怎么都得以安全为主。枪虽然是真枪,但杀伤力实际很一般。只要不是对着脑袋和心脏这种致命的地方,以刚刚的距离,景尚手里的短¥枪取不了老师的性命。   但确实能要陆承安的命。   他们离得太近。   场上只要同时有陆承安和景尚两个人,他们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出两米远。陆承安恨不得黏死景尚,巴不得能融为一体,此生不分离呢。   “景哥,你刚才拔枪想杀我的样子真的巨帅。”陆承安咧嘴一笑,说。   原本沉重诡异的氛围因为这句,倏地轻松许多。很多人甚至毫不掩饰对陆承安的鄙视,命握在别人手上,他竟然只能注意到景尚帅。太没有尊严了。   只不过这股劲儿过去后,现场再次陷入寂阒。   “......什么情况?”有人先这么询问出声,音量几不可察。   但就如一滴冷水突兀地坠进沸腾的油锅里,噼里啪啦,滚油四溅。   众人再无心上课。   江端也很想知道:“靠,小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让老师给陆承安一把枪啊?给他枪还得了,他要是突然煞性大发想举枪杀谁怎......”   “景哥你看是这样吗?你教教我吧,我不会用啊。”陆承安拿着一把不像Alpha倒像Omega用的小手¥枪,请教景尚时,玩儿似的随意做瞄准,第一下恰巧瞄准江端。   没有红色激光射线校准,不知道准头怎么样。但江端已经快吓死,他猛地攥住高木栖,脸色惨白哆哆嗦嗦:“救、救命救命啊,他真、真的想杀人啊......”   陆承安不知所觉般,在一声咔哒声中上了膛:“景哥到底怎么弄啊,求求你帮帮我吧。高中三年同学孤立我老师也默认孤立我,我没上过射击课,景哥你是知道的啊。突然给我一把枪,那我要怎么办嘛。”   射击场地在室内,但非常地广阔,能一次性容纳两千人,各种设备齐全。甚至旁边不远处还有三辆白色救护车随时待命,防止意外发生。   如果没有景尚在这儿,射击课顶多一辆救护车,偶尔调转不过来一辆也没。   人命有贵贱之分。   就连老师都刻意地离景尚比较近。因此听到陆承安说的“孤立”之言,他脸都绿了。   想想刚刚才发生过那样令人心悸的一幕,又敢怒不敢言。   “枪,用来对准靶心。”景尚扔过去一副护目镜,冷淡地拆穿陆承安公报私仇的行为,“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把枪口对准任何活人。”   手¥枪的枪口立马朝下,陆承安撅嘴:“哦。”   不过他转瞬又开心起来,说道:“好嘛,反正景哥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要是你可以喜欢我那我真是死也幸福了。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天,你现在让我吞弹自尽我也绝无怨言!”   “砰砰砰砰——!”   靶场四个方向皆有,别说这节课只有一个班,就是全校的班级一起上也不在话下。西面的靶场震耳欲聋地响起一连串的子弹出膛、弹壳落地的声音,听得人耳朵发麻。   景尚的眼睛眨也不眨,手腕丝毫未动,好像枪支强大的后坐力在他手里什么也不是。   陆承安的深情表白就这么湮没在枪火声中。景尚不再理他。   搞事业的男人最帅。虽然景尚冷脸时最气人,陆承安很想打他。但他此时眼睛里只有面前的红色靶心的冷漠模样,陆承安也不得不说句帅,想对他吹口哨。   景尚换了几次枪,每一种枪和他都像朋友,熟练至极。次次十环,正中间的红点靶心在第一枪就被穿透变成一个黑洞。此后子弹无数次穿过去,仿佛景尚只打了一枪似的。   这下陆承安又羡慕了。   怪不得每次都是断层第一。   真厉害。   他脑子里想着程菲白简短讲过的枪械知识,还有如果想打得准该如何。要平心静气,沉得下心。陆承安双手举着手¥枪,脑袋微歪,最后闭上一只眼睛试探确定靶心的方位。   拇指缓缓按压扳机。   “砰——”   “嘶......啊......”陆承安甩了甩手,可怜巴巴地看着手掌根,又麻又疼。那瞬间像是先有人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掌根,随后无数只带牙齿的小虫子一齐出动啃食他的皮肉。还挺吓人的。   他没想到一把手¥枪的后坐力这么强,两只手竟然没压住。   老师及时纠正道:“陆同学你太粗心大意了,不要以为自己是A l p h a就不舍得用力气。打架厉害也不能自大啊。”   陆承安:“......”   “嘁。”打了几枪成绩尚可的江端嗤笑一声,他摘掉防弹护目镜,甩甩头,走过去说,“小垃圾要不要哥教你啊。”   陆承安把枪递给他,能屈能伸:“喏,你来咯。”   某道一直放弹的枪声停了。   景尚目不斜视,垂眸换一把枪重新组装,速度特别快。他咔哒几下给枪装子弹,不是一梭子而是长长的一带子子弹。   “原寻。原寻......”高木栖突然突然小声喊了句旁边的人,待人看过来他更加小声,“你觉不觉得,景尚......景少很不对劲。”   后者给他一个“原来你真的是傻哔吗”的古怪眼神,头疼地扶额,拎枪走了,半个字没说。   “枪是这么拿的,看清楚了吗?”江端说,“来来来,现在试试成果。”   他抱臂观看:“看你这次能不能打中靶子,一环也行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机关¥枪一般的子弹挟着腥风血雨的架势袭来,毫不停歇。   陆承安对面的靶子不知道能不能被他打出一个一环,便被旁边的一把枪扫射得片甲不留。从靶心开始裂,慢慢往外围扩成蛛网,最后碎成渣渣,是炸开的。   子弹穿透靶子造成的碎裂物往四周迸射,所有人见状都离得远远的。陆承安戴着护目镜,将这幅盛况从头看到尾,烟蓝色的眼睛亮亮的。   “哇——”他惊叹。不得不说,这一刻景狗简直帅出天际。   江端本来也在看,一枚弹壳触底反弹猛地刮过眼尾时他低呼一声。意识到刚把护目镜摘了。   江端捂着左眼,及时背过身去。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温热地滴在地上。   高木栖确定了,震惊地和原寻小声分享道:“景少是真的不对劲。真的原寻你相信我啊,我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原寻翻起白眼:“哦。”   “医生!快来一个医生!快点来啊有同学受伤啦!”老师失声叫道,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江端家世远不如景尚,但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老师能够担责得起的。   幸好,幸好他的伤是由景尚造成,跟他没关系。   否则真是没法交代了。   救护车不疾不徐地开过来一辆,声音绵长,在室内响起时有一种空灵悠荡的回音,盘旋在上空莫名压抑。   景尚放下枪,单手把护目镜推至头顶,再随意地摘下来。   他看着江端的方向,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江端流了半张脸的鲜血,伤势严不严重不知道,反正看着非常吓人。   他嘴唇哆嗦,一边抖如筛糠地说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一边没出息地掉金豆子。   涕泪横流。   “妈妈,爸爸......”江端不敢大声哭,怕哭得太猛血液流失更快,那样他死得也更快。   喧闹的场面尤为聒噪,景尚不再直视,而后淡漠地看向陆承安。这次他眉头紧锁戾气横生。   ‘狗东西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惹你。神经病突然乱发什么病啊。’陆承安竟被看得脖子一阵一阵地发冷,仿佛被景尚吸进他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深处。   此生此世逃脱不得。   他虚伪地笑一下,试图缓和气氛:“景哥......”   场面一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胶着起来,就在众人以为景尚要么会朝江端走过去道个歉,要么会找陆承安算个账时。   他什么都没做,而是径自倒了下去。   面容朝下趴在地上,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跟突然死了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师厉声尖嗥,双腿一软再也爬不起来,只用已经劈叉的嗓子高喊,“救护车——救护车——!!!!!!”   剩下两辆救护车跟插了翅膀似的顷刻出动,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样僵冷的车身竟然也能表现得那般手忙脚乱。   但就在景尚失去意识倒下的那刻,全场的所有人齐齐软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疼痛扭曲苦不堪言的。   景尚的信息素暴走了。   失控的信息素无差别地攻击了在场所有人。   只有陆承安......   只有陆承安看着倒下去的老师跟各位同班同学,迷惑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去扶谁。   最后是演绎了几年的感情下意识支配他的躯体,让陆承安不假思索地朝景尚奔跑过去,表达焦急关心。   看着陆承安跑向昏迷不醒的景尚身边的清癯背影,高木栖疼得死去活来,抓住原寻的胳膊咬牙说:“景尚的信息素......唯独没有攻击陆承安。” 第12章   “你怎么还不去学校,不追景尚了吗?”   “怎么能不追呢?不追上他你怎么过好生活?不要害怕,你只是追求景尚又不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牧寒云是上将也不可能杀了你啊。”   “你俩本来就是发小呀,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错的。”   “爸爸又不会害你,你爸也很爱你啊。”   “不要成天待在家里边。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进星际联盟高中上学,爸爸都付出了什么。”   “承安。陆承安——”   “......”   纪邈在身边絮絮叨叨,陆承安第一次觉得自己爸爸的声音有点吵。当然就一点点。   “追啊,当然追的啊,没说不追啊。”陆承安发愁地抓了一把头发说道,“这不是他生病住院吗。我想追也得找到人吧,见不到人去哪儿追啊。”   后来纪邈再说什么陆承安一句没听,脑子里全是事儿。   自从人类逐渐进化成 6 种性别,并没有往前发展,还越进化越倒退回去了。偶尔像原始人,特别是A l p h a这种生物。他们的独占欲很难得到满足,性情却极易走向失控、暴戾。   易感期更是Alpha的噩梦。   如果没有伴侣,肉軆上无法抒解,只能靠冷冰冰的抑制剂打进腺体深处,以压制信息素蠢蠢欲动、想要疯狂地制造血腥场面的躁动因子。   伴随着年龄增长,A l p h a的易感期只会在一针又一针的抑制剂里愈发严重。直至达到溃败的阈值,造成不可逆转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   到时候,人也就变成神志不清、碰见活物就会咬的废物了。   每个人易感期的来临时期有所不同,不过分化等级越是高等的A l p h a易感期显化得越早,来势也越汹涌。   这些生物学老师全都讲过。   景尚......   “他第一次易感期是在刚过完16岁生日的时候。”医院里景慈对医生说,“平常有家庭医生在,没来过医院。”唇色浅淡的薄唇微抿,他眉头紧皱问,“医生,我孩子怎么样?”   医生恭敬道:“牧先生,是这样的......”   “我姓景。”景慈先打断。   这时牧寒云从后面走来,医生觑他一眼,不敢直视,依然冠予景慈他的夫姓——牧先生。   景尚被送进医院的当天晚上就醒了,今天是他在医院的第三天。身体无恙,但景慈这次过于地担心他,非要他留院观察。   信息素突然暴走,原因无非只有那么几个。其中一个便是常年用抑制剂压制易感期。但信息素太强悍的情况下,强效抑制剂的效果其实也就一般般。   只不过景尚能忍。   忍了几年的结果便是前几天的下场。   他自己不省人事不说,还直接攻击干倒一大片。   景尚靠坐床头,目光和表情没有一点温度地盯着门外。景慈和牧寒云的身影,透过窗户露出小半个。   身上的蓝白病号服显得他病恹恹的,更像个毫无生气的、没有真实感的瓷塑。   医生的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景尚没有移开目光,直勾勾地观察医生唇形。   “小少爷,你能不能不要再磨牙了啊?你那后槽牙一动一动的,我都有点害怕。”田辛照顾景尚几天,一直忙前忙后。虽然衣食起居不用他负责,但牧寒云是联盟大人物,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他又有景慈分离焦虑症,必须时刻看见景慈。   所以一对强强的A l p h a夫夫谁也没时间24小时陪着景尚,只能由田辛来。   “你都磨了好几天牙了。我知道你想咬什么, Omega的腺体嘛,A l p h a想标记的行为嘛,牙痒很正常的。我说帮你找个在你审美上的 Omega你又瞪我,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田辛摇头无奈极了,“我又不能拉开后领子让你咬个腺体磨个牙。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我就是被上将一枪给崩了,田叔也愿意帮你。”   “但是——”他摊手,“我是A l p h a,不能标记,而且你真咬我咱俩也只会犯冲打起来,你自己再忍忍吧。医生说了你信息素刚经历过一次紊乱暴走,不能再使用抑制剂。”田叔眉眼染了些心疼,毕竟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子,“我知道你疼,但为了身体着想只能忍。”   “我审美什么样?”景尚胸闷,低咳一声,从门外离开的医生身上将视线拉回来,问道。   田辛道:“嗯?”   景尚看着他:“帮我找个长在我审美上的Omega。”   田辛:“......”   景尚:“我审美什么样?”   田辛:“呃......”   他还真不知道。这少爷表面淡漠,实则心机城府更深沉,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景尚淡声:“田叔,你平常会这么揣摩我父亲的喜好吗?”   刹那间,田辛感觉到一股危险来临。景尚在警告他。   “A l p h a不能被标记?”就在田辛无言以对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景尚又换了话题,“这我还真不知道。”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方才用暗含警告的语气说话的不是他。   景尚垂眸,轻声自语:“生物老师好像确实讲过。但我不太记得了。我觉得,除了完全没信息素的Beta,其他性别应该都是可以被标记的吧。”   田辛一惊:“你......”   “信息素暴走,一定会有一个契机。A l p h a每年两次易感期你都打了抑制剂,总共八次,这点压制都没办法恢复吗?”牧寒云推门进来,脸色一如既往地不好看,上将独有的压迫感顿时充斥在这间病房里,“医生说你不止在易感期的时候打抑制剂。你分化等级高,如果有需要抑制剂随时都得成为你的辅助药物,这个我知道。”   牧寒云的眼神蓦地变得犀利起来,直视景尚的眼睛:“不过医生还说,除了抑制剂原因,你还受了外部刺激。否则信息素不会突然暴走。”   “我刚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跟我爸说过原因。”景尚道。   “嗯,”牧寒云说,“我刚知道。”   只要牧上将是刚刚知道,那他们就得重新告知。   牧寒云道:“景尚,你受什么刺激了?告诉我。”   病房里隐隐有另外一种独居高位许久的威压信息素缓缓地溢散而出,不是景尚的。   田辛脸色微变。   在场的人都没佩戴信息素调节器,上将要真这么做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牧寒云,”景慈抓住牧寒云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他是我......我们的孩子,不是犯人。他还在生病呢,你为什么总是要用这么一副质问的口气。”   “江端的血——”景尚毫无所觉一般,看着他父亲微笑,说道,“很让我兴奋。”   话音刚落,病房陷入寂静。   血腥,是能让A l p h a格外亢奋的另一种契机。   所以出现在战场上厮杀的大多都是Alpha。   “你的老师说,是你先无法自控打烂靶子。”   “嗯,我想杀人。用枪。”   “......”   景慈皱眉:“小景......”   “爸,是父亲非要问我。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   “......”   牧寒云反手牵住景慈,掌心有枪茧,力道颇重:“当时你们班所有学生,加上一个老师,总共是五十三个人。只有陆承安没有趴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语气没什么变化,但仔细听有抹好整以暇,仿佛是在故意放松敌人的紧张心智,暗藏设下陷阱的狡诈。   景尚笑了,有些嘲讽:“父亲,您不会以为是我在倒下去已经不省人事的时候,信息素还特意不去攻击陆承安一个人吧。”   “小景,不要这么跟你父亲说话。”景慈垂眸说。   景尚偏要:“牧上将,您真是身居高位太久了,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了。陆承安是一个分化等级太低的A l p h a,基因过于的劣质,是他根本没有感受到我的信息素冲击。”   “景尚——!”景慈怒声呵斥,下意识按住左手手腕。   那支通讯器加定位器的环镯还是一个信息素调节器,在受到信息素攻击的时候,景慈将得到保护。   但病房里的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田辛第一个脸色巨变脚底抹油溜出门外,却仍被冲击得咣当撞上门,差点儿跪下。   景尚信息素暴走那天,全场的人趴了下去。医生从救护车上冲下来时佩戴着调节器,不然他们无法工作。   手环、颈环、指环,型号应有尽有。   如今另一种信息素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景尚还未痊愈的身体顿时气血翻涌,脸上血色褪尽,信息素却妄加对抗。   三秒钟后他突然偏首吐出一口血来。   血丝顺着唇角淌下来,染红了医院洁白的床单。   ......   “这是......咋了啊?我们是不是来的不太凑巧?”程菲白在病房门口站着,看见田辛扶着门框喘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而病床上的景尚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满脸冷漠。   程菲白惊了一跳。   咋住个院还越住越严重?   都吐血啦?   “巧,简直太巧了哈......上将刚走,你就来了,不然你也得在这儿跪一次。”田辛摆手说,眼睛越过她看向跟在后面探头探脑的陆承安。   在他刚往病房门口站定的那一刻,景尚的视线便如雷达一般射过来锁定目标。   陆承安跟景尚在彼此的对视里看出了什么不知道。   反正陆承安猛然看见战损的景尚,喉结微滚,咽了咽口水。   而景尚目光阴鸷,紧盯他和程菲白,豁然咬紧了后槽牙。 第13章   所有人都知道陆承安分化等级低劣,连别的A l p h a的信息素都感受得不明显。   景尚的信息素那么凶悍,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换个角度来说,陆承安才是最恐怖如斯的那个强者。   怪不得每次打架都那么凶。   “分化低劣就低劣呗,不用你们说小爷也知道。”中午去打饭的陆承安,走哪儿都能听到窃窃私语,烦不胜烦,想重重地给这些人几拳头。   他撞了一下在前面排队的男生,凶神恶煞道:“你买饭呢还是唠嗑呢,知道我分化低不受别人信息素影响还搁这儿逼逼,想挨揍是不是?你不会以为凭自己的信息素就能攻击我吧。要不别吃饭了,咱俩练练。”   抬手去抓人之前,陆承安先把景尚的饭卡妥帖地装兜里,表情不屑还带点流里流气。   那个男生急忙后退两步,连连摆手说:“不不不......”   最后还叫了声陆哥。   陆承安:“......”   没有打架,但也算是一战成名了。真特么挺莫名其妙的。   三年没得到的尊重,因为抗住了一次景尚暴虐的信息素,突然天翻地覆了。   ......真的特么挺莫名其妙的!   陆承安很不适应啊。   “玛德,原来是小垃圾分化等级太低的原因啊,我当时还以为是......”高木栖不忍回想,自己那时候没出息的模样实在让他觉得丢脸,说,“吓得我晚上回去翻来覆去一直睡不好觉。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啊。小垃圾果然是垃圾,是A l p h a都比别人低等,一副贱¥人样子。”   “诶,对嘛,还是这话对味儿了。”陆承安推门进来,拎着大包小包的,“再来学校大家看我眼神好像都变了,神经病。真的,我起一身鸡皮疙瘩。还是高木栖你这样的狗哔说这种狗叫的话好听,我浑身舒畅。”   高木栖:“......”   他无语地说:“陆承安你真是贱得慌。”   陆承安嘁了声说:“没贱给你看,你就贱得多管闲事。”说着瞄了眼景尚,没有被警告可以接着骂,“没人爱你你就羡慕去吧。看看你嫉妒的嘴脸,法令纹那么深,丑死。”   “我哪儿有法令纹!”高木栖一下子摸住脸,“你特么......”   “饭呢?”景尚冷淡地乜向陆承安,语气不善地打断他们。   “这儿这儿这儿景哥,饿坏了吧。我在打开呢,你先不要急嘛,我怕像上次那样烫到你,我多心疼啊。”陆承安的嘴脸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先把筷子拆成完全对称的完美模样,双手递给景尚,然后把所有饭菜一道一道打开摆在离景尚最近的地方。   伺候人伺候得相当不错。   “景哥,我喜欢你。”陆承安弯起眼睛告白。   景尚看也不看他:“滚。”   “好嘞。”陆承安坐回自己的位置,专心干饭。   重新要回饭卡不容易,他很珍惜能重新花景尚钱吃景尚饭的机会。一句废话不说,筷子落的地方饭菜必空。   “嘶......”江端看见陆承安进食迅速吃相还不雅的模样,就这样脸都没崩,甚至有种俏皮若隐若现,没忍住盯着他说,“谁都知道你分化劣质,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劣质,连小景的信息素都对你没什么作用。我很好奇,就你现在这样的分化等级,要是你以后有机会谈恋爱然后再结婚的时候,你有能力标记Omega吗?”   “......”   高木栖疑惑地看江端一眼。   不是,陆承安不是喜欢景尚吗?他为什么要标记Omega?   他哪儿来的Omega可标记?   什么样的 Omega愿意喜欢陆承安这样的Alpha啊。   “傻、哔。”原寻叹声说。   “对啊,你真傻哔。”这一刻陆承安无比认同原寻的话,并深切觉得这句肯定不是在骂自己呢,说道,“你眼睛被纱布糊住了脑子也被纱布糊住了吗?我追景哥那么多年,你竟然咒我让我去移情别恋喜欢 Omega,还标记别人 Omega?我看着像很有钱能养得起一个Omega的人吗?”   他拿筷子尖指着江端这个脑干缺失的缺德东西:“不要在景哥面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特么巴不得被景哥标记。希望他马上标记我,谢谢。”   信息素暴走一事过后,全班同学休息两天,景尚本人住院四天。当时陆承安跟程菲白同行去医院看他,他爱搭不理的。   陆承安讲多少笑话都没用。   不理就不理,谁稀罕啊,可景狗还一副咬牙切齿想嚼碎他的阴冷表情,搞得陆承安想锤他。   总之,等所有人再回学校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有江端,左眼尾是被子弹壳锋利的边缘切切实实划过去的,很长一道口子。   没好利索前怕感染细菌,眼尾一直贴着消毒纱布。   江端嗤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别说小景那么讨厌你,不会对你做出标记行为。就算他不讨厌你,你也该想想自己到底能不能被标记,无论你分化等级多么劣质你也是个A l p h a。老师讲的都进狗肚子了?”   “不能标记被不能呗,咬我一口总行吧。”陆承安一点不在乎,看起来很大度,实则他是真的不在乎,心里还高兴呢,他可不想真被标记,谁要跟景狗过一辈子,色¥诱一下得了,“景哥你就喜欢喜欢我吧,我把腺体给你咬。我超级干净超级香的。”   他起身越过桌子,身体前倾靠近景尚,左手拽住自己的后领子,往下一拽:“你看......”   “啪。”   景尚攥住陆承安的手腕,阻止他靠近。力气用得大,动静跟扇人巴掌似的。   他深紫色的眼睛愠怒地瞪着陆承安:“陆承安,要点脸。”   “跟你要什么脸嘛。”   景尚脸色黑如锅底。   陆承安改口:“好叭。”   “坐回去。”景尚冷声道。   “哦。”   看了一场好戏,江端扯着嗓子哈哈大笑,扯到眼睛嘶了声才停止。   陆承安竖中指:“活该。怎么不疼死你。”   江端一噎,心中有一股气慢慢升腾。   当时弹壳飞过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景尚是因为他和陆承安说说笑笑才动怒的。   尽管流了半张脸的血,差点把他吓半死,景尚也没说一句抱歉的话。而他和他的父母依然要顾忌牧家的权势,带着卑躬屈膝的歉意主动慰问景尚怎么样,身体要不要紧。   明明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同样是人,差别为什么这么大呢?景尚到底有什么好的。陆承安被驱赶那么多次,感情却仍深厚,不移不改。   好深情的小垃圾啊。   “阿秋——”艳阳高照的三月天,陆承安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突然精准地看向江端:“狗哔你骂我。”   江端:“......”   “我就说吧。哼。”陆承安冷笑道。   江端:“............”   下午第一节课是顾闻的机甲理论课,他穿着衬衫长裤,和平时的装扮区别不大。但他走进班级的那瞬间,陆承安觉得今年的春天格外地温暖。   而且,顾闻带进来的两本教案上面还有一枝白色纸玫瑰。   纸玫瑰......白色的......   陆承安当即正襟危坐,眼睛亮亮地瞅着讲台。   有人问:“顾老师,今天怎么还带了玫瑰过来?好清新。怎么叠这么好看?看这一层一层的花瓣肯定没少费力气吧。”   “嗯,叠得确实好看。等讲完课布置完作业,我学学怎么叠的。”顾闻笑着说道,“研究了好几天,也没学会该怎么弄。”   他眼睛随意落在最后一排的陆承安身上,又很快移开。   嘴唇始终是笑着的。带着点宠溺、无奈,和被冷落的委屈。   陆承安赫然一惊。   因为顾闻是一名老师,陆承安明面上不敢乱来,私底下却没少联系学长。每天都会用手机发点适合分享的消息过去。   当然不像追求景尚那般胡说八道,他在顾闻面前乖巧得像个刚出生的小狗,只敢偶尔夹杂些爱慕之心。   只是最近由于景尚信息素的问题,纪邈又老在他耳朵边叨叨叨、叨叨叨的。陆承安浮躁,更想不明白某些事情了,便忘记给顾闻发消息。   没想到学长这次直接带着纸玫瑰进教室。   陆承安脑袋上仿佛“当”地亮起一个灯泡。   他想起个非常贴切的成语。   欲擒故纵。   所以......所以......   学长他......   认知到学长可能喜欢自己只是因为年长所以不得不克制的陆承安,忽然弯腰躲起来,只露个脑袋在桌面上。他下巴垫在机甲理论课的课本的其中一页,眼睛弯弯的。   “我靠,完蛋。”   高木栖听到后桌有动静,以为原寻叫自己,在顾闻回身板书的时候,他回头问:“咋啦?”   原寻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像个死人。”   “嗯?”   “江端也像个死人。”   江端反手指自己:“跟我有什么关系?”   原寻掏出一本崭新的机甲理论课的书籍,直言不讳地自己咒自己:“我也像个死人。”   高木栖吓坏了:“你你你你你到底咋啦?被鬼上身啦?”   陆承安听到他们对话了。对于景尚的朋友为什么突然相约自杀,他丝毫都不在乎。   一堂课,眼睛就没离开过顾闻的脸。   这种情况持续到下课,陆承安想走后门溜到办公室跟学长说话。自从上次两周不来学校,再来就遇到事多的景尚,他还没和学长好好聊天呢。   但他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是男生,还是 Omega。   温柔、娇软、羸弱,非常漂亮的 Omega。他站在陆承安面前紧张地捏着一封粉红色的信,指甲是淡粉的。长长的睫毛看到陆承安的眼睛又迅速垂落下去。   脸颊也染上好看的粉红,害羞得恰到好处。   特别地吸引人。   “陆、陆承安。”   名字被 Omega结结巴巴地喊出来,陆承安不可思议地想,竟然还真是找我的。   他也有Omega喜欢了? 第14章   “啊......啊?你、你好。”陆承安比Omega还要紧张。   手心冒汗,手脚僵硬,眼睛直愣愣地像两个铜铃。   可能是他目前的样子有点滑稽, Omega悄悄看他一眼,没能挪开目光,很温柔地噗嗤笑出声音来:“我叫林木木,就在你们楼上那个班级。这个给你!”   怀里被强硬地塞进那封粉色的信时,陆承安反应未及,只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把信封牢牢按在怀里,整个人都显得很迷茫。   等再抬头找 Omega——林木木的时候,人早不见了踪影。   只有原地的一缕清香证明刚刚有人来过。   Omega果然都好香。   陆承安愣愣地捏着情书,生平第一次收到,不知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   总之,很不可置信。   一回头,陆承安发现不可置信的不只他本人。全班同学几十颗人头齐刷刷地看向最后排,眼神震惊,表情不解。   其中就包括景尚。当然这位少爷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只是身体微侧,几乎是用余光冰冷地审视今天的陆承安。   高木栖蓦地小声说:“我特么突然有点害怕......是咋回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没关系啊!景哥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不掺一丝假意!”陆承安咻地把信丢出去,此时才意识到它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刚刚不应该接的,他反应还是太慢了,“我不喜欢 Omega的,我哪儿有本事养Omgea呀!我喜欢Alpha啊,不不不我也不喜欢A l p h a,我只喜欢你啊景哥。你是什么性别我就喜欢什么性别的景哥。”   那封信被陆承安好死不死地丢进景尚怀里,景尚看也不看地攥住,把被林木木精心准备的情书捏得皱皱巴巴,团成一团。   然后,那个情书纸团被景尚丢砸在陆承安脸上。   他冷声说:“滚。”   “我滚了我滚了我滚了,景哥你别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收别人的情书,下次一定反应飞快。”陆承安半个身体已经从后门撤出去,上半身还扒着门框讨好道,“景哥是别人给我送情书又不是我给别人送,可没有移情别恋。你千万不要质疑我的感情,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去死!”   语速极快地表完衷心,陆承安跑得更快。顺便还弯腰捡走了林木木送的情书一起跑的,头都没回。   景尚站起来走出去,应该是去洗手间了。   “我就说吧,”江端从这场戏里回过神,耸肩笑说,“以后他说不定会标记一个Omega。”   高木栖咋舌:“啊......不可能的吧。小垃圾那么喜欢小景。”   江端说:“成年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何况是小孩儿呢?”   “傻、哔。”原寻切齿道。   ‘我是傻哔吗?’陆承安边下楼边心想,‘我现在看着这么好欺负,大家不找我约架改为给我送情书搞恶作剧了?不是,我脸皮那么厚,又不怕丢人。他们到底图些什么啊。’   经过两天的了解以后,陆承安发现一件对他来说极为惊悚的事实,竟然还真是图他这个人。   学校论坛有太多关于陆承安的伟大战绩,各种辱骂秽语比月球上那些坑坑洼洼都多。陆承安虽然对景尚犯贱,但没有上赶着看别人骂自己的癖好。   因此他不知道1 0 0个骂他的人里,有1个是崇拜他的。   在这个A B O分化得很像原始人,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的乱套社会里,陆承安是一股独特的清流。   他喜欢景尚,勇敢追求,不藏不掖,几年来浓烈感情从一而终,从未变质。少年人追星都会几天一翻一个墙头,喜欢的人或物变化迅速。可是陆承安没有。   他就喜欢景尚。   某些A l p h a说他打架像一种野蛮人,那是因为打不过,所以才嘴硬诋毁。很多 Omega就不这么认为,A l p h a生猛才是他们能感受到安全感的标志。   特别是这次陆承安抵抗住了景尚的信息素,虽然是他分化等级过于低劣导致的,但不得不说他给人的安全感直线飙升。   和任何A l p h a对峙冲突,陆承安都能做一个不受信息素影响的理智Alpha。   可这样的人怎么就偏偏喜欢景尚呢。   A和A为什么要内部消化?   幸好景尚不喜欢陆承安,机会还是很大的。   以前陆承安凶名在外,没人敢送情书,正常。现在林木木做了当面表白的第一人,陆承安却觉得,这个漂亮的 Omega以后不会太好过。   学校里恨陆承安的师生多着呢,他和景尚待一起都少不了被挑衅侮辱,如果敢有人和他上扯关系......   谁说Omega胆子小的?!   两天过去,一到下课陆承安就蹲在老师办公楼的墙角里,没敢抬步上去找顾闻。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要红杏出墙的、不贞洁的妻子,带着别人的情书上楼和喜欢的人说话算怎么回事儿?   想到论坛里说他对景尚情比金坚,陆承安也觉得牙疼。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面皮总觉烧得慌。   这两天他都不敢和景狗对视了,怪心虚的。   除此之外陆承安还有一件事没弄明白,论坛里说,林木木确实是第一个当面给陆承安送情书的人,但以前也有人偷偷送。   就塞在陆承安的桌兜里面。   所以......情书呢?   他为什么一封都没见到?   “顾老师,我还难受。”一个男学生从左边楼梯的拐角处走出来,嗓音囊囊的,能听出来是感冒症状。   顾闻陪他走下楼,闻言抬手用手背碰他额头,如实说:“还是有点烧。”   他们越走越近,吓得根本没想好见到学长该说什么的陆承安急忙躲起来,从犄角旮旯的角落里偷¥窥学长像个大家长似的安慰那个生病的同学。   好温柔。   如果生病的是他就好了。   顾闻说道:“挺烫的。”   “老师,”男生嗓音突然拔高一度,“你......”   后面的话陆承安没听清,就看见顾闻笑了笑。   更温柔了。   “你在做什么?”   凉凉的质问音色自头顶砸下来,陆承安只觉后脖颈一冷,仓皇回头,一屁股坐下。   他后背靠墙,受到惊吓的心悸没过去,抬头就见景尚垂落的目光。打量的、不悦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   “景哥!”陆承安心脏震如擂鼓,反应特别地快,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你刚刚不是去给老师送班级作业了吗?我在这儿等你。等半天你不下来有点无聊,就想躲这儿吓唬你。没想到你从这边出来,反而吓了我一跳。景哥,你真的好帅啊。”   “无聊。”景尚瞟他一眼如是评价,转身走了。   陆承安赶紧追上去:“景哥等等我啊!景哥你今天觉得我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可爱。如果比昨天好了一点,咱们两个可以谈恋爱吗?景哥我也没那么差劲吧,你就看我一眼嘛......景哥......”   周五放学,陆承安帮景尚拎书包,快到家的时候还没把书包还回去呢,他脖子就感到一股重力朝旁边倾倒过去。   “姐姐我要摔地上啦。”陆承安叽哇乱叫,但是身体一点没动,任由他顺势倒下去,是个非常信任的姿态,“我不想摔在地上啊,快来人救命啊——”   程菲白一手揽陆承安的肩一手捏他下巴,哈哈笑道:“装什么惨碰什么瓷啊?你这小孩儿年纪不大,还挺会装是不是?”   “哪儿有,不敢不敢。你是少将,不敢跟你装。”陆承安接得游刃有余,“姐姐你怎么又在这儿?不是说马上回军队吗?”   本来该在这里分道扬镳的江端几人,见此情景双脚不听使唤地驻停下来。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解。   高木栖:“......不是,这咋认识的?你有什么前情提要吗?”   江端左眼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眼尾只剩一道红痕:“......我特么怎么知道。”   “我们都不知道,小景更不知道......了吧。”高木栖笃定的话音在看到景尚的脸色之后逐渐减弱,突然不再那么确定。   原寻叹了口气,身心俱疲。   “抱够了吗?”景尚冷眼旁观这一切,突然对陆承安伸手命令道,“书包给我。”   陆承安站直身体,说:“景哥我帮你拎回家。”   “给我。”景尚一字一句地说,眼里的神采不像在看活人。   “他要你就给他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程菲白一把夺过陆承安怀抱里的书包,看在他是牧上将独子的份儿上没扔给他,单手提着递过去,“给你。”   “诶——”陆承安想追景尚背影,被程菲白拽住。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我问你,你喜欢他啊?”看景尚冷着一张脸走远,程菲白压低嗓子问陆承安,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表情写满了“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真的”这样的意思,眼睛眨巴,大气都不敢喘。   虽然陆承安跟程菲白已“相认”许久,但由于两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事儿,始终没有时间长聊。   就连程菲白一开始承诺,带陆承安去她以前经常训练的荒废靶场打枪都没实现。   不过在程菲白的带领下,现在陆承安认识许多种枪,上射击课的时候也能摸到。   “昂。”陆承安摸鼻子,心虚地不敢直视程菲白。   按远近关系,程少将是牧上将的下属。她在军队是被牧寒云一手提拔上来的,肯定还是他们更近。要是让她知道陆承安不仅不是因为喜欢景尚才追求他,而是想看他被自己恶心到的表情才上赶着,会被一枪崩死吧。   “你傻啊,喜欢谁不好喜欢景尚。就他那样的臭脸大王有什么好喜欢的,你就应该喜欢娇娇弱弱香香软软的 Omega啊。”程菲白猛地抬手一巴掌拍在陆承安的后背,差点儿把人拍吐血。   看陆承安震惊且夸张地呕了一声,还向前趔趄两步,程菲白慢半拍地意识到劲儿使大了,赶紧又给他抚背顺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军队习惯训人......没事儿吧小朋友。”   “好亲热啊。”高木栖有些阴阳怪气地小声说道。刻意地竖半天耳朵,始终听不清走在最后的陆承安在跟程菲白说什么,只知道他们搂搂抱抱,心里有点急还有点酸。   陆承安一个劣质A l p h a,怎么能围着那么多重要的人物转?   “是啊,好亲热的。”江端脱了外套搭小臂上,意有所指地看景尚,音量不大不小道,“小垃圾不仅吸引 Omega,还吸引其他A l p h a呢。我第一次认识到他的魅力竟然有这么大,厉害。”   他撞了下原寻,说:“诶程少将不是刚解除婚约不久吗。她可不止喜欢Omega......”   原寻啧了一声,下意识地远离江端。两耳坚决不闻窗外事。   “陆承安。”景尚忽然停下脚步,以一种需要对方绝对服从但声音又不大的语气喊道。   “在呢景哥!”陆承安跟尝到骨头的狗一样立马蹿过去,如果屁股后面有尾巴肯定已经摇得飞起,“景哥怎么啦?”   程菲白眼疾手快地伸长胳膊依然没捞住人,扼腕骂道:“出息呢!”   “你不是喜欢我吗。”景尚这么问道。   “是啊景哥,我当然喜欢你啊,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陆承安的眼睛亮起无数星星一样的东西,闪闪发光,看见的人无不会动容心软,“景哥你今天想和我谈恋爱了是吗,真的嘛?”   景尚漠然地看着他:“你说你可以为我去死。”   “我可以!”   对面马路响起一阵鸣笛,十字中心跳转绿灯。数不清的车辆紧跟其后地驶入车流。   一辆跑车几乎形成一道残影从另一条路飞过来。   “那辆绿色跑车,你看见了吧。”景尚说,“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去站它面前,让我看它冲过来撞死你。”   “陆承安,你去死吧。” 第15章   “滴——滴滴————”   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鸣笛声长时间按下,四周空气黏着,窒闷。高木栖眼睛瞪大,一刻不敢离开眼前的情景。   他为自己曾经有景尚的信息素不会伤害陆承安这样的念头感到可笑,也因为陆承安这样的疯子感到可怕。   景尚让他去死,他竟然真的敢去死。   这个世上,难道真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吗?   “你是傻哔吗?!”江端怒吼一声,被陆承安的行为惊得眼皮突突突直跳。   “景尚疯你也跟着疯!别以为你小我就不敢打你!干什么要死要活的!”程菲白行动快,几个少年人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矮身拦腰搂住陆承安,飞快利落地就地一滚。   陆承安闭着眼睛躲在程菲白怀里,感受到助人为乐的程少将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喘着又惊又怒的气息。   从来没有人这般对过他。   “滴——滴——!”   绿色跑车刹车刹出一个弧形残影,原地转了半圈,黑轱辘印也在马路上拖出长长的一条。   车主看到有人想碰瓷吓得不轻,此时确定安全降下车窗冲着陆承安的方向大喊大叫。没一句话是干净的。   “需要多少精神赔偿我会全权支付,你再骂一句试试?”程菲白抬起头来,手掌按在后腰侧摸枪,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她提醒车主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敢这么飞着飙车,当交通枢纽这么发达的地方是你家开的呢?你的速度能撞死一头大象了。交通法规怎么写的?学校里没人告诉过你吗?!”   今天来的时候程菲白穿着黑色军装,肩上有徽章。车主鼓起眼睛瞪着看她,最后看见她习惯性摸后腰的手理智刹那回归,出了一身冷汗。   星际联盟社会,有军职的人可以在确认危险的情况下,鸣枪示警后处决平民。   开枪即杀。   再有钱的人,只要没有个一官半职,都是平民百姓。   车主脸色灰白地笑笑,表达歉意,然后不要任何精神赔偿关上车窗踩油门跑了。   速度还是非常快。   “......姐姐。”陆承安喊道。   “姐姐你妈哔姐姐!这时候知道喊姐姐了?!装可怜给谁看呢?你看景尚心疼你吗?!”程菲白把人松开,猛地将陆承安拽起来照他的肩膀扇了一巴掌,表情难看地斥,“陆承安,我特么告诉你!我不管你到底有多喜欢牧上将的儿子,你又对他说过多少可以为他去死的话!现在必须听我的!听着我说话没有?!”   陆承安蔫头耷脑,随着点头的频率,他的下巴几乎羞愧地要垂到胸口中间:“听着呢。”   是真的很羞愧。   被程菲白当着大家的面狠狠训斥,陆承安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的脸皮可以这么薄。   好丢脸。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为景尚去死,又不傻。这不是演戏吗。   周围的人那么多,景尚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唆使他自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还有四面八方的监控。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最重要的是陆承安虽然是往路中间走了,但他精准计算着距离呢,绝不可能让任何一辆车碰到自己价值连城的身体。   可这种解释不能说出口。   会被打死吧。   “他厉害他牛哔,他没有人敢惹,所有人都得巴结他。但是他身份再怎么高贵也没有你只有一次的生命重要!”程菲白戳陆承安肩膀,把人戳得晃啊晃,顿时戳得更起劲,“我说的你听明白没?到底懂没懂?!说话!”   陆承安小鸡啄米式点头,捉住程菲白的手:“懂。懂懂懂真的懂。懂了懂了真懂了姐姐。”   程菲白气笑了:“拿出你干我爸的气魄来。那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你现在怂什么?”   “......”   要是不提,陆承安都快忘了他揍过程菲白的亲爸爸,一时之间有些无地自容。   不过,陆承安说:“你也太惨了,自己的 Omega和自己的亲爹都能搞上。也是少见。”   “......”   “啊,我明白了。”陆承安自作聪明地说道,“姐姐你是因为受了很严重的情伤所以才劝我感情不重要的对吧。”   “......”   马路对面的高木栖等人还没离开,他们因为陆承安被提起来的心脏刚刚才回落到原位。   年纪轻轻差点得心脏病,高木栖顺着自己胸口,心有余悸地悄觑景尚。   他知道这是杀人,想说点劝告的话。不喜欢陆承安赶走就好了,没必要这么对他吧。好歹是一条人命啊。   可他发现景尚拳头紧握,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额角的青筋似乎在跳。   眼睛直勾勾紧盯对面,脚下至始至终没挪动分毫。   因此话到嘴边高木栖又不敢真自以为是的评价什么,只好寻找其他话题缓解当下的气氛。   “幸好少将出手快......她真麻利,不然后果真的......”高木栖尴尬地笑两声,不想说这件事,但脑子实在找不出话题,嘴巴也不听使唤,“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令人不容忽视地传过来,非常欢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菲白揽着陆承安的肩,笑得弯腰,凑近他说话。   两人亲密无间。   明明刚才程少将还在气得磨牙,恨不得咬死陆承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当然是假的啊,你在想什么呢?我看着是能接受和别人分享 Omega的人吗?”程菲白无语地捏住陆承安的下巴,左右看看他的脸,想确认这孩子到底怎么长这么实诚的,“在你眼里我这么没出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谁就得为了他去死啊?”   陆承安拨掉她的手:“我也不是......唉,姐姐说是就是吧。”   刚才既然已经提起了程菲白那个渣爹老登,陆承安便关心一句,他们几个的关系目前怎样。   谁知道程菲白沉思片刻,语出惊人道:“小朋友,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是个恋爱脑,我和他交往十年,因为我经常在军队待着不能经常回来,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人这种生物嘛,都是会寂寞的。Omega需要Alpha安抚,我应该理解他。”程菲白非常认真地说,“所以我决定原谅。并且我和我爸说好了,以后我们三个就过好属于我们的小家。三批对象里有我,我的 Omega不用再去找别人玩一些......”   “啊?!”陆承安两只瞳孔地震,像看个陌生人似的,将程菲白从头打量到尾,“程菲白你疯了吧?”   “很好,不仅敢骂我,你还信了。”程菲白摸着下巴说道。   陆承安:“......”   他木着脸说:“你骗我。”   程菲白闷笑出声,而后又正色地说道:“当时他流血,我特害怕。想拿枪崩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心想跟他计较干什么呢,不就是和别人做了几次。”   “不就、和别人、做了、几次?”陆承安怀疑人生地重复。   “小孩儿别打岔儿。”程菲白捏住陆承安的嘴,继续陷在回忆里面,“他说是我的孩子我一点都没有怀疑,我是真相信。毕竟我们十年的感情对吧......但特么还真的不是我的种!”   “那瞬间我气得要死,这次是我想拿机关¥枪扫了他的心都有了。我还想我俩一起去死,从此谁也不欠谁。但是我这人没出息,我再一次妥协了。我和他结婚让他把那个小杂种生下来,我会替他养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儿子应该是我弟弟。我爸说为了补偿我,等我儿子长大,可以让他给我当老婆。”   “啊?!!”   上流社会的癖好都这么炸裂吗?这是人话吗?!   “很好,你又信了。”   “......”   陆承安根本分不清程菲白的故事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表情麻木。   这时程菲白还算正常,笑得比较收敛。   当她说所有A l p h a没一个好东西,陆承安脱口而出地说你连自己都骂时,程菲白才属实忍不住噗哈哈哈地狂笑出声。   “年轻就是好啊,这也太好骗了。好玩儿。你真可爱。你是所有坏东西的A l p h a里的珍宝啊小孩儿。”她重重地拍了陆承安单薄的肩膀,邦邦邦地响,“现在说的都是真话。A l p h a没一个好东西,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他背叛我之后,我可以让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要我在,他就活不下去。我也想给他留点情义,但我是个A l p h a,报复心强的一批。这是我没办法控制更不可能泯灭的天性。”   “而我爸被我送进著名的精神病院,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他呢。在那里会有无数人伺候他,他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不想也得想。这辈子他都别想再出来。”   陆承安张张嘴:“啊......”   “景尚是一个分化等级很高的A l p h a,3S级是医院能给出的检测,因为再往上没必要。而且如果一个人等级过高,暴露给世人看的话,除了会引起社会对他的恐惧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哪怕是在战场上,不确定的高等级也只会让敌人心生忌惮,这是一种心理战争。”程菲白正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的等级和确定的S级与 2 S 级不太相同,他是不确定的3S级。”   陆承安:“......不太明白。”   3S级了不起吗?   还真能杀了他不成?   “唉。”程菲白扶额,咬牙切齿地拍拍他的脸,“我再跟你说明白一点。他的父亲是牧寒云牧上将,这个你知道,三个月内会任选元帅,分化等级3S。他的爸爸你也见过的,看起来清清冷冷,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但他在30年前是帝国联盟里受千万人敬仰的景慈中将,和牧上将结为夫妻之前已经是准上将了。当时他才30岁不到,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他的分化等级未知。”   “小朋友,我不知道你的历史课在学校学得怎么样。但我现在需要你知道,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派别,他们是敌对的。”   陆承安疑惑不解:“那他们怎么还能结婚......”   “景慈中将在帝国联盟里已经是战死的将军,但他转头就成了牧上将的合法妻子。关于这则消息,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知道的完全不一样。”程菲白嗓音极低地说道,“两个分化等级堪称可怕的人生出的孩子,等级绝对不止3S,你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趁景尚还不喜欢你,姐姐劝你快点离开他。”   最后一句话她真的是切磨着牙齿挤着说出来的,又急又躁。   兴许真的是小孩子心性,容易被吓唬到。陆承安本来就不是真心喜欢景尚的,此时听到这些莫名发冷。   他越过宽阔的马路朝对面看去,心下猛惊。只见景尚像个活在太阳底下的厉鬼一般,他还没回家。眼睛里射出阴冷的光,动也不动地盯着陆承安。   他的手心在流血,滴答滴答地向下砸。鲜血从握得太紧的拳头的指缝里流淌,已经在脚边洇出一小片。   而高木栖和江端不知道怎么了,蜷缩在地上哀嚎,捂着鼻子却仍然挡不住疯狂飙出的鼻血。   只有原寻还站着,因为他抖着双手在自己手腕上戴了一个信息素调节器。   陆承安看见,原寻嘴里咒骂一句,又给另一只手戴了一个。   两个信息素调节器,只能缓冲些许景尚泄露疯走的信息素。   程菲白背对着他们,离得远,毫无所觉,想了想,觉得孩子年龄也够了没什么不能说的,对陆承安说最重要的一点:“他要是真喜欢上你,等你们干那事儿——”   “他能在床上艹死你。” 第16章   “到时候你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怕不怕——”   “儿子!”   纪邈的一声喊把程菲白的鬼脸从陆承安脑子里清除出去,陆承安啊道:“在呢爸爸。”   “你干什么呢?我跟你说话都不理我。”纪邈站在楼梯上不悦地俯视着厨房的陆承安,“做好晚饭没有,好饿啊。”   “快了快了。”陆承安手忙脚乱,围裙戴得歪歪扭扭,“马上就好了爸爸。”   他不喜欢身上的这个黑色围裙。竟然带蕾丝边,下面本该贴合腿的部分还是镂空的设计,奇奇怪怪。   哪哪儿都是别扭的。   纪邈看着他,撇撇嘴:“一会儿叫我。”   陆承安:“嗯!”   客厅里一安静下来,他脑子里又不可避免地响起程菲白以过来人的那种语气说话的声音。   “你也是A l p h a,你知道那方面A l p h a有多不是人吧。你十八岁了肯定懂的。况且你现在还喜欢景尚,一定有占有欲......”   ‘我特么还真没有。’陆承安尴尬地心内反驳,仿佛面前还站着程菲白,他们在互相对峙。   一个分化低劣的A l p h a,像他的等级一样,各方面的欲望都打折扣。陆承安没有那么强烈的领地意识和荣誉意识,否则在作为A l p h a被经常羞辱的时候,他应该在冲动的驱使下做出相应的过激行为。   例如在上实操的射击课时真的给谁一枪。   但陆承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甚至觉得拿这种念头如是想他的师生都是多此一举。他顶多会想和人打架,用拳头制服对方,打得他哭爹喊娘地求饶。   从小到大,虽然他对景尚羡慕嫉妒恨,想将他拽下神坛,可这也只是想要恶作剧的心态在作祟。并不是因为他比自己强上太多让他身为A l p h a的争强好胜心跟自尊心受不了。   陆承安对景尚没有占有欲没有侵略欲,也没有想对他筑巢继而圈地盘的一系列欲-望。   他甚至都没有过易感期。   鬼知道易感期来临时是什么样子,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咬谁的腺体进行标记。   陆承安只知道,如果他真的来了易感期,家里的钱可不够他买一支抑制剂的,只能生捱着。   “打了几支抑制剂?”景慈询问回来的景尚。察觉到他状态不好,到他身后一看,腺体旁边有新鲜的针孔,眉心微微蹙起。   景尚说:“三支。”   他掌心朝上,伸手,不是请求地说:“爸,再给我一支。”   “你想死吗?”牧寒云压迫性的声调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砸下来,“过犹不及。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不麻烦您教我。”景尚把手收回去,往沙发上一坐喝冷水冷静。他冷眼旁观地等待程菲白会如何告状。   程菲白今天晚上回军队,她来牧家不是告状的,只是问问有没有新任务。   但来都来了,有些事情不亲口说,以后害怕东窗事发。程菲白对陆承安说的东西,虽然不是牧家的坏话,但仍算一种议论。   进门之前,程菲白已经想好措辞。陆承安是聪明小孩儿,绝对不会将牧寒云跟景慈的关系到处乱说。而且这本身就是星际联盟差不多人人皆知的事情,就算他说了问题也不大。   “上将,我犯错了,请求军法处置!”程菲白梗着脖子道。   景慈在问景尚疼不疼,语气之中尽是叹息。牧寒云走过去拉住他,让他在沙发上坐好,就在景尚正对面。   距离颇远。   闻言他一掀眼皮,分点余光给程菲白,问道:“怎么?”   “我刚才对景少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程菲白继续梗着脖子道,态度不卑不亢站得笔直,“我还在别人面前说他有权有势滥用权力,小小年纪竟想滥杀无辜,骂得很难听肯定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了——对不起!”   三支抑制剂无法彻底压下景尚体内暴动的信息素,他摸了摸手心,一阵新伤的疼痛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快意。   反而冷静了不少。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A l p h a的五感灵敏,在场的各位由于身份特殊对鲜血的味道更是敏感。   他们都闻到从景尚手心缓缓淌出来的鲜红色血液的腥甜,牧寒云舔了舔后槽牙,看见景慈对这丝丝缕缕的味道无动于衷,却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程菲白道了第三次歉:“对不起!”   “具体怎么回事,”牧寒云突然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当听完景尚由于讨厌陆承安一直追着自己跑,终于烦得戾气积聚爆发,让他站在跑车面前企图让他被撞死的来龙去脉后,牧寒云很畅快地笑了。   “做得挺好的啊。”他说。   程菲白几不可察地皱眉,不过不明显。   景慈眉宇间的褶皱却是显而易见。他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自己的亲生儿子,以一种特别震撼特别失望的眼神看着景尚,仿佛他和自己没有关系。   只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才能让他用这样的眼神招待。   “景慈,你不觉得吗?”牧寒云问。   景尚会是一个天生的坏种。   这是在他出生第一天,他的两个父亲就产生过的争执话题。   牧寒云是对的。   景慈没说话,只是清冷地收回目光,起身朝楼上走去。   “牧寒云,不要跟过来。”   后者刚站起来的身体静默一会儿,竟真听话地又坐了回去。   “挺厉害的,”牧寒云哂笑一声说,话里话外是认可,”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处理这种最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我来管呢。”   “你什么都要我来管,那我生你养你干什么啊?”纪邈指责陆承安说道,“让你找个杯子都找不到。我自己来!你出去!”   吃过晚饭,陆承安不用纪邈吩咐,主动去厨房洗碗。这时纪邈突然想喝牛奶,他当然是马不停蹄地倒一杯送过去。   可纪邈说这不是他平时喝牛奶用的杯子,非要用原来的。   陆承安知道他爸爸用东西也有讲究,专情得很,但那个普普通通的玻璃杯他找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放哪儿了。   没找到。   “你爸是不是不回来?”纪邈在屋里遥遥地问。   陆承安没有回头,同样遥遥地答:“是吧。”   纪邈更烦:“走走走走!”   爸爸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在旁边碍眼。陆承安哦了声,围裙都没摘就跑出家门。   坐在往常会观星望月的门口唉声叹气。   “喵呜~”   “陆承安,过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陆承安从兜里掏出花景尚钱的偷偷买的猫罐头,对黑白黄招招手。   胸无点墨,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多,陆承安不知道该给小猫取什么名字。最后他说:“我穷得只有一个名字能分享给你。你也叫陆承安吧。”   自从私自做决定收养了这只小猫,陆承安从没亏待过它,一天一个猫罐头。   有钱真好啊,什么都能买。   猫都有专门的食物。   当初苦思冥想该把猫安置在哪儿的时候,陆承安很发愁。他怕养在院子里面,喂完小猫后它跟自己回家,害怕猫的纪邈要是一不小心踢死它怎么办?   没想到‘陆承安’很乖,老老实实待在陆承安给他用几个纸箱垒起来的猫窝里,从不主动跟他回屋。   纸箱的屋顶有一张从垃圾场里捡来的红色铁皮,如果天气不好的话可以为小猫遮风挡雨。   ‘陆承安’住在院子里一处杂草横生的犄角旮旯,陆承安睡在一到夜晚就用不起电的二楼卧室,推开窗户能看见猫屋顶。谁也没发现他们的秘密。   “你乖一点嗷。”陆承安挠挠猫的下巴,“顿顿饱和一顿饱你肯定分得清吧。”   “唉......”他叹息一声,然后听见门口还有一声叹息。   两道叹气声叠加在一起,有点像合音,在晦暗的天色里挺吓人。陆承安抬头,立马站起来走过去说:“姐姐你还没走啊。”   “刚谈完。”大晚上的陆家院里连盏能照明的灯都没有,和隔壁的灯火通明形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对比。   只靠远处的暖黄路灯,如果离得不够近程菲白看不清陆承安的脸,只能隐隐看见个秀气、有尖下巴的轮廓。   “你瞧你穿一身黑,我都看不清你。”程菲白拍拍陆承安的肩,“年纪那么小,多穿点儿鲜艳的颜色呗。黄的红的绿的,哪种颜色不能穿啊。”   陆承安咧嘴笑,牙齿整齐且洁白,好看:“深颜色方便。”   “我要回军队了,家里没什么牵挂的,可能几年都不会再回来。”程菲白说,“走之前,送你一件礼物。”   陆承安衷心道:“祝姐姐早日建立军功,然后做上将。”   “靠,我的妈耶——你闭嘴吧小倒霉孩子,”原本有些感伤的氛围顿时荡然无存,程菲白猛地捂嘴陆承安的嘴巴跟做贼似的说道,“老子还没走呢不要这么害我啊小孩儿!”   “在牧上将门前说什么好像要谋权篡位的废话呢,信不信我真一枪崩了你。你特么是不是跟我有仇啊,会不会说话啊你。”   “不是说......”陆承安找出说话的空隙,眼神清澈,“牧上将三个月内就会升任元帅嘛,说不定还会更快升职呢。那姐姐你可以做上将啊。”   程菲白野心顿起:“操,有道理。”   路灯下的女A l p h a的身影越走越远,她这次来没开车,背影挺拔如松柏。高马尾的长发在身后随着走动微甩,陆承安再次认同一句话,帅是一种感觉。   太帅了。   陆承安手里捏着个盒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是程菲白送给他的礼物。   走前程菲白特别交代——没事不要乱用礼物。   也不要让别人看见礼物。   必要时可以自保。   陆承安想打开看看。   刚低头,先看见脚边出现一双鞋。一尘不染,高岭之花。   “你穿成这样和她告别?”   见了鬼了,不可思议,陆承安呆愣愣地抬起头,景尚竟然一个人从家里出来走到他面前,还主动和他说话。   ......确实是见了鬼了吧。   景尚的脸色比没灯的陆家还要黑沉,在映过来的路灯光里难看得忽明忽灭:“骚、货。” 第17章   陆承安把身上的围裙扯下来撕得粉碎,扔在卧室地板上踩踩踩,蹦起来转着圈踩。完全把它当成景尚,恨不得直接踩死他。   可他白皙的脸颊与耳朵,乃至于半个脖子,都与他此时愤怒到发泄的情绪截然不同,红得几欲滴血。   骚-货。   景狗敢这么骂他。   傻哔东西。   他才是骚-货!   他又不知道这衣服是用来干嘛的,而且他做饭的时候明明感觉很不舒服。   他哪里骚了?   再说,谁要骚给景狗看!   “陆承安,你自己蹦跶什么呢?地板都要被你震塌。”纪邈在隔壁吼了一句。   陆承安立马消停,气急败坏地往地上一坐。随后眼不见心为净地把撕碎的围裙团吧团吧丢进角落,身体后仰往床上一倒。   他盘腿坐着,只有后脑勺躺在被子上。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半晌没动弹。   “骚-货。”   不是景尚的声音。   是陆霖琪,他爸的声音。   他爸有时会这么说他爸爸。   在......   “嗡。”   陆承安坐起来,到枕头底下摸手机。   找个时间坑景尚一把,让他出钱给自己买手机。这个屏幕实在稀碎不堪,看个短信都费劲。   陌生号码:【陆承安,我真的求你,消停会儿吧,不要再惹景尚生气了。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好好上课,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不要沾花惹草。】   陆承安:“......?”   本来就烦,还收到这样的傻哔短信。陆承安当场按照短信号码把电话拨出去。   毫不意外是空号。   他咒骂:“玛德,哪里来的神经病。别让小爷逮到你,把你屎尿屁都揍出来。”   ......   【学长,你睡了吗?】   这两天陆承安在学校里没怎么和学长说话,但手机慰问一句没落下。他问学长在上课的时候带着他送的纸玫瑰是不是心里有他的意思,顾闻没回答这句,只说原来你还愿意找我啊。   搞得陆承安都内疚了,连哄带告饶的。   他怕学长生气以后不再理自己,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从肚子里搜刮出来,全送给顾闻。   顾闻哭笑不得,说他是个臭贫嘴的,以前怎么没见他学习这么好能用这么多成语。但每句话依然合情合理,只是作为老师的身份说的。   每到这时,陆承安就感叹学长真的好绅士好温柔啊,不由得更加心动。   “——嗡。”   顾闻:【不开心了?】   陆承安心下一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破手机屏幕时灵时不灵的:【算是叭。】   【学长,方便打电话吗?】   顾闻:【好。稍等。】   三分钟后,顾闻先把电话拨了过来:“怎么了,承安。”   他的声音有点喘,听起来格外得性感。   陆承安把手机拉远点儿,张口问:“学长怎么了?”   “跑步。”顾闻说道,“刚锻炼完。”   陆承安干巴巴地:“哦。”   其实真打了这通电话,陆承安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把下午放学为景尚自杀的事说一说吗?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但顾闻相信这会是陆承安能做出来的事,所以应该会生气。思来想去陆承安没话题,沉默好半天。   顾闻喊道:“承安?”   “学长。”   “嗯。”   “你是个好老师。”陆承安说道,“很多学生都喜欢你......很多人都喜欢你。”   这种话应该听过太多,顾闻笑了下。如果他是一个不在乎名声的坏老师,这时候应该要暧昧地反问一句你也是吗,陆承安绝对要被勾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老师的引导向来致命。   但是他没有。   顾闻只是很轻地笑了笑,用好听的嗓音说:“做老师的就应该这样。我觉得很荣幸。”   挂完电话,陆承安抱着手机侧着身在被子里面温存了好大一会儿。   然后他想起来程菲白送他的礼物还在地板上搁着,丢开手机爬起来拆礼物。   赤脚走到窗户旁边,他借着离得最近的一根路灯的灯光,打开那个盒子。   “啪——咣嗒——!”   盒子连带里面的礼物一起砸在地上,陆承安受惊,害怕纪邈听见动静质问,赶忙蹲下去把东西捡起来。   他偷了人家宝贝似的把礼物猛地藏在衣服底下,面色茫然沉重,突然像是遇到人生的重大事故那样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把枪。   程菲白送了他一把枪。   一把通体银色的、小巧精悍的手¥枪。陆承安表情还是那一副傻傻的模样,感受到冰冷的枪身紧紧贴着自己的肚子,质感独特。他的手指先从枪把摸起,然后再往下顺去。   真实的手¥枪。   他开始回忆程菲白过来跟他告别之前,说话的字里行间有要送枪的趋势吗?   没有吧。   普通平民没办法配枪,被发现是要坐牢的。谁敢私藏武器。   高木栖他们那么有钱,明面上家里也翻不出一把这种东西。   他们没有军职。   所以程菲白为什么要送他一把枪呢,这么危险的武器交到陆承安手上她就不害怕出事吗?   而且她还送了子弹。三发。   【小朋友,没事不要乱用礼物。】   【不要让别人看见礼物。】   【必要时可以自保。】   【真到自保那天,可以说东西是我送你的。我承担责任。】   程菲白走时说过的几句话一字不落地重新萦绕耳畔,陆承安终于有所反应,捉急忙慌地把枪放回盒子。他跪趴在地,把礼物盒往床底的角落塞,胳膊往死里伸长,唯恐搁的地方不够深。   瘦削但薄肌一点不少的手臂全部没入床底的黑暗,仿佛被未知的怪兽吞没。   礼物盒子待着的地方,旁边有一把长长的东西在黑夜里闪烁着冷光。这把水果刀放那里好久了,陆承安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要藏起一把刀。   依稀记得这把刀做工精细漂亮出众,是纪邈最喜欢的。   爸爸喜欢的陆承安都喜欢。   好不容易塞完礼物,陆承安站起来又趴下去,从各个角度观察能否看见。确定床脚会挡住那一角,枪和刀都瞧不到,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我靠......我会干什么才需要自保啊......”陆承安背靠床沿,迷茫地坐在地上,抓着头发自言自语,“是谁要杀我吗?”   “你想杀了陆承安?”景慈在亮如白昼的客厅里面静静地看着景尚。整整两天两夜过去,在又一次深夜降临时,他终于舍得和景尚说话,愿意分给他眼神。   “他一直追着你跑,是个很执着的人,而你做不到让他离开你,所以你打算彻底解决根源让他去死。所以你......利用他对你的喜欢让他站在跑车前面,试图让他被撞死。你想亲眼看他的鲜血和尸体碎片一起飞上天。”景慈一口气说这么多,语气沉静。   这些事在前几天通过程菲白的嘴他们已了解得事无巨细,可他如今还是要自己更详细地说一遍,并问:“是吗小景。”   聪明的人应该都能想到,时隔两天景慈还这么问,是想听到景尚的否定回答。也许他不相信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个恶魔,更不想相信没教好他。   可所有理由加起来,应该都抵不过景慈其实根本不想承认牧寒云是对的。   景尚注定要让他失望。   “是。”   不得不说,景慈描述的场面让身为A l p h a的景尚感到兴奋。   这是Alpha的天性。   对血腥的渴望,深埋在骨子里的暴虐欲。   一字之答,令坐在沙发上的景慈睫羽轻颤嘴唇紧抿,身体定如雕塑。他是牧寒云的妻子,为牧寒云育有一子,平日里不争不抢不喜不怒,像个被保护过度的宠物。可景慈毫不温顺。   他坐姿笔直,连跷二郎腿的姿态都带着一股子军队独有的气质。景慈双手合拢掌心朝内,扣住膝盖,垂眸凝忖。   左腕的环镯闪烁红光,将他映衬得更加羸弱。   这是牧寒云的监视。   正好景慈也想要找他:“牧寒云,你回来。”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景慈不问,景尚便不开口。   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   陆承安这个人,嘴里说着喜欢他、爱他,这几天却连表白的话都说得敷敷衍衍,整日发呆。   发现异样的江端不耐烦地问他干嘛,陆承安脱口而出程......   程菲白。她出现次数太多。   骗子。该死。   “你最近没办法收敛自己的信息素?”牧寒云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军装未脱,不知道有没有参加完会议。他褪掉白色手套,随意地扔在玄关矮柜,信息素外泄,真刀实枪地表达对景尚的极度不满,拧眉道,“我警告过你,当着你爸的面别释放你那点不够看的信息素。上次害你吐血,你爸跟我生了一场气。我不想再伤到你。”   景尚说:“我能控制住,还需要抑制剂辅助吗?”   “控制不住就滚。”牧寒云冷声,走到景慈身边大马金刀地往下一坐。两条腿叉开,胳膊伸在沙发靠背上正好是个将景慈划入自己地盘的姿势。他的信息素毫无保留地渲染着景慈,冲淡另一个Alpha无法自控的信息素。   直至全权覆盖。   “已经扎了三针抑制剂,还想怎样。”景尚冷笑。   牧寒云说道:“让田辛给你找个 Omega。匹配度低的,这样你能爽,也不用受到信息素的支配,还是理智的。”   景慈侧首看他:“你在跟他说什么东西?你这么教他吗?”   “他20岁了,成年人。我没让他16岁就玩儿这些。”牧寒云说道,然后他突然掐住景慈的下巴微眯眼睛,“你20岁易感期爆发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景慈:“是吗。”   “......”   牧寒云改口:“不是。”   “你喜欢什么样的,让田辛给你找。”他松开景慈下巴,温柔地抚摸勾弄,继续扭过脸和景尚说话。   “好啊。”景尚说,“首先我得向您申明一点。”   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牧寒云的眼睛:“一个 Omega不够,我的信息素快爆炸了,控制不住会玩儿死他。”   “父亲,最近是您事业上升期,马上就要任选元帅。如果你愿意自己的儿子会不小心玩死一个或者两个 Omega,为你带来丑闻影响评选,就随意吧。”   所有A l p h a骨子里都有一种森然的尊卑意识,景尚上次这么大逆不道,被牧寒云用信息素教训。但他这次却笑了,道:“说得有一定道理。”   他好整以暇地问:“那你想怎么样?”接着换了种口气,半是诙谐半是严肃,“你一直用抑制剂,最近剂量又那么大,只会让你爸担心。我说过,少让你爸为你操那么多心。”   “嗯。”景尚说道,“给我找一个Alpha吧。”   牧寒云挑眉,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景慈。   他在斟酌、考虑,好像潜意识里是认同的意思。   但他却说:“A l p h a之间信息素相冲,你真以为自己强到可以压制所有人了是吗?就算给你找来一个A l p h a,被你上的时候他的天性如果让他突然反悔,你们两个打起来上个新闻不还一样是我牧寒云的丑闻?”   “嗯,”景尚点头,话是说给牧寒云听的,但眼睛却是看着景慈的,“那就麻烦父亲,帮我找个听话的Alpha啊。”   他字字珠玑地说道:“如果这个A l p h a非常喜欢我并且唯我是从,我们怎么会打起来呢。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一阵诡异的静默像早晨的浓雾般升腾起来,牧寒云突然语气怀疑道:“你想要陆承安?” 第18章   今天星际联盟高中与平常的氛围不太一样。   因为景尚左脸颊顶着一个鲜红的五指巴掌印来学校了。所有人都忍不住侧目,眼神里各个饱含震惊,可那些眼睛又没那么大胆、不敢真的驻足盯着看。   每当景尚走过一个地方,他们便赶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侧身,弓肩驼背地提着脚跑出小碎步直至原地消失。   贴着墙壁走路的样子别提多好笑,一个一个怂得像鹌鹑。   江端跟高木栖跟在景尚身后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离得八丈远。用眼神交换什么情况,可是没人知道。   原寻倒还像往常一样,不远不近地走在景尚身边。但他的脚步明显比平常轻,幽灵似的。   仿佛脚不沾地,一丁点声音没发出来。   只有陆承安。   只有陆承安真的是傻哔,看不清时事一般,不要命地往景尚眼跟前凑。他不仅凑得近,还要问。大庭广众地问景尚脸颊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揭人糗事。   势必让他丢脸似的。   “我靠,谁特么敢动手打你啊景哥,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陆承安眼神里表达的心疼真真切切不掺假,嘴里叽哇问着疼不疼,手上也不老实,想摸一摸景尚的脸,“你告诉我是谁打你,我特么去帮你揍死他。真的太过分了,过分!干嘛打你的脸啊。景哥你信息素那么凶就没有反击回去吗?你该让他认识到你绝对不是好惹的!”   那只手没占到便宜,景尚一把攥住他手腕,眼神凉得想冻死陆承安。他冷冷地一笑说:“我爸。你要揍他吗?”   陆承安:“......”   江端跟高木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情绪。   他们震撼景尚竟然真的回答陆承安的话,而不是心浮气躁地直接动手打死他。更震撼景尚左脸的巴掌印是景慈打的,而不是牧寒云。   众所周知,景慈可是出名的好脾气,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如果景尚有哪些话说得不太对,他顶多严肃地喊景尚的名字并要求他道歉。可声音依然是清清泠泠,很让人舒服。   反观牧寒云,是脾气特别不好的那个。   他在军校毕业,分化等级很高,在校时各项成绩永远是断崖式的第一。进入真正的军队后又永远冲在第一线,他的地位是靠自己不怕死和杀了无数个人染了无数不同的鲜血换来的。   牧寒云脚下踩着森森白骨。   A l p h a各种极端的天性,由日月经久的血腥一喂,会变得更加暴戾恣睢。牧寒云身居高位多年,已经不懂怎么正常说话。   他永远是强势的,命令的。   可景尚被景慈打了。   不可思议。   景慈怎么会打景尚呢?   “啊......是景叔叔啊。”陆承安虚弱地收回刚才放出去的豪言壮语,说,“那、那没事了。”   景尚扔开他的手,不再分给他多余的眼神,转身回班。   “诶!景哥——景哥你等等我嘛,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在骂景叔叔啊,我刚才不知道是谁跟你动手所以才关心则乱的!”陆承安快步跑过去,亦步亦趋地跟紧景尚脚步,讨好地哄。   他比景尚矮几公分,想看对方的眼睛得稍微抬起上眼睑。因此那道双眼皮的褶印便又深邃一层,看人的时候尤为深情。   “就算景叔叔是你爸爸,那他也不该直接打脸啊。”陆承安小声嘟囔,好像他真的多心疼似的,“我那么坏,不良少年,我爸他们也没这么动过手,从来不打我的脸。景哥,景哥你是不是很疼?你需要冰敷吗,我去给你买点冰块好不好......”   “随便。”景尚不耐烦,突然回头瞪着他说,“陆承安从现在开始别再让我听见你叫唤——闭、嘴。”   “好嘞。”陆承安拍拍嘴巴谄媚地弯起眼睛笑,特别听话。   他拿着景尚的饭卡跑去买冰块,看似着急,实则一个小时都没回来。   第一节课没上。   ‘我靠,打得好啊。那巴掌印留在景狗脸上,怎么就那么好看呢。’陆承安翻墙出去买厚度适中的白纸,走在人行道上叠纸玫瑰,现在他很熟练了,心里快乐地想道,‘怪不得以前是中将呢,原来脾气这么大。希望下次生气再生大点儿,能一枪崩了景狗最好。别让他活着烦人。’   想起枪,陆承安已经叹了两天气,眼下接着叹。程少将送他枪到底啥意思,不会是让他瞄准景尚的心脏或眉心吧。   不管怎样,反正搞得陆承安想起手里有枪就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发现。   生活总是操¥蛋的,会和人对着干,不会还没等他真的自保开枪杀个谁,就先被以私藏枪械的罪名送进监狱吧。   他是混账了点儿,连顾闻都教不好他。但陆承安从小遵纪守法,不可能让自己坐牢的。   那多没自由。   “嗡。”   陌生号码:【我真服气,你又去哪了?不是去给景尚买冰块吗?需要买一个小时吗?!陆承安你干点人事行不行,要追人就好好追行不行。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好好追景尚。】   陆承安:“......”   上次的拉黑了,这次是新的虚拟号码。   现在陆承安好像知道枪的用处了,那就是崩了这个躲在下水道里的该死的臭老鼠。   “小爷就不回去,被扇一巴掌而已,又不是会疼死人。”陆承安把手机装进裤兜,甚至往路边的长凳上一坐,逍遥自在,继续叠着和A l p h a身份完全不符的纸玫瑰,骂骂咧咧地嚷嚷,“他被他爸打了诶,正是最不爽的时候,我回去撞枪口吗?我看起来那么贱呢?小爷很值钱的。”   等到第二节课上课,陆承安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门卫巡逻的敌情,重返校园。   他轻手轻脚地从墙头上跳下来,轻盈得如一只蝴蝶,没有人能抓得住。落地后,陆承安猫着腰躲避校园里的各个监控,熟练地来到老师办公楼下。   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到顾闻的办公室门外。这节没他的课。   “当、当、当。”   “学长——”陆承安趴在门板上,双手拢着嘴巴,用气音的最大音量喊道。   办公室里本来有动静,好像是教案的摩挲声。听到陆承安的气音,这道声音突兀地停下,片刻后顾闻道:“承安?”   上次学长说,让他说完进去才能进去。陆承安很乖,单手曲起指节敲敲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不正经的原因,连敲门声都被赋予了独属陆承安本人的意味,跳脱促狭:“是我啊学长。我能得到你的允许进去吗?我能获得这个荣幸吗?”   “少耍嘴皮子。”顾闻没用说的,直接过来亲自开门,“谁让你又逃课。”   他眼神不悦,责备:“你知道你还剩多少时间就高考吗?”   “唉,这玩意儿跟我没关系啊。我这破成绩考不上,”陆承安有自知之明,“等大家都去名牌大学施展拳脚的时候,我肯定在餐厅端盘子呢。”   “知道你还不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学?”顾闻让开身体,让门外的陆承安进来。后者跟回自己家一样自然。   顾闻突然问道:“承安,你知道星际联盟高中一个年级有多少学生吗?”   “三千多啊。”陆承安脱口而出,双手背在身后没拿出来。   他觉得学长的办公室里有点很特别的味道。   挺香的。   天气越来越暖和,让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嗯,”顾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高一入校的时候,总成绩排在全校第七。”   “......”   陆承安惊讶:“我靠,我这么厉害吗?”   “谁让你说脏话?”顾闻皱眉,严肃地说。   “对不起学长,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陆承安微微垂首认错,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而后又抬起脸认真地说,“学长肯定是你记错了吧,我是我爸用钱塞进来的。我哪有本事考第七,我就是一个废物诶。”   “这个学校只看成绩,不收任何人的钱。”顾闻眼睛里透着谴责,让陆承安别胡说八道。   陆承安笑了笑,没什么底气但还是:“也......不一定吧。”   “诶呀,就算是真的吧,那也是过去式了呀,”陆承安扭扭捏捏地,像跟男朋友撒娇,“就像笨人会变聪明,聪明人也会变笨。只要是人都是会变的啊,那我现在就是学不会嘛。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课程已经落下的太多了。满打满算离高考还剩三个多月而已,我又不是天才。”   “你爸爸说你初中也没怎么好好学过,可你很聪明。”   陆承安:“怎么可能!那绝不是我!”   顾闻道:“你......”   “好啦好啦——看!这个送你啊学长。”陆承安忽地把花拿出来,变戏法似的,笑容灿烂招摇,“我可没想过通过一枝破花就让你感动然后和我在一起,这个就是想送给你玩玩。你当个办公桌摆件也好看,对的吧。”   他记着和景尚长时间待在一块儿的日子,找不到他,学长带着他叠就的第一枝纸玫瑰到班级里上课。那个瞬间,陆承安觉得他摸到了一些事情的真谛,此时正在跃跃地试探。   “什么话,不是破花。”顾闻眉眼柔和了些许,伸手将玫瑰接过来。   花是白的,顾闻也是。陆承安从眼前很平常的一幕里看出了顾闻的纯洁无瑕。   本该是神圣的......陆承安想。   回去的时候第二节下课铃刚刚敲响,校园里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像一群蜜蜂倾巢出动似的嗡嗡嗡嗡。陆承安左摇右闪躲过到外面走动的学生人流,拎着一小袋冒着寒气的冰块跑得飞快。   “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冰块来啦——我来啦我来啦!”陆承安咣地撞进班级,后门险些掉下来,他把透明的冰袋没礼貌地往景尚面前一怵,几乎要挨到他左边脸颊,“景哥需要我帮你敷吗?要是需要的话,我就......碰你的脸了哈,你千万别生气想揍我啊。”   景尚没吭声,嘴角抿得紧紧的。实际上在陆承安跑进班级的时候他都没有往后面看一眼,但陆承安单手撑桌子,袖子捋起来的小臂因为用力而浮起青筋,在男生身上是一种很漂亮很吸引人的颜色。   江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陆承安上半身前倾,离景尚越来越近。   然后蓦地,景尚平直的眼睫刷地抬起。犀利如冷刃。   他侧目,锁定陆承安饱含胆怯与小心的神情,浓郁的紫色瞳孔里酝酿起一场骇人的风暴。   就算陆承安不受A l p h a的信息素影响,此时此刻,他也能明确感受到景尚的情绪变化。   特别明显。   他心脏莫名揪紧,一句“景哥怎么了”在舌尖上滚了几滚还没机会问出来,反而是景尚先行开口。   开口之前他甚至很轻地笑了一下,陆承安毛骨悚然。   “陆承安,”景尚抬手接过那袋冰块,视线没移动过,像块烧化的黏腻黑糖,“你知道你身上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吗?” 第19章   班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上洗手间,或在走廊里站着聊天。仅剩不多的学生察觉到最后排的动静,纷纷侧目而视。   江端和高木栖本来要出去抽烟,陆承安回来得巧,恰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现在谁也走不成了。   “我真的......特么想草人,最近特么到底是咋了啊。一次又一次的......景少脾气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差了啊。”高木栖尽量降低存在感往江端身边缩,寻求同伴安慰,小小声说,“小垃圾最近战绩可查,你看他都惹了景少多少次......他就不知道长记性吗......”   “长什么记性?景尚又不喜欢陆承安,陆承安身上有谁的信息素关他什么事?”江端嘴巴不动,只有一点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从唇缝里溢出,直勾勾盯着陆承安的眼神里满是欣赏,“......要是他对景尚没有那么死心塌地就好了,换个人喜欢也不错的吧。”   “你说啥?”高木栖凑近。   江端不耐烦,推他:“没说什么。走开。”   高木栖嘟囔道:“可我没闻见小垃圾身上有谁的信息素......”   “没有吧。”陆承安自己也很迷惑,身体立马撤后,拎起自己的衣袖嗅来嗅去,鼻子像小狗一样发出声响,“怎么可能。”   他正色地表忠心:“我身上就算要有哪个A l p h a的信息素也只能是景哥你的啊。可是景哥你那么烦我,又不会把你的信息素施舍给我一点。”   “是吗。”景尚启唇,低声说,“夜来香的臭味。”   “当然是啊。”陆承安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说的什么,一伸脚把凳子利索地勾过来,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说,“景哥我做梦都想让你做我的A l p h a,要不你咬我一口?你要是不想先和我谈恋爱,我们可以先从——肉軆关系开始嘛......你想要让我做什么都行的,我全都可以做。”   向来脸皮厚的陆承安说到肉軆关系的时候,也突然纯情了似的卡起壳,吐露出的字词不清不楚。可这话他不是在只有他和景尚两个人时说的,在场的有江端高木栖,还有一言不发的原寻。   他们虽然没说话,但他们不是透明人。   被外人听去这种论调,非但没有维护住陆承安那点由薄纱覆盖一戳即破的脸面,还更让他像个很会勾¥引的婊男那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裸¥露了自己的浪¥荡。   尤为廉价的表现。   “你贱不贱啊陆承安。”江端先骂上了,啐道。   “怎么了?!难道你是第一天听我对景哥表白第一次听我对他说这种话吗?狗哔狗叫什么关你屁事!”陆承安抓起一本书猛地朝江端掷过去,然后等着景尚羞辱他,说一些比江端更过分的话。但等来等去迟迟没有,陆承安有点意外。   他再次挑衅景尚的朋友,指着江端的鼻子放狠话:“姓江的狗哔你记住,没有景哥你什么都不是,以后最好不要落单。你一个人也千万别走夜路,落小爷手里有你好受的。不信你等着。”   都这样了景尚竟然还像个乌龟似的不声不响,江端脸色特别难看。惊讶之余陆承安竟莫名觉得有些悚意,他不知所谓地摸住后脖颈,感觉到一阵阵凉气从这里往外丝丝地冒出来,心里连着骂了好几声操。   ‘我靠,景狗被他爸一巴掌打傻了?现在是疯了吗?!’陆承安忍不住在心里模拟景慈是怎么打景尚的。   肯定打得很重,否则他脸上的五指印不会像五指山似的那么明显,更不会脑子出现问题。   到底是怎么打的呢?   应该是——   “啪!”   后门被人一巴掌拍开,坐得最近的陆承安猛颤,脑中模拟的画面被迫终止,回头看去。   “你好啊陆承安。”林木木笑容可爱,这次带了蓝色信封。   陆承安呆滞:“......”   “刚才是不是吓到你啦,对不起呀。”林木木说,“我只是想轻轻碰一下,可刚有风,它就咣地先拍我手上了。”他低头朝手心吹口气,然后给陆承安真的看已红彤彤的手掌,“是你们班的门先动手......真的老疼啦。”   “嗤......”江端摇首,“可爱的Omega果然柔弱。”   柔弱到绿茶。   他大度地没跟陆承安计较方才被指着鼻子骂的事儿,还挺享受呢。   另一边,有手掌大小的冰袋被景尚按压紧贴左脸颊。他看着陆承安,善解人意:“接啊。”   诡异的感觉更浓了。   “林同学!我以为上次我把情书还给你已经很明显了,我真的不喜欢 Omega的,”陆承安狗腿地把景尚的冰袋夺过来给他冰敷,承担着被打开手的风险,特别亲密地说道,“整个星际联盟高中——说实话我觉得是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景哥的。我这辈子非他不可,我对他马首是瞻,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一定要嫁给他做老婆!”   “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我活在这个世上将没有任何意义。”他一双烟蓝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还有对 Omega喜欢自己这件事依然感到极度的匪夷所思,道,“我刚才说的那么多你能听明白吗?”   景尚没有挥开陆承安的手。   也是第一次。   陆承安如坐针毡,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想扔开握冰袋的手,让奇怪的景狗见鬼去吧。   但他忍住了。   “不能......”林木木捏紧信封一角,失落地说道,“你上次把信还给我,信封皱皱巴巴的。我以为是你拆开看,因为感到不好意思才把我的情书弄皱了。但你没再找我第二次......”他看了一眼享受陆承安忙前忙后的景尚,直视过去,没有躲避,一点没觉害怕。这时候丝毫不像Omega。   他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景少啊,可他不喜欢你。而且你们两个都是Alpha,不合适的。”   陆承安叫道:“合适啊合适啊,很合适!你不要乱说啊。”   上次林木木送的粉情书,由于陆承安没经历过追求,一时有点傻眼,所以接了。然后被景尚这个狗哔攥成纸团砸他脸上,他在嘲讽陆承安这样的货色竟然也有人喜欢,可笑至极。   其实当时看到景尚像吞苍蝇一样的表情,陆承安有点爽。可陆承安再坏也没有坏到要利用人家Omega来恶心景尚。   何况是感情这种应该干净的东西。   程菲白说过,A l p h a没一个好东西,报复心尤为强烈。陆承安担心景尚会因为讨厌他的缘故找Omega的麻烦。   所以上次他费力地把撮成一团的情书纸团一点点展开,又找干净的平整重物,在上面一遍一遍地轧过去,想把情书复原,再原封不动地还给林木木。   这是一场体面的拒绝。   而且后面好几天,陆承安都状似无意地上楼,躲在林木木的班后观察。作为第一个给陆承安送情书告白的“反人类”,林木木必定已经登上了被讨厌被孤立的名单。陆承安怕他被欺负。   所幸,还没遇到这种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暂时的。   这次陆承安拒绝得更坚决。   就差没在身上披个硕大的红布条,写明“离我远点”几个标准的大字。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啊,只要脑子正常、性格正常的人都不应该跟他扯上关系。   可是林木木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气,就像所有在看陆承安追不上景尚笑话的人,也不知道陆承安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气一样,他们非常执着。   认准谁,就可劲儿地追谁。   陆承安没放弃景尚,林木木也没放弃陆承安。   —   “少爷,我们......回家吗?”   田辛双手扶着方向盘,小心地觑向后视镜,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听说景慈动怒,甩了父子俩一人一巴掌。田辛现在装成鹌鹑,可不敢触景尚的眉头。   景尚没回答,在后面稳坐如钟。透过黑色的车窗,他牢牢地盯着一个方向。   从景尚懂事起,除非有重大宴会需要出席,田辛都不被允许开着车到学校门口接他。景尚喜欢走路回家,虽然离得稍远,得走个20分钟左右,但这是景尚为数不多的坚持与癖好。   今天来接他,还是因为牧寒云说,别让景尚顶着一脸的五指印招摇过市丢人现眼,赶紧让他回来。说这话时牧寒云右脸也有一个巴掌印,田辛噤若寒蝉,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吓得想死。   听完命令立马点头称是,转身飞也似的跑出牧家。   “呃......要是不想回家,我陪你在这儿说说话吧。”田辛受不了难言的沉默,几近要窒息,慢声细语,“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夫人他......他虽然发脾气,但我觉得,肯定是为你好。”   “小景,要不......等你回去以后,你跟夫人主动服个软,道个歉得了。一句话而已,他不会怪你。也别让你......”田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越来越想死,“也别让你父亲再生气了,不然他又责怪你是不是。小景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长长记性吗?你知道他生气会......”   毕竟是从小照顾着景尚长大的,对他有一定的了解。田辛越说越流畅,担当起老师般的劝说职责。可景尚这个难搞的臭脸大王依然在看窗外,田辛唇干舌渴后发觉自己可能是在放屁,不悦地跟着看过去。   陆家那孩子——   陆承安,在打架。   特别生猛。   而他身后护着一个人。   一看就是Omega。   顶顶漂亮。   田辛两道浓黑的眉毛立马挑起老高,太阳穴跳了两下。   “你说,他是不是应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谁也看不见才好。”景尚许久没眨动过眼,好像这样就能把陆承安保护 Omega、而奋力挥出去的勇猛拳头深刻地印在瞳孔上面。   田辛大为吃惊:“小景,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这话要是让上将听见......”   “我当然知道啊。”景尚终于舍得把他的视线撕下来,不再放在陆承安身上,让田辛看到听到,他一字一句所表达出来的愤怒与恨意,“不然你以为扇在我脸上的这巴掌是因为谁啊?”   “什么?!”田辛眉头竖起更加震惊,嗓音变调。   ......开玩笑的吧。   因为陆承安,一个惹人讨厌的孩子,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分化劣质的A l p h a,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景慈,甩了他亲生儿子一巴掌。   田辛抓头发:“啊?!”   陆承安打架果然厉害。   九个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还将Omega 保护的没有让别人碰到一根头发丝。   真厉害。   真是个英雄啊。   景尚的下颌线诡异地错开然后磨合,后槽牙嘎嘣一声响。   昨晚景慈的巴掌带着劲风扇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也是发出这种动静。恍惚间让人产生一种他会不会下巴脱臼的错觉。   不愧是曾经任职中将的人。   将军的巴掌太有分量。   尖锐的、可以刺破Omega 腺体的犬牙刮破口腔内壁,自嘴角渗出的血丝令景尚感到一股躁动的亢奋。   他张了张嘴,下巴正常,表情毫无变化,淡漠地擦去那抹血迹。   盯着拇指的血看了会儿,景尚转过头来看着景慈。他在景慈怒声吼出来的“离那个A l p h a远一点!”的厉语中摇头。   “我偏不。”景尚拒绝。   语气像在和一只绝望的猎物进行玩耍、逗趣。   景慈手掌发麻,控制不住地颤起来。   景尚说道:“父亲已经答应我了。爸,我最近的信息素确实有点不太容易掌控,你也不想我犯错吧。陆承安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在担心什么呢?”   “他是A l p h a,不会被同样身为A l p h a的我终身标记。这样的人待在我身边,应该能缓解我的痛苦,而且我不会被信息素影响失去A l p h a的理智。我可以保证不弄死他。”景尚抹掉拇指上的残血,“我很讨厌他。如果他不能给我带来价值,我只好现在去杀了他。省得他一直在我眼前晃,惹我心烦。你知道我的,让他站跑车前面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不会怀孕,不会给我生一个同样惹人厌的肮脏孩子,他只会成为一个很方便、很好用的床上工具。当然,他也不会被我的信息素支配寻死觅活地让我负责。太好了不是吗?”   “爸,你选一个吧。”他压抑住兴奋的因子,对他爸说出逼迫的话,“你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虽然父亲已经答应我可以随意处置他,但我可以听你的。”   “一个垃圾而已,”牧寒云呵了声,说道,“听我的。”   “啪——!”   这一巴掌是落在牧寒云脸上的,比扇景尚的还要重。   “景、慈。”牧寒云眼睛眯起来,咬牙喊他名字的时候带着无法摁抑的怒火。   他一把拽过景慈的手腕,把人往楼上拖去。景慈唇色发白地挣动,但很快没有了力气。   景慈中将,徒有虚名。   “牧寒云——!”他的惊叫响彻夜空,如绝望呕血的鸟。   景尚站在楼下,冷眼旁观。   正如他现在,坐在车里,冷眼旁观陆承安怜香惜玉。   “田辛。”突然,就像雕塑一样的景尚开了口。   田辛只觉后脑勺一麻,心道田叔都不叫了吗?   怎么比他上将老子还吓人。   他心惊胆战地回头,更心惊胆战地应:“啊?”   景尚下巴稍抬,特指还在混战中的陆承安。   “去,把他带回来给我。” 第20章   “景、景哥。”陆承安缩在车后座的一角,空间密闭,半边身子紧紧地压着车窗,眼神惊疑地瞄景尚。   一副仿将要被欺负,死守贞洁的样子。如果他双手能攥紧衣襟,可能就更像了。   事实上陆承安不是不敢靠近景尚,而是他此时黑色短袖被扯烂一个大口子。外裸的皮肤要么刮伤蹭伤,要么淤青血痕,像个行走的大型调色盘。   这儿没镜子,没办法一睹妆容,但陆承安直觉里现在的自己肯定不是多好看。他又往车窗那边躲躲,染了灰尘的手抬起来悄悄地抓弄头发,试图不糟蹋自己的脸。   从出生到长大,陆承安连豪车的表皮都没那个资格摸。可今天他坐了进来。   坐、了、进、来!   田辛亲自下车,过去把他带进来的。   当时那几个A l p h a还没被打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人多势众地指着陆承安的鼻子叫骂。林木木小脸煞白,但没被眼前的情景吓哭。他只是隔几分钟就关切地问陆承安怎么样了,躲得远远的,防止自己成为他的负担。那样只会帮倒忙。   就在陆承安重新被围住的情况下,陆承安刚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颗烟点上。   他抬头时,烟雾袅袅。   然后田辛来了。   “你——陆家小孩儿,烟掐了。学什么大人抽烟。”田辛先教育他一句。发现陆承安只是冲他笑笑但根本没听,心里了然这小子只是看着对大人有礼貌,其实一点也不听话,说,“少爷不喜欢烟味儿。”   “景哥又不在这儿......咳咳咳咳咳咳咳......”陆承安瞥见不远处的一辆很低调的车,上面竟然坐着景尚。后座窗户宛若他这个人一般纡尊降贵地降落半截,清晰地露出那双紫眼。   陆承安边偏头低咳边把烟摘下来扔地上用脚尖捻灭,速度之快令田辛咋舌。   他尴尬地说道:“田叔你今天来接景哥、放学回家啊?还换车了。新买的吧。”   “呦,”田辛说,“看来你对牧家车库的车了如指掌嘛。”   陆承安摆手:“倒也,也没有。”   事情发展就是这么魔幻。   低贱的穷人陆承安也是坐上豪车了,还和景尚并排。   但凡他身上干净,今天又没有那么狼狈,以陆承安每天都想坏点子恶搞景尚的程度,早张开胳膊扑过去了。   “景哥,你让田叔叫我上来是有什么事儿吗?真有事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我就来了嘛,肯定随叫随到——哦,我没你的联系方式。”陆承安摸鼻梁,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灰,又有没有已经干涸的血。他第一天才懂不自信似的不怎么抬头,只有眼睛的上眼睑使劲儿往上掀着,将身旁的景尚尽收眼底。   他语气雀跃地说道:“景哥你突然把我叫上车,还是在学校门口,明天学校里肯定就要传开了,每个班都知道。他们会说我终于得你青睐,你对我终于有了一丝丝丝丝丝的浅浅心意,我们两个在谈恋爱啦!”陆承安没忍住靠右半寸,食指和拇指仍然捏着、表达出来的一丝丝的手势。   另一只手掩着半张脸期冀地道:“景哥我现在不太好看,你不要一直盯着我了,我怕脏了你的眼睛。等我好看的时候你随便瞧,很快就能恢复好。所以......我们现在是可以谈恋爱了吗?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啦?”   “所以,你说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却有耐性做到半个月对我不理不睬,是因为你打架太狠让你的脸不好看了。是吗?”从上车至今,一直装盯人的哑巴的景尚若有所思,慢吞吞地开口。   “啊?”陆承安愣住。   ‘我靠,景狗在说什么鬼东西啊。我什么时候不理他了,不一直是他不理我吗?真特么的莫名其妙。不过等等等等等等,他说的好像真有点熟悉......’陆承安脑筋急转弯,眼瞅着景尚眼睛微眯,他啊啊哦哦地一拍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没不理你啊景哥,我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有出息做到不和你说话。那比不让我吃饭——不,比杀我还难受。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慌,我要追随你一生一世的。”陆承安坚定地说,“景哥你说得都对。真的,我上次见了你就跑,确实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脸上有伤太丑,怕你嫌弃。”   “嗯,是挺丑的。”景尚盯着陆承安的脸说。   陆承安牵强地笑笑,那张掩饰半张脸的手掌顿时遮得更严。   ‘玛德,丑不死你。丑你还看,早晚戳瞎你这双紫色的恶狗眼睛。’他在心里愤愤地想。睫羽微微垂落,让自己变成一个刚打完架正脆弱又被心上人讨厌的小可怜。   坐驾驶座随时等待景尚开车命令的田辛都看得低声啧叹。   景尚瞥去一眼,田辛意会立马目视前方,关闭两耳。   “你想和我谈恋爱?”   “嗯?”这样的话从景尚嘴里跑出来何其有幸,陆承安刷地抬脸,“嗯!”   “嗯嗯嗯!想啊景哥!我太想啦景哥!”他把头点成捣蒜的杵,眼睛亮得灼另一个人的眼。   景尚唇角扯出讽刺的笑,一字一句:“做梦去吧。”   “唉......我就知道咯,”陆承安屈起腿单手托腮,退回到绅士距离,“好吧。那我再努力。我肯定要追上你做你老婆,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   田辛听他身为一个A l p h a这么说,比 Omega还软,眉毛歪七扭八地挤皱着,酸得大牙疼。   而且他们两个出现在后视镜里的景象,陆承安浑身又是血又是土,脏脏包;景尚整洁得一丝不苟甚至纤尘不染,雪媚娘。   两相对比——草,也是诡异得骇人。   “田叔,走吧。”景尚说。   “是。”田辛发动引擎。   陆承安惊讶。让他上车没事要说,也没过分地骂他,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这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让他继续坐在车上跟他一起回家。   “景哥。”陆承安确定地指了下窗户外边已经在移动的街边景色,“我不用......下去的吗?”   景尚不予回应,阖眸养神。   陆承安喜滋滋地,心道乐得自在。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他就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抬手摸摸车顶、把手,然后再摸摸内壁。   质感一流。   车窗留着一道缝儿没关,指腹触摸到窗户的棱缘,陆承安在心里评价好车。然后路边的一道人影顿时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顾闻今天没住办公室。他家离得近,走路回去。   迅疾的车辆与缓慢的行人擦身而过时,顾闻看见车内的陆承安,也看见陆承安右边的景尚。   “诶......”陆承安扭头,看到顾闻突然停在原地,眼睛追随他们的车尾。那道凝视的眼神让陆承安心里炸起一朵小烟花,心脏涨涨的,软软的。   学长肯定对他有意思。   就算不多,那也肯定有。   一时间得意忘形,忘了此时在哪儿,陆承安正偷笑着呢,转眼看见景尚冷漠的面容。   二人四目相对,陆承安一噎笑容顿收,换上只面对景尚时才有的讨好跟小心:“景哥,我刚才看见路边有一朵绿色的月季开花了,颜色特别清新脱俗,我远远看着都觉得很香。”   “就像你虽然总是不让我靠近,可我就觉得你香。牙有时候也很痒,特别想咬你一口。”   他唇角扬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样鲜艳的笑只在少年人身上才看得见,无忧无虑,不思明天:“我说想咬你一口不是想标记你的意思啊,我没有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意思。”   “牙痒,”景尚冷呵,“应该是想标记Omega吧。”   陆承安不解:“嗯?”   景尚的眼睛从他脸上,逐渐往下扫视。陆承安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全是为别人受的伤。   “挺会怜香惜玉。”景尚嘲讽地夸他,“挺适合当英雄。”   “啊景哥你说这个啊......”陆承安不好意思,右手食指曲着挠眉心,“我也知道我这人吧,是个挺混账的玩意儿,所以我不知道林木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并在今天放学时成真。   林木木班里有个对他示好已久的A l p h a,也不算追求,是明面上有偏爱的暗恋。发现林木木喜欢陆承安,还已经大胆地展开追求,那个A l p h a觉得自己竟然要和陆承安放在一个位置,甚至还没陆承安高,心里不仅不爽还窝火。但林木木只送去了一次情书,A l p h a感觉他是闹着玩,冷了几天脸,没发难。   没想到林木木不死心,又去找陆承安。班里的同学都在暗地里笑话那个A l p h a,说他暗恋林木木那么久,竟然比不过一个在星际联盟高中里神憎鬼厌的陆承安。   所以现在最可笑的是谁,不言而喻了吧。   陆承安的位子可以换人了。   A l p h a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受到这样的侮辱,由爱生恨,放学截住林木木不让他走,逼迫他留下玩点游戏。   陆承安盯梢几天及时发现情况,当然不会扔下林木木不管。   脱了外套就上了。   “那些傻哔,竟然想用信息素诱导 Omega发¥情,太特么下三滥了。”陆承安恶狠狠道,用力过猛牵扯唇角的伤口,小声嘶气,威风一点不减,“明天必须弄死他们!”   不过今天事情能彻底平息还是因为景尚。田辛找陆承安,陆承安看到后座的景尚,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不瞎,全看见了他。   然后......   就这么稍一照面,那些臭傻哔便落荒而逃。没有人敢惹牧上将的独子,他们的两条腿被抡成八条腿的效果,可笑滑稽。   田辛让林木木回家去,说他会处理这件事。   让他别害怕。   不得不说,景狗该君子的时候,还是挺像个人的。   从景尚车里下来回家时,陆承安高兴得直甩衣服,大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好像才三岁。   只是跑出去没多远,他又倒腾着跑回来,双手扒住还没从自家门前离开的豪车车门。大半张脸藏在窗玻璃下面,眼睛却几乎要探进车里。   他全然不顾田辛这个大人在场,求偶道:“景哥,不想和我谈恋爱我们可以先做¥爱啊。你今天都载我回家了,这跟我们已经生出三个孩子有什么区别。你想不想咬我一口,要不你试试我的味道啊,我超级香的。”   “对了我的信息素是红双喜哦。虽然廉价,虽然只能勉强叫作玫瑰吧,虽然它只是一种月季吧,但玫瑰和月季都属于蔷薇科所以还是一样的。真的很香!”   今天心情超级好,陆承安玩心大起,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用欢快的语调说出口。这样一副快乐小狗的神情,简直让人没办法想象,他竟然是在推销自己的信息素和肉軆。   不自重不自爱。   景尚最最最讨厌这种行为。   陆承安已经做好了被景尚臭骂一顿的准备,唇角跟眼睛都弯弯的。没想到景尚望着他,说出的话却令人张口结舌。   “好啊。”他缓慢地说道。   自这天起,景尚突然生了一场病,好像出现了重度幻听。   ......   因为他听到了陆承安的每一句心声。 第21章   “诶?儿子?......承安?”   “陆——承——安——!”   “你发什么呆啊?!”   纪邈猛地撞了下陆承安的胳膊, 又在他后脑勺狠拍一下,叉腰不高兴道:“做个晚饭都能呆成这样,你是要把厨房炸飞?看看家里的东西还有多少是能被你炸的?挣个钱容易吗?!”   “没发呆,没发呆......”陆承安捂着后脑勺疼得呲牙咧嘴, 他爸爸的力气不算大, 但前几天打架时那群傻哔光往头顶招呼, 现在还没好呢,“爸爸,我脑袋还疼着, 你别打头。我头晕......”   “做好饭没?”纪邈探头往锅里看看, 肚子时宜地叫了声。   “快了快了快了。”陆承安哪里会做饭, 从小就没开发出这项技能。但他爸爸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 Omega, 他爸是经常在外谈工作的繁忙的Beta,随时带朋友回来,又随时带朋友离开。一应家务只能他来做。   做的好吃难吃就这样了。   反正陆承安最擅长的是水煮白菜, 还经常忘记放盐巴。   “上次你做饭就弄坏我一个黑色围裙,这次小心点。这是你爸送我的礼物, ”纪邈扯扯陆承安今天缠在腰间的咖色围裙, 正常款式, 不放心地叮嘱, “需要好几十的联盟币呢, 不便宜。”   “嗯嗯,好的好的。”陆承安保证,努力从脑子里挥除他爸爸突然提起的情趣-围裙。   还被景尚骂骚-货。   现在这狗东西想上骚-货。   思及此,陆承安又不可控地发呆。三天前见景尚的最后一面他嘴欠恶心人。可是,没把景狗恶心到,倒快把他自己恶寒死。   他提议景尚咬他腺体。   详细推销了自己的信息素。   还提议景尚跟他上¥床。   做¥爱。   景尚说了什么?   不是滚, 不是垃圾,也不是恶心,而是好啊。   陆承安三天没去学校,连顾闻发消息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又和人打架,受了伤自己独自消化呢,他都没有心情回复。   每天晚上也不往门口一坐数夜空中的星星了。星星只会眨眼睛,不会开口说话帮他出主意。景狗要参加的活动那么多,每天不断,田辛只要一开车,出去回来都得经过陆家。陆承安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景尚,总之目前装不出来喜欢,更装不出来深情。   要是他一个忍不住,起着鸡皮疙瘩邦邦邦地给景尚几拳,那他也没办法。可景狗那么有钱还得跟着他混饭吃呢,这样一个虽然讨厌他、但很舍得花钱的冤大头,陆承安必须要抓住。   必须要供着。   因此,为了杜绝上述情况发生,直接从根源解决,陆承安躲在家里不出门。   说躲在家里其实是假的,白天一睡醒,他就穿得人模狗样大摇大摆地离开家。看着像是去学校好好学习,实则偷偷夹着猫到曾经帮程菲白打架的地方。到饭点了,照旧挑不下课的时间翻墙回学校刷景尚饭卡,其余时候找一个长长的躺椅躺上去晒太阳。   吃吃又喝喝,不亦乐乎。   多晒太阳伤好得快。   “陆承安,过来,让小爷挠挠下巴。”陆承安单手弯曲,掌心朝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摩着躺椅掉漆的边缘垂下来,摸到疯狂蹭他手背手心的‘陆承安’。   “嘿,好摸,你的毛是真软真多。”阳光强盛睁不开眼,陆承安享受地闭着,任暖烘烘的光洒向脸颊,“程少将说你很喜欢我,我现在还不敢相信呢。真的假的啊。我爸说你这样呼噜得像打雷是表达不满,老讨厌我了。我从小到大他都没骗过我,他对我特别好,所以......”   惆怅地深叹口气,陆承安咂咂嘴:“可是姐姐也没有骗过我啊,虽然我们认识没几天吧。”   所以......景狗到底是啥意思?   哦,陆承安的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动,福至心灵地找到答案。   景尚是什么人啊,身份高贵天之骄子,能投胎在牧家,人生只能用开挂来形容。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一帆风顺什么麻烦都遇不到的人,几年来却一直被陆承安这样一个恶臭的苍蝇黏上,不能打不能杀。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要是敢动手打陆承安,那就证明上流社会的高等礼仪付诸东流。一个高等级A l p ha 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嘛,别人会笑话。   要是他控制不住突然有了杀念,那就只能说明景尚年轻,无法控制最基本的情绪。他可是牧上将的儿子,一言一行都被社会关注。他应该永远理智、清醒。   对付陆承安这么烦的人,他只是骂几句,用词和其他辱骂陆承安的人相比甚是干净。三年过去,星际联盟高中的全体师生都夸赞景尚有涵养,继承了他父亲的上将风范。   现在景尚想开了,给陆承安好脸色了,连顺着陆承安说话这种违背他心意的事都能做了,确实牛哔。   以后得有更多的嘴巴夸景尚这个虚伪的人好吧,最近新闻不是报道,牧寒云任选元帅的决议已在进行中吗?景尚当然要顾好形象。   突然把事情想顺的陆承安五指收拢,从‘陆承安’的尾巴根根捋到尾巴尖尖。   他感受到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手里抖啊抖晃啊晃,‘陆承安’夹着嗓子叫,陆承安一哆嗦嗔骂道:“你骚什么啊?特么不会发¥情了吧。”   随后上手一摸有俩蛋:“公猫啊。我没母猫给你,所以给我消停会儿啊。我自己都没对象呢你别想比我先找着,哼。”   “景狗啊景狗,原来是这个意思。”只要不是突然看上他就行,吓死个人。陆承安整个心情顺畅无比,既然景尚要维持自己上将之子的正气形象,那他偏偏要找点事情。   陆承安眼珠微微一转,手里盘着俩蛋,无数念头相互环绕碰撞地盘算起来。   “嗡。”   手机一震动,陆承安刷地睁开眼又“豁”地坐起身。   光想景尚那个狗东西了,学长还在等他呢。   “嗡。”   新来的一条短信,非常不懂事且非常非常可恶地取代顾闻的关心消息,先行映入眼帘。   陆承安烦躁地嘶声,想把短信删除,却划开了。   陌生号码:【陆承安,回来上课吧。你前几天和好几个人打架,最后是景尚帮你解决的。你不说谢谢就算了,现在还一直不来学校,到底是想干嘛啊?你知不知道景尚在生病,快点回来上课吧。快点回来快点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快点回来上课!】   “特么有病吧,到底是躲在哪儿的龟孙子。玛德我劝你藏严实点,别让小爷逮到,不然把你大卸八块丢下水道喂臭烘烘的黑老鼠啊。”陆承安怒气冲冲地把号码拉黑删除,冲手机骂半天。   “......生病了?”片刻后,陆承安搜刮出刚才看见的一段话里的几个字,确定没看错。   “好吧,我还得吃他的饭喝他的水花他的钱呢。生病还是得关心一下,这是我身为舔狗的职责。”陆承安把‘陆承安’抱起来又像夹公文包那样,秘密送回家中的藏在角落里的纸箱屋,转头回学校。   跑着去的。   马上四月份,天气暖和中带着热意,陆承安脱掉外套,穿一件黑色短袖。黑发随着向前奔跑的动作朝后拢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只不过他额角有块青,眼尾也有一块,前几天打架留下的伤痕还没有好利索。   两条长腿轻盈地交替,踩着大地时没丁点动静,好像他是世间的一粒尘,轻飘飘的。   陆承安脚下迅疾,连风都跑不过他。   “景哥——!”   “咣当——!”   狂热的喊叫与一巴掌拍到后门的声音重叠,震颤人心。陆承安觉得胸腔快要爆炸,气都喘不匀,但他是个合格的明恋者。自出现在教室后门,他的眼睛便急切地寻找景尚的身影。   是真的。景尚真的生病了。   那个陌生号码没有欺骗陆承安。   往常下课,无论需要做什么事情,景尚都不会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更别提是以这样一副、外露着的小半张脸都透着苍白的虚弱模样。   他从不午睡。   或者说他从不在外人面前午睡。这也是他的一个臭毛病。   可他今天在睡觉。   陆承安这个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是风风火火地做。   因此撞开后门的巨响和几乎嚎破天际的一嗓子把景尚从假寐中吵醒,他悒郁地掀开眼皮,而后缓缓地直起身来,向陆承安的方向侧首,阴恻恻地说:“陆承安,你要死吗?”   “我当然要活着啊景哥,我还没跟你谈恋爱呢。”陆承安把外套随手丢在三天没用过的桌子上面,而后他突然弯腰倾身,在景尚不善的目光、和略显苍白的冰冷面色里,双手捧住景尚的两边脸,将自己的额头送上去。   他没有问景尚可不可以触碰他,而是直接与他额头相抵,交换彼此体温。   景尚深紫色的眼睛里出现一瞬的惊疑与闪烁,他面色巨变抬起胳膊就要挥开陆承安。   ‘也不烫啊,那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景尚的手顿在半空,怀疑地盯着陆承安的嘴巴。   唇角有两处淤青,是帮那个喜欢他的长得一般的 Omega打架受的伤。可他唇色浅淡的两片嘴唇根本没有开口。   这时,陆承安贴着景尚的额头稍微换了个方向。就像两个人接吻那样换面,让额头重新找位置相贴。   ‘确实不烫啊,没发烧,那他是咋啦?我要是问他,他会不会生气让我滚,我看他现在好像不太好惹。景叔叔又打他了?’   “......”   景尚眉宇深深地蹙起,见鬼似的僵在原地,只有瞳孔微微震颤着,错眼不眨地看着陆承安。   从头到尾都释放着极其不愿意相信的信号,与他平日里始终是那样一副清冷禁欲的表情截然相反。   “同学们......”   顾闻拿着课本走进来,话没说完先于原地顿足,视线直直地看向最后排。   “陆同学,你在干什么?” 第22章   “啊, 我没干什么啊学——老师!”陆承安哗地松手,远离病原体般咣当落座,“景哥他好像生病......我试试他发烧没有。”   ‘我靠我靠,学长不会误会我跟景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虽然我明着追他, 但我们没有实质性关系啊!不要误会!我们真没关系!’   就在景尚极其不悦, 不理解陆承安为什么敢这么大胆又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时, 耳朵里蓦地听到这么一句。所有的不适在这瞬间被更大的一种情绪覆盖,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开口质问陆承安时语气有多么的阴森。   “你、说、什、么?”   “什么?”陆承安指了指自己,有些莫名地说道, “景哥你说我吗?我没开口说话啊。我刚刚是在回答老师, 回答他我们两个没恋爱, 让他不要误会。”语气稍微低下来, 只能让他们俩听见,“我怕败坏你名声景哥。”   他奋力地举起手,伸开的手掌有两根手指利索地弯下去, 只留中间的三根,严肃地对顾闻发誓, 音调也高了上去:“老师我真没和景哥恋爱, 景哥他不喜欢我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班里鸦雀无声。   全班五十多双眼睛, 早在陆承安站在后门口气喘吁吁的时候就整齐地看过来。然后从他贴景尚额头, 那些眼睛便再挪不动分毫, 像长在后排了似的。   “上课吧。”顾闻用教科书的边棱敲了敲讲台的桌面,动静颇大,他睃巡着台下,首次露出相当严厉的表情,“上课铃声什么时候响起来的你们知道吗?没有一个人听到是不是?我的课都可以这么懒散,那其他老师的课你们是不是更不放在眼里?陆承安你举着手干嘛呢?”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陆承安的脸, 然后又看其他人,最后看讲台上摊开的书:“所有人今天上课老实点,不要交头接耳,不要在底下有小动作。”   陆承安放下胳膊,手指在膝盖的裤子布料上捻了又捻,一阵爽意油然而生。   ‘操,学长生气了,他在因为看见我贴景狗的额头所以发脾气,还瞪我。好帅。’   “......”   ‘啊......发誓好像发早了,刚才应该不急着解释,继续看看学长的反应的,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惊喜。’   “......”   ‘景......算了,看在他生病不舒服的份儿上就不骂他了吧。’   “......”   ‘原来景尚还有这功效,景尚真好用啊。’   “......”   “景尚......景尚?景尚你怎么了?!”寂静无闻的班级里,原寻的声音宛若喇叭,将所有人的神智炸醒。   陆承安倏地朝前看去。   只见景尚弓起肩背,右手捂住左胸,心脏位置。他鬓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汗水,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痛苦正在碾磨他的身体,让人不寒而栗。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发梢跟平直的睫毛随着他无法自控的、颤动的身体哆嗦轻颤。   “——景哥?”   顾闻连忙走下讲台,垂首查看他:“景尚?”   “滚!”景尚像个即将受到伤害的野兽那样猛地挥开他,汗水滴落到睫毛上,那双紫色眼睛里有神志不清的氤氲,也有啮骨啖肉的暴虐欲,一句话从他几乎在打战的牙缝里狠挤出来,“顾闻,不要碰我。”   当那样令人悚然的眼神从顾闻转到陆承安身上时,陆承安伸出去要扶他的手狠狠地一颤,下意识地后缩半尺。   景尚撑着桌面站起来,摇摇晃晃。他不知道哪里疼脸上仅剩不多的血色褪尽,一滴又一滴冷汗滑向下巴,眼睛依然不放过陆承安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景哥!景哥你有事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你到底怎么了啊?”陆承安声音抖颤,这次坚定地扶住景尚胳膊,搂得特别紧。桌子移位,凳子翻倒,景尚身量很高,他完全用不上力气控制自己四肢的时候,陆承安觉得扶他很吃力,“你能不能站稳啊景哥,你不让别人扶,我自己有点搞不定你。景哥你哪儿疼......”   景尚身体软倒意识逐渐消无的那刻,陆承安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命悬一线般地无声说:“陆承安,你最好......”   后面会是一些什么话没有人知道,陆承安的怀抱承担了景尚的所有重量,脚跟踩紧地面,身体后仰牢牢地托抱住他。   那具平常高高在上的人的身体这时候软绵绵的,就像一个人刚死的时候。   陆承安可能有两秒的时间是茫然的,他也不知道。总之心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听到楼下的救护车声音遥远地传上楼。   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为景尚而来的救护车。   不知道谁打电话喊来的。   “......”   ‘怎么还不死。真死了才最好呢,我不会给你烧一张纸,还会往你墓碑上吐口水。我会让你看着我过得很好,很幸福,天天炫耀。景狗赶紧去死。’   ‘啊,活过来了啊。’   “......”   ......   “醒了!老师他醒了!景哥你终于醒过来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感觉胸口还疼不疼啊。枕头的高度可以吗?床铺够不够软,你渴吗?景哥你想不想喝水想不想吃点东西......”陆承安随时观察着景尚的身体情况,发觉他只是睫毛微微眨动一下便立马弯腰倾过身去,嘴里叽叽喳喳地说话。   生怕景尚听不见凑得很近。   可他心里隐晦地表述,与他表面彰显的急切,宛如冰与火的相撞。景尚身上力气就像被抽走被剥夺的空气,抬一根手指都费劲。他只能让睁开的眼睛做到转动眼球,幅度小到不可觉察,但眼神如鬼一样盯着眼底这个模样做作的、低贱的Alpha。   ‘看什么看,一醒就知道看看看,眼睛颜色难看死了。还有力气瞪我呢。分化等级再高又怎么样,不还是废物一个。一不舒服就信息素暴走,一生病就信息素紊乱,一倒下去昏迷就是六个小时三十二分钟。纯纯废物。’   “景尚。能说话吗?你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吗?医生给你做检查,什么原因都没找到。”顾闻的脸担忧地出现在景尚头顶上方,他斟酌地说道,“你进医院之前我给牧上将打过电话。但他和你爸回了军事总部,明天才能赶回来。你......”   景尚:“别、多管闲事。”   一丝厌恶的声音从他干燥的嗓子里挤出来。幸好陆承安已经停止讲话,病房里安静,只有几个人类的呼吸声。否则他的话会被彻底湮没,完全不被注意到。   顾闻面色僵硬。   身为牧寒云的儿子,景尚肩负众多期望。虽然他对谁都不够亲近,但这种不亲不疏的行为恰好是合适的分寸。老师眼里,他的礼仪向来周全到位,可他今天已经对顾闻顾老师两次大不敬。   “景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干嘛这么和顾老师说话,他很担心你。”陆承安觉得景尚有大病,刚醒来瞪他就算了,还对他的学长这样,“是顾老师反应迅速地打电话叫救护车,你该好好感谢他。”   这么不礼貌,早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一枕头闷死他。   省得搁这儿烦人。   这时嘴里和心里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嘴上说得好听点。   景尚阖眸,随后睁开,眼睛在陆承安和顾闻身上来回转移。   他都没发现病房里还有江端他们几个。   最后是原寻走过来问:“景尚,有什么需要?”   “......叫医生。”景尚哑声。   —   不知道是不是陆承安每天诅咒景尚去死,导致他开始出现错觉。他发现景狗变得很奇怪。   最近三天,景尚照常上学放学,每天步行到校步行回家,但他会等待陆承安一起。   比那天景尚突然让陆承安上车还要诡异些许。   以前无论陆承安追在他屁股后面说多少告白的话,景尚都不会给他一个正眼。被惹烦了要么骂陆承安贱,要么让他站马路中间等待跑车飞过来撞死。   无论哪种,只要把景尚逼得不是景尚,陆承安都喜闻乐见。   可是现在不了。景尚不骂陆承安,允许陆承安告白,偶尔还予以正面回应,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嗯字。但陆承安觉得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姓景的狗哔被鬼附身了吗?   最吓人的是,以前永远不给陆承安眼神的景尚如今眼睛像黏在他身上。盯完左脸颊再盯右脸颊,害得陆承安像吃饭一样一天摸三次自己的脸。   他嘴里还欢快地问道:“景哥我没变丑吧。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咱俩就很适合谈恋爱啊。你说对不对!”   陆承安故意没个正形地说这些话恶心景尚,可是效果不好。   景尚没发怒,还膈应人似的说:“嗯。”   吓得陆承安当场闭嘴,两天半没敢再告白。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关心景狗到底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而是要利用他,跟紧他。   陆承安还发现,最近他跟景尚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学长出现的次数越多。每次还都遥遥地望着他。   今天依旧如此。   陆承安帮景尚拎着书包,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口一个景哥地叫着。嗓音清亮的丝毫不像个阳刚的Alpha,甜美俏皮。   自从景尚生病,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从热水到饭菜,事无巨细,“没时间”找顾闻说话。   顾闻站在教学楼下,默默看着陆承安欢声笑语地对景尚说如何喜欢他。景尚安静地听。   他们几人擦肩时,陆承安甚至颇为懂事地叫了一声老师好。   真是见外了。   “景哥我好喜欢你啊。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谈恋爱,但我就是好喜欢你啊。咱俩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比天更高比海更深。要不你仔细考虑考虑我吧,你好帅啊景哥。”   ‘笑死,景狗怎么能和学长比呢,学长真特么帅啊。好喜欢温润如玉的学长。’   陆承安走着走着,鼻子忽然撞到一堵肉墙。他低呼出声,后退半步,揉着鼻尖不解其意地看向蓦然停步顿足的景尚。   “景哥?”不知为什么,陆承安莫名觉得有危险。特别是在景尚突然低声轻笑的时候,脑海的警报器响彻云霄,脚下当即又后退两大步。   “呵。”景尚唇角勾出的弧度很僵硬很难看,那抹笑意不达眼底,回身侧目盯着陆承安时升腾起令人如坠冰窟的寒冷。   事到如今,景尚没觉得自己疯了,但他终于确定陆承安每天追着他诉说爱意,漂亮的烟蓝色眼睛却是看着另外一个男人的。   “陆承安,”景尚的语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说,“你过来。” 第23章   “......景哥?”陆承安不是一个看不懂脸色的傻哔, 相反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不想察不想观的时候只是因为他当时不想,不是说他真蠢看不懂。   十年来,景尚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特别是面对陆承安时。   事件反常, 必有问题。   那句“你过来”的蛊惑言论撒旦似的持续响彻在耳边, 陆承安下意识往前挪动半步的脚在身后的“顾闻”喊了他一声后戛然而顿足。   所以陆承安歉意、小心地搂着景尚的书包, 看起来是个珍贵心上人东西的姿态,但护住整个胸口的样子也像一种自卫。他觑着景尚,说道:“景哥你是要我帮你去做什么事情吗?你直接告诉我就好啦。我马上就去。”   “陆同学。”顾闻又喊道。   “诶!”陆承安讨好地对景尚笑, 脚下没动, 可他的表情已经做好选择, “景哥顾老师叫我呢, 学校一直都说要尊敬老师爱护同学。他肯定有事找我,景哥我先......过去?”   两个人经常待在一块儿,陆承安不信景尚不烦, 以前他多看一眼自己的脸就满脸嫌恶。最近几天景尚很能忍,但陆承安觉得他一定忍到快让他滚的极限了。   现在就等着景哥发话。   “你敢去试试。”   “好嘞......——啊?”陆承安以为会听到随便的打发用词, 这是景尚的一贯作风。因此已经九十度转向顾闻的脚僵在原地, 上半身维持不动面朝景尚。   上下的身体没作好商量, 各找各的归宿。不待陆承安详细询问, 他的后衣领子便被一只伸过来的手粗暴地拽住。   稳定的身体登时失衡, 陆承安对景尚没有信任,吓得心脏一提,差点儿从喉咙口跳出来。他嘴里惊慌地叫着景哥,搂紧书包的胳膊一松,让双手化为拯救自己的浆,划着圈扑腾。   呈九十度旋转的双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背刺中反应缓慢, 右脚踩左脚,左腿勾右腿,让陆承安更加惊慌失措。后背感受到失重的酥麻,他知道来不及了,眼睛认命地紧紧闭住,任由躯干自由落体。   然后他“咚”地撞进景尚虽是少年但丝毫不薄弱的胸膛,硬邦邦的。那道沉闷声响仿佛一个人站在荒芜擎天的群山之间,听到的风声回旋。   悠远得令陆承安恍惚。   没砸地上,安全的。   “老师,你有什么事改天再找他吧。”景尚的手依然揪着陆承安的衣领子,像提不听话的小鸡仔,不费吹灰之力,亟待把这只还认不准到底谁才是母亲的鸡崽子托回窝里教训,“他,我就带走了。”   顾闻抿紧唇,音色愈发得轻柔:“承安,你不来吗?”   我靠,干嘛要用这种声音说话呀,陆承安心头一激灵,赶紧睁开眼想站直身体。   “陆承安,你敢去吗?”景尚阴恻恻的质问带着点骇人的笑音落下,比五指山还沉。   我特么的......干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很吓人的好不好。陆承安刚站直一半的身体又顺势倒了回去,好像终于占到景哥便宜所以非常珍惜的样子。   他后背靠着景尚前胸,紧密相触,想看见景尚的眼睛得抬起脑袋微微后仰。   顾闻在看着他们,视线一直没挪开过。   “景哥,我......我喜欢你啊肯定是你最最最最最重要,我不去我不去。”陆承安想看着景尚的眼眸深情表白的,但不知为何没能坚持住,有个瞬间他莫名觉得自己被看透了,心跳微慌,漏跳一拍,“我跟你走......我肯定跟你走啊景哥。”   一个明面的心上人,一个私下的心上人,这种情况陆承安很难做,选哪个都不对。   他体会到了做人果然不能乱来的艰难,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还是得守规矩。后来他又对景尚说了多少表忠贞的话,陆承安记不太清了。因为他全方位地感受到顾闻的眼睛灼灼地落在他身上,像火一样燃烧他、爇伤他,令他身上的每寸皮肤都难受得如受酷刑。   顾闻是受伤的,难过的。   他是星际联盟高中老师,任教十几年,德高望重。景尚是星际联盟高中学生,在校时间不足三年。可二者的身份差别,让顾闻无法对景尚说什么,更不能命令他什么。   景尚粗鲁地拉着陆承安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由于姿势别扭的原因,陆承安差点跟不上景尚迅速的步伐。   “景哥,景哥景哥,你不要走那么快啊或者你先松开我的领子,它勒到我脖子了——好好好我不说话,你要拽就拽吧,这样我离你近还高兴呢。景哥咱俩贴贴了诶,你身上好香啊。不是你信息素的味道,你用了什么味的沐浴露啊,玫瑰花香吗——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景哥你走慢点儿,我们不坐电梯回班吗?走楼梯多慢啊......”   陆承安几乎是被景尚提着往上走,时不时脚底趔趄一下,难受得要命。   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跟景尚只差几公分的身高,竟能导致他们在各方面的差距这么明显。玛德,这傻哔狗东西的劲儿也太大了点吧。   陆承安是个相当合格的景尚舔狗。在楼下他险些被景尚拽得摔个狗吃屎,在楼梯上他又被景尚拖得踉踉跄跄。可他手里帮景尚拿着的书包始终稳稳当当,连一点地面的土都没蹭到。   “景哥,你这一周脾气怎么这么大,好特么的帅啊。不是在你面前说脏话,就是忍不住......景哥你有没有觉得我还行,有没有喜欢我一点。要不咱俩今天谈恋爱吧,然后就把今天当做我们每年的恋爱纪念日,我肯定会把今天供起来。”陆承安说的和笑得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他心里说一句反驳一句,还紧跟着骂一句,景尚根本不能分辨真假。   “我太喜欢你啦景哥。”   “咣——!当——!!!”   经常遭受摧残的后门被人一脚踹开,全班同学惊呼。然后刚回头查看情况,就见后门的合页处吱呀一声脱离门框,直挺挺地朝最后排倒下来。   高木栖和江端同桌,坐最后排中间。后门像一座山似的拍下来时江端面色微变,立马闪身躲避。高木栖反应没他迅捷,眼睛一瞠傻在那里。   黑色的、厚重的,跟机甲外壳同等材料制造的门在高木栖瞳孔上先是映出一个点的形状,随后是一扇的形状。   劲风兜头扑过来,高木栖再起身跑来不及了,那样头顶更是活靶子,会直接被砸得稀巴烂。   他连忙把两条胳膊抬起来横向交叉在脸前,不想脑袋变成烂西瓜,身体都来不及发抖。   陆承安心里一紧,一句我槽跟着骂出来。   “咣——!!!”   又是一声重响,后门猛地从竖着变成横着飞将出去。原寻单手撑桌,胳膊作为支点从前排飞似的跃过来,一脚踢在差点把高木栖拍扁的门棱。   后门重重地砸向墙壁,偃旗息鼓地躺在地上。   张牙舞爪的怪兽静下来,几块白色的墙皮和混凝土从后门撞击的地方扑簌簌地脱落,以事实证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高木栖反应一会儿,可以暂时不令人害怕的肾上腺素回落。他这时才疯狂地抖动起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景尚,冷静点。”原寻沉声说道,眼睛移至被景尚面对面地按向桌子——这是个滔天的怒火已经蓄势待发以此要秋后算账的阴狠架势——而后腰抵着桌棱不得不往后仰的陆承安身上,面色沉着。   身体站直的情况下,桌子边缘只到陆承安大腿,硌也是硌大腿。但景尚发难的太突然,陆承安下半截身体还在远处上半截就先倒下去。别说他自己,别人看着都替他难受。   原寻嘴唇欲动,看起来是想说点儿什么,后看看景尚又什么都没说,嘴角紧抿摇头走了。   一副“我已经救过人,但我绝不会引火烧身”的绝情神态。   陆承安从他背影里看出一种明哲保身的清醒,莫名其妙。   后脖颈得到解放,前面又惨遭毒手。陆承安短袖 T 恤的领子被景尚狠狠攥着,劣质布料擦着皮肉。他感到一股粗糙的疼痛。   几十个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地压抑着,这不是一个班级,而是一个亮堂的墓地。这里的人似乎全死了,否则不会这么寂静。   陆承安后腰被桌子坚硬的棱缘硌得生疼,他一手还拿着景尚的书包,掌根紧按桌面,竭力不让自己往旁边倾倒,也不愿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给这个仿佛想掐死他的男生手里。   他另一手抓住景尚手腕,连呼吸都带着讨好,试图软化他的力气,告诉他轻点儿。最后手指微蜷果真软和下来挠了挠景尚腕骨周围的皮肤,打着旋,比妓男还下流。他讨厌此时的氛围,想得到大家的鄙视,而不是钦佩的注目。   “景哥,你看看你,把我衣服撕开了一个口子。今天下午还有课呢,我要怎么见人啊。顾老师一直强调校风,学生穿衣要整洁、规矩。”陆承安看了眼自己从领口几乎烂到腰际的衣服,不知是满意还是嗔怪,反正笑得特别灿烂,“你当着同班同学的面这样对我多不好意思啊。景哥我肩膀露出来了,锁骨是不是挺好看的。还有左边的胸......这次可是你撕我衣服,不是我犯贱跟你肢体接触——景哥,你不会想跟我做、爱吧。真的嘛真的嘛?”   越说语气越期待、激烈,好像只要景尚说可以他当场就可以躺下张开腿。太不要脸。班上诡异的寂静倏然消散,那些眼神又变成鄙夷。他们看不起陆承安这样自甘堕落的人。就算他真心喜欢景尚,可喜欢不该是这样,不该失去个人应有的尊严。   几十道从身后射来的眼神陆承安感受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舒畅,笑了两声。这次更起劲,在景尚腕骨周围摩挲的手指继续继续画着圈向上游移。他仿佛变成引诱亚当夏娃犯罪的伊甸园里的那条蛇,涩情地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如果这里只有他和景尚,他肯定已经舔他的脸、唇,以及各种隐秘之地。   景尚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陆承安,这次说不定不止恶言相向,还会忍不住给他一巴掌呢。   “做、爱?”景尚重复,陆承安面色微微一僵。他没有丢开陆承安已摸到他大臂的手,反之松开衣领,拇指跟其他四根手指分开,像对待宠物一样缓缓圈弄陆承安纤细的脖子。   只需要稍一用力,这截漂亮的脖颈便会断。   景尚生气了,大快人心。   但陆承安的表情更僵硬了。   这不是恼羞成怒要掐死他的手势,而是......抚摸。   接着,景尚掌心朝内,力度不轻不重地拍拍陆承安白皙的脸颊,啪啪地响:“成年了吗?”   “你生日几号来着。”景尚阖眸稍想,一秒不到便了然地接下去,“四月一号。愚人节。还剩十一天,到时候再跟我说那句话,我告诉你答案。”   他凑近陆承安的耳朵,灼热的呼吸温和地喷洒,只让他们俩听见:“贱、货,你会亲身感受到——我是怎么淦死你的。” 第24章   陆承安想过无数种把景尚惹急了他的下场会怎么样的情况。   他的设想里, 景尚用最难听的话羞辱他,正如这几年。景尚打心眼儿里想让他死,正如上一次的绿色跑车。景尚说不定更想一枪崩了他杀之后快,正如在射击课上, 景尚用辅助准头的红色激光射线正正地瞄准他额心。   除了这些已经发生过的, 陆承安还想过, 景尚确实非正人君子,早晚有一天,他会把他丢给别人以另类的方式报复他。最后他被践踏、躏辱, 血液跟肠子一起流淌出来惨死在路边。下水道里的老鼠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啃食他也许还活着, 但早已腐朽的恶臭躯体。   他用这个世上最无下限的底线想象景尚的恶, 不怕死地妄图把他身体中的魔鬼逼出来。每次见到他显露原形, 哪怕只是一点点趋势,陆承安就觉得开心、快乐,心情无比地舒畅。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景尚会性情大变。   他想自己来?   他这样干净的人, 竟然想自己......淦他?!   这就特么太惊悚了。   陆承安只想过跟学长因为爱情做。两情相悦的,甜蜜的。万万没想过和景狗光溜溜地拥抱着颠来倒去。   恐怖片都不敢这么演。   然后下一秒, 景尚的话便打消了他所有的惊愕情绪。   “陆承安, 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每个字切磨牙齿, 仿佛陆承安此时就是一块被煮得稀烂的肉那样躺在景尚齿间, 被狠狠地啮尝, 嚼碎。   直至吞吃入腹,渣都不剩。   “不要叭,景哥,你怎么舍得杀我呢,我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吧。我还得活着好好喜欢你好好爱你呢。”陆承安的眼睛眯起来,丝毫没被景尚吓到, 心间只升腾起一股兴奋。   他几乎半躺在桌上,景尚又牢牢压制着他,紧按桌面与桌棱之间位置的掌心因为长时间的无法供血火辣辣的一阵疼:“景哥你先让我起来,求你啦景哥,我特别难受。真的......而且我衣服烂成这样得收拾收拾的呀。你扯烂的你要给我买——不,不是买一件,你要给买十件全新的......”   景尚松开他时毫无预兆,就如后门砸向高木栖,陆承安刚被抵着脖子往前推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   “扑通——”陆承安原以为自己很是用了些力气,没想到景尚刚撤走,他就一下子朝旁边栽去。反正离地面近,摔不疼,而且脸没朝下,不用担心。陆承安没挣扎,倒就倒吧。   椅子被他扑歪一个,动静剧烈。要不是景尚仁慈地伸过来一条腿护住他即将落地的书包,顺便让陆承安抓住机会赶紧抱住他的小腿借力,桌子都得被带偏。   “哈哈,对不起景哥,把你的裤子弄脏了呢。”陆承安的手不知真心还是虚情的道歉,按地面摸到的灰尘全蹭到了景尚的裤子布料上,拿手擦,更脏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这么坐地上一手抱景尚的书包一手抱景尚的小腿,开口像撒娇:“景哥,别生气啦景哥。我知道你说想杀我是真的,而上面那句......是假的。你知道的啊,不用你杀了我,我对你的感情完全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你去死。我证明很多次啦。”   他嘴角两边各翘起一点好看的弧度,没看出来可爱,着实欠打。景尚垂着眼道:“是吗?”   陆承安嗯嗯嗯地点头,从领口裂开的衣服让他的肩头露出的肌肤更多:“是啊是啊。”   多么温情的一幕。然而景尚毫不意外地听到另一种恶毒的措辞,几乎没有重复。   ‘谁特么愿意为你去死,谁能有我重要。小爷是天底下最贵的人,值一百万联盟币呢。玛德景狗怎么还不死啊。傻哔狗东西看什么看,真想一刀捅死你,更想一枪崩飞你的脑袋。等你死了我绝对绝对绝对会亲自送你去火葬场,我要看着你的尸体在太阳的高温下腐烂,飞满苍蝇生好多好多蛆,就不让你火化。真特么诅咒你以最难看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烦死了。’   ‘还撕我的衣服,知不知道我衣服就这几件,明天我特么穿什么啊......景狗不会这时候注意到小爷的美貌了真想干什么吧,恶心死。他真敢做我就真敢拿把长二十公分的匕首捅死他,大家谁也别活。景狗一个人死更好。’   ‘不知道学长怎么样,好想去跟他解释。不过被景狗拽走的时候学长的眼神好带劲。都怪狗哔景尚,我都没仔细看看呢他就死拉硬拽地拖我......”   “唔。”陆承安忽地低呼一声,仰累了的脑袋刚垂下去些许便被一只大手狠厉地抓住头发被迫重新抬起来。   景尚五指逐渐收拢,陆承安倒没多疼,就是头皮紧得慌。   刚才没人说话吧,摸不准狗哔又发什么疯,他喉结轻滚地喊道:“景、景哥......?”   景尚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眼睛里写着的尽是骂陆承安恶毒的千言万语。   恍惚间陆承安都觉得被看穿看透了,一时间不敢再开口。   “陆承安,你怎么坐在地上呀......”窗外林木木下楼来了,到后门找陆承安,看见他坐地上觉得奇怪。好奇询问的话在又看到他们班级脱落的后门、高木栖惨白地静默落泪、全班明明五十多号人却全部寂阒无声,以及陆承安被天之骄子的景尚像一个最下三滥的那种人似的抓着头发,音量倏地弱下去。   不过片刻后他的声音又高了上去,特别严肃地说道:“需要叫老师吗?”   林木木没把景尚当成牧上将的儿子看,只把他当做景尚。陆承安正在被欺负,他立马上前把人从景尚手里夺过来,力气出奇得大,很不高兴:“他不过就是喜欢你而已,你凭什么总是让他在别人面前丢脸啊?景尚,他是个A l p h a,你自己也是A l p h a不知道你们A l p h a的天性吗?你们可以把尊严当命看。可是你却把他属于A l p h a的尊严掰碎了踩在脚底下面碾,很高尚吗?”   “不不不,是我......”陆承安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要捂林木木的嘴,发现自己手脏又罢休。   惹谁不好惹景尚,脑子抽疯了啊,他把两只手疯狂地在裤子两边擦拭,在林木木还想开口输出之前赶紧把他推出去:“别别别,祖宗真不是景哥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走走走,快走,我们出去说——那个景哥我带他出去,你千万别生气啊。他就是一个单纯的 Omega,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你肯定不会和他计较,上次还帮了他呢,谢谢你啊景哥!林木木!跟我出来!”   陆承安拽着林木木的手腕下楼,觉得不安全又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跟两个早恋偷情的小情侣似的不敢让第三双眼瞧见。   “你冲他发什么脾气?”陆承安脸色不太好看,一开口就像质问,“是我喜欢他天天上赶着追着他表白的。他本来就烦我烦得要死,你这么一说,他不仅更烦我还要把你加进暗杀名单。”   本来看他绷着一张脸,说得那么严肃,林木木心里真有点打鼓,而且看他被这么对待还要护着景尚感到难受,谁承想“暗杀名单”几个字一出来,然后陆承安还使劲儿拽着自己烂掉的衣服怕走¥光似的,有点滑稽,泛起的难过当即荡然无存。林木木只觉得搞笑,没忍住真笑出声来。   “什么暗杀名单啊,景大少爷还敢杀人啊?”他噘起嘴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陆承安气得牙痒:“他敢。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不准再对他发脾气了。你听懂没有。上次......那些围堵你的傻哔A l p h a还是因为他才害怕收手的,你还那样说他。”   “才不是。”林木木清醒地说道,“就算他不来,你也有能力解决他们。”   “可那场祸端恰恰也是因为我。”陆承安蹙眉,说,“我就是一颗老鼠屎,你别喜欢我。干嘛让自己变成异类啊,现在你曾经的朋友都不跟你玩了吧。”   正是上次的群殴,让陆承安意识到他在这个学校里的名声到底有多臭,敌人又有多多。   那些A l p h a打不过他,但像林木木这样的 Omega,一欺负一个准儿。可林木木从小到大,成绩优异长得漂亮,走到哪里都该是被众星捧月的人物。就因为鬼迷心窍对陆承安动了次春心,他也变成不耻的存在。   虽没有陆承安那般严重,可对比之前,他的生活绝对已经受到不止一星半点的冲击。   所以陆承安不愿再跟他有任何交集。没想到这 Omega不长记性,还来还来!   “你才不是老鼠屎呢。你勇敢、无畏,阳光帅气。那些背地里议论你的A l p h a明明都是嫉妒你,因为他们骨子里的天性让他们大男子主义,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根本不敢表露真实的自己。你跟他们不一样,”林木木的眼睛会魔法,看着谁时谁就能感受到他百分百的真诚,“你特别好。而且我的几个好朋友根本没有离开我,离开的都是假朋友而已。”   “我很感谢自己能像你勇敢地追求景尚那样,我也勇敢地给你写情书。Omega 大多都是内敛的,不能外露......我这么厉害,我的朋友只会为我高兴。”   “陆承安,你......”   “停停停停——!”陆承安大声地叫停,右手指尖抵左手掌心,面皮火辣辣得烧起来。   从肩膀裂开的衣服因为他这个手势滑落下来,在胸膛露出之前,他诶哟一声又赶紧捂住。   林木木稀奇地小声说:“陆承安,你还脸红呢......”   “谁脸红啊!我没有!你说的那是我吗?你喜欢的是你幻想里的人,逼逼什么呢!”陆承安气急败坏地说,“你赶紧回家去吧你。我喜欢景尚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不是你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哭啊?你红什么眼睛啊,我绝对不会哄你的!”   “祖宗你别哭,我害怕,诶呀我最害怕 Omega哭了,我看见就头疼。”陆承安慌得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听林木木倔强地说没哭——林木木是真的在努力忍住,不是在装可怜。他长这么大应该只在陆承安这里撞过钉子吃过败仗。   陆承安的头更大,双手合十地哄他:“祖宗你真的别哭,我没有凶你啊。你凶景尚我都没跟你急......我跟你说你要是真哭了咱俩出去被别人看见不好解释。你是Omega我是Alpha,好像我标记你了似的。这可是大过啊,弄不好要被开除的......”   “好好好你真的别哭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行吧。听到这个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了,我们不能在一起。”陆承安单手指天讨饶,对 Omega的眼泪没办法,每次他爸爸一哭他就手足无措什么都能答应的。   人都有好奇心,林木木的好奇心便被勾起。   他本来就使劲憋着没哭,只是眼睛灵敏地泛红,正在聚集眼泪武器而已。   “什么秘密?”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   陆承安勾勾手指,让他离自己近点。林木木不疑有他,立马将耳朵附过去,雪白耳尖都好像竖起来作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不......”陆承安快速说了一句话,后面的话不管对方听没听清立马撤开身体。眼睛盯地面表情略尴尬。   林木木石化当场,半晌张着嘴巴:“......啊?”   “骗你是疯狗。”陆承安发誓说道,“我说的千真......喂?喂喂喂喂你脸红什么?我说什么了你就脸红了!你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脸红的让人看见怎么想?我怎么解释?林木木,你是真想我被学校开除啊......”   无数话音登时一噎,陆承安眼睛睁得大大的,脑袋机械地往旁边侧,看到顾闻从拐角处幽灵一般地出现。   “上课了,校园很安静。你们在这儿说话挺明显的。”顾闻手里拿两本教材,看着目瞪口呆的陆承安,又看忍到眼睛红彤彤也没掉下一滴泪的林木木,然后两边脸颊又诡异地泛着一层淡淡的粉,问陆承安,“早恋呢?”   这种情况问这种话都像是多此一举。   但陆承安真的冤枉啊,疯狂摆手自证清白:“没......”   “还换了个人。”顾闻说。   “......”   “衣服都脱了。”   “哪儿有!没有!”陆承安大惊道,顿时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我这个衣服是......”   “嗡。嗡。”   口袋里的破手机震动了,顾闻就在这儿呢,不是他。陆承安怕是纪邈有什么事,赶紧掏出来看信息。   陌生号码:【陆承安!陆承安!陆承安快来救命!】   陌生号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信息素暴走了!景尚信息素暴走了!和上次不一样!!!!!】   “嗡。”   又一条短信进来。   陌生号码:【景尚要你......】   陆承安没来得及看清,本就裂成蜘蛛网的手机屏突然咔嚓一声碎得更彻底,中间还放射出道火花。   把他吓到了。   他惊愕抬头,看到顾闻犹如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而他的脸色也犹如石化,褪尽所有血色。   林木木一秒的清醒时间都没维持,径自栽倒在地。   同一瞬间,三十几年没再响起过的、察觉到未知敌人的信息素侵略后的警报器,于今日狂乱地尖叫起来。   那种声音盘旋头顶,尖啸着想要刺破人的耳膜。陆承安一低头,两滴鲜红的血滴落下来,染红了他伸开的手掌心。   不知道是引起警报器狂叫的危险信息素的猛烈袭击,还是因为警报器的声音,陆承安被激得鼻血直流。   可他的双腿一点都不沉重。   迈开腿往楼上跑时,他感受不到丝毫某人信息素暴走的可怖信号。甚至觉得周围像水,一下又一下地安抚他因为惊惧而过于紧绷的情绪。   奔跑着经过其他班级时,毫不夸张地说,陆承安仿佛看到了哀鸿遍野的恐怖景象。   所有人......   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老师倒在讲台上,学生倒在座位上。   横七竖八。无一例外。   拥有上万名师生的星际联盟高中里,全部的人倒了下去。   只有陆承安屹立着。   孤独地像一道无旗的旗杆。   “你回来了......”   陆承安骇然一惊。   景尚醒着。只是那双愈发深沉浓郁的紫色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跨过原寻倒在过道中间的身体,朝一口气跑到七楼终于跑到后门的陆承安迈近一步,又轻声重复:“你回来了。”   陆承安扶着门框后退半步。 第25章   教室的窗户和墙壁隔绝了太过刺眼的太阳光, 空中有几束光线。细小的灰尘在中间浮动,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四周。   景尚的嘴角和下巴,还有胸口有大片的血迹,是他自己的。五脏六腑瘀堵向心口的血液, 和他A l p h a的神智被信息素一块儿冲破桎梏, 全从嘴里吐了出来。   陆承安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但心里知道此时的景尚需要的绝对不是刺.激。   “景哥......”可往日里陆承安跟景尚说不着调的话说惯了,突然要以正常的样子面对,他反而大脑一整片空白, 完全想不出应对之策。   “陆承安, ”景尚只走了两步, 很容易便来到他眼前, 语气平平地淡淡地说道,“......我是真想杀了你。”   竟然还知道他名字,好像不是没理智的状态。陆承安胆子大了点儿:“景哥你生病了吗, 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一只骨节匀亭、仿佛从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手伸过来,指节轻轻蹭过陆承安鼻下。陆承安流出来的肮脏的鲜血被景尚抹去, 动作竟轻柔得令他心惊。   然后景尚又拉起陆承安的左手, 辨认了会儿他手心的血, 拇指放了上去, 慢慢地将他们擦拭干净。可血液像是被画家倒在调色盘上的颜色, 越抹越多。不多时,陆承安的整个手心都变成被血糊了一层的、淡淡的绯色。   “——谁?!”陆承安猛地挥手,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景慈正拿着一块湿水的干净手帕给他擦手心,没想到他突然惊醒,手帕掉到地上。   他将手帕捡起来,没一点上将夫人的派头, 轻声开口:“你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我看你手心有血,应该是自己的鼻血吧,帮你擦一擦。”   “......”   梦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景尚信息素暴走的场面,陆承安头疼欲裂,似是不能很好地分辨出景慈说了什么,直眉瞪眼地瞅着他。   半晌没作出回应。   这位上将夫人,单独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身边没牧寒云跟着的场面更是寥寥无几。只要牧寒云在他必定在,牧家的每场宴会活动,他都会矜贵地出席,但除宴会以外,他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在陆承安的印象里,景慈绝对没有一个朋友。   纪邈经常提起他。确切地来说是经常提起牧上将跟他。   他说,人人都传景慈不到三十年就是帝国联盟的中将,三十年前好不风光。那时候牧寒云也是中将,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做了十年对手。   然后有一天,景慈在帝国联盟被作为准上将提拔的时候,战死前线。没出两个月却以另一种羸弱的居家身份——牧寒云的妻子——出现在牧家。   这些东西程菲白也事无巨细地跟陆承安讲过。为了让他放弃景尚,她没少吓唬陆承安。只是早在她之前,陆承安就已经在自己的爸爸嘴里了解过许多。   每次他都听得不够认真,但架不住纪邈说的次数多。不想记住都难。   这些年里,帝国联盟那边当然有人听说他们的景慈准上将,给牧寒云做了老婆。但景慈战死前线的视频一遍一遍地向人民播报,无数人分析战况。   事实是,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因此在帝国联盟里,人人都嘲讽牧寒云对景慈求而不得走火入魔,竟然找了一个和景慈有九分像的替身回去。   久而久之,星际联盟的人也这么认为。三十年过去,小部分人认为景慈就是当年的景慈,大部分人认为景慈只是当年的景慈的替身。   陆承安之前一直不确定,哪怕程菲白说他就是当年的景慈中将,他也不确定。   并且不细想不深究。   跟他没关系的事,他向来不关心。   但是他今天确定了。   景尚暴走的信息素让星际联盟高中的警报器狂响,那是一种全体人民马上或者已经在遭受侵袭的信号。学校警报器鸣起的刹那,相连的系统成串地报警,整个城市上空如鹤唳长吟。   ‘这次,要来多少救护车才能保证这些人安然无恙呢。’这个念头在当时如附骨之疽一般爬上陆承安的心头,他并不是高尚的人,只是那瞬很恐怖地认识到这样的事实,‘景尚才20岁。别人的20岁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混日子......可是只要景尚乐意,他可以一次性杀掉成千上万的同胞。’   是个可怕的、人形的——行走的信息素扫荡性武器。   但令陆承安意外的是,没有救护车过来。   他想象中的会有几百辆、甚至几千辆、几乎把全城的白色救护车都集中到星际联盟高中的门前,整个街道都变成白的,就像一万人一起举办葬礼时的拥挤场面没有发生。   只有景慈来了。   当然,牧寒云陪同。片刻不离地跟在景慈身边。   他们来得非常迅速。陆承安软倒不省人事前,他记得警报器刚响,他刚跑到七楼的、自己班级的后门,他被失去理智的景尚牵着手一遍一遍地擦血,景慈便像个鬼魅似的出现在他们身后。   陆承安感受到牧上将的信息素,在他自己和景慈周围圈出一个安全范围,抵抗景尚的信息素暴¥乱。不太好闻,太强势,不如景尚的香醇。   A l p h a最恨别人无缘无故闯入自己的领地,来者必杀。景尚的信息素突然疯似的攻击起了牧寒云,眼睛都红了。   “小景,能听到说话吗?我是爸爸,你的信息素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以控制,它生来就是你的优势。不要被它操纵,你要学着去利用它。”景慈很轻地抬起手,语气里是一个生下他养育他的爸爸能给的所有爱意,“相信我......你别害怕。”   他将左手腕伸给牧寒云,面色凝重地说:“打开。”   他腕间的黑色环镯当即吸引了陆承安的注意力。没什么特别的物件,但莫名令他心悸。   牧寒云说:“可以。”然后手上拿出一根针剂。   淡蓝色的药剂液体。   二人无言地对峙半晌,陆承安有直觉,如果眼下情况没那么严峻,他们两个绝对是互不相让对抗到底的类型。   但今天,景慈败下阵来,一拉自己的后衣领,让自己脆弱的腺体对准牧寒云拿着针剂的手。   身为A l p h a,虽然还没体验过易感期,但Alpha和Omega会使用的各种针剂陆承安都认识。   注入到景慈腺体里的,不是抑制剂。   牧寒云说:“现在景尚更适合它。能让他快速恢复理智。”   “你想都别想。”景慈扔掉空掉的针管,强硬地说道,“小景这辈子都用不上它。”   “它没有副作用。”牧寒云说道。   那种药物刚和景慈的血融为一体,他就发生了显著变化。来时如果景慈是朵盛开得正旺的洁白茉莉,可在药物逐渐消失在他腺体中的瞬间,景慈迅捷地枯萎下去。原本有些血色的脸颊褪成一点都不好看的苍白,比失血过多的景尚还白。   可是下一秒,就在黑色环镯离开景慈手腕的那一秒。一股比景尚暴走的信息素更加强韧的信息素、没有任何攻击性地弥漫向方圆十里。它温和、柔顺,带着救赎一般掠过被景尚攻击昏迷的成千上万人。   陆承安还差几天18岁,没出生之前没机会感受景慈的信息素是什么样子。但就在这一刻,他知道——   30多年前,引起星际联盟上空警报器狂鸣的正是景慈。   他“死”后,再也没有人能让警报器扯开歌喉震彻云霄。   直到他的儿子在20岁时继承他的风光。   “你自己都没好利索,还一醒就过来看他。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你是只想捉弄他,还是真的喜欢他了。”景慈温和地笑笑,换张新手帕递给陆承安。他刚去饮水机那儿往手帕上浸了点水,让他自己把手擦干净。   所有的回想与怔愣霍然被夷为平地,陆承安下意识伸出去接帕子的手僵至半空,连呼吸都诡异地颤停。   眼前的景慈面色正常,是个极健康的人。一时间他都没办法将脑子里那个苍白褪色的景慈和现在的联系在一起。   用信息素拯救那么多人,精力大量流失,短时间内还能恢复这么好。   那种药物果然没有副作用。   那为什么不给景尚用?景慈应该比谁都清楚他生出来的儿子是个行走的信息素爆炸器吧。   第三次陷入昏迷的景尚这次不知什么时候会醒,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眸紧紧闭着。额前发丝有缕垂下来,掩住他浓黑的眉毛,意外地柔和了他平日里太过凌厉的面部线条。景慈一直在旁边照顾他,有生父的映照,景尚似乎也在刹那间有了景慈的影子,变得温柔起来。   陆承安定定地看着景尚,后又僵直地看景慈。   眼前的人不是笼中鸟,他曾是空中的猎鹰。陆承安那点小打小闹,在景慈的隼眼里透明得像是没有穿内¥裤。   “我......我喜欢他啊......”陆承安结结巴巴地说,几乎忘了景慈是景尚的爸。他没有成年,却对心上人的家长说喜欢,好像要在少年时期、心智与三观都不够健全的时候许下前世今生的海誓山盟,并企图让双方父母相信。   真是孩子气。   “孩子,离他远点吧。”景慈的语调更温和了,他看起来想拍拍陆承安的手予以安慰,或者想对这次景尚制造的事故表达一定歉意,但他只是看了看陆承安的手没有动作,“如果你不喜欢他,就离他远一点。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更应该离他远一点。小陆,可以听叔叔的吗?”   “我......”   “你听够了吗?”为了和陆承安说话,降低自己身为长辈的压迫,景慈往前微微倾着的身体突然往回靠,清冷询问道。   陆承安猛地往病房门口看。   没有人。   从病房门口的墙壁后走出来一个身影。牧寒云进来,哂了声道:“没有。”   他应该是刚从一场非常正式的军事会议上回来,身上穿着黑色制服,后腰别着把枪。硬邦邦的军靴鞋底踩地板上发出的动静震颤人心,反正陆承安有点怕。   “远离什么呢?我们的小景又不是鬼。”牧寒云打量了陆承安,一种看蝼蚁的眼神。陆承安有直觉,这应该是牧上将第一次纡尊降贵地正眼瞧他,他提醒景慈,“而且小景不是说了吗,要把他当做发泄工具。”   他对陆承安笑了下,笑容很冷漠,嘴里却用一种想知道什么信息似的哄骗语气问:“景尚没告诉你吗?他不会想跟你谈恋爱吧?你想进牧家的大门吗?”   “陆承安。”突然,一道嘶哑的嗓音从那张躺着景尚的病床上响起。陆承安不经世事,被牧寒云的气势惊得四肢发冷心脏抽痛,听到这声喊,竟有一股被挽救的感觉。空气重新怜爱他往肺腑之间涌去的时候,他也猛地扭头朝病床看去。   “景哥......”   “......”   景尚有气无力,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说:“陆承安,到我身边来。” 第26章   “父亲, 我们说好的,您没忘吧。我不像我爸那样能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说我废物也好,不像你的儿子也好, 但我需要时间。”   “我要一个A l p h a。一个喜欢我爱我的A l p h a, 这样我能少去很多麻烦。我不想在时刻提防信息素暴走的时间里, 还要费心费神地解决一些很烦的感情。”   “您刚参加完会议回来?元帅非你莫属吧。”   “一旦确定,文件应该很快就会下达。到时候你会很忙。”   “父亲,承认吧。我这次的信息素暴¥乱来得刚刚好。虽然我还没办法控制它, 但它实在强悍。星际联盟需要你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儿子。”   “这次会议的投票选举, 我想我应该出了不少力。”   “......”   陆承安没见过景尚是怎么跟牧上将相处的, 准确来说, 他见过牧寒云的次数不超过三根手指头。他以为像牧寒云这样长年身居高位的强势人物,人人都会害怕他。而景尚在学校里再怎么骄傲,面对比他更厉害的上将父亲时也得听话、顺从。   他还挺想看看景尚垂眉耷目的怂货样子的, 无聊的时候拿出来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心里狠狠地嘲笑他。   让他装逼。   万没想到景尚连他老子都不怕, 那一句句的明捧暗讽, 陆承安听得都冒冷汗, 不一会儿真觉得后背凉。   可景尚这个不怕死的, 比骂陆承安更傻哔。被景慈跟陆承安合力扶起来靠坐床头, 一副病殃殃的将死模样,不赶紧服个软就算了,还敢那样嫌命长地讲话。   景慈皱眉让他闭嘴,景尚还要说说说。   很多话具体什么意思陆承安听不懂,比如景尚跟牧寒云说好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像还有他的参与。容不得他细想这些, 景尚的作死终于引爆了陆承安担惊受怕的事情,牧寒云生气了。   陆承安的整颗心都咕噜一下提到嗓子眼。   恰在这时,牧寒云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阴着脸看,没有挂断。牧上将都不能挂的电话,肯定极其重要。   临走前牧寒云瞪着脸白得像鬼一样的景尚,拽住景慈:“跟我走。”   “他还病着。”景慈挣了一下手腕,说,“很严重。”   牧寒云冷声说:“景慈,我去参加会议的时候已经允许你照顾他了。现在,跟我走。”他像看死人那样最后看眼陆承安,冷笑,“他有人照顾。”   没多久田辛过来了。   看到这个经常见的熟人,陆承安莫名松口气。然后他就让田辛听景尚的要求忙前忙后,自己坐一边想事情。   牧寒云跟他说,他是景尚的发泄工具。还问景尚有没有告诉他,后来景尚又说这是他和牧上将说好的,希望他不要忘记。   所以他们说好的事......就是让景尚把陆承安,当成一个在床上的发泄信息素的玩具。   ‘怪不得,’没有两个气场强大的上将夫夫在这儿,陆承安的思绪能运转了,握紧拳头忿忿地想,‘怪不得景狗最近听到我的告白一没辱骂二没拒绝,还特么说嗯呢。’   嗯他大爷嗯,谁愿意做景狗的工具。他信息素这个德性,真特么上了床,要被他在床上玩儿死吗?程菲白返回军队那天,跟陆承安告别的时候,就说过景狗分化等级太高,如果他们真的干那事儿,景尚能艹亖他。时隔多日,突然回想起程菲白原话的陆承安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还没活够呢,特么才不想死。特别是死在景狗床上这种方法最恶臭,想都别想。   最重要的是,陆承安觉得时机够了,他确定自己的感情,也已经确定学长的感情,不想让顾闻再以难过的眼神看着他和景尚待在一块儿。   虽然每次只要和景尚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点儿,顾闻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盯着陆承安让他觉得很爽,想立马跑过去抱住他吧。   从今天开始,远离景狗。   不告白了,不追了。   再也不做舔狗了。   “咚——!”   一只圆溜溜的橙子突然砸过来,陆承安躲闪不及,被砸了一个满怀。他两手倒腾着接住想继续自由落体的橙子,眼睛精准地看向景尚,笑靥完美地说:“景哥你想吃橙子吗?你叫我一声就好了呀,干嘛还丢我。你现在有那么多力气吗,我给你剥啊。”   ‘操,都决定不舔了,说话怎么还这么甜。’陆承安在心里唾弃自己,‘陆承安,你特么还是个阳刚Alpha吗,丢脸啊。’   然后他变魔术似的,倏地收起笑容,低头专心地给景尚剥橙子,干得挺卖力。   景尚两只手紧紧捏成发白的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你刚才想什么呢,一会儿放松一会儿严肃的。”田辛在旁边说,“最后竟然还用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了,喊你都没反应。那神态好像在说这辈子都要跟我们家少爷老死不相往来,从此以后爱谁谁,你不会再追着他跑......”   一段话说的病房里的其他两个人全都看他,整齐划一。陆承安惊讶,心道他们家都这么厉害吗,谁都能看出来他在玩?景叔叔看出他在恶作剧,田叔看出他决定放弃这场因为他自己没三观没下限、单方面持续的恶作剧?   而景尚盯着田辛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切齿磨牙、阴郁、愤怒,可明显又找不到田辛的错处,因此只能将拳头捏得更紧,鲜血自掌心淌下来。身体被这道浓厚情绪支配,气得愈发地痉挛。   陆承安吓了一跳,站起来扑到他面前,捧住他脸用额头试他体温:“景哥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你信息素不会又要暴走吧。田叔你赶紧去叫医生啊......”   “啊?哦哦——医生!”田辛大步流星地跑出去,俨然忘记床头就有呼叫铃,按下去了事。   “陆承安,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我。”景尚任他捧着脸,从后面看陆承安就是在搂住他的脖子,无比亲昵。   景尚逼问:“是为什么?”   这场几千人倒在学校里的事件中,除了当事者本人,陆承安是坚持时间最久的。他亲眼看到景尚口鼻里流出汩汩的鲜血,又被他轻柔地抹去血迹。到景慈过来令他意识到这些人应该都不会死,面前的景尚才突然如一张旗帜那样飘扬着倒在地上。   也是在那一刻,陆承安的四肢百骸猛然感受到了一抹强大的信息素正在侵入他的骨髓,骨头缝儿都在疼。   眼白迅速攀爬进无数条红血丝,陆承安连维持 0 . 1 秒的神智都做不到。眼前模糊成血色,身体软下去訇然倒地。   但凡他可以多思考半秒,他可能就会想,原来他是能被景尚攻击的。他分化等级低,不怎么受其他A l p h a信息素的影响,但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当一个A l p h a的分化等级过高,信息素又太过强悍时,就连毫无信息素的Beta也会被冲击得神志不清,乃至毫无意识。   “景哥你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能是为了什么啊,肯定是心急如焚地想看到你好没好,身体状况又怎么样啊,”陆承安离开景尚的额头。明明不烧,景狗却怎么净说些他好像烧糊涂了的话。   睁开的第一眼就找景尚当然是为了确定他死没死,真死了还得洒两滴眼泪,否则没法证明他目前爱景尚爱得深沉的表现。对待景狗,他连半滴眼泪都不想掉呢,所以必须赶紧离开他向众人演示他清醒了,不爱了,自此以后景尚再如何都跟他没关系了。   “景哥你真没事儿吧,我好担心你啊。心疼。”陆承安苦着脸说,“我恨不得替你受罪,如果躺这儿的是我就好了。”   他醒来后没照镜子呢,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面貌。   鼻下的血迹已经被护士清理干净,栽倒在地的尘土没在他洁净的脸颊留下痕迹。可他眼皮略微浮肿,烟蓝色瞳孔周围的眼白布着轻微的、纵横交错的血丝。   让他那双平日里仿佛冰透一般的眼睛散失许多光彩。他很疲惫,心力交瘁。这就是他目前给看见他的人表现出来的状态。   可他心里像是装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野鹿,一直在笑、闹,跳脱得景尚头疼欲裂。   他诅咒景尚去死,冲进这间病房,看到阖眸挺尸的景尚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很是失望,大大地叹口气。他想知道顾闻在哪间病房,想去看到他,疯狂地想要和他说话。他还担心林木木,那样一个漂亮柔弱的 Omega被景尚这么伤害,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他到底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甚至还在意起了江端高木栖等人的生死,虽然江端恶劣嘴臭,但景尚没资格要他的命,而且他罪不至死吧,偶尔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所有人都被陆承安心里的那头野鹿安慰、顾及到,只有景尚已经被单方面地埋进坟墓里,仿佛他的坟头草已经生长十年有三米之高。   最后陆承安想的是,景尚已经清醒过来,他没有办法用医院的枕头直接闷死他,只能听景慈和程菲白的,和景尚拉开距离。   不再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医生来了,问景尚哪儿不舒服,马上安排检查。陆承安承担一个关心的、还在疯狂明恋景尚的角色,焦急地对医生说,景哥刚才肯定又感受到信息素有暴走的趋势,在极力压制,他把自己手弄得鲜血直流,特别吓人。   而景尚动也不动,听凭他们摆布。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的上衣没扣纽扣,被两个护士掀开。景尚的胸膛贴着仪器,三根冷白色的线延伸至病床后的机器,滴滴滴地钝响。陆承安从他紧绷的表情与几乎不动的身体,恍惚间差点以为他是不怕疼的仿生人。   而这个仿生人,正在觉醒自我意识。   可是他从心口开始,一直朝外蔓延的、横七竖八的黑色纹路第一次映在陆承安眼底深处,他呼吸猛地窒住。   不明白那些是什么东西。   电击......吗?   “田辛。”景尚哑声喊道。   田辛“诶”了声,然后不声不响地站到前面,遮蔽陆承安想要继续窥看的执著视线。   这样陆承安就只能看见景尚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露骨的、想要施虐的。   恨意的、至死方休的。   陆承安被那双眼眸盯得心里发毛,这次他没迎难而上,而是后退到病房门边:“景哥我有点不舒服,头疼眼睛疼,就先回家了......到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现在我感觉我在这儿也是影响你的心情,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立马选择消失,你要好好养病啊。”   说完他转身拔腿就跑。   耳际属于景尚的声音在空气的传导中萦绕响起。   他冷笑:“陆承安,我告诉你,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阴冷的语调急转直上,景尚一字一顿命令出声:“田辛,把他抓回来。” 第27章   陆承安被迫在医院里近身照顾了景尚七天半, 不情不愿,表面还得装作欢天喜地。   因为回家未遂,还没跑到医院大门,就被田辛拎着衣服重新回到景尚所在的病房时, 景尚就问:“怎么?你不是爱我吗?我现在没有那么讨厌你, 你不想留下来照顾我吗?你跑什么?”   陆承安真想说不想, 或者眼下就直接跟他撕破脸说他要封心绝爱,再也不会追他。可看着景尚如刺的眼神,陆承安怂了。生平第一次。   “景哥, 我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呢, 得换自己的衣服。而我那件衣服被你扯烂, 又染了血, 不能再穿了,”陆承安小心地提议说,“我回家拿几身衣服, 很快就回来,行吧。”   景尚指使田辛:“去买。多买几套。”   并附上了陆承安的身高体重以及腰围等。   “......”   陆承安说道:“我还没有洗澡呢。我可爱干净了景哥, 一天不洗澡就难受, 哪怕是冬天我都要在没有热水的情况下洗澡。所以我还是得回趟家。”   景尚指了下病房左边, 那里还有个房间:“浴室。里面什么都有。”   “......”   最后陆承安说:“我必须得回家, 我一直在这里我爸爸和我爸会担心的。我手机碎了, 被你的信息素弄碎的。当时还打火冒烟,特吓人。我不是怪你啊,景哥你别这么看我啊......我只是想说没有手机我怎么打电话嘛,所以得回去报个平安......”   话音未落 ,他腿上 Duang 地砸过来一只黑色手机,景尚大方地说:“打吧。你不会连你爸爸的手机号都记不住吧。”嘲讽完又对田辛道, “给他买手机。”   “......”   对了,陆承安惦记着‘陆承安’,使出杀手锏:“景哥我养了一只小猫,我爸爸害怕猫,所以我没放家里养。它自己在院角落待着,平常特别乖巧,我得回去喂他吃饭。”   “养了只猫?”景尚眉梢微动轻声问道,仔细地看陆承安的脸,似是在辨认真假,“那只经常被你摸的,你养在家里了?”   “对啊对啊,就是他。我真养他了。”陆承安非常坚定地点头,“不信你让田叔过去看,确定了我再回去嘛。”   景尚不想理他,直接吩咐田辛说:“真看见猫了替他养。”   陆承安挥手说道:“还是我回去吧!‘陆承安’只有我了景哥,我不回去他根本不吃别人喂的食物。”   景尚问:“谁只有你了?”   陆承安:“陆承安。”随后怕人疑惑解释道,“哦是小猫的名字。”   景尚:“有病。”   他对田辛说:“猫吃饭你就替他养几天,不吃饭带回来。我看看他有多黏陆承安,没有他还能饿死。”   刻意将陆承安的名字咬音加重,讽刺意味拉满。   “......”   疯了,简直是疯了。   景狗绝对是疯了。   白天照顾景尚,晚上睡在隔壁床的陆承安在这儿住八天,身上穿着景尚让田辛出去买的新衣服,过于得合身。墙边还搁置着十几套,都没从高档衣物袋里掏出来见过天日。他手里玩着景尚让田辛出去买的新手机,网速流畅视频清晰。   是陆承安没见识过的世界。   生活也是好起来了,但这依然挡不住陆承安认为景尚疯了的事实,还愈发得疯长起来。   每个场面都诡异得令陆承安牙齿打战。   为了让景尚原形毕露,陆承安故技重施,没先实行自己的远离计划。而是变着法地、更过分地说一些腻歪的话恶心景尚,祈祷他狠狠地反击。   没有。没有任何反唇相讥。   景尚只说:“继续。”   “......”   继续他大爷,陆承安郁闷得想吞了景尚。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高中生,虽然追求景尚好几年,可说的话里没一句文雅,都是怎么直白怎么来。   用词也不知道换换,翻来覆去就是喜欢啊爱啊。要么就是你咬我上我啊,粗俗不堪。   不可思议的是,景尚竟能听得下去。   陆承安都要被自己说吐了。   将近八天过去,景尚还没有出院的迹象。陆承安待得怀疑人生,盘腿坐在自己床上——景尚住的是高档病房,单人间,第二张床是他让护士加的。   “景哥~景哥~~”陆承安叹气,双手抓着脚脖子顺势往床面上一倒,侧着身面对景尚,觉得实在无聊极了。   他手上有输液的针孔,每天还按时喝药。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景尚一起治疗,但他让陪着就陪着吧。   景尚在看新闻:“说。”   “你什么时候出院?”陆承安希冀地看着他。   景尚漠然地瞥他一眼:“等出院那天,就出了。”   “你......”   ‘特么这不是废话吗?!神经病狗哔东西。’   陆承安在心里骂完这句,脸上重又堆起笑容:“我可以先回家吗?我真的很想我爸爸,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没有离开过他那么长时间的。”   “陆承安,别小孩子气。以后你会离开他更长时间。”景尚说道。   “我怎么会离开他呢。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他。”陆承安唰地坐起来,第一次在景尚面前明确地表达自己的不悦,“我很爱我爸爸,我爸爸他也很爱我。”   关于纪邈和陆霖琪,他嘴里与心里的观点竟出奇得一致。他对两个爸爸的感情浓郁得令景尚不理解,他每天都要回忆自己跟爸爸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们家氛围好像很好,陆承安时时刻刻都能品尝到别人羡慕的幸福。   景尚从鼻腔里发出一道极其短促的冷嗤,而后说:“田辛已经告诉他你在我医院里陪床,也没见他来看你。”   陆承安更加不悦了,摆出一副要你管的表情。但嘴上没说。   心里却把景狗骂了个底儿朝天。顺带作出说明,他们家是如何相处的,谁都没有他的两个爸爸好,一句接一句,闹得景尚无心再看新闻。他把新闻标题加粗写着“牧上将”几个字的平板关上扔床头柜,说了句闭嘴。   陆承安迷茫,说道:“我没说话啊。”   景尚:“......”   病房里沉默了会儿,陆承安又待不住了。他想到两个人认识那么久,彼此还没联系方式。景尚根本不想和他扯上这种需要手机里装着他的实际关系,如果他敢提,肯定会像以往那样得到景尚的一句“你也配”?   实话说那种睥睨的眼神还挺帅的。还是那样的景尚正常,陆承安只是稍作回想浑身的血液都流得更顺畅了,亟待尝试。   “景哥。”陆承安笑嘻嘻。   景尚不说话,眼睛却看着他的方向。   陆承安下床来走到景尚的床边,蹲下去扒着床沿,抬眸看着景尚说道:“景哥我那么在乎你不用你说我也要照顾你的,直到你出院为止。可是你主动把我留在你身边好几天,让我陪着。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啦?但又不想承认。嗨呀我懂,我懂的。”他眉眼弯弯的,真的是个爱人的神情,“那我现在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了吗景哥,我想要~”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腻得人嗓子发紧。景尚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陆承安察觉到心下憋笑,紧接那抹由爱慕伪装成嘲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因为景尚说:“随、便。”   晚上终于出院回家,陆承安只是高兴一瞬,始终挂着脸闷闷不乐。特别在看到‘陆承安’明显被田辛养胖了大半圈,腰围粗不少,胸中郁结差点把他憋死。   这个没出息的臭小猫,谁给的饭都吃。   小白眼狼真是养不熟!   好多天不见学长,换了新手机也联系不上,不知道联系方式啊。思念如春天遇春风的野草疯狂地从土里钻出。他很想很想看看顾闻。   “爸爸。”陆承安看到纪邈从卧室里走出来,面色红润地打哈欠,笑容扩大地跑上楼。   “儿子,你回来了。”纪邈踮起脚尖拍他的头,跟摸小狗似的,“我想吃你做的饭了。你去厨房吧。”   他抬手的时候,陆承安下意识缩了一下。而后立在原地。   他身为A l p h a的狗鼻子嗅到纪邈身上有抹很淡很淡的信息素味道。   好像一种花香,刚盛开时香味浓郁芬芳,但不会艳俗刺鼻。   “夜来香。”陆承安仔细闻了闻,低喃般地说道。   纪邈推他说:“做饭啊。”   “好嘞。稍等哦爸爸。”陆承安笑起来听话下楼。   —   远离校园将近十天,还不是自己主动逃课,再来学校陆承安莫名有种阔别多日百感交集的感觉。尤其是他从景尚的车里走下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处处透露着不真实。   由于景尚最近的信息素频繁地出问题,景慈不放心,交代田辛要车接车送。把景尚送到学校后,他就守在学校外边,预防突发状况。   到时他可以及时作出反应。   上次是景慈跟牧上将恰巧在附近忙一些工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承安今天很期待上学,心里惦念着顾闻。天没亮就睁开眼了,然后他想提前来学校,整个人都有些亢奋。一出家门发现景尚笔挺笔挺地站在那里,而‘陆承安’这个叛徒正在像曾经蹭他那样来回地蹭景尚。   可恶!   然后陆承安没自己走成,被迫等待景尚用完早餐,被迫上了景尚的车,被迫和他一起上学。   “瞧给这孩子高兴的。”上车后,田辛说道。   陆承安想吼回去,谁特么高兴,我难受!特么看不出我难受死了吗?谁愿意陪着景狗啊!   几分钟的车程,陆承安如坐针毡,怕论坛从此以后不更新他的舔狗事迹了,而开始写他已经成功地被景尚纳入后宫......   学校里的师生都活着呢,可他们十天前才“死”过。今天站在门外先看见门卫大叔的脸,陆承安觉得更不真实。   他不敢往前走,怕论坛噩梦成真,自觉地后退半步:“景哥要不你先进去,我稍后再来......”   “废什么话。”景尚冷漠地打断道。   陆承安煞有介事道:“我害怕给你丢人啊。让别人看见你竟然被我这样的人贴着胳膊走,脏了你的名誉。”   景尚垂眸看他,一言不发。   这种眼神太具穿透力,仿佛一把刀子,只要陆承安再不听话就要磋磨他脆弱的脖颈。   没事还是不要惹一个行走的信息素爆炸器生气吧。陆承安正要点头说好吧,余光蓦然看见一道熟悉的温润身影。   学长!   “咣当——!”   天旋地转,陆承安低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景尚反剪双手压在车身上。   “景哥?!”陆承安的双手仅被景尚用一只手控制住,挣脱不得。他的另一只手把陆承安的脑袋向车身按。   陆承安感觉半边脸颊都贴着冰凉的金属,浑身抖了下。   后背传来景尚胸膛的体温热源,陆承安感受到身后有一颗心脏正在奋力地跳跃。仿佛裹挟着愤怒,咚咚咚,咚咚咚。很快。   陆承安挣了一下肩膀,立马被压制回去。他怕又是景尚的信息素,但没感受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景、景哥,你怎么了......”   “陆承安,你的腺体,和你这个人的等级一样,分化得不够完全。”景尚的呼吸喷洒出来抚过陆承安的后颈。那里的领子不知什么时候往下扯去许多,陆承安更加地发起抖来。   他不知道景尚想干什么,但本能让他说:“是、是,是是是景哥,我腺体分化得不够全,还得再长一长呢......”   “咬一下试试吧。”景尚微微垂首,说道,“看你能不能有被临时标记的反应。”   “啊?不不不行啊——别别别别别——唔!”   锋利的犬牙不假思索地刺破陆承安从没被任何人占有过的腺体,他眼睛瞠大,景尚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陆承安下意识地狠狠挣动,可那只把他两只手交叉紧扣在背后的手特别得用力。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零散的低吟从景尚的手掌心里飘出来,被捂得更紧。   “呜......”   不远处,顾闻亲眼目睹着一个A l p h a给另一个A l p h a作出了临时标记的行为。 第28章   陆承安感到了眩晕。   后脖颈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被景尚咬住, 薄嫩的皮肤感受到犬齿无情地刺入。受伤的阵痛与意外的舒爽一齐涌过来令陆承安眼前模糊,眼球表面蒙上层水雾。   雾蒙蒙的视野中,顾闻站在学校门口,手里什么也没拿——不, 他拿着一枝永远也不会凋谢的白色纸玫瑰。麻木地看着陆承安被景尚制服得无法动弹, 只有头发丝还在做着努力, 时不时地颤一下。   这个距离,顾闻听不见陆承安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觉得陆承安会。否则景尚捂在那张嘴巴上的手不会愈发得收紧, 手背浮起一道道血管青筋。   陆承安也确实无法自抑地从喉间漏出来些许不安的哽音。真可笑, 他一个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凶猛A l p h a, 竟然被景尚咬出哭腔。那些几不可察的音调像凫水似的起起伏伏, 波浪状。   惹得后颈的犬牙刺入更深。   大量的、浓烈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信息素争先恐后地熟悉陆承安。他的身体,他的信息素,他的心跳, 甚至经由他四肢百骸的血液的流动速度,都毫无保留地传达给景尚。没有一丝遮羞布。   罗曼尼·康帝红酒......   陆承安当然知道景尚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和景尚犹如冰山一样的外表不符, 他的信息素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优雅的果香不仅充斥鼻翼, 还源源不断地往身体的最深处延伸, 仿佛能让人的口舌品到罗曼尼·康帝的细腻单宁。   口水疯狂地分泌而出。   陆承安觉得自己喝醉了, 喉结剧烈滚动。   明明没喝酒, 可景尚的信息素仿佛含有高浓度的酒精。导致他躯体软绵绵,小腿以下都没了力气,顺着车身想往地上滑。   但景尚何其用力,牢牢地按着他不准他动。所以陆承安任其摆布,清晰地体会着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脖颈、脸颊迅速涌上仿佛火烧一般的热意。   ‘学长的眼神, 是不是想淦死我。哈哈哈,我就说,他对我有意思吧。以前确定现在更加确定。被景狗咬了下后脖子,他就站那儿一动不动,看得拳头都攥紧了。’陆承安没力气,十根妄图挣动的手指面条似的垂着,心里痛快地想道。   他眼睛里的水雾凝聚成水滴状,从眼尾滑落出来。这不是他本人丢脸地哭,真的只是生理性泪水。   从出生至今,陆承安连易感期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体验。身体从来没有被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如此“攻击”过,强烈得他战栗。   特别是顾闻一直站在那儿错眼不眨地盯着,仿佛妻子当着丈夫的面出¥轨的背德感占据道德高地,让陆承安认识到他此时有多么下¥贱。可他忍不住亢奋的神经,顿时颤得更厉害了。无论景尚如何压制,都没办法将他兴奋的肩颈哆嗦摁消下去。   ‘虽然不知道景狗这个傻哔到底发什么疯,竟然真能对我下得去嘴。哈哈哈哈哈哈但是,他有用不就好了嘛。学长想淦我的眼神,太特么带感了......’   “......唔!!”   无声的念头被人窥清般,景尚的犬牙猛地往下扎,强硬地把它们逼出,化成一道接近嘤¥咛的声音让陆承安叫出来。闭着嘴也得叫。   其实从景尚开始咬住陆承安的脖子,再到犬齿碾磨,这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可在陆承安这里,他觉得时间无比地漫长,第一次骨气不那么硬,祈祷着快点结束。   好疼......   景尚是不是想用信息素杀了他?或者用酒精毒死他......   “小景,你冷静点!陆家的小孩子分化等级低,没办法接受你那种具有攻击性的高浓度信息素的。他马上就要昏过去了,你快放开他啊!”田辛立马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制止景尚,可他又没有真的靠近。   一个A l p h a正在对自己的伴侣作临时标记行为——尽管陆承安不是他伴侣——他的信息素会下意识地往外扩出领地,将自己和伴侣圈进来。任何外人不得擅自闯入,不然会被A l p h a的信息素无差别地攻击。   他们残暴的天性可不会告诉自己的理智说他们认识来人,可以宽恕一下。   绝无可能。   不过田辛也没察觉到景尚的信息素有失控的趋势,好像不是没理智的样子。   那他为什么突然咬陆承安?   “小景!!!”田辛大声喊道,确定他理智是不是真在。   “扑通——”   身后桎梏退离的那刻,陆承安两腿一软,半张脸蹭着冰凉的车身往地上软下去,发出噗呲的摩擦声响。   然后他那半张脸开始火辣辣的。不过和后颈的疼比起来,这点算不得什么。   景尚拿腿挡了下,陆承安下意识抬起仿佛被抽空力气的双手抓住他裤腿,手指刚挨到又滑下去。额头歪倒向景尚的小腿,在那儿大口喘气。   来学校前似是看出陆承安归校似箭,景尚非不让他好过,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所以他们到校时,学校里已经是上课时间。除了门卫大叔,和不知道为什么拿着纸玫瑰待在校门口的顾闻,没有学生进进出出学校。   不然连陆承安这么不在乎脸面的人,都没办法想象如果让更多眼睛看见他被景尚咬腺体,咬得不能动,咬哭,那他从此以后真的可以退学和星际联盟高中说拜拜了。至死不再相见。   “景哥......”陆承安喊道,嗓子里却没任何声音。他根本站不起来,试了试,只能勉强抬起几根手指抓住景尚的裤腿,仿佛是他脚边的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漂亮的狗,“你干嘛咬我......”   他上抬的眼睛里,水雾不仅没有消散,还愈发得多起来。两行眼泪离开那双烟蓝色的剔透眼眸,滑到他白皙的脸颊上。   谁看了这样的表情都得忍不住心动一下,心软难耐。   可景尚这个天杀的狗哔无动于衷,像在看小丑的笑话。他自己冷眼旁观,还要用冷眼瞥了眼多盯了陆承安一会儿的田辛,带着下一秒就要把他眼珠子剜出来的危险。后者猛地一激灵,果真头皮剧烈发麻,移开视线拉开车门,又咣当一声关上,逃也似的给自己制造出相对安全的环境。   “咬你需要有理由吗?如果你非要理由的话,”景尚站得笔直,只有脑袋和眼睛是一个微微垂视的姿态,他居高临下地、漠然地盯着狼狈的陆承安,心情颇为不错,“这不是你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吗?贱、货。”   ‘傻哔......狗东西......我贱,你还咬我......那你,岂不是,天下更贱......’陆承安后颈特别难受,头脑也变得迷蒙,‘谁稀罕你的信息素,不要钱地往里灌......我脖子好像要爆炸了......身体也是......’   他用力地攥紧景尚裤子小腿的布料,以防自己脸贴大地的趴下,那样更丢人:“是......我梦寐以求的景哥。可是这样的话,不是也把你弄脏了吗......”   “那是我需要考虑的事,你管太多了陆承安。”景尚大手一伸,粗暴地抓住陆承安的胳臂把他提起来,然后打开后车门把他恶狠狠地塞了进去。   看他软绵绵地倒在那边的车座里,景尚矮身坐进去。关上车门后命令田辛开车。   “不上学了?”田辛惊疑。   景尚:“他怎么去?”   眼神阴冷地跟什么似的,田辛识相,点头不再问,用一个是字结束对话,立马发动引擎。   不过他心里想,陆承安本来是能去学校的,而且他现在不能去了,你不是能去吗?   真是家长不在家,他就是老大。无法无天。   封闭的车窗缓缓降低露出一线来。顾闻还站在那儿,景尚讥诮地看着他。   陆承安不怕死,还作死。他知道自己被抽疯的景尚砸进了车里,可几分钟前顾闻的眼神还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现在他要跟景尚走了,顾闻的表情是什么样呢?   他想看看。   他非常想看看。   可他起不来。因为景尚在他有想挣扎着坐起来的念头时,就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重又将他按下去。每周两次射击课,他的指腹间有枪茧。略硬的薄茧按压着陆承安的后颈摩挲,那里此时是肿着的。仿佛第二次被刺穿的阵痛明显地遍布全身,陆承安低低地叫了声,景尚便真的让场景重现,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并用极其阴冷的声音说:“陆承安,让你叫了吗?如果你再管不住自己声音,我可以让你变成哑巴。”   这次田辛不用瞪,立马升起车后的挡板。同时胆战心惊地想道,A l p h a确实恐怖,景尚不喜欢陆承安而且对他是厌恶的。但因为他将陆承安看成了一种所有物,现在又做了临时标记,他的每种行为都在说明,陆承安是他一个人的。   他再讨厌,再嫌弃,也是他一个人的。   “啊景哥,景哥......疼......”陆承安就叫,他被咬成这样怎么不能叫。他不仅要叫,还要叫得让景尚心烦意乱,恶心死他最好。   他又不是没听过叫¥床。   脑袋挪蹭两下,陆承安张开嘴舔景尚手心。等景狗嫌弃得直反胃手腕一抖要撤离时,他又轻轻叼住景尚的拇指,真的像小狗一样。挡板已经升上去了,这里没有外人,A l p h a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得到薄弱的满足。陆承安哼唧出来。   他额头抵着车窗玻璃,面部朝下,弥漫水汽的眼睛半睁半阖地看着景哥。牙齿有意无意地磨弄着景尚的手指,他可不像景狗那么不温柔。舌尖滑过皮肤,没有一点高中生的样子。   他像从最下流最肮脏的地方学成所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贱。   太贱了。   景尚额角青筋暴起。   陆承安眼底盛满笑意。   装什么正人君子呢,不是想和他做吗?不是说等他成年,就要把他淦死吗?   哦,还差三天成年......   三天而已,算什么时间,但陆承安不信景尚忍得住。   到时候他肯定会恶心得吃不下饭,别说做,绝对会愤怒地暴起把他揍个半死然后再丢到下水道旁边自生自灭。   很遗憾,这种情况没发生。   景尚冷漠地从陆承安嘴里拔出自己的手指,眼底不知酝酿了何种风暴,用手帕一根一根地把它们擦拭干净。   “陆承安,你会后悔的。”   他看也不看陆承安一眼,低声却压迫感极强地说。   他后悔什么,陆承安想笑几声,没让景狗失控暴怒,他才失望好吧。A l p h a被临时标记并不会对另一个A l p h a产生依赖,他们信息素相冲,不会喜欢上彼此的。只要身体里属于景尚的信息素淡去,陆承安自己会离开。   真的再也不和他纠缠。   陆承安需要学长。   他要坚定地选择学长。   但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景尚把他带回了家,并且不让他回家。   紧接着——   当时在景尚浓郁信息素的侵略与诱导下,陆承安迟到的易感期来势汹汹地出现了。 第29章   牧寒云前天回了军事基地的总部, 当然带着景慈一起。   空路单程需要十八个小时。   短时间内不回来。   昨天关于牧上将的新闻标题是“任命牧寒云为元帅的文件一周之内下达”,景尚不关心,只随便看两眼便放下平板。   他坐在餐桌前,乜向同样坐着、而且坐他旁边的陆承安, 语调冷漠:“吃饭。”   陆承安发热了, 浑身上下都很热。从昨天被景尚咬过, 他以为忍过那阵汹涌的信息素在体内横冲直撞就好。没想到怎么都没法适应,还愈来愈难受。   曾让全校师生昏过去的信息素再如何温顺,也能让陆承安惊涛骇浪。田辛开着车驶过自家门前, 径自开入牧家, 陆承安确定景尚是要带他回自己家了, 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路上说了许多腻死人的表白之语与浪淫的求淦言论, 景尚皆是一概不理,彻彻底底地晾着陆承安。而陆承安本就没力气,说几个字喘两口气, 到最后口干舌渴,感到实在没趣儿, 才住嘴。   豪车的前轮刚触及到牧家地皮的大门, 陆承安眼睛大睁, 扒着车窗目瞪口呆, 顿时又特么来劲了。   “景哥, 你带我回家诶。咱俩还没开始谈恋爱就已经是能结婚的关系了吗?”陆承安的屁股没沾染景尚昂贵的旁边位置,只有上半身在座位,本来趴在那儿休息,此时双手作腿往前挪,爬到景尚身边,说, “你要娶我做老婆吗?不然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牧上将对此什么态度?景叔叔又是什么态度?他们两个都怎么说的啊?”   “俗话说的好啊,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嘛。我是不是还挺人讨喜欢的,他们不会嫌弃我分化等级低嫌弃我是个穷人吧......”   他把一只手放到景尚的膝盖上,撒娇似的晃了晃:“景哥你说话呀~”   景尚便说话了。   “做、梦、吧。”他说。眼睛盯着陆承安从正常血色变得愈发红润的脸,瞳孔微微闪烁。   是熟悉的欠揍语气,陆承安真想亲眼看景尚死,要是能死在他手上更好。他咧嘴笑开来,这次直接把下巴垫在景尚的大腿上面,像只讨好主人的宠物:“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景尚闭口不答,也不看他。   好玩的事情发生了。陆承安发现他搁在腿边的手逐渐地紧握成拳,应该是手痒,想把犯贱的陆承安捶死。而当事人毫无所觉似的,眉梢轻挑,眼神轻佻,竟然更不知羞耻地用指节摸了摸景尚腰间的皮带,可怜地说:“景哥,牧上将很凶的,上次在医院见他我特害怕。你这样带我回家的话我......”   “他不在。”景尚不耐烦。   陆承安一怔。   他就是这时候知道牧上将跟景慈飞去了军事基地总部。   怪不得,怪不得景尚敢带他回家。   忍着身体的难受,挑起的恶作剧心情顷刻间化为乌有,陆承安莫名有点慌。他的手指离开景尚的皮带,像蜗牛触角遇到危险般逃似的缩溜回去。紧接着是身体也往后退,后背抵着车身,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也是在当天陆承安才意识到明明陆、牧作为邻居,但牧家面积却大得离谱。车停在车库,景尚先下车去另一边,然后动作非常粗暴地把陆承安扯下来。陆承安站不稳,跪倒之前胳膊一伸把景尚当做救命稻草,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景尚就这么拖拽着他往后面走,广阔无垠般的占地面积清晰地映入眼底。陆承安眼睛红得要滴血,该死的有钱人。   陆家只有一个门头,别人看见多少就是多少,而牧家门头是冰山一角,越往后面来越能窥见乾坤。他经过的每寸土地,可能都比整个陆家值钱。   陆承安才不要待在这样败絮其中的城堡,他说要回家。景尚不理,把他拖进客厅,然后继续拖着他上楼随便打开一扇房门把他丢在床上,让他自行恢复。   能舒服地躺着,陆承安登时什么都不想了,捂着后颈蜷缩起来。他在心里狂骂景尚的信息素是魔鬼,要是有哪个 Omega被咬绝对会被他弄死的。随即一动不动地等待他自己的信息素缓慢地熟悉、接纳景尚的信息素。不然它们继续相冲下去,陆承安怀疑自己也会死。   两个小时后,陆承安觉得好受多了,神智清醒四肢有劲。但他又觉得不对,因为他明显地感受到腺体有胀肿的感觉,而且特别烫。没到晚上,他看见什么都觉得烦躁,想砸东西摔东西,想打架,想见点血。   恶劣的情绪几乎无法自控。   除此之外,陆承安在无意识地状态下,把身下躺着的被子和床单揉聚成拢起的一团,就像个小狗的巢穴。他扒拉完之后自己赶紧往中间一躺一缩,似乎确定这是他的领地,没有任何外人闯入。心里这才舒服多了。   想干架的状态疏散不少。   等景尚上楼来,开门让他吃午饭,陆承安跟见到骨头的狗似的嗷呜一声上去就啃!A l p h a尖利的牙齿隔着单薄的衣服重重地咬进景尚的肩膀,鲜血登时渗进口腔,然后再洇湿衣服,从底下流淌出来。   景尚蹙眉,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他侧首抿唇若有所思地凝视陆承安。   腥甜的味道遍布口腔的各个角落,陆承安兴奋得眯眼睛,然后霍然加深咬合力。听到景尚很轻地嘶了一声,他眼睛竟然弯起来。   ‘玛德,姓景的狗东西,让你在学长面前咬我,看我以牙还牙咬不死你。’陆承安肩颈微微哆嗦着,牙齿不松,一股爽到头皮的战栗传至每寸肌肤,他不明白为什么,但想道,‘怎么这么爽,咬景狗真的好舒服啊......玛德景狗怎么还不死。靠,真的好舒服啊。我一定要把景狗咬死,把他拉去火葬场火化......’   后脖颈的衣领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接着那只手用力往后拉扯。陆承安属于A l p h a的占有意识和不容挑战的意识遭到威胁,气急败坏地低吼了声,像头小困兽。   他嘴角挂着景尚的血,眼神不善也不满地瞪他。可一点威胁力都没有,反而像种嗔怪。   那抹血与他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景尚盯着、凝着,手上依然用着力气,冷淡地告诉他一件事实。   “陆承安,你易感期了。”   “我易感期了啊景哥,我不想吃饭。”整整一个下午加整整一个晚上过去,陆承安没感到饥饿,没有满足口腹的欲-望。   但牙齿很想咬东西,痒。   看见景尚就想咬。想报仇。   他烦躁地被景尚从床单和被子的巢穴中拖出来,这么被侵犯领地,陆承安没直接和景尚动手就证明他还有理智。一是因为他分化等级低,释放的信息素对景尚造不成攻击伤害;二是景尚分化等级过高,根本没把陆承安的易感期放在眼里。   满屋子都是红双喜的甜腻味道,景尚闭紧门窗,仿佛是为了关住陆承安浓郁的信息素。   只让它留在这里盘旋。   自发觉陆承安易感期后,田辛不被允许踏入牧家。   偌大的庄园里,仅有陆承安和景尚两个人。   把景尚肩膀咬出血之后,他自己去医院打了破伤风。等回来陆承安重新见到他,软着嗓音说反正破伤风的针打都打了,趁现在管用,再给他磨磨牙咬一口。   景尚让他滚。   “......”   “我要回家。”陆承安强迫自己把眼睛从景尚的肩膀上撕下来,难受地说。   景尚又说了一遍吃饭。   陆承安道:“那你,给我一支抑制剂。”他胳膊肘放在餐桌上,言罢身体往景尚那边滑,两只手捉住他一只手,小心往胸口前捧着,“景哥我要抑制剂。”   他想跟景尚翻脸,但他需要抑制剂。有求于人不能胡来。   而且他这幅样子也不能真的回家。纪邈是 Omega,他会被易感期中的A l p h a诱导发¥情。   这种恐怖的场面陆承安只是稍微想一下就头皮发麻。   “你要什么?”景尚没听清似的问,态度颇有点好整以暇。   陆承安加重语气说:“抑制剂。景哥......”   “没有。”景尚打断他说。   “......”   该死的没有,肯定有。景尚信息素那么容易暴走,就算不是易感期的时候也会往腺体旁边扎抑制剂。他竟然连一支抑制剂都不愿意给陆承安,就那么泰然地坐在旁边观赏他的糗态。   陆承安不知道景尚到底想干什么,一晚上他都已经闻到了在红双喜的味道里掺杂着罗曼尼康帝。景尚再怎么强大,和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 l p h a共处一室,也会被影响。   也就是陆承安分化低,否则在这样的刺激下,景尚会提前进入易感期。   姓景的狗哔大概是想让陆承安求他吧,陆承安又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好话。这几年他在景尚这儿,向来没皮没脸。   求人话陆承安张口就来。他说:“景哥,我求求......”   “你要什么?”未承想景尚突然打断他,音色冷漠不少。   这一问让陆承安忽地不那么确定了,声轻语弱地怀疑着出声道:“......抑制剂。”   景尚说:“抑制剂只是种辅助药物。”然后他要说的话题突转,“陆承安,你已经熟悉了我的信息素。”   陆承安不懂。   “信息素可以安抚你。”   “......”   “你要什么?”景尚又问。   这个现象太特么诡异,陆承安更不敢确定。   他试探着说:“信息素?”   “谁的。”   “......你的。景哥。”   “嗯。”景尚屈起两根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声音不大,却让陆承安莫名抖了抖。然后他又敲了下桌面,对陆承安说:“趴这儿。我要咬你。” 第30章   短短两天而已, 陆承安作为一个A l p h a被咬了两次。   第二次还是他主动趴在桌子上,双手攥扶着桌棱,露出后颈将自己献祭。   同样都是A l p h a,他不信另一个A l p h a的信息素在不面对自己的 Omega伴侣的时候, 也能有安抚的作用。可景尚不给陆承安抑制剂, 他也不能在不做任何措施的情况下回家,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满足景尚的恶趣味。   昨天才被躏蹂过的腺体今天又被骇人的犬齿狠狠刺穿,痛上加痛, 陆承安低呼, 下意识就要弓肩起来向景尚愤怒挥拳。可他的手刚有抬起动作, 就被景尚眼疾身快地用大手包裹住拳头, 牢牢地压制在桌面上。   “唔......轻点,轻点景哥,好疼......”   ‘如果是学长的话, 肯定会很温柔。’   “嗯啊......景哥!”陆承安感到后颈的咬合力猛然加大,他眼里又弥漫起水雾。攥紧的拳头张开, 想抓住点东西发泄, 景尚的手指顺势挤进, 填满他的空缺。   十指紧密相扣, 谁看了不歆羡地夸赞一句小情侣如胶似漆。   陆承安从来不是个会喊疼的人, 也没掉过眼泪。他打过那么多次架,流过那么多鲜血,每次抽根烟就是庆祝,哪种疼痛不比景尚的牙齿咬他一下来得狠。但他现在就是要矫情,就要景狗听他干得好事。   生理性眼泪第二次从陆承安眼睛里流出来,他觉得丢人, 想钻地缝儿。这瞬间福至心灵地想明白,景狗是在报复他呢。   他说了那么多恶心的话让景尚浑身刺挠,景尚便用这种方式让陆承安如鲠在喉。   该死!该死!!   本应该越想越气,但陆承安的情绪竟奇迹般地柔和下来,仿佛被舒缓的水流包裹,心里想着的那道“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景狗”的誓言都变得不轻不重,仿佛打情骂俏。   陆承安一直抽气喊疼,说腺体昨天没好今天又咬,还咬得那么狠、那么重,真的疼死了。总之叫得景尚心烦意乱,不自主地松了些力道。   红双喜熟悉且接纳了罗曼尼康帝,陆承安平静下来,不可思议的念头随之而来。景狗的信息素,竟然真的做到了安抚。   后颈刺痛的皮肤处忽而传来一阵很轻的舔舐,像自然界里的母狮子在给小狮子顺毛。景尚的犬齿没有从陆承安的腺体里退出来,但他的舌头在动,羽毛抚脸般地在口腔里微搅着舔过陆承安的腺体部位。   伴侣的安抚行为在这一刻化为温情充斥在二人之间,尽管诡异,但满满当当。无法忽视。   易感期时的种种不适消退大半,陆承安舒服得攥拳,颤栗着去抓景尚的手指。可景尚始终从身后压制他,掌控他,不让他动弹。他的每一丝反应都被高高在上的景尚尽收眼底,倾情阅览。   就是通过这一舔,让陆承安恐怖地意识到,景尚好像是真的想和他发生点什么关系。无论是恶心他还是报复他,反正景尚不再赶他走,而是全盘接收。   他们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   这不是陆承安想要的。   虽然没和景尚真打过架,但陆承安直觉里他绝对是打不过景尚的,没把握在他想强行来的时候反抗成功。   万万没想到景尚竟然是个心智不坚定的废物,报复他不用武力,用......   哪儿有人把自己搭进来的?   陆承安喜欢顾闻,只喜欢顾闻一个。没有得到学长之前,没有被学长甩掉之前,他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发生亲密关系——尤其是景尚这个狗哔!   他的身体属于顾闻。   初吻,初......任何第一次都应该完完全全地属于学长。   被景尚第二次临时标记完进行安抚以后,陆承安回到他暂住的房间。这里很大,看着像个主卧,但只要不是在自己家他都不怎么关心。房间爱是谁的就是谁的,反正他马上要走。   从东墙角转到西墙角,然后反身再转回来。踱来踱去两个多小时,陆承安自认他确实想通了景尚的心历路程,只觉得从心底最深处蔓爬上来一股惊悚。   景狗是狠人,想以身入局。   只要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就想吐。   不过陆承安还是要最后确定一下。   他觉得,依照平日里景尚那么厌恶他的态度来看,他不该真想和他上床。   肯定只是假象。   此时陆承安很感谢他分化等级低劣,虽然A l p h a易感期该有的基本反应他都没能躲过,可理智是在的。   被景尚咬了第二下,他也不觉得腺体肿胀。   晚饭来临之前,景尚上楼来推开他房间的门说还要咬他,陆承安微惊,说:“景哥我现在不难受,不用咬我了呀......”   他还善解人意地表明不想再麻烦景尚。景哥是永远站在云巅之上的干净人物,而他生来就处于泥泞沼泽,上帝再怎么眼瞎手抖,也不会撮合这样的两个极端产生交集。陆承安为自己几年来痴心妄想的行为致歉,平白无故让景尚不悦烦恼,以后不会了。   一番话不可谓不真切,陆承安觉得,他应当能在景尚脸上看出“你不仅犯贱竟还是怂货”的嘲讽神色。真要如此,陆承安反而能放心松口气。这就说明景尚确实想报复他几年来的纠缠,但是忍着恶心的。   说开后,景尚肯定会让他赶紧滚。   可事实是,景尚的脸色确实难看了,但没有讥讽。他根本没听完陆承安仿佛性情大变“满口仁义”的胡说八道,他直接动手把不自主向后退了半步的陆承安拽过来,凶残地按到门板上。   “咣当”一声。   右脸结结实实地和冰凉的门板亲密接触,就像昨天在学校门口景尚突然犯神经病,当着顾闻的面把他往车身上压一样。   “景哥!景哥!真的不能再咬了。你的信息素有攻击性,太厉害太浓了,我受不了!”陆承安大喊大叫地挣动着想起身,可他的胳膊又被反剪。   A l p h a易感期时易怒,力量暴增,动起手来没轻没重是平常的几倍之多。但陆承安竟撼动不了不是易感期中的景尚分毫,心中直打摆。   “景哥我身上都是你信息素的味道,没法儿出门见人!我分化等级很低啊,这个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只有 B 级,可你是3S级啊,你的信息素会杀了我的!我易感期没有你们严重,景哥我真没事了。景哥!景哥别别别,景哥你别咬我——啊......!”陆承安试图告诉他如果别人在他身上闻到属于他景尚的信息素,会是一则大新闻。   高岭之花真要跌落神坛,难不成景尚要让这样荒诞的事变成众望所归,喜闻乐见?   姓景的没清醒,陆承安的所有话还在离腺体越来越近的鼻息中越来越急。他脸都变了,比生吞两只苍蝇还青绿。   信息素......   无比浓郁的信息素......   仍然是两天,但陆承安却三次几乎溺毙在罗曼尼康帝里,血液中仿佛都是酒精。   他神智晕晕乎乎的,脑袋被压制得低垂,后颈更好地露给身后人看,白皙且莹润。陆承安把景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诅咒景狗明天被车撞死,后天被水灾淹死,大后天被火灾烧死......他想了 200 种死法祝福景尚赶紧升天。最后仍不解气一偏头,恶狗扑食般咬住景尚按他脸但没捂他嘴的手掌。   嗓子里还发出爽快的气息。   牙齿深深地嵌进虎口脆弱的皮肉,肯定是疼的。因为景尚突然用力捏住了陆承安的脸,同时顺势往那张发出呜呜低哼的小狗嘴里送了送自己的虎口。陆承安当即咬得更方便,加大力气。   反正他易感期,牙痒,想咬东西是A l p h a的天性。   鲜血从景尚的虎口处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滴落到地板上,声响有种特殊的黏腻。   陆承安像个吸血鬼,把景尚的血吞进肚子,喉咙吞咽时有声音。只是景尚始终一声不吭,跟死人差不多。   没丁点趣味。   最后陆承安觉得没劲,松开景尚的手。盯着那块发紫的牙印看看,又想了一想,想恶心景尚的习惯使然,陆承安无声笑,特别恶劣,而后伸出灵活的舌头在仍流血的伤口上舔了舔,舔得细腻还有技巧。   景尚手腕一僵,下意识缩回手,可陆承安发现乐趣死缠烂打地追他。忍无可忍后,景尚愤怒地捂陆承安的嘴,犬齿带有惩罚意味地继续刺入他的腺体。   吓得陆承安疯狂抖啊抖,他连忙摇头表示不舔了,他错了他道歉。   好不容易能再说话,陆承安要确定心中想法了:“景哥,牧上将说,你想让我做你的发泄工具......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他后颈的腺体被咬得“泥泞不堪”,好一副光景。景尚垂眸定定地看他,半晌嗓音比平常显得低沉得多地说:“你觉得我父亲,是能跟你开玩笑的人吗?”   ......是真的。   景尚和陆承安不一样。陆承安恶心景尚为好玩儿,不会负责的。景尚报复他比他狠得多,他想玩儿死陆承安。   “我不要!”陆承安第一次硬气起来,装作伤心地说,“景尚,我是喜欢你啊,不是想做你的玩具。我追你那么多年是想跟你谈恋爱跟你结婚做你老婆,你却这么对我。我难过。虽然我是说过就算你不想在一起我们可以先从做¥爱开始,可这不代表我真的贱啊。”   “我也是有骨气的,如果我的喜欢得不到回应,那我宁愿继续追着你,也不愿意做你的发泄工具随时等着被你抛弃而担惊受怕。我不愿意,我要回家!”   景尚冷笑一声,像暴君那样无情地告诉他:“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陆承安便知道完了。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在景尚再次信息素暴走想要兽性大发之前,他要去找学长和他做¥爱。把第一次给他。   就今晚吧。   陆承安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做完决定从不后悔。他想做什么就必须得做,谁都不配成为他的阻碍。   当晚十一点多,陆承安推开牧家二楼的窗,笨拙地摸索能借力的点,跳窗户跑了。   目标是直奔有顾闻的地方。   景尚在隔壁卧室,衣着整齐高贵,灯关许久却根本没睡。   他听到陆承安接近于无声的像梦一般的跳窗响动,面容风平浪静,满不在乎。但暴怒已经在这幅宁静的表面逐渐攀爬上他的太阳穴,青筋压抑地痉挛着。   “——陆、承、安。”几乎气疯了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景尚薄唇间撕拽出来。 第31章   城市里没有夜晚。   陆承安奔逃地避开路灯, 在阴影里跑,十分钟过去发现还没跑出牧家的后院,顿时气得心口子疼。   玛德,该死的有钱人。住的地方只是睡觉吃饭, 盖这么大干什么, 不知道臭显摆穷得快啊。   就像曾经的陆家一样。   接连被咬了三次, 陆承安心中狂乱,想赶紧逃离景尚这个狗哔。奇怪的是,离牧家大门越近他心里越觉得不舒服, 仿佛有一种牵引, 在祈求——说命令更合适, 强硬地命令他掉头回去。   如果他就此罢休, 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特别古怪的一种感觉。   陆承安抬手碰碰后颈。刚碰到一点皮肤,那种仿佛又被景尚不懂得任何温柔地、狠狠咬住腺体的恐怖感觉卷土重来。手指当即像被烧到,陆承安蜷缩回来不再摸, 怨怼地啐骂景尚傻哔。   他明白了。   生物老师说,A l p h a的信息素会对伴侣 Omega产生影响。让他爱慕、服从自己要相伴一生一世的A l p h a, 必要时A l p h a还可以无条件地压制 Omega, 不容许他忤逆自己。   没有人知道景尚具体的分化等级, 但他的信息素对陆承安产生了影响。   还在易感期中的A l p h a离不开自己的伴侣, 更不许他作出背叛行为。陆承安的信息素将景尚当做了爱人, 天性使然般地支使他赶紧回到爱人身边,确保回头是岸。   什么鬼东西,陆承安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要想想他会和景尚这样的人同床共枕,时常被他没表情地盯着,眼神像鬼似的,陆承安就觉得后背突地冒出来一股寒气, 让他止不住地激灵。   牧家很大,大得像个空荡荡的地狱。方圆十里没点动静,仿佛他们不在人世间。陆承安没命地跑,他不确定景尚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总之这段时间他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   每次只要他们在一起,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米,景尚冷漠的眼神就会莫名变得犀利深邃,仿佛能瞬间看透陆承安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但离远点儿,也就是超过五米之后,陆承安再看景尚又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没被咬之前,陆承安拿景尚当纯傻哔,当傻狗溜着玩儿。   被咬之后,说实话陆承安有点怕景尚。   特么谁不怕疯狗啊。   不过既然决定找顾闻,那陆承安便不在乎后果。景尚要跟他玩真的,陆承安当然不遂他意。   他喜欢学长,他爱学长。   虽然他出生就不干净,但他身体还不脏。他想把这样还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自己献给顾闻。   “喵~喵呜~~”   好不容易翻墙走捷径离开牧家,陆承安仍背着路灯光,走了自己家门前。   他脚下一刹,惊喜:“陆承安!”喊完发觉声音太大赶紧拍了拍嘴降低,“诶,小陆陆你怎么大半夜在这儿待着啊,不睡觉干嘛呢。哦~猫是夜行动物。”   似是闻到熟悉的气味,很有良心的‘陆承安’没有忘记许多天没记起它来的陆承安,在他刚从小路上出现,小猫就翘着尾巴跑过来,喵呜喵呜地蹭陆承安裤腿,欢快地黏人。   嗓子里咕噜咕噜咕噜,陆承安心都化了:“诶哟,你确实好喜欢我。我也好喜欢你哦。”   之前他在医院七八天,陆承安回不来,‘陆承安’被田辛养胖了。刚见上一面又被景狗带回家咬两天,还是田辛暂养,‘陆承安’好像又胖了。   “田叔还挺会养猫的。”陆承安小声感叹,他机警地朝后面看了眼,没有危险存在,又迅速挠挠小猫的下巴,站起来继续向前跑,“我还有正事儿呢,等我回来跟你玩,别追我。我要干的事儿不适合你看,少儿不宜!”   人类一走,‘陆承安’把下巴全放陆承安手上的重量得不到支撑,朝旁边栽了下,尴尬晃晃脑袋作无事发生。它下意识往前撵两步,听到这话逐渐顿住四只脚,玩自己的尾巴去了。   陆承安根本来不及欣赏‘陆承安’的智障动作,总觉得后面要有人追来,不由自主地心慌。   景尚不喜欢陆承安,但他是个A l p h a,是不会允许自己看上的玩具和别人滚在一起的。这是在挑衅他的威严,要是被抓到陆承安觉得他真会被弄死。   说不定景尚能一枪崩了他。   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学校到了。   老师的办公楼可以住,如果第二天有自己的课,顾闻平常不喜欢回家,直接在办公室里面的那间卧室睡觉。   陆承安记得顾闻所有的课程安排。明天——是今天了,时钟在十分钟前过了12点。   今天周三,中午第二节是顾闻的课,他肯定在学校里睡。   “当当当、当当当。”   陆承安不敢表现得太急,要是敲门声过大,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顾闻睡觉轻,这点轻微的动静足够他醒来穿衣开门。   “学长......”陆承安双手放在嘴边扩成喇叭状,用气声的最大音量说话,“学长是我呀。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几乎半个月了,陆承安没能和顾闻认真地说上一句话。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被景尚全方位地盯着找不到时间空隙。   在医院被迫给景尚做陪床的那八天,他该用手机给顾闻发消息,关心一下他怎么样。但景尚让田辛给他买新手机还给他办新号码,他不记得顾闻手机号,有心无力干着急。   今天午夜的月光散发着淡淡的银白色,整个世界都因此覆盖上一层虚幻的薄纱。   陆承安背对月亮,对着一扇静悄悄地、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动静的房门说话。   慢声细语、柔情蜜意。是景尚从未有幸听到过的。   “学长,是我——陆承安来了呀。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生我的气了吗?这些天我不是故意不跟你用手机联系的。对不起学长......”陆承安用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轻轻挠门,猫儿般温顺。他知道最近是自己过分,不该用黏着景尚的方式让顾闻不高兴。明知大祸临头,阴沟里即将翻船的陆承安真的知道错了。   他继续用气音焦急地哄着里面可能伤了心的年长者:“我有话跟你说学长......我把你放在心尖上,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学长。好多人喜欢你啊,我也不例外我也喜欢你。你好温柔......”   任他将嘴皮子说破,面前的房门纹丝不动。他耳朵附在门上细听,绝望地发现一个事实,学长不在这里。   他今天回家了。   可他不知道顾闻校外的家在哪儿。   难受完,陆承安又觉得一阵庆幸,愉悦的希望破土而出。回家住了好啊,这样就证明学长不是因为生他的气才不开门。   月亮被飘来的一片乌云掩在后面,银霜般的光退出人间这个充满戏剧性的舞台。   天气说变就变,它阴沉起来了。从北方卷吹过来一阵风,呼啸乌唳。过道里用后背抵门而坐的陆承安感到冷风的厉害,打了个寒战。   可他后颈的腺体却在发烧。   第三天刚刚开始,他的易感期愈发汹涌。   他想筑巢,想咬人。教室办公楼的走廊里飘出浓郁的红双喜的玫瑰花香。   神志不清的陆承安没有意识到,他左手边楼梯过道的拐角处站着一道阴影。乌云后面仅剩丝丝残影的阴翳月亮,无法照清他的面部表情。景尚扶梯而立,垂眸视地,离陆承安距离不足三米远。几乎充斥了整条过道的红双喜信息素像颜色晕染一般,将景尚浸泡进去。   等待天亮,等待顾闻来学校的时间,陆承安用手掐自己的腺体保持清醒。指甲摸到周围被景尚咬出的狗的牙印,他疼得嘶嘶抽气。可痛觉让他觉得舒坦,所以他按得更狠了。   他念着顾闻无数的好,拿景尚跟他对比。只消两句话便令陆承安清除明白地认知到,景尚是个不会爱人的家伙,他从小被宠到大,想得到什么别人自会谄媚地双手奉上,别人不想给的,他便直接侵占掠夺。顾闻才是真绅士,陆承安明明那么多缺点,可他总是包容、接纳,从来没有放弃他。   从0点至6点,陆承安对顾闻的爱意比他的信息素还要浓,对景尚的厌恶同样比他的信息素还要浓。   6 个小时 ,一个不算太长的时间,但陆承安让景尚去死的次数应该足有6000次,60000次。   清晨5点 57 分,教室办公楼的楼梯间出现一道脚步声。很少有人来这么早。   陆承安猛地抬头,站起身来迎接,允许这个人在他易感期时来去自如地进入他的领地。   “学长!”陆承安把腿坐麻了,起身又太猛烈,脚下一绊朝前跌去。   “承安?”顾闻不可思议地快步走到他身边及时伸手把他捞住,神色急切道,“楼道里信息素是你的?怎么这么浓啊?你易感期?——陆承安你怎么回事啊易感期还敢跑出来!”   他一副训人的口气,可还是温温柔柔的。让陆承安感受到被在乎,他搂住顾闻的脖子:“学长,我等了你好久。”   “是不是没打抑制剂?”顾闻半拖半抱他,防止他站不稳往地上滑,无可奈何,“你......”   陆承安突然搂紧顾闻打断他说:“学长。我们做·爱吧。” 第32章   “说什么胡话?你烧糊涂了吗?”顾闻连忙拉住陆承安一条胳膊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他先迅速往周围看, 又往栅栏的楼下看,生怕瞧见其他老师。然后认真地盯着陆承安,确认他神色到底是真是假。   和自己的老师说这种话,陆承安也觉得唐突, 甚至想骂自己一句混账。可他年轻气盛、少不更事, 没有从一开始就选择听从程菲白的劝告, 没有及时远离景尚那个犯病的疯子。   人生没有回头路,陆承安既然敢挑衅景尚就不会后悔,但他必须要掌握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我是易感期, 但是......但是我有理智。我是认真的, 没有烧糊涂。学长你知道, 我的分化等级......有点低, 跟别人不一样,但这不影响我其他特征,我哪里都发育得完全的。”陆承安怕顾闻把自己的心意错当玩笑, 又或当成只是A l p h a没理智的原始求偶行为,解释得很用力很认真。   说到分化等级他的声调倏地弱下去, 怕顾闻嫌弃, 因此又用更焦急的语气解释分化等级和身体特征不挂钩。该有的他都有哪儿都不缺, 可以咬可以上。   “学长, 学长......我腺体好难受。我知道你不怎么相信我, 是我平常态度有问题。可我真是认真的。”陆承安不计后果地使劲儿往顾闻怀里钻,他发着热,身体从内到外都是高温度,顾闻的正常体温对他来说像和风一样凉爽,他亟需靠近拥抱,“你也喜欢我的吧学长......”   蓦地, 他从顾闻身上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味道,沁人心脾。   “进来,打抑制剂。”顾闻边单手开门边严肃地找到对策。   门开门又关,顾闻反手锁了门。将身后的天地隔绝在外,门板严丝合缝,那声脆响在陆承安听来是最华美的乐章。   他主动拉下后颈的衣领,脑袋微垂,虔心奉献。   当顾闻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透明的抑制剂,走过来往他身后去时,陆承安这才恍然觉醒,把衣领拉了上去。   清新的果柚香隐隐约约地从顾闻身上飘出来,像晨雾一般。   像初夏的味道。   陆承安张了张嘴。   “不用遮了,你身上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味道很重。”顾闻没什么表情,拂开陆承安想坚持的手,可真等看见那片几乎面目全非的腺体时还是一顿,随后才熟练地扎入针剂,“我看见景尚咬你腺体。现在看来,他不止咬了你一次对吧。”   有一点刺痛,透明的液体全部推入到陆承安的身体里。生平第一次用辅助药物,他觉得还挺神奇的。发热的身体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降温,陆承安不再那么焦躁,也不再只想着和顾闻贴紧。   顾闻扔了空掉的抑制剂,难掩失望地问他:“承安,你带着另一个人的信息素,跑过来说想和我做·爱。”   “他把我当什么?”   “我......”   “景尚信息素暴走,全校停课。我很遗憾当时没能第一时间保护你,自己先倒了下去。但我醒来以后给你发了很多很多的消息,”顾闻掏出手机,防止陆承安这个不顾人死活的小骗子不承认似的,给他看那些数不清的短信,“我问你身体怎么样,问你什么时候来学校。景尚有没有再次攻击你,问你在哪间病房......可它们石沉大海,你半句都没有回应我。”   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插着几支白色的纸玫瑰,窗外的曙光斜至时,它显得那么圣洁高雅。这些全是陆承安闲暇时为了讨学长的喜欢,用几十张纸叠出来的。陆承安记得第一支纸玫瑰他花掉三天时间,因为他手笨。   陆承安一次性消失八天,手机毫不回应。顾闻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每天早上拿着一支虽然不错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看的纸玫瑰在校门口站一会儿,企图第一眼看到重入校园的陆承安。   年上者不再克制,想告诉年少者,他心里有个位置是满的。   没想到人是看到了,却看到了不该看的。   “你的感情与其说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不如说我根本不敢回应。”顾闻说道,“明面上,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么喜欢景尚,这辈子非他不可。只有我这个老师,私底下知道你向我示好,好像满心满眼都是我。”   “我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嘴里说喜欢我,毕业后想和我在一起,跟我长相厮守,却又为什么能做到在追求景尚的时候完全不看我一眼,”顾闻控制不住地看向陆承安的后颈,真的咬得很狠,音色低却,“实话说,你们年纪相仿,好像更适合共赴未来。但你又总是招惹我......”   陆承安要被顾闻受伤的神色弄心碎了,捉住他的手戚戚然地喊:“学长......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喜欢景尚的,我......”   “承安,你总是把老师搞得很困扰,”顾闻叹了口气,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拇指还依恋般地摩挲陆承安修长匀亭的手指,说道,“我是你的老师,当然也是你的学长。虽然我比你大,但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啊。它会难受会痛苦......”   “不是!”陆承安再也听不下去,他语速非常快地打断顾闻低柔却直击灵魂的拷问,解释他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不来找他。还说他根本不喜欢景狗,烦他烦得要死,只是因为厌恶所以才不想看他高高在上,“同样是人,他凭什么装得那么高贵。我和他是邻居小时候可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我见过他哭得眼泪两把鼻涕三把的样子,丑死好吧。”   “现在装高岭之花,还无形地用他的权势压人。上将儿子了不起吗?我肯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其实景狗特别软弱,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景......狗?”顾闻怀疑人生地低喃出这个称呼。   陆承安哼道:“对啊,就是景狗。狗哔。”   “不要说脏话。”   “哦......”陆承安不认,“没说呀。”   然后笑起来,说道:“学长我乖吧。”   顾闻无奈摇头,跟着笑了。   天边的曙光开始从黯淡的金黄变成鱼肚白,陆承安双手交叉抓住衣摆,豪放地向上举脱掉恤衫。他把上衣随手扔桌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闻温润好看的面容,喃声道:“学长......你长得真好看呀。”   顾闻喉结微滚,哑声:“没有你好看。”他没动手,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大胆坐到他腿上的陆承安,如水般温润的眼神在今天早上终于变得灼热起来。   “是吗。”陆承安骄傲地咧嘴笑,笑容阳光且热烈。   他伸手捋了下额首发根,不让碎发挡眼睛,很痞帅很招摇的姿态,特别地随意。   易感期这时又发作,他觉得热意冲顶,有一股想做点什么的冲动。陆承安双手扶住顾闻的肩膀凑近他,鼻尖相触,黏昧地低声喊:“学长。”   “嗯。”   陆承安睫毛颤动,难以启齿似的说道:“那个......一会儿你要是,没看到我有什么反应,那绝对不是你的问题。”   顾闻不解,直勾勾的眼神里透出疑惑:“嗯?”   “我......可能不行,”陆承安耳朵尖变红了,更加支支吾吾地说,“别人青春期都有那种......可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那种想法。一次都没有。”   “自己没手过吗?”   “......没有。”   顾闻低笑了声,说:“每个人都不一样。你只是欲念浅,自己连用手都没试过,不一定就是不行。”   “也是哦,”陆承安舌尖刮着牙齿的内槽舔了舔,“我后天成年,没关系吧。”   “......”   气氛愈发得灼热起来,顾闻微微阖眸,一副被被陆承安完全拿捏根本做不到拒绝的样子,说道:“我听你的。”   离高考还剩三个月而已,但他们的心于今日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仿佛一刻也等不得。他们赌上了自己的前程。   “那就没关系。”陆承安笑笑,垂下的睫毛遮住眼底不知为何稍显黯淡的光。   他的嘴唇缓缓向前,近乎虔诚地附贴在顾闻温凉的唇上。   还差一厘,就碰到了。因紧张或期待而微微屏住的气息先行喷洒,火速拉进他们之间距离。   陆承安体温很热,顾闻的体温却是凉的。他闭眼想道:‘和学长接吻肯定好爽。’   “嘭——咚——!”   就在陆承安张嘴想笨拙地伸舌头试着吮咬顾闻的嘴巴时,一声巨响裹挟着怒而暴走的信息素疯狂地袭击了这间办公室。   反锁的房门咣当一声从合页处断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摇摇欲坠地朝地上砸来。就如前段时间七楼的高三年级后门被景尚一脚踹断,差点把高木栖砸死。   陆承安惊得从顾闻腿上跳起来,仓皇着神色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双眼就被蒙住。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味道充斥在——可以说是被砸向他身上的外套上面。陆承安光裸的肩膀由景尚的外衣罩盖,他伸手想拿下来,刚露出小半张脸,就被景尚掐住下巴。   四目相对,陆承安瞬时心慌身抖。他从来没有在景尚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叫他这样自诩不怕痛、不怕死的人都害怕得软着腿跌坐在地,站不起身。陆承安双手抠住景尚死命掐他下巴的手腕,想要让他放手。   “景、景哥......”   外套即将滑落,景尚看了眼他的肩膀,用堪称可怖的语气说道:“陆承安,你这一副下、贱的身体再敢让别人看见,你想不想知道下场是什么?”   他把最粗俗的两个字咬牙切齿地说出来,陆承安当即猛地抓住差点滑出肩头的外套,再紧紧揪住前襟。   等下巴被松开,再被甩向地板的时候,陆承安原本白皙的皮肤留下几个鲜明的指印。他毫不怀疑如果景尚完全失去理智,他的下颌骨会碎掉。   易感期在罗曼尼康帝的刺激下,刹那淹没陆承安的神智。他四肢发软,只觉得头脑“嗡”地一下,不理解刚打了抑制剂的易感期为什么能重新折磨他。   随后在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里,陆承安悚然意识到,景尚的易感期提前发作了。   针剂猛地扎进皮肉的声音很轻微,陆承安抬眸看,只见景尚看也不看地往后颈偏旁边的位置扎了支针剂。   淡蓝色的液体。   不是易感期的抑制药物。   这种液体在上次景尚信息素暴走时,陆承安看到景慈用过。   “顾老师,没玩到陆承安这个学生,你是不是很遗憾。”景尚走到顾闻面前。他被信息素冲击得单腿跪在地上起不来,维护尊严地扶着桌腿,不让自己两条腿全跪下。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景尚一脚踩在他手背上,暴虐欲让他想要血腥,药物却让他保持理智:“我亲眼让你看着我标记他不是为了恶心你,是让你知道他是我的东西。”   “我信息素要暴走了,得离开这儿。我不想再给社会制造出什么人形武器的话题新闻,没有时间真拿你怎么样。”景尚轻飘飘地拿起那支里面有纸玫瑰的雕塑做的笔筒,眼角抽搐。随后他把笔筒高高扬起来,重重地砸在顾闻太阳穴处。   陆承安高喊一声景哥!   景尚回敬他闭嘴!!   恐怖的模样简直目眦欲裂。   红色的鲜血如注地从顾闻脑袋上淌下来,他另一条支撑自己尊严的腿还是趴了下去,毫无还手能力。   陆承安吓呆了。   景尚是真的敢杀人。   他父亲是上将,他不怕。   天光大亮,景尚丢了染血的笔筒,抓住陆承安的头发强迫他仰脸看着自己。陆承安觉得能听到他因为暴怒而把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   他根本做不到查看顾闻的伤势,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提溜起来朝门外拖去。外套被拉起来严密地盖住他的脑袋,陆承安机械地往前踉跄。然后他看到,被外套遮住的视线底下,有几双脚站在门外。   当听到校长愁绪叹气的声音时,他倏地睁大眼睛。   有一双腿跟了上来,陆承安知道那是田辛。   “嘭!”   几分钟后,四周无人,陆承安身上的桎梏一松,他再一次被粗暴地砸进一辆豪车的后座。他以为被划为“此时属于景尚的东西”的自己要被就地正法。   景尚易感期了,他也是易感期,他们肯定要当场做一次。   A l p h a的原始兽性一旦发作起来,可不会管场合。   景尚单手扶着车顶,矮身探进车来。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以源头的方式一靠近,陆承安立马往车角落缩。眼神迷蒙但警惕。   “后天成年。”景尚不顾他的反应,掐住他脖颈的咽喉,缓缓地收紧力气。在陆承安渐涨红的脸色里又倏地松开手。   他笑了声,友好地对陆承安说:“从现在开始,你祈祷时间过得慢点吧。” 第33章   陆承安又咬了景尚。   这次咬的是手。   他第二次咬了景尚的手。还是同一只。   什么后天, 什么成年,陆承安极力抑制想战栗的、不争气的身体,掏空思绪不去细思它们。   改装成防弹车的雷克萨斯被故意落后两步才上车的田辛平稳地驶离学校,后座挡板上升。景尚身为一个顶级A l p h a, 于今早被挑战权威, 恨不得把陆承安扒皮抽筋, 吮血啖肉。   他宽大强力且带有枪支磨损出来的薄茧的手,仿佛在摸一只应该低头温顺臣服的小动物,不厌其烦地摩挲陆承安纤细修长的脖颈。上面没有可疑痕迹, 只有后颈一片红糜, 是景尚的杰作。   不知是冷还是怎么, 皮肤上浮起层细小颗粒, 与神经一样紧绷着。略显粗糙的指腹玩味似的擦着喉结摩刮过去,陆承安莫名觉得疼痛。不知名的恐惧萦绕心头,少年人办事凭一腔热血, 事发后胆战心惊随之而来。   特别是扎了淡蓝色液体——陆承安不知道名字,也从来没在任何书本上见过相同药物——的景尚, 眼睛里的紫色与往日相比变得沉郁, 压着宛若有一座雪山那般甸重的冰冷。   风暴已然成形、降临。   车厢里没人说话, 景尚只是一味地像死了几年的男鬼那样盯着陆承安, 一味地摸他的脖子。   举动显而易见, 他在想怎么掐死陆承安可以让他更解气。最起码得满足。   事已至此,绝境逢生。陆承安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处于明显劣势的人,他不高兴景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也不高兴景尚一直对他的脖子摸来摸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陆承安身为A l p h a的敏感的喉结部位,此时应该在学长手下颤动。顾闻的拇指或手掌, 应该正在掌控躺在桌面上的他的呼吸。   所以陆承安愤怒地张嘴,一偏首几乎带着要将景尚拆吞入腹的架势咬下去。洁白的牙齿间当即渗出一缕显眼的血丝,染红陆承安的唇角。   景尚手指微蜷,没动。眼睛却不善地微眯。   “你为了他咬我?”他问。   易感期中的犬牙比平时更尖锐,这是A l p h a的独特特征。为了让他们回归原始,接受自己的兽性,和 Omega更好地繁衍,他们变尖的犬牙可以更轻易地刺破伴侣的腺体。   自从被景尚的信息素刺激得突发易感期,陆承安拿不到抑制剂,那对犬牙根本没机会刺穿香软娇弱的 Omega腺体,只饮鸩止渴地咬了景狗的肩膀和手掌。   这样也算磨牙了。   陆承安牙齿相抵磨动,几乎要把景尚的虎口咬穿。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他的头发猛地向上提,陆承安才低唔一声,被迫仰起脖颈,后脑勺颇重地撞到车窗。不过没有多疼,因为景尚的手就拽着陆承安后脑的头发呢。   “陆承安,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好好活着。”陆承安嘴里满口的血腥,感觉良好地伸出舌尖,把唇边的血舔干净。   不仅好好地活,还要好好地看景狗死。   他脸上很轻地划过一丝不屑的笑意,眼睛也不甘示弱地忿忿地瞪着景尚,想撕破脸:“你故意的。你晚上根本没有睡着,就等我跑出来对不对?我不想做你的玩物,可是你多霸道啊,这个世上除了你两个爸,谁敢忤逆你说半个不字。你现在把我看成你的东西,早干嘛去了?”   “景哥,我知道,我不该挑衅你作为一个顶级A l p h a的尊严和领地意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你明明可以自己出现阻止我勾引顾老师,再不济我随你报复。你却把校长喊过来,你想毁了他的人生......”   “我毁了他?”景尚冷笑。   “那么多人瞧见了!”陆承安厌恶他的笑,几乎想啐他一口血沫,用景尚自己的血吐他,只想想都挺让人兴奋地,“他是一个老师,你想没想过今天事发他以后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他是老师现在知道考虑事发的后果了?”景尚拳头捏得嘎嘣响,不知道疼痛似的,用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用力地擦陆承安的嘴巴。他不顾陆承安喊疼,把他唇上刚干涸些许的血迹重新染成湿润的,“毁了他这种事你不觉得很麻烦吗?陆承安,你应该庆幸有这么多人跟着亲眼目睹这肮脏的一幕,否则我会直接杀了他。”   陆承安呼吸窒停。   景尚又道:“省时省力。”   魔鬼。坏种。   接着他阴森可怖地说:“陆承安,有时候我真想拿刀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敢让你大着胆子恬不知耻地说着喜欢我的时候,眼睛却看着顾闻,甚至想和他上.床。”   “你觉得我好惹是吗?”他拇指跟食指张开,捏紧陆承安两边的脸颊,迫使他张嘴。越张越大,直至最后完全是个愿意容纳一个大东西的姿态,“你考虑过后果吗?”   景尚定定地看了会儿他,松开手擦手指,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肮脏的下·贱东西。”   “——洗干净。”重新回到牧家,景尚把陆承安拖到浴室把他丢进去,居高临下地命令。   “景尚!”到家了,外套终于不必用软绵绵的手指拽住,陆承安扶墙,抵制易感期汹涌来袭的热,及时叫住转身想走的人。   景尚回头,目光冷淡。   就是看一只受伤的小鸟,都比看陆承安的更有感情。   “我要回家。”陆承安有气无力地说。   景尚静默不语,以沉默诉应想都别想。   “是,我天生贱种。你都知道是我犯贱了,只是在你面前找死,并不是真的想跟你做。这样你还把我留在这儿吗?”陆承安死猪不怕开水烫,挑明事实。   景尚启唇:“当然。”   他返身走回来,哗啦一下打开陆承安头顶的淋浴器。热水需要时间,所以兜头浇下来的是可与冰块相比拟的冷水。火热的身体犹如遇到天敌,相融时发出你死我活地蒸腾的气息,陆承安狠狠地激灵一下,但不得不说理智回来大半,特别舒服。   睫毛上挂着成行的水珠,影响视线。陆承安看不清景尚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始终处在一个临界点的边缘。   他说不出这个临界点具体是什么,但心里清楚,一旦临界点遭受爆破。   那接下来谁也别想好过了。   陆承安说:“我本来......都打了抑制剂,可是你的信息素又刺激我。你易感期提前,还把我刚好一些的易感期激得更厉害。”   他明知如此,却还要把景尚留在这儿,不赶紧让他滚,敢光着肩膀与他共处。   挑衅完A l p h a的尊严,又挑衅A l p h a的自制力。   不过陆承安不是真找死,伸手作出索要姿态:“给我一支抑制剂。”   “你不配。”景尚说道,视线停留在陆承安胸膛以下的小腹位置。前面后面都伤痕累累,青紫色纵横交错。   不是鞭子就是硬木板制造出来的。   那层漂亮的薄薄的腹肌与人鱼线的肌理,全被淤伤覆盖。   住院期间他身上也有类似的伤,八天修养恢复如初。如今伤痕又出现了。   陆承安果然是打架能手,看不惯他的人遍及天下。从医院回来,再到牧家,十几天里,中间他只离开景尚一晚上。就这样都能再带一身伤。   晚上不睡觉也要聚众斗殴。   像狗一样好斗。   “是因为你,我易感期才严重的。”陆承安气得咬牙,好像在想念用犬齿狠狠地咬住景尚不松口的时候,质问,“你凭什么不给我!”   在景尚毫无人情味的眼神里他的战斗状态减弱,明知有求于人,必须能屈能伸地将自己的语调软和下去。陆承安恢复成以前装模作样的样子:“......景哥,求你了你就给我一支吧。我真的很难受,景哥......”   回答他的是景尚冷漠的关门声,以及逐步远去的脚步声。   田辛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他很想走,再不走他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包裹了整个牧家的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里。   闻不到一点陆承安的味道。   两个易感期的A l p h a,天雷地火谁能管得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田辛也恍惚腺体发热。他不会被刺激到了吧......   “你在分辨哪些是陆承安的信息素吗?”景尚站在楼梯其中的一道阶梯上,眼神带着睥睨地下视,他往后颈接连扎了两针透明液体的抑制剂,下楼后随手把空针剂丢进垃圾桶里,说,“田辛,我不喜欢任何A l p h a在他身上留下气味。你跟着我父亲那么多年,现在这点小场面,不会被刺激出易感期吧。”   田辛赫然一惊。   这种话牧寒云也说过。而且不止对他说,还对景尚这个独生子说。每次景尚易感期,要在家静待度过一周,或者更长时间。   这时如果景慈在家,牧寒云就会特别警告景尚小心点儿,别把信息素染到他爸身上。   然后就是牧上将不悦地释放信息素压制,把景慈圈在自己的地盘里。他全然不顾A l p h a易感期时最为凶残,也最为脆弱。   强大得多的A l p h a在这个时期选择压制景尚,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严重的话可能会要了景尚年仅20的性命。   景慈制止过牧寒云多次,他不想家庭医生因为小景的信息素一次又一次过来,更不想小景生病虚弱。牧寒云却不以为意,只说这样正好可以锻炼景尚控制信息素的能力。   如今,他说出了极像牧寒云的话。   有其父必有其子。   说不定还要胜出于蓝。   A l p h a果然没好东西,就算讨厌也要占有。   双 A 的搭配毫不契合,可怜陆家那小孩儿了。要承受景尚这样一个Alpha,那方面真的......   田辛垂眸:“是。”   表面应得好,心里却想骂人了。陆承安分化等级低,易感期时对外人的刺激作用不太大,像田辛身为2S级的A l p h a完全不受影响,但景尚的易感期不是别人想能抵挡就能抵挡的。   只有他侵略别人的份儿。   想到这儿,田辛又是一惊。   所以......景尚为什么能被陆承安刺激得易感期提前?   天杀的,惊悚了。   ......是因为他自己想吗?   去学校抓人前就得到吩咐要把‘陆承安’抓过来送到牧家的田辛圆满地完成任务,走出大门后却没敢离开。他把车开到马路边守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随时等待叫救护车。   发愁。   不知道该不该跟牧上将或者夫人说一声。   毕竟,事情很明白了......   陆承安不废也得瘫十天。 第34章   “喵呜~喵呜~~”   第一次涉足新地盘, ‘陆承安’熟悉新气味,鼻尖耸动尾巴翘起。它从出生起就在流浪,但长大的途中运气好,没有遭受过人类虐待, 还经常被投喂食物。   最近还有了小家呢。   它对阴险狡诈的人类认识得不够彻底, 缺乏警惕性。   此时就围着景尚的腿蹭, 以为他是好人。   就像现在的主人一样。   景尚端坐沙发上,垂眸观察这个小玩意儿。   十分钟过去,他听见‘陆承安’还在叫, 鼻子里还在呼噜。   “跟陆承安一样吵。”他漠然地对此评价。   虎口血肉模糊的手掌缓缓垂下去, 景尚指节试探地动动。指尖即将触碰到‘陆承安’察觉到头顶有人类手掌的阴影覆盖、而高高仰起脑袋配合被摸, 那只手却冷漠地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脚伸过来把它踢开的抵触。   很轻的动作, 玩闹似的。但是‘陆承安’柔软的肚皮被脚尖挑起来,往远处丢。安全地低空落地的当儿,它已经本能反应地露出爪子紧紧抓牢地面。防摔。   脚下高昂的地毯被刚来到这儿的‘陆承安’勾起一缕线, 不再完美了。景尚便又复刻地给它一脚,‘陆承安’又勾住地毯。   楼上的陆承安果然和‘陆承安’一样吵。他说水凉, 过会儿又说热。他说洗完澡没衣服, 还说自己易感期没力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光着身体不敢走出来, 害怕信息素上已经激得景尚易感期提前, 肉軆上再激得他更不是人, 担心自己贞洁不保。   他先是说话好听,一口一个景哥、景哥哥,哥哥这儿好哥哥那儿也好,恍惚间还以为他仍然是在学校追着景尚表白呢。   但后来他发现没人理脸变得非常快,说话越来越难听。失去了心爱的学长,他此生便没了乐趣似的, 心脏跟随顾闻飞走,不想再对景尚演舔狗戏码,在浴室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他的嘴巴和心声高度一致。   罕见现象。   “景尚——你就是傻哔!我从小就知道你是傻哔!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哔的!所以我就故意恶心你!你管我胆子大不大,我就是敢一边说喜欢你一边要把自己献给学长,怎么啦?!”陆承安把浴室门拍得像大风刮过似的哗哗响,像走入绝境的困兽那样叫,“你父亲是上将,厉害!你了不起行不行!我没办法跟你拼爹,那你现在上来杀了我吧!我告诉你,放四十年前星际联盟的上将还姓陆时,你屁都不是!”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知道自己恶心是不是。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不喜欢还要上,还要让我祈祷我成年的这两天过慢点儿,吓唬谁呢?!我知道你想弄死我,那你直接痛快点好啦,直接过来一枪崩了我啊。我知道你家里有枪,而你就是那个——从小就想着杀人的暴君!狂徒!”   “你老说我贱,对啊,我追着你三四年,整个星际联盟都看我笑话,我就是犯贱。可是我贱得开心贱得快乐,星际联盟高中里的那群傻哔根本不知道他们才是笑话。我想说的是,姓景的狗哔比我更贱。你看看你打算上一个你一直说贱的人,你特么不是贱是什么?!”   “傻哔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碍事?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躺在学长怀里享受人间大和谐的乐趣。谁特么要你出现!”   “如果他被开除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让我回家,景尚!我明天就要回学校。我要告诉所有人是我逼他曰我都是我逼他的。”   “景狗我告诉你——”   无数的谩骂仅从一张嘴里说出来,他也不嫌渴。而另一个人的耳朵听着所有上不得台面的言论,那张嘴却只字不予回应。   到最后陆承安越骂胸口越窒闷委屈,音色里有些哽咽。   A l p h a易感期时的脆弱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最后拍了一下浴室门,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嗓音微哑的可怜地说道:“我不要你,我要学长。我要顾闻......”   “——咣当!”   暴力的开门声打断他诉说的顾闻的所有的优点,陆承安受惊抬头,头发和睫毛还有刚洗完澡不久的湿润。   一开始凉水浇下来时,掉在陆承安身边的外套跟裤子全被打湿。洗完之后他意识到,想出去却没衣物蔽体。景尚半句话不想跟他说,指望他送衣服不如期盼他别在自己光着的时候闯进来。   很显然,期盼失败。   余光刚瞧见景尚,陆承安便更紧地抱住膝盖,后背极力贴着墙壁,略显瘦削的肩颈前弓致使膝盖可以抵住胸膛。他看起来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就此消失。   陆承安张口就要骂你特么出去不要脸的臭狗哔,清晰的视野让他在看到景尚手里的东西时先行崩殂,瞳孔地震顿时惊慌。   “你别动他!”他高喊道。   景尚冷漠地站在门口,那只完好的手把‘陆承安’掐着举起来。小猫感受到窒息的危险,费力地倒腾着四条腿,脚心却怎么都触及不到安全的地面。它张大嘴巴想叫,却只能发出些气声。   “你再吵,我就掐死他。”   “我不吵了不吵了......”陆承安立马说,“景哥,景哥我不吵了。我没骂你,骂我自己呢。”   景尚松了松手掌力度:“再敢说一些我不爱听的,你知道下场吧。”   再次演示收紧五指。   刚得到一丁点空气的‘陆承安’还没来得及喘气,没想到被夺走得这么快。四条腿更用力地踢腾,嗓子里挤出凄厉尖叫。   “我知道了!”陆承安站起来去抢猫,“把他还给我!”   景尚蓦然松开了手,‘陆承安’自由落地,和陆承安来抢的双手错开。他眼疾手快地扑倒下去接住黑白黄,紧紧搂怀里,瞪着景尚。   膝盖磕在地上声响沉闷,却不知道疼似的一声不吭。   景尚蹙眉,说道:“让你瞪我了吗?”   “......”   陆承安便恶狠狠地收回目光摸‘陆承安’的毛。小猫这次闻到熟悉的气味儿,脑袋狂抵陆承安的胸膛,蹭来蹭去蹭来蹭去。   俨然忘记一秒前差点儿灵魂升天见佛祖。   猫毛柔软,陆承安早摸习惯了,不舍得把手拿开,嘴里小声说着抱歉的话。别提多乖巧。   景尚看着他对‘陆承安’在乎心疼的样子,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好像在后悔没把它掐死。   “给自己找了个软肋,就是在找死。”他说。低沉的话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陆承安头顶。   陆承安:“要你管!”   “你说什么?”   “......”陆承安胸腔有一股气憋着,憋屈得要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都嫌自己语气恶心,咬着牙软着调说,“就要景哥管呢~”   他尽量地往角落缩,手臂和腿严密地遮挡自己。刚才站起来时,他发现景尚这个狗哔真的毫不掩饰地把他从头打量到尾。   浴室里的罗曼尼康帝信息素像是一下子开了封的红酒,不是瓶装,是桶装。陆承安被冲击得头昏脑胀,腺体热得快要爆炸。   他想发泄。   没有人可以违背天性。   遑论A l p h a这种易感期时几乎接近原始动物的种类。   如果陆承安是景尚的话,他此时已经理智崩溃了。   眼下这种情况,陆承安自认在劫难逃,心里不免紧张。   当景尚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揪紧的心脏凝出恐惧,陆承安不让他碰,挥手让他走开叽哇乱叫:“你干什么?你不是说要等我成年吗?还有两天呢!说话不算话!姓景的......”   几秒钟后,连人带猫栽进卧室床上,卧室门又被出去的人关闭,陆承安还在骂人呢。骂半天周围没丁点动静,他才意识到景尚把他拎回卧室就出去了。   走前还说:“把门锁好。”   陆承安爬起来,抓起一个枕头砸门:“小爷就不锁!我不信你能忍得住。景狗,我要看着你把自己高岭之花的皮撕掉,你才不是正人君子。”   枕头从门上反弹了一下,掉到地上。陆承安看了看四周高中间凹的床面,这是他之前筑的巢穴,又走下去把枕头捡回来,放回原来的位置,自己进到中间蜷好。没有抑制剂只能生捱,陆承安更委屈了,他打算强迫自己睡觉,睡着就没事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该死的景狗,都把我筑的巢弄乱了......”   “他有筑巢行为?住在小景的房间里?”电话里景慈向田辛确认自己听到的。   “少爷把陆家那孩子带回家第一天就让他住自己卧室。”田辛斟酌着说,“那孩子这两天易感期,少爷不让我靠近,”语气颇为尴尬无奈,“他生气时候的信息素我可扛不住。不过前两天陆承安刚来时,我去二楼送点儿东西,少爷房门半掩着,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发现他确实把被子床单什么的都堆起来筑巢了。”   外面天是黑的,田辛感受夜晚的凉风,倚着车门抽烟。   景慈沉默片刻,说:“小景住哪儿?”   田辛更无奈:“客卧。”   “小景把小陆带回家,这件事我会跟牧寒云说,”景慈音调没什么起伏,“他最近很忙,刚上任需要处理很多事情。你不用再特意告诉他。”   田辛:“是。”   “小景易感期提前,信息素没有暴走吗?”   “没有。他最近信息素太不稳定,您和上将走之前特意嘱咐我注意他的情况,和医院保持着高强度联系,怕出意外。”田辛说,“但他这一次比较稳定。”   景慈确认:“他在抓奸的这个过程中,信息素开始有疯走的趋势。但是稳定住了,是吗?”   “是。”田辛不明白景慈为什么要继续问这个问题,不过抓奸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挺意外的。好像斯文书生在骂人啊。   共事三十年,田辛都快忘了景慈之前是在战场厮杀的人。他被牧寒云保护得太好,这些年表现羸弱。可不就是个斯文书生。   田辛说:“他用了三针抑制剂。所以比较稳定。”   “嗯。”景慈不置可否,最后问,“几天了?”   凌晨已过,田辛知道他问的是景尚把陆承安关在牧家大宅中几天了,说:“这是第二天。”   四月一号。   陆承安睡得迷迷糊糊。   没有抑制剂,景尚也没有咬他。由内而外的热是种折磨,陆承安好长时间睡不着,最后咬着被子的一角才终于模糊睡去。   不等他好好享受这一截短暂的睡眠时,昏暗的卧室中,由于房门没有反锁,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他隐没在黑暗里,如鬼魅一般垂眸盯着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的陆承安。当火热的脖颈,被一只同样火热的手掌轻轻地圈弄,陆承安猛地一激灵,醒了。   “景哥......”他无意识地喊。   随后神识霍然清醒一瞬,立马爬着翻身要跑。   景尚及时扣住他的脖子,把他按进被子里。弯腰伏身凑近身下人,灼热的气息燎向耳朵。陆承安深知,景尚的情况没比他好多少,而且只会更严重。   “呵......”景尚突然低低地笑了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宣告判决书般地说:“陆承安,成年快乐啊。” 第35章   ‘陆承安’被丢出门外。   它在轻轻挠门, 嗓子里有恐慌的呜声。夜深人静时应该异动明显,但于今夜却几不可察。   没有人听得见它无足轻重的喵呜。   ......   撕咬。   几乎是属于野兽般的撕咬。   陆承安的嘴唇被景尚吸进嘴里,牙齿肆意无情地碾磨。曾经刺穿他腺体的尖锐犬齿现在又咬破他的嘴,陆承安推拒, 手掌刚触碰到景尚的胸膛, 就被拉起来束至头顶。   A l p h a精心筑的巢穴乱七八糟, 没眼看。领地被闯入,陆承安暴躁。接连两天的高热和神志不清让他有了A l p h a的圈占地盘的领地意识,喉咙里低声吼着让景尚滚。可他软绵绵的, 听起来像是撒娇的咕哝, 狗崽子般的哼唧, 只能招来更凶残地对待。   想欺负的人越是娇软——虽然这个词跟正常时候的陆承安完全不搭边——越是露出别欺负我求求你了的眼神, 越是讨饶,就越能激发A l p h a那种该死的可怕的施虐欲。   景尚隐忍地磨牙,手背血管突起, 脖颈间的青筋时隐时现。   “你是这么亲他的吗?”他一只手紧紧地桎梏着陆承安的两条手腕,交叉束缚不给他挣脱机会。另一只手便半强半松地掐住陆承安的下巴, 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的缓声问道。   饿狼。   陆承安从景尚的眼睛里看出饿了两个月的头狼见到一块新鲜生肉的癫狂感, 微微战栗。   “抖什么呢?”景尚呵道。   他俯首, 鼻尖触着陆承安的鼻尖, 深紫色的浓郁眼睛在黑暗里看得并不真切, 可确确实实透着危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嗯?你是这么亲他的吗?回答啊陆承安。”   汗水从鬓角淌下来,什么场合就该说什么话,被催促的陆承安嘴硬道:“......我没亲他。”   ‘我怎么亲他,特么关你什么事啊。我想怎么亲他,就怎么亲......要不是因为你, 我们两个都要伸舌头了......”   “——呵。”   “你是真怕了啊陆承安。连背着我说话都在抖。”景尚明明特别生气,但他却怒极反笑,而且说了句令陆承安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的话。什么叫背着他说。   什么时候背着他了?   景尚后槽牙在响,他猛地把陆承安翻过身去,一口咬住他的腺体,发了狠地顿声说道:“小骗子陆承安。”   切齿痛恨、恨之入骨的语调仿佛他已经在拆陆承安身上那堆森森的白骨,一共 206 根,恨不得全拆毁丢掉喂狗。   “你等等啊......!”后颈剧痛袭来,陆承安倒抽一口凉气。脖子连带肩膀都弓起来,仿佛后背顶着一座山。他必须得毫不懈怠地抵抗才有站起来的渺茫机会。   果然是渺茫,陆承安的腰身溃塌,被景尚轻易地压制到底。   这两天食欲不佳,陆承安只喝了水,没吃过丁点食物。前天晚上景尚在他胳膊上扎了针营养剂,一针顶三天。   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会饿。   要不是营养针太贵,陆承安倒想经常用呢。反正也没什么副作用,液体一旦打进身体就可以神清气爽地快活三天,比吃饭更爽。还不用再费力咀嚼食物,替腮帮子累得慌。   但同样打了营养针的景尚就是一个怪物,陆承安在他手底下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狗崽子,没力气反抗。   几乎要将人浑身的骨头都冲散得信息素猛袭而来,不必景尚按他后脑勺,以方便他能更舒服地咬陆承安的腺体。陆承安便当场软了身子,差点趴那儿。   景尚一条胳膊从下面绕过去环住陆承安的腰,向上提抵,只让他跪着。腰间的衣服原先松松垮垮,此时被勒得紧贴腰身,窄薄窄薄的一截。   弹性、韧劲。   被得了失心疯的景尚关在牧家度过A l p h a大多能维持一周的易感期,陆承安没换洗衣服,只能穿景尚的。   不太合身,但也不算太大。   “景、哥......”陆承安忍不住嘶气,腹部和后腰有伤没好,被他抱住有点疼,赶紧软嗓试图讨好,动静像条刚出生的响尾蛇那样试探自己的尾巴,“景哥你不是讨厌我吗......你讨厌我就继续讨厌啊,没必要为了报复我、就把自己搭进来啊——!别咬那么狠啊哥哥!我脖子长得挺漂亮的带那么多伤不是太丑了嘛......说真的啊,景哥,我这样的......嘶......!”   什么叫绝境,眼下就可以称之为绝境。路灯的光从宽大的窗子外边透进来,冷冷的,不是希望的颜色。陆承安的理智已所剩无几,想要‘陆承安’活命的念头逼迫他铩掉嘴毒的技能,专拣好听的话说。   可这样都不能让景尚满意。   后颈那块薄薄的肉,被一张狗嘴碾吮,犬牙愈发得过分,陆承安又疼又想被继续咬,贱得离谱。他在心里这么唾骂自己。然后又把景狗的祖宗十八代反复拉出来狠狠鞭尸,他一直抵枕头嘶气,唇微微分开着。口水逐渐分泌得越来越多,想丝丝缕缕地从唇角溢出,这种情况就好像他是被......陆承安死死咬紧牙关,把该死的嘴巴抿紧,拼死不让自己露出那副大人才应该有的模样。   受不了了,不骂不行。陆承安嘴痒,口腔里的两排整齐牙齿更是痒得难耐。这次景尚学聪明了,不把手放在陆承安一眼看得见一口咬得着的地方。气得本就发烧的陆承安更加头昏脑胀,神智渐消。   “景哥......”   景尚不理他。   “景尚......”   景尚不理他,但怒气稍缓。   “景狗......”   景尚还不理他,但牙齿咬得更深。   陆承安一个激灵:“傻哔东西!你骨灰被我扬了景狗!!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拖去火葬场火化!我要把你骨灰洒得到处都是满世界都是!!!”   表里如一,口心一致。   “等你能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再说吧。”景尚冷笑,把他翻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下一秒就要上酷刑般逼问,“要不要?”   “......”   前后两句不是一个话题。陆承安很明白。他烟蓝色的瞳孔微闪,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这个魔鬼,不知道打了多少抑制剂。本性那么恶劣、那么残暴的一个A l p h a,竟能生生捱过两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还得先问问陆承安,好像他真的会尊重似的。   装得多像个绅士。   景尚又问一遍,这次语气变轻了,但逼迫感却更甚:“陆承安,要不要?”   不要,怎么能妥协呢。再怎么样都不能和景狗......景尚的眼神为什么这样,他想用枪杀了自己还是想用嘴吃了自己?   非常奇异地,陆承安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整颗心脏还在隐隐地战栗。似乎包裹于兴奋之中。   兴奋这种情绪,仿佛处于福尔马林里,令陆承安难受,可又保鲜。他能永远维持住原来的样子,永生不死。   深紫色的眼睛将陆承安深深地包裹进去,陆承安反而想看景尚被拒绝之后的嘴脸。他想看他泡在福尔马林之中的原来的样子被拆穿,把药水桶打碎,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   “......要。”真是疯了,陆承安直瞪着景尚的脸,眼神却不是清明的,语调哆颤地低喃。   他眼眸微阖,表里不一,神情痴迷,受A l p h a的原始本性支配,再无法忍受,胳膊抬起手背遮盖眼睛,咬牙想把自己咬死那般颤声重复道:“——要!”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恨得病入膏肓了,恨自己恨景尚恨世界。如果不是该死的景狗不给他抑制剂,他肯定不会这样。   话越说越多,嗓音越来越嘶哑,连月亮都不忍卒听,悄悄地隐没于云层之后。   后来陆承安还说了些什么他全忘光了,应该是骂人的话。   他脾气不好,能在景尚面前装乖舔他几年已经是极限。现在被易感期折磨得理智全无当然不会惯着他,什么难听就说什么。   陆承安最喜欢咒景尚死,他希望、祝愿,世界上所有的死法都让景尚尝试一遍。不,两遍。   三遍四遍,无数遍更好!   杀父夺妻之仇应当也不过如此吧。可陆承安对景尚的恨与怨仿佛与生俱来,他恨不得将自己诅咒的这个人塞进齿间,把景尚嚼磨得鲜血直流,一滩血泥。   景尚有没有气得两眼发黑陆承安也不记得,只知道这狗哔在他头顶极淡地笑了声,冷得他哆嗦打战。   然后景尚说:“你的猫真像你,话多。”   仅此一句,陆承安那点被逼疯的理智又回来了点儿,不敢再骂景尚。   闷不做声。   控制不住淌出生理性眼泪的时候,他开始在心里想顾闻。学长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被影响,有没有后悔被他钩引,有没有为自己辩解,把事情全推到他身上——学长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的。   当时傻哔景尚动手,他有没有不舒服住院......   景尚阴狠的声音忽地自头顶落下来:“陆承安,最后一次警告你,闭、嘴。”   “......嗯?”陆承安前额的头发和睫毛都是潮湿的,他回眸看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说话又特好听了,简直像极了精神割裂,“景哥我没说话啊......你是烧糊涂了吗?”   “你糊涂了,顾闻。”夜半的医院里灯火通明,顾闻额角包着纱布,丝丝血迹渗出来。校长第二次来探望他,不知第几次这么说。   额头被雕塑笔筒砸了下,伤势不算严重,不用住院。但顾闻遭到景尚暴怒的信息素袭击,那道A l p h a被挑战权威、仿佛被夺走妻子的怒火全注入到景尚所持有的那件武器上。导致当时正处于发晴的顾闻信息素紊乱,当场昏厥。   自醒来后顾闻只问了句陆承安在哪儿,此后再没说话。   没有人能窥见到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没人知道他是在忏悔还是在后悔没和陆承安快点做。   校长说陆承安跟景尚回家去了,他们俩都易感期,这一周必须待在家里,不会来学校。   “你怎么能和自己的学生做那种事。”时隔两日,校长蹙眉道,依然失望,“你是老师。”   星际联盟高中里,当天所有七点到校的老师都看到了顾闻的丑事。他们在商量对策,校长在对这些也许有用也许没用的对策进行思考、筛选。   这件事除了校长和那几个老师,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景尚有权有势,但全体师生都知道陆承安在他那里只是个玩意儿,当不得真。   “你就应该知道他是我的东西”这样的宣告,只是一个居于强位的A l p h a的本性而已,并非出自真正的在乎。   没有感情,就不用给眼神。   对待小玩意儿,校长想,景尚可能更想把他锁家里,等到玩腻那天为止。陆承安学习成绩差得离谱,来不来学校都一样。所以星际联盟高中没了他,说不定可以形象更好。   小小的方格窗户外面,天色渐明,晨曦破晓。校长走之前对顾闻说道:“我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   ......   “不要。不要了......”陆承安绝望地、呕心嘶血般地尖叫,他照着景尚的脸挥出一拳,转身向门口跑。脚心刚触及地面就因为体力不支跌趴在地,咣当一道响声,陆承安根本感觉不到痛,胳膊奋力向前伸,五根手指黏腻地扒着地板,仿佛那是土地,可以借力,“救命,救命......”   身后景尚不慌不忙地踩着地板下来,动静微乎其微。可听在陆承安耳朵里,就像被一个拿着榔头的嗜血杀人狂徒追杀,更加卖力地爬。   脚踝被一只大手轻轻圈住。   陆承安眼泪掉下来,不是生理性的:“不要......”   “回来。”景尚蹲下,果真把想逃跑的陆承安以自己的方式拉回来。   陆承安还在说:“不要。”   “呵,”景尚舔掉唇角被咬出、也是被打出豁口而渗出的丝缕鲜血,慢条斯理地说,“可是你现在说了不算了。” 第36章   景尚心口有好多道像古木枝桠般肆意生长的黑色纹路, 向周边延伸时,面积似乎有篮球那么大。和陆承安上次在医院匆匆瞥到时几乎一模一样,没有变浅。   像是天堂赐给他的诅咒,也像是地狱赠予他的礼物。   在他那副强壮有力的胸膛之上, 扭曲诡谲的美感扑面而来。   陆承安很喜欢盯着看。   “......”   “陆承安, 我是不是说了让你闭嘴。”景尚抓住陆承安后脑勺已经一片水湿的头发, 伏在他耳边问道。   冰冷危险的语气仿佛立马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承安半阖眼眸,不再寻找景尚被天堂被地狱刻下的黑色纹路,心骂, 玛德, 狗东西。   傻哔玩意儿。   畜牲!   陆承安真想用程菲白送他的那把枪杀了景尚。因为不想丢脸让“行凶者”得意洋洋, 他把下嘴唇咬得红肿渗血, 都硬忍着不吭声。一是不想让景尚听见他被他搓弄得“支离破碎”,二是听景尚的话闭了嘴。   此刻,陆承安再也无法忍受似的为自己辩解:“景哥......景哥我没说话啊......景哥你......”   “闭嘴!闭嘴!!”景尚低吼出声, 不许陆承安忤逆。所有本性和特征在这瞬间都回归至原始,变成了一头野兽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闭什么嘴?!   他被教训还没一个小时就识相地认识到要顺着景尚, 否则百分之九十九会模样凄惨地死在这儿, 然后陆承安便不再开口。除非因为景尚才忍不住。   但那也只是蚊子叫的哼哼唧唧而已, 顶多增添一点不同的趣味。到底哪里不遂景狗的意?   这 7 个小时, 陆承安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收起一身倒刺的臭脾气,让自己伪装成对主人露柔软肚皮的猫。可景尚这个难侍候的,自小长在蜜罐子里,被无数人捧上天。他想要月亮牧上将他们绝对不会给他豪如瀚海的、可以被任意一颗星辰取代的星星。   他掌控大权,情绪的好坏与否,全凭他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陆承安今天的听话, 在他眼里怎么都不对付。   他不说话,只埋头做事,一双紫色的眼睛像在战场上似的杀得猩红。陆承安多看一眼就止不住地浑身哆嗦,不可避免地出个声儿。但景尚登时愈加愤怒,一遍遍地让他闭嘴。   每咬牙切齿地说一次,他眼睛就红得越发厉害。陆承安有直觉,这时候他不能像往常那样说任何好听的话。嗓音越软,态度越好,越能让他觉出陆承安平常是耍他一般,怒气磋磨成恨意。   有两次景尚单手拤住陆承安纤细脆弱的脖子,喉结在他拇指下滚动,艰难呼吸新鲜空气。景尚让他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陆承安的脑袋一次又一次地撞到床头依然不管不顾,他就是要让陆承安闭嘴。   可陆承安果然是个贱的。   他被这么对待,心里并没有生出气愤,痛恨景尚的情绪。相反,看着头顶上方的景尚不知为什么老是让他闭嘴,然后愈发得凶狠无道,他愉快得头皮发麻。   想裂开嘴来哈哈大笑。   景尚凶,他就柔。手指顺抚地摩挲景尚掐他脖子的手,似乎在让他轻一点缓一点,不要那么急躁。如果有缘,是他的,永远都会是他的。陆承安不说只字半句却依然能挑拨出景尚残忍粗鄙的真面目,看他疯了般地发狂。   是这个样子......   原来景尚接近半疯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太好看了。   也太美了。   他们两个身上都有血痕,仿佛两个以红色油彩为主、而摞缠在一起的调色板。景尚嘴角是被打的,陆承安后颈是被咬的;景尚胳膊是被挠的,陆承安肩膀是被咬的;景尚肩膀是被一个颇为尖锐的外物划的,三公分的长口子,陆承安肩膀胸膛腰腹和能看见的地方全是被咬的。   对此陆承安于心底客观地评价:‘果然是狗。狗东西。’   “啊......我真没说话!”陆承安吃惊地低呼,脾气再怎么因为反常变得通情达理,也不自主地感到气愤,“景尚你到底在气什么?你怎么像个疯子?我告诉你特么别太过分——不不不,景哥景哥,嘶......我错了。是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身,气大容易把我弄死在这儿......你不会真的弄死我吧。哇,如果用这么不体面的方式去死还是算了吧......”   顺从不能换来任何优待,陆承安当然要以口作武器,用语言发动攻击。   企图唤起景狗的丁点良心。   不得不说,景尚的癫狂令他吃惊。可除此之外,另外一件不可能的事让陆承安最为吃惊。   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当时刚过半个小时,陆承安明显注意到自己的显著变化。那是他从应该成熟到至今都没有过的姿态,惊愕无比。   景尚尤其喜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整个状态,整个过程。他用又被陆承安咬破皮肤流出血液的手示范给陆承安看,让他见识到自己多么可笑。口口声声地说爱学长,心心念念地害怕学长出事,但他却在这种情景下,被景尚猩红的眼眸与充斥于鼻间的淡淡的血腥味,激发出肆意翻涌的冲动。   陆承安宛若第一次彻底地认识自己,久久震撼未能回神。   不过他现在却想:学长......   如果是学长,他肯定也会这样的。而学长那么温柔,绝对不会像野兽般凶残。   不是每个Alpha都是景尚。   蓦地,景尚笑了一声,又因为跑神被唤回来的陆承安头皮瞬间发紧,立马想说好听的话。但景尚预判他的伎俩,用掌心捂住他的嘴。力气用得太大,手掌小鱼际那里的皮肉,早已干涸的伤口重新撕裂。新鲜的血珠成颗地从那排牙印的伤口里冒出来,再顺着手掌纹路流下去。   同样破了几个小豁口的唇尝到一股湿润的血液,陆承安皱眉扭脸,不愿意像个吸血鬼那样被景尚这个怪胎形的人类喂食。   “放开我......”陆承安口齿不清地喊,腥甜如铁锈般的血液更多地流进他的口腔。由于躺在地板上,此时喉管吞咽太方便,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把景尚的血吞下去,让它们和自己的身体融合。仿佛日后再不分彼此。   “陆承安,我真想,”景尚又想摸那截天鹅颈,此时红紫痕纵横交错,语气阴森森地,“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省得你再招摇撞市。”   他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上一次,你身上能沾染到顾闻的信息素是为什么。”   “夜来香的臭味。”   A B O社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各个性别的人随意释放信息素,这样会影响大家正常生活。特殊情况包含A l p h a突发易感期 Omega突现情热期,或者这两种性别需要伴侣用信息素安抚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又或者打架斗殴情绪太过高昂无法做到自控......总之,真正的日常生活里所有人遵规守矩,没有味道。   所以,如果一个没伴侣没易感没生气没打架的A l p h a,在安静独立的办公室里,是不可能在平静、平稳的状态下泄露信息素的,还染到另一个人身上。除非他当时正在“运动”。   那种情况下,A l p h a的信息素就算竭力控制也会外溢。因为那是他们想做出标记行为与占有行为的领地天性。   这样的真相,一定颠覆了顾闻在陆承安这里的温柔形象。他闭嘴缄默,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哪怕被景尚逼急了,也只是紧蹙眉头表达不满,但就是死咬着唇不吭声。   可他出声后说的却是:“我知道。”   “......”   “我不知道啊,夫人。”田辛咬着三明治,觉得难吃就让它堆在腮帮子里不咀嚼,眼神呆滞绝望。他已经在牧家大门前的马路对面守了五天四夜,黑眼圈足足有核桃那么大,脸色憔悴,还蜡黄,他捏着通讯器有气无力又极度想要倾诉地说道,“少爷没打电话,想来陆家那孩子......还是能坚持的吧。”   “我不敢进去啊。夫人你和上将不在家,根本想象不到家里周围的信息素到底多浓。他要是再这么攻击下去,我可没办法守在这儿了,我得先去住院。”田辛上一口三明治还没咀嚼咽进肚子,又绝望地咬一口,腮帮子顿时鼓得更高,“我没打救护车的电话,但医院前天就已经听到附近的信息素仪器检测出异常发出的警报声,循着味儿过来了。”   “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少爷易感期,再过几天就好了。医院一看是牧上将的住址,易感期的又是小景,上次小景住院他们知道他的信息素有多狂暴。救护车怎么来的怎么走了,前后顶多两分钟,跑得比小白兔还快。”   那些医生还戴着信息素调节器,五花八门的。各个弱势,当然不敢管。   苦了田辛坚守阵线。景慈走前让他照顾小景,景尚把他撵出去的时候又让他守路边别走,随时等他电话。   良心未泯,还是怕把陆承安玩死的。   这么多天过去,电话一声不响......田辛不知道是该佩服景尚还是该佩服陆承安。反正他现在对陆家那小子挺刮目相看的。   第一天做守门人时,田辛认为事情可能严重,但绝对没那么地严重,毕竟是两个孩子嘛。所以他驱车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三明治,对付对付得了。   没想到从4月1日凌晨,景尚的信息素跟疯了似的。如果信息素有实体,能被肉眼看得见,田辛毫不夸张地认为牧家上空绝对会是一团浓郁的黑雾。   意识到事态严峻的田辛试着给景尚打电话,无人接听。然后他再也没敢合过眼,唯恐真的出事。吃三明治喝纯净水快吃到吐喝到哕,也不敢回家拿两支营养针。早知道就买营养针了,快餐包装的三明治真难吃。   电话那边的景慈听完沉默好半晌:“我知道了。”不待田辛再问他和上将什么时候回来,又说,“牧寒云还没忙完,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出错。我会找时间跟他说这件事,你不用打扰他。”   田辛想死:“是。”   挂完电话又要继续做路边的守护人,田辛把车开远点。他真的快被景尚的信息素冲击得要易感期了,这两天自己往后颈腺体扎了好几针抑制剂。   “唉......”叹完气,田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愁绪满面地低头点燃。   “抽一口。”陆承安像死了似的趴着,视线模糊的眼前伸过来一只带着咬痕的手,指间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他看见刚才景尚嘴角咬着烟蒂,用火机在烟头燎出火星。火苗跳跃舞动,他眼皮垂落盯着那点光,眼皮上那道接近内双的线条透着淡漠蔑视。   景尚拍拍陆承安的脸:“清醒点。”   “......”又清醒了,陆承安不知道昏死多少次。18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感受过体力告罄的如此彻底。   烟正在燃烧,景尚将烟蒂塞进他嘴里,大发慈悲似的,又说了遍:“抽一口吧。”   尼古丁燃烧,正在粉身碎骨化为灰烬的味道稍微唤醒陆承安的神智,他半边脸颊贴着一点也不凉的地板,哆哆嗦嗦抬起几根手指,扒拉景尚的手腕,仿佛在摸救命稻草,贪痴地努力仰起点头。牙齿咬住更多的烟蒂,用力往肺腑里吸入一口有害的烟雾。   “呼......”他轻呼口气,有点发淡蓝的白色烟雾模糊了他往日里的桀骜眉眼。   只一口,景尚的慈悲心肠收回,剥夺了陆承安极其短暂的快乐与闲暇。他把烟抽出,懒散地换自己叼咬着。他不会抽烟,所以不吸那些呛人的烟雾。可他让烟自燃的睥睨姿态,丝毫不见生疏,异常熟稔。   景尚拿来一针营养剂,动作熟练地拆包装。   听到那道玻璃纸的动静,陆承安无法自抑地抖动,犹如秋日里的落叶,萧瑟得过分可怜。他用尽力气摇头,想爬走,被景尚轻松捉住一条胳臂,挪不动分毫的距离。   “景尚......”   几天来陆承安已经很熟悉这间卧室,门后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彩画,只是离得远,没看清过。现在离得近,陆承安一边拨开景尚的手,一边有什么抓什么。触摸到眼前的墙壁矮柜,踅摸着想要站起来。   那副油画色彩不多,鎏金为主,嵌有褚红宝石,扑面而来一股昂贵气息。可浓郁的鎏金王国之中,竟有一颗腐烂苹果。   突兀,又莫名相配。   上面写着一句话。   陆承安刚站直,便又被景尚按在矮柜上。才拾取一点点的骄傲的笔直的脊梁、腰身,不得不重新弯曲。   香烟的烟灰抖落下来,没什么热意,轻如羽毛,洒在陆承安的后背上面。他却像是被灼伤一般,抖颤如筛糠。   “继续。”景尚说。   油画上的那句话刻印在陆承安眼底。他在景尚的低声命令和信息素的诱导中,摁捺惊惧,微微垂首。   露出多日来已千疮百孔的后颈,温驯、服从。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路。 第37章   “陆承安, 你不止追着我的时候贱,你说喜欢顾闻的时候更贱。”景尚抓着陆承安头发,几乎将他的脸怼进眼前墙壁上的那副油画里,长相守或共赴死、别无他路的名言也差点要贴在陆承安脸上, “我想不明白, 既然你知道顾闻私生活乱, 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呢。就因为他装出一副可以随时关心你的样子,你就喜欢他爱他,可以躺在他身下吗?”   “你管我为什么。呵, 反正就是比你好啊——”陆承安猛地抬手, 一巴掌拍向墙壁, 防止额头撞上去。   他不干净的掌心弄脏了一副昂贵的油画, “共赴死”几个字被潮汽洇出一片雾,看不见了。   “他,学长就是很好。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陆承安压抑着颤腔,依然掩饰不住深处的泣音, 他忍不住眼泪落两行, 被伤了真心似的, “很多, 很多人都喜欢他。我一直都知道又怎么了呢......在你眼里, 我有什么时候是不贱的吗?景尚你就是狗......你又生气!你又生气!是你非要听我说的我说了你又要折磨我!!”   “该死的傻哔东西,我看是你贱才对。景尚,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最最贱的就是你......嗯——我没说错!你就是最大的贱哔!你不贱你这么对我吗?你嘴上说着我贱可是你特么在干什么?我求你了你都不放过我......”   景尚冷声道:“你是只求我放过你吗?”   那一个“你”字被他咬着牙说出来,恨意浓厚显著。   前几天陆承安的那句“我知道”令景尚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审视起他来。原来陆承安不要脸地追求他的这几年,真的是场彻头彻尾的玩笑,是陆承安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生活的恶作剧。而他的真爱顾闻, 哪怕陆承安知晓他不干净,却依然忠贞可鉴,敢在景尚面前一再挑衅。   景尚在里面他都敢如此,不怕死的贱东西。   他们之间的关系被可笑、假象、侮辱、痛恨、撕裂、毁灭和报复等一系列负面且暴力的情绪感官充斥摞叠。景尚本就寡言少语,除了让陆承安闭嘴什么话都不愿施舍,只愿意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陆承安被他搓圆揉扁,这是一副卓越的杰作。但就是经此全都变了,他开始了失智一般的雪恨,不把陆承安看成人,只把他当做一件东西。没有用处的,丑陋的东西,可以被随意地践踏摆布,留一口气就好。   身为A l p h a陆承安分化等级很低,处处不如别人,但是他从未自卑过,甚至因为打架百战百胜自诩是个强悍的A l p h a。他从来没有怕过谁,可真相彻底挑明的那刻,他害怕景尚。   怕得想就此死了。   他喊叫、低吼、流泪,野外被困于人类陷阱而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声音也没有他凄厉。但处于恐惧的陆承安依然被暴怒的景尚勾得眼睛直勾勾,甚至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看到景尚这幅好像被动了最珍贵的东西的样子。   如果这个珍贵东西是他,那就更有意思了。陆承安边掉眼泪边像马上就会死去似的绞紧景尚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老朋友——景尚的肩膀,咬出血来主动喝咽下去。虽然他害怕,但他并不会被吓得不敢动。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反击,绝对不放弃。   所以不止向景尚求饶求他放过自己,还求他放过顾闻。   这是真心的。   也是一种反击方式。   他求景尚不要怪顾闻,全是他的错。顾闻在星际联盟高中洁身自好十几年,不能因为他变成一颗避之不及的老鼠屎,人人厌人人嫌。学长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不该因为他深陷淤泥。   他不想学长被学校开除,他以后可以不去学校。随景尚怎么样都行,从此不见天日也行。   景尚于暴怒中连声说好,他夸陆承安情深似海,夸陆承安高风亮节,在他面前竟可以这么坦荡。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是啊,陆承安。很多人喜欢顾闻,你只是其中一个。”景尚把陆承安甩在客厅里的地毯上面,他们方才转移阵地,陆承安喊叫着不愿意,可还是被景尚一步一步地抱下楼梯。   路程颠簸,但很有力量,他对陆承安恶语相向地说:“你是其中一个还没被上的。真廉价啊陆承安,真、贱。”   “我就要贱怎么了?现在又没贱给你看,”陆承安嘴硬,嘲讽地说,“你又生气啦?所以最贱的就是你啊景狗......”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自前天走出卧室,探索牧家其他地方,黑白黄‘陆承安’的鼻子快速嗅闻,陆承安总是被欺凌的气味令它不止一次炸毛。它凑到陆承安身边,叫声再也不是先前的舒坦,而是焦急、疑惑。   当着它的面,景尚并不会停止“暴行”。相反他很乐意‘陆承安’眼睁睁地看着。每到这时陆承安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值钱,那点早被践踏成泥的自尊被他从污泥里挖出来些许零碎,浑身通红。丢脸让他不得不捂着脸,胳膊哆嗦得如两根芦苇,还是已经断掉的芦苇,没风吹都在晃啊晃地抖。小猫想通过气味确定他是不是健康,可总是遭到陆承安驱逐。   他每次从嗓子里喊叫着“走开啊”的时候,都仿佛在经历生离死别。但凡有外人在场,都能听出一种心碎的无助。   ‘陆承安’运气好,没有遇到过坏人,对人类感观不错,可它经常遇到坏猫抢食,打过的架应该和陆承安差不了多少。意识到陆承安被欺负,它的脊背迅速弓起来,喉间发出呜声,四肢摆出攻击姿态。   可景尚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让这样的脏东西碰到他呢。   一旦‘陆承安’有跳起来伸爪攻击的趋势,景尚便一脚把它踢开。   屡战屡败。   这次‘陆承安’发现陆承安又从那间它不被允许进去的卧室出来,忙低垂着尾巴跑过去。嗅到危险的气味之后,它不长记性地重新对景尚呲牙奓毛。   不等它跳起来挠景尚,身体便一把被陆承安薅过去搂在怀里藏起来。这招眼疾手快耗尽他所剩无几的力气,揉它的脑袋沙哑地说:“别惹他啊小傻哔。你有几条命啊,我还想让你活个60年好好地陪我呢......”   联盟时代不仅人类的平均寿命有所增长,高达1 8 0年,就连猫猫狗狗小动物们也有60年的平均寿命。陆承安对‘陆承安’很好,有信心把它养到比60年还要更长久的时间呢。   “别欺负‘陆承安’,姓景的狗哔。他是我的小猫不是你的小猫你凭什么欺负他......”陆承安躺地毯上不动,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嘛,只睁着一只眼睛,仿佛瞧不起景尚似的,“你欺负我你淦我,他打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就该受着。但你打他就是不行不可以,你再踢他我跟你拼命......”   如果是学长,只会爱护珍重他的小猫,也会对他好。   所以陆承安又开始挑衅景尚找死地说了:“我就是喜欢顾老师。顾老师那么好,你要是报复他就是你小心眼你坏蛋。”   “我知道他肯定会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但明明是我勾引他,他根本不愿意的。”   陆承安望着天花板,精美的吊灯流光溢彩,说:“明明是我易感期......”   “是他易感期了。”顾闻站在校长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上次也在场的同班老师,垂着眼眸低声说,“他的信息素溢得整个楼道里都是,你们都闻到了吧。”   这次事件对他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出院以后回到学校,暂时没给学生上课,不过最迟明天就能复工。   有人说:“是啊,我们都闻到了。陆承安是一个A l p h a,不会不知道信息素泄露的时候会对另一个A l p h a产生影响,搞不好易感期都提前。景尚不也是......”   易感期了吗。   这句话跳上舌尖,却没能像说平常话那样轻松地说出口。虽然是私下,但他们也不敢妄加议论揣测牧上将的儿子。   办公室好几个人呢,如果他们一出这扇门,某些话就像长了小翅膀似的飞得哪里都是呢。   谨言慎行,心知肚明。   可是此话一出,此事为陆承安全责的念头更加根深蒂固。   景尚都被陆承安激得易感期提前,这个人的信息素可是把高中全校的师生攻击进医院过,恐怖如斯,但他却被陆承安的信息素勾挑起了情动欲念。   何况顾闻呢。   顾闻仍旧垂着眸子,似乎不认同,但低声应道:“嗯。”   “嗯,”校长说,“我会让人拟一份公告。”他看了一眼顾闻,说,“那孩子还小,爱上自己的老师只是一时昏了脑袋,不会抨击他太过的。以后他就不是星际联盟高中的学生了,你也不必再挽救这样一个行为有损的学生。免得有其他的学生效仿。”   顾闻道:“嗯。”   也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闻不用停职,星际联盟高中没有丑闻。   四月天,艳阳高照,太阳毒辣。阳光使劲浑身解数炙烤着这片美好的大地,洒下来的光却是冷的。它亲眼目睹,无能为力。   走出办公室,顾闻迎着和风站在走廊里,发丝稍乱。他手里捏着一部通讯器,正叮叮嗡嗡地进着消息——这几天他的短信和电话就没有停止过,他要处理的事太多。   可现在他先忽略别人,调出陆承安的号码,想给他打电话解释一下。说自己实在没办法,同时也真诚地说句抱歉。   “嗡、嗡、嗡、嗡嗡——”   “又是你的电话。”景尚瞄了眼旁边的手机,他们已经又回到卧室,说,“又是你爸。从生日那天他就一直找你,原来你爸这么离不开你啊?”   陆承安立马摇头,眼睛里有些慌乱。   景尚手指夹着他的舌头,问道:“不接?”   “嗯......”陆承安匆匆咽下去分泌而出的口水,含糊不清但迅疾地表达确定的意思,“嗯。”   “好吧。”景尚觉得很遗憾似的,微微笑起来,眼神却蓦地凌厉许多,问,“陆承安,你现在还要替顾闻求我吗?”   陆承安摇头,再摇头。   他一直摇头。一滴眼泪都在刚挂向眼尾时被甩飞出去。   “想不想结束?”景尚问。   陆承安便不再回应了。他睁着两只红彤彤的眼,里面射出惊疑的神采,不确信地小心地觑着景尚,想看他又想玩什么花样。   他毫不怀疑景尚想杀了他弄死他的愤恨决心。   半晌过去,景尚都没什么动作,好像是安全的。陆承安很轻地眨眨眼,然后试探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嗯。”景尚放开他,往一张只有简单靠背的乌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那天你怎么对他的,对我演示一遍。”   他善良地给了陆承安两个执行项目:“结束还是继续,看你表现得怎么样。”   “......”   陆承安扶了下椅子把手,接着扶景尚的腿,始终被水雾氤氲的烟蓝色眼睛抬起上眼睑,眼珠不离开景尚的面孔。半站半借力地起身后,他双手牢牢扒着景尚的肩膀不让自己倒下去,几乎趴进他怀里边。   花费五分钟,陆承安才两条腿叉开,坐到景尚腿上去。他微微地弓起肩背,几近虔诚地捧起景尚的脸。   然后......阖眸垂首吻了上去。 第38章   景尚:“伤哪儿来的?”   处于紧绷状态的腹部一片鞭痕, 至今是青紫色。陆承安这几天睡着的时候没醒着多,伤势得不到充分恢复。第八天过去,小腹和后腰的鞭伤依然触目惊心的历历在目。   每次景尚的手掐他的腰,陆承安都疼得哆嗦。   每到那时景尚都会说:“原来你会疼啊, 那你怎么光抖不吭声——叫出来陆承安。”   傻哔一个。   “爱从哪儿来就哪儿来, 关你屁事。”陆承安赌气, 不愿意搭理也不愿看他,疲累地一手扶景尚肩膀一手扶景尚的膝盖,天都黑了也没听景狗松口说一句满意, 恼得磨牙, 卖力道, “我不想对你说好听的话, 你特么别把我逼急了......要是因为我怼你两句你又生气我就真的看不起你。”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哔的人。屁的上将之子,丁点能装船的肚量都没有......@¢%〔』〖〗#*@&〗〕#¥@&......’陆承安嘴上怨完,心里又更粗暴直接地骂, 不仅祝他早死还祝他早泄。   景尚冷声说道:“有段时间你经常在班里叠一些很难看的纸玫瑰,原来是送给顾闻的。耍我是不是很好玩儿?”   “......”   陆承安闭嘴不骂了。   景尚冷笑:“撒谎精, 你有几个胆子?”   “......”   陆承安先停止卖力, 尽管埋着。凑上去亲他, 堵他的嘴。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还纸玫瑰, 我连情人节那天送你的红玫瑰都是从垃圾桶旁边捡的, 你知道后不得气死......’   陆承安察觉到景尚呼吸变重变粗了,是怒火正疾速聚集、即将暴怒的征兆。他一怔,脑袋不明所以,躯体却已先一步地疯狂地战栗起来。   “陆、承、安。”景尚阴恻恻地说,“你真的该死。”   “该死!真的太该死了,顾老师——呸呸呸, 顾闻怎么是这种人啊。”高木栖拍着胸口,伸出舌头往地面上作出想哕出来的架势,表情恶心得要命,“他竟然和学生做、爱。还好几个!我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四月中旬,天气热了,江端刚在球场打完一场球,出得满脸是汗。他将短袖捋到肩膀,把高木栖手里的书抢过来,往脸上扇风,嗤笑:“你真以为星际联盟高中里的老师有几个好人吗?运用老师职责的便利,让学生心动甘愿爬床,这只是最不起眼的原始兽性在作祟而已。大家都会有啊,不奇怪。”   “如果不是风声泄露,这次被开除的会是陆承安,顾闻有上面保着。你没看学校都已经把谴责小垃圾的公告写好了吗?校长肯定是知情的。”   还没进入大学和社会呢,一个高中都那么黑暗,高木栖叹为观止:“操......”   半个月前,3月 30 号,顾闻突然住院,不能再来学校给他带的三个班级上课。   当天晚上便有小道消息说他是被一个人的信息素袭击进医院的,因为顾闻被捉奸在办公室。   这太离谱了,没人信。   还没起来的流言被第二天突如其来的高温蒸发干净。那天热得不正常,比暑天还令人难以忍受,仿佛是太阳神在愤怒。   是个人都会生病,顾闻生病住院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不过他向来是位好老师,学生缘相当不错。   愚人节那天放学后有学生去探望他,提花篮买水果送关心。   除了老师的身份,顾闻更像知心大哥哥,不用太长时间,许多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愿意和他说说心里话。这次去医院就是,他们不是结伴而行,全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各个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真心话要倾露,只是刚进去,他们就发现其他老师,甚至还有校长总是在场。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普通的探视,次数多了就有点奇怪。   当顾闻被捉奸的对象是陆承安,捉他们奸的那个人是景尚的炸裂消息,不知道被哪股风刮向星际联盟高中时,老师们商量几天的对策,校长同意后,已经让人拟好的要将不知羞耻的陆承安开除驱逐的公告还没发出去,就成为了一张废纸。   那张白纸黑字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仿佛在对他们这些天的努力进行着无情的嘲笑和讽刺。   和他们一开始决定要把所有过错推到陆承安身上不同,从天而降的大新闻里,是顾闻身为老师,试图诱¥奸当时还未成年的陆承安。   校长面色不改,认为这样的风声不足为惧 , Plan B 已经拟定完成,直待他接到一通电话。   “诚实点吧,顾校长。”景慈的声音在电话里极度清冷地说道,“顾闻是你的儿子,景尚是我的儿子。”   校长脸色剧变,在景慈那句几乎是明示的“我的儿子”里想丢盔弃甲,可他也是做过几十年校长见识过许多大人物的人,不至于被吓破胆子,说:“......牧先生。”   “我姓景。”景慈漠然道。   “......景先生,这件事没有牵扯到景少,只是一个姓陆的同学而已。”校长解释道,“您肯定不认识他,这个孩子很恶劣,景少非常讨厌他......”   “我认识小陆,”景慈一句话打断他,说,“景尚喜欢那孩子,他不是已经很严肃地告诉过你们了吗?”   告诉二字被他说的像警告。   顾校长疯狂地思索当天发生过的所有场景内容。   “他是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   “我的。”   “我的......是我的。”   这不是对待一个无聊小玩意儿的虚假占有。   电话挂断后,校长颓丧地垂下手臂,面容无比凝重。   而更有趣的事接憧而至。   听说顾闻要和别人做,事实以飓风过境的架势席卷了整个学校,有一个A l p h a学生第一个冲进办公室质问:“顾老师,你不是在和我谈恋爱吗?我和你在一起了两年,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别的学生出.轨?”   “怪不得这几天我给你打电话关心你,你却总是一副抽不出时间很忙的样子。顾闻,摊上这样的事儿你应付不过来了吧。”   这个学生是顾闻所带的三个班级里,其中一个班级的学生。   他很伤心,可他根本来不及感受更多的伤心与失望,第二个学生也出现了。   那是个Beta。   如果陆承安在场,他肯定认识这个Beta就是有一次他在教学楼下藏起来偷看顾闻时,身边跟着的生病的学生。   而顾闻当时温柔地用手背抚摸他的额头,试探他的体温。   最后还说了一句:“确实挺烫的。”   惹得Beta羞恼嗔怪。   还有 Omega呢。这个学生陆承安说不定也还存有印象。   有次陆承安敲门找顾闻,没等顾闻说进来,他就直接不懂礼貌地推开门进去了。问顾闻难点知识的学生就是这个Omega。   当时他还瞪了陆承安,惹得陆承安很不爽。   陆承安其实看到他们暧昧相触的手指,只是没在意而已。   不知道具体几个人,但这些少年无疑全都以为自己在和顾闻谈恋爱,单纯且美好的恋爱。   一毕业就结婚的那种。   乱,太乱了。   全校哗然。   另外两个当事者——也是受害者——陆承安跟景尚已经半个月没出现在星际联盟高中里,但是整个学校仍旧以它自己想要庆祝狂欢的方式乱成一锅粥,舆论无法控制。   “太特么炸裂了,我现在脑袋还混乱着呢。”尽管事情发酵好多天,高木栖的脑容量依然不能让他很好地处理这件事,狠狠地挠头发。   江端拿书拍他头顶,评价一句:“废物。”面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音色近似低喃,“小垃圾半个月没来学校,景尚也半个月没来学校。那些流言里说陆承安是被景尚带走的......可惜了,不是第一次了。”   “啊?!不是......”高木栖疑惑地说,“他们两个你说的是谁的第一次啊?”   “小垃圾啊。”   “你怎么就惦记他了呢——我靠,我靠我靠,等等等你的意思是陆承安和景尚做了啊?”高木栖眼睛瞪得溜圆。   江端翻白眼:“白、痴。”   “不是,你真的在惦记小垃圾吗?他喜欢景少啊!”   “景尚又不喜欢他。”江端咕噜地说道,“而且陆承安都特么要上顾闻的床了,你现在还觉得他对景尚死心塌地吗?傻哔都能看出来虚情假意。”   原寻翻白眼:“傻哔。”遂收拾书逃学,仿佛再跟这俩人在一起,他也会变成同谋似的。因此要做不在场证据。   高木栖觉得脑子更乱,捧着脑袋说:“顾闻能用老师的便利让陆承安上钩,你能用什么?”   江端笑:“我有钱啊。”   “你有钱了不起啊!该死的有钱人,谁稀罕!你买这么多我怎么弄得完?”陆承安愤怒地坐在卧室里的地毯上面,旁边堆着两米高的纸张,那是叠纸玫瑰的原材料,旁边还有和两米高的纸张成正比例的其他材料,占据的空间比床还大,“我已经给你叠了99枝了,你还想怎么样?!”   这些原材料像是会吃人的怪兽,陆承安叠得崩溃,想舒展四肢躺地上撒泼,指着景尚那张脸破口大骂。他没穿衣服,不被允许,就这么尽情地展露在景尚的眼睛里。景尚坐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什么也不干,就看着陆承安叠纸玫瑰。听到抗议声,他神情漠冷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箱子。   “咚”地一声轻响,平平无奇,却让陆承安应激似的手撑地面后退半米,惊疑不定地呆愣。   比纸玫瑰原材料还要让陆承安崩溃绝望的,是景尚所踢的那个箱子里几乎装满的玩具。缓过神来以后他立马低头,卖力地拿着只能裁剪纸张的小剪刀修剪花瓣、枝叶,嘴里还语速颇快,语气讨好装乖地说道:“叠着呢景哥,你看我都没停过手好叭。气大伤身别生气嘛景哥,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   ‘玛德臭傻哔。’   日照金窗,卧室里金灿灿的明亮。陆承安心里恨得要死,明面上又不敢有半点拒绝。   都是吃过血亏的宝贵经验。   幸好他能屈能伸惯了,不然要么被玩死,要么因为打不过被气死。   心里狂骂半天后,陆承安突然不知怎么想的,整个人动作一顿,狐疑地抬起脸更狐疑地盯着景尚的脸。   他眼睛微眯起来:“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第39章   自确定陆承安第一次学习叠纸玫瑰, 把十根手指的指腹划出很多的细小伤口是因为顾闻,景尚先是让陆承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嘴里只能嘶声告饶。   等他清醒些后景尚就买来原材料,啪地扔在陆承安身边, 让他一枝一枝地叠。   所作所为, 不怪陆承安会问出“吃醋”这种话。   景尚很轻地勾了勾唇角, 没回答这句废话。但陆承安从他这个怪异的表情里看出,猜他吃醋不如直接猜今天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会开战来得准确有趣。他把陆承安看成发泄工具,可以任意侮辱, 这是他和牧寒云牧上将曾商量好的共识。   陆承安撇撇嘴, 比刚才更过分地在心里骂景狗是臭傻哔。以前设想的各种死法, 已经不能满足陆承安迫切想让景尚去死的决心, 他又假设了许多,并在脑海中模拟推演——其中有个死法就是祝福景尚精尽人灭,最好是死在他身上。让别人好好看看万众瞩目的高岭之花天之骄子景尚是多享受人欲的, 连陆承安都日。   “好好叠你的花。”景尚突然冷声说道,“你想先试试死在我身下的滋味吗?”   陆承安心下猛激灵, 以为景狗突然能听见他心里的话了, 哦了声。专心叠纸玫瑰, 摒除脑子里的所有念头。   不管景狗怕不怕, 反正他怕那种丢人的死法。人活一世得有清白啊。   景尚的易感期持续十天, 前两天他用抑制剂度过。从祝完陆承安成年快乐景尚便开始了他的报复。整整八天陆承安不知道神智清醒是什么样子,听到营养针拆包装的声音会害怕打哆嗦,看到景尚带他去浴室洗澡会战栗恐惧。现在景尚踢一脚旁边的箱子他都会应激后退,装乖扮巧。   数天来,景尚那道由于易感期和怒火无法收放自如的信息素溢得满屋子都是。陆承安只是呼吸急促了些,罗曼尼康帝的味道便裹挟酒精一般令他醉沉。大约五天前, 易感期消褪,陆承安也差不多快死了,景尚大概也玩腻了吧,不再执著于折磨游戏。   他换了种方法让陆承安怕。   刚休养生息两天,恢复些精气神的陆承安还想继续补觉,就被景尚勒令着叠纸玫瑰。暴君都没他神经病。   卧室的窗台上摆着一大捧由纸玫瑰做成花束的玫瑰花,苍白无色,没有生气,跟放在墓碑前的假花似的。   陆承安说:“我想回家。”   景尚没理他。   陆承安便喊道:“景哥。”   “说。”景尚面无表情地。   陆承安丢了纸玫瑰,蹭到景尚脚边。先一胳膊把那个装玩具的箱子挥翻,小性子耍飞起,心情舒畅了再小心地把手搭向景尚膝头,最后是下巴放上去,完全的宠物姿态:“景哥,我爸爸他们一直在找我呢,我想回家。”   “家就在隔壁,上百米的距离很远吗?”景尚垂眸,觉得眼下的陆承安乖顺,他想都没想就把手放在他头顶摸了摸,“我让你接你爸的电话,怎么不接?这时候提条件,可不可笑。”   ‘你妈哔,你把我淦成那样我敢接我爸的电话吗?我除了会叫能说话吗?小爷刚18岁就差点被你淦死真他大爷的便宜你。要是你淦我的时候你爸给你打电话看你敢不敢接,就会嘴炮。傻哔玩意儿,气得我心梗,真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枕头闷死你,真想拿剪刀捅死你。要是杀人不犯法就好了......’   陆承安满心的脏话,骂了个底朝天,胸口的郁气在景尚不知道为什么愈发冷漠的脸色里感到舒畅。但他表面没表现出来。追景尚那么多年,陆承安在他面前太会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驯从、讨好、谄媚,以及非他不嫁的坚定都是恰到好处。否则全星际联盟的师生,一万多的人口,不会全被陆承安欺骗,认为他爱景尚爱得可以放弃自己宝贵的生命。   同样,在景尚眼里,现在的陆承安没有爪牙。他像一个仅会对信任的主人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猫那样,毫不设防、丝缕不挂地坐景尚腿边,手和下巴都垫在他膝头,烟蓝色的眼睛里是上抬视主般的弱势。一切都很轻柔。   “哥,我想回家。”陆承安牙印已经消无得差不多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挠景尚小腿,说道,“我跟我爸爸,还有我爸关系很好的。我没有离开过家,找不到我他们会很担心。我们是邻居啊......你如果想什么时候做,我可以随叫随到嘛。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你也知道我贱啊,我又不是清高的人。”   他不再看景尚的眼睛,好像知道自己说的假话会通过这双眼暴露而出,因此要关闭这扇被人类称之为干净的窗户,不让景尚看见:“而且学......顾闻既然那么脏,我肯定不会再喜欢他。最重要的是,医生不是说你信息素紊乱需要慢慢调理嘛,这几天你和我待在一起,我能感受到你的信息素总是温和的,都没有攻击过我。所以为了让你快点好,我也会做好工具的本分。”   可是他心里不是这么说的。   除了和纪邈陆霖琪两个爸爸的关系好,他很爱他们,两个爸爸同样非常爱他,和嘴里说得一致。其他的话他说一句就在心里反驳一句,并加上特有的恶毒诅咒。   他嘴里说顾闻脏,心里却说他就喜欢顾闻,还笃定景尚是上将之子,拥有的权势那么高,肯定比顾闻更腌臜。他嘴里说景尚的信息素温和没有攻击他,心里却把景尚的信息素贬损得一文不值。还说罗曼尼康帝是没有像攻击全体师生那样攻击他,可浓郁的信息素在他们做暧的时候疯狂地入侵他的身体,通过液体流经他的血液和四肢百骸,让他次次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景尚如何存在的。还不如直接袭击他呢。   他根本不会做好一个属于工具的本分,一旦让他走出牧家大门,看景狗能不能抓得住他。   “嘶......”后脑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不是那么地痛,但这个动作象征了太多不好的回忆,陆承安猛地抬眼,胳膊举起来捉住景尚的手,试探道,“......景哥?”   “那就试试吧。”景尚说。   试什么,神儿八经的。陆承安不解,但一股寒意蓦地从脚底板开始升起来:“什么?”   景尚松开他,揉了揉他的后脑,只又说:“试试。”   半个月过去,再顽固的伤也该好了。陆承安腹部与后腰除了景尚制造出来的昧痕,曾经那些碍眼的鞭伤——或者是硬木板击打出来的伤已经消失不见。   反观之,景尚身上的伤——不是颠鸾纠缠的痕迹——比陆承安的要多。因为陆承安太不听话了,太随心所欲了。哪怕处于弱势他也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高兴了动嘴咬景尚,被逼急了动嘴咬景尚,太舒服了也要动嘴咬景尚。每次都下死力气,直咬得满口鲜血,跟吃了两个死孩子似的。像个俊秀的吸血鬼。   而景尚这个怪胎,永远都像感觉不到疼,永远一声不吭。也从不挥手制止陆承安为数不多的乐趣,顶多不悦地皱下眉头。比无条件溺爱孩子,而且还有能力做任何兜底的大家长还要恐怖。   家里更像有病似的自备破伤风药物,景尚自己给自己扎针。   他心口的黑色纹路在半个月的时间见证里,逐渐消无,仿佛当初被陆承安认为是魔鬼印记的东西是错觉。   之后陆承安叠纸玫瑰,剪刀是金属做的,不是那种特意裁剪纸张、伤不了人的剪刀。他一下子举起剪刀朝景尚心口扎过去。   刀尖抵进去一寸,鲜血汩汩地冒出来。陆承安仿佛都听见了一声“滋啦”的涌挤声音。   那次景尚攥住他的手腕,眼里酝着火山爆发般的火:“陆承安,你想让我死。”   说完就把陆承安按下去,用凶悍压迫的实际行动告诉他到底谁才会死。   然后陆承安就学乖了,怕自己再忍不住动手,主动要求景哥给他换一个宝宝用的小剪刀,以备后患。   本来景尚不想理他,说不定巴不得他犯错呢,但耐不住陆承安一直磨,说给他换一个吧换一个吧,求求你啦求求你啦。景尚烦不胜烦打电话让田辛买裁纸剪刀,买回来还像送其他东西那样放客厅门口就行,不准上楼来。   “回去吧。”景尚的眼睛从陆承安的小腹上移开,说道。   “嗯?真的啊?!”陆承安没想到这么好说话一下跳起来。   言罢他怕景尚反悔:“景哥说话一向驷马难追,肯定是真的啊。我怎么能问这样的废话,景哥我走了。我衣服呢?”他被带回来时穿着的衣服当时洗完澡被丢在浴室,后来被景尚扔了。陆承安呆在原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景尚,欲言又止。   景尚眉目不动,与他对视。   事情走到这一步全是对方的错,陆承安撩了下头发,大方地走到衣柜前挑衣服。他挑了身全黑高领的,遮住遍布全身的肮脏痕迹,毫不见外地穿上。反正他也没比景尚矮几公分,衣服尺码挺合适的。   衣料柔软,价格不菲,但陆承安首先注意到的是:原来穿衣服是这种感觉。半月来他都快忘记了,只觉得自己是远古时期不会穿衣服的野人。终于穿戴整齐的陆承安马不停蹄地下楼,抓起听到卧室动静而奔上楼来的‘陆承安’就跑,头也不回。   “喵~喵呜?”   景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冷漠地说:“猫留下。”   明显是打算让猫做猫质。   “啊?你说什么景哥?!好的好的我晚上再来哈!”陆承安装傻充愣,让两只耳朵都变成聋的,两条腿跑更快,推开大门时宛若身后追着可怕的洪水猛兽。   田辛抬手正要按门铃,客厅门被景尚用遥控器在里面反锁上了,按门铃提前告知他有事——前段时间他就被景尚勒令去查点东西,关于顾闻——或者要送东西,让景尚把门打开。   手指还没触及按钮呢,他就差点被突然推开门、抱着猫慌不择路跑出来的陆承安撞得倒滑出去,猛地一趔趄。   “啊,田叔啊。对不起对不起,太激动了。”陆承安边跑边侧身礼节性地对田辛道歉,接着继续跑,“我先回家,拜拜啊田叔。田叔你最近又帅了诶......”   声音逐渐变远,田辛震惊失语莫名其妙。   陆家小子竟然就这么被景尚放走了?还是他从哪里偷到遥控器......他回身走进客厅,看见景尚站在二楼,手里摆弄着能反锁和开门的金属遥控器,垂落的眼眸正睥睨般地盯着进来的田辛。   后者顿觉危险降临。   ......   “爸爸——爸爸——!”陆承安飞奔回家,语气里全是即将见到纪邈的欢欣雀跃。不过他没忘先把‘陆承安’放回窝里,告诉他不要跟着他回屋,省得纪邈害怕驱赶它。   “爸......爸......”刚跑到客厅门前,陆承安的声音便弱下来,脚步也逐渐停下驻足。   信息素......   Omega情热期时的信息素。   果柚的清香。   一种夏天的味道。   ......他曾在学长身上闻到过。   “承安,你回来了。”顾闻从陆家简陋的客厅里走出来,笑容宛若春日灿阳。   正如他曾对待所有学生那样的温柔、可亲。惹人瞩目。 第40章   刚成年那天, 陆承安蜷缩在教师办公楼的楼道里等顾闻,想与他发生苟且。学长踩晨色从外面回来时,身上就携带着这样一股浅淡的果柚香味。   那是纪邈的信息素。陆承安闻到过无数次。   他知道。   “我很抱歉,学长。”陆承安低声说。   “没关系, ”顾闻道, “是我的错。”下一秒道, “不过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半个月不来学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陆承安并不知道学校里的腥风血雨,他和景尚在一起时, 整栋别墅就只有他们两个。也许因为顾闻这个名字, 景尚觉得自己身为A l p h a的尊严遭到挑衅, 一再地在陆承安身上证明。可他们没讨论过任何学校里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陆承安表情没有疑惑, 没有惊慌,甚至没有歉意,好像他本就预料事情会如此发展似的, “学校应该会开除我......是你被开除了吗学长?”   顾闻笑了下,这次他的表情和以往变得有些不同, 陆承安从中看出扭曲。   “是啊。”他说道, “我被开除, 还被千夫所指。”   陆承安张张嘴:“......我很抱歉。”   顾闻说:“一开始我给你打电话, 也想对你说声抱歉。但我忘记你换了新手机, 新联系方式还没加上,旧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已经变成空号。”他用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语气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句抱歉反而从你嘴里还到了我的身上。”   “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不接,去哪儿了?”陆霖琪从后面走出来,眼睛里有不满和担忧, “陆承安你多大了,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知不知道你爸爸特别担心。”   “我......”陆承安回神,正要解释。陆霖琪先发现他和顾闻在面对面地说话,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是啊,他是我的学生。纪邈没告诉过你吗?”顾闻把金丝边眼镜摘下,用洁白干净的衬衫衣角仔细地擦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儿子挺对我胃口。”   “这么巧合吗。”陆霖琪意外地笑了一下,对陆承安招了招手,“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快要成年的A l p h a就是他,当然现在已经成年了。”   陆承安没有过去,第一次无视陆霖琪的手,只站在门外听他们说话。   仿佛他们在买卖商品,评判挑拣货物的好坏。   “承安。”顾闻喊他一声。   “嗯?”陆承安的眼神像以往单独和顾闻在一起那样,充满小心的爱恋,甚至连称呼都没有变,“怎么啦学长?”   顾闻说:“还喜欢我吗?”   陆承安点头:“喜欢。”   “为什么?”   陆承安没犹豫说道:“爸爸喜欢的我都喜欢。”   这个答案有点意料之外,顾闻说:“那现在,你还想和学长在一起吗?”   陆承安诚实道:“想。”   “还愿意和我做吗?”顾闻这么说。这时他的问话与他曾经是老师的身份不符,而且还当着陆霖琪、陆承安父亲的面。   多下流啊。   可陆承安更下流,说:“愿意啊。”   少年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的热烈,18岁之前爱上一个人,便觉得此生都应该是这个人。无论如何伪装,都没办法扫除眉心间因最近的事而堆积起一点阴霾的顾闻,听到陆承安这么说终于拨云见日般,唇角扬起会心的笑。   他朝陆承安走近一步,抬手想摸他的头发,就听陆承安又开口说:“可是景哥不允许呀。”   陆承安眼神阳光,但里面仿佛透着一道被扭曲了的得意。这个神色在说,他用几年毫无尊严的生活,为自己找了个谁也不敢对他放肆的靠山。   那只离陆承安的头顶仅剩两公分的手,突兀地僵在半空,和顾闻脸上的笑一样僵。陆承安没挪动脚步,只是明知头顶有东西所以眼珠向上抬,天真道:“学长,你不摸一摸我吗?我想让你疼疼我。”   顾闻的嘴角抿成一条线,手掌缓缓缓缓地收了回去。   “谁不允许?景尚吗?”听状不对,陆霖琪突然从中插话问道,“陆承安,不要告诉我,我找不到你的这些天,你在隔壁景尚的身体下面?”   他满面怒容:“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离他远一点,你怎么总是不听!我也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你18岁的那天晚上必须在家里等我。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可是你让我找不到。我是你爸不会害你,你爸爸也一样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比我们两个对你更好。”   “我们才是爱你的。”   “我知道啊。”陆承安被吼得有点失落,他不想惹陆霖琪生气,“爸我知道的,我也很爱你和爸爸啊。真的很爱很爱。”   陆霖琪说:“我们爱你才会这么对你。”   “我知道的。”陆承安答。   “......”   夜晚降临,时隔多日,陆承安又坐回到老地方观看天上的星星,颇有种今非昔比的感觉。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今晚的明亮眼睛有很多。   星空是送给夜空的礼物。   生锈的栅栏门边长出许多软软的青草,手掌摸上去时,陆承安都害怕把它们弄痛。   ‘陆承安’蹭着陆承安的腿喵呜叫,把景尚昂贵的衣服蹭上好多根猫毛:“别蹭了,要是因为你的毛他再生气我可不会救你的。”   说是这么说,手上撸猫的动作没停过。   有段时间因为身上都是‘陆承安’的毛,难清理,陆承安发愁怎么阻止掉毛,上网搜索。   网上是这么说的:【猫猫很乖的啊,一年也就掉两次毛,一次掉半年而已。[摊手.jpg]】   再次想到这句话,陆承安像刚看到那天似的低低乐出来,音色清泠。刚笑两声他就面色微变轻轻地嘶气,隔着衣服揉肚子。   “喵呜喵呜~~”   “嗯,”陆承安放松,胳膊朝后,单手拄着地面,身体后仰抬头数星星,“叫大声点。”   话音落地,他脑海里突然响起景尚前几天逼他叫大声点的命令,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想而知现在景狗对他影响有多大。   “玛德,狗玩意儿......”陆承安嘟囔,随后拍了下小猫头,也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再叫大声点。”   好像‘陆承安’疑惑和亲昵的喵呜喵叫声,可以挥散陆承安不久前在楼下客厅听到纪邈在楼上的哭声。他不是绝望地哭,也不是排斥地哭......   当然也不算舒服愉悦地哭。   夜来香、果柚香。   一种什么香——没有这种香啊。从马路对面飘过来的。陆承安狠皱眉头,抬眸看。   浓重的夜色里,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改装成防弹车的越野车倏地冲过来。车窗玻璃降下小半截,往车厢里通风透气。   引擎的轰鸣声豁然清晰,车子由远及近,飞似地经过陆家门前。陆承安抬胳膊挡在偏过脑袋去的脸前,还是吃了一嘴尘土。   有盏路灯直直地射过来,光投在挡风玻璃上,让车里的情形清晰一瞬。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牧寒云侧脸生硬,但并不冷漠,且一副刚得餍足的满意。而副驾驶的景慈脸色苍白,疲惫地微垂首,手捏眉心,颈侧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吻痕和咬痕。   A l p h a们野蛮,发生过“运动”后的信息素泄露,这是不可避免的。牧寒云的信息素带着一种几乎要毁灭世界的攻击性,陆承安觉得头都疼了,躯体下意识变软,几乎是一下子丢失力气。   幸好那抹味道确实很淡,消散得也很快,否则陆承安不得不怀疑会因为牧寒云进一次医院。   尽管这点信息素在牧上将那里特别的微不足道。   车子径自开进牧家,车速几乎不减,陆承安曾住过将近20天的房间灯火通明。   虽然只能隐隐看见,但方向不会错。   怎么是那间卧室开着灯?他抿唇沉思......这些天他住的不会是景尚的房间吧?   陆承安看了眼手机,想确定几点了,短信和电话那里的红点吸引他的注意力。   积攒了半个月的。   未接来电全部来自陆霖琪跟纪邈,短信是条陌生号码——也是见了鬼了,他都换新手机了还能收到陌生号码的问候。   短信是前几天发来的了。   陌生号码:【这么多天不来学校,牛哔。景尚牛你更牛。】   “哇呜——”   ‘陆承安’叫声什么时候这么难听了?陆承安微惊,拍拍小猫的尾巴根说道:“大半夜的你干嘛这么叫,跟小孩儿哭......”   不是‘陆承安’。一只几乎融于不被路灯波及到的黑暗里的黑猫,骄矜地蹲在对面,两只眼睛经过路灯反射像两个灯泡。它冲‘陆承安’哇呜,在晚上这样的时间里比小孩儿哭声还瘆人。   “哇,你还敢来。”陆承安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只臭猫,一个月前就见过。   这变态的猫东西刚见到‘陆承安’就巴巴地贴过来,目标直接是它的屁股,被它闻来闻去。   ‘陆承安’也是一个不争气的。被它闻尾巴抖得飞起,后面两只脚也兴奋地交错着抬起来踩地面。明显猫大不中留。   那次陆承安特别生气,好像家里白菜被猪拱,油然而生老父亲心态,把黑猫撵走。没想到它竟然还敢过来。   “你们俩都是公的,都有两个蛋!没有结果!”陆承安气急败坏地捡起脚边一个小石子,咻地丢黑猫。黑猫警觉,立马跳开躲避,冲‘陆承安’叫得更欢。   “陆承安你别去啊,它不安好心,它想上......诶!陆承安!你特么回来!没良心的猫,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要跟别的猫东西在一起,还抖尾巴!骚!!”   这个世界太操淡了。到处都是性—交—配。回归到原始兽性的A B O社会名不虚传。融入应该才是正常的吧。   想做正常人,就得融入。   ......   陆承安本来不想去的,但凌晨一点,景尚房间还特么开着灯呢。觉得家长们都已经陷入沉睡做梦时,陆承安动静轻微、手脚利索地借助牧家墙壁上的所有借力点,没什么难度地攀住景尚卧室的窗棱时,想反悔也没用了。   景尚就站在窗台前,眼神定定地看完了陆承安爬他家窗户的全过程。期间眼珠子一下没动。   吓死个人。   也就是陆承安胆大,又看惯了景尚这张总是面无表情的死人阴沉脸,这才没被吓得松手掉下去。但景尚可能是怕把他吓死自己担个杀人的罪名,陆承安刚露头的那刻,他就一把从开着半扇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陆承安的臂膀,大力往上提。   有了人力安全带,陆承安更起劲,毫不费力地跳进卧室。   景尚盯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陆承安,迫切地想知道爬窗答案:“干什么?偷东西?”   夜里的风是凉的,吹得人头脑清醒。应该不容易产生什么错觉,陆承安听出景尚的音色有点沙哑低沉,透露着疲惫,亟需医生的救助一般。他还看出景尚唇色微白,好像生病了。   早上他还有健康的血色。   陆承安咧嘴一笑,凑上去亲景尚的嘴角,特别自然的情侣一般,用气音暧昧地说道:“偷什么东西,我偷人啊。”   “景哥,我们做.爱吧。” 第41章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   似乎不信陆承安今夜这么坦荡, 毕竟他刚逃跑,怎么都得玩玩躲起来让人找不到的游戏,景尚目光灼灼地瞪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紧接着陆承安在心里说只是想过来看他死没死,早死早超生他也好烧纸。看在两人发小的份儿上, 不会太无情的。   心口不一, 行为正确。景尚冷漠地挑起半边眉, 眼里透出点了然的意味。   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气笑的咬牙切齿感。   然后他们便吻在一起。   更准确地说,是咬。   重现他们初次接吻的第一幕似的,又是互相撕咬。   热烈、激情。   但今天景尚不如那天, 始终在克制一般, 没有真的把陆承安咬破。不仅如此, 他还掐着陆承安的下巴, 拇指时不时地插亘进他嘴里摸他的牙槽,令陆承安做不到上下牙齿完全闭合的状态。   吮撕了半天,没尝到景尚的血, 没把景尚的嘴咬烂,陆承安心里不忿, 动手推景尚的手。牙齿有什么好摸的, 还特么摸得那么涩, 陆承安气得踩他脚。但依然没咬到景尚。   “......你给不给咬?”陆承安扭脸推他, “怎么这么矫情。淦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斯文。”   “不给。”景尚冷漠, 猛地把他拉过来扣怀里,大手按住他的后脖颈。   重新亲在一起的瞬间,陆承安看见他的唇色变深,红得透出一抹欲,好像从来没有苍白过。   如果不是他们衣服底下有各种各样残忍的痕迹,他们亲得这幅难舍难分的模样都得被歌颂一下美好爱情。陆承安摸景尚的腰身, 双手抓住他的衣摆,作出往上掀的猴急动作,让他脱了这碍事的东西。   谁知景尚制止了他,不让。   他把陆承安抓着一片衣角的手按下去,手指安抚似的摩挲腕骨,继续亲他。   今晚景狗真是矫情上了,跟白天里、前几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陆承安大抵真是受虐狂,他非常不习惯这样的景尚。既然他不脱那就换自己脱,松开景尚的衣服改抓自己的恤衫衣摆,动作迫不及待。   谁知景尚又按住他,不让。   陆承安:“?”   他推开景尚的脸,一不小心力气用大,“啪”地轻响,跟扇了他巴掌似的。别说,陆承安感觉良好,爽得手心酥酥麻麻。他手指微蜷缩,指腹抵着触碰景尚脸颊的掌心回味,质问的话滚到舌尖上,莫名其妙地改了话题。   “你爸他们睡了吧。”陆承安小声问道。   回答的是景尚看着他打自己脸的手,报复性地一笑,低声回答:“没有。”以及后面同时响起的笃笃地敲门声。   “当、当。”   “景尚,开门。”牧寒云威严仿佛能滴出寒水的声音,透过底下的门缝儿钻进来。   刹那间陆承安以为自己的身体被毒蛇缠住了,手脚冰凉,无力窒息。那是一个没有人能说出具体有多么可怕的A l p h a制造出的信息素压制。   牧寒云的信息素,包围了景尚的卧室。而景尚的信息素,不甘示弱地回以反击。   “你......”陆承安无声,不是伪装,是他发不出声音。声带似乎已是一件废品,中看不中用。   景尚没怎么受影响,把他猛地一推:“不想死就别出声。”   门开了。   牧寒云站在门口,表情阴晴不定:“你用了你爸的药剂。”   “嗯。”景尚握着门把,只将门打开三分之一,丝毫没有面对父亲的尊重,也没有面对上将的畏惧,“用了两支。”   牧寒云说道:“你没有告诉他。”随即语气变得森寒,“也没有告诉我。我说过别动不动让你爸操心你的事情,不告诉他没关系。但我没说过你做什么决定可以不请示我。”   “你们在军事总部。”景尚不卑不亢。   “不会打电话?手断了?”   “父亲,您刚任选元帅,这点小事没必要麻烦你吧。”   “你爸跟我说过许多次,不准你用那种药剂。”牧寒云威压道,“虽然它没有副作用,但是既然你爸这么说了,你就应该听他的。”   景尚叹气,颇有种事已至此爱谁谁的摆烂无奈:“已经用过了,再讨论下去有什么用。”   牧寒云跟景慈回来的时候刚过晚上十点。牧寒云一进家门就对景尚这些天干得好事多加谴责抨击。景尚身为上将之子,竟然要跟一个老师抢玩具,还闹得人尽皆知。   手握权势却任由欺辱,不像他牧寒云的儿子。   尽管这件事只有顾闻这一个真正的“受害者”,没有人敢再继续议论景尚也没有人敢再继续议论陆承安,但牧寒云依然觉得他的脸被景尚丢尽,好不愤怒。   景慈在旁边让他冷静点,只遭到牧寒云的冷笑:“你一直瞒着我,不让田辛给我打电话,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吗?”   从他开始说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景慈就知道后面的话绝对是不堪的。他苍白的面色难看下来,不再开口言语。   当时好不容易解决完此事,景慈神色恍惚地看景尚,眼睛里充满哀伤和歉意,脸色从苍白褪成惨白。他挥开牧寒云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的手,恐惧恶寒,好像那只手刚刚才伤害过他最珍爱的东西——也是因为他的珍爱,牧寒云才没有让这件东西彻底地从世界上消失。   回到房间后,景慈坐下来平缓心情,恢复了好大一会儿。他打开自己的药剂箱,里面还剩三支,但他表情并不是意料之外。   和田辛的第一通电话,他就猜到景尚已经越轨,自此以后更难掌控。牧寒云洗完澡出来,就见到景慈蹲在药剂箱前,一动不动,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悲哀。   “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逐渐在自己怀里咽气,落泪忡哭的悲痛模样,大抵都不如景慈那种神情更震撼人心。   牧寒云不想景慈难过,当然要找景尚算账。   也就是现在。   “景尚,你真是长大了,翅膀想变硬反抗我了。”牧寒云被那句有什么用、激得火气从心底飙升,多年来的身居高位让他无时不刻不在命令,“出来。”   景慈先出来了,喊道:“牧寒云。”   牧寒云不为所动头都没回。   景尚也没有出去。他仍只将门打开三分之一,甚至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将门闭合一点,口子剩四分之一。   通过窄窄的门口,半步之遥就能握手言和,但父子两个中间仿佛横亘着一条天堑银河。谁先跨步谁先掉入黑洞,卷进万丈深渊不得好死。   “现在当着你爸的面,我不想对你怎么样。”牧寒云声音低下去一点,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儿子不是仇人,做父亲的要包容,但这是他酝酿更多风暴之前的伪装,“出、来。”   景尚看了眼已经走至牧寒云身后,顺势攥住他手腕想把他往回拉的景慈。漠然的表情好像说当不当着他的面有什么所谓,不重要。但景慈的手指在微乎其微地痉挛哆嗦,他有软肋。   景慈中将......呵。   握着门把的手松开,景尚垂下睫羽,向外走出一步并且关闭身后的房门,站到了走廊里。   他听从牧寒云的,从门后走出来,并说:“对不起父亲。”   景慈非常意外地看他一眼。   听到房门关闭,尽量贴着墙角缩,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陆承安又隐隐听到景尚的道歉,更惊讶地睁圆眼睛。不是说景尚这几年从不向牧上将低头道歉吗?   上次他被牧寒云的信息素逼得吐了口血,命直接去半条,都依然梗着脖子硬气到底。全然不怕死。   陆承安快被吓死了,他觉得牧寒云有病,跟这样的人共事会早逝。但矛盾的是,他心里没有丁点害怕,还可惜刚才没有把景尚的嘴角咬破。   他应该强硬一点的!   舔狗没有尊严,他就咬。   要是被牧上将发现他此时就在景尚的房间里,他会被杀吧。   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从胳膊上冒起来,陆承安不敢搓,经历过无数战场厮杀的A l p h a都是感观怪物,这点动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放声高歌。他不会赌命,只敢动动眼珠子观察记录这有趣的一幕。   他想象不到景尚在他父亲面前被驯服的样子,所以使劲儿地想象。舌头舔了舔嘴唇,口渴。   “我没有怪他。牧寒云,那天事发突然,如果他不用我的药剂,事情绝对要比上一次他攻击了上万人的情况还要严重。他已经受刺激了,必须靠基因剂作辅助药物。我们两个当时在军事总部,我没有办法帮他。那你让他怎么办,死吗?”景慈语速颇快地说,“他才是正确的。他做得很好不是吗?”   语气清冷直下,景慈提醒一般地说道:“你用不着替我责怪他。牧寒云他是我的孩子,是你非要我生下来的。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让我生下了他、又这么厌恶他的样......”   “嘭——!”   牧寒云一脚踹开景尚紧关的房门,巨响打断景慈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射去。   “景慈,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我没有厌恶他。”牧寒云这么说道。他回头拍拍景慈手背,在景尚那句服软的道歉中已经稍熄怒火,声调平淡下来,开口道:“他有点儿反常,我看看他房间里有什么。” 第42章   陆承安几乎不会呼吸了。   火烧了起来。   有易燃液体助力, 很凶猛的大火。   ......   房间门被踹开的那瞬间,陆承安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心脏提到嗓子眼儿。两种念头如闪电般风起云涌地转换,是纵身一跃跳窗逃跑还是举起双手跪下投降。   这种危急关头, 他都没做好决定, 一直拿不准主意纠结。   第一种方法有很大的生还可能, 但他以前没有在类似情况下跳过楼,不知道直接跳下去有没有什么保护内脏的姿势。   就算是二楼,也有被摔死的风险。风险还挺大的。   第二种方法看着更保险, 只需要双手抱着脑袋, 做好一个刚成年才半个月的小孩儿那样应该做的。表露出害怕神情, 在牧上将——已经是牧元帅——威严的逼视中跪倒, 勇敢承认错误,不该半夜时分爬景尚的窗。   并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偷鸡摸狗万人唾弃的腌臜行为。   推演起来似乎活命的几率更大,但陆承安有理由质疑, 可能他刚在落地窗帘的后面动那么一下下,牧元帅就会拔枪射击, 根本不会让他演这场戏。景慈也没机会阻拦。   牧寒云不是景尚。   所以陆承安的直觉强烈地告诉他, 不准动。   不要动。   所以火舌猛地蹿起两米多高疯狂地燎向黧黑的落地窗时, 陆承安烟蓝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熊熊的火光, 它们像金色鬼怪一样跳跃。自然界中的火种精灵, 由人为制造出一场灼热火海,先是金灿灿、之后血淋淋地告诉他,人类的躯体多么渺小,不要妄图抵抗。可陆承安的第一反应是想惊叹想哇哦,第二反应是回忆方才发生眼下这种情况的种种经过。   反正没有一个反应是逃跑。   当时卧室门开,牧寒云看见景尚床边的地毯上摆着一堆他几十年没再见过的玩意儿。裁纸剪刀、纸张、纸玫瑰、花的枝干。   “这是什么东西?”他被景慈拉着手, 好整以暇地问景尚。   后者几不可察地攥拳,在牧寒云回身看向他时又轻之又轻地松开,面不改色道:“手工。”   “你做的?”   “嗯。”   “你会做吗?”   “嗯。”   “做一个我看看。”牧寒云凌厉的下巴稍抬,让景尚回屋里拿工具,说,“就现在。”   景慈皱眉道:“牧寒云。他还生着病......”   景尚走进卧室,从地上捡起裁纸剪刀和一根花的枝干,再拿两张白色玫瑰纸。他步履平稳地走回来,不看牧寒云一眼,低头专注手中动作。   有成年男性半个手心大小的纸玫瑰很快显露雏形,就在景尚继续叠着,心无旁骛的时候,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把那些只能彰显柔弱和毫无力量的、毫无作用的纸玫瑰和剪刀拍落在地。牧寒云的军靴碾上去,脚尖稍抬拧着圈碾,仿佛他脚底下的是一颗血淋淋的敌人的头颅。   侮辱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景尚,我和你爸培养你教导你,是让你玩儿这些只有女人和 Omega才会玩的东西吗?”牧寒云说道,“你的兴趣爱好真是越来越见不得人了。小时候写日记现在叠这种恶心的纸玫瑰,你是顶级A l p h a!出去后你敢承认自己是我牧寒云的儿子吗?”   景尚没说话。   “你的信息素攻击过一次星际联盟高中,那次全城的警报器狂鸣。人人都知道你厉害,人人都拿眼睛盯着你呢,”牧寒云一字一句地说道,“想做自己,首先要做好牧元帅的儿子。”   他将“牧元帅”三个字的音调咬得极其重,提醒景尚,别人敬他捧他全是因为他。同时还提醒景尚,他牧寒云过了几十年刀尖舔血的日子,杀过无数人踩着他们的尸骨用实力走到今天,警告景尚守好规矩。   好自为之。   牧寒云用敌人或朋友的血液当洗澡水洗澡时,景尚能够拥有平安、稳定,他应该心存感激。   接着牧寒云去书房,拿了几罐易燃液体。容量像普通的汽水那样,2 0 0毫升左右。牧元帅家里有各种各样危险的武器,星际联盟新研发出的易燃液体第一个都要送给他尝试。   易燃液体被毫不留情地砸进景尚的卧室,目标:那堆在牧元帅眼里全是废品的娘们玩意儿。   “牧寒云!”景慈喊道,两声枪响盖过他的声音。   “砰、砰——!”   罐装的易燃液体遭受近距离火力,“砰”地炸开。地毯和那些纸张被染湿,火苗轰地蹿起。   “小景——!”   景尚径自朝前走,宛若听不见般不为所动。景慈想拉他,却被牧寒云一把拉住。   子弹打穿瓶罐,液体炸得四分五裂,大概有3 0 0毫升溅到不远处的黧黑窗帘上,还有1 0 0毫升溅到向屋子里走去的景尚的衣服上。当时子弹擦着他过去,他毫不顾忌地要解救什么,不顾景慈的呐喊,冲进已熊熊燃起的火海。他的衣服瞬间被火舌吞没。   火势虽旺,但先燃起来的是纸张,浓烟没那么快聚团。走廊里牧寒云的专用军事通讯器响了起来,以及景慈持续的高喊,陆承安一句听不清。   他今天才注意到,原来近在咫尺的大火声音是这样的。   呼呼呼......犹如风吹。   它们生长在景尚的后背、胳膊和小腿,照亮他因火光跳跃而扭曲且可怕至极的面容。陆承安这个傻哔依然缩在墙壁角落,火离他越来越近时,落地窗帘被一只衣袖正在燃烧的手猛地扒开。   “不会逃命吗?”景尚抓住陆承安肩膀,深紫色的眼眸明明昧昧,眼角诡异地抽搐,开口时音色嘶哑,甚至听起来有些不可名状的阴沉诡谲,“没长腿?会不会跑?”   陆承安眼睛先是被刚升起的烟熏得湿润,睁不开,又被一道扑面而来的火舌燎得干燥,特别难受。   重重火焰隔在中间,陆承安不确定看没看错,卧室门口已经没人了。他捂着口鼻咳嗽:“你父亲有枪啊。要是我稍微一动他会不会以为我是小偷或卧底,问也不问就一枪崩了我。”   景尚没回答,但冷酷的表情已经能作为确定的答案交卷。   “还好没动。”陆承安说。   “少废话。”   “哗啦——”   窗户洞开,景尚一条胳膊和两条腿,还有后背都烧着可怕的火。他先两下拍灭胳膊上的,随后抓过还没反应过来要干嘛的陆承安一揽,一搂,最后再紧紧地抱住,对着后花园一跃而下。   背部朝地。   “哇靠——!!!”   耳边呼啸着刮过垂直下降的风声,狠厉真实。陆承安整个头被景尚严密地护在他怀里面,肩膀、腰腹、还有腿都是。他们像两条蛇缠绕在一起,而景尚是作为那个盾牌一样的存在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陆承安在里。   重重砸在地上时,其实声响不重,陆承安没什么实感,只有额头和鼻子有点疼。他的脸怼着景尚的胸膛,在景尚整个后背都如一颗流星那样坠落触地时,陆承安恍惚觉得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像流星那样,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然后自己破裂成无数碎片。   需要他来耐心地拼起来。   不给陆承安更多时间作出合适的反应,他就被景尚一把子推开。那些火在风的助力下像添了新干柴,烧得更加旺盛。陆承安爬过去给他扑火,景尚却还是推开他,自己利用土和草扑灭。   全程没有痛呼,没有惊慌。   “景哥......”陆承安看他小腿上还有顽固的火苗,握着一把土洒上去。   最近没下雨,那些土是细沙状的,很干。陆承安刚抓一把在手里就能从指缝流失掉一多半。   沙土埋过来,而景尚却不识好人心,轻踹他一脚:“滚。”   不仅踹了,他还用鞋底怼住他的肚子,长腿一伸把陆承安推翻在一旁的矮灌木后面,不耐烦地说道:“藏起来,撒谎精。”   鞋底硬,腰腹传来新伤的剧痛,但陆承安浑然不觉,只觉得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脏缩紧。   刚开回来没几个小时的装甲越野车又“轰轰”地从牧家里开出去,远光灯像两根极力探破远方黑暗的拐杖。人瘸的时候,拐杖才能发挥它的运用。   正常人用不到它。   透过层层叠叠的灌木枝蔓和绿叶,陆承安瞥见驾驶座的牧寒云向这边投来冰寒的一眼。   他在确认景尚是几个人。   同意陆承安做景尚的发泄工具,是上位者的玩弄,随景尚怎么样都可以。发泄工具半夜跳窗求爱,景尚不打不罚且同意,甚至还把人藏起来,只能证明这个上位者有想脱离掌控的危险。   陆承安毫不怀疑,对于牧寒云来说,景尚当着他的面按着他干都比今夜的行为强得多。   他可以亲眼看着发泄工具是如何发挥作用的,甚至可以在旁指点,也绝不能看见陆承安反过来“支配”他的儿子,让他自己挑选时间决定何时可以做暧。   驾驶座的牧元帅冷冷地收回目光,疾驰驾驶。安全像一件触手不可及的东西那样,摇摇欲坠地暂且回归。   越野车一走,除了头顶的卧室还在烧,和轻拂面的晚风,整个牧家静得像座坟墓。   人身上的火焰灭了,陆承安还躲在矮灌木后面,景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少爷——”大约五分钟以后,田辛的喊叫冲破夜空,“上将说你——呸,元帅和夫人说你跳楼了你在哪儿呢!小景——”   脚步声往窗下这边跑过来。   景尚没应声,呼吸绵长,但是缓慢。   “景哥。”   “......”   “景哥。”   “......”景尚像是累极了,不知道睁没睁眼,开口时仿佛只剩一口气,气若游丝,给了此时夜里正在等待他呼吸的人一点点安慰,“说。”   “我能出来了吗?”陆承安说道,“田叔可以看见我吗?”   景尚:“......嗯。”   陆承安立马从矮灌木后面出来,想站起来的那刻,他才发现自己腿软。心脏不怕身体却怕。   人的身体最诚实。   他只能用膝盖挪行到景尚身旁,低头看他伤势,但周围太暗看不清。他需要凑得很近很近。   没吐血。应该没受内伤吧。   可景尚怎么紧闭着眼睛,为什么离他越近,铁锈一般的血腥味越重。   “景尚......”陆承安不知道自己声音为什么发颤。他没有任何急救知识,斑驳的黑暗里也分辨不清景尚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甚至胳膊抬抬落落,就是不敢把手放到景尚的脖颈和心口。   “景尚。”   “景尚。”   “景尚。”   “......”   不知道具体喊了多少次这个名字,景尚才像是烦不胜烦,嘴里呓语似的应声。   “......嗯。”   陆承安看着他仿佛睡着一般的容颜,声若蚊蚋:“景尚......我不想遵守小时候的约定了。”   他说:“我很怕。” 第43章   景尚小时候不像现在, 冷漠得像块冰。   他爱哭。   陆承安小时候和他的关系也不像现在,冰火不容。   他们做过一次好朋友。   大约四岁的时候,陆承安心地善良,觉得景尚没玩具, 送给他一个日记本。   是好看且显眼的粉红色。   那个日记本有成人的手掌大小, 但送给小孩儿就显得巨大。   六岁的景尚和四岁的陆承安玩躲猫猫, 还要让陆承安照顾他呢。景尚没玩过游戏,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四周对他来说是从没涉足过的广阔地图。而陆承安最会捉迷藏了, 在家里时他爸和爸爸想找到他没那么容易。   游戏新手碰上游戏老手, 只有被欺负的份儿。陆承安躲在一个能看见景尚的地方, 好玩地看他从东转到西, 从西转到北,再从北转到各个方向,捂着嘴巴偷乐。   等到夕阳衔山, 地面涂抹上一层余晖的金,景尚还是找不到陆承安, 整个人开始急了。   那双深紫色眼眸就像碰到下雨天似的, 迅速攀爬进清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如瀑布飞流般落下来。   他茫然地看四周景色, 大哭着喊:“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你在哪儿?”   “陆承安——你出来——”   他身上昂贵的马甲小西装因为和陆承安这个脏脏包玩儿, 也弄得脏兮兮的。尽管他提前说了不能弄脏, 但快乐就是在没那么干净的随心所欲中饱满起来的。   景尚用稍微干净的衣袖衬衫擦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一个砂糖橘猛地朝陆承安的后脑勺砸过来,“噔”地一声轻响,黄澄澄的砂糖橘圆润地贴着肩膀滚落到地上。陆承安唔地低呼出声,唰地直起身体,眼睛里有没睡醒的不清醒:“怎么了怎么了?有危险?景哥景哥?”   他左边脸颊有长时间压着手背睡觉的手指印, 像一只呆呆笨笨的兔子。   “你自己非要跟来医院,说照顾我,然后你在我床边睡死过去?”景尚手里又捏了一个比刚才那个大点儿的砂糖橘,能看出来他没砸够。   这次想砸陆承安的心口,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良心。   “诶呀景哥,那人困了总要睡觉的嘛。”陆承安嘻嘻哈哈地一笑,手指向下一捞,拉着板凳腿离景尚更近。他们现在关系不比从前,陆承安偶尔装舔狗,其余时候可不是舔狗,敢指着景尚的鼻子说,“我已经来照顾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救我的,我可没有逼你。”   景尚便恨得牙根痒,用能吃人的眼神瞪陆承安:“我早晚要弄死你。让你再跟我嘴贱。”   “你也嘴贱。”陆承安说。   “......”   看着景尚身穿病号服好好地坐在病床上,陆承安完全做不到把他和自己梦里的、只有六岁的景尚融合。   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能梦到景尚哭呢,还梦到对景尚说那句“不想遵守小时候的约定”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景尚小时候也非常可恶,他根本没哭过,总以取笑陆承安家贫身脏为每日的乐趣。   第二,俩人虽然是发小但向是来王不见王互相看不对眼,也就是陆承安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装作喜欢景尚,开始收敛浑身的刺,故意说喜欢他恶心他,二人才没那么兵戈相见。当然是陆承安单方面这么认为的而已,前几年在景尚眼里,不知道有多想挖个坑把他活埋了呢。   所以,他做这样令人感到惊悚的梦简直莫名其妙。   ......真TM见了鬼了啊。   厚重的窗帘全部燃烧,火光卷过窗台,被景尚抱着从窗口一跃而下又躲过牧寒云的机警睃巡后,景尚躺着不再动弹。陆承安以为他死了,吓得也不再动弹。   虽然他总是诅咒景狗死,可意识到一个人的生命快速地在自己眼底流失,那种同类消亡的悲伤与空洞顿时掏空了整个胸口。   仿佛只剩一张人皮的陆承安默然垂视,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田辛宛若天神,背着路灯光跑过来,精准地找到景尚。   蹲跪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因为跑得太急所以他气喘吁吁的剧烈呼吸,在这刻成为疑似坟墓的牧家里的生机象征。   救护车的鸣笛紧随其后地响起来,呜哩呜哩呜哩——   悠长灵远。   景尚的胳膊、腿和后背都有不同烧伤,之前泛着正常血色的皮肤组织被攫走生命力,变成一种骇人的白。   到达医院后,有的皮肤一碰就掉,它们轻易地卷成条状,像干巴巴的枯草,个别还带着丝丝血沫。更多的皮肤与没烧干净的衣服黏连在一处,需要医生拿医用剪刀小心地消毒剪掉。   这期间景尚始终昏迷,起了高烧。没享受到剧痛。   万幸救火救得及时,烧伤轻微不严重。脱落的皮肤医生说按时涂药会长好,留疤概率不大。   按理说这点伤对景尚这样的怪胎来说不该有那么大反应,但他身上还有其他伤。昨天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心口又蔓延出一片龟裂般的黑色纹路,触目惊心。   他又被上帝诅咒,又被撒旦赐福了。   陆承安只有衣摆被火舌舔了一下,火的遗迹已经发黑,在口子旁边彰显灰烬。   大约凌晨三点时,医生给景尚挂完水,说他没什么大碍,田辛松口气谢过医生。陆承安紧绷的精神状态随之流淌放松下来。   他在景尚床边趴着睡觉,一觉睡到翌日下午三点。   “景哥,我看你以后也别叫景尚了,改个名字吧。”陆承安胳膊肘拄床沿,托腮笑吟吟地看病人,“以后就叫救护车,或者叫呜哩呜哩呜哩——诶呜哩这个名字好。你觉得怎么样景哥?”   回答他的是景尚面无表情朝他砸过来一个橙子,正对着脸砸的。陆承安嘴里哦哟一声,敏捷地伏背歪头躲过,正要大骂脾气这么大,该死的狗东西。眼睛一瞥瞧见景尚手腕处的一小截烧伤纱布从袖子底下露出来,让他显得伶仃又病殃殃。   耍性子的怒骂抵到嘴边,陆承安又舌尖下压,把一嘟噜脏话咽回,改成哄人似的咕哝:“瞧瞧你脾气这么大,气大伤身啊呜哩,到时候早死早超生不好。”   ‘算了,虽然是他自己作死吧,但谁让小爷我心地善良。我就暂且原谅他吧。’   ‘神经病,看什么看,你还能看透我心里想什么?’   ‘眼神淬了毒似的,早晚有一天把你那双眼珠子抠下来。’   ‘不就取个外号嘛,至于这么看我吗?’   ‘玛德,景狗真矫情。’   ‘怎么还不死,命真大。’   ‘呸,狗玩意儿。什么东西啊。又瞪我,特么疯狗一样。赶紧逃离才能保平安。’   景尚:“陆、承、安。”   阴沉瞪人的模样明显是不喜欢陆承安费尽心思为他取的新名字,马上就要发飙。   太阳穴青筋都突起来了。   “啊好,好好好......”陆承安以为是刚才他用了一下呜哩的名字,才被景尚这么瞪视,点头表示了解,讨好地叫,“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景哥,好了吧!”   在景尚几乎气得半死而眼不见心为静地半阖眸时,陆承安咧嘴笑了下,拿手指点点他干净的手背,那里没有伤:“景哥,你来医院之前,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景尚一掀眼皮,眼里写着你又想作什么精,别找死。陆承安了然,明白他是真的在做梦。   他心情不赖,给自己找事干剥橙子的时候,还美美地哼了首小曲,一听就是儿歌的调调。没发现景尚正像鬼一样定定地看着他,眼里云涌着残虐的风暴。   那个眼神仿佛在说,谁一旦闯入他的地盘,此生此世都得跟他纠缠。   不想守约,死都不可能。   “少爷醒了。呦呵,你也醒了啊。”田辛手里拎着两人份的午饭回来,看眼正在低头奋力剥橙子的陆承安,后颈周围还有淡淡的咬痕,前几天留下的,没消干净。   他没敢多看只是瞟到了,在景尚没发觉前便移开,嗤笑地说道:“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是少爷受伤,你陪床,但午饭还得按着你大概睡醒的时间来。可以啊小陆。”   “我这不是......哇!田叔你咋啦?”陆承安被那道进门的声音说得脸皮微烫,他龄小中二,正是要面子,被大人这么调侃想要辩驳。一回头哦哟一声,惊讶地瞪圆眼睛。   只见田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左眼乌青,宛若远古神兽。   田辛把午饭放床头柜,闻言皮笑肉不笑,不太友善地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顺便用余光暗示对景尚敢怒不敢言的神态。   陆承安:“?”   他扭头不敢相信:“你揍田叔啦?”   “......”   沉默不语,当场默认。陆承安震惊:“为什么?!”   “练练而已。”田辛替景尚回答,“在训练场互殴。他没揍我,是互、殴。”   他着重强调互殴二字,好像自己也知道被一个20岁的青少年殴成这样太特么丢人,打死都不能承认。   想起陆承安被关在牧家别墅的第16天,终于被放走时,他夹着猫跑得飞快。开门时撞到无辜的田辛,并阳光地夸他一句帅。   进到客厅后,田辛抬头对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景尚说道:“元帅和夫人今晚回来。”   景尚没应,但听进去了。   对一个“伴侣”刚跑,心情明显不佳的阴郁A l p h a,田辛不想在这儿碍眼,转身要离开。就听景尚淡淡地喊住他。   他说好久没打过拳了,手痒练练。景尚从小的格斗以及近身搏击技巧,田辛算半个老师。只是长大后景尚需要稳重,信息素又太暴戾,怕情绪过于激动没法控制,他们两个上次交手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   被他这么一说,田辛怀念以前的日子,欣然同意前行。   以防意外,景尚提前扎了抑制剂,以此压制因为暴力运动会外溢的信息素。   然后景尚这个没良心的,丝毫不看田辛将他从小照顾到大的面子。拳拳到肉,还专门打脸。   当左眼被锤出熊猫眼时,田辛心里升起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念头:景尚揍他,是因为陆家小子夸他帅。   “你脸都不帅了呀。”现在恼人的陆家小子真心实意地说。   “呵,不帅好啊。”田辛很满意他自己的脸,假笑道,“谢谢你哈。”   陆承安:“嗯?”   田辛怕他再疑惑地嗯下去会让他因为“内疚”说点人话,搞不好再夸他两句虽然目前不帅但很酷,坚决敬谢不敏。   不等陆承安再开口,他一点头肃然对景尚说:“元帅有点事要我处理,明早回来。医生让你控制好情绪别再激动防止信息素再爆发,那样医院得沦陷。”   他皱起眉头,很轻微地表达不满似的:“夫人不在......靠你自己了。”再怎么说也是看着景尚长大照顾他十几年的长辈,总是看孩子住院,心里肯定会有难以言说的不舒服和无能为力,“陆家小......小陆是吧,那田叔就暂且先把小景交给你了啊。”   “好嘞,”陆承安并起两根手指,像敬礼似的在太阳穴处一点再朝外一挥,说道,“放心吧田叔叔。”   人刚一走,小陆就换了副嘴脸。反正他现在不是全心全意追景尚的舔狗,景尚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态度恶劣道:“田叔让我照顾你的,现在我是老大。我说什么你都得我的。不然你一身伤,哼哼,我把你身上的纱布全拆开扯烂你的肉看你流血。”   景尚不理他,听他在心里骂骂咧咧。   自从陆承安嘴上开始骂景尚后,他心里和嘴巴的口径一致的次数越来越多。   陆承安说道:“现在我......”   “顾闻在你家。”景尚突然说,音色低沉,眼含笃定。   “嗯?”陆承安刚要去够床头柜上的午饭,手登时顿住,装装傻充愣,“什么?”   “你身上有臭味儿。”景尚说道,“昨晚就有。”   “什么呀,有吗?”陆承安眼神狐疑,后确认般地低头拎起领口的衣服嗅了嗅自己,没有闻见,但说道,“你又要生气?”   “姓景的,顾闻都被学校开除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他好好的。不管你信不信他对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好。他温柔......要不是因为你突然闯进来,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我都没跟你生气,你还有脸跟我生气——好,好好好对不起,”陆承安倏地改口,用不服气但又害怕、可又想自壮胆子的口气说,“是我不应该在没有成年的时候勾引他,我应该等成年的——难道这样也不对吗?!你干嘛一直瞪我啊。”   “你别用那样可怕的眼神看我行不行,又想淦我是不是?”   十天过程历历在目,陆承安骨子里想臣服,在景尚的眼神里退却,想离他远一点。后想起什么又嗤笑一声,没忍住年轻气盛地挑衅:“就你现在这幅要死不能活的样子,还想淦我?”   “......”   “嘁,废物。”   “......”   陆承安哼道:“我不会再跟你玩下去。游戏自此停止!”   说完他忘了田辛的嘱托,起身要走。   可他根本没能起身,小臂就被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死命地扣住。陆承安出其不备,脚下被椅子腿绊住,猛地跌坐回去,身体还往景尚那边倾倒。   病号服底下的烧伤纱布洇出一小片粉水,是刚开始向往空气朝外面渗出的鲜血,景尚却毫无所觉,手指愈发得用力。陆承安脸色微变,正要说小心伤口,突然啊地一声低呼出来,上半身趴下去软倒在床沿。   “啊......疼......”陆承安的腰身被景尚捞过去梏按住,他疯狂地抖起来,小声吸气说疼时却听不出有一点疼的意思,跟撒娇差不多。特别是他嗔怪地瞪向罪魁祸首景尚时,更像调情撒娇。   景尚垂眸,看到那截从衣服底下露出的窄腰不是白皙的,漂亮的,有吻痕咬痕的,而是满目的青青紫紫。   条状、板状的伤害。干涸的淤血,翻肿的皮肉。   “你干嘛?!”陆承安把衣角拉下去,怒吼着道,“你劲儿大了不起是不是!你生气就要用强吗?好,我知道了你现在能做流着血不要命也能做。你厉害行不行。但是我不想你放开我!”   “停止游戏?”景尚的眼睛开始盯着陆承安愤恨的脸,表情淡漠,“陆承安,收回你这种无聊的想法吧。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你只是一个泄欲工具。”   他用曾经在陆承安头顶埋头狠干想要吃人的眼神,在光天化日的病房里面重新把他锁在瞳孔深处,说得直白又下流。   景尚冷笑道:“只要我不喊停,你连高.潮都得被我控制。” 第44章   “疼死了, 你干嘛呀!”陆承安掐他桎梏在自己腰侧如铁钳般的大手,前身下趴,胸腹压着床沿,受委屈似的谴责道。   食指和拇指中间揪着景尚的一点手背皮肉, 指甲相抵紧紧挤压, 有种塑料的质感。被掐住的皮肤迅速失去所有血色变白, 仿佛要被陆承安剜掉块肉。   这就是他反击的方式。语言要脏,动作要狠。   陆承安冷呵道:“是啊,你是什么人啊, 牧元帅和景叔叔的独子。娇生惯养, 大少爷——呵呸!大小姐。一身公主脾气。你不让我释放的时候, 我哪里敢释放啊。哪次不是我求你?我知道你最喜欢看我难受, 最喜欢看我求饶的样子。大小姐如你所愿还不行吗。既然我没资格喊停,那我求你下次轻点行不行。姓景的我告诉你,你就像一个疯狗打桩机, 技术不好还硬要往里怼,知不知道你活很烂啊。”   他一巴掌打开景尚的手, 掐他都嫌脏自己的手, 恶心巴拉地说:“景尚, 你就是个傻哔!”   “呵, 他这么骂你, 你都没什么反应和表示吗?”牧寒云从病房门口闲庭信步地走进来,硬邦邦的军靴底踩在光可鉴人的干净地板上,带来一股肃杀之意。   不知道已经在外面待了多长时间,说不定从景尚说陆承安没资格喊停的时候就在了。   他伪装成无声无息的偷猎者,永远藏于黑暗中,静心等待着脆弱的猎物露头、落网。否则他语气里的些微失望之意没法解释。   陆承安脊背瞬僵。   这一刻, 景尚制住他的双臂没松开,反而勒得更紧。僵硬的四肢不协调,像一块还没有打造出根基底盘的冰雕,稍微一碰就能摔倒在地,摔个七零八落。所以景尚的胳膊往他那边勒了勒的时候,陆承安没控制住躯体,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倾倒。   身下的凳子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刺拉”声响,陆承安脑袋咣地撞进景尚硬邦邦的胸膛里。   如果不是景尚在他撞过去的那一刻猛地松手,再猛地把他甩向地板,力气之大仿佛在要他的命,陆承安都要怀疑刚才那个举动是景尚想保护他了。   动作牵扯过大,景尚的伤口肯定被撕裂了,病号服底下的医用纱布渗出更多的血洇湿衣服表面,像经过风吹日晒而氧化的铁锈一样斑驳、丑陋。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因为疼痛没说出来。隐忍地蹙眉。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我牧寒云的儿子可以被一个小垃圾这么说教。”他走到床尾,冷漠地看了眼跌跪在地,似乎是被他的来临吓到,因此不敢抬眼,不敢说话的陆承安身上,觉得颇为有趣,侧首对旁边跟他一同进来的景慈说,“平民不敬,可以当场射杀对不对。你说呢景慈。”   没有人回应他。景慈疲惫地阖眸,右手摩挲着左手腕。阳光从病房朝南的那扇宽阔的采光窗户里漏进来,把脚下的地板连同一部分床尾框成一个斜斜的长方形。   牧寒云站在光照里,脸上独掌大权的恶劣与对生命的蔑视无所遁形。景慈站在他旁边、光与暗的交界处,垂眸凝视脚边的光亮,如神般圣洁。   他左手腕的黑色环镯仿似是活着的、有呼吸的,表面有像水一样流动的流光溢彩的颜色。   只有在阳光下面,黑色才不是黑色。   牧寒云道:“景慈。”   “这孩子已经跟小景发生亲密关系了,十天。这对像你这样的A l p h a来说,也是一件比较可怕的事情。而且牧寒云,是你亲口答应小景要把陆承安给他做发泄工具,这样有利于他经常暴走的信息素稳定,”景慈把其中四个字咬得比别的字词重,但依然是清清冷冷,不被外界的所有影响到本质的柔和一般,“玩具不想做玩具的时候,骂人打人是天性。陆承安是一个A l p h a,反抗和不顺从,同样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他之前喜欢小景,和现在不想当玩具,没有任何冲突。”   “征服A l p h a有成就感。没有什么能比一个A l p h a征服另一个A l p h a更有成就感的了,你很知道这一点不是吗?但能不能征服陆承安,那是景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牧寒云,景尚20岁了,你控制欲不要太强势。”景慈左手环镯被他快速地摩挲转圈,冰凉坚硬的环镯材质不多时便把他的皮肤磨红,道,“还是说......其实你对陆家这个小孩子也挺感兴趣的,想从景尚手里抢过来供自己消遣一段时间——小陆长得确实很好看,他有A l p h a的坚韧,也有 Omega的漂亮。人都是视觉动物,我也喜欢看他的脸。”   “景慈。”病房里开始出现一种具有毁灭性的信息素,但攻击性不强。能令人知道这种信息素外溢纯粹是情绪波动起伏,控制不住才自溢的,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   “不然我想不通,景尚玩一个小朋友,还要请示你吗?”景慈毫无所觉地继续,“你觉不觉得陆承安和纪邈长得挺像的......”   “景、慈!”牧寒云蓦地暴怒,攥着他手腕的力度,陆承安都觉得他要捏碎景慈的骨头。   “够了!!”景慈一把甩开牧寒云,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脸颊血色褪失大半。他脚下用力踩紧地板,却还是被牧寒云往病房门口拽得踉跄,一只手赶紧抓住床尾,不愿意被牧寒云拽出病房更不愿和他单独待着,“我们是来看小景的,你情绪能不能稳定一点。昨天你就有紧急会议,看完他你还要继续开会,我没有多少时间陪小景。这点自由你不要再剥夺吧......等回家,等回家随便你,别在孩子面前丢脸行吗。”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音色明显弱势下来,不像一个曾让星际联盟警报器狂鸣的A l p h a,更像一个被驯化的 Omega。他已经从厮杀的战场上退却到家庭的正中心,砍掉鹰隼般的猛翅,被丈夫调教得温柔可人。   提到要元帅参加的会议,陆承安才想起来,昨晚正是一个及时的电话把牧寒云喊走,才没让他来得及检查景尚的房间里除了纸玫瑰,是不是还有陆承安。   不属于景尚也不属于景慈的信息素在房间里越积越多,稠得令人难以呼吸。它们全都如饥似渴地把景慈包围在中间,不讲道理地侵占、宣示这里有一个人是他牧寒云的所有物。   环镯是通讯器监视器,同时也是信息素调节器,尽管这股信息素源源不断,但景慈不受攻击影响。可景尚跟陆承安没那么好运,对牧寒云的信息素来说,在他圈住伴侣时,陆承安他们就是外来者,不礼貌的闯入者,牧寒云可以杀了他们。   越强大的A l p h a,对理智的自控力就越强,堪称可怖。牧寒云知道景尚是他儿子,在景慈刚才的那番话里,也知道陆承安是他答应送给儿子的玩具,所以没有真怎么样。   可景尚身体状况不佳,在信息素的压制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无血。但正是在这种情况里,他愤怒地反击着,把仍没起身坐在地板上的陆承安包裹进自己的信息素里,并说道:“父亲,您想对我爸做什么就回家,我不用你探望。你的事业、和我爸,对你才最重要。别在我的病房里面把你的信息素染到陆承安身上,他是我的玩具,不是你的。”   身为一个长辈,被自己的儿子这么警告,牧寒云眸子微眯脸色铁青,陆承安大气不敢出。在心里骂景尚大逆不道,这时候刺激他爹,嫌他们两个命长是吗?   从牧寒云开枪放那把火,他就知道牧寒云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惹,否则他们说死就死了。陆承安手上有枪,但他准头不好不会用,没杀过人也不会杀人。可牧寒云是把尸山血海当做荣誉勋章的,如果他拿枪瞄准他的头,那子弹绝不会射穿他的心。   “嗤,”非常令陆承安意外地是,牧寒云这个阴晴不定的活阎王突然笑了,说道,“不愧是我牧寒云和景慈生的孩子,有魄力。从会议室赶过来之前你爸问过医生,好好养伤不会留疤——虽然我觉得A l p h a用不着在意这些娘们儿唧唧的东西,但你爸希望你完好无损,那我就也希望你好好的。”   他的信息素还没收回,但没再碰陆承安。因为满意景尚的表现,所以听了他的“警告”,实施表扬。   “好好养伤吧,不要再动不动进医院,活像个没用的废物一样。”牧寒云说,“我很忙,没时间陪你。你爸跟我走,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   等到牧寒云仿佛拖拽一般把景慈拽出病房,突然少了两个人的空间蓦地静下来。从牧寒云站在门口,景尚就紧绷的面色在这时稍稍放松。他疲惫地靠着身后靠枕,不管身体洇出的血痕,眸子微阖静默思忖。   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景慈。   所以陆承安就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景尚放肆,张牙舞爪地眼睑上抬,以一种睥睨所有人的姿态看不起所有人时,他像牧寒云,甚至看着比牧寒云还要疯癫不可控。可当他将平直的睫毛垂落,遮掩那双总是冷漠无情的深紫色眼睛时,一层疏离的温柔淡化凌厉,仿佛在他周围晕出光圈,让他有了百分柔情。   “哈......”陆承安没起来,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声。   接着他更加莫名其妙地直挺挺地躺下去,四肢展开,整个背部和躯体紧贴地板,感受地球的心脏震动。   可惜,下面是楼下,不是大地。   陆承安像夜晚露营般,当作自己躺在草地上面,静待流星降临。他脑袋歪向左肩膀,微微眯缝起眼睛,迎着窗户那里强烈的光线,看向病床上的景尚。   真奇怪,他明明已经抬起了眼睛,也冷漠地看了过来,但陆承安还是觉得现在的他像景慈。   “我知道牧元帅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陆承安在景尚愈发冷淡、仿佛在问“笑什么”的眼神里更加肆意地轻笑,悠悠说道。   “你父亲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爸爸勾引他没成功又去勾引景叔叔。”陆承安言笑晏晏,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牧元帅气性可真大呀。我没出生之前的事情,还能这么耿耿于怀。”   他欢快地坐起来,盘着腿身体前倾,眼睛始终弯弯的,像对爱人撒娇那样把下巴放床沿上说话:“他生什么气啊。虽然我是我爸爸的孩子,虽然我也在勾引人吧。但我又没勾引他......”   陆承安舌尖舔唇角,粉红色的,暗示什么似的,提醒景尚他们发生的荒唐,那时候他舌头都被景尚拉扯搅弄得没了知觉。   “我勾引的是你啊。”他暧昧且骄傲地魅声说,“你被勾引到了吧,景尚。” 第45章   景尚又在医院住了一周院。   又让陆承安陪床。   真矫情成了大小姐。不然陆承安想不通为什么景狗在吃药输液的时候, 还让他跟着一起。   陆承安讽刺他不会怕疼怕苦吧,景尚不予理会,只冷淡地看着护士——陆承安拒不配合,她尴尬地不知所措——然后薄唇轻启, 说道:“给他扎针。他敢反抗我会处理的。”   那语气、那态度, 仿佛是管着陆承安所有事情的大家长, 还是最传统的那种,需要陆承安听话。不听话就得受罚。   陆承安从那句轻飘飘的话里听出重甸甸的威胁,景狗明显是在说如果他再敢抗拒让外人看笑话, 他不怕别人看得更多。或者等出院回去后, 他非把陆承安淦服不可。求饶没有用。   识相是陆承安的优点, 弦外之音这么响, 他绝不跟景尚反着来。等护士姐姐端着药再试,抓起他一只手消毒,调试输液管的时候, 陆承安乖乖把手伸着,等待护士姐姐的赐针。   两天后, 陆承安腰腹和后背即将要发炎的症状渐消, 晚上睡觉他开始翻身, 不再像前两天那样老实。   之前仿佛有绳子把他捆在床上, 只要躺平就不能再动, 看着就心烦。   “伤哪儿来的。”景尚身上换完药,医生护士走出去,他问坐在旁边同样输完液正在啃苹果的陆承安,语气冷漠。   最近生活过得有点奢靡,要什么有什么,陆承安吃一口苹果吐一口, 贫穷18年的人成为浪费食物的败家玩意儿。现在他把刚咬进嘴里的苹果吐进垃圾桶,嫌酸似的,皱着眉:“管好你自己吧,狗东西。关你屁事。”   景尚衣服还没穿好,苍白的手指正从最底下往上扣纽扣。   胳膊以及背后都缠绕着敷着药物的医用纱布,有点像被人拆封一半扔在半路的木乃伊。心口如枯树枝桠般的黑色纹路被绷带遮挡,陆承安不确定它们有没有变浅又或痊愈。   白色的绷带让它们成为谜。   “陆承安,你说什么?”景尚眼睛里迸出冷光,长腿一迈踩到地面。   “诶!诶诶!你又生气!就骂你一句而已,大小姐你玛德又生气!你个矫情鬼!景叔叔都说了我是A l p h a。你这么对我,我骂你打你都是应该的!特妈本来就是应该的啊!”陆承安也跟着从自己床上跳下来往门口跑,连鞋都没穿,语速很快道,“别乱来啊,这里是医院。我重说,我重说景哥我错了我重说......”   后衣领猛地被攥住,陆承安能闻到从景尚身上散发出来的药膏味,微苦,清凉。还剩下大半个的苹果骨碌碌地滚落在地,陆承安双手朝后伸,抓住景尚的手腕,手指离他衣袖底下的纱布绷带有些距离,佯装挣动:“我刚才是说,管好你自己吧景哥!”   除了把脏话消掉,语气还是很冲。可他自己却觉得这话重说的很完美,如果景狗再不满意那绝对是他的问题。   景尚拎着陆承安一把将他甩到床上,冷声说:“我说过,不要踏出这道病房的门。”   “我没出去啊。”陆承安梗着脖子叫道,“别找事儿。”   ......   每天关在医院里,什么也不能干,动不动就是扎针吃药,陆承安无聊得要死。前天田辛回来了一趟,听从景尚的要求,给陆承安买几身衣服及各种能用得到的生活用品。因为陆承安在住院当晚就说要回家,除了想他爸爸和他爸,说辞跟上次差不多。   什么没衣服、要洗澡、得养小猫——‘陆承安’只有他一个了他必须回去。同时心里惦记着学校,也惦记着顾闻。   当然了,结果也和上次差不多,景尚不近人情地拒绝。自己家庭不幸还得让陆承安陪着他一起家庭不幸,而且在他说完,景尚整张脸难看得要命,一字一顿地让他闭嘴。   跟疯狗狂犬病发作要咬人似的,陆承安微微一激灵,躯体产生条件反射地紧绷。想到他被景尚压着淦的时候这狗哔一边让他闭嘴一边狠凿,吓死人。问题是陆承安根本没说话,冤得要死。   陆承安撇嘴,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骂:‘神经病,谁特么理你啊,我说什么了啊又让我闭嘴,故意找事儿是不是。难侍候的景公主,是不是想等出院以后把这个作为借口,想用那玩意儿淦死我?玛德狗东西精力这么旺盛,怎么还不死啊......’   所以这几天陆承安嘴上偶尔犯贱,狗东西狗哔傻哔,怎么喜欢怎么喊,把景尚惹恼以后他就光速认怂道歉,景哥景哥哥地告饶,但语气冲得跟干架似的。而他嘴里讨到便宜,心里就更能讨到了,把景尚当成个沙袋,他的诅咒辱骂就是武器,精准地把景狗戳成筛子。   一周后出院,陆承安马不停蹄地要回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然后车都没下,就被景尚强势制止,还被他像个恶霸般拖回家,再被拖到二楼卧室里。   房门反锁的那刻,陆承安差点疯了,火烧腚似的跳起来,往房间角落躲。这时他发现景尚的卧室竟然在短短一周时间里恢复如初,好像从来没被大火肆虐。   那只是一场梦。   被子、床单和之前一样,床边的地毯和之前一样,单人沙发和实木椅子也和之前一样,就连墙壁上挂着的那副有烂苹果的鎏金油画,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上面的介绍语令陆承安印象深刻:——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路。   上次他被狠狠按着和这幅油画面对面,只能做到嘶气,眼睛迷蒙地说不出半句话。他怎么可能不印象深刻。   景尚当时还——   “啪!”   “景尚!”陆承安低呼,这次他又被按上去了。手掌像上次似的,染着人类的俗气弄脏命名为糜烂苹果的油画,修长的手指按压至“长相爱”几个字上。   一周前的大火卷土重来一般令陆承安觉得烧灼滚烫,他倏地蜷起手指,离那几个字远远的。   咒骂从他嘴里喊出来,如果语言有用,那景尚绝对死了不低于一百次一千次;紧接着是好听的话,陆承安对自己很好,明知没有被放过的希望,就甘愿地低下头颅选择顺从;最后是陆承安濒临崩溃的嗷嗷叫唤,淌着眼泪叫。困兽被天敌咬住脖颈的时候大抵就是这么凄惨,引得人心里生出怜悯。   奈何景尚不是人,陆承安越大声,他刺入陆承安后颈的犬齿便咬得越厉害,以及......   “啊——景尚,你就是个臭傻哔!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些特丑的烧伤刚好得差不多你就作是吧。放开我——我特妈就要回家怎么啦!离那么近你凭什么不......别别别别别啊啊啊啊——不回了不回!真不回啦!你又生什么气啊景公主!我真特么服气你个傻——不不不不,不不不是景哥,特么别怼......好疼啊。”   景尚眼带讥讽地看他,舔干净他后颈的血,说道:“疼你爽成这样?”   “......要你管!臭傻哔!”陆承安哆嗦着,恨得拳头攥起来。   景尚把他甩地板上,然后单腿跪下去,轻松地扯住陆承安蹬着地毯想跑的一条腿,缓缓地把人拉过来。那只脚踝营养不良一般,筋骨明显,伶仃瘦削,景尚轻轻松松便能握住。脚踝被松开的时候,陆承安的腰又被那双他见识过无数次、力大无穷的手掐按住,面对面眼睁睁地看着。   啊......   陆承安脑袋后仰,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意识到他说的话竟和景慈劝告牧寒云的差不多:“景尚你情绪特么......能不能稳定一点啊。”他委屈坏了,说道,“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啊......我就是想回家,回家而已啊。我很想我爸爸......景哥,你不能因为,你的父亲和爸爸不爱你,就也不让我爸爸爱我吧。”   “他爱你?”景尚居高临下地问道,垂视的目光讥讽拉满。   也许是陆承安看错了吧,景尚从来不会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产生半点兴趣,他的眼里其实没讽刺,但这种问话还是太失礼,令陆承安恼羞成怒。他挣起上半身来,像一个绷紧身体随时会爆发的炮仗,用饱含怒火的眼睛,指着景尚的鼻子吼道:“我爸爸就是爱我!我爸也很爱我!你懂什么?你一个没有被爱过的可怜虫懂什么啊?!我特别、特别爱我爸爸,也特别特别爱我爸。我还特别特别爱顾闻......”   话音戛然而止,陆承安脸上的表情被一种狂风骤雨袭来的惊惧与痛苦取代。他的脖颈被景尚掐住,慢慢地收紧剥夺空气。   “你最近没打架,身上怎么还有伤?”景尚大手张开,猛地松开陆承安的脖子,看他霍然往肺腑里贪婪吸气的求生模样,听他咳嗽和惊呼,欣赏他浑身不停地战栗。   景尚的手摸向陆承安跟身体同频战栗痉挛的腹部,绷紧时薄薄的腹肌和人鱼线特别明显,他仔细地描摹着,这里在几天前还是伤痕交错令人不忍卒视。陆承安便抖得更厉害了。因为他听到景尚说:“是你爸打的吧。”   “你胡说什么,没......”陆承安不可思议,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景尚在说什么天底下最惊悚最不可能的事情。可景尚打断他不许他开口,手掌玩闹似的量他腰围,拇指滑过去时在大概肚脐的位置遭到一次阻碍,他不管不顾,将拇指抬起来继续往旁边滑,成功完成这次测量,“你腰倒是挺细的。”   景尚慢条斯理地说道:“陆承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受我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你没有资格提意见,说不定你还以为有路可退。我明白地告诉你,那只是你的妄想。现在,我需要你时时刻刻地记住——你是我的东西。”   “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关于顾闻的半个字,再让我闻到你身上有一丁点他的信息素,我先杀了他,再淦死你。”   陆承安抖如筛糠:“别......”   “你身上有伤的时候,真的特别难看,倒胃口。”景尚看他如今光滑如初的白皙身体,警告地说道,“陆承安,你最好不要败坏我的兴致。”   “想回家,当然可以啊。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身上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伤......”他冷笑,突然发难,拤住陆承安的下巴脸颊,指节朝内用力迫使他张嘴,张到最大后,欣赏标本似的看陆承安深处的喉咙,然后两根手指伸入他口腔夹住那截似乎察觉到危险往后颤缩的舌头,扯出来,“我见一次,就糙你十次。你要是还有尊严不想被糙死在床上或各种地方,就想办法让自己干净点。”   “那十天里,你最清楚不过了,我总是有暴走趋势的信息素有多需要发泄。如果我做出不可控的事,别怪我没警告你。”景尚好整以暇地说,也好整以暇地问,“懂了吗陆承安。”   陆承安很轻地眨眨眼睛,表示懂了。   景尚不满意:“回答。”   “......嗯。”陆承安头晕眼花口齿不清,但胜在识相听话。   景尚松开他的舌头,低头吻上去,动作恶狠,声音却像恋人般纵容宠溺。   “嗯,”他说,“乖。” 第46章   “啊——”   “嗯啊......玛德, 景尚你这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狗东西,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你。”   “以前不喜欢我的时候,我追着舔你你说我贱,现在小爷懒得伺候你了, 你特么又威胁我老实点!好事儿都让你占了呗......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嘶......”   “装货一个。不想要什么不说, 想要什么又强取豪夺, 显得你手腕硬是不是。你这么厉害不还是被你的元帅父亲压一头,他说往东你敢往西吗?!”   “废物,没用的男人, 早知道我才不勾引你, 我去勾引你爹做你爸——啊等等别!别别别啊啊啊啊啊啊啊......开玩笑的, 谁要做你爸啊......”   “反正我勾引谁都比勾引你强得多, 你就是个神经病,我当初就该听程菲白姐姐的话早点远离你——啊!不是!你干嘛!臭傻哔我又没提顾闻你特么又生什么气......不,呜呜不提了, 不提了不提了不提了不提......”   “玛德,该死的景狗, 你就是一个......啊呜呜呜, 呜呜不骂你了, 放我下去。真不骂了......景哥我没骂你, 骂我自己......”   “......”   墙壁上写就“长相爱或共赴死”的油画因为暴力而松动掼砸到地上。它命大, 没坏,但它命不好,被当时控制不住腿被怼到前面的陆承安一脚踩上去,咔嚓从中间裂开。   好大一条裂痕。   并且横贯那句话。   导致长相爱变得不再是长相爱,共赴死也不再是共赴死,只剩下一句别无他路。   就是这道如雷贯顶的脆响动静, 让陆承安从景尚威胁他的惊惧中回过魂来,当即受不了的破口大骂。   每当他骂人的时候,嘴巴和心声便高度一致。景尚倒不用分辨他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省心省力。   反正只要陆承安诅咒景尚去死的言论,都是真的。   伤、顾闻、家,陆承安说每一个都和景尚没有关系,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景尚少多管闲事。从愚人节那天景尚像看小丑似的在头顶问他要不要,陆承安回答了要,就已经接受他们之间从此以后任何不平等的关系。景尚高高在上惯了,他会做一个主人,还会把陆承安看作奴隶,可以任意践踏、羞辱。   陆承安生来贫贱,用不着景尚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对待,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一直都很清醒。   但他就是讨厌、憎恨景尚一副说教,管着他的嘴脸,好像陆承安真成了景尚的所有物似的。   所以陆承安出声狂骂,那张嘴怨毒得可以,不知口渴地骂了几小时。嗓子从一开始的正常到后来的沙哑,再到嘶哑,直至最后都快发不出声音了只剩哽咽的泣声,他依然要不服气地刺人。   嘴利。   窗外熹微时,陆承安还上了嘴,眼疾手快地拉住景尚一条胳膊恶狠狠地咬下去,当场见血。   牙尖。   他对景尚又踢又咬,像极了自卫的小狗。他自己不好过,也不让景尚好好干。   和他几乎发疯一般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景尚自始自终不对他的骂声予以任何回应,可以说不在乎。他只在不高兴的时候烦躁地啧一声,然后用惨无人道的行为告诉陆承安,让他闭嘴。   所以陆承安自小学会的“能屈能伸”的保命知识,令他没出息地改口无数次,害怕自己死掉断气。不过等缓过一口气儿,发现自己还能再活一会儿,他就又开始骂了。   说他精神分裂都不过如此。   事情结束于陆承安说要勾引牧寒云、应该听程菲白的话、以及顾闻的出现......景尚突然拉开窗户,把陆承安伸出去。凌晨四五点的风是清凉的,掠过陆承安脊背时,他身上因为骂人和暴躁而出的汗水像遭到冰抚,两相反应惹得他激灵,吓得大声惊呼,抡着胳膊要抱景尚脖子。   可景尚身体后仰不让他搂。   神情冷漠得像尊雕塑。   情急之下,陆承安咣地抓住窗棂,眼睛不安地大睁。他的上半身几乎已经全部探出窗外,维持全身重量的借力点全部都在他浮起青筋和淡紫色血管的手臂。   “景哥......”   冷风没有让他清醒,反而令他忘记了,景尚掐着他的腰身不会让他真的掉下去。   窗台硌得人腰疼。腿也疼。   身后就是几天前景尚抱着他跳楼的地面,有草丛、灌木,但是好几米的高度,陆承安没有安全感。热汗变成冷汗,从他紧紧抓住窗棂的手背上滴下来,陆承安仿佛听见风声都沾染上无情成为旁观的审判者。   “真不骂了景哥......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嘛。景哥......景哥我不想从这里掉下去啊,会把我摔死的,我还没活够呢景哥......”陆承安脸上湿漉漉的。   因为他的眼泪没断过,此时受到惊吓,头发又因承受而在晨风的抚摸里晃动,很有频率。他祈求景尚别像一个疯子,跟他好好地处关系,奴隶也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和尊严。   “我真的没骂你,你特妈别那么小心眼儿......是我是我,是我小心眼,是我嘴太贱了景哥对不起。景哥我不勾引你爸,我谁也不勾引就勾引你......我也没听别人的远离你啊,我特么都给你淦成这样了还要我怎么样......景尚我糙你大爷,我就搞不明白你,你为什么总在生气,你到底在气什么啊?!你一生气就对我不好,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景尚我讨厌你,我真特妈烦死你了!”   “......”   牧寒云刚升任元帅不久,需要经常待在军事总部,这是他巩固地位的机会。   而景慈在星际联盟里没有任何职位,他的身份只有牧寒云的妻子这一个。他本应被事业心浓厚的丈夫抛在家中等待,可景慈从没尝试过独守空房的孤独。牧寒云离不开他。   无论去哪儿,景慈都要作为牧寒云的伴侣一同出现。三十年来,各大媒体都在赞颂曾经的上将夫夫、如今的元帅夫夫情比金坚,就算天塌地陷,这两个人也不会分开。   所以自上次在医院一别,陆承安再没见过他们。牧家别墅像个牢笼,空旷得宛如原野。也正是知道身后空旷无人,马路也看不到牧家内里,陆承安被这么伸出窗外仿佛任其操纵的娃娃,不会有被暗窥的风险,否则他肯定要不顾一切地和景狗拼命,同归于尽。谁也别活了。   “如果不慎从高处坠落,人的大脑要迅速做出反应。”景尚欣赏陆承安的表情,看他努力地伸长胳膊,终于搂到他的脖子后用力地绞紧胳膊大口喘气,一张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减少翻滚或者旋转。”景尚一只手暂且松开陆承安的腰,扣上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温柔地摩挲,仿佛是个正在给失控的伴侣以信息素安抚的好A l p h a,“身体要蜷缩起来,胳膊和双腿弯曲,能减少身体的暴露面积。头部向胸口靠近,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好头部和颈部,还有重要脏器。”   陆承安浑身痉抖着,满头雾水,不明白景尚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做起老师来了,他又不去跳楼。   “像上次那样的情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景尚的手指摩挲陆承安后颈被咬出血印,并且此时已经结痂的腺体,在周围划圈,“火来了,你吓傻了。等着被火烧死?会不会逃?”   “不......不是,玛德,这也能怪我?”陆承安不可思议地抬起红润的脸颊,“不是你的元帅父亲和你都是神经病,才造成那样的......唔......”缓过一口气,陆承安咬牙切齿地改口,“知道了。都是我,反应能力太慢......”   “锻炼身体的反应能力可以让你学会掌控它,”景尚目无表情地说道,“不会摔死。”   陆承安没忍住啐他一口,难受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特妈的、不跳楼。”   “嗯。”   “景尚......小爷要杀了你。”   “嗯。”   “你该死。”   景尚抿唇不语,埋头。   陆承安张嘴惊呼,改口。   ......   “景哥......我想、回家。”   景尚冷嗤,道:“劝你想点别的。”   “......”   最后陆承安精疲力尽,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没有咒人的用武之地,只能在心里骂景尚。   ‘玛德,早晚有一天,我会用刀捅死你用枪崩......’   —   “你不怕他一枪崩了你?谁都有恼羞成怒的时候。”又是夜半,景慈终于打通景尚电话,有点无奈地说道。   “谁让你给我打电话。”景尚看着床上的陆承安,表情冷漠得像面对仇人,“他杀不杀我是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景慈叹了口气:“小景......不要太懂事。”他音色里一有种悲天悯人的哀伤,“我没有......”   “我不想听。”   景慈:“你父亲在开会。”   他已经是元帅,像这种军事的高级会议,是不允许携带任何通讯仪器和枪支进去的。   自然,他开会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联系景慈,只能让人在旁边盯着。所以上次景尚易感期,把陆承安带回家十天,景慈可以隐瞒十天。   再怎么说,景慈也是元帅夫人,盯着他的人不敢离太近,也不敢偷听电话内容。   景尚没吭声。   “你又把他带回家了。”   景尚还是不吭声。   “几天?”   “......五天。”   “你对他好一点,小景。他分化等级低,身体素质没有那么强,你一直这样他受不了......”   “不用你管。”景尚眉头紧皱打断他,多年来的恶劣相对已经让他熟悉这种方式,他像一个被外人始终惦记伴侣的头狼,几近警告地说道,“爸,陆承安是我的,你不要总是跟我说他。”   “......”   景慈低声:“你真的,很像你父亲。”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   “......”   他们很少通电话,因为景尚从来不接景慈打来的电话。就算接通,最后挂断时景尚也会用生硬警告的语气提醒景慈删掉他们的通话记录。   这五天,陆承安不知道昏睡了几次,景尚坐在床边,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围绕在他身边。景尚太强势,分化等级连医院都不能给出准确数值,因此尽管他这几天的信息素没有任何攻击性,陆承安依然难耐地吃不消,感受到罗曼尼康帝的存在便抖得厉害。   睡梦里也不例外。   景尚想抑制信息素,但没办法,罗曼尼康帝会自主地逸散出来追寻陆承安。吃里扒外。   “爸,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景尚语气沉着,问道。   这天晚上,他仿佛一个被长辈看穿所有心思的小孩儿,不得不先放弃嘴硬,询问接下来该怎么走。他不想停驻在原地,但又不知道方向。   “你父亲最近很忙,而且还要忙上一段时期,没有太多时间考虑你。”从来没听过景尚用这种依靠般的语气说话的景慈呼吸微颤,开口说道,“但等他这边尘埃落定,他就会确认你把小陆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过。”   景慈说:“你向他道歉,就是破绽。”   从八岁那年开始,景尚便再也没开口道过歉,尽管他出言不逊被景慈勒令向牧寒云道歉,被愤怒的牧寒云用信息素压制口吐鲜血,他依然不卑不亢,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那天他被牧寒云要求从房间里走出来,景尚反手关门的那刻,低头言说对不起......   牧寒云很爱景慈,但也只爱景慈。   他无法接受景慈爱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包括他们的儿子。   如果有这种危险,他总是亲手毁掉。   他的控制欲必须得到满足。   ......   挂电话之前景慈匆匆道回去再说,并清冷地叮嘱景尚不要再用他的药剂。   整个星际联盟仅剩三支。   淡蓝色的药剂很漂亮,环镯不摘,景慈便用不到。景尚站在药剂箱前,垂眸定定地凝视,仿佛那里有撒旦的诱惑。一分钟后他没能忍受住,将景慈的叮嘱抛诸脑后,拿起一剂拆开包装,眼睛眨也不眨地扎进后颈。   顷刻间,整个别墅弥漫着的躁动着的罗曼尼康帝信息素,平稳下来。   变成温和流水一般的柔顺。   现在整个星际联盟还剩两支淡蓝色药剂。   昏睡中的陆承安紧拧的眉头逐渐舒展,咕哝道:“景尚,大傻哔......”   等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个终于睡舒服、睡饱了的哈欠还没打出来,陆承安便觉得脖颈凉凉的,好像有条金属细链子。   他上手摸,并起身低头看。   真是条链子。   银色的,还有项圈。   尺寸完美地贴合着陆承安的纤细脖颈,把喉结掩于其后。   景尚这个狗哔竟然给他戴了个狗项圈,还有狗链子! 第47章   “——啪!”   这是陆承安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扇景尚巴掌, 打得特别狠。   男人被打巴掌,总是觉得带有侮辱性,会双倍反击,遑论像景尚这种说话做事又强势又狠厉的A l p h a, 脸面大过天。   曾经景慈甩了牧寒云一巴掌的下场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 但当时出现在牧寒云脸上的隐怒表情, 出现在了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景尚的脸上。   景尚的半张脸偏向一边,五根手指印迅速地凝显,让他从怪胎坏种的感觉里又透出一股最好别招惹他的恣戾。   A l p h a就是A l p h a, 尽管陆承安分化等级低劣, 可他从小打过那么多架, 拳头有多硬, 无数比他等级高的A l p h a都见识过也都畏惧过;巴掌有多狠,今天景尚也有幸领教。   他拇指蹭了下嘴角,眼神晦暗不明。尖利牙齿刮过口腔内壁的一层软肉, 有一丝血沫渗了出来,血痕染红他的拇指指腹。   这次的血不是被陆承安用嘴咬出来, 也不是被在床上受不了的陆承安砸出来。同样是血, 同样是红色, 但不太好看。   “陆承安, ”景尚语气里有想杀人一样的恼怒与隐忍, 阴森森地瞪着眼前人说道,“你有几个胆子啊。”   “啪——”   陆承安扬起的第二个巴掌被景尚截住,景尚眼尾抽搐,深紫色的眼睛里是极力忍耐着的表面平静、局面尚可控制的风暴,它们在狂涌。   “别得寸进尺。”景尚说。   “你说话有点良心吧景大少爷,我特妈得寸进尺?你好好看看得寸进尺的人是哪个傻哔。景尚我告诉你, 我陆承安不是你的狗!”陆承安当然能看出景尚脸上被扇巴掌被羞辱的表情,但他就是故意的。当他把手心扇得通红一片,手掌微微颤抖,别提心里多么舒爽痛快。   可他脸上是比景尚多了十倍百倍的羞辱感。陆承安气得几近崩溃,扯着从脖颈前往胸膛中间垂落的链子,很细一条,大概只有普通银项链那样精致小巧,或者比那粗一点,摸起来也更有沉甸的质感:“你在床上把我淦得死去活来还不够,我跪在地上你从后面抓着我头发还不够,把我当狗对待还不够,在床下面你特妈还想把我当狗是不是!还用项圈和链子栓我,你死不死啊傻哔东西!你跳楼去吧!!”   “你景大少爷是谁啊,外面多的是人给你当狗玩,小爷才不愿意。”陆承安硬生生扯着那道有两指宽左右的项圈,被桎梏得难受,他刚才寻了很久摩挲,都没找到从哪里打开,此时脖子被摩得发红,“我警告你姓景的狗哔,你要是以后还想在信息素暴走的时候淦我,想让我好好做你的工具,就别把我惹急了。不然咱俩今天只能活一个!”   景尚低声问:“是、吗?”   “是啊,你特么的......”   “这是信息素调节器。”景尚冷声打断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儿里面挤出来的。   “啊......?”陆承安呆滞住。   半个月前才易感期,最近景尚状态正常,但可能是陆承安骂得太狠,导致他情绪激动,信息素浓度直线飙升,明显又在暴走的边缘徘徊。陆承安怕,且怕得要死,察觉到这点他有两天时间连半个脏字没敢说过,只哑声说自己想活着,凄凄艾艾地求景哥饶命啊。   脸上的五指印愈发明显,陆承安盯着看。怪不得这次睡得这么舒服。   原来是狗项圈在发挥作用。   “哦......”陆承安伸手挠了挠鼻尖,发现手心依然是通红的立马蜷起来掩饰凶器,突如其来感到一阵心虚。   他后退半步,怕把景尚打得又拽着他往床上面去,强词夺理占据高地:“那家里既然有信息素调节器你怎么不早拿出来?我求你那么多次,你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我还跟你主动......”   “之前没有。”   “狗哔说谎不打草稿,现在怎么又有了?”   “新买的。”   “你特么买这种款式?!”   “田辛买的。”   “......”   凌晨三点就被电话叫起来买信息素调节器的田辛,自作聪明地买来情趣款式,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明显被骂得不轻。   “哈,田叔好会哦。”陆承安皮笑肉不笑地说,然后再无缝切换讨好地、完美的笑靥,他凑上去捧住景尚的脸,心疼地摸那道五指印,虚情假意地表演真情实感,“没打疼吧景哥。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问你再发火的。对不起嘛,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你特别生猛,但也没必要一生气就把我往死里弄啊。景哥不要生气啊,我错了,气大伤身哈。”   他“啵”地一口亲在景尚脸上,声音挺大的,仿佛在对那个巴掌表达无比真诚的歉意。   “......”   诡异地寂静过后,景尚冷淡地推开陆承安,眼神竟比被扇巴掌还晦涩。陆承安缩了缩脖子。   直到被景狗说“滚”,陆承安转身就跑。因为腿软跑得不快还别扭地一瘸一拐,嘴里嘶啊嘶啊的,但又完全不敢停步,宛若身后有怪兽。他心里简直莫名其妙,看不懂景尚,只能又把反复无常的狗东西骂了个底儿朝天。   小猫‘陆承安’在陆家,景尚是天生恶人,讨厌嘴里叽哇乱叫的动物。上次让田辛把‘陆承安’带过来是因为嫌陆承安太吵所以威胁他要把猫掐死,让他乖乖听话。   最近都是田辛每晚去陆家对面等‘陆承安’出来,把它喂得腰圆腿壮。从第一次接触这个小猫,田辛就与它系下不解之缘。   喂到现在,跟他自己养了只猫似的。   休整几天后,陆承安在没有大人的牧家混得风生水起,吃吃又喝喝,好不自在,白皙的脸颊日渐地红润。景尚不管他也没再上他,随他怎么样放松,也是慈悲心善地给了他一块被圈出固定地盘的自由。   四月下旬开始的第二天,陆承安看景尚跟田辛在训练场自由搏击,跑过去站门口扯着嗓门儿喊了一句:“景哥我要把‘陆承安’带过来玩,没跑,等我回来你别找事。”   言罢也不等人回应,发丝飞扬衣角带风地跑远。   跟上次的情况差不多,田辛被揍得满场乱窜,捂着脸和眼睛谴责景尚肯定公报私仇,对陆承安刚才喊得那句“别找事儿”深表认同。   之前田辛有任务,没怎么来牧家,反正景尚干正事呢,也不需要他在。今天中午他们算是几天来第一次的真正会面,陆承安上来就夸他眼光好,说那个狗项圈一样的信息素调节器他老喜欢了,还夸田叔最近容光焕发,真是帅气。   “田叔你没比牧元帅小几岁吧,人家元帅儿子都20岁了,看景哥多朝气蓬勃啊。你怎么还是单身呢,”这些全是陆承安好心相劝的原话,“大好青年不谈恋爱不做¥爱枉费青春。你看你长那么帅不让人得到享受一下怎么行呢,我就挺喜欢你这样......”   “啊你别说了!”田辛伸手让他打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陆承安说话时,景尚就在旁边摆弄一把枪,眼睛都没抬,似乎浑不在意陆承安嘴里吐什么废话。   田辛想说他并不是比牧元帅小几岁,而是小了将近20岁。他没毕业时就因为能力强和有眼力见儿走出军校跟着牧寒云,后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没想到会折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陆承安好毒的嘴。   “少爷,他要回家了你不追吗?”田辛抬腿一个横扫,削去景尚扫过来的力量,累得胸腔几近爆炸,呼哧呼哧地喊道,“他说不跑你还真信啊?!”   景尚赫然挥出一拳,气息只有一点微乱:“他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才会真跑。”   “如果他刚刚没说呢,你在这儿又看不见,不怕他偷偷地跑了?”田辛气喘说道,然后被一脚踹向胸口,几乎倒飞出去。   疯狂分泌的汗水从景尚脸上淌到脖子里,他身上的衣服如水洗般,紧紧地贴着身体,肌理明显地暴露出来。   等田辛爬起来缓过气,景尚不再有动作,而是一抬下巴让他看身后。田辛回头,大夏天的顿觉脊梁骨发冷。   只见本该纤尘不染的洁白墙壁上,突然从景尚手里一个小巧的仪器中投射出画面。陆承安正在里面毫无所觉地兴奋地穿过宽阔的花园,向牧家门口跑去。   “谢谢我父亲。”景尚看着陆承安的身影,开口说话的神态阴恻恻的,没有丁点正常,“院子里到处都是监控。”   “......监控拍到了吗?”陆承安刚回到家,一声很快乐的“爸爸”还没喊出来,就在门口听到纪邈略显绝望地询问,“监控没拍到吧。老公,你没拍视频对不对,之前我们说好的啊......”   “老婆,你好美,没人能拒绝你,我更不能。我想时时刻刻都看到你。”陆霖琪说道。   纪邈便嗔他:“......好吧。”   许多天没回来,陆承安很想念爸爸,但家里有其他人在。   初夏的果柚香信息素,撩着人的神智。还有另外一种信息素味道,陆承安不熟悉。   不是夜来香。   想起景尚不止一次地警告他不要再沾染到别人的信息素,陆承安就战栗激灵,果断地后退两步。并条件反射地闻自己,应该没染上吧。   景狗太吓人了。   “这是我儿子,好看吧。叫陆承安。”陆霖琪对来家里做客的朋友说道,应该是拿着他的照片在介绍。现在或许又拿出了纸笔,因为他说:“哦,他的an是这么写的——鞍。马鞍的鞍,有意思吧。”   “为什么是这个鞍。”   陆霖琪笑起来,像一个骄傲的父亲在介绍自己特别优秀的儿子那样,随性地侃侃而谈。   朋友听完,大笑不止。   门外的陆承安听完,也欢欣地低笑不止。他眼里没有一丝怀疑,从头到尾都是对两个爸爸神圣的亲情之爱。   既然有朋友,陆承安便不打算进去打扰。他轻巧地跑到自己二楼房间的窗户下面,把始终住在犄角旮旯的‘陆承安’抱出来说:“走,带你去见见世面。这次肯定不让他揍你。他再揍你我拿枪崩了他。”   “喵呜喵呜~喵呜~~”   陆承安夹着小猫重新奔着牧家的方向跑,眼神雀跃,嘴里像唱歌儿似的说话。   “我很爱我爸爸,我也很爱我爸。我爸爸他特别爱我,我爸也特别爱我。”   “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爱我爸爸,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爱我爸。”   “爸爸说这就是爱,他们只有爱我才这样。”   “世界上没有人比我的爸爸们更爱我,谁也不能让我比爱我的爸爸们更爱他。”   “虽然我总是惹祸,但是我爸爸很爱我。”   “这就是他们对我的爱......”   陆承安不再哼小曲,驻停在门口。他微讶地看到景尚站在那儿,说实话像个傲娇的望妻石。   挺诡异的感觉。   揍完田辛,景尚应该是刚冲完澡,头发湿漉漉地,眉眼间还带着冷汽的凌厉。   尽管非常讨厌景狗,尽管总是希望他早点死,但不得不说这张脸真是长在陆承安的审美上。   真特么该死的带劲。   特别是淦他的时候,只淦不说时的阴狠表情,更特么该死的带劲。   “景哥。”陆承安喊,‘陆承安’在他怀里喵呜,仿佛是在附和他的话。   “嗯。”   “景尚。”   “什么事。”   “陆承安,”陆承安叫了一声自己18年来的名字,弯起眼睛笑,“是哪个安。你知道吗?”   一滴水顺着景尚潮湿的发梢滚落,掉到他的锁骨里,然后再蜿蜒向下,在他平日里总是强势的外表里平添一抹该死的性感。   他背光面对陆承安,俊美无俦的五官棱角分明,仿佛使者在垂视人类,让他说出的话成为真理:“平安的安。” 第48章   像成年那天被迫消失, 陆霖琪给陆承安打电话全都无人接听一样。这次陆承安又消失了,电话又无人接听。   多么相像的场景。   因为景尚说了,只要陆承安敢接,他就敢让陆霖琪他们听。   陆承安气得磨牙切齿, 但又被逼得没办法, 红着眼睛求景尚别折磨他,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求完人却没求人的态度,他突然攥紧景尚的头发,迫使对方低下头来, 然后张大嘴一口咬住景尚青筋直跳的颈侧, 似乎想咬断他的筋脉。   一缕鲜血从他洁白的齿间淌下来, 景尚皱眉, 加重力度。陆承安皱眉,嘴里发出小狗生气的呜声,牙齿叼住的皮肉更深地下陷, 也加重力度。鲜血顿时淌得更快更多,更加地鲜红。   如小溪般的血线蜿蜒地往脖子底下去, 流经锁骨、胸膛, 有瞬间景尚觉得如果再不选择动手制止, 陆承安这个家伙会直接咬断他的动脉, 让他喷血身亡。   “啧。”景尚不耐, 把陆承安搞得闭不上嘴,惊慌失措地乱喊一气。接着一只手伸到陆承安脑后揪住他头发,让他仰头,景尚目光不悦地睥睨而视。   两双眼睛一上一下对准视线的那刻,陆承安边嗥边快乐地舔着唇边的鲜血,像个刚逮住人类饱餐一顿的小吸血鬼。   “陆承安, ”景尚咬牙,脑袋也不得不微微后仰,因为陆承安还抓着他头发。他另一只手捂住颈侧,鲜血却顺着指缝往外面冒,铁锈般的腥甜味扑鼻,景尚一字一句道,“你才是那个应该被叫做狗的人吧。”   看着景尚身上从来没真正好过的牙印,各个见血,陆承安不好意思地抿唇,好像害羞,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哈哈笑,特别地得意:“狗怎么啦?我就是狗!你还给我戴过狗项圈呢,咬你几口都算轻的......啊,我就咬你一口而已,能不能特么别生气。你把我当狗淦我都没生气,姓景的狗哔你真刻薄,再这么刻薄下去你会变得越来越丑,到时候谁特么喜欢你......我!我喜欢你!”   “景哥,再怎么说我也追过你好几年是不是。虽然我坏,在搞恶作剧,喜欢的还是——我可没有提谁的名字,你别又猛地一来。可你要是长得难看,我才不跟你恶作剧呢。”陆承安继续收紧手指,抓住景尚头发不松,然后被景尚从脖颈往下流淌出血痕的颜色吸引,凑上去伸出舌尖舔那道血,不好吃,也不好闻,但他感到兴奋。   分化等级再低的A l p h a,也会喜欢暴力、血腥。尤其是陆承安这种逐渐被养出来的,他尝过太多次景尚的血。而景尚竟然选择纵容他,从不制止。   那双想虐待人似的手指终于渐渐松开,陆承安的手里多了几根黑色的头发,他看了一眼,快乐地、咯咯地低笑出来。   笑音舒畅得具有穿透力,红双喜的信息素开始散发出玫瑰的甜腻味道,纠缠地留存在景尚身边。像小狗开心地摇尾巴,小猫舒坦地打呼噜。   “景哥,”陆承安搂住景尚的肩膀,染血的手掌按在他的后背,鼻尖离景尚脖颈特别近,仿佛在嗅他有没有体香,“你长得真好看呀。”   “是吗。”景尚说道,陆承安正要开口说是呀,就听景尚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也是这么夸顾闻的。”   “......”   “除了名字,一字不差。”   “......”   陆承安愤怒地说:“你果然一直都在外面!就想看我最后出丑是不是,景尚你这个傻哔!”   ......   陆承安沉痛后悔,不应该那么夸景尚的,还脱口而出。   昏睡前他听到景尚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卧室灯光自头顶扩散装满整个空间,映亮景尚水湿的头发,陆承安视线模糊,却诡异地觉得于这一刻,景尚的眉眼似乎温柔许多。   ......确实够特么诡异的。   陆承安忘记了是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但莫名觉得和此时的他们有种配得感:【狂风骤雨来得太快,总要湿衣服的。】   他们之间的开始,太快了。   一切都像开启加速器,唯恐余生没有时间安享。   —   当翌日傍晚陆承安睡醒,舒服得伸懒腰打呵欠,听清景尚说的第一句话,他嘴巴微张,差点被淦废的脑子才慢半拍地回忆起昨晚景尚说了什么。   “明天去学校上课。”   “......”陆承安眼里有刚睡醒刚打完呵欠的水雾,转头看窗外的晚霞景色,确认般问他,“谁上课?你去吗?”   “去。”景尚扔过来一套睡衣在陆承安脸上让他穿,不容置疑地说,“你也去。”   然后牧家就出现了一道绝望抗议的撒泼打滚声,几乎响彻天际。他从傍晚嚎到凌晨,喊累了睡到翌日十点,接着又开始嚎。   刺耳得很。   “我不去学校!我讨厌上学我不去!我就不去上课!!”   “景尚,你明知道我成绩差得离谱,去了学校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听不懂。我不去!”   “高考还剩一个多月关我什么事啊,我连考场都不会去。景狗我们只是普通关系,你管得不要太多......”陆承安真的像一个和宠他纵他的家长面前撒泼的孩子那样,身上缠着被子在宽三米的大床上左右翻滚,“我不会再踏进学校,这辈子都不会!!我告诉你别逼我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嗓子叫那么多天,本就沙哑得多,不淦他还要这么嚎,他的喉咙跟着他真受罪。景尚冷眼旁观,站在床边看陆承安耍赖,气得攥拳,但又完全不知道该拿陆承安怎么办似的。   他阴狠着声音拆穿道:“你是讨厌去学校吗?你是害怕去了之后听到有关顾闻的消息吧。害怕认识到你心目中的温柔学长是个四处留精的下三滥?这么不愿意承认?陆承安,别人骂他几句你就觉得这么听不下去吗?”   “关你什么事!”陆承安抽出一个枕头砸景尚脸上,恼羞成怒地下床,“我想不想听爱不爱听又愿不愿意承认,那都是我的事情。景尚,因为你下作,我已经任由你随心所欲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吧!少管闲事!”   “今天下午去学校。”   “我不去!”   “喵呜!”   卧室门没关,‘陆承安’听到争吵声,曾屡战屡败,但还是想继续挠景尚的精神令它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来。   在它又“喵呜”一声,跳将起来想挠景尚时,一双胳膊眼疾手快地把它捞进怀里,陆承安欧呦地说道:“你消停会儿吧小傻哔,别......诶还给我!臭傻哔!”   景尚比陆承安速度更快,捏着‘陆承安’后颈走到打开的窗户旁边,手伸出去。   “景尚——!!!”陆承安愤怒地瞠眼睛,看起来想把景尚生吞活剥。   景尚面无表情,说道:“下午去学校。”   “......”陆承安呼吸微粗,似乎要控制不住怒火了,但他咬着牙妥协说,“嗯,去学校。我特妈的、会去的。”   这一刻陆承安都想不明白他把‘陆承安’带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受虐吗?   玛德,该死的景狗。   表面答应去学校,实则在重新得到‘陆承安’的那瞬间,陆承安就跑了。只不过他刚跑出客厅门,就被不知道已经守在门外多久的田辛抓个正着。   抓住后,把他送回客厅。景尚站在二楼走廊,居高临下地凝视不听话、出尔反尔的陆承安。   刚才冲田辛怒喊“田叔你干嘛,景尚是年轻的小坏蛋你特么就是老坏蛋,别逼我不尊老”的人在对上景尚的眼神时,缩了缩脖子,语气弱下来:“景哥我真的不想去学校......”   被殃及池鱼骂了一通的田辛没跟小孩子计较,他只是在走进客厅后,眼睛机警地打量。仿佛他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完全不熟悉地形似的。   陆承安刚走出客厅,景尚就让田辛留意。因为院子里到处是监控,他看到陆承安走出去。   那房子里面呢?   元帅这到底是A l p h a的控制欲还是爱?   “现在没有了。”景尚说。   田辛骇然一惊连忙收回睃巡的视线,被景尚的机警震到。   “我没看......”他尴尬,后又忍不住实在好奇道,“那以前有吗。”   虽然在问,但是陈述句。   景尚不回答。   能跟在牧寒云身边工作三十年,田辛是个人精。他知道以前房子里面和外面一模一样,到处是监控。但景慈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菟丝花,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抗争,逼牧寒云退让。尽管他会因此付出比牧寒云更惨痛的代价,但依然坚持一隅自由。   因为景慈时常和牧寒云待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牧寒云没必要经常查看院中的监控,几十年过去可能差不多都忘了这些仪器的存在。   否则不必忙完工作细想,只需要调出仪器,牧寒云就能知道前段时间有个不怕死的小偷从二楼窗户爬进了他儿子房间。   他儿子面不改色地说谎,是脱离他掌控的第一步。   景尚极其冷淡的声音降落而下:“田辛,不该问的别问。”   “......是。”田辛垂眸,再也不多看,颔首快速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而一头雾水的陆承安,以及拿着东西从楼上下来逐渐逼近的景尚。   “你干什么?”陆承安警惕地后退。   刚退半步,无力反抗,他就被景尚一把扣住后颈。当初田辛挑选的情趣款式的信息素调节器项圈,强硬地重新戴在了陆承安那截漂亮的颈子上。   “陆承安,你不是不喜欢狗链子吗?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敢跑,哪怕只有一步半步,我就用狗链子把你栓起来,”景尚拉住那条银色的细细的长链,猛地往前一拽,惹得陆承安气急败坏身体奋力地后仰,被羞辱到的表情精彩到令景尚痴迷地盯着,“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景尚的狗。从此以后我让你一辈子出门都得带着狗项圈和狗链。”   “信不信?”他问陆承安。   陆承安恨得咬牙,当场给了景尚一拳:“特么的狗哔景尚你还是个死变态!你怎么还不去死啊。趁早去死吧你玛德!!”   “去不去学校,或者要去什么地方,我能征求你的意见,你就该铭感五内了,不是让你挑战我。”陆承安的那拳很重,但景尚的脸没有偏向一边,他的双眼像两盏探照灯,死死地停留在陆承安脸上,“待在我身边,乖乖的,你会好过一点。” 第49章   “把这玩意儿松开!你听到没有, 景尚!”陆承安抓着脖颈间的项圈想拆下来,但根本摸不到皮扣,好像一圈住他的脖子就严丝合缝了似的,“......去学校戴这种东西, 我还怎么见人啊。我没跑, 我只是不想上学而已真没跑。现在都答应去学校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给我把它摘掉吧。景哥我丢的可是你的脸啊,你确定要让我戴着它去嘛......”   “闭、嘴。”景尚烦不胜烦地警告,真的像牵狗遛弯那样拽着那条银链, 大步往前走, 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温柔。   身后的陆承安由于想扯掉这该死的东西, 顾头不顾尾, 脚下又追得踉跄了点。有次差点绊住腿跌倒,景尚不看他也不管他。   陆承安喊道:“景尚,今天周二, 周四的时候有实操的射击课。现在老师给我枪了,玛德你别让我摸到枪, 否则小爷我一枪崩了你!崩得你脑袋开花!!让你的脑浆流出来!”   “......”   这幅画面清晰地投映在相隔万里的、军事基地总部的一面洁白的墙壁上面。牧寒云刚结束一场会议, 和景慈在办公楼休息。   闲来无事, 他突然想看景尚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做元帅之子, 事事周全面面俱到, 就算数百道摄像机对准他,也不能令媒体和平民找出一丝的差错。   看到景尚像牵一条狗那样把陆承安牵出去,牧寒云双手交叉搁在翘起的二郎腿上,满意地笑了声。不过这道笑里还是有点不满意在的。景尚还是太年轻,怎么能这么控制不住脾性。   若不是陆承安在后面张牙舞爪,他还以为是景尚在生气呢。   因为一个小丑、垃圾, 把自己气到失控,绝不允许。   但他的儿子还是像他的。   因为监控画面里传出陆承安愤恨的一句“用枪崩了你”的时候,还没走出牧家别墅的景尚与军事基地总部的牧寒云,用词异口同声,高度一制。   景尚:“在你杀我之前,我就会先杀了你。”   牧寒云:“杀小景以前,小景就会先杀了他。”他摇头哂笑道,“真是不自量力的孩子。”   一旁的景慈脸色淡漠,不发表任何意见。   然后牧寒云好整以暇地看过来,说:“景慈,你还觉得小景生来就是个好孩子吗?”   20年前,景尚从景慈肚子里拿出来的第一天,因为饥饿通过奶嘴吃人造奶粉的时候,他没有牙齿,却把奶嘴嚼得稀巴烂。   如果是人类母乳,母亲会遭受多大的痛苦,可想而知。   当时牧寒云把小小的一团肉抱在怀里仔细地看着,似乎在疑惑和接受这就是他和景慈生出来的宝宝。可因为景慈太过关注景尚,所以牧寒云的手下意识地放在婴儿还没什么脖子的脖颈里。   那只宽大的手掌,几乎可以遮盖整个婴儿,成为他头顶和视野上方的全部阴影。   婴儿的脸逐渐涨成紫红,他却因为饥饿还在嚼奶嘴,仿佛生死不重要,眼前的利益才最值得抓住。牧寒云便把手松开。   他发现特别有趣的新事物似的对景慈说:“景慈,我们的孩子,好像是一个天生的恶种。他很像我。”   他低头重新看向婴儿,终于觉得有些顺眼,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就好了,我不希望他像你。”抬眸看向景慈,眼里是无尽的爱和占有,“你就是你,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学你。”   牧寒云说:“如果他像的不是我,我就杀了他。”   20年过去,曾经的婴儿长大成人,如愿以偿地成为恶魔。如今景慈微微阖眸,听到牧寒云的话,他长睫像被微风轻拂的蝴蝶翅膀般颤动。   景慈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以及对苟活的不堪。   “牧寒云,”他低声,“你赢了。”   监控里,景尚快要扯着陆承安走出别墅大门时,他慈悲地停住脚,表面功夫做得非常到位地将那条银链子,塞进陆承安的衣领里。衬衫的立式高领掩盖住项圈和银链的存在,伪装陆承安是个正经人,而非被玩弄的工具。   看吧,只要走出牧家,景尚就是绅士有礼的。他会把任何对他不利的细节消除抹杀,不给任何人挑错的机会。牧寒云很满意他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并做符合身份的事情。   曾经的上将之子,现在的元帅之子。优秀。   装出来的也行。   “装货!特么都给我戴狗链了,还要我藏起来呢,掩耳盗铃欲盖弥彰。”陆承安被塞进车后座时,几乎贴着窗户玻璃坐,离景尚远远的,把他当作一旦挨近就会染上疯狗病的瘟神。   车门关闭后,景尚轻飘飘地瞥过来一眼。他没看驾驶座,但田辛非常识相地降下了后面的挡板。防弹材质,徒手打不开。   旁有饿狼坏种,前有挡板阻碍,景尚要是在这儿把他淦得嗷哇乱叫也没人能救他。陆承安闭嘴不再吭声,只恶狠狠地最后瞪一眼景尚的面容。   正待陆承安想看窗外时,便听旁边传来道:“过来。”   “你怎么不跳出去?”景尚说道,“让你坐那么远了吗?”   “......”不要生气,绝对不能比景狗死得早。心里将姓景的诅咒百遍,陆承安换上假笑,谄媚地讨好景尚,但牙齿却咬得嘎嘣嘎嘣响。他屁股一抬,从窗边咣地挪到景尚身边,离得特别近。   几乎要把景尚挤到窗户上。   最后觉得这样还是太远,陆承安呵了声,又一抬屁股往景尚怀里坐。他像个黏人的、矫情且做作的小妖精,嘴里甜腻腻地喊景哥。哥哥长哥哥短地讲话,但没有一句好听的。   “景哥,你是特妈的真小心眼啊。不就跟你开了几年玩笑嘛这么玩不起呢,还用这种方式报复上了。那小陆陆我,就好好地继续喜欢你爱你,好不好呀。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陆承安紧紧搂住景尚的脖子装模作样地亲他脸,最低级的鸭子都比他会装比他会摸,“玛德祝你暴毙呀。怕不怕呀哥哥。”   “还行。”景尚说道。   陆承安翻白眼:“没劲。”   说罢就要从景尚的腿上面下来,但下不来了。一只手伸过来铁钳附体,牢牢地环梏住陆承安的腰,把他紧紧勒向景尚怀里。   要不是反应及时,陆承安猛地按住景尚的肩膀稳住身形,他肯定要啃到景尚的嘴。   谁特妈要跟他亲嘴啊。   “坐这儿吧。不然我怕听不见你诅咒我,暴毙的慢。”景尚冷笑道。   “......”这狗哔疯了吧,陆承安莫名其妙打寒战,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神经病。”   车子开过陆家时,陆承安下意识抬眸,看到平日里总是空荡荡、显得更加一贫如洗的门口今天有人。   “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找到我儿子呢,他不接我电话。”陆霖琪面带歉意地对他邀请过来的朋友说,“他很听我的话这个你不用太担心的。谁说他打架厉害啊,哈哈他很乖巧的,怎么可能会忍不住动手。对啊没错,他是个A l p h a,可是朋友,你平常不是就喜......他可以控制住天性......”   谁都想征服Alpha。   征服Alpha很有成就感。   陆承安......   “陆承安,你干什么?”景尚皱眉疑惑地看他。   “啊?什么我做什么?”陆承安垂眸更疑惑。然后他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特傻哔地用双手捂住景尚的耳朵,特别紧,把他的脸都快要压变形了。   好像小时候有谁家要放非常响的炮仗,得对害怕炮仗的人好一点,所以提前替他捂耳朵。   窗户闭着,豪车影子一闪而过,陆霖琪知道牧家其中的某辆车出来,但他一眼都没看。如果是纪邈在这儿,可能还会歆羡地看上几眼并评价几句。   这样的距离,陆承安能从不大不小的车窗里看到陆霖琪,但他爸没注意他。车厢里的人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陆承安也只是看陆霖琪的口型辨认。   可那些话自动转化成他爸的声音钻进耳际。陆承安不知道为什么要捂盖景尚的耳朵,但他知道自己很爱他爸。   “我很爱我爸爸,”陆承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也很爱我爸。我真的特别爱他们。”   心声与嘴巴同时这么说,景尚没回应,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半晌才移开视线揭过此事。   —   路上遇到鲜花店,火红色的玫瑰招摇地插在门口绽放。迎面而去时,仿佛它们染红半边天。   这种玫瑰品种有个和它颜色差不多的名字,叫火红玫瑰。是几十年前星际联盟培育出来的一种特别难养的花儿。热了死冷了死,阳光太多死阳光太少死,雨水太满死雨水不足也死。   它需要非常细心的园丁给予它全部的爱。   总之——难养活得要命。   可它盛开之时,实在太好看靓眼,所以几十年来上赶着养它的经久不衰。   数不清的人订下火红玫瑰的幼苗精心地养在自家花园。   陆承安很怀疑,到底有没有人真的养活过火红玫瑰。   他之前刷景尚的卡买过一批幼苗,想种在光秃秃的花园。苍天有眼对天发誓,他真是按照手机上的教程细心栽培的,但幼苗当晚就死了。   陆承安穷得要命,死了一批幼苗,他心疼得去了半条命。   “去给我买玫瑰。”车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景尚命令道。   陆承安回过神:“嗯?”   景尚不容置疑:“去买。之前送我花不是从垃圾桶旁边捡的吗,现在我亲眼看着你买。”   陆承安:“......”   被赶下车时陆承安都没想起来骂景狗,捏着一张景尚说“买束玫瑰有十万块拿”的金卡脚步虚浮地走向偌大的鲜花店。   不过有一点很疑惑,他心中莫名地想道:‘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我送他的玫瑰是从垃圾桶旁边捡的?他怎么知道的?’   “欢迎光临。”   长相阳光可爱的店主问他要些什么,他可以帮他做花束。陆承安从疑窦中回神,反应过来震惊道:“操,该死的有钱人,买一束花给我十万......”   “咦,你要什么?”店主没听清他的低喃,耐心地询问。   “哦......”陆承安指着门口的火红玫瑰豪放地说,“99枝,帮我包起来。”   店主哇了声,确认道:“买这么多嘛?火红玫瑰跟其他玫瑰品种不太一样,可以种的。你需要我帮你把径根留下吗,我很有经验的。”待陆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说了好,店主开始扭身向后面摇人,“哥——来帮帮我。”   一个穿着搬花工作服的高大男人从后面走出来,他褪掉脏兮兮的手套:“怎么了小池。”   “顾客要火红玫瑰,要留下径根,”池矜献说,“等他回去能种起来。你帮我弄一部分。”   高大男人看了眼陆承安。陆承安身为A l p h a的侦查性让他立马知道这是个A l p h a,并且他对自己的伴侣占有意识很强。   因为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他要确定陆承安有没有对店主有图谋不轨的心思。   危机解除,陆执去干活,不忘回答道:“好。”   99枝玫瑰很大一捧,陆承安抱在怀里面,视线几乎被它遮挡住。幸好身高腿长,这点面积对他不算什么。   “矫情怪,送你。”陆承安把老大一束花塞进景尚怀里。阳光底下,火红玫瑰的红色将陆承安的脸映得红润,宛若霞光。   矮身坐进车里以后,陆承安还要跟景尚闹,又不知恬耻地往他腿上坐。火红玫瑰夹在他们中间,弱小无助,玻璃纸发出被挤压得嘎吱嘎吱的声响。   “卡里的十万是我的?”陆承安期冀地问道。   景尚应:“嗯。”   陆承安眼睛亮晶晶的,得寸进尺地说道:“我要是每天送你玫瑰,每天都有十万?”   景尚:“嗯。”   ‘我槽,景狗这么好,臭脾气都特妈变得好可爱。’   学校到了,车子停下来,陆承安搂住景尚的脖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都没看出来,景尚不是在恶作剧,他没陆承安无聊。   一道目光从学校门口直直地射过来,陆承安察觉到侧首看过去。   多日不见,顾闻并没有显得憔悴。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周身的气质没有了十年来的温柔可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毁掉天堂的压抑、沉郁。   景尚顺着陆承安的视线乜视过去,冷冷地、讥讽出声:“情深似海啊。要叙旧吗?”   “我不是你的东西吗,我提一下他名字你都不让。自己气得要死不说,还要报复我把我淦得要死。景尚你好狗啊,但我是很乖的小陆同学,你别想着给我挖坑吧。缺德的狗玩意儿。”陆承安叽里咕噜地说道,两只眼睛里不见阴霾,愉悦地弯起来笑着。   他身体继续前倾,把鲜花店店主说的可以种活的火红玫瑰压得变形,玻璃纸发出簌簌动静。   两片唇瓣贴向靠近的另外两片唇瓣,陆承安贴着景尚,在一道外人的目光里,说:“我们亲个嘴儿吧。” 第50章   凛冽、不甘的目光从狭小的车窗口刺进来, 陆承安坐景尚腿上捧着他的脸吻得忘乎所以。伴随着花束包装的微响,火红玫瑰的浓香。   ‘好爽......’被顾闻这么盯着瞧,陆承安当真爽得头皮发麻。   若不是有衣物阻隔,景尚非常确定, 他能看到陆承安漂亮的脊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 酥麻得微微战栗。   但陆承安为什么爽, 心里没有感叹出来,嘴上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开心地亲景尚,被景尚咬了也只是嘶一声, 锤一拳他肩膀让他别做狗, 但不会后退离开。嘴角咬破渗出血迹, 在两人的口腔里蔓延。他们经常品尝鲜血的味道, 今天的格外鲜美。   漫长的一吻结束,陆承安气喘吁吁地掐按景尚脖子让他放开自己,表达真不能再亲下去, 马上要窒息了。   也容易当街出事儿。   “你又咬我。”陆承安拇指按嘴角,津液里挤压血丝, 哑着声毫不客气, “狗。”   “呵, 你没咬我?”景尚没学他, 只微抬着脸让陆承安看清他自己弄出的杰作, 被传染得幼稚,启唇回骂,“小狗。”   外人面前给狗面子,否则陆承安肯定要扇景尚。   他骂骂咧咧地下车跺脚,阳光刺眼似的,微微眯着眼睛看学校门口上方写着的“星际联盟高级中学”几个烫金大字, 神圣干净。太久没来学校,陆承安像是不认识一般,始终盯着看。   门口的人影没动,眼睛也没挪开。刚才在车里只看见陆承安的半张脸时,顾闻的脚下意识往前迈。就那半步,踩力很大,仿佛裹挟质问。就像醉酒的人因为酒精这个坏东西被放大所有的坏情绪,亟需发泄和暴力。   但在看到景尚同样的半张脸时,那只脚冷静地顿在原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喝醉酒的醉汉丢失理智,但从来不敢招惹比自己强的一切人、事、物。   多么可笑的行为规则。   “哦,我懂了。怪不得你非要我来学校呢,”陆承安看够学校牌匾,眼里射出看透一切的光芒射向景尚,说道,“不会是这些天学长一直在校门口等我,所以你故意制造我们在一起的画面出现吧。你要刺激谁?”   他还不知道顾闻在学校里到底是怎么被议论、怎么被千夫所指的,但这不妨碍他能想象得出来:“学长已经很难过了,你这么做多小人啊。”   上课时间校门口没学生,天气逐渐炎热,阳光正盛,路上连行人都寥寥无几。景尚猛地一抓陆承安的后衣领往学校里走,拎鸡崽子似的:“陆承安,是你当着他的面亲的我。”   这句事实几近从牙缝里挤出来,要是陆承安是块肉,景尚非把他嚼烂嚼碎。   陆承安叫唤道:“我挣了十万块钱诶,我高兴得被猪油蒙了心!要你管呢!”   “承安......”   几人擦肩而过,顾闻笑容得体地唤了一声。陆承安立马想停住脚,欢快地回应道:“诶!学长——诶!景哥!”   衣服猛地勒紧脖子,陆承安被拽得向前踉跄,擦肩很快变成错过。   顾闻追了两步,提醒景尚的身份:“景少,你是牧寒云元帅的独生子,从小锦衣玉食要什么都有。如果承安真喜欢你,你们在一起全民祝福。但是他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有权有势就可以强制他吗?”   “学长你别说了......”   景尚回过头来,看向顾闻的眼神宛若在看最脏的垃圾:“你想死吗?”   “承安,以后你要跟他在一起吗?”顾闻脸色微白,他知道景尚的话是认真的,他是将军之子,只要持枪就可射杀平民。所以他躲开景尚的眼睛,以曾经无数次和陆承安说话那样温柔地询问他,蛊惑他。   闻言,陆承安难过地垂下睫羽,在下眼睑处投落的一小片阴影都带着小心翼翼。   明明是大夏天,他却仿佛生活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要坠入深海。要么活着要么死去。   他畏惧地看了眼景尚,又恐慌地垂下视线。这样的表情从来没有在陆承安的脸上出现过,所以很显得过犹不及。   在顾闻的视角里,他只看出陆承安有一种很想得意又不能太得意,因此戏演过了的感觉。   “景尚太猛了,他特别凶特别厉害,我打不过他的。”陆承安这么说道,“学长我不敢反抗他。他不让我提你名字,不让我和你说话,还说如果我身上再染上你的信息素,他会先杀了你再淦废我......学长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呜......!”   脖颈衣服赫然加紧,陆承安咳嗽话音中断,怨怼地瞪景尚一眼。他就是好久不见顾闻,还是喜欢这张脸这身气质,有点得意忘形而已,顺便在学长面前把景尚的种种恶劣行径说出来,好好地肆意一番。   能把景狗恶心到更好。真恶心到了,说不定看见他的脸就想吐,也就立马能玩腻他,放他离开奔向花花世界。   没想到......他就知道景狗是玩不起的!陆承安捏了捏景尚的手指,让他松开自己的领子,眨眨眼告诉他别生气。   气大伤身。   表面顺从讨好,暗地里已经把他骂死。景尚的坟头草在陆承安心里长得比上次还高。   有五米了。   经此,陆承安让顾闻看到了景尚到底是怎么对他的,只要景尚活着,或者没玩腻陆承安,学长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听到那句陆承安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的“杀了你”,顾闻脸色比刚才听景尚说“你想死吗”更加难看。   成年人惯会权衡利弊,顾闻退场前说:“承安,是我考虑不周,我不怪你。我们会再见。”   “再见你妈哔......我槽!”高木栖不知道和谁发生口角冲着后门砸去一本书,机甲理论课崭新如新发的。差点砸到脸上时,陆承安赶紧偏头徒手接住。   他皱眉说道:“傻哔,刚来就给我这么大的见面礼。看见你们就烦。”   说着剜景尚一眼,眼里明晃晃地写着说了不来不来不来,你和你这些下三滥的朋友都是一丘之貉。他们该被抓起来被警察叔叔好好教育,但是景狗你该死。   “他骂我......我靠,是小垃圾在骂我......”高木栖飘飘忽忽道。   将近一个月没来,高木栖见到陆承安跟活见鬼差不多,眼睛都瞪圆了。特别是他身边还跟着景尚,学校里的种种传言到现在还“腥风血雨”着呢。他们二者偕同出现,场面更是深奥。   尤其是景尚怀里还搂着好大的一束红玫瑰花,在此之前从未有过。景尚看见花就烦,看到陆承安送的花更厌恶。   但今天的火红玫瑰明显是陆承安送的。   整个班级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被灯泡围攻了似的。从追求景尚那天起,陆承安就做惯了名人,这几十道目光算什么。   多见少怪。   他面不改色地把那本机甲理论的课本丢还给高木栖。后者还在震惊中,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嗷一嗓子地捂住肩膀痛呼。   “你们......”江端回神,眉心皱了下又快速松开,确认般地问道,“你们俩谈恋爱呢?”   此话一出,冷水入沸油,倒不是说班级里突然传来嘈哗声有多躁动,而是他们的呼吸全都倒抽,乱得此起彼伏。陆承安跟景尚的关系几年来形同水火——最起码在景少这里是——怎么他们消失一个月,恋爱都谈上了呢?   这是真的吗?   然而陆承安的下句话彻底让寂静消亡,响起哗然。   “哪儿能啊,景哥才不喜欢我呢,我顶多给他暖个床。”陆承安咧嘴一笑,“而我喜欢顾闻顾学长。”   并且他还在心里想呢:‘景大少爷上我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学长。贼特妈的刺激嗷。’   只不过这句太粗俗,同学们都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还是留点口德吧。   “......”   “......”   “......”   窃窃私语转为佩服惊呼。高木栖更甚,反应过来陆承安说了什么惊悚的话后,直接吓得抱住脑袋,桌子椅子撞倒一片,跌跌撞地躲原寻身后求庇。   上次景尚因为震怒,一脚踹掉后门。那道能砸扁高木栖、由机甲外壳材质做成的沉重后门飞过来的景象历历在目。如今眼睁睁地见识到景尚的脸色从平静到阴郁,高木栖躯体反应巨快,懂得保护自己了。   而原寻这个平日里一天说不了两句话、就算说话也总是“傻哔”等辱骂词汇的人仿佛在饰演一个透明角色,其余时候不知道快乐,还特妈不知道怕。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宛如一副先知的模样司空见惯,神情不改。   看到因为自己两句话而突然陷入恐慌的教室,陆承安满意地笑了起来,别提多得意。他不止要现在说喜欢顾闻,还要逢人就说喜欢顾闻。   气死景狗。   顾闻脏,但他温柔啊,爸爸喜欢。景尚这种傻哔,脾气大嘴巴毒就是该死。   陆承安从兜里掏出纸巾,在牧家客厅拿的。玛德,该死的有钱人,一包破纸巾都两千块。   昂贵的纸巾不要钱地被揪出来擦桌子、擦板凳,然后他把剩下的两张扔给景尚指使道:“你自己擦自己的。大少爷有左手还有右手,这个不用我伺候吧。”   景尚接住那两块纸巾,眼睛阴翳地盯着陆承安。他没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就停留在陆承安旁边。慢条斯理地放上去纸巾,动作莫名诡谲地擦拭起来。   “你座位在我前面呢。”陆承安不再得意,反而有点警惕地提醒说。   “以后我坐这里。”景尚头也不抬道。他把一个月没坐过的板凳仔细地擦干净,而后把那捧玫瑰放到之前的座位上。   他在陆承安旁边坐下来之前没有丝毫征兆,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一切表现都很正常。   直待他坐下的瞬间,教室里蓦地传来道:“咣当——”吓众人一跳。景尚掐住陆承安的后颈把他往下压按在了桌面上。   “别啊......景哥!”在陆承安低声惊呼却没真喊出来——景尚捂了他的嘴——的挣扎中,景尚凑近陆承安的耳际,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想不想让他们看看你脖子里的项圈和狗链,让他们想象一下你是怎么做我的母狗的。陆承安,本来你好好上课,可以过得舒服点。但看来你不想要是不是。”   他的拇指摩挲着陆承安颈侧的皮肤,感受到小狗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很有趣。   景尚慢慢悠悠地宣判:“好啊,回去后你死定了。” 第51章   无论离得远近, 都只能看到最后排巨响之后的突发状况,但听不到景尚附在陆承安耳边说些什么。   他们只眼睁睁地看到,上一秒还嚣张到口出狂言秽语的陆承安,下一秒乖静如鹌鹑, 并冲景尚容靥完美地笑。   “别啊, 景哥......错了, 我错了嘛。气大伤身呀哥......”陆承安一只手夹缝生存,从被压挤在桌面和胸口中间逃离出来,勾弄景尚拤他后颈的手腕。   他也小小声地说话:“我就是无聊, 找点乐子, 你看你又生气......景哥, 别摸我项圈啊, 你不会真生气信息素又要抑制不住暴走了吧。我戴着信息素调节器感觉不到你的变化,同班同学又没惹你,你就努力控制下呗......别别别景哥别扯我小狗链, 这种私密的情趣咱俩私底下知道就行,别让外人看啊......”   隔着柔软的衣服布料, 陆承安紧紧地攥住景尚已经缠住他衣领底下的、那条细细银链的小手指, 划着圈地摩挲:“景哥, 你大人有大量, 回去后别把我弄死吧。我害怕你那玩意儿, 太......”   被压着脖颈俯首称臣不是个舒服的姿势,陆承安还要给彼此留面子,私密话不能大声讲,哄起人来就颇为费劲。他倒是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好好让同班了三年的同学们认识一下景尚这个表面禁欲的高岭之花是怎么变态泄欲的。奈何这种事情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他,丢不起这人, 还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吧。   打不过骂不得,还特妈得低头服软,陆承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过程相当地漫长。但在众位同学的眼睛里,顶多一分钟过去便发生了令人觉得惊悚的场面。   只见刚才还处于怒火中烧里的景尚,冰冷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松动缓和下来。就因为陆承安言笑晏晏地说了句什么,他放开陆承安的后颈,还友好地揉了揉。   所有人的心情用“大惊失色大为震撼”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这只是刚刚开始。   即日起,令众人从悚然觉得恐怖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他们发现,以前是陆承安追着景尚,满口的情言蜜语,脸都不要也得上赶着狂舔。   那时候景尚让他滚,还让他去死。   现在是陆承安脏话连篇,被景尚威胁后嘻嘻哈哈地识相保命改口,但他说不喜欢景尚,还总是胡跑乱蹿。搞得之前巨无敌厌恶他的景尚每天冷着脸、像个活阎王似的满学校地抓陆承安。   等第二天再来上学,无论谁看见陆承安,都能发觉他光洁的颈侧布满牙印和吻痕,一副被暂且淦服、但实则敢怒不敢言,故意装出的乖顺模样。   这时谁要是惹陆承安,像前几年那样嘲讽他终于抱得景尚的金腿,瞧瞧现在狐假虎威的,连老师都怕他。   也是风光上了。   不仅如此,还有些人故意提起顾闻,说陆承安好本事啊。明明是他勾引老师,最后被开除得却是顾闻。   他不是喜欢顾闻吗,现在却做了景尚的身下物。不觉得感情从他嘴里表白出来很可笑吗?   曾经景尚对陆承安的感情评语非常准确——廉价。   小陆同学听完先笑一声,说句是啊坐实罪名,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撸袖子上去就是干,边挥拳边语言奉还辱骂:“你玛德,小爷让你嘴贱,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臭鱼烂虾我特妈打不过景尚还打不过你?老子天天被淦已经很烦了,还特妈给我找事儿。要不是杀人犯法得坐牢,小爷喜欢自由,你看你还能不能活着!”   “我确实喜欢顾闻啊,可景尚强制要求我一天24小时都不能离开他,我有什么办法呢。老子白天跟他在一起晚上还跟他在一起,你个傻哔羡慕坏了吧。你有本事直接去跟景尚提意见让他放我走啊,觉得小爷无权无势最好拿捏最好招惹是不是?你们特妈是没见过小爷的钢铁拳头吧,见过血的!让你们尝尝!”   A l p h a天性喜欢暴力,陆承安也不例外,来学校没三天就打了六次架的他浑身舒畅,脸上笑容不减反增。   把别人揍得涕泪横流后,陆承安把“狐假虎威”的乐趣发挥得淋漓尽致,用鞋底踩那些嘴贱的人,戴牢自己的帽子:“不知道我是一个特别会狗仗人势的人啊,还是对我了解得太少了。我立马就跟景尚告状,你们十个打我一个!臭不要脸的傻哔!!”   他对自己的评价全部都是正确的、中肯的,不掺假。陆承安说到做到,明明手背的指骨上面滴滴答答地沾着血,他蹲在校园里的某条巷子的路边抽烟,姿势别提有多惬意。但等景尚冷脸找到他后,不等人发难,陆承安就先扔了烟委屈:“景哥他们那么多人,竟然打我一个。我怕,你替我撑腰。不然等晚上回去睡觉你别想碰我一根手指头......哼。”   “......”   自此,陆承安打过的六次架里的所有Alpha和Beta,全部从星际联盟高中消失,再也没有碍过陆承安的眼。   重返校园后,陆承安从一个神憎鬼厌、人人都能嘲讽两句人人都能吐几口唾沫的垃圾,变成一个风光无限,可以欺负任何人的人上人。他扬眉吐气的姿态令无数双眼睛红得滴血。   歆羡与嫉恨同时存在,浅一点是羡,深一点是恨。   它们是双生子。不分彼此。   所有师生都得看陆承安的脸色,连校长都不例外。陆承安觉得爽飞了。   ......如果他回家后不用看景尚的脸色就更爽了。   “陆承安。小骗子,学不会听话是吧。”景尚把陆承安抵窗台,让他面向只有绿植找不到一朵花的后院,脸颊被天边的晚霞赠予了一点颜色,红润。陆承安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颤颤巍巍地说道:“没有啊......景哥,我哪儿不听话了啊。你让去上学我去上学,你让我好好上课,我就、好好上课,你让我写作业我特妈的连一道空题都没落下......做你的玩具这么多事儿吗,我真服气......不不不,做你玩具好爽的,我没有不满意我很满意啊......”   这张嘴该在什么时候说好听的,该什么时候说难听的,陆承安深谙其道。景尚冷淡地看着他嘴角打架被拳头砸出的青紫,以及肩膀和胸口被脚踹出来的大片淤青。景尚前胸抵着陆承安的后背,骨节有力的手攥住他放在窗台上的手。那只手上有伤,爬上几道血管和青筋的手背掉皮的掉皮,结痂的结痂,特别丑陋。   但又有一种该死的在腐朽之中的糜烂美感。   “啊......疼啊景哥......”陆承安突然嗓音变调,奋力地想抽出被景尚用力抓住的手。刚结的痂被那股力道挤压得掀起边缘,丝丝鲜血冒出一颗。   就是在这瞬间,陆承安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景尚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景尚说他身上有伤的时候特别难看,警告他不要败坏他的兴致,否则见一次糙十次。   陆承安:“......”   十次会死人的。他这几天一直有伤。   如果打一次架,算一次结果的话......六十次真会死人的。   怪不得刚刚陆承安对景尚说些夸奖他的小黄话都不管用,还遭到更凶残地暴力压制。明明刚去学校那天,陆承安故意用那种话夸他,景尚虽然面色没变多好看,但明显受用。闷骚的装货。   “不是......这怎么能怪我呢景哥哥,是他们先嘴贱的。骂我就算了怎么还能骂你,我可听不了这个的......”陆承安搜肠刮肚拣好听的发挥口才,“虽然咱们的开端不太好,听了让人可笑,但现在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金主对不对,我肯定要维护你呀......好,我不说了,你别急啊......”   “再说一句景哥,你要是嫌我现在难看,我可以先回家,养几天伤,等到重新养成星际联盟一枝花了再过来嘛......啊我特妈的知道啦!好!我不走!不回!景哥你特妈开心就好!我就喜欢看你开心。别那么大气性......”   ‘特妈我早晚气死你,该死的狗东西。臭傻哔,懂不懂温柔小意......’   嘴里咬牙说好话,心里冲锋说坏话,两不耽误。不过他说景尚是金主没错,这几天也不知道景大善人在发什么善心,天天让陆承安买玫瑰。   而正如他之前所承诺的,买一束玫瑰得十万块钱。   现在陆承安有30万。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联盟币。   跟特妈做梦似的。   其实偶尔的时候陆承安很想嘲讽景尚一句:“你以前特妈不是说我不值十万吗?”但他怕真说了倒是提醒景尚这件事,到手的几十万再飞走。   得不偿失。   口舌之快不能逞。钱重要。   由于牧家别墅很大,因此尽管和陆家是邻居,从景尚的卧室窗口、瞪大眼睛往对面看也只能隐隐看见一点花园的地皮。   它们荒废多年杂草横生,无人踏足也无人处理。   陆家的三个人都很忙,虽然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如今那些杂草躺在地面,被几日来的太阳晒蔫,失去所有生息。而2 9 7枝火红玫瑰取代它们原本的位置,迎风绽放。   远远看去,只有一点红。   是陆承安种的。但不是陆承安养活的。   他很确定。   鲜花店主说火红玫瑰留下径根,可以种活,但很难。需要非常精细的细心滋养,对阳光雨水甚至是风的力度都有要求,很娇贵的一种花。所以很多人买它倒不是因为多么喜欢,更多的是因为不信邪。   不信自己种不活。陆承安就是其中之一的尝试的犟种。   所有的注意事项鲜花店主一一叮嘱陆承安,说他可以试试。   99枝玫瑰买都买回来了,全部有径根,不妨真试。   第一天陆承安问景尚需不需要他帮忙把花插起来,景尚说不用。陆承安便在夜晚来临时翻墙回自己家,收拾出一块粗糙的花圃,把那些火红玫瑰种进地里。   之前因为不信邪火红玫瑰的难养活程度,陆承安试过,那次在把玫瑰种在土里的当晚便全军覆没。夜深露重中,他发现这次的99枝也已经有些打蔫,明显要走同样的命运。   耸肩摊手,无可奈何。   可第二天它们还在绽放,微蔫的花瓣饱满莹润,艳丽招摇得刺人眼睛。   而在它们周围,在那个简易的花圃的周围,圈起一道小小的玻璃。可以遥控打开和关闭,还可以控制温度和风力。   现在,花圃里有2 9 7枝娇贵脆弱的火红玫瑰,露天盛放。   有时候陆承安真的很想评价一句:“景狗,你这张嘴真特妈的比你的基巴还要硬。”   正待他真想这么说时,晚霞散尽的暮色中,遥远的轰鸣声率先响起。然后两道超强光的车头灯打过一个转弯后,直直地刺穿前方夜路,直奔牧家而来。   ......牧元帅携带景慈回来了。   已知这个事实后,陆承安被刺激得抖动不止。 第52章   偌大、堪称金碧辉煌的客厅坐着默不作声的四个人。牧寒云和景慈坐东位, 昂贵的真皮沙发里坐着他们这样的上位者,更加贵不可言。   反观陆承安和景尚这边就小家子气得多。因为陆承安坐在景尚腿上,上半身全部嵌进景尚怀里,全然一副婴儿的姿势。当然他整个人的神态, 和依偎景尚的肢体动作也如婴儿般温顺服从。   陆承安被裹在一张褚赤的毛绒毯子里。毯子很大、很长, 将他从头裹到脚, 连被景尚咬了一口、现在可能还有牙印的足背都没露出来。他没穿衣服,毯子就是他仅有的用来蔽体的布料,但他从头到尾只露着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和被微微汗湿的黑发遮挡住的小半张脸。   发丝略略掩盖眉眼, 模样漂亮出众得像 Omega。但他下巴瘦削, 棱角分明, 就连微微抿直的唇角都有种桀骜的弧度,装得再乖巧再软糯,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他身为Alpha的硬。   车子驶入牧家时, 陆承安得不到,嗓子里发出不耐且必须得到的低吼, A l p h a的反抗天性让他抬起胳膊要打景尚。可手没触碰到人, 那瞬间宛若电流袭击百骸, 陆承安爽得头皮发麻, 差点没站得住。景尚拍拍他的脸让他眼神重新聚焦, 辨认他没事后就冷漠地把他丢在窗边地板上,转身走人。   ‘狗哔好特妈无情,老子肯定要杀了你。’这是陆承安看到景尚穿得人模狗样后,看也不看他,开门走出去的唯一想法。   他怨得牙根痒,今天都没怎么咬到景狗, 只把他肩膀咬出血了。那点血迹早就消失在回味吞咽的唾液里面,舌头再怎么从齿间搜刮,也刮不出刚尝到鲜血那时候的美味与酥畅。   好可惜,想咬景尚......   “敢把玩具带回家,不敢牵出来看看?”进门后的牧寒云音色遥遥地传过来,不真切,像隔着一道水流。但一下子惊醒了因疲累趴地上正要睡着的陆承安。   牵出去看看?就用他当时的这种样子?   万幸景尚没那么畸态,漠然地说了陆承安的情况,并带有挑衅意味地说:“陆承安是我的东西。”语气佯作不解,看眼旁边的景慈,“父亲,您是想要当着我爸的面看我情人的裸軆吗?”   “情人。”牧寒云似笑似不笑地嗤了一声说道,“不是你的玩具吗?怎么,你喜欢他啊?”   景尚道:“谁会将玩具这样的字眼经常挂在嘴边。父亲,我是您的儿子,一言一行都要被盯着。我可以包养情人,A l p h a都会这样,但如果对外直接说他是玩具就太侮辱人了。如果让拥戴你的那些平民听到他们心里会不舒服。我可以拥有泄欲工具,都是您允许的,这种行为是在告诉他们,牧元帅可以随时将所有人的人格与尊严视为垃圾。”   “说得是。”牧寒云没有因为景尚几乎出言不逊的辩驳感到气愤,只说,“把他带出来。”   景慈在一旁皱眉,说:“牧寒云你......”   “我说我想看看他情人,但没说要看他情人的裸軆,没这种爱好。况且景慈,你该知道我只对你感兴趣。”牧寒云摩挲景慈的手背,态度更加坚决,“他情人该怎么出来,那是景尚需要考虑的事情。马上把他带出来。”   牧元帅的“马上”向来和别人不一样。他说马上就必须得是马上,一丁点思考、准备的时间都不准有。他没有耐心等待,半秒钟都不愿意等。   因此就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长辈和晚辈两两地坐在沙发上面,默然不语气氛诡异。陆承安只裹着一条能把他全部笼罩进去的毯子,缩肩弓背地瑟缩在景尚怀里装哑巴——他是被景尚抱出来的。出卧室后全身上下没触碰过除景尚之外的任何地方。   他两条胳膊弯曲蜷在毯子底下的胸口前面,手指乱动着。   大抵是气不过,又或觉得此时这种情况比让人直接死了还难受,陆承安隔着手感极好的绒毯动静微乎其微地拧景尚胸口。   用力之大,他觉得已经拧抠下景狗的一块皮肉,想想都疼得慌。但景尚这个犹如仿生机器人一般的存在,面不改色。怕被牧寒云发现再发难,不暗中制止可以理解,但他连用眼神警告一下陆承安都没有。   好像陆承安在对着棉花重拳出击,丝毫不让人觉得舒爽,心里的怨毒更甚。   ‘玛德,一家子神经病,早知道之前就该听程菲白姐姐的话趁早离开这疯狗啊......’   陆承安腰际一痛,整个身子一激灵,要不是脑子和身体都能深刻感受到牧元帅这个杀人狂还在,他差点儿就叫出来了。   刚才的战栗也挺明显的,得亏毯子大,那点打情骂俏般的反击隐没于其中,大大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之前“运动”出来的热汗和被牧寒云冰冷审视的冷汗,都在时间里干涸蒸发。陆承安的黑发柔顺,更多地遮掩脸颊,让他可以肆无顾忌地瞪人。   ‘玛德你个死东西敢特妈拧我,反了天了。你不就是靠拼爹吗该死的狗玩意儿,你这样的爹给我都不要。臭傻哔你等着,早晚让你见识到我的厉害......’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敢对景尚非打即骂,怎么这时候一句话不说。”牧寒云突然问,语气之中是感兴趣的态度,“我听说你之前喜欢景尚,但却想爬一个老师的床,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之前你在玩弄我的儿子,我没说错吧。”   “......”   句句威胁字字透着令人死亡的感觉,陆承安是蝼蚁,这是牧寒云的警告。可陆承安一点都不怕,他只是老老实实地缩在景尚怀里边,不做无畏的辩论,心里狂骂这个老登。   ‘嘁,要不是我特妈害怕挨枪子,你看我吐不吐你口水、扇不扇你巴掌就完了,拳头一亮把你两颗大门牙全捶下来,让你说话漏风喝汤漏水。不就是靠着元帅这个位置的权势才这么敢恃强凌弱吗?你特妈现在辞职退伍试试。变成普通人你是谁啊,可能还特妈不如我呢。该回老家种地的老东西......该死的景狗......玛德东西流出来了......操......景狗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小爷要杀了景狗!!!’   骂得正欢呢,烦躁几近想暴怒的陆承安抬眼一瞄,看到景尚目不斜视,但很无情地勾了勾唇角,比他父亲还令人惊悚。但他没心情注意景尚心情,身体难受想抓狂,好像这么坐着不对,那么坐着也不对,可牧寒云这个老登还在说话他不方便动弹。   他不确定景尚会不会紧紧地帮他拽着毛毯。要是不帮,他一动,毯子掉了怎么办。陆承安没有那么贱。   “景尚最近的信息素好像挺稳定的,我知道有很小的一部分是你的功劳。没被他玩死也是你命大,那你就继续帮他吧。”牧寒云怜悯施舍,仿佛这些东西他给出去,陆承安就得双手举过头顶跪下谢主赏赐,“乖巧点,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的人忤逆我的儿子。虽然你是A l p h a,但你也已经是他的身下物。你需要做的就是臣服,那样你会好过点。”   ‘好过你妈哔,没被你儿子玩儿死也差不多了好吧。早知道当初不惹景狗,和顾闻做就和顾闻做呗。和学长在一起,绝对没有这么多的、靠......”   陆承安又是猛地一激灵,这次腰被掐了,特别狠。他全身僵直,下意识绷紧脚背抿唇忍耐。   瞪向景尚的眼神已经带上刀子般的毒。而景尚依旧漠然,但从他这双深紫的眼眸里,见识过太多次景尚表露过相似眼神的陆承安,如被饿狼咬住喉咙。曾经景尚多次埋头狠干前,都会咬牙切齿地说两个字:“闭、嘴。”   现在他就是这种眼神,若不是牧寒云跟景慈在场,陆承安毫不怀疑他今晚最少得昏死三次。   还得是大开大合地昏死。   有问题......   牧寒云仍然在说说说。他将元帅的身份带入家庭,浓厚的说教味道。听得人耳朵生茧子。   “听说他去学校以后开始欺负同学,没少打架,这件事你需要怎么解释?”牧寒云问道。   ‘我喜欢顾闻......’   陆承安心里的话没说完,被掐了。好疼。   景尚看着牧寒云,神情丝毫不改地说:“以前学校里的人怎么说他我不关心,但现在再像曾经那样骂他贱绝对不可以。”绒毯底下,他比上一次更狠地掐了一下陆承安的大腿,惹得他想抖腿又忍住,自己胸口挨了双倍奉还的掐揪力度,不矜不伐地对牧寒云说,“他是我的玩意儿,代表的是我的脸面。教训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而且,陆承安本来就劣性不堪,如果做了我的情人就变了性岂不是很不好玩儿。父亲,他现在对您恐惧,半句话不说的羊羔模样,我一点都不喜欢。”   言罢,他放肆地看了眼坐在牧寒云身旁始终垂着眼眸,不参与进他们中间的景慈。这一眼何其凌厉,景慈即刻感觉到了,他被牧寒云牵住的、被摩挲着的一只手没动作,垂在另一边的手却缓缓、缓缓地攥成虚拳。   ‘等你爹走了,小爷就要和你一刀两断,不做你的玩具。我要去找顾闻找学长谈......’   又被掐了。   牧寒云:“景尚,别这么盯着你爸。”语气温和自然,但客厅里已有毁灭性的信息素在隐隐泄露。   ‘我喜欢顾闻......’   被掐了。   被警告的景尚浑然不觉,罗曼尼康帝包裹住陆承安:“实话说,只有他继续顽劣、恶毒、刻薄阴险,我在床上征服他的时候才更有成就感。”   ‘我喜欢顾闻......’   又被掐了。   “况且,他做了我的小玩意儿,还不能仗势欺人的话,会显得我很没有用。”景尚提醒一般地说道,“上次没教训顾闻不是我看在他老师的面子上心软,是我信息素即将暴走,需要赶紧离开学校。但您回来却说我有权势不用任由人踩在脚底下欺辱,已经好好地教训过我了。父亲不会已经忘了吧。”   其中“顾闻”的名字被他以一种仿佛这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的骇人语气说出来,确实骇得陆承安缓了好大一会儿没敢作。   对景尚的一通发表,牧寒云只回以轻蔑笑音,不过他确实没有阻止,可能还在得意。   拽着景慈上楼休息之前,他最后问了句:“不怕媒体听到风声,乱写一气吗?”   ‘我喜欢顾闻......’   被掐了。   “是那些人先犯错,乱写什么?”景尚又说道,“所有师生嘴巴都很严。”   ‘我特妈就是喜欢顾闻!’   “啊......”牧寒云刚走,陆承安便疼得缩起腰,哼哼唧唧地低呼出声。把自己腰际的肉从景尚手里解救出来,暴怒地捶他,声音却理智地控制在只在楼下客厅沙发这块地方传导的分贝,“你玛德!狗哔!家暴!!”   景尚的脸色无比地阴沉,说了两个字:“闭、嘴。”   “哈......”陆承安笑了,咧嘴张开的笑容异常明媚。   他没有说话,烟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景尚的脸,玩味、有趣,心道:‘景尚,你特么不会是能听到我心里在说什么吧?”   两秒后,陆承安还是没有开口说话,颔首在心里说道:   ‘是的,你能。’ 第53章   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真是这样......   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曾经对他爱搭不理嫌弃憎恶的景尚, 那么警觉地发现陆承安心里装着顾闻。明明他小心翼翼,生怕有哪里的小动作过多便会成为明示。   真见了光,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现在的场面才是陆承安想要的结果。   他没有被开除,他还受到保护。   但景尚突然从某天开始性情大变, 处处“顺着”陆承安, 让他处于满头雾水之中全然摸不着头脑。只觉景尚大抵是真的已经被他逼疯, 所以才进化成变态用自身疯狂地报复他。   为什么景尚总是让他闭嘴。   陆承安明明没说话,但总是因为需要“闭嘴”而饱尝教训折磨,被景尚淦得苦不堪言。   为什么景尚......   这些东西太好懂, 都不用脑子再刻意分析。所以陆承安根本没有将曾经的事重新滤一遍, 省得被景尚听到他说话。   他只是通过两句在心里的询问, 以及盯着景尚的眼睛, 得到想要的答案。然后觉得这件事情应该相当有趣吧,陆承安在空旷的楼下客厅里探出手来,像个魅魔那样捧住景尚的脸吻上去。   ‘景尚, 我在吻你。’   景尚垂眸,看他的唇在自己的唇上放肆地磨蹭。褚赤毛毯自陆承安肩头松松散散地滑落, 与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 激刺着眼球。他刚才还裹得严严实实的躯体此时外露一小部分, 颈侧、胳臂有斑斑红痕, 是前不久才被景尚通过暴力留下的。   “嗯。”景尚如是回应。   ‘靠啊......好爽......我在心里说话都能得到回应好特妈带感, 爽死了。’陆承安激动,脊背微微战栗起来,细小的绒毛都可爱地一根一根地竖起来,‘景尚,我在舔你。’   防止自己高挺的鼻梁和景尚同样高挺的鼻梁打架,妨碍他们厮磨亲嘴, 陆承安脑袋微歪,伸出舌尖舔景尚的唇缝。看着自己的那截粉红色缓慢但不容置喙地探索景尚的口腔,陆承安兴奋得眼眸湿润。   而景尚双唇微张,任由他用刚发现的新游戏在此胡作非为。   “嗯。”他又回应道。一只手抬起来拢好陆承安越滑越低的毛毯,担心牧寒云他们会再下楼杀个回马枪似的。   虽然在牧家住了挺久,但陆承安几乎没干过正事。除景尚偶尔犯病,总是给他科普一些如果遇到危险的情况该如何应对。   例如上次跳楼,景尚详细地告诉他怎么最大程度的降低身体坠楼时的冲击力,怎么更安全地保护头部和身体内部的脏器......陆承安听得犯困,可景尚让他必须听,否则就被淦着听,所以在牧家他真的很少做什么正经事。由于又有仇富心理,他看牧家哪哪儿都不顺眼,以至于陆承安仅对景尚卧室里的空间熟悉,其余领地要么未踏足,要么不关心。   可以说一概不知。   他今天才发现牧家客厅挂着一副油画。位置奇怪,不仅不显眼还挂于暗处。走过玄关进入客厅,再往右面两步的距离,身子朝后看,才能看到对面墙壁上裱装着堪称华美的油画。   如果得不到制止,陆承安绝对是个不顾一切的小疯子。他在客厅越轨。褚红毛毯依然在他身上,但他的腿从婴儿那样并着坐在景尚怀里变成叉开。毯子的边缘隐隐露出紧贴在沙发表面、绷紧的足背。而景尚显然不是那个会让冷静占据意识高地制止他的人,景尚是地狱里的鬼,只会拉着陆承安共沉。   他一边拽紧那张毛毯,紧紧勒在陆承安颈下,仿佛要勒死他似的。阴沉发狠的神情,也确实表明他有这个想法。   但毛毯只是严密如海地裹紧陆承安颀长的躯体,没有任何杀伤力。陆承安没清洗就这么接着用,反正都是景狗的脏东西。他们沉默对视,实则陆承安心里的狂风骤雨密集得离谱,他连“景尚姓景”这种无聊的话题都得在心里说一说问一问,就为听景尚隐忍地:“嗯。”   那副油画色彩秾艳,有大片的玫瑰,陆承安一眼就看出那肯定是需要用百倍千倍的细心娇养的火红玫瑰,他现在种了2 9 7枝呢。油画里火红玫瑰盛开、延伸到天际。阳光下透明且微微闪烁的玻璃穹顶像块钻玉,引诱着人类的双脚往前走。   走进去吧,前面是玫瑰;走进去吧,前面是花园。   走进去吧,前面是......   陆承安在颠簸中眯眼,仔细辨认。和景尚卧室里的那副油画有一点一样,它们都有字。   这幅的是首诗:   【约瑟将会重返迦南,请别悲哀;   棚屋将会回到玫瑰花园,请别悲哀;   如果洪水即将来临,吞没所有的生命;   诺亚方舟是你们在风暴中心的指引,请别悲哀。】[1]   眼泪自陆承安的眼睛里悲哀地流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把脸埋进毛毯,埋进景尚的胸口,不知道到底是属于生理性的眼泪还是属于什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烧灼着景尚。令景尚怔愣过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起来。可陆承安还在哭。   多么安静,但是太烫了。   这一刻,景尚听不到陆承安的心里在说些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没说。   那里空洞、荒芜。   恍若突然变成世界上最苍凉的无人之境,寂阒得令人心慌。   他的眼泪像无声的黑暗,淌过他的脸颊。如果是他主动关掉灯,单方面闭掉开关,那么谁也走不进去。   所以只能由景尚亲口问。   “怎么了......陆承安。”   缓了许久许久,直待眼泪失去温度、干涸,陆承安的呼吸趋于平稳音色恢复正常,他像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莫名其妙地说道:“景哥,我要好好活着。我特别喜欢活着的感觉。”   大概是晚上的原因,虽然华美的吊灯亮得晃眼,那些光也落进陆承安的眼底制造明亮,可他烟蓝色瞳孔里的神采并不如往常骂人时招摇闪烁。   陆承安该回家了。   他不能太长时间不回家。   ‘玛德臭傻哔,又让你爽了一回。我真的得回家一趟,昨天把‘陆承安’送回家我还没回去看看他,那些比你还娇贵的玫瑰也得看看死没死。’陆承安怕用嘴说话会忍不住骂得声音大,考虑到牧寒云这个最大的神经病在家,他考虑周全,直愣愣地看着景尚的双眼,用心声说,‘我知道你父亲不爱你,也知道你爸没法反抗,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家庭不幸就不让我回家呀。再不让我回去我现在就特妈叫出来,叫得超级大声,让你父亲和你爸都听见,你知道的呀我最会浪了。你见到的次数最多。’   “......”   “陆、承、安。”景尚狠狠地掐住他的腰咬着牙挤出声音。   陆承安弯眸,言笑晏晏,熟练地给他抚胸口顺气,开口用气声说:“诶哟,别生气嘛,气大伤身很容易早死的哦。”   也许景尚真的会早死,但是在20岁的时候不可能。陆承安咒完他又亲他一口,胳膊一搂景尚的脖子,让他抱自己上楼睡觉。   明天回家。   这晚,他的心声又关闭了。   陆承安可以在外过夜,但隔一段时间必须回家。   这是他曾答应过陆霖琪的。   不知道是几岁了,陆承安离家出走过一次,并发誓这辈子不再回去。运气足够的话,流浪的孩子也不会饿死。   “陆、承、鞍——这是你的名字。乖儿子最后一个字你学会怎么写了吗?你不想像爸爸一样交到很多的朋友吗,这个字就代表这种意思。快点长大啊,”陆霖琪教陆承安识字,温柔地对他诉说独属于父亲的爱意,“我和爸爸爱你,才会这样教你呢,别人说什么都是害你......他们想毁了你,不要再跟景尚玩儿了......他父亲连你爸都看不上,那个该死的小东西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陆承鞍,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对你抱有期望,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我和你爸爸对你不好吗?谁对你说了什么吗?到底是谁说了什么?!”   “儿子,如果你敢走,敢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我就杀了你爸爸。承鞍,我和你爸爸爱你才会这么对你知道吗?我们爱你才这么对你,这是我对你的爱。”   纪邈委屈哭喊的声音紧随其后:“是啊,别走啊儿子,救救爸爸......啊好爽......儿子,爸爸和你爸很爱你,我们爱你才这样,你走了爸爸活不了的。救救爸爸吧呜呜......啊,好爽啊爹地呜呜......”   “——操,好爽。”陆承安一觉睡饱,梦中太过吵闹的声音见光死地蒸发干净。   他睁眼的时候眯到窗口的太阳光线在西边,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景尚不在,陆承安不关心他去了哪儿,肯定被牧寒云叫走了吧。他起来后从景尚的衣柜里找出一身全黑的衣服,三两下穿上后离开卧室——从窗口。   笑话,如果走卧室门,牧寒云他们就在楼下的客厅怎么办。   陆承安才不想看见他们。   只要不是突发状况不给人思考时间的跳楼,把窗户当门是他一贯作风。熟门熟路。   回到家后只有纪邈一个,陆霖琪在工作、应酬。   陆承安喊道:“爸爸!”眼睛弯弯,显得很高兴。   “哦,你回来了啊。”纪邈也是刚睡醒不久,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委屈地摸肚子说,“儿子我好饿啊,不想动,你快点去做饭。”   陆承安答应着:“好嘞。”   “爸爸我跟你讲,昨天我跟景尚在一起呢。”他从老地方翻出一个围裙熟练地戴在腰间,兴致勃勃地说起话,“然后牧元帅回来了,他真的好凶啊。”   “儿子我想吃甜一点的。”   “好。爸爸,我记得你是不是跟我说过景叔叔跟牧元帅结婚是自愿的啊,可我怎么看他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他好可怜。”   “杂草院里的那些玫瑰是你种的吗?”   “对呀。花景尚钱买的。爸爸,现在我也想不通,就算40多年前的上将姓陆,可那只是个人渣啊。我爸为什么奉承他呢,而且曾经的陆上将跟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啊。世界上姓陆的那么多咱们都八竿子打不着......”   “那些玫瑰是什么品种,我在房间都能闻到香味。昨天晚上还数了多少枝。”   “嗯,2 9 7枝。”陆承安附和纪邈刚才说过的准确数字,又叫了一声爸爸。   待纪邈侧首看过来,眼睛里带着点他做饭太慢了的谴责,陆承安咧嘴笑。   “爸爸,”他这么说,“有人听到我说话了。”   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   都有人听到了。 第54章   “啊!宝贝儿子, 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昨天跟景尚在一起!没骗我吧,”纪邈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小跑到陆承安身边仰脸,眼巴巴地确认道, “景尚他真的上你了吗?”   陆承安咧嘴笑, 笑容里有抹骄傲, 但更多的是颇有种自轻自贱的意思。他说:“是的呀。”   “给了你多少钱?”纪邈上手摸陆承安的裤子口袋和衬衫胸口的口袋,空空的,高兴的表情几乎急转直下, 秀气的眉毛横竖起来, “他不会连两百联盟币都没有给你吧。”   陆承安也很怒:“是啊, 他真抠死了!光干不给钱!”   “......哼。”纪邈优雅知性地抬手理了理柔顺短发。一个很普通的动作, 但由他做出来就莫名黏昧,很钓人。   他回身走出厨房,嘴里不轻不重地埋怨出声:“这些表面光鲜亮丽的豪门世家怎么都这么抠啊。以前景慈还说要救我呢, 但我跟他要钱他都不给......我就勾引过他一回啊,还差点被杀, 他真给我钱我也不敢要。牧寒云就是变态......以前上将姓陆的时候, 陆自声多大方啊, 霖琪和他都攀不上什么多亲的关系, 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表叔, 都能得到这样的房子......景尚怎么像他爸,连两百联盟币都不给呢......”   这些碎碎念陆承安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年365天的365次,也听过2 6 5次。纪邈话多,说话的时候总能给人一种嗔怪的感觉,许多人都喜欢他。   但很多时候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如果这些长篇大论里有令人感兴趣的点,截住询问细节, 他就眼眸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继续。好像全然不解自己刚刚在碎碎念些什么,又或发觉自己刚才念叨的是很久远的事情,有种恍若隔世的飘渺感。   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   陆承安知道这个B U G,因此从不浪费口舌多问。他不知道纪邈说得真假,但曾做过了解,星际联盟40年前的上将确实姓陆也确实叫陆自声。   他曾经有个老婆,是个顶好的 Omega。他来自帝国联盟,是一个将军的独子。   ......但这个Omega已经死了。   而陆自声没死,甚至可能连年龄都还没超过青年的范畴,不到90岁。如今,他大抵还被关在帝国联盟的空中监狱里,饱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呢。   陆承安往菜里加盐巴,捏了两回,他记得刚才爸爸说想吃咸一点的东西。客厅里的纪邈自言自语完,又震惊地大声谴责景尚凭什么不给钱。   他跺脚喊叫着:“啊——什么东西啊!我们陆家的人现在都这么便宜没好货吗?!我还不姓陆、姓纪呢!你是我生的,你就是值钱!我16岁就跟霖琪在一起要不是我漂亮多汁,这房子能是我们的吗?!是我勾引陆自......”   哪儿有正常人用多汁评价自己的,多么放浪啊。但陆承安已经司空听惯,他爸爸每说一句他就附和嗯嗯地点一下头。   只是这种尖叫的声音实在吵闹,叫得人头痛耳鸣,陆承安戳戳耳朵,而后动作又是一顿,头顶亮了个灯泡似的。   景叔叔......也来自帝国联盟。   “帝国联盟从来没想过找你吗?”牧家客厅里,景尚端坐在景慈对面,漠然地出声问道。   早上的时候,牧寒云通讯器里接到一份简易的文件,让田辛过来接他。然后便出发去处理。   走前他没带景慈。景慈也没问他处理什么。牧寒云只说是件小事,两个小时之内回来。他大步乘风地走出去时,警告景慈不要踏出牧家客厅的大门。   他随时看得见。   当然,牧寒云用更严厉的命令语气警告景尚不要烦他爸,不要让他爸操心。   否则后果自负。   很显然,牧家里的两个姓景的,没有一个听他的。   此时听到景尚的问话,景慈摩挲着左腕环镯,眉眼稍稍低垂着。这副模样本该羸弱不堪,可没有牧寒云在场,哪怕他睫羽温顺地半阖,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中也依然透出一股肃杀来。   鹰隼是猛禽。   “我已经‘死’了。”景慈低声说道,“没有人来找我。”   “......小景,你的路还长,慢慢地和小陆走下去吧。”他抬起眼睛来,比景尚浅了许多、犹如琉璃般的紫眸里是看透世间所有的包容,最起码在他的眼里,他自己怀胎十月所生出来的亲生孩子,将不会有任何秘密,“我的基因药剂,我警告过你数不清多少次,不准你用它。但你不听话用了第3支。”   他些微悲凉地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景尚回答。   “你父亲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景慈很轻地笑了一下。   景尚面不改色地说:“虽然我性格像我父亲,残暴嗜血十恶不赦,但我的基因链像你。”   他仿佛漠不关心地说:“我猜得到。”   “......”   父子两个霍然四目对视,互不相让,眼睛里似乎都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一个比一个的坚韧、硬磐。   最后是景慈率先败下阵,肩颈颓唐地卸掉一股力,抵着沙发靠背。   客厅的落地窗大开,微风不请自入,把堆在一起的厚重窗帘摇得像湖面波纹。他虚弱地低咳一声,像个老人似的受不得凉。   “......抱歉。”景慈说。   景尚欣然接受:“嗯。”   寂静无孔不入地钻到两个人中间,让根本找不到多少时间单独待在一起的父子俩无话可说。   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他们本该畅所欲言,又或把心里那点想说的全部掏出来用真情言表,增添父子感情。可景尚实在冷漠寡语,景慈又实在温吞清冷,四周愈发得静阒无闻。   这次先打破沉默的是景尚。   “爸。”   “嗯?”景慈立马抬眸,仿佛等他这声很久了。   景尚说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种话。收拾行囊出远门前,孩子在向长辈讨经验,大抵就会这样吧。   左腕的环镯严丝合缝地贴着景慈的皮肤,流光溢彩。他右手在上面不停地摩挲,最后旋转两次,那道在阳光下仿佛会流动一般的色彩成为死板的静物。   “我有很多想对你说的,但时间不多,没办法多聊。而且你要想通什么事情绝对不是靠我的道理,是靠你自己的选择一步一步去体会的。”景慈神情些微严肃,说,“小景,我希望我的经验不用成为小陆的经验,他不用体会我目前的处境。”   “我也希望你的经历不会是现在的、牧寒云的复刻。”   景尚突然说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他认真严肃,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对他来说,弑父可能就是一件随时可以发生的、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许他这种想法早就透过眼神无数次地传达给景慈过,景慈不惊讶,只是疲惫。   “我和你父亲从在一起到结婚,”他叹了一口气以后,非常笃定地说道,“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我是自愿的。”   景尚狠狠地皱眉头,不说眼睛里,就连眉心间那道几不可察的微褶都散出浓郁的不信任。   “而且,”景慈说道,“牧寒云的命是我的。”   “我......嘶!”景慈忽然不可控地低嘶出声并甩弄左手腕,仿佛被狠狠地电了下。   环镯重新活过来,再次变得流光溢彩,并从里面传出属于牧寒云的极冷的声音:“景慈,你突然关掉通讯器干什么?”   能有此一问,证明他正是刚刚发现的环镯突然失灵。牧寒云向来不是个会静心等待的人,有问题立马解决。   他肯定对环镯关闭之前的内容耿怀于心,所以质问的声音里有令景慈抖颤的威胁。   “不是我关的。”景慈音色同样冷,但只是装腔作势,给自己打气般地强硬说,“是它自己坏了,等回来你给我换一个。”   “哦。”牧寒云不知道信没信,回答得有些玩味,问,“小景又在烦你吗?”   “没有。”景慈最后看了一眼景尚,站起来离开客厅,径自往楼上的卧室去,“我自己到楼下喝水,现在要上楼了。”   ......   从大门走过玄关之后,来到客厅,往右行两步,转身可以看到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   火红玫瑰开向天际,似火似梦,把人间装扮得不像人间。景尚依然坐在老位置,昨天他也是坐在这儿,和裹着赤红色毛毯的陆承安肆意配媾。为了不让家长发现,陆承安一直忍耐嘶气,但心里的声音从未停止。   油画就在他们正对面,现在又在景尚的正对面。他定睛地盯着,似乎很想彻底地理解这幅画作出现在牧家客厅的意思。   蓦然间,茂盛的火红玫瑰好像一下子从油画里面延伸地开出来,霸道地开满整个客厅。   陆承安怀里抱着一捧硕大的火红玫瑰翩翩然地走进来,明明是男生,明明是A l p h a,他却走得如此漫步轻盈,每一步都巧妙地走在此时朝他看过去的、景尚的眼睛里。   ......也许还有心里。   不是油画里的火红玫瑰开进人间,是陆承安摘了人间的火红玫瑰走进来,肆意盛放。   行至跟前,陆承安“咣”地把玫瑰砸进景尚怀里,景尚下意识接住,陆承安又“咣”地把自己砸进他怀里,双腿一叉坐他腿上,景尚更是下意识抱住。   “喏。”陆承安一只手搭景尚的肩膀一只手拨弄玫瑰花瓣。   他毫不做作地说道:“我和玫瑰——”   “今天都给你吧。” 第55章   陆承安觉得景尚有病, 他跳窗回家一趟,动手下厨给爸爸做顿饭,不过分别几个小时。再回来景狗却像变了个人,不闻不问他的浪漫, 把那束依然是99枝的火红玫瑰随意地扔地上, 然后把他当人形麻袋, 抗起来就走。   天旋地转中陆承安被他的肩膀顶着胃,嗷地一声就要谴责叫唤,又被景尚先发制人一句“我爸在楼上”逼退回去。   如数矫情地叫消失殆尽, 陆承安双手捂着嘴巴闷咳, 然后气不过, 弯曲胳膊用手肘给了景尚后背重重的一下。没在心里把他骂死都是他心地善良。   前几天送玫瑰也没见景狗这么凶, 景叔叔在对面卧室。就算牧家房间隔音,但陆承安也知道这个事实。可景尚跟疯了似的不要命,害得陆承安乱抓东西, 却什么都抓不住,因为景尚只允许他两只手的手指缝儿里塞进他的手指。陆承安脖颈高高仰起, 嘴里嘶唏嘶唏的。他弯成一个难受弧度的烟蓝色眼眸, 变成暂且盛水的小碗。   现在碗里的水全不要钱地洒出来, 流得陆承安满脸都是。   他在心里质问景尚。   ‘玛德你干嘛?!’   ‘谁特妈又惹你了啊?!’   ‘回家的事情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 你找什么事儿啊?’   ‘你爸又打你了?你脸上也没巴掌印啊。’   ‘不是——他打你关我屁事啊!你在你爸那里受气, 特妈全部往我身上撒吗?!’   ‘狗哔你说话,理我啊!’   ‘玛德景尚你就是一个臭傻哔,该死的狗玩意儿,谁摊上你谁倒八辈子血霉!疼死啦!’   ‘神经病,我真的服气,我没说错, 你真特么确确实实是难侍候的大小姐,我讨厌你。’   ‘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你就是没有学长温柔......’   “唔......!”陆承安突然哭出声音来,音调很低,但一直和他痉挛的身体同频颤着摆子,跟唱哭腔戏似的。他把脸埋进景尚胸口,眼泪淌得哪里都有,把景尚昂贵的真丝衬衫弄得洇湿一片。   他愤怒过火,气不过,舌头快速地伸出来把唇角的咸涩泪水舔进来,然后一口咬住景尚不出一言的哑巴嘴。舌尖强硬地舔开他,让他尝尝自己的眼泪。   有多苦多涩,都是因为姓景的这个狗哔不懂温情。就特妈硬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景尚想让陆承安生个孩子呢......陆承安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猛一激灵,霍然睁开半阖的眼睛。   他发疯地推拒景尚,嘴里叫着滚开,又抬起手来“哗哗”地扇景尚巴掌,两次下去他的手掌心变成玛瑙一样的通红。   一点不再在乎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他扯着尖锐嗓子让景尚滚,嗓音堪称凄厉。   “你去死吧!!!玛德你个臭傻哔,你怎么还不死!!!景尚你去死吧!!!!!!”   “......小景。”门板传来两声顿响,门外面隐隐传来景慈担忧的询问声,“小陆回来了吗。”   房门材质厚重,景尚卧室与对面离得远,隔音效果好与景慈不想多管孩子的事的心理,让他只听到陆承安如突遇绝境情况的诅咒怒骂,其余一概不知。   不管不顾是一回事,家长真来了又是另一回事。陆承安立马咬紧嘴巴,浑身哆嗦着闭嘴不再出声。   他胸口剧烈起伏,用血红的眼睛瞪景尚,两行眼泪自眼尾迅速滑落。陆承安用怨毒仇恨的目光把景尚圈进眼底,他隐忍地小声说:“景尚......我讨厌你。”   一只宽大的手掌蓦地伸过来盖住他的眼睛,陆承安没动,可景尚知道他的眼神一定比刚才更严苛。刚离开眼眶的泪水是滚烫的,它们像火一样燎着景尚,令他哑声说:“......对不起。”   陆承安便微傻地呆愣住了。   像歉意这种、只有从没犯过错的人才能得到的话,陆承安没有听到过。他眨了眨眼睛,新的眼泪因为眨动,又从眼尾掉滑出去,湿润黏连的睫毛轻轻地刮蹭着景尚的掌心,是痒痒的感觉。   刚才的辱骂与惊惧几乎已耗费全部精力,陆承安心里什么都没想。是黑暗的、空洞的。   甚至因为不确定听到了什么是迷茫的,不解的。   但景尚又说:“对不起。”   陆承安便又眨了眨眼。   门外景慈没有听到他们的回应,应当觉得是错觉早离开了。   ......   多平常的一件事,多恐怖的一件事。陆承安没遇到过,所以将它视为脱轨,只要他稍稍努力一下就还可以让事情正常起来。   他突然把景尚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拉下来,啊呜一口狠狠地咬上去。两排牙齿深深地嵌进景尚小鱼际处的软肉,旁边的皮肤迅速褪色发白,像一团已死多时的死肉。可陆承安仍然不满意,仿佛要杀人似的加重力度,血液鲜艳地流下来。   滴答......滴答......那些血从景尚的手掌落到陆承安的下巴上,再流到脖子里。就像景尚用刀割破了陆承安的喉咙,所以他血流不止。可它们全是景尚的血。   刚才的心声很大,他说的每一句话景尚都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陆承安突然怔愣,又突然发疯抗拒的想法。   景尚说:“我没想过让你生孩子,因为我根本不会爱他。”   “A l p h a生殖腔不成熟,几乎没有,你不用担心。”他被咬得鲜血淋漓,表情却不显一丝痛苦。而且居高临下的眼睛重新表露冷漠,方才的道歉疑似陆承安被淦傻了的错觉。   景尚并不制止陆承安像小狗一样咬他,他用另外那只完好且能活动的手摸陆承安的脸颊,温柔细腻,交心似的说:“我把你当做我的东西,那你就只能是我的东西——我一个人的。没人可以夺走你的注意力。”   “陆承安,别说我不会让你生孩子,就算你用尽心机,给自己打一些能让A l p h a生殖腔成熟的药剂,想生我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任何能威胁我在你这儿地位的生物,都该死。”   他叹了口气,想到另一种可能,所以把这种可能的结果也说给陆承安听,慢条斯理地:“如果你真的生下来了,我也只有虐待他的份儿。而你只能看着。”   景尚平静地说:“我不会让他喜欢任何东西,他喜欢狗,我就杀掉狗,他喜欢猫,我就杀掉猫。如果你向我求情的话,我就把他绑在电击椅上,让他尝尝电击的滋味儿。让你再也不敢在乎一个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他的声音蓦然接近疯癫,无比地兴奋起来:“我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只有我满意的暴徒,向你证明......他是天生坏种。”   这些字眼陆承安每个都听得懂,但传入耳朵的时候,景尚的声音像是被一股扭曲的水流冲击包裹,听得不太真切。视野、神智都仿佛漂浮在无穷无尽的海洋之上,陆承安早该知道,景尚是招惹不得的坏种。   ......坏种。   可陆承安竟想不起他为什么没有听程菲白姐姐的话,没有及时远离景尚;他也想不起为什么没有听景叔叔的话,如果不喜欢景尚,就要离他远一点。正如陆承安现在不明白,被景尚用一种把他看待成所有物的痴狂眼神锁定,他应该感到心悸、惊慌。但陆承安完全没有。   他静静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景尚,烟蓝色的眼睛轻眨,随后睫羽微垂时,扫到景尚刚才因激烈运动而微微敞开的领口衣服,他左边的心口处有数十道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   它们是枯萎的树干枝桠,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骨骼,密集地包裹攫取景尚身体内部的血液,让他的脸色逐渐褪得苍白。   可昨天还没有的......   视线模糊之间,陆承安这时候才发现,昨晚脸色还正常的景尚,现在如此亢奋激动,唇色却依然泛着灰白。   陆承安缓缓地松开嘴,不愿意再掠夺景尚身体里为数不多的鲜血。他的牙齿被染成红色,嘴唇也被染成红色。当陆承安伸出舌尖舔舐景尚的伤口时,他粉色的舌头也被那抹温热的血染成刺眼的红色。   “可怜虫。”陆承安无故冷笑一声,开口这么说道,“我特么真的可怜你。你说你是元帅之子有屁用,除了这身坏脾气,你还特么有什么啊?如果没有你父亲,没有他给你的身份,谁会给你好脸色看啊。我也不会犯贱上赶着追着你好几年。”   他又舔了下景尚的伤,唾液可以止血吧,曾滴落到陆承安下巴与脖子里的血不再流淌:“你把我看成你的东西,我就是你的了?做、梦、吧。这些只是咱们在床上说的话。景尚,你听得见我在心里会说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想离开你。你肯定不止一次听见过。我是A l p h a,生不了一个肮脏的孩子,也不会被你终身标记。我永远自由。”   “......是吗。”景尚低声。然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空针剂,不是推入式的,是繁琐的向外抽取式的。   “......”   “干嘛?”陆承安皱眉道。   回答他的是景尚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掰过他的下巴,力度特别强硬,将他的脸扭向一边。那只玻璃制式的空针剂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腺体深处。   陆承安低呼道:“唔......!”   红双喜的信息素在被提取。   很明显,他感觉得到。   陆承安疼得哆嗦,狠狠攥着景尚按住他脖颈与脸颊连接处的手腕,咬牙愤恨,但没有挣扎。   他只是闭上眼睛,感受信息素被迫外溢的钝刺与胀痛感。   取完一针剂后,景尚好好地将其保存。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全新的空针剂,单手拆包装,在陆承安些微震撼的眼神里扎向他自己的后颈。   他拇指抵住能向外抽取的管制的顶端下面,而后拇指朝上抽拉。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疯狂地四溢而出。   红双喜与罗曼蒂康帝难舍难分地纠缠融合在一起,陆承安觉得舒服,贪婪地汲取景尚的信息素,任它侵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这瞬间,看、听、触的各种感观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陆承安听见百米之外的陆家的杂草花园里,2 9 7枝火红玫瑰一齐高调地迎风摇摆。把楼下的99朵种进去,就有396枝了。   ......不会再有3 9 6枝了。最起码楼下的99枝做不了3 9 6枝里的这一批了。   牧寒云处理完外面的事物回来,一进家门看到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躺着一束娇艳的玫瑰。   刺眼得很。   他抬眸问知道他回家、正从卧室出来下楼的景慈:“哪儿来的垃圾?”   景慈还没说话,牧寒云便又道:“景尚的发泄工具送的?”   “景尚喜欢是吗?”   牧寒云笑了声,好像在庆祝自己的儿子有人爱似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走上前半步,垂眸摘掉腈¥纶白手套时,高硬的军靴鞋底也如愿踩在第一朵探出花束的火红玫瑰上面。   紧接着是三朵、好几朵,乃至全部。   那只代表着不可违抗的权势的鞋底慢条斯理地碾压,玫瑰花瓣狼狈地散开,被残忍地碾磨成泥。在上好的珍珠白的毛绒地毯上留下晕妆般的红颜色时,就像一个人曾经死在上面。   ——那是玫瑰死去的证据。 第56章   陆承安很烦, 很暴躁。   周四的射击课如期而至,陆承安戴着透明护目镜,脸色冷厉地低头组装枪支、安装弹夹。   短短一周,让星际联盟高中里的全体师生明白, 陆承安现在是景尚身边被骄纵的大红人, 谁也惹不得。   上周四的射击课, 陆承安跑得没影,被景尚找到出现在大众眼前的时候他嘴角带着淤青,明显刚和人打完架。   这周的射击课, 陆承安穿得干干净净, 周身气质斐然。那身从头到脚的行头把18年前的陆承安的每一天卖了也买不起, 按理说他该爱惜, 但陆承安以前什么德性现在还是什么德性。   垂眸组装枪支的时候,他仅用一条腿支撑地面,另一条腿虽然也踩着地, 但大腿处斜斜地倚着搁置枪支零件的桌子棱角,肩膀懒散地稍微倾斜,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奇怪的是, 他这样烂泥扶不上墙, 不仅不难看, 还令他散发着一种随性的慵懒贵气。仿佛他生来就是骄矜的, 应该是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贵公子。   十米开外的正前方是一排静态靶子,他旁边位置站着的是景尚。与陆承安的随性不同,但与景大少爷的身份相符,景尚一直端着,宽阔的肩膀笔直延伸,腰身劲韧倒三角, 下面的两条腿微叉,同样站得笔直又有力。无论从哪个方位观察,他都像一名已在军队厮杀过多年的少年将军。   几十发、上百发的子弹打出去,景尚正前方的静态靶子只有一个孔洞,还在正中心位置。而陆承安这边惨不忍睹,高中三年来没摸过枪,从能摸到后陆承安就热衷于咣咣咣地浪费子弹,有多少玩儿多少。他打出去的子弹比景尚的要多得多,可他正前方的静态靶子,正中心的孔洞一个没有,接近正中心九环圈内的孔洞也一个没有。   八环一个没有,七环终于有一个了,但没出现第二个,六环有三个还是四个......最外围的一环比较多,足足有二十几个。他的静态靶子被打得在外围开出一朵花,烂得出奇。   而每一发子弹的射击,陆承安都很认真地在瞄准。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没摸几回枪的人都这样。但令人极度愤怒的是,景尚百发百中的成绩是在他右手包扎着纱布的情况下完成的——景尚右手小鱼际那里的软肉昨天被陆承安咬得不轻,今天已是紫色的胀肿。   都这样了,他打枪还能断层式第一。特么真是怪胎。   “不玩儿了!烦死!什么东西啊!”屡战屡败的陆承安脸皮再厚也丢不起这人,粗暴地把小巧的手¥枪一丢转身就要走。抬手摘护目镜时,手腕被旁边的景尚一把抓住拽回原地。   “这不是玩儿,练。”景尚面无表情地说,眼神示意他将枪拿起来,别提多霸道无理。   “......”陆承安猛地挥手,想把手从景尚手里抽出来,玛德纹丝不动。今天上课的不止他们一个高三的班级,林木木那个班级也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饶是做惯了人群焦点,陆承安也不想再当猴子,皮笑肉不笑地捡起那把枪,咬着牙挤着声儿说,“好的呢景哥~”   景尚用枪把怼了他大腿,说道:“站直。想用手枪打中靶子的中心,首先你姿势要正。”   “呵呵,老师讲过,我知道呢景哥。”说着知道陆承安却还是刚才那副站相,一条腿支撑地面,另一条腿非常不想站着的倚着桌棱,而后倾身过去,找到景尚的耳朵提醒,“我特妈为什么站不直你也知道的吧。景尚,你怎么不糙死我啊,然后我就不用来上课了。难受的不是你吧,该死的缺德狗玩意儿。”   “......”   “你说......他俩在说什么玩意儿呢?”高木栖被枪强大的后坐力震得手腕麻木,躲懒休息,他撞撞旁边的原寻问道。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陆承安跟景尚咬耳朵说悄悄话,好奇得抓耳挠腮。   过去的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景尚对陆承安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不仅不让他滚了,还一天24小时的满校园抓陆承安逼他上课。   而陆承安呢,从一个卑微且不要脸的舔狗到敢指着景尚的鼻子大声说话,有时候还敢喇喇地骂人呢。他以前被人人厌弃的时候,都敢耍着劣性的脾气对老师不敬对同学不友爱,如今有景尚庇护,他更是无法无天。   哪个老师让他不喜欢,他直接颐指气使地让这个老师帮忙做事,不帮就找景尚告状,把小人得志趾高气扬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说他们......原寻?”迟迟得不到旁边的回应,高木栖侧首看。只见原寻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旁边离开去了另一边的位置。这人专心练枪,丁点儿的好奇心都没有,完全不搭腔。   倒是江端嗤笑一声,眼不见心为净地换弹夹,但眼角余光依然被陆承安扒住景尚肩头,言笑晏晏说话的样子填满:“他们俩能说什么。就小垃圾那种骚浪的劲儿,肯定是在说床上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呗。”   “砰砰砰——!”   他恶狠狠地打出去一梭子子弹,曾因为景尚信息素暴走,而被子弹壳刮伤的眼角,至今还有一道浅显伤疤。联盟时代的发展很先进,像这种疤痕只要不想要立马就可以在医院消除。但江端选择了将它留下来。   “不是......你那么阴阳怪气是干什么?”高木栖莫名其妙地。   江端没理他,只又凶狠地将一梭子子弹连续打出去,枪口的火光持续明灭,把他的脸映照得生硬。紧接着他微笑起来,不再用余光而是用眼睛正中的视线看向陆承安跟景尚,相当玩味。   而伴随这一幕的是本节授课老师的厉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承安你在干什么——你快把枪放下——我就知道不能给你枪——啊啊啊啊啊啊你别冲动啊快把枪放下啊!!!!!”   “别过来哦老师。”陆承安拿枪正正地抵住景尚的眉心,嘴里欢快地说。同时“咔哒”一声上膛,把想跑过来的老师的两条腿威胁地不敢再前进半步,吓得软倒在地,只能更尖利地喊叫。   他让陆承安冷静,千万不要乱来,他让陆承安看清楚他拿枪指着的人是谁,这不是玩闹!   两个班级一百多号人,在能一次性容纳几千人的射击训练场上零零散散地练习射击。但现在他们不零散了,全都不由自主地聚拢过来,但又不敢靠得太近。   因为被指着眉心的人是元帅之子景尚,他们不敢把他当茶后谈资,连眼睛都不敢正瞧。那些颜色各异且相当有神的眼珠子余光斜斜的、亮亮的,或震惊或兴奋,各怀鬼胎。   老师的尖叫余音绕梁,仿佛能将训练场掀塌。陆承安最讨厌这种大声,简直刺耳膜。   他淡定地拿手戳耳垂上方的软骨,另一只持枪的手很稳,半寸不挪移。   这是刚刚景尚教给他的。   一:要想打枪打得准,握枪的时候不能太紧,当然也不能太松。这样能避免手腕与小臂还有大臂的肌肉痉挛颤抖,打出去的子弹不会偏颇。   二:枪口要很自然地瞄准靶心,心无杂念,不要老是惦记着我在射击,我要射中靶心。这样能避免强行调整握姿的时候肌肉产生紧张。   三:击发瞬间保持专注,避免刻意等待“合适时机”。越等待就越不是合适的,而且还可能在更不合适的时候误触扳机。   四:瞄准阶段呼吸要放浅放匀,还可以让呼吸暂停,避免胸膛起伏影响成绩。   五:......   种种教导,跟景尚教陆承安如果非得跳楼或者不慎坠楼的时候,怎样做才能拥有最大生还可能的知识一样,虽然态度强势让人不爽,但他讲得很详细。   陆承安是个聪明的学生。景尚的教导陆承安每一条都记在心里,刚才景老师打断陆承安这个坏学生,让他不要说些只在床上才会说的浪言秽语,检查他刚才输出的知识。   但陆承安不听,也不在心里将这些教导默念加背诵,而是抬起枪,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刚刚学得怎么样。   昨晚因为“生孩子”的事闹不愉快,陆承安最后看到景尚心口的黑色纹路不跟他计较,没话找话地问他:“你为什么能听见我心里在说什么话?”   当时景尚被咬得心烦,冷笑一声回敬道:“大概是没人听你说话吧,让我可怜你。”   陆承安就啐他:“特么胡说八道。谁稀罕你听我说话。”然后他又问道,“我们离多远你才会听不到我的心声。”   景尚:“五米左右。”   “哦~~这样呀。”陆承安的音调九曲十八弯地应着声,然后晚上在牧寒云带景慈离开牧家时,他一瘸一拐地下楼吃饭,景尚坐在餐桌旁边,他故意坐在客厅里,离景尚超过五米远。   景尚冷声让他过去,陆承安说我现在心里说的话有点脏,比你平常听到的脏一千倍,你还是别听比较好。   他抿唇静默地盯着沙发旁边的地毯,上面那滩红色的痕迹已看不出玫瑰原貌的玫瑰泥,连包装的玻璃纸都溃烂得不成样子。   “你像什么样子!陆承安你像什么样子啊!你怎么能用枪指着景尚的脑袋呢快放下枪!”老师刚抖着双腿站起来,音色更加凄厉,“别冲动,枪会走火,你这孩子不想活命了吗......”   此时周围的学生在缓过巨大的震撼过后,也“嗡嗡嗡”地响起乱糟糟的声音来。   其中有林木木上前两步,他明明在害怕,但仍然小脸煞白地喊道:“陆承安......”   他害怕陆承安真的会开枪射杀景尚,也害怕陆承安射杀景尚后一系列的悲惨下场。   真奇怪,所有人都在怕,唯独被指着脑袋的景尚没有任何惧怕之意。他面无表情,深紫色的眼眸和以往没任何区别地看着陆承安,甚至仿佛还在鼓励说:你快开枪啊。   更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景尚是牧元帅的独子,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被指着脑门儿的那刻,不用 0 . 1 秒的时间他就可以制服陆承安。但他没有,因为连他好像都忘记了自己其实很厉害,这点威胁不足为奇。   老师更凄厉地尖叫:“陆承安——”   陆承安烦了,说:“你叫唤什么啊老师?景哥都没怕你怕什么?怎么能怂成这样呢?千万别吓尿了呀老师。”   言罢,“砰”地一声,陆承安看不也看地扣动板机开了枪。   四周鸦雀无声,老师瞠大双眼,而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而景尚从始至终,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玩儿够了吧。”景尚看着陆承安给空弹的枪装上真弹。   虽然可惜,但陆承安美滋滋地,哼小曲儿似的:“嗯哼~”   下一秒,他不嘚瑟了,也不再为自己制造出的、眼前这种劲爆的场面感到骄傲自豪。   只见景尚下巴微抬,特指前方的静态靶子,冷酷无情地开口说:“今天打不中一发十环,回家后果自负。” 第57章   景狗很不对劲。   这是陆承安测验六天得出的结果。   六天前上射击课的时候, 除了射击成果不佳,烦。其实陆承安更烦的是景尚对待他的态度。   他不仅看着自己上课,警告他哪里都不准去,还总是教他一些暴力东西。什么近身肉搏、格斗, 什么自由搏击......陆承安也记不全名字, 但景尚非得让他学。   学校里场地不够, 回到牧家也得练。第一场自由搏击是他看着景尚跟田辛打的。他们两个人只各自在手上缠了点儿绷带,其余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   从小到大,打过数不清“一挑多”的架, 但陆承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拳头砸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能够发出那种声音。   几声“邦”响起, 四周似有回音, 令人想象得到被打的那个人的皮肉在凹陷、震颤。   这样的招式砸向肋骨,皮肉表面的瘀血还没显现,内伤可能就已经在了。   幸好田辛厉害, 不是菜鸡。   否则得被打死吧。   当时陆承安因为射击整整一下午才运气颇好地打中九环......但不是十环。回去以后景尚说到做到,残酷地让他后果自负。陆承安差点没被景尚捅死, 龇牙咧嘴地保证, 以后再也不会当着那么多的人面不给景哥面子, 求他饶命。像这种探讨生命大和谐的资源得学会循环利用, 不然不利于可持续发展。   最后命是饶了一条, 可陆承安昏睡过去没能蒙头睡到翌日下午,身体体能告罄半死不活。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景尚把他叫醒了,让他看他跟田辛打架。   陆承安心里狂骂爹,眼皮半睁不睁地趿拉到牧家后面的训练场,往景尚带过来的一个折叠躺椅里一坐, 死了似的不动弹。就两只眼珠子稍微给点面子地闪烁着微光,追寻景尚残暴的身影。   本来以为会很无聊,但陆承安听着那种拳拳到肉的声音,看到两人身上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丝丝血迹,汗水变血水,A l p h a崇尚血腥的亢奋因子蠢蠢欲动。陆承安浑身的血液像煮热的水那样咕嘟嘟地沸腾,好战的本性被挑动起来。   然后和景尚打了三天,没有一次赢的。不仅不赢,特么每次在他手上过的招数不超过三招,陆承安脸臭得熏人。把手上的绷带一拆,绑两只手肘和膝盖的基本护具一扔,再把头盔一拔,气哼哼地撂挑子走人。   看他气成这样,景尚难得沉默,不知道看出了什么门道,然后开口说:“我让让你?”   陆承安剜他一眼,凶死了。   景尚便又说道:“这次肯定让你赢。”   然后陆承安就真的赢了。   一招制胜。   但他更烦了。   特么景尚是会让他的人吗?   说话的语气还那么轻柔,好像他们在谈恋爱,特么装给谁看呢?他疯了还是景狗疯了?!   景尚不止一次警告过陆承安让他老实待在他身边,别让他满学校地抓人。可陆承安是不服管教的,越把景尚逼得想发火但又硬忍着的时候心里就越高兴,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他不仅每天乱窜,还在跟景尚在一起的时候,故意离他五米远。景尚进,陆承安就退,总之五米距离绝对不能少。   惹得最近景尚的脸色一天三晌冷得跟死人一样,但陆承安不怕,天天作。   比如现在。   下课铃没打,陆承安私自从班里跑出来,说上厕所去呢,其实在楼底下抽烟。他蹲在楼道廊下旁,脚后跟踩着台阶,身体微微地前倾,任香烟燃烧的白雾袅袅。在无风的情况下往上飘,略微模糊他的眉眼。   人往高处走,烟往天空飘。   整个一楼都是放学校各种班级杂物的地方,不是教室,很安静。只有偶尔几只鸟儿从头顶飞过去的时候叫两声。   ‘玛德,几百块钱一支的好烟原来是这种味道......该死的有钱人。’陆承安眼睛眯起来,确定景尚听不到他心声,舒服极了。   跟他一起下楼来的景尚站在不远处,脸色硬得能吃人。他刚朝这边走两步,陆承安用余光瞧见就立马反方向挪两步,期间都没站起来。他用那张俊美的脸和颀长的完美躯体,做着海边小螃蟹的动作,一直横着蛄蛹。   就这么你追我逐地进行了无意义的三分钟,景尚站定在原地不动,某个名字从他的牙缝里经过挤压穿进某人耳朵。   “陆、承、安。”景尚阴郁地瞪着陆承安似笑非笑的侧脸的唇角,说道,“你想死吗?”   “我可不想死。”陆承安开口回敬道,“我活得好好的美美的,凭什么死啊。”他觉得有趣地呵了一声,“景尚,你不要不信邪,你才是会早死的那个。”   陆承安的唇角在笑,眼里也在笑,仿佛很得意。但在那层得意的表面之下,透着一抹他对景尚看不懂的疑虑和不解。   如果是以前,他敢这么忤逆景大少爷,拒绝他的靠近,景尚会二话不说用强硬手段逼他认识到、他陆承安没有谈判的资格。   所以......   最近的景尚是假的。陆承安不习惯这样的他,也不喜欢。   【我把你当做我的东西,那你就只能是我的东西——我一个人的。】   【没有人可以夺走你的注意力。】   【任何能威胁我在你这儿地位的生物,都该死。】   【我会......让你再也不敢在乎一个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   时隔多日,这些话还是像鬼魂的声音那样纠缠着陆承安。它们明明是景尚故意说出的威胁的话,让陆承安学着驯从,但字字句句却像衷情表白。   饮着一个人的血,向另一个人诉说深爱。   陆承安真怕景尚喜欢他。   太特么惊悚了。   他只能接受景尚恨他。   “姓景的,你不会......”陆承安不憋着,有什么就说什么。头顶的阳光太刺眼,他的眼睛半眯始终睁不开,眼皮上方的那道褶皱深深地压向眼角,平直纤长的眼睫毛敷着一层金光掀过来,烟蓝色的眼珠探量人心,“是喜欢我吧?......你不会这么恶心吧?”   楼道前面不远的位置有一棵长了上百年的榆树,夏天枝叶茂密,蓬大的树冠在七楼的楼道里一伸手就能摸到。   它制造出的广阔阴影,将景尚的身体圈入,没让他享受到丁点阳光。致使他沉默地看向陆承安,且沉着地不发一言时,榆树的阴影在他的眼睛里同样留下阴影。那道深紫色变得更浓郁,恍惚间宛若深渊,浓墨般不见天日深不见底。   景尚笑了一声,阴冷地笑。   他脚下微动。   “......景少在这儿干什么?还有......陆承安同学。”顾校长从他们身后的楼梯口里走出来,见到景尚有些意外。视线不自觉地向前延伸又看到陆承安,一开始的那点尊敬被一种很难令人看懂的微表情取代,不过转瞬即逝。   “顾校长好啊。”陆承安蹲得腿麻,终于舍得站起来。他原地剁了两下脚,衔在嘴角的香烟扑簌簌地落下一层烟灰,有些飘到鞋尖,他只能又跺了跺脚,再猛烈地抽一口烟。   顾校长皱起眉头,用纯粹的校长的那种语气管教学生:“学校不准抽烟。”   “哦。好嘛。”陆承安这么回答,却还是咬着烟蒂。他大咧咧地冲着顾校长笑,表情没有一丝公报私仇,乖巧得不行:“你可以开除我的呀。”   “......”   顾校长眼角诡异地抽搐了几下,但又立马平整,跟当场做了拉皮似的。他不得不扬起点笑容来,好取代方才那种面对一个孩子时不该出现的诡异神情。殊不知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强行表情更诡异,看了让人心理不适。   “校长,你当初那个要开除我的公告发得也太慢了吧,不然我现在哪儿还用得着来学校上这种无聊的课啊。”陆承安不满地道,像对一个人撒娇似的,“景哥天天管我这管我那,真的是好烦的。”   “陆承安,好好说话。”景尚语气不善地警告道。   “干嘛冤枉人,我哪儿有不好好说话啊,”陆承安把烟摘下来,走上前去朝脸色愈发不好看的顾校长下作地喷一口烟,眉眼弯弯的,“顾校长,学长长得像你,都好看。早知道我当时......”   这句话根本没听完,顾校长匆匆对景尚说他还有事需要赶紧去处理,眉头像是遭遇什么天大的劫难般紧紧锁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后两个人的视野。   逃命似的。   “嘁,没劲。”陆承安说。   然后立马就有劲了。旁边蓦地传来一道劲风,陆承安没来得及躲开,刚矮身要跑就被景尚一把攥住衣服领子往墙壁上砸。   香烟坠落,无人在意。   景尚按着陆承安的后脑勺单手将他的胳膊反剪至身后,因为离得太近,他裹挟着暴怒的呼吸如数喷洒进陆承安的后颈,让他止不住地战栗。   “景哥,景哥景哥......”陆承安笑着,语气佯装慌乱地叫。看着气人听着也气人,“诶呀干嘛生气,气大伤身啊景哥哥。”   “陆承安,不想真死就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景尚揭掉陆承安贴在后颈腺体处的方块创可贴,这里就没好过,成天被咬。既然来学校上课了不能真没有一点羞耻心吧,陆承安每天都把它贴遮得严严实实。   景尚的拇指带着报复的力度碾磨陆承安的腺体:“在我没有玩腻之前,你最好尽好自己的本分。否则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陆承安舒坦了:“哦~原来你不喜欢我还会玩腻啊。好狠的心。”他被制服的双手其中有一个不老实,两根手指动来动去地蹭景尚的手腕、手掌,“好的嘛景哥~~我会尽好本分的。”   下一秒,他像勾引人似的两根手指突然变成钩状,和大拇指合作,以一个非常巧妙的姿势狠捏景尚手腕的麻筋,逃脱出来。   就在景尚不顾麻疼想抓他第二次,陆承安不退反进,抬手一推景尚肩膀,让他背部靠墙,好像个混混似的在放学的时候堵住好学生不让他走。   “谢谢景哥前天教我怎么从反剪的桎梏中获得自由。”陆承安眼睛发亮,忍不住自我夸奖地说,“我厉害吧。”   景尚没开口说话。   “你看看你,又生气。”陆承安双手搭景尚的肩,捋平衣服般地拍拍。脚下又前进半寸,两人成功地鞋尖相抵。   那双抚摸景尚肩膀的手缓缓地向上摩挲,捧住他的脸,先额头相贴再鼻尖相触。   “哈......”陆承安恶劣地扬唇一笑,气声说道,“宝贝儿,我又没有真的在勾搭他,你就不要生气了吧。”   他“啵”地一声亲景尚的嘴唇,像情窦初开初尝感情的干净少年那样,一言一行都是灵动。   景尚眼眸微阖,眼睛定定地看着陆承安颜色红润的唇瓣,半晌没有动作。   但他颈间的微凸喉结剧烈地滑滚了一下,吞咽声几不可闻。   两人离得很近很近,可陆承安心里什么都没想,没有心声传出来。他陷入了一个自己本身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悖论怪圈里。   他不要景尚爱他,但他的所作所为——   处处都在引诱景尚爱他。 第58章   星际联盟的军事基地总部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故, 但没人知道是什么事故。媒体没有报道,各个地方也没有泄露风声。   他们只是从牧寒云离家前往军事基地总部,并且三个月之内不会回来的行踪里猜测的。   不过后来倒是有两三家媒体零零散散地取了个具有争议噱头的标题报道,可很快被压下去。   牧寒云走了, 景慈自然要被带着。   陆家在牧家隔壁, 陆承安生在陆家长在陆家, 但他近段时间就像被拐跑了不认识哪里是自己的住所,每日每夜地待在牧家。   他只偶尔的时候回去,戴上围裙给纪邈做顿经常忘记放盐巴的饭, 要么就是纪邈说想吃甜的他会多放两撮盐的饭。   纪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 陆承安立马就有话说了。   他表现得很郁闷, 并且很激愤, 破口大骂景尚的霸道,一旦踏入牧家的大门,没有景尚的允许就不能再踏出去半步。   这是真的, 不是胡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成天嚎着不愿意上课的陆承安也能听得进去课程了, 不再每天睡觉。   没同桌的时候爽飞天, 有同桌的时候像地狱, 尤其同桌还是景尚。陆承安真想挥拳打死他。   但目前的射击课、格斗、自由搏击近身肉搏, 陆承安这个学生全是景尚老师教出来的, 他打不过。上次捏景尚麻筋从他的制服里逃出来,之后再也没出现过第二次。身为A l p h a,陆承安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每天晚上被淦完,迷迷糊糊间他都严肃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真的睡着,今晚必须要拿枕头闷死姓景的狗哔。   很遗憾, 一次都没成功过。   年轻人正是觉多的时候,特别是像陆承安这种,白天课程那么满,晚上课程也那么满,累得精疲力尽,喊回家的次数都少许多。恨不得连续睡24个小时。   “唉......”不能逃课,也不能逃学,陆承安简直要无聊死,一天叹八百回气。   有时候不想好好听课了,他侧着眼睛看到右手边的高木栖临时抱佛脚,在高考前最后一个月奋发图强疯狂地刷题时,叹着更深的气,啧声说道:“傻哔,从第二步就错了,结果能对肯定算你烧高香,你祖宗保佑着呢。”   “嘿我特么真操......”高木栖侧过头来骂,那个几乎已经跳到舌尖上的“你”字在看到景尚的侧脸时咬断咽回去,憋屈得满肚子气。虽然陆承安现在确实是景尚带在身边的人,但这种感情肯定不长久。   高木栖没觉得俩人毕业后会步入婚姻的殿堂,语气不会伪装依然很冲,鼻孔朝天地说:“你一个成天翻墙逃课,一考试就交白卷,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每次都考倒数第一的人说我从第二步就错了?你上过课没?哪来的底气!你那点没眼看的知识储备量能让你知道我做错了吗?!”   陆承安就笑:“还急了。”   他耸肩,摊手:“那你就去问知识储备量多的人喽。你要是没错我头割给你。”   “......”   这么血腥暴力的赌注,搞得高木栖哑口无言,他也想发誓但却没敢。两人一挑眉一不服地对视,最后高木栖找原寻,问他刚才的题错没错。   原寻说错了。   高木栖傻了。   然后他哭了。   陆承安:“......”   瞌睡虫瞬间消散,陆承安坐得笔直,眼里满是震撼与困惑不解:“我槽你碰瓷儿是不是?我怎么你啦?你哭什么?!”他慌里慌张场外求助,抓住旁边景尚的手,十指相扣地扣着,另外一只手便伸长了,指着委屈到涕泪横流的高木栖说道,“景哥你可看见了呀,是他——是你朋友诬陷我!可恶!我可没有怎么着他啊!我什么都没干!”   下巴高昂用鼻孔瞧人,然后躲到景尚后面,把景尚推出去做挡箭牌且非常傲娇的小模样,别提有多么仗势欺人。   别说他真的没干什么,就算他真的干了什么,他心里面也敞亮地知道自己完全不用负责,因此乐得看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凭什么啊......”高木栖是真的很伤心,不管几十双眼睛盯着,哭得哇哇的,“高中三年,1000多天你来过几次学校,呜呜呜呜呜呜没 100 次吧......来了你也不学习就知道睡觉,然后就是刷景少的卡吃饭。除了吃就是睡,吃得还特别多像饭桶,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的吧。还经常逃课打架。你什么也没干吧......凭什么你就比我聪明,凭什么是我做错了啊,凭什么是你指出来我错......”   仿佛不相信两只耳朵听到了什么,陆承安噗嗤一声,红口白牙乐得不行。他从景尚肩膀后面探出半颗毛绒绒的脑袋说:“你就因为这个哭啊?”   高木栖破防崩溃道:“什么叫就因为这个?如果这都不算什么那我的高中三年算什么啊?”   “算你笨喽。”陆承安说。   说完还找认同呢,下巴垫景尚肩上,说道:“是吧景哥~”   当即,高木栖就像个三岁孩子痛失最心爱的玩具,不知丢人地张大嘴,闭着眼睛朝天嚎哭。   好几个人偷偷用手机录像。   旁边的江端用嫌弃的眼光看高木栖,身体往远处挪了挪,害怕高木栖的鼻涕会蹭到他身上似的。过了会儿直接站起来找了个空位坐下,打算等他哭完回去。   然后他眼神转换,瞄着陆承安的时候是多日来隐秘地、不敢表露太明显的兴趣。   “他高一入校的时候,成绩排全校第七。”江端对高木栖说道,语气竟然有一种,看吧,他很了解的自豪,“当时整个高一年级的学生有三千多个,你比不上不是很正常吗?”   陆承安眉梢轻动,微妙地看了眼江端。   而江端把这个眼神看作陆承安对他注意的回赠,笑了起来。   高木栖注意不到这点几不可察的来往,哭得更厉害:“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   “诶呀,多大点事儿,不就一道没用的题吗,至于哭成这样吗?”确定高木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毫不做作真情流露,陆承安稀罕地啧了声,沉忖后竟然由衷地说道,“说实话,还怪可爱的。”   音落,高木栖的哭声顿收并没忍住打了个哭嗝,两只盛满眼泪的通红眼睛溢漏惊恐,哆嗦地觑向景尚。   他整个人几乎吓得要死。   果不其然,景尚冷冷地看了眼陆承安,眼神里面似乎暗藏刀锋。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但眼睛从陆承安脸上挪开,而转移到高木栖身上时,高木栖登时抖得更加厉害。   紧接着景尚似乎是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殃及池鱼,又重新看向陆承安,语气不急不缓地:“刚才说什么了,没听清。”   他装得很像回事儿:“再说一遍。”   这话谁信谁傻哔。反正陆承安不是傻哔,他做作地抬手摸景尚的脸,不懂害羞地用嘴唇在他侧脸上碰一下,而后更做作地说道:“景哥你特妈的真可爱!”   当以上内容被班级里的某些同学“背刺”发到星际联盟高中的论坛上面时,陆承安像早有预料,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现在的人真善变,以前论坛里的几千种声音全在骂他痴心妄想,竟然敢肖想景尚少爷,真是不知道廉耻;现在论坛里的上万条言论又全在夸赞陆承安牛哔克拉斯,竟然能泡到景尚,厉害。   这些日子,没人敢再找陆承安的事儿跟他打架,但生活也没有变得平静。   因为所有人都在传,陆承安在跟景尚谈恋爱。   尽管陆承安本人已经当场辟谣多次,说:“没谈!没谈!特么真的没谈恋爱!”   没人信。真乱呐。   人的嘴真可怕呐。   ......   趁景尚去洗手间能得空抽根烟的功夫,陆承安远离教室,找了个没人的楼道角落。小臂压着栅栏,身体前倾,站姿懒散地微抬着脸吹风。   现在是下课时间,楼下人来人往。林木木和同学到前面的教室办公楼抱一沓作业回来,陆承安垂眸看见他。   这个性格柔顺但又莫名执拗的 Omega,之前不顾旁人的针对说什么都要追陆承安,骨气硬得很,没少遭白眼。而现在就像陆承安的“名声”得以拨正,骂声消无,林木木也变成那个被表扬的勇敢的 Omega了,饱受羡慕。   他们那些善变的人说:像陆承安这样随心所欲根本没有软肋的人,谁也不敢招惹,但林木木慧眼识珠早知道他会被景尚庇护似的,早早地赖上他,从此以后陆承安就也要保护林木木了。   毕竟林木木第一次向陆承安告白时,他就因为有A l p h a围堵林木木而霸气地上前帮忙。   早在重返校园的第一天,林木木就找过来,秀美的脸上满是担忧,想仔细询问、关心陆承安消失的大半个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到,想劝他不要在意。   只不过景尚小心眼儿,林木木来一次他关一次门。林木木再来一次他连窗户都给关严实,不允许陆承安跟他说话。   虽然林木木同学有点惨,但陆承安真的很想笑。   不过林木木没放弃过,他每天去食堂吃饭,下楼时一定会走陆承安所在的班级后门,用眼神表达关心。   下课时他也不图方便去他们楼层就有的洗手间,还要下楼来途径陆承安所在班级的后门,去七楼的男 Omega洗手间。   半个月过去,一天不落,陆承安都心疼林木木了。   这柔弱的Omega真有毅力。   “陆承安?”再一次经过七楼高三班级后门的林木木,远远看见陆承安在走廊最边上没人打扰的地方站着,惊喜地喊道。   两个人像地下党碰头,陆承安看了眼尽头的男A l p h a洗手间的门口,四指并排,表情颇有些偷鸡摸狗地朝林木木勾了勾。他说:“快来,景尚不在。”   他不知道,在他的眼睛从七楼洗手间门口移开的那瞬间,景尚恰巧洗完手走出来。   在林木木小步跑过去时,最上面的笔记作业被风吹得簌簌地响,他也不管不顾,温润的眼睛亮晶晶的。   天真的人都是这般明亮。   不等林木木靠近,陆承安便隐蔽地掐了烟,并随手挥散周边的烟味。制造出一个良好空间。   景尚亲眼看着陆承安处处照顾林木木,并与他开怀言笑。   耀眼如灿阳。   好像Alpha与Omega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第59章   “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又不会跑。”陆承安好笑地说道。他礼貌地接过林木木怀里抱着的一摞作业,先随手放在由砖墙堆砌成的栅栏上面,让林木木缓缓。   短短的半条楼道,几个大步的距离而已, 一点不用着急。但林木木双腿倒腾得很快, 确实唯恐陆承安跑掉消失。他快速跑过来的时候, 丝毫不显得沉重,轻盈得像春天里的蝴蝶。   还是最漂亮的那一只。   “陆承安。”连声音都如沐春风,脆泠泠地袭击着少年们鲜活但还尚且不坚定的心。   这样的 Omega, 谁看见都会心动、喜欢的。   可惜了, 陆承安大抵真是个贱的。他就喜欢景狗那样被他捉弄得脸色铁青的人物, 好玩儿。   陆承安歉意地说道:“抱歉啊, 最近一直没有跟你说话。”   “没关系,”林木木大度地摇头,把这些时日全部看在眼里的说出来, “是景尚霸道。”   他并没有埋怨之意,也没有因为被景尚针对故意表露委屈的神情。那样很绿茶。林木木的喜欢是纯粹的, 不靠这样的手段。   “可能也......不是吧。”陆承安垂眸, 些微尴尬地挠挠鼻尖。   林木木懂了:“他霸道, 不允许你和我这样喜欢你的追求者说话, 依照你的脾气, 如果你不想听他的完全可以做到反抗,说不定还能让从没吃过亏的景大少爷气得跳脚呢。但你选择顺水推舟,没有接受我的关心。”   “嗐......什么喜欢不喜欢,追求者不追求者的......”陆承安听到林木木说这种话就无所适从无地自容,来学校后躲半个月,以为能接受了吧, 但失败。   他没有反驳林木木说的顺水推舟,只在舌尖回味一下“景大少爷气得跳脚”然后不自觉地在脑海里过着景尚跳脚的样子,好像真的有好几次,差点没把景大少爷气死呢,莫名戳中笑点闷声乐。洁白整齐的牙齿从微开的红润唇间露出来,在阳光正盛的照耀下,让他整个人都摆脱往日里不正经的痞气、而变得少年了起来,像个真正的18岁的人了。   林木木偶尔是个花痴:“陆承安,你真的很好看。”   “嘁,你光喜欢看脸啊?”   “不是,你真的很好。”   陆承安又嘁一声,抬胳膊摆手:“你说得对我是故意的,你说你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我这样的人。我实话跟你讲,我从小就害怕别人喜欢我。景尚非让我来学校,别说等看见你了,我没看见你都觉得害怕。害怕你跑过来对我说些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关心话,真的会吓死我的。”   表情煞有介事,明明是拒绝的话,但林木木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伤心失落,而是忍不住开心得笑道:“这不是还没说呢吗。”   “那是因为我不见你。”   “那我现在也不说。”   陆承安满意,松口气:“非常好。”   从左面吹过来一阵微风,不凉,热热的,最上面的那本作业被调皮地掀开一页来。林木木伸手拨正,笑容微微地收敛,小小声地开口问道:“可是你这次怎么同意我过来找你了啊。”   “嗯......”陆承安拉长尾音嗯半天,也没嗯出个所以然来。他眼神清明,明明有很笃定的话要说,但似乎顾虑到眼前少年是一个感观比他们这些臭A l p h a敏感得多的精细Omega。那些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话语便长了腿似的往喉咙里缩,怕伤害到谁。   林木木不是笨蛋,也不习惯自欺欺人:“你要拒绝我。”   陆承安立马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拒绝你。”他迅速地话赶话,怕说慢了又得等下次,“我从一开始就很坚决的。”   “可是......为什么呀?我有点难过。你是Alpha我是Omega,我们应该很般配啊,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呢。”林木木有理有据,他垂落纤长且微翘的睫毛,语气说不清是低落,还是看清了时事一般,“......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景尚,却还可以跟他在一起。你说你不喜欢他,但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在谈恋爱了......如果你们真的谈恋爱,我当然不会再追你,那样是做小三撬墙角,三观不正的。”   “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哥哥从小就教我跟我说这样不对......要是我真干这样的事儿,我哥他说不准会揍我。”   听到“恋爱”陆承安当场就要反驳他没有和景狗谈,紧接着又听到“不追”陆承安立马把话一吞一咽全然不纠正。这时候和景狗“谈”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甚至还说:“嗯!”   得到的竟然是确定答案,林木木嘴巴一撅,心酸得说出一句话:“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   陆承安摇头:“不分!”   “......”   还没开始就结束,哪儿有这么凄惨的事啊。林木木比陆承安小了一圈还要多的手下意识握成拳头,不甘心地发誓似的:“你不是不行吗?”   他是用一种在交换很私密的秘密那样的气声说的,说完脸先红起来,但却还是要豁出去一般道:“你和景尚,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个月......那么多天,学校里都知道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没有发现吗,他没发表什么意见吗?”   “是啊,我没骗你!”跟林木木比起来陆承安脸皮比城墙还厚,闻言当场学着他的语气,脑袋稍稍凑近些,道,“我之前跟你说别喜欢我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行的秘密,给不了你幸福,绝对不是骗你是真的。”   “那你......”   陆承安没忍住说脏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特么奇怪了。跟景狗......我好像还挺行。”   “你不会是,因为之前没有试过,所以才以为自己......”回过味来以后,林木木不好意思再说第二遍那样的话,这下连耳朵根都红得通透,能滴出血似的。   但A B O社会就是个巨大的原始社会的缩影,并没有真正会害羞的人。   这里不是保守的远古时代。   女 A男 A女B男B女O男 O六种性别,在这方面的知识老师在课堂上讲得相当起劲,并直白,偶尔甚至凰暴。   有时候底下的学生听得脸颊和耳朵几乎要冒血的红起来,老师还笑呢,说道:“性教育普及这么多年是让你们保守的吗?害羞什么。情热期是社会中的每一个 Omega的天性,在这期间,他们谁都不想要只想要伴侣的信息素,还有终身标记。”   “被终身标记的 Omega,也许一开始和A l p h a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因为到达适婚年龄,所以被星际联盟的信息素匹配库匹配出一个和他信息素契合度高的恋人。”   “这时候......这个被终身标记的 Omega,就会因为信息素原因无条件地臣服于他的爱人,”当时那个让学生别害羞的年轻男老师笑容微收说,“所以在这一点上,信息素对 Omega的影响其实很不公平。”   他夹带私货地说道:“要是什么时候能研发出一种药剂,只要 Omega接种,就能消除这种信息素之间的不平衡就好了。”   “Omega不必臣服,Alpha也不能肆意支配。”   “而易感期是每个A l p h a的天性,这个期间很大可能会伴随着无法避免的残忍。为什么要说易感期残忍呢,因为在这期间如果A l p h a被完全烧毁理智,他的不安全感,会引发出他想对伴侣疯狂标记的残暴欲。性生活可能就会变成一场单方面压制的姓虐待......有时候还会进医院哦......”   “不过不用担心,自古以来呢,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都是相互契合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Omega能承受得住Alpha的索求无度。”这个老师最爱开玩笑,永远笑呵呵的,“不然怎么要说AO才最般配呢是不是......”   有这样一个每周三节课熏陶着学生的老师,林木木的那点羞赧很快地消散殆尽,并说:“所以这种事上,你根本不是像你说的不行,你只是没试过。如果是我跟你先试的话,说不定你更行呢。”几分钟前才说不能做小三撬墙角的林木木三观稍歪,竟然甚是可惜地说道,“我应该抢先一步,霸王硬上弓的!没关系我等你们分手,到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试试,我会让你......”   “陆承安。”两米开外的地方站着脸色阴冷的景尚,他缓慢且默然地打断两个人的兴谈。   以为林木木就是个柔柔弱弱的 Omega,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狂野的陆承安,猝不及防听到上述言论,震惊得瞪大眼睛,竟然傻眼来不及让他住口。   然后旁边再传来景尚仿佛马上就要他死的语调的时候,陆承安整个人一激灵,肩颈下意识哆嗦。他拄着栅栏的胳膊肘被人打了似的猛一打滑,让他脚下凭空趔趄,脸色真是青白交织,心里当即五味杂陈。   “不是......我......”他想狡辩。   林木木也是一激灵,慌里慌张地看景尚。虽然他说的话很小声,但A l p h a都是感观怪物,听看闻等方面非常敏锐。尤其是景尚这种连医院都给不出准确等级的顶级A l p h a,两米的距离,足够他将陆承安跟林木木所有的谈话囊尽耳中。说不定那点蚊子般的声音,在他听来像打雷呢。   这种话自己和陆承安两个人听听就得了的,出现第三个人的话,脸皮绝对承受不住尴尬。林木木眼神惊慌,白皙的面皮涨得红如玛瑙,脑袋几乎垂到胸口。   然后他非常抱歉地觑了一眼陆承安,九十度鞠躬并大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抱起作业跑了。   留下陆承安于风中迷茫,声音都颤了:“诶......!”   “景哥,我刚才是......”   景尚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诶!”陆承安赶紧追上去跟他贴着肩膀说话,景尚都一概不理会。   直到快走到班级的后门,陆承安都没发觉景尚有被惹恼且要被气死的景象,一副全然不在乎与他毫不相关的臭脸样子,疑惑间莫名觉得不爽,但陆承安更多的是松口气。没有生气就行,景狗的怒火还是不要......   “A l p h a可以成结,这是他们的天性。”突然,景尚先行驻足,而后侧首看着陆承安说。   刚落下去的一颗心倏地重新提上来,陆承安莫名感到从后脊梁骨向头顶蹿起了惊悚:“你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无人应声。   “我知道啊,老师......老师讲过的。”陆承安被盯得冒汗,故意移开眼睛不对视。   他很想顺溜地说话,但一开口就是微微结巴:“所以你说这个......是什么......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景尚眼睛里没丁点情绪,淡淡地说,“只是告诉你,今天试试。” 第60章   “景哥, 你累不累啊?”   “景哥,你渴不渴啊?”   “景哥,你饿不饿啊?”   自回到班级后,陆承安半句废话没有, 只一味地献殷勤。连续上两节课他怕景尚累, 嘴里勤快地说:“景哥, 要不你歇会儿吧。这节课我肯定好好听讲,等回家我跟你说重点啊。”   二十分钟的大课间陆承安担心景尚渴,尽管从回班到现在他一句话没说过, 不会生理性地缺水, 但陆承安仍然拿着水杯主动到讲台前边接满满一杯回来, 体贴道:“景哥喝水呀, 看看你嘴唇颜色都淡了,喝两口吧。润润嗓子再润润嘴巴嘛,不然亲起来都不软。”   就连中午放学之后的吃饭问题——陆承安没再买过高木栖和江端的饭, 现在只要他乐意,只有他指使他们的份儿。但陆承安是个挑剔的主儿, 让他们其中一个去买饭, 他还怕这俩人给自己和景狗的饭菜里动手脚下毒呢。   所以每到饭点, 陆承安仍是亲自买饭。只不过最近他对自己太好把自己宠得有点过头, 反正他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又作又矫情。慢点买饭,饿景尚半小时是他相当喜闻乐见的事情。因此半个月来,放学铃声响上许久,陆承安才吊儿郎当地拿着饭卡慢慢悠悠地去食堂。   但是今天不同。   铃声刚起,陆承安“咻”地一下就离班飞出去,好像一道利索的闪电。他头也不回地喊着说道:“景哥我去买饭, 绝对买你爱吃的回来!看我表现啊!”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他就大袋小袋的回来了。要知道就算以前做景尚的卑微舔狗的时候,他买饭速度都没这么快。   “景哥景哥,景哥我回来的快吧。”陆承安拆午饭包装,香气登时装满教室后排,他按照菜系的颜色深浅把整个桌面摆得满满当当,食欲感顿时飙升,“你别动啊我来我来!拆筷子这种粗活当然应该由我来伺候你嘛。好了景哥,吃吧。”   他双手递上筷子,巴结、谄媚的表情令人恍惚间回到几个月前,好像一切都没变,陆承安还是景尚的舔狗。   实则还是变了,因为景尚没让陆承安滚,还伸手接住筷子。   慢条斯理的进食举动符合他自小受到的、上流社会那种属于贵公子身份的礼仪,优雅端矜。   虽然他一中午似乎都在为什么事阴沉着脸不言不语,但陆承安献的所有殷勤,他都默然接受未曾拒绝。甚至隐隐还在享受地暗察,想看陆承安还能再玩儿出什么新花样来。   放学后同学都去吃饭,没几个人在。高木栖江端他们三年来没挤过食堂,陆承安的地位水涨船高后,他们只能郁闷地找其他人把午饭买回来,现在便等着。   陆承安才不管他们呢,眼里只有景尚一个人,眼巴巴地看他吃东西,当然自己的嘴里也没停过。遇到天大的事儿,只要天塌不下来他都得先把肚子填饱。不过凳子上仿佛有钉,陆承安怎么坐都不舒服,左摇右晃的。   凳子的两条前腿轻微地点着地面,这点动静并不吵闹,但莫名得惹人心思杂乱。   江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饭途中,手肘撑着桌面单手托着腮,仿佛在看窗外风景。但他的眼睛却直直地落在陆承安那张他已经看了好几年,最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看越好看的脸上。   但令人觉得不舒服的是,此时陆承安那张表现出丰富多彩的表情的俊美五官,全部都给了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丝毫没有给他好脸色瞧。   “傻、哔。”不知道是谁在幽幽地叹了口气又幽幽地说道。   高木栖正在上排位,手指狂按手机屏幕,突然听到这句以为是对面在骂他菜逼,口齿伶俐地回击道:“真是小刀喇屁股,我也跟着开了眼了。你死那么多次还有勇气骂我傻哔菜鸡?你才是傻哔菜鸡呢!”   原寻照头呼了他一巴掌。   高木栖被打得茫然,脑袋歪斜游戏差点死掉,非常不服气地喊道:“诶哟你为啥打我啊?哦哦是你在说傻哔是吧,那你早说啊真的是......”   他们在那边跟演杂技似的又吵又打,书本丢得到处飞。搁以前陆承安觉得有趣,早加入混战展示自己嘴皮子上的无敌雄风。   但今天他快把嘴皮子磨破了都没让景尚理他,平常不理就不理,没事儿,今天绝对不行。因为景狗这脾气闹的,就证明他是铁了心要在回家以后向陆承安展示Alpha的某种天性。   结......   会死人的!   今天午饭的味道怎么这么淡怎么又这么咸啊,难吃。陆承安食不知味,最后嘴巴噙着点筷子尖,突然凑近脸对脸地看景尚。   “景哥,我和林木木吧......是闺蜜。”某个名字一说,景尚的眼神便凉凉地射来,陆承安即刻在这道堪称死亡的警告中解释。   平常不愿意多说,只愿意多干,一中午没给过陆承安眼神的景尚闻言,终于开了尊口。他兀自地冷笑一声说:“约定离开我以后会和他在床上做的闺蜜?”   “做”字咬音很重。   “......”陆承安道,“这只是个误会。”   景尚生气很容易理解,不管陆承安和他的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又会如何结束。   反正截止至目前,景尚没有玩腻没有喊停,陆承安打不过跑不掉,他们两个就是只能做继续翻云覆雨下去的冤家。   景尚把陆承安看成他的所有物,所有物却商量和别人做,他没当场发脾气把他和林木木装进麻袋暴揍一顿都算他涵养不错。   换位思考,如果景尚明明玩腻了却不跟他说他可以走了,转头还和别人说这种话,以陆承安的暴脾气,直接就会用拳头告诉景尚他不被打死也该被车轧死。   “我不喜欢Omega的,你一直都知道啊。虽然我之前总是跟你恶作剧但这个绝对是真的,我对Omega......”明明拒绝林木木时能随口说出来的话,对着景尚这张脸怎么都觉得难以启齿。   可能是怕告诉真相,姓景的狗哔会骄傲吧。   但这个事情不说的话,确实不好解释。   Alpha的报复心非常强,实在不行的话,陆承安被景尚糙几顿及时服软也能蒙混过关。但林木木只是个Omega,哪儿能抵抗得了景尚这种睚眦必报、只会双倍奉还的顶级Alpha的报复心。   “景哥实话跟你说吧......”陆承安一咬牙,暴躁地一拉景尚的耳朵。远远看过去既像拧他又像打情骂俏,而景尚顺势倾倒,任由陆承安把他拧过去。   两秒后,景尚本还是一张全星际联盟的人类都该去死的死人表情,不甚明显地鲜活起来。他不受控地挑起半边眉梢,如果不是被陆承安气到,向来毫无感情机质的深紫色眼睛里,升起来一抹微妙的东西。   让陆承安看了脸皮发烫。   “玛德,我就知道你会这个表情!”陆承安猛拍桌子,一直低着的音量拔高,邦邦邦几拳捶在景尚宽阔的肩膀与结实的后背上,那力度绝对是在说,我今天特妈肯定砸死你,“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尾巴摇上天了吧!!”   这动静把高木栖吓得手机都砸在了地上,他看到陆承安竟然已经无法无天到家暴景尚,脸色煞白。怕那看起来几乎能要人命的拳头捶偏方向,最后捶到他的脸,啊呀啊呀地叫着站起来,离得远远的。   被这么对待,景尚不得以更凶狠的方式把陆承安打死吗?   想起上次的后门掉落,差点被砸成肉饼,高木栖又跑得远了点儿。   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   景尚没生气,没发火,没反向报复。他只在陆承安把重新暴着几道青筋的拳头挥下来时,张开大手精准地把那只仿佛染着火光一样的拳球包裹住,开口言说两个字:“吃饭。”   第二句是:“别闹了。”   “......”   奇怪诡异的感觉又来了,陆承安浑身恶寒,猛地从景尚手里把自己的拳头抽出来,鼻腔里发出重重地哼。   这次不说话的身份对调,陆承安心中郁闷,就当两片嘴唇被胶水黏住,声儿都不出。本来不算是多大的事情,过个几分钟陆承安那点儿要脸的自尊心便能自行恢复。他生长到18岁,一直都是话多的人,屁大点事儿都能被他的嘴讲出朵花儿来。真不让他说话可能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景尚吃着饭吃着饭,忽然莫名其妙地低呵了声,不是冷笑地呵。听在陆承安耳朵里就是赤咧咧地嘲讽,他两只眼睛顿时冒出火来,气得把筷子“啪”地撅断,然后整整一个下午就真的再也不说话了。   放学田辛来接两位少爷——自从跟景尚在一起,陆承安是真能作,也是真的能花钱,这也要买那也要玩儿,指使起田辛比景尚这个真少爷还顺手。   而景尚呢,什么都不说,只眼睛一瞥,让田辛照陆承安说的去做。做的好是其次,重要的事得让陆少爷满意。   近日来一直车接车送的田辛从后视镜看后座的两位少年,被他们之间沉默的诡异氛围弄得满头雾水,还怪害怕的。他喊陆承安的新称呼说:“小陆少爷,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以前都是叽叽喳喳的比鸟雀还吵,今天突然无声真不适应。   陆承安抱臂:“哼。”   田辛:“......”   “少爷,他咋啦?”田辛实在好奇。   景尚说:“没怎么。回到家他就会和我说话的。”   ‘不要脸的狗玩意儿,谁特妈要跟你说话,给你脸了敢笑话我。你看小爷理不理你......’   靠,还真得理。回家就不是陆承安做主了,景尚对那个......什么成不成结的没松口。   豪车开得快,几分钟后抵达牧家车库。田辛下车后,见那俩人还在后座不动弹,丝毫没下车的意思。有时田辛实在不懂他们少年人的脑回路,把单独空间留给他们,把车门一关转身走了。   车库很黑,车里的阅读灯亮着,又昏又黄的一小盏。等田辛最后的脚步回声消失在无法触摸的黑暗里,旁边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又淡漠地瞥过来时,陆承安赶紧往角落里躲。   “等等等等等等等......!”他后背抵着车门,一只手竖起来拒绝景尚伸过来的胳膊抓他,“景哥有话好好说嘛,不要那么急躁暴力,年轻人要平常心。”   “这样吧,你别冲动,别真那什么......”陆承安不是不敢说产生那种行为的专业术语,他又不要脸,没什么下三滥的行为是他不敢说不敢讨论的,他就是不想再把这个东西说出来以此提醒景尚,“景哥我错了,真错啦。只要你答应......你松口答应不对我那样做,我完全可以主动!”   “你考虑一下啊,我主动起来很好玩儿的。你别过来,你考虑下嘛......”   昧暧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和说话时语调里的轻松泰然截然不同,仔细听仿佛还能从中描摹出他在努力鼓劲勇气,因此梗着脖子装腔作势。   回来前那张还有正常血色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如山中晨雾褪却,露出宛若冬日里、大地没有复苏山顶没有一丝生息的苍白。   甚至连唇色都是浅淡的。陆承安极力往车角落缩,警惕地瞪着景尚。他每根因为呼吸而颤羸的头发丝都简明扼要地向外扑散着一件事实。   他害怕景尚真的那样做。   否则他根本不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哄劝”景尚,连会被嘲笑的秘密都双手奉供地告诉。   景尚暂且收回手,没碰到人可能不舒服,他的手指亟需什么东西般缓缓地捻磨。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承安,似乎是在深切考虑可行性:“是吗。”   “是啊当然是啊......”言罢随之而动。陆承安第一步的主动就是靠近景尚。   等牵到人的手后,他好像重掌船舵十拿九稳,呼吸平了心不慌了,又开始浪了地说道:“我张开腿骑你行不行。” 第61章   “不是不跟我说话吗?”景尚表情冷漠, 抓住陆承安脑后的头发,几乎脸贴脸道,“嗯?”   “说说说,这不是在说着呢吗?没不跟你说话啊......嘶......你个该死的狗东西!都说了我自己来放开我!”陆承安一巴掌拍开景尚狠狠掐住他腰的手背, 又抬胳膊用一只手, 角度刁钻地拧他抓自己后脑勺头发的手腕皮肉。   最后才大获全胜地、老老实实地坐景尚怀里以自己满意的姿态扶他肩膀, 胳膊再虚虚地圈起来亲昵地搂他脖子。   好像真的在热恋期似的。如果不是陆承安出口成脏,这幅画面真的像。   陆承安本想如往常那样嘴里说好话心里说坏话,骂死景尚这个狗哔, 早点让他见坟墓, 他也好早高兴几年。而后意识到离这么近, 别说超过五米, 就是用尺子量也量不出比他们现在离得更近的时候了,景尚能从头到尾地听见他心里说的所有话。   思及到此,他索性不装, 做了个表里如一的恶煞,怨毒的语言叽里呱啦地从嘴里倾泻而出。   “骂吧, 我早晚要让你学会闭嘴。”景尚冷声说道。   陆承安冷笑反唇相讥:“这算什么骂啊?景狗, 我现在有求于你呢, 已经很收敛了。反正我对你说到做到......啊你特妈的!呼嘶......头都撞到车顶啦!你手放我头顶干嘛?!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玩意儿, 我杀了你!”   “你算什么香什么玉?”   “反正我已经说到做到, 你必须控制住天性。我和林木木是闺蜜、嘶......他就是一个,他就是一个Omega啊......他和我那样说话是......是特么闺蜜交心......”   “你们交心?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交心是吗?”   “我槽你个疯狗!你特么到底懂不懂......什么、什么叫好闺蜜啊......狗东西你要是报复、报复他就是你特么玩不起......不对劲,姓景的狗哔......别告诉我你,又特妈吃醋,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好我错了我闭嘴!是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这种时候提......别人, 你别像疯狗......收收你的狗牙别咬我啊......!”   景尚不知听没听:“呵。”   ......   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景尚的手机响了。陆承安濒死一般地听到,下意识抬起半道眼皮,晕晕乎乎地瞄见亮起微弱荧光的屏幕上显现“爸”这种称呼备注。他不关心地又闭上双眼,呼吸力竭但是绵长均匀地呼呼昏睡过去。   “小景。”深夜安静,景慈被通讯器里的电流更改而有些失真的音色疲惫不堪,但里面又掺杂着一种罕见的父权威严。   景尚还是老样子,不亲反疏地道:“谁让你给我打电话。”   “你提取了小陆和自己的信息素DNA,是打算做什么?”   “不管你的事。”   “他不是你的所有物。”   “他就是。”   “......”   挂电话前,景慈说:“收敛点,你父亲最近对院子里的监控很感兴趣。”   —   过完周末回到学校,不必景尚再出言威胁,陆承安见到林木木就躲。   现在这个Omega也成为他在那种事儿上对景尚“Ptsd”之一的存在了。   这周有两节射击课,陆承安的成绩大有进展。牧家没有家长在,空的,不在学校的时候景尚就带他去牧家射击场没命地练。   因为被高中三年不好好上课的陆承安指出过错题,高木栖心有不忿,然而他现在心态直接崩掉。因为十次射击陆承安有七次都在十环里,其中两次还在静态靶子的红色正中心。   现在他开始练动态靶心了。   透明护目镜架在鼻梁上,陆承安针对每种不同型号的枪支都有特定的姿势,但无一例外,如果需要站着他站得笔直,如果需要趴着他趴得标准。   那双护目镜后的烟蓝色眼睛含有肃杀之意,配合他凌厉的下颌线,让他显得很是利落飒爽。   每个人都认为陆承安要靠最后的短暂时间发奋图强,想冲刺考个好成绩。但他根本没想过考试。练习射击和机甲,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只是因为景尚管得严,跑又跑不掉只能妥协。   五月中旬,全星际联盟的高考倒计时越来越紧,所有人严阵以待,只有陆承安毫不在乎。景尚要陆承安的身份证,他说要先代为保管,等过几天学校通知报名的时候再给他。   谁知陆承安耸肩说:“我没有身份证。”   他说的是实话。   18年前的愚人节,陆家没钱纪邈没去医院,陆承安是在家里出生的,没有出生证明。后来那张证明还是在陆承安将近 4 岁的时候才补办,然后上户口。这才没让他继续当黑户。   “去警局拍身份证。”景尚皱眉说道。   陆承安挣脱自己的手腕,执拗得很:“我不去。”   说完还扭头就跑。   当然很快被景尚抓住。   可陆承安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似的,扎实得让人拽不动。他摇头死活不去,嘴里狂骂景尚多管闲事,最后筋疲力尽了景狗还是不松开他的手。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陆承安像被警察叔叔的手铐铐住了一只手般,吊着蹲下去,几乎要耍赖地坐地上:“没有户口本,不能照......我不去拿户口本。”   他以为这么说景尚便会理解他,知难而退,不成想境况反其道而行。   星际联盟的成人身份证出得很快,特别对高中生,向来是加急加急再加急。   第二天下午,第二次恍恍惚惚地从警局里面走出来。陆承安手里拿着张他从来没见过的、属于自己的身份证,好像完全不确定左上角那个和真人比起来,尺寸缩小好多倍,而且表情怼天怼地、仿佛每时每刻都在诅咒世界爆炸地球毁灭的人是自己。   头像右面第一行写着姓名。   陆承安。   不是陆承......   把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后,陆承安觉得不对,每个人的名字都应和户口本上的对应。这是规定。   陆承安狐疑道:“凭什么我能不按规定?是不是有阴谋?”   景尚嫌弃他话多,道:“规定是死的。”   陆承安:“嗯?”   景尚:“我是活的。”   陆承安恍然大悟:“哦~”   元帅之子真好用啊,露个脸就能改名字。   那么多繁琐的程序都能省。   艳阳高照,晒得人骨头懒懒的。陆承安心情不错,跑去给景尚买玫瑰。   如果没记错,现在他的金卡里有200万。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最近景尚淦陆承安的时候就算他受不了,也不会再试着反抗打人。很少动嘴咬景狗。   虽然他还是会破口大骂,但是不再拒绝,还配合呢。他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摆得清自己的地位,拿钱卖身而已嘛。   长这么大陆承安都没这么富有过,不知道200万联盟币全部堆起来有多高,但他可以去银行里看看这个数字有几个零。   把今天的玫瑰花儿塞给景尚后,遇到路边有银行,陆承安立马让田辛停车,乐颠颠地跑过去查看数额。   精密的自动取款机自头顶落下一道能将人拢进去的绿光。   【正在为您扫描......】   【请稍候......】   【确认为白户......】   【人脸识别中......】   【请稍候......】   【本次为首次确认,需要耗费20秒钟,之后凭借本张面孔和系统采集到的信息素可直接进行查询、取款,以及其他业务。】   【......3、2......】   【已确认完毕,金卡持有者为‘陆承安’,它的唯一监护人陆承安可以全权进行金卡的相关业务——现在请凭借密码进行您所需要的金卡业务吧。】   “不是......什么东西?”陆承安以为自己年纪轻轻便出现了严重幻听,不然他怎么会听见两个陆承安的名字,其中一个陆承安还是另一个陆承安的监护人。   火红玫瑰的花香自阳光的照射中飘过来,景尚抱着玫瑰站他身后。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你的猫是金卡持有人。”   “你特喵的有病啊?!你是傻哔吗谁会让小猫做银行卡持有人的?!”陆承安几乎要炸,自己辛辛苦苦送20天玫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持卡者不是自己。‘陆承安’这个绿茶,他到底什么时候俘获景狗的注意的。   猫和狗果然狼狈为奸!   星际联盟通过可以让爱宠做银行卡持有者的法律,也特么跟有病一样。   陆承安气笑了:“景狗,你真的......”   景尚不理他,下巴微抬看他取钱,说:“密码746426。”   金卡落到手里的第一天陆承安就知道密码,不用他再重复。   “你不会是怕我把钱给我爸爸他们,所以才未雨绸缪地想出这种损招儿吧。”陆承安吊起眼角,怀疑地瞅着景尚说,“景大少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眼子竟然有这么多啊,比有籽儿西瓜还密集呢。”   景尚说:“你敢给试试。”   “我就给,”陆承安有一嘴还一嘴,叨叨叨地说道,“我有密码,而且我是唯一监护人,没有‘陆承安’这个小叛徒跟着也能取钱。”   景尚只说:“试试。”   陆承安边查询余额边一身反骨,不知道真假地说:“我跟我爸爸说了你给了我好多钱呢,他夸你大方,还夸我值钱。我靠这到底是几个零啊......”   210万,好多。   虽然持卡者是‘陆承安’但陆承安控制不住地美滋滋。   不过自银行卡的真相揭露以后,陆承安气哼哼地不再给景尚好脸色看了。他又开始咬人,挥拳反抗,还不配合。   五月下旬,树叶茂盛,陆承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逃课,刚坐上墙头还没翻出去就被提前守在外面的景尚逮了个正着。   陆承安真想骂爹,跳下去后还没苦口婆心地对景尚说我们彼此放过吧,我都任你欺负了,你特么还想怎么样,这点时间上的自由我还是可以有的吧。   他真的想去玩儿。   话还没起头呢,他就被景尚拉过去左手。紧接着左手的中指一凉,陆承安皱起眉,低头看。   黑色戒圈的材质偏硬,是种价值高昂的玉石。圈口圆润宽两三毫米,乍一推进陆承安的中指根,上面仿佛水纹般流光溢彩的玄色和陆承安白皙无暇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什么?”陆承安莫名觉得不详,肃声问道。   他见过这东西,就在景叔叔的手腕上。材质一模一样。   “通讯器。”景尚音色平常地说道,“信息素调节器。”   听起来好像没那么奇怪,陆承安放松了点儿:“哦......”   但景尚截断他的话不疾不徐地补充:“监听器。监视器。定位器。”   话音未落,骇得陆承安立马想把它拔下来扔出去。可是这枚戒指在触及到他皮肤的那刻,就仿佛生了手脚,强行和他融为一体,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怎么都摘不下来。   它岿然不动——成为景尚自此以后,可以随时随地监视、监听、定位陆承安,永远都能知道陆承安在哪儿的有力标志。 第62章   半个月前立夏, 太阳挂于天空当中,仿佛要将踩着大地行走的小小人类烤化。可往年的立夏稀松平常,没有今年这般炎热。   古怪得很。   阳光自身后炙烤脊背,应该出热汗, 但陆承安出得是冷汗。   他拧眉深思般定定地看着左手中指间的黑戒, 不理解它长在自己皮肤之上无法摘褪的原理。   “你特么疯了吗?”半晌过去, 反复尝试依然徒劳无功。陆承安揉着被他因为暴力摘戒指的动作而变得红通通的手指,不再自我虐待。   霍然间他福至心灵似的微点头,抬头看景尚一口气说:“这个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下来的傻哔戒指里面是不是有我红双喜的信息素基因信息?上次你拿针管扎我腺体就为了搞这个, 我说得没错吧。”   景尚应声:“嗯。”   从他答应的仅此一字, 但无比平淡漠然的声调, 就能令人听出他对自己弄出的这幅杰作相当满意。以至于几分钟过去, 他近乎痴迷地观察“锁定”住陆承安手指的小小的戒圈。   近几个月来,多次见面,景慈总是显得忧郁的面容此刻更加清晰地印在陆承安脑海, 他简单推测,用更长的肺活量几乎一口气地继续说:“你之所以跟着扎自己腺体抽取自己的信息素, 是因为你想让它成为我的通讯器信息素调节器监视器监听器定位器的时候, 还得有你的罗曼尼康帝做‘主人’好用来支配我。所以它能不能打开, 全看你想不想又或者你的心情怎么样。”   景尚说:“嗯。”   坦荡得这么出奇, 搞得陆承安有几分迷茫。他本来以为在亲耳听到确定的操淡答案时, 会立马和景尚打一架。把他那张脸捶扁,让他毁容从此没办法见人。   奇怪的是,他的惊讶只出现于戒指刚套上来的那一瞬,之后便是一种他早看透景狗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根本没必要让自己大动干戈的了然。   像糙他关他囚他这种总是能挑战星际联盟法律的事儿,景尚每一件都干得出来。而且他从出生起, 牧寒云带给他的权势,让他往那儿一站,就可以成为让星际联盟当场改规则律条的存在。   覆盖掉陆承安所有情绪的是另一个听来甚是好笑的念头。   “玛德,还以为你特么要跟我求婚,吓死我了啊。”陆承安冲景尚竖中指,那枚玄黑的戒指似乎正在积聚讥诮嘲讽,“要真是这样,我当场就把这截手指头剁下来送给你。”   “想锁我你做梦去吧。”   求婚和剁手,不知道哪个更有画面感些。陆承安穿着深色短袖,露着的两条胳膊竟真的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细小、几不可察的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自己,感到恶寒:“景狗,你就不配有老婆。谁跟你结婚谁倒血霉。”   “不是求婚就行。”最后陆承安这么说,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挺满意。翻墙不成回去上课,他背过身潇洒回班。   没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景尚在听他说完话的那一刻,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墨渍。   陆承安才不管他心情如何,走到树荫底下的时候还哼了段儿欢快的小调。   然后他就听到景尚说出了一句令人火大的话:“你之前信息素是B-级。”   “......”陆承安转过身,脸色和眼神一样凉,而后竟带上了讥讽,“怎么?淦了两个月才真正地认识到我分化等级太低,丢你景大小姐的脸啊?你特么嫌弃我分化等级低我还嫌弃你分化等级太高呢,一点儿都不匹配,每次都冲击得我特别难......”   “你现在是B+, ”景尚头大地打断他,“已经接近A。”   “......”   陆承安:“?”   戒圈里拥有他们两个人最近的信息素,等级分化有数据。   最后班级也不回了,陆承安脚下当场一拐,去医院用机器检测他的信息素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方形的仪器屏幕上面出现无声的文字,冰冷机械。   【公民陆承安,18岁......】   【信息素已提取检测......】   【报告正在打印......】   【请稍候......】   【公民陆承安,您好。您当前的信息素等级为B+A-。检测到您体内红双喜信息素已经接纳罗曼尼康帝信息素与其融合......正在检测第二种信息素罗曼尼康帝的分化等级......】   陆承安瞥了眼旁边的景尚。   停顿漫长的一分钟后,机器从荧光白屏突然闪烁了几下变成刺眼红色。   他眼睛倏地挪过去。   【滴——警告——警告——信息素攻击性无法预测,请无关人员迅速佩戴信息素调节器并离开源头。报警中......取消报警,正在重新检测,正常交¥配造成的掠夺性,无需大惊小怪......】   陆承安:“......”   他眼睛瞪在某两个字上,好像不认识了似的。只心道星际联盟真特么粗鲁野蛮啊,比他下作多了。   【公民陆承安,您好。正在检测您伴侣的信息素罗曼尼康帝的分化等级...... 3S+ ......很抱歉,无法检测具体等级......】   【公民陆承安,您好。鉴与您与伴侣的信息素差距过大完全融合相当困难,医院系统建议您分手,如已结婚建议离婚......】   【系统检测到罗曼尼康帝信息素已外溢并持续外溢,正在发动攻击......系统语言公告重新组织中。公民陆承安您好,您伴侣的信息素长时间停留在您腺体内部和身体内部,导致红双喜信息素本已平稳的分化峰值重新产生强烈波动,除非分手,否则您的信息素等级将持续分化中......】   “刺啦——”   机器突然爆裂,冒烟了。   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经过信息素检测房间的门口,被这道突然闪电似的爆裂电流吓一跳。   同时医院检测遭受外来者信息素袭击的系统疯狂爆鸣,她以为帝国联盟打过来了,尖叫着跑走,四处奔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打仗啦——”   嘈杂混乱中,吓得陆承安都来不及瞪景尚只下意识拽着他就跑,他不想被当成怪物围观。反正检测前已经付过钱,不欠医院检查费。至于机器的赔偿,那是景尚需要考虑的。   “......我靠,大少爷你生什么气啊?”一口气跑到没多少人的犄角旮旯处,陆承安怕景尚信息素暴走,先上去给他一拳,把他打醒保持冷静。   景尚的脸冷得能冻雪糕。   两两对视间,陆承安竟然噗嗤乐出来,不知为什么心情美得不行,幸灾乐祸地说:“你特么快气死了吧。”   为什么快气死,陆承安可能知道,但他不细究也不说,只稀罕地拍拍景尚的脸:“跟你上床还有这好处呢,真划算。”   他亲一口景尚的嘴巴,音量降低,气息暧昧,邀请般地出声道:“景哥,等回去后我们做他个七次八次的啊......淦死我。”   ......   这次不要命地挑衅后,陆承安顶着黑眼圈和破败的身体去学校,再也没敢嘴贱过。他学乖扮巧半个月,看见景尚就摇头,让景尚看见他真诚的拒绝。大夏天穿高领长裤,唯恐让景狗看见自己一丁点的皮肤然后冷漠地给他安个勾引罪名。   自从戴上玄黑戒指,陆承安再也没被景尚满校园地抓过。因为他总能精准地知道陆承安在哪儿,不费吹灰之力。   陆承安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暂且关闭戒圈各种霸道监视功能的方法,不让景尚在没跟他待一起的时候看到他的人、听到他和别人说话。   这样很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陆承安会闹,会抗争。   景尚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说捏着戒指顺时针转两圈就可以短暂关闭。但警告他最好不要这么做,不然等景尚在另一边强行打开的时候,陆承安会挨电。   “哦。知道喽~”然后陆承安一边答应一边当景尚的面,顺时针转了两圈戒指,然后再转回去。这样一种剥夺人自由、该被销毁的东西,却被他当成玩具上课玩儿下课还玩儿。   爱不释手。   在家里跟‘陆承安’说悄悄话的时候,陆承安从来都是关掉戒圈,不让景尚听的。   最方便的是,陆承安晃了晃左手,明示戒指的存在以后,对景尚说道:“既然我去哪儿你都知道,我和谁在一起和谁说话你也都能听到看到,那你肯定就能知道我和我闺蜜清清白白喽。我要去找他啦。”   眼见着景尚脸色难看马上要发作,陆承安就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跑出去,长腿一跨,三步并作两步地到楼上去找林木木。   话是这样说,好像他对景尚完全不设防,可以任他随意检查的样子,但真和林木木见面后他还是熟练地关了戒圈。   景尚虽然小心眼儿,但不是无理取闹。他知道陆承安不喜欢林木木也知道林木木没恶意,否则早就真气死了。   上次说那样的私密话,还是从他一个Omega嘴里不知羞地说出来,林木木面皮发烫,整整两天没缓过来。   然后剩下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内疚。他知道被景尚听到他和陆承安那样说话,陆承安回去后肯定要受苦......林木木想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   但是他找不到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因为这件事忧虑过多,林木木瘦了些。   有两次远远看见,陆承安好像还觉得他眼圈红彤彤的,明显哭过的样子。   意识到这点,陆承安想让林木木轻松点,又不是多大的事儿不必总是放在心上的。所以才径自去楼上找他,想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一看见林木木,他眉心就狠狠地皱起来。   “你脖子怎么了?”陆承安警觉地盯他脖颈,高领衬衫都遮不住的痕迹,“谁掐你了?”   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好像还没有。   林木木一下子盖住,低着头不知所措。然后陆承安对那种痕迹看得更清晰了点儿,吻痕。   这种程度明显具有反抗的行为。所以......不是自愿的。   陆承安突然发觉喉咙有一阵可怕的艰涩。   “......怎么回事?”   “你别误会,没有......”林木木想像平日正常说话,但却忍不住惊颤道,“没有真的发生什么的。就是差一点......”   “谁干的?”陆承安以为变得更好了,但沉默片刻还是觉得只有他想到的这个可能性更高。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问:“是因为我是烂人......所以还是有人看不惯,想过来欺负你是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林木木快速看了看旁边,没有什么人,怕陆承安误会又不敢让语速慢下来地说,可终究因为难以启齿让他哆嗦地落下泪来。   “是我哥哥......我亲哥。” 第63章   “我不知道我哥怎么了。我们关系很好的, 从小到大不管他有什么或者不管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总是保护我。”   “他是A l p h a,分化等级应该是3S+, 他很厉害的。但他之前对我没有那种......陆承安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 昨天我哥抓住我想和我......但我并不觉得他是因为对我这个亲弟弟的感情变质......”林木木说得很急。   昨晚发生的东西令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惧怕始终萦绕于心间,可理智也在深刻地盘旋,告诉他不要只相信表面。   “我的家庭很和谐, 我从小就很幸福。因为我爸爸妈妈有学识, 我哥哥性格很好。他比我大了8岁, 几年前考军校入伍, 节假日一般都不回来,所以我们这几年没有见过几次面的。”   “但是......我很了解他,除了爸爸妈妈带我, 我还是我哥带大的。一个人再怎么变化本性都不可能大变,况且他只是当兵没经历过任何重大变故。”林木木秀气的眉毛死死地皱一起, 像打了结扣的绳子, “上个月他从军队回来......他退伍了。他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沉默寡言支配欲强, 道德感低下, 特别凶, 3S级的信息素总是外泄压人,而且总去......总去外面乱来。”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我爸爸妈妈特别伤心,非常非常地难过。不止一次问他怎么回事,每次被问......他就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样,满脸忏悔的样子很痛苦地捂住脸说他控制不住,然后第二天又是很陌生......”林木木很轻声地说着, “昨天最陌生......我哥哥差点变成强.奸犯。”   阳光下的热风肆意吹来,但他却感到冷似的,低头搓着胳膊哽咽地说:“陆承安,我哥哥以前真的不这样。”   眼光毒辣、阅历丰富的人们都说,他们能从一个人的秉性如何继而判断他的家庭如何。   这个社会的六种性别,就像只有男女性别时一样,描述他们的性格时,总会将其归拢进比较刻板的大数据总结里。   人人都认为Omega该是柔弱且被时时保护的,而且大多时候哭哭啼啼,很能给人添麻烦,好像他们没有了Alpha就什么都没办法做似的。   但林木木知情达理,他的认知和思想有韧劲儿,在众人都嘲讽陆承安把他当小丑的时候,林木木从不参与其中。之后更是坚定地认为陆承安很好并勇敢地追求,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薄弱,所以在陆承安打架时尽管担心也不会上前添乱......   陆承安才活了短短18年,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连远门儿都没出过。可他也能看得出,林木木的家庭氛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应该是无数人艳羡的。   因此,他说自己的哥哥从前很好,没有任何坏毛病,绝对不只是亲情作祟。   “他从军队回来的?”陆承安看着林木木把脸上泪水擦干净以后,强行忍耐悲伤的表情,应该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可他不是Beta,更不是与林木木相同性别的Omega。   Alpha不合适。   陆承安只是熟练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巾,没替林木木擦眼泪。   连把纸巾塞进他手里的时候都礼貌地没碰到林木木的手指。   “嗯。”林木木说,“他退伍了。”   陆承安问道:“他一个月前回来的吗?”   “嗯......”林木木仔细想,说出来后情绪好了许多,“应该不到一个月吧。可能三周左右。”   大约也是三周前的样子,牧寒云带景慈离开,之后田辛告诉景尚元帅跟夫人短时间内不会回家。因为军事严峻,最起码得在军事基地总部待上三个月。   当时有几家媒体捕风捉影地报道,星际联盟的军事基地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过陆承安得过且过,向来对这些不关心,看到这种标题还是某天早晨吃饭的时候,景尚用平板通讯器在旁边看了两分钟,他随眼瞄到而已。   林木木吸着鼻子说道:“其实之前他过年回来的时候就有这种趋势,但他只在家待几天,我们相处时间不长。最近我一直在想,我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然后我就很害怕。”他自小就记性不错,而且记事情很早,只要他愿意安静回想,他所想要的记忆便会从大脑这个优盘里提取而出,供他分析。   “因为我发现,他好像从第一年进军队再回来就这样了,只不过那时没那么明显......军队纪律严明,军人更是至高无上,我想不明白我哥哥为什么在那么神圣的地方,却变成这幅......”   身为亲哥哥,也许性情大变还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个Alpha那种该死的原始性妄欲在亲弟弟身上表露,这才是最令人绝望,且令人感到惊悚的——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   但可悲的是,陆承安一点都不觉得震惊。他好像一个见过太多下流臜秽的旁观者的表子,根本装不了干净。   陆承安有很多话可以安慰林木木,他本来就是个张口就来的撒谎骗子,但那些话在舌尖停留许久还是没说出来。   因为他发觉,如果真的说出那些措辞,不是安慰,是比烂。   最后他费尽心思搜刮,只能从千言万语里拣出一句无足轻重的废话:“会好起来的。”   “嗯,肯定会。我哥他昨天变正常了之后,就自己打电话给精神病院说让车来拉他。”似是想到可笑的事情,林木木又突然笑起来,可难过的表情还顽固地停留在他脸上,笑容一现,让他不知到底是哭多点还是笑多点的表情无比地鲜活丰富。   “因为好像没有哪个人主动给精神病院打电话说自己是神经病的,他还能很冷静地说,”林木木竟然学着他哥的语气模仿昨晚的情景,“医生问他家里谁疯了啊,我哥说他自己。他们有来有往地聊几句,医生都不觉得我哥有问题,以为他在搞笑,不想来——现在的医院里全是仪器人都变得好懒。”   “然后我哥就更冷静地跟他讲,反正我特妈要强迫我弟弟跟我睡觉了,对你没听错,一个妈生的,我特么不想真和我弟弟发展成骨科。你们爱来不来,不来明天替我报警,让警察过来直接毙了我。我特么现在就去毙了我自己好了吧。不行好生气啊,毙我自己之前我特么先飞过去毙了你,你这个懒惰的死人,告诉我你的地址......”   他没说过脏话,学他哥骂人的时候没一点儿该有的气势,还有些滑稽。   陆承安听得牙疼,没忍住打断他说:“你哥这话听起来......也不像正常的样子啊。”   林木木就也忍不住,皱着脸咯咯地笑起来。   苦中作乐似的。   临分别前,林木木想起自己和陆承安之间还有“恩怨”,囧得想钻地缝。他小小声地跟陆承安道歉,然后问他最近怎么样。   陆承安啧了声,只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话威力真大。”   “......”林木木便又弯腰给陆承安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走的时候,林木木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地说道:“陆承安你很好——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奉承地跟你这样说话。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好,以后你别再那样说自己了,你不是烂人。”   从后门回到班级,陆承安脑袋里还装着林木木这些话呢。多么美好的夸赞,无论谁听到都该心动、最起码该稍微动容一下。   奈何他无法欣赏美丽......他更钟爱暴力。   不过他知道林木木不是因他遭受的伤害,还是松了口气。   “闺蜜交谈得怎么样。”陆承安刚矮身坐下旁边就传来景尚讥讽的询问。   “你猜喽~”陆承安笑道。   景尚阴郁地盯着他。   “嗳,景哥。”陆承安上半身前倾用一条胳膊搭住景尚的肩膀,哥俩儿好似的,离近跟他咬耳朵地说话,“你知道你父亲回军事总部是干嘛去了吗?”   18年无所事事的平民突然关心军事,诡异程度不亚于现在陆承安突然说要给景尚生孩子。   景尚看他一眼,说道:“军事机密。”   就算他是牧元帅的儿子,也没办法知道。   “哼,就知道你没用。”陆承安摇头叹气,身体坐正撤离回去,两秒后又倾过来,比刚才叫景哥的语气更黏,“景哥哥,你了解你爸吗?他到底是不是之前那个......”   更加地压低声音:“帝国联盟的景慈中将。”   景尚眼神更古怪,但还算配合:“嗯。”   “你爸怎么样?”   “孤儿。”   “操,你这么骂你爸?”   “......”景尚拧眉,一捏陆承安的后颈后扯,让他离自己稍微远点,别总在耳根子这吹气。   他隐忍地低声道:“他是孤儿。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是不是有个养父,叫言传旬啊。”陆承安说,“言传旬是帝国联盟最高级别的将军,能管元帅级别呢,对吧。怎么不来找景叔叔。”   这些东西不是公开的,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景慈是言传旬将军的养子。景慈中将傲骨天然而立,27岁时便张扬地成为帝国联盟的准上将,而这些战绩,不是靠言传旬养子的身份。   他意气风发,只靠自己。   景尚眼眸微眯,眼底闪烁出危险的光芒。他几近一字一顿地说道:“陆承安,你对我爸这么感兴趣啊?”   “............”   陆承安立马耸肩,眼神清澈地说:“没有啊。随便问问。”   他拍拍景尚的胸口,敷衍地给他顺气道:“气大伤身啊大小姐,自己爸爸呢这也要计较,怎么这么小气呢。”   景尚:“呵。”   “......”   又惹到大小姐了,陆承安习惯成自然,等着回去被按着淦几次。反正左右躲不过去,他也不哄景尚,自己过舒服最重要。该上课上课该射击射击。   翌日是周末,陆承安嗓子叫唤了两天,哑得不成样子,吞口唾沫都觉得干涩。一觉睡醒是下午的后半天,该死的景狗淦完就走,肯定又把田辛叫过来去训练场和他“互殴”了。   夕阳西沉时,陆承安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   ——陌生号码。   几年来他可谓对这个“陌生号码”的显示熟悉至极,之前追景狗的时候,这见不得的死玩意儿隔三差五地发短信;“追”到景狗之后,这个人仿佛完成使命般,退居幕后隐藏功与名。   阴沟里的臭老鼠。   没想到竟然敢直接打电话。   “咳咳......咳!”陆承安锻炼嗓音,好让自己一会儿说话时是有气势的而不是沙哑的,骂不死这个龟孙。   骂完他再和他约个地方见面好好干一架,打不死他。   “小陆吗。”   “你特......啊景叔叔?”陆承安迷茫地确认道,为接到景慈电话感到不可思议的意外。   “吓到你了吧。”景慈抱歉地笑了声,而后立马正色,好像他是计算着时间,不能浪费掉一分一秒,“前段时间景尚给你戴了枚戒指是吗?”   陆承安垂眸看,玄黑的戒圈牢固地贴合着左手的中指。它是关闭状态,因为在得到这枚戒指的第一晚景尚就说,它还有录像功能。骇得陆承安大骂变态,每晚睡前必定关掉。   现在还没打开。   陆承安说:“是的叔叔。”   景慈音色沉重:“小陆,我很抱歉,景尚会这么对你。是我没有教好他。”   陆承安不太理解,又看了看戒圈,说道:“没关系啊,我没有介意。”   “......你确定吗?”   “确定呀。”陆承安想笃定地说,但因为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回答的声音是自疑的。   “小陆,这个东西侵犯人隐私的功能设置太多了,我会被监听,没有办法跟你说太多。”景慈说道,“等我回去,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64章   陆承安是一个几乎没有好奇心的人, 外界的环境将他投放于何地他都能全权接受。   如果非要到一个陌生之地从头开始的话,陆承安首先做的不会是以陌生的眼光熟悉周遭,而是直接融入进去。   就仿佛他从小到大便在这个地方生长,对所有的东西了如指掌, 好奇心对他来说是完全多余的东西。   但景慈所说的“秘密”确实勾起了陆承安那点早就死无殆尽的求知欲, 抓心挠肝。他很想脱口说叔叔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但在秘密的前头景慈也说了他会被监听。因此不能冒险。   挂电话前,景慈远程教陆承安怎么用那枚戒指。   他要他删除他们今天通电话的短暂记录。   陆承安听话,认真地操作起来说:“哦, 好的景叔叔。”   “这样小景就不会知道我跟你联系过。我担心他伤害你。”   陆承安:“哦哦。”   删完通话记录之后, 景慈又温和地劝:“如果小景怀疑问起来, 你嘴硬一点什么都别说。”   陆承安点头:“哦哦, 好的好的。”   景慈打来的这通电话,虽然显示为陌生号码,但和这几年经常“缠着”陆承安的陌生号码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早晚要把他揪出来!   —   “你突然会用它了?”就在陆承安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从景慈的话里挖掘线索, 景尚自卧室门口进来,漠然地看他倒腾戒指。   戒指正上方出现一个小小的空中窗口, 泛着浅淡蓝绿色的荧光部分是系统屏幕。上面是空白的, 因为陆承安只是把它调出来看着什么也没干。   景慈联系他是打的手机, 又不是戒指通讯器。   陆承安瞄他一眼说道:“可不是嘛, 我智商高。”   和田辛“互殴”俩小时, 景尚脸上与裸赤在外的脖颈胳膊等皮肤没有任何擦伤,头发湿漉漉地滴水。   一看就是刚冲完凉水澡。   景尚手里拿着毛巾,头发擦到一半丢旁边,走到陆承安身边突然拿起他的手机说:“我进来的时候,听到你在说好的。”   他在翻东西。   陆承安嘁了声说:“还听到我‘哦哦’呢,是不是啊。”   景尚错眼不眨, 问道:“谁找你?”   “你、的、爸、爸。”陆承安笑容自然开心地道。   景尚皱眉:“说什么了?”   陆承安:“景叔叔说等他回来,要告诉我一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   自走进卧室来便一直落在陆承安脸上的视线侵染冷厉,景尚的深紫色眼眸中,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过这般明显的戾气了:“什么秘密。”   他如此询问道,音色危险。   陆承安一点儿都没有被吓唬到,闻言大声回敬地说:“我也很想知道啊!都说了是秘密,你说你是不是傻哔?!”   “......”   秘密秃噜完了,陆承安同样傻哔的脑子突然意识到景慈不让景尚知道他们两个刚才私下联系的事情。他说怕景尚伤害他。   陆承安:“......”   陆承安原本蔑视的眼神蓦地转为警惕,接着后退半步。眼见景尚脸色愈发难看,他无故沉默片刻,而后对着装饰精繁的天花板长叹一声,熟门熟路地甩掉拖鞋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他在三米宽的柔软大床的弹性里晃悠两下,视死如归地舒展开四肢,英勇就义似的。   “来吧,大小姐,用你喜欢的方式伤害我吧。”   ......   伤害完了,陆承安没能好好睡觉,便被景尚拉到训练场,又是格斗又是打枪的。   脾气大得令人厌烦。   晚上陆承安回过一趟家,因为他该回去了。   走时他一再对景狗保证半小时之内就会回来的,别特么像狗皮膏药黏人,烦得要死。   从踏入陆家院门的那刻,陆承安就关了戒圈。心里还想着如果景尚敢突然单方面打开监听功能电他,回牧家之前他肯定要把程菲白曾经送给他、至今还藏在床底吃灰的那把枪拿出来,把景尚的狗头射成筛子。   不过只有三发子弹,全射出去也射不成筛子。   ......还是打心脏吧。景狗一无是处,但那张该死的脸实在长得很赏心悦目。   多几个弹孔多丑啊。   夜空星月点缀,陆承安披着它们回来。   月光与路灯的融合之下,他把今天送给景尚的99枝玫瑰种进杂草花园里——每天送,每天有钱拿,爽得飞起。   虽然他最近总是不着家,因为景狗言行太霸道的原因也没接过纪邈和陆霖琪电话。但陆承安每晚都会找个时间回来一趟,把玫瑰种进地里。   玻璃穹顶已经收起来,深深地嵌进陆承安开拓出来的这块小小天地的花园周围。   如今这片地方,已经悉数种下了2000 + 枝的火红玫瑰。   它们长势极好盛开似火,从景尚的卧室推开窗子,也能清楚地看见了。   火一样地燃烧。   有几天陆承安没少被景尚按在窗边被迫盯着远处的花田。   陆霖琪最近一直在家,而且家里还有其他人。看到陆承安回来,他像个深受思念之苦的父亲那样拉住陆承安夸赞他孝顺,然后让他今晚不准走。   本来陆承安想上楼回自己的卧室看看,闻言很为难:“不行啊爸,景尚就在门口等我呢。他说我半小时不出去,就进来砸咱们的家。我知道是我的错,那时候我不该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招惹他,可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有枪啊爸,我怕死,更怕你和爸爸死。”陆承安看了圈家徒四壁的陆家客厅,“我也怕给家里添麻烦。”   陆霖琪眼角抽搐起来。   走前陆承安说道:“爸,我爸爸身上有伤的时候并不是很好看,很多人都不喜欢的。”   “怎么?你在警告我?!那你特么回来替他——!我们当时说好的!老子让你等成年——”   “是啊儿子你别走啊!你回来吧!呜呜呜儿子,儿子爸爸真的需要你......啊爹地不要......儿子爸爸,爸爸好爽......儿子你回来你快点回来吧,你不要走啊,你啊啊不要......爸爸......”   陆霖琪的吼声自身后恼羞成怒地传砸过来,陆承安径自往前走。他第一次像是闭目塞听了似的听不见楼上纪邈的哭喊,根本分不清他在叫谁。   陆霖琪是一个Beta,但他过于高大,好像基因变异似的。他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很想冲出来算账,可家里有人走不开,他只能用嘴骂陆承安。   陆承安回头,表情还是往常那副很喜欢两个爸爸的样子,说道:“我很想替爸爸,但是景尚总是很凶......他会淦死我的。”   他眼里的笑意加深许多,永远没有少年的纯真,而是一种下流的荡浪:“对不起呀爸。”   星月未改,来时化作银纱披落在陆承安的肩头,去时依旧。   大约20年前,陆霖琪也当过两年兵。   还是伪装成Alpha进去的。   因为星际联盟的顶尖军队只招收Alpha。   他们觉得这种性别最强。   直到陆霖琪被发现造假被遣送回家,予以警告处分。   ......   回到牧家后陆承安觉得浑身酸痛,想泡个热水澡。他刚脱完衣服跳进水里,浴室门便哗啦一声被推开。景尚走进来要跟他一块儿,眼睛先往他腰腹与后背审视地认真扫描着。   除了这两天旧的没消、新的又添的咬痕掐痕,什么都没有。   “干嘛?死变态!”这时候陆承安倒像害羞了似的猛地坐进水里,躺下后直淹没到颈下。   紧接着景尚进来了。   “你又干嘛?!滚出去啊臭傻哔——啊啊啊啊啊啊——”   ......   等翌日开学,田辛送陆承安跟景尚去星际联盟高中。坐在后座的俩少爷,一个脸色冷得如四月飞雪,一个困得魂魄已离身。   睁不开眼皮的陆承安觉得脖子上顶了个铅球,沉得要命,由于缺觉太多眼神迷惘。   只有在瞪景尚并且气不过冲他恨恨地竖中指的时候,陆承安才能支楞一会儿。   田辛都看笑了。   其实......如果......元帅能同意的话,好像还挺不错的吧。   就陆承安这种活人微死的状态,他今天要是能学得进去东西算他厉害。中午好像还有一节实操的射击课程,他要是能打得中五环都算是老天偏爱他。   “这次我肯定能超过他比他强,他最多打个五环。”高木栖昂着下巴,心情颇为不错地怼怼原寻胳膊嘚瑟道,“瞅瞅他那副马上要被榨净肾虚的样子,快困死他了吧。”   江端在旁边酸不拉叽地呵呵两声。   那边陆承安心无旁骛。   戴护目镜,组装枪支,装实弹。握枪,平直抬手。   放松肌肉,调整呼吸,单眼瞄准。   开枪。   “砰——!”   高木栖靠了一声,傻眼。   十环。正中心。动态靶子。   陆承安连续射击,打一枪就在心里毫不见外地诅咒骂一句景尚:‘该死的狗哔,多大仇多大怨啊这么狠......特么这枪的后坐力今天怎么还老震我屁股呢。’   ‘被日的苦,谁吃谁知道是苦中苦......缺德的狗玩意儿,回去就特么阉了你。’   因为景慈的一个“秘密”通话,让景狗的小心眼儿得以迅速地膨胀,哄不好了。   陆承安真是苦不堪言。   “告诉你一件秘密。”旁边景尚疯狂地打完机枪的几梭子子弹后,可能是听陆承安骂他听得想要发火。他啪地扔了枪,面无表情地如是说道。   枪砸桌面的声音非常大,一看他竟然还敢发火,陆承安当即更火大,上去扔了手枪要跟他干架。闻言怔愣,眉梢微挑。   他迅速变脸眉开眼笑,凑过去贴贴,挨着景尚的肩膀小声打探:“说来听听啊景哥~”   景尚比他高上几公分,两人离得很近的时候,他的眼睛稍微垂落,既偏执又温和地在陆承安的面容上流连往复。   “我的心脏,在右边。”他双唇微启,几乎没动,用只有他们能听得见的音量缓声说道。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将致命弱点剖露而出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想杀我的时候,记得瞄准位置。”他道,“除我之外,你是唯一知情者。” 第65章   陆承安又开始烦了。   被景尚惹得心烦。   下课时, 景尚邀请陆承安去洗手间,陆承安烦躁地拒绝,眼神古怪地能射杀一头牛。让他特妈别像小孩儿天天找妈妈似的黏人,推开他径自站到走廊吹风。   旁边有其他同学, 他还不耐烦地赶人家走, 说他想静静。   好像这学校是他家开的, 又或者之前高中三年没享受过校园生活,他现在要赶紧多涉足一下曾经没有踩过几次的地面,把高昂的学费补回来。   如今陆承安背靠景尚作天作地, 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不用他开口挥手, 他们早就像对待瘟神似的作鸟兽状四散离去, 给陆大少爷让出独立空间。   以前他们嫌弃陆承安是景尚的舔狗, 嘲讽他,不愿跟他离得近,怕被染上神经病症状。   现在他们忌讳陆承安是景尚的“恋人”爱宠, 尊敬他,不敢跟他离得近, 害怕陆承安被景尚惯得更加无法无天, 惹不起躲得起嘛。   “......嘁。”陆承安享受温暖的晨阳, 乐得清闲自在。   见他不跟自己去洗手间, 景尚没强求, 只警告说:要是他回来再看见陆承安和他那个闺蜜林木木在一块儿,谈论什么霸王硬上弓,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大致是这种意思。   陆承安白他一眼说:“你赶紧滚吧,再不去尿尿憋死你。”   “......”   闻言景尚站原地没动,阴沉地瞪着陆承安。   他不知道姓陆的这两天又在闹什么脾气,自从上完射击课他就这样。心里除了骂人不想其他的, 抑或者直接跑出去五米远不让景尚听见。   Alpha这种掠夺侵占的眼神太好懂,陆承安看得出来,他在不满自己这两天忽视他的表现。   不仅如此,他还看出景尚的眼睛里在听到那句“憋死你”的时候溘然变得隐涩晦暗。被这人淦过那么多回,几乎每天每晚都要被淦,陆承安太懂景狗了。他在用阴翳的眼神告诉陆承安等回家他就尿他身体里,以抚平他近日的怨怼之心,好自为之。   陆承安:“......”   从生下来那天起陆承安就知道识相,在景尚转身就走的那刻他一把攥住人手腕,把人扯过来亲亲脸亲亲嘴。   虽然只是贴一贴,但这种姿态没有人不认为无比的亲密。   这俩人全在场的时候没人敢靠近,只能远远用余光瞄着,因为没有谁敢用正眼瞧。否则学校里这群正处于八卦的年纪,很想吃瓜的学生真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别生气呀景哥哥,年纪轻轻火气这么大,对你身体多不好呀。虽然我总是祝你早死但我没想过让你20岁就死啊。这两天我让你多喝点水,果然没有错,不然就你这火气能把我直接烧成灰呢。”陆承安拍拍景尚的脸,像哄人更像逗狗,打狗一巴掌又要摸狗头,“别气了哈景哥,把你那眼神收一收。”   “我跟你讲不能那样淦,特妈的不健康,真的。而且你把我玩儿死了不划算。像我这么耐糙的不好找,你悠着点儿吧。”   自从上次的射击课结束,陆承安抿唇沉思,话突然变得少了许多,而且还总时不时地烦躁地叹一口气。仿佛被非常难以捉摸通透的事物纠缠住了心理。他想不明白,就折磨景尚。   因为他每节课都去讲台前边接水给景尚喝,一杯不够两杯三杯,三杯不够四杯五杯。   昨天陆承安如此评价:“你特么肾真好啊。”接着更加疯狂地给景尚接水逼着他喝。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主人的任务,癖好特殊。   那水灌的,班里目睹的同学都担心景尚水中毒。但景尚果然被陆承安传染也变成了一个神经病,只要是陆承安给他接水,他每次都喝。   景尚打开陆承安拍自己脸颊的手,而后仿佛突然愤怒地发难捏住陆承安的下巴,让他仰起些脖颈。等陆承安无所畏惧且肆意的笑容绽放,手指灵活地摩挲着缠绕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景尚才翳郁地说:“要不是你一直让我喝水,我也不用憋死。”   “陆承安,你的恶作剧真是越来越令人恼火了。”他低声一字一顿道,“早晚淦死你。”   确实被陆承安带的够粗俗。   等景尚气势汹汹地走了好大一会儿,陆承安还伏在栅栏上笑呢。笑得眼尾都有眼泪渗出,他仍然不能抑止。   不过这次总是逼景尚喝水还真不是陆承安想恶作剧,他只是想让景狗离开会儿,让他自己静一静。不然景尚寸步不离,他没办法更客观地思考。   校园里的榆树长到比七层楼还高,许多细小茂密的枝桠探进走廊被无数双手触摸。它不急不躁地生长,耐心地静候四季,观察少年少女的变化。   方才那抹恣意的笑容自陆承安脸上缓缓地收敛,他真的、真的真的很烦。   烦躁从他的心底往上升,灌满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神烦意乱的。可陆承安又搞不清楚他到底在烦什么,他只是在景尚告诉他有关生死秘密的那一刻,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心脏在右边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他们特妈什么关系啊?!连这种事都能告诉。   景狗真的想死吗?!   这两天,无论是吃饭还是喝水,睡觉还是做暧,只要有机会陆承安就会目不转睛地观察景尚的表情。   绝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   他想从景尚脸上找出自说完这个秘密的后悔神色,哪怕一丁半点儿。只要他有零点一秒的瞬间有后悔的表现,都证明景尚是被鬼迷心窍,不是真心实意。陆承安心里就能舒服。   但是没有。景尚不后悔。   他确确实实把自己的致命弱点全权地袒露给陆承安,任他处置糟践。   “......啧。”陆承安还是想不明白,前所未有地暴躁。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根上等的细烟来夹在右手指间玩儿,没急着点燃。   “真有意思,你连景尚的戒指都带上了。他也有意思,婚都求了。”江端毕竟是当面嘲讽陆承安几年的人,现在他和景尚在一起也不觉得害怕,谁让他和景尚家离得近,又和景尚是多年朋友呢,“大家都说你一开始追求景少只是因为好玩儿,其实爱的另有其人——之前的顾老师。陆承安,你真是好厉害啊,这三年骗过了所有人。以前我真的以为你爱景尚爱得死去活来......因为你可以为他付出生命。”   “当初你突然站在跑车面前决心为他去死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陆承安呵了声:“我这就厉害啦?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他垂眸把香烟咬在嘴角,听江端提起戒指,他无故笑了声然后炫耀般地玩着戒指。之前它顺时针转两圈,是关闭状态,现在它逆时针转了回去。   被如此嘲讽,江端一点都不生气,比以前稳重得多,甚至还觉得这样的陆承安才是最鲜活最夺人眼目的:“既然你不是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离开呢?”   陆承安眼神乜着,很没有礼貌,嘁声道:“关你屁事啊。”   “我可以帮你离开的。”江端助人为乐,“像景尚这样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顶级Alpha,他不可能被你拉下神坛。他对你感兴趣只是因为你突然不喜欢了心有不甘而已,绝对不是因为爱你才送你戒指向你求婚。”   这话莫名其妙地戳中陆承安的心思,他特别爱听。好像多日来不能想通的事被旁观者清的外人一点就透,舒爽至极。   他拿出火机点燃香烟,魂销地抽一口,朝着太阳的方向吐烟圈,然后侧眸赏给江端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呢?”   虽然陆承安知道他是“星际联盟高中一枝花”,但他平常更多的只是拿这个称呼自嘲,顺便嘲讽下那些讨厌他还要喜欢他脸的傻哔们。他并不是帅而自知的人,而且坚持自己是烂货,还觉得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是当下这种故意钓人一般的笑,有多招摇妩靓。   江端当真被鼓励到,语气掺杂着兴奋:“当景尚的不甘心被玩腻你的感觉取代后,你就会被抛弃。陆承安,那时候他只会觉得你烦吧,肯定会赶你走的。”   陆承安摸下巴点头,若有所思似的:“哦~”   “不如你现在就离开他,省得到时候你难堪。”不知道什么潜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江端跃跃欲试,说,“我可以帮你。”   话落,陆承安唇角的笑容渐大,正待江端以为有好戏看跟着欢笑的时候,就见陆承安那抹赞赏的表情急转直下,换成一种蔑视讥讽的味道。   “江端,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哔的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想上我的目的很明显,味儿太冲了吧。”陆承安眉心微微拧起来,不耐地又抽一口烟,然后不急不缓地把燃烧着火星的那头狠狠按在江端手臂上,“我比你了解他,傻哔。你说的那是你吧,视感情为玩物的贱、人。凭你也想玩儿我?呵。”   皮肉在“滋啦滋啦”地响灼冒烟,江端疼得眼角抽搐着,但是他没动,只是目光阴狠地瞪着陆承安赐予他的所作所为。   可陆承安不会觉得他是因为这种行为有趣才不避开,他只是因为感受到景尚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出现,因此身体先背信弃义地离开大脑自行僵住。   “听见了吧,景少爷。”烟灭,陆承安把方才还红彤彤此时却焦黑一片的烟蒂侮辱人般地往景尚脸上扔,心情倒是不错。   他抱着手臂往墙上一倚,挑衅般地说道:“想睡我的不止你一个,认清现实了吧。”   “景大少爷,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劝你对我好点儿,否则我有的是去处。”陆承安笑靥完美道,“我懒得动手,脏死啦。”   他几近做作地指使说:“今天你要是不教训他,晚上我就离家出走。以后你别想再淦我,到时候真特么憋死你。” 第66章   五月底, 骄阳似火。   陆承安吃好喝好,每天享受生活。全然没有一个人因为他再也来不了学校的在意与内疚。   他的没心没肺更加令星际联盟高中里的全体师生感到惧怕。   上周五,七楼走廊里,许多双不敢靠近的眼睛都远远看到陆承安原本一个人站着, 而后江端过去找他。   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陆承安先是轻笑, 似是对江端的话很满意。接着陆承安还是轻笑,但那种笑容不是友善的。正待瞧见这一幕的人都在暗自揣测他们的对话内容,陆承安的烟头已经毫不留情地捻向江端的手臂, 赫然把他当作烟灰缸。   就是在这时, 景尚出现在走廊中缓缓地靠近陆承安。没人能分辨得清他当时是什么脸色, 众人只知那瞬间,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瞬间席卷整栋楼层。   按理说他刚来,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陆承安和江端说了什么东西,为确保公平公正, 应该先询问几句。但是景尚没开口,在数个班级门口的学生们都多多少少被他的信息素影响而一片吟呻时, 他阴沉着面容伺机而动, 一脚把江端踹飞三米远。   那种恨不得江端立马去死的狠厉程度, 任谁看见, 都不敢说他们曾经是朋友。   连陆承安这种乐得看戏的小人都忍不住摇头啧叹, 心道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下场尚且如此,他一个把景狗得罪透的下流小卒不得死的更惨。江端有句提议说得对,能离开景尚还是离开景尚。   可想是这么想,陆承安却连半步都没后退,还喝彩呢。   因此他明明没打架,但众人却把这场斗殴安到陆承安头上让他更加出名。   周一再来上课, 所有人都躲着陆承安,唯恐哪句话不对,惹陆少爷不高兴。   连老师见他都颔首唯唯诺诺地打声招呼,好像他是校长。   而顾校长本人也对他另眼相看。搞得陆承安远远瞥见这些善变的人便蔑视冷笑,仿佛他生来就应该无法无天地踩在这些人头顶肆意侮辱,他们还必须静如鹌鹑不能反抗任他欺凌。   没劲得很。   他们根本没有明白,如果他们以前是“善”人,从来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欺辱过陆承安,今天他们根本不必害怕,昂首挺胸信手阔步便是。   可对他们来说,从学校消失再也没来上课的江端就是最有力的结局,好像随时都可以成为他们每个人的下场。   高木栖一见到他便抖,自从陆承安跟景尚谈恋爱,他觉得景少不是真心,偶尔还要和陆承安拌几句。江端事件一出,他再也不敢任性而为,还总是哆哆嗦嗦地问陆承安需不需要他做什么。   说话之前还总是先一加句头衔:“陆少,我去买午饭吧。”   “陆少,你喝水吗?”   “陆少......”   今天他又问陆承安需不需要他买饭,关于他和景尚的饭陆承安向来都是自己买的,怕被别人毒死。但高木栖每天都问他真的烦不胜烦,暴躁地咦了声,拎起一本书就要砸死他:“你特妈没完了是不是!”   吓得高木栖嗷地尖叫,抬起两只胳膊横在脸前。他心里思量着刚才陆承安抓书的架势,由那种愤恨的力量掷过来应该能削掉他半个脑袋,呜呜地抖如筛糠。   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来,高木栖悄悄抬起半张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没出息的样子令人发笑。他搜寻陆承安在哪儿,找两圈没有找到,发觉这人已经出门去食堂买午饭了。   然后他又小心地觑向端坐于座位上的景尚。不知道是不是泪眼模糊,产生错觉,高木栖觉得向来强势的景尚脸色苍白,没有什么气力。   虚弱,一个本该和景尚毫不相干的词汇竟然无比地贴合现在的他。仿佛上周对江端释放出的怒火耗尽他所有的精气神,这周需要养精蓄锐。   似是察觉到打量,景尚轻飘飘地乜过去一眼,苍白的嘴唇开合,低缓、肃杀般的警告音色与他此时的状态全然不符:“以后少跟他说话。”   高木栖立马点头如捣蒜,眼泪被他甩得到处飞。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承安买饭回来,沉默地在桌子上一一摆好。景尚坐着不动,陆承安低骂了句矫情,替他拆筷子,塞他手心里后没好气道:“能活吗?”   “嗯。”景尚回应道,而后慢条斯理地用餐。   ......   当时把江端打进医院后,回到家陆承安也没多好过,他被依然处于无法自控信息素外溢、而且信息素有暴走趋势的景尚按下去无度地索取,每一次都异常狂野。激得陆承安破口大骂,无论是说好话还是哄骗,亦或者求饶都于事无补。近日来在景尚这儿学到的所有关于格斗、搏击等暴力运动全然失效,毫无用处。   它们全部被景尚这个身为陆承安半个老师的神经病轻而易举地化解,而且陆承安又是动手又是被迫体力很快告罄,彻底见识到景尚发疯的时候根本不受外界干扰,只能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疯狗......疯狗!景尚你特妈就是疯狗疯狗!又不是我跟他说那种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陆承安气得眼泪直淌,总是在尖叫,“姓景的狗哔你就等着吧,你今天把江端......啊你特么的疯了啊!再不让我说话那我从今天开始就真的再也不说话好啦!我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说,你看我理不理你!”   景尚果然没再使劲儿怼他。   陆承安气哼哼地:“你等着吧景狗,你把他打成那样,让你父亲知道没好果子吃。我特么后面都说了让你住手住手住手!聋了是不是?!你想去死别特么拉着我!你父亲能成为元帅有江端他父亲的一票支持权吧。我让你教训他没让你差点儿打死他,不听话的狗哔!现在好啦有理也变没理了!!!!!”   “关你什么事?你考虑的是不是太多了?”长篇大论里应该没有半句是景尚爱听的,他眉眼悒郁,拤住陆承安纤细的脖颈逼他想好再说,“陆承安,你不是说你有很多去处吗?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都能去哪儿啊?”   “......”   “嗯?”   “......”   最后陆承安被逼得咬着牙齿也无法抑制浑身痉挛,怒吼出声地喊:“我口嗨也不行吗?!”   “不、行。”   他们就像两个共同看上一块领地的雄性狮子,谁也不愿意退出,因此撕咬得不可开交。   直至两败俱伤,也不一定能分得出胜负。   他们在博弈,在相斥。可又特么该死的互相吸引,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后,又伸舌头舔着彼此的血,心满意足睡眠更稳。   陆承安说等牧寒云回来景尚肯定没办法交代,让他等着。   这点他说错了。   根本不用等牧寒云回来,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军事基地总部已经知道来龙去脉。当时陆承安终于筋疲力尽昏死过去,景尚的通讯器便响了。   江端的父亲是文职,没有权利配枪,但在星际联盟有一席之地。牧寒云先在电话里冷笑,讥讽地说景尚长本事,还在学校没有步入社会拥有个一官半职就敢给他老子树敌,好大的官威啊。   不过牧寒云打这通电话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责怪景尚,相反他在用父权威严敲打过景尚以后竟然夸他做得不错。   并说:“什么东西,他那一票我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竟然告状告到我头上,也是可笑至极。他儿子挑衅你的底线,没死都是因为你心软仁慈。你的玩具只能由你处置,别人妄想就是别人该死。”   “不过景尚,你是我培养出来的,你知道我最厌恶你的是什么。”牧寒云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种引导的循循善诱,“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你应该不想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这次的账。”   依照景尚的睚眦必报和小心眼儿,陆承安以为这次不持续个几天不会停止,但翌日他醒来时发现景尚蜷缩在他身边,紧阖的眼睛证明他还在睡。景尚胳膊虚虚地将陆承安揽进怀里,衣服纽扣扣得很严实,遮到衣领底下那颗。多像一个衣冠绅士,仿佛昨晚那种最原始的野蛮形象是陆承安的错觉。   陆承安抬起一只手,解了景尚的第二颗纽扣。刚解开他的手腕便被景尚冰凉的手攥住,嗓音喑哑道:“干什么?”   他的脸颊血色褪尽,如果陆承安足够不要脸,都要以为是自己把年纪轻轻的景尚榨干了。   衬衫纽扣中间的缝隙堆起几点褶皱,让景尚的内里肌肤自然地露出些许风光。胸口有陆承安因为愤怒挠出的指甲印,有他上去就啃的牙印,还有无数道如古老树木盘根错节般的、黑色枝桠纹路。   它们虬结而上,把景尚禁锢其中。   ......   “景尚,我真可怜你。”时隔两日,陆承安又把当时说过的话说了一遍,眉心紧紧地锁着。   “可怜我什么,我什么都有用不着你可怜。”景尚不太有胃口,不舒服地放下筷子,“可怜你自己吧,撒谎精。”   他眼眸微侧看着陆承安,把他装进眼睛深处,表情不曾更改微末,但莫名能令人看出一种胆战心惊的祈求。   “别可怜我了,”景尚用很低的声音说,“......爱我吧。” 第67章   三天后高考, 今天是星际联盟高中的学生最后一天在校。   整个高三校区乱糟糟,比早晨的菜市场还嘈杂。   有人在走廊里撕书,把雪花片状的书籍从走廊里扔下去。陆承安没书,三年来早不知道把书扔到哪儿去了。他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待少年们的狂欢。   榆树的叶子更加茂盛, 陆承安伸手揪两片树叶, 捻于指间让它流汁, 然后放于鼻下嗅闻植物的奇怪香味。   几天前景尚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说“爱”这个高尚的词,他明显没有玩笑的意思。那瞬间陆承安觉得如果他脱口而出骂人的话都是一种对“爱”的侮辱不敬。   而像他这样的人,连侮辱爱都不配。   所以他哑然沉默许久, 淡漠地移开目光, 没有回答景尚的言论。仿佛他根本没听见, 又仿佛景尚根本没说过。   但奇妙的是自那天起, 两人间的关系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了。陆承安可能是看在景尚半死不活的面子上,没再跟他耍过臭脾气,总时不时地作一下离他五米远不让他听自己心声。现在景尚让他离多近, 他就可以离多近。虽然靠近的时候会不耐烦地啐一句景狗黏人矫情吧,但行为上是惯着的。   “......陆承安!”   被喊的人微怔, 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下左边心口。闻声陆承安眨眨眼, 朝旁边看过去。   林木木慢步走过来, 递给陆承安一张贺卡:“毕业快乐。”   “我什么都没准备。”陆承安举起两只手, 上面只有十根纤长的手指, 其余什么都没有。他莫名觉得尴尬地说。   看他不好意思的表情,林木木笑将起来:“只是一张贺卡而已,没准备就没准备嘛。而且是我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我。你心里没我是应该的啊,不然你和景尚在一起心里还装着我,就成渣男了啊。”   他垂眸撅嘴, 说:“我又不做小三。”   “......”   陆承安没良心地笑了:“那你的贺卡我也不能接,毕竟我和景尚在一起,还收别人的礼物岂不是三心二意的多情行为。”   他学着林木木撇嘴:“我讨厌他,但我不做渣男。”   “......”   最后是陆承安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抽走林木木捏在手里疑似颤颤巍巍的贺卡,接受只作为同学间的好意。他看了眼贺卡内容:祝陆承安前程是坦途。   “谢谢。”陆承安说。   林木木开心:“嗯!”   最近林木木压力挺大的,他哥哥真去了精神病院,而且在里面把手指伤了。以后再想拥有完整的手,只能用星际联盟的医疗机械手指作为辅助。   如今机械假肢的研发相当成功,安装前医院会先提取需要它的人的血液与信息素DNA。   确保完全匹配。   等人和它彻底熟悉,机械假肢甚至比原生肢体更能给人带来便利。因为它是机械,可以在里面载入数据,需要什么它都能调配。灵活度高于百分之百,很多时候安装假肢的人会忘掉它们是假的。更有甚者说,让他们做第二次选择的话,他们会觉得失去原生肢体也可以是一种幸运。   虽然陆承安不理解这种背叛自我肉身的逻辑,因为他很喜欢自己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是宝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当下的机械医疗几近完美。   ......当然了,仅限有钱人。   “你打算考什么学校。”陆承安问道。   “我要做医生。”林木木沉着片刻,面色严肃地说,“陆承安我跟你讲,前几天我哥做了非常详细的全面检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基因链不太一样。”   “大家的生物基因链条是螺旋式的一整条,他的也还是。但在某个节段重复叠加,很小的一节,不起眼。”他看着陆承安想宣泄多日来的压力,所以把这些情况全说出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因为每个人的基因链都是不一样的,那些重复的、很小的一节基因链条不会影响身体的任何健康状况。可我总觉得......我说不出来,我就是觉得......”   “一加一等于二啊。”陆承安突然说道,非常地莫名其妙。   林木木:“嗯?”   陆承安没看林木木,皱起眉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更加莫名其妙地说:“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潜藏着劣性因子,因为被学校教导,被社会法律约束所以很多人都能做个正常的普通好人......但如果那些劣性的东西在基因链条上被放大,重复呢。”   光天化日之下,天上的太阳很烈,但林木木却如坠冰窖。   他说:“陆承安......你刚才说的,就是我想了好多天但总说不出来的东西。”他非常不解,只比陆承安大一个月的脸上有种真正的大人的可惜悲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了啊,你真的好聪明啊。”   他仅从林木木的只言片语里指出一加一等于二,特别简单但林木木这个备受老师喜爱、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没有总结出来。   “嗯?”陆承安抬眸,似乎是从思索中回神,他无语地笑了声,拍拍林木木的肩膀,“我瞎说的啊,你是找不到突破口才会认为我说得很有道理吧,跟好不好好学习没关系。一个人的基因链条,如果是天生畸形跟他整个人融合后不影响健康,但基因要是后天变异,严重会特么死人的啊,还想多活几年?”   “你哥这明显是先天的,只是你们之前没有做过详细检查不知道而已。不然像基因链重复这种骇人听闻的现象,你觉得会是一件小事吗?你哥早就被星际联盟抓起来送去研究所了啊。”   他又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拍了下林木木的胳膊:“我的话你还认真思考,你真是敢啊。”继而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我只希望等你真当医生了别把你哥越治越废就行,吓死个人哦。”   “......”   林木木抿唇握紧拳头,羞得满脸通红:“你......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啊,说你还不乐意呢。”陆承安叹气摆手说,“不跟你说了,景哥还在医务室输液,我去找他喽~”   林木木像喊出来的一般及时问:“那你想考什么学校啊?”   这是一个陆承安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报名更不会参加高考。   如今名已报,陆承安单手抄兜朝楼梯口的拐角走去,背影颀长,微风轻拂衣角。似乎连阳光都于今日格外地偏爱他,令他周边闪烁金光。   他没回头,不甚在意地冲林木木挥手,无所谓地说道:“我嘛......就考个军校吧。”   这两天景尚都在医务室输消炎药水,像前几天任性灌他喝水让他总跑洗手间一样,这次陆承安又找事儿逼景尚去医务室,不去就大吼大叫地闹。   等景尚真去医务室扎针,陆承安又不陪他,说去班里好好上课呢,其实满学校地乱窜。昨天终于把景尚惹得发飙,晚上在床上凿得又凶又狠,陆承安才算老实。保证今天一下课就下楼,好好待在他身边让他看见。   几个月前,医务室的校医只要看见陆承安过来买药,就敢肯定这位星际联盟高中里的风云人物又是带着一身伤来的,走时恨不得能把半个医务室都搬空。   后来他和顾闻,曾经的顾老师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都把坏学生陆承安贬损得毫无是处,所有人都忘记他当时其实只是个未成年,这个年龄的孩子很容易心智不坚被成熟稳重的老师引导诱惑。   大家都期待陆承安被开除。   今天看到陆承安从阳光里走过来,那般青春年少,张扬,校医远远瞧见,内心两天来叠加的歉疚愈来愈浓厚。她为自己曾暗地里帮助是“好老师”的顾闻说话而感觉到反胃,甚至有瞬间她觉得那时的自己不可原谅。   “校医姐姐好呀。”陆承安笑着打招呼,眼睛却先往里面搜寻,“我找我景哥。”   “哦,景少刚拔针,去洗手间了。”校医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说着,景尚便出现在门口喊了声陆承安的名字。他的手洗过后没干,还在往下滴水珠,明显没有带纸巾。   “陆承安。”   “嗳!”陆承安扬声应,语气里满是欢快之意。他随口跟校医拜拜,脚下一转找景尚,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拉过他的手,边擦拭边嘟噜地吐槽,“几百块一张的纸就这么浪费在你的手里,有钱人真欠揍啊。”   景尚呵了声说:“你可以让我的手晾着,又不是不会干。”   他手背贴着不透明的白色医用胶带,阻止有针眼儿的地方流血、接触空中细菌。陆承安把他手擦干净后重重地往外一扔,指着他鼻子骂:“景狗,你少特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田辛来接两位少爷离开待了三年的星际联盟高中时,以为他们会失落,但是这两个人完全没有毕业的任何伤怀,没丁点儿的良心。他们在后座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攻击中伤。最后陆承安恼羞成怒对景尚动手家暴,而景尚岿然不动,冷着脸任其打骂。   连一句不耐烦的“你闹够了没有”都不说,好像他生来就该是陆承安的受气包。   太过诡异了。   中途经过鲜花店,陆承安指挥田辛停车,瞪着景尚重重地哼一声后,他昂着脑袋甩开车门气势汹汹地去买火红玫瑰。   饶是几乎每天会面可以近距离地观察,田辛也还是没搞明白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方式。   回到家后田辛弃车逃跑,以防自己被带成神经病。   本来陆承安跟景尚肩并肩地走出车库前往别墅,行至半途陆承安想起刚刚拌嘴太忘我,又动了一路的手,他把那束99枝玫瑰落在车子后座没带出来。   转身回去拿之前,陆承安没好气地说:“送给你都能忘,以后不会再送你了!”   他在身后景尚说“下次绝对不会再忘记”的保证中得意地挑起眉,哼着小曲儿去拿玫瑰。   回来后发现景尚没进屋,陆承安缓缓走过去,看他坐在走廊的台阶上面,一只手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地伸伸缩缩,小心地触碰‘陆承安’。最近这些天‘陆承安’都在牧家住,不仅好吃好喝,玩耍的地方还宽阔。   只不过‘陆承安’知道自己有段时间因为景尚总是欺负陆承安,所以跟他有仇要挠他,奈何又屡战屡败,因此对景狗没有好脸色。近日它像是感受到陆承安好像没那么讨厌景尚,又开始嗅他气味儿,想重新建立信任。   “喵呜~”   陆承安走过去,一屁股在景尚身边坐下了,霸道地把‘陆承安’扒拉到自己腿边:“不准摸我的小猫。”   “喵呜喵呜~”   “他自己贴过来的。”景尚严肃地说。   陆承安:“小狗才信你。”   “喵呜~喵呜~”   ‘陆承安’嗓子里舒服地发出呼噜声,抖着尾巴让自己的脊背蹭着陆承安的手掌心,爽得眯叫两声。然后脑袋自主向前,靠近旁边的景尚蹭。   “呵,相信了吗。”景尚大手张牙舞爪地张开全部包裹住猫头,看着陆承安说,“小狗。”   陆承安:“......”   “你玛德......嘁,小爷懒得和你计较,小狗就小狗呗。”陆承安先把玫瑰放旁边,抱起小猫到腿上,景尚摸它脑袋的手便自主地跟过来。   陆承安看一眼,不知道看的是‘陆承安’还是景尚那只贴着医用胶带的骨节匀亭的手。   而后他突然低下头来亲上那只手背。   温热的嘴唇仿佛饱含珍重地吻在医用胶带下的伤口,如蜻蜓点水般轻。可是却让景尚仿似感受到重如千钧的力量,顿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陆承安起身后若无其事地看天空,说:“我可没有亲你。我要亲小猫咪的脑袋呢,谁让你正好摸他。亲偏了。”   景尚还是没有动作。   “簌簌......”   一阵风吹来,搁置于旁边暂时歪倒在地上的玫瑰里掉出来一张卡片。陆承安每次买,鲜花店主都会在里面放进去一张写着各种祝福语的精美卡片。   【爱不是博弈,是共生。】   陆承安捡起那张卡片,两秒后移开视线,完全没看见上面写什么似的拿在手里对着脸颊扇了扇,嫌热般地送风:“好吧,我就是在亲你。”   他说:“特意亲的你。” 第68章   傍晚来临时, 田辛准点送来晚饭。他从牧寒云身边的近人变成陆承安跟景尚的“保姆”,一日三餐准点来,没事的时候还得当陪练。简直令人唏嘘。   这次牧寒云被紧急召回军事基地总部,并且短时间内回不来的行踪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特别是经常跟在牧寒云身边协助他处理一应事务的田辛, 变成被丢弃的边缘透明人, 更加不同寻常。   “两位少爷, 你们慢慢用晚餐吧。”田辛闲得蛋疼,“需要我帮忙喂‘陆承安’晚饭吗?”   30年打工人的眼力见儿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伸手想接过景尚手里被拎着后颈肉的小猫, 要代为照顾。‘陆承安’后颈的皮肉被景尚无情地捏住掂着, 身体吊于半空中, 眼睛当即倒三角地微眯, 四肢僵硬地蜷缩,尾巴一点一点地卷起来挡住中间位置。   “不用。”景尚躲开田辛自作多情的手出言拒绝道,‘陆承安’跟着他的手缓缓地向旁边平滑移动。猫咪起飞。   田辛道:“好吧。”   “景尚, 把他放下来。”陆承安敲了下筷子,凶巴巴地道。   被警告的人眼神看过去。便见陆承安坐在餐桌旁, 一只手拿一只筷子, 要打架子鼓似的交错敲击使筷子发出噔噔声响:“放下‘陆承安’把你的手洗干净过来吃饭。景大少爷你是不是还要我说第三遍才能恢复听力啊?”   “......”   “嗯。”景尚把猫往地上一丢, 起身先洗手, 然后坐过去。   田辛耸肩, 弯腰抱起猫走出客厅,到外面喂它猫罐头了。   陆承安知道景尚又变得奇怪了。吃饭夹不住青菜,喝水端不稳水杯,状况百出像个智障,时不时地死一次机。   仿佛他没办法从一场镜花水月的梦里醒来,唯恐认清现实。   不过他胜在听话。陆承安说什么景尚都不会特意地思考, 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除了睡觉的时候他有自己的坚持,陆承安都无法撼动分毫。   “嘶......啊......姓景的狗哔你特妈的是想咬死我吗?!你的信息素好浓......啊......景尚我真、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你这......”陆承安毫无还手能力,被景尚压制着按向门板,锋利犬齿在Alpha标记伴侣的时候暴露无遗,无情地刺入陆承安后颈,“轻点咬......玛德你这时候听不见我说话了是不是?缺德的狗玩意儿......”   “没出息的傻哔,我亲你一下你就跟我啊......跟我来疯的是不是?小爷还没说爱你呢......你这样的神经病,谁愿......”   “你冷静点儿,想弄死我你直说......!景尚别太过分......景哥景哥景哥景哥好了吧,我真不骂你啦......我对你好,你特么也对我好点行嘛......景哥饶命啊......”   “景哥我求你啦,饶命。饶我一命啊哥哥......”   “景哥......”   “景哥哥......”   “哥哥,有话好说啊......”   “要死啦要死啦......真的要被弄死啦......”   “呜你玛德臭傻哔......!”   “你就是狗!......谁摊上你谁倒八辈子血霉的疯狗!”   “景尚,你不得好死......”   “......”   他们说了许多话,从好到坏从坏到好,反反复复地利用。那些字被陆承安嘶哑的嗓音叫唤得烂掉,没有丝毫新意。可这些翻来覆去的语言里,没有一句是他们相互诉说爱的酸言酸语。   陆承安在呜咽啜泣中闷头昏睡,那些眼泪仿佛在谴责致力于干正事的景尚绝情。因此他把脸倔强地撇向另一边再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不让景狗描摹他眉眼。   比谁更绝情。   —   翌日睡得心满意足,迷蒙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承安先看见大亮天光从宽阔的窗户投进来。光线有形状,景尚站在正中午被窗户切割成长方形的框状里,掐着猫的脖子比划。   他似乎是在好奇:猫明明不是人,只是畜牲,为什么会有感情和脾气。之前奓毛要挠他,现在却又亲近他。   像人一样善变。   “......你干什么呢?”陆承安张嘴说道。然后他两条秀雅但又不失凌厉的眉毛死死地拧紧,因为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极其沙哑、仿佛是从胸腔肺腑间硬挤出来的破锣气声在响。   天杀的景狗......   动静虽轻,但景尚注意到他的醒来,提着小猫朝床边走。   “嘀嗒......嘀嗒......”   猩红的颜色自‘陆承安’嘴里淌出来,粘稠地染红脚下的地板,它还在景尚的手里挣扎。景尚走出有光的框梏,迈入阴影的瞬间,他那张可与天使比拟媲美的面容顷刻变得扭曲,赛过青面獠牙的修罗。   恐怖至极。   趴在床上的陆承安眼睛不受控地瞪大,完全无法理解此时倒映于眼底的一幕。   时间变得缓慢、失真。   而后不知是腰身还是腿又或哪里响起“嘎嘣”一声响,与此同时陆承安的躯体“腾”地坐直翻身往床下掉。   “景尚!景尚!!”陆承安没能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因为景尚及时接住他,“谁让你碰我的猫?谁让你碰我的猫?!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他睡醒后总是红润的健康脸色如今褪得雪白,不管不顾地攥紧景尚的衣服领子怒喊:“你干了什么?景尚你干了什么?!你竟然杀了他!!你......”   “......喵呜。”   “你竟然敢杀......”陆承安惊疑不定,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起身太急翻跌在地,若不是景尚扑过来把他捞进怀里缓冲,非把膝盖磕肿不可。   察觉到人类的情绪波动,小猫嘴里吐着血红颜色,活蹦乱跳地蹭陆承安:“喵呜喵呜~”   “......”   没有血腥味,但有果酱味。   陆承安抹了下猫的嘴巴,将指腹放鼻子底下闻,确定如假包换的果酱。   “他自己不听话偷吃。”景尚把他拽起来甩床上,表情语气无一丝波动地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还污蔑我杀他。我真要杀他用等你睡着吗?”   “当着你的面他就死了。”   大清早受惊过度的心脏悲催地趋于平缓,陆承安一把扯过被子像个乌龟似的躲里面,这时觉得面子过不去,可又不想认怂道歉,便把四个被角全部压紧。一时之间,景尚竟然找不到适合把他扒拉出来的下手地方。   最后景尚只好隔着被子扇了两巴掌陆承安的屁股,手劲儿挺大:“下楼吃饭。”   “景狗你特么敢打我!”陆承安猛踹被子警告。   景尚又扇他一巴掌。   乌龟陆承安掀被而起,不顾浑身酸疼,面红耳赤地冲过去要和景狗玩儿命。   “他一个小猫懂什么偷不偷吃,肯定是你喂他的!谁特么有我了解你,你就是个狗东西!”   “我怎么没在家里见过什么果酱,我找不着猫找得着?你骗鬼去吧姓景的!”   “景狗,你特么背着我欺负小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别不承认。幼稚!幼稚!”   “狗欺负猫这种缺德事,也就你干得出来!”   “......”   整个牧家全是陆承安不忿的谴责,闹得鸡飞狗跳。景尚口头上不予争辩,只用另外的方法双倍十倍地从陆承安身上讨回来。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彼此身体都跟调色板似的张扬惹目,青一块紫一块。但又不是受伤的那种青紫。根本分不清到底谁吃亏少,谁占便宜多。   可能平分秋色吧。   高考的前一天,陆承安往自己看不见、但他知道绝对惨不忍睹的后颈腺体贴方块创可贴。举着胳膊一分钟,他就累得唉声叹气,瘫在躺椅里不想动。   晚上他回陆家了。   高考前得回去一趟。   家里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得更好。陆霖琪带朋友回来,纪邈在楼上哭着喊爹地。   原本看到两个爸爸都在家陆承安露个脸就可以回牧家了,但陆霖琪让他别去高考,今天晚上必须待在这儿。   他是以一种很自然很平常的语气说的,不严肃也没有威压。   但早在说话之前,陆霖琪便将陆家客厅的大门关闭严实。   “承鞍,你小时候最先学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学得特别认真。”陆霖琪坐在沙发上,自在地跷起二郎腿,他凝视陆承安长成的外貌,尤为得满意,“我就说你长大后像爸爸。面孔像,身体像。你从懂事起就说等成年以后要变成爸爸那样的人,他很快乐不是吗?这就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啊。被很多人骑很舒服的,这就是你名字的意义。”   他面上全是一个父亲那样的慈爱与和蔼,语调也是。它们曾让陆承安无数次相信两个爸爸是天底下最爱他的人。   最爱、最爱、最爱。   ......最爱最爱最爱最爱。   陆霖琪说:“虽然你被景尚淦过几次......”他的眼神里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嫌恶,但很快又恢复温和,“看看你脖子里那些东西,你才多大呀,真难看。”   “虽然你被他淦过几次已经不干净了,但你是Alpha,多得是人想试试征服Alpha,很有成就感的。你不觉得你爸爸长得特别美特别漂亮吗?他的魅力没有人能抵挡,但就是这样,牧寒云跟景慈没有一个人看得上他!他就像个笑话小丑!!!”   陆霖琪音色突地拔高,仿佛被伤到最深的自尊,亟需从另外的地方证明:“景尚是这两个怪物一起生出来的小怪物,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不要再让我丢人了。你是我和爸爸的乖孩子,我不想看见你被那个小怪物玩烂后还被他丢在下水道旁边,老鼠过来啃咬你兜不住肠子的地方,太恶心了是不是?我和爸爸才是最爱你的,我们不会害你。”   “我知道。”陆承安说。他垂眸捏玩手上的戒指,确保它关闭无误。   陆霖琪循循善诱:“别去参加高考了吧。今天晚上你愿意留下来吗。乖儿子,爸需要你。我和爸爸真的特别爱你。”   “嗯......”陆承安思考,“我先去楼上准备一下。”   贫穷的陆家连灯都没办法彻夜常亮,陆承安回到楼上,推开里面等待他的是满目黑暗的卧室门。隔壁传来纪邈惊叫,和气喘吁吁地喊问:“儿子啊啊呀,是你回来了啊啊啊啊吗?爸爸爹地爸爸......让我和儿子说话啊,爹地老师顾老师,学长......儿子你今天不走......啊啊爹地你喜欢我用这张脸喊你学长对不对啊啊......”   关门之前,陆承安笑着扬声应道:“是呀爸爸,我在家。”   黑暗里的卧室门隔绝外面的秽乱嘈杂,窗外路灯极具穿透力地照亮里面的陆承安身影,让他隐隐绰绰地印向玻璃。陆承安走到床边一角,跪趴下去伸长胳膊至床底,从里面掏出许多书本。   这是他高中三年星际联盟高中发下来的所有的教材书籍。在学校时陆承安桌兜里总是找不全一本书,它们全在这儿。   而且里面并不是干净如新。   它们是旧的,被翻阅过、学习过的。   那些书被陆承安看也不看地推到一旁。他又从更里面的角落里摸到一个笔记本。   晦暗的路灯光线里,映亮陆承安手里被隔离塑料袋密封,保存完整的小本子。   粉色的。只有成人手掌的一半大小,但如果送给几岁孩子的话,小本子就会变成大本子。   如果不是他们聪明,这个笔记本就要走它替代品的老路,被牧寒云一枪从中间打出一个硕大的洞,然后扔进火里烧成灰烬。   陆承安席地而坐,脊背瑟缩地靠着床沿。他拆开密封包装塑料袋,把粉色笔记本拿出来。   熟练地掀至最后几页。   里面是特别工整但很幼稚的儿童字体。   4月19日,晴。   想念陆承安。   没有让父亲发现。   4月20日,晴。   想念陆承安。   没有让父亲发现。   4月21日,晴。   每天都在一起玩,但每天都很想念陆承安。   没有让父亲发现。   4月22日,晴。   想念陆承安。   ......   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发现。   4月23日,多云。   陆承安说他害怕回家。   我告诉他,我也害怕回家。   04月24日,暴雨。   我和陆承安约定好。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好朋友。   陆承安保证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让我放心。   我告诉他,我会努力地为他活着。总有一天我会带他离开。   04月25日,暴雨。   不是好朋友。   ......   想念陆承安。   —   “啪。”陆承安合上粉色笔记本把它归于原位,然后他把所有书也塞回去,仅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岿稳地走下楼。   欣然打算迎接陆承安新面貌的陆霖琪眉开眼笑,听到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时抬眸看过去,下一秒笑容凝固。   陆承安手里很稳地握着一把刀,直指着陆霖琪。如若不是因为他没有笑,握刀的姿势又不像首次摸到凶器的人那样慌张,那把刀的做功堪称精美。   “爸,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厉害,什么都会了。”陆承安不疾不徐地走近,刀尖的指向更加稳当。他对陆霖琪今天晚上的邀请挽留进行回应的时候,甚至有抹兴致盎然。   “我不愿意。”他下巴微扬不可一世,“我要景尚。” 第69章   第二天七点半前往考场时陆承安狂打呵欠, 景尚皱着眉头坐旁边看他。因为高考缘故,所有通道皆有交警指挥,车子徐徐图之地有序前进,畅通无阻。   宽阔的马路能一眼瞭望至尽头, 到最东方时汇聚成一点, 被晨阳照亮。   “小陆少爷, 你这哈欠连天地会不会影响考试啊?”田辛等红灯时,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抬起落下地敲, 看起来有话要说, “知道年轻精力旺盛, 但是你们俩这......明明知道今天考试昨天还不暂停一下乱来呐?”   陆承安又张嘴打哈欠, 忧心忡忡地说:“田叔,你还是不懂年轻人。我现在困到死肾特别虚的模样是前天景哥干得好事,昨天他挺乖的, 没碰我。”   “......”绿灯跳,田辛甚觉惊悚地从后视镜里觑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景尚, 怎么都和“乖”这个形容词搭不上任何关系, 没信但附和, “啊......你说少爷乖那少爷可能就是真的乖吧。”   陆承安便咯咯咯地笑了。   可不是乖嘛。昨天从陆家回来时差不多刚过十点, 陆承安前脚迈进牧家大门, 后脚牧家的大门就锁了,自动遥控。   他从一个想锁住他的家,走到另一个要锁住他的家。   “你去了两个小时。”景尚像鬼似的飘过来,一点声响都没有,“为什么总是关掉戒圈。”   “哪儿关了呀,这不是开着呢吗。”陆承安举起左手面不改色地冲景尚比划, “谁知道是不是平常戴着的时候碰着了,这也能怪我吗?哼......有本事下次你电我。但丑话我说在前头,你电我一次我揍你一次。”   认错态度不佳就算了,他还故意说些气人的话。   例如问景尚:“你什么时候玩腻我啊?”   “我们什么时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老死不相往来呀?”   又或者说:“我金卡里的钱都有400万了我挣够了诶。”   “景狗你还是那么烦人,我看见你就烦。”   “我讨厌你。”   问与答都戳人心窝子,景尚面色阴冷,音色更是阴冷地质问他又闹什么脾气。陆承安就肆意地笑,仿佛看到景尚不受自控的情绪却能由他掌管特别有趣,作得不亦乐乎。   睡觉的时候,陆承安大开大合地把衣服全撕烂扔掉,表子自暴自弃似的啪叽往床上一躺,邀请:“来曰我吧。”   景尚没日,踩着那些破烂的衣服走到床边愤怒地把被子扯过来将他从头到尾罩住,只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陆承安......你等着。”   他手背青筋暴起,太阳穴处的青筋隐隐跳动,气成什么样可想而知。饶是如此陆承安还像个小疯子似的招惹他,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晃来晃去摸来摸去,而后说:“啧,我就说,我身体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勾不到你这个凡夫俗子,还跟我装起来了。怎么啦,你是想让自己憋死也不想耽误我考试吗?景狗,你牛哔。”   “顶级Alpha就是厉害,自制力不是一般的强啊。”终于还是踏上高考之路的陆承安快乐地贴近景尚,右手食指无名指扮作两条小人儿的腿寻摸他的手,“景哥你太厉害啦。”   “扭脸,看对面那家鲜花店里的火红玫瑰开得多旺盛多好看啊。考完试回来给你买呀。”   他五根手指舒展,悄悄地塞进景尚的指缝里,紧扣住,下巴垫向景尚宽阔的肩膀,朝他的耳朵吹气说道:“明天也买......后天还买。”   景尚安静下来——这一路他半句话没说过,但陆承安就是笃定他已经平静下来,扬唇浅笑。   两天考试过得很快,陆承安还是老样子,肾虚、睡不醒。   确定高考结束那刻,他反而眼睛睁开支楞了,神清气爽的。   田辛不由得怀疑,等出成绩那天,陆承安会不会是全星际联盟的高考生里的倒数第一。他不会交白卷吧?毕竟他在星际联盟高中的时候成绩可是相当差劲。   总之,陆承安跟景尚绝对不可能升入同一所大学。   去鲜花店买火红玫瑰时,陆承安听到有人喊陆执。鲜花店主的Alpha闻声看向声音来源,而陆承安则看向陆执。   陆执......   星际联盟40年前的上将叫陆自声,他有个儿子就叫陆执。陆自声的妻子Omega,是帝国联盟言传旬将军的独生子言悦。   据说,言悦万里迢迢从帝国联盟来到星际联盟嫁给陆自声的时候,是隐了姓埋了名的。   他们的关系能够公开,还是言传旬命令千万机甲军队停在星际联盟的边境,在星际联盟的最高法庭之上携着言悦早已看不见的亡灵,静待陆自声的判决。   那场由言传旬的到来而制造出的开庭压迫,至今能够在网上查看。   当时言传旬眼睛通红地看着不屑一顾、仿佛还能因为被包庇而逃脱法律制裁的陆自声,对星际联盟的将军岑孟说:“帝国联盟与星际联盟还能不能够和平相处,就看星际联盟的态度了。”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与言传旬是父子关系。   言悦生在温室,未曾见过人心易变且险恶,只被20几岁遇到的“高尚”爱情冲昏头脑,听到言传旬要与他决断关系的那刻他跪下哭得不能自已,但同意了。   这个从懂事起便游走于各种脏乱的贫民窟做慈善的、温柔一世的Omega,在得知陆自声出轨并且拥有私生子后,毅然决然地要求离婚,打算带走陆执。   但他被囚禁,被关了起来。   以他的身份只要一封向言传旬求救的信书便能安然离开,但他却说:家父性格强硬,如果他知道这样的事,两国战争会平地而起。我不能成为这个罪人。   在努力把自己的孩子向善良的那条路上引导之后,他终于受不住自杀了。   死时最多35岁。   星际联盟里的许多人都骂他圣母圣父,他们和言悦不熟,他们用不着一个外人替他们决定两国打不打仗,这很可笑。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帝国联盟里没有骂声,因为那里的无数穷困潦倒的无家可归者,都曾受过言悦的恩惠。   不过就连言悦的父亲在把他早已化成白骨的尸骸从坟墓里挖出来带离星际联盟的时候,都颤声说:“从小就教你,善良过了头就是蠢。我和你妈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因此他生前、乃至死后二十年,星际联盟跟帝国联盟从未有过战火。任何。   但大约30几年前,帝国联盟的一位玉面将军不讲道理,总是动不动向星际联盟的边境发起挑衅。而他也不是真的要挑起不可控制的战火,好像就是觉得日子没趣,给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按照陆承安的说法,像这种你不打我找事,你一打我就收兵的方法,挺像小孩儿犯贱的。   而这位经常“犯点贱”的玉面将军就是30年前还在帝国联盟意气风发的景慈中将。   他27岁已经是准上将。   他还是言传旬将军的养子。   现在的景慈......陆承安想象不到他几十年前那般恣意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是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可惜和遗憾。   “您的火红玫瑰。”鲜花店主池矜献把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递给陆承安,陆承安哦了声立马接过来,“谢谢。”   池矜献笑:“不客气!”   ......   “买束花去这么久?你刚才盯着谁看呢?”陆承安刚矮身坐进车里,景尚便皱眉问道。   “哇,你眼力这么好啊,离这么远还能看见我看谁,战场上必须得有你。”陆承安奉承地说道,“不然浪费这眼力,还浪费这体力。重要的是你这种像行走的武器一样的变态信息素,更应该为星际联盟效劳啊。”   景尚:“废什么话。”   陆承安得意道:“哼。”   车子的挡板升着,阻隔驾驶座的视线。陆承安把玫瑰塞景尚怀里,凑过去亲他:“景哥~”   景尚道:“干什么。”   陆承安试探地舔他唇峰,接着是唇缝。这种黏着的氛围不管是谁看见都会以为他要说什么酸话,但他却低声问道:“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   景尚的眼神变得无比阴郁。   识相的陆承安哦哦两声,跟哄孩子差不多,贴得更近亲他的眼睛,感受那道平直的睫毛抖动着蹭过他嘴唇的皮肤:“诶好好好,别生气嘛。不问不问,我不问好了叭。”   两天前景尚对陆承安说“你给我等着”不是威胁,是种憋着怒火的提前告知。车子停进车库田辛刚走,他们车都没下,陆承安便嗷地叫唤几声,半张脸贴在车玻璃上,眉眼疼得扭曲变形。   贴在后颈的创可贴被一只手撕掉,然后是附上来的牙齿。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仿佛气球般炸在车厢内,陆承安咧嘴嘶气。   可他动作上全部任由景尚胡来。他没有同景尚博弈,更没有比个你死我活,温顺地握住他的手指,拉到自己嘴巴前很细致很轻地亲吻。紧接着双唇轻启,把他的手指微微含进嘴里,舌头上下左右地舔舐着。   “我乖吧。”半晌过去,陆承安转身搂住景尚脖子,喘着气在他耳边说,“我是不是很乖啊宝贝儿......那你轻点。”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第70章   高中生涯结束, 陆承安却无所事事,整天闷在牧家二楼的卧室里睡大觉。其实他也不想,谁让景尚那么没节制。   一挨着他,就跟疯狗遇见生肉似的, 眼睛猩红地吮咬。他拒绝承认这段时间他为这种事情做过的种种勾引行径, 全把错怪罪到景狗头上。   高考过后的大半个月, 六月底,蝉鸣聒噪,几乎每天在床上度过的陆承安再一次睡够18个小时后, 伸完懒腰痛定思痛,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漱然后穿衣服, 再从角落拉出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看也不看地打开景尚的衣柜随手拿短袖长裤, 连续十几套。   拿出来后也不怎么叠,大咧咧地往箱子里扔,没一会儿空间就所剩无几。最后陆承安手里攥着好几条平角裤衩站箱子旁边沉思, 考虑该怎么继续塞。   他没出过远门儿,没带过行李箱。   “你在做什么?”景尚突然出现在门口, 陆承安都不用抬头就知道他头发滴水满身戾气, 刚从训练场跟田辛打完。   陆承安说道:“收拾东西出去玩儿啊。”他摇了摇手里十几件色系差不多的内裤, “还有好多没塞进去呢, 但是它满了。”   “去哪儿玩儿?”景尚眉心皱得能夹死两只苍蝇地说, “我让你出去了......”   “你不想跟我出去玩儿?真的假的?亏我还想着你。”陆承安一环胸一抱臂,眼睛微眯道。   而后他哼了两声:“爱去不去。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景尚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内裤扔床上。接着两只手一只抓住摊开的行李箱的一边,举起来猛地倾翻,把所有衣服也全倒床上。   看他这么毁坏自己心血, 陆承安当场就要发飙,可嘴里刚发出制止音节,他就发现景尚在叠衣服,立马安静不动了。   刚才还乱糟糟的衣物成为一件件小方块,放入行李箱时空间有余,漂亮又美观。   陆承安看得稀奇,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吗?这也会啊?”   景尚冷笑说:“是你笨,小废物。”   “......”   要不是看在他收拾东西井然有序不用自己费心的份儿上,陆承安非捶他不可。景尚转身准备其他物件时,陆承安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隔空踹了一脚。   但被后脑勺长眼睛的景尚机警察觉,伸手握住那只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的脚踝。一拉一扯,顿时把陆承安掀翻在床上。   吓得陆承安连忙两只手攥住自己胸口衣服,并趴进被子里卧倒,大喊:“景哥我错啦!你最大度了别撕我衣服!我刚睡醒一会儿啊!”   景尚咬牙:“听话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   其实陆承安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儿,他对星际联盟的地图面积不是很感兴趣。只不过昨天从陆家回来后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陆家跟牧家是邻居,离得还是太近了。   上次陆霖琪见识到陆承安拿刀尖指着他,惜命地打开门放他离开。他可能确实害怕死,但陆承安从陆霖琪眼睛里狰狞自得的笑意里知道,生死不在他的首要位置,他只是欣赏陆承安那一副作最后抵抗挣扎的困兽样子。   应该很像最初的纪邈。   人类的痛苦,是一种美丽。   昨天陆霖琪说......   他爸说......   如果再不回去,他就杀了纪邈。不是那种残忍的杀害,是以一种纪邈一直在经历、一直很喜欢的方式杀害。他还要把全部过程录下来,如果陆承安无法亲眼目睹,看视频也是一样的。   纪邈哭着求他救救他......但嘴里的尖叫与脸上的泪水却证明他是欢愉的。   小时候没能离家出走成功陆承安就答应过陆霖琪,以后会经常待在家里,或者学业实在繁忙的话也要回家看看。   他依然坚定地认为两个爸爸特别特别地爱他,跟景尚也是这么说,偶尔还能恶劣地嘲讽景尚是可怜虫。   因为牧寒云总是虐待他。   说是如此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行为却仿佛拥有了自我的灵魂。   听到纪邈哭喊却摇头拒绝不愿替他时,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陆承安’真干净。”走之前陆承安摸着小猫头欣慰地说道,眼睛里异常明亮。   ‘陆承安’在太阳底下翻着肚皮睡,皮毛暖烘烘的。察觉到人类的手指摸自己,它将四条腿舒展得更开,呼噜声绵长剧烈。   别的猫白天睡晚上闹,‘陆承安’之前也是,但最近它总是睡不够似的。   景尚对此评价:“你的猫像你。”他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跟刚成年的陆承安做,‘陆承安’喵呜着挠他,景尚评价他们俩一样话多。   不愧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   陆承安对此回敬:“我的猫不像我像你呀?我爱小猫,小猫爱我。”继而挑衅,“才不像你这个没有人爱的狗东西。”   将景尚惹怒后陆承安挨一顿狠糙,三天下不来床,而‘陆承安’则被景狗捏着后脖颈涂得满嘴都是果酱。浓郁红色弄得哪里都是,比晚上出去夜猎吃了俩死孩子还惊悚恐怖。   甚至更有偶尔的时候,陆承安竟然连‘陆承安’的呼吸都看不见了。惊得他赶紧上手摸。   摸来摸去,确定是有起伏的他才放心。   每次陆承安看见那些要命的果酱,边替‘陆承安’洗澡,边大骂景狗幼稚。   现在‘陆承安’好不容易又变成干净小猫,陆承安心满意足地连夸几句真干净啊。   “哈,陆承安真干净呀。”   玩猫玩得忘了要旅游,最后景尚催他,陆承安才恋恋不舍地拍拍小猫的脑袋,站起来斥骂景狗:“幼稚!”   “......”   牧寒云带走景慈去军事基地总部的时候,是五月份。如若当初捕风捉影的报道无误的话,他们回家最低得八月份。   陆承安跟景尚从家里出发是六月底,时间充裕。他打算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很多很多风景。   —   蔚蓝大海广阔无垠,陆承安戴着墨镜,直迎剧烈海风刮过来时,他回头看向景尚。灿烂的阳光挥洒大地,被眼前的墨镜柔和了的少年站在陆承安眼睛深处。   仿佛......   “景尚,”陆承安喊了一声名字,笑着说道,“真奇怪,你好像站在我的世界中心。”   景尚说道:“你也是。但我不觉得奇怪。”   高山巍峨,凭借人足无法跨越,可山的另一边,一定生长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仙境。它肯定是无比美好的,因为人人都向而往之。   陆承安头颅高仰,却依然看不见山顶尽头。   不像他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眼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景尚,”陆承安看得脖子都酸了,眼睛都痛了,还不愿意放弃极目远眺,“有时候......你真的很烦人。我讨厌你,像讨厌这座过不去的山。”   “嗯,”景尚回应道,“我接受。”   陆承安以为他会拉着景尚的手疯玩儿一个多月,把18年以前的无聊人生全部填补圆满。但没几天他就厌了。   从未出过远门儿的人,没有办法对外面的任何地方产生融入之感。他时不时地想家。   已经想到心神不宁的地步。   所以仅一周时间,七月初的时候,他们便踏上返家原路。   他们没让田辛来接,田辛也没主动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下了飞机坐动车,陆承安在车上查看成绩,比自己预想的要高,去哪里都会被录取。   景尚:“想去哪个学校?”   陆承安道:“军校呗。”   身为牧寒云的儿子,景尚的军阀前途从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好的。军校是他的必经之路,但听陆承安这么选择,他却立马皱起眉头说道:“不准去。”   来回奔波,难免疲乏,陆承安原本脑袋靠着景尚的肩膀把他当靠垫,闻言抬眸打量他认真的神色有几分:“你说不让去就不让啊?我上个大学你也要管,又没跟你一个学校,我就去我就去我就去!”   陆承安推开景尚,说:“神经病......嘁。”   这个问题他们到了家门口还在争辩,夜晚降临,路灯明亮。   陆承安什么都没有拿,两手空空大步流星朝前走,让景尚拉着装有他们两人衣物和洗漱用品的行李箱。他们的声音一前一后一来一往地回敬,于夜晚里有浓厚的烟火气。   直至走到牧家大门前的陆承安突然消声顿住脚步,这场舌战才被迫中止。   景尚缓缓地走到陆承安身边把他往身后拽离半步,眼睛看着前面,没有任何通知但此时确实已回来在家,并把‘陆承安’掐在手里的牧寒云。   “......父亲。”他低声喊道。   景慈:“......小景。”   景尚垂眉耷目:“爸。”   整个牧家灯火通明,但离门口尚远,那些辉煌的光线没办法照亮牧家大门前的几个人。这让身着制服的牧寒云更显得冷硬和不近人情。   晦暗的路灯映在他似笑非笑的脸上。他掐着猫,猫已经快窒息,陆承安要冲过去夺猫,景尚死死地拽着他,只让他待在自己身后。   “小景,你喜欢猫啊?”牧寒云问,音里有笑。在小猫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缓缓张嘴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大手猛地张开任意猫砸落在地上,好像摸了什么脏东西把手套褪掉扔了。   他表情一收:“景尚,所以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刚落到地上的‘陆承安’肺腑间还没吸入几口新鲜空气没有反应过来情况,只是一位地奓毛哈气,它在疯狂地自保。而被景尚死死拽住手腕的陆承安也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他只知道在牧寒云那句话还没消失的瞬间,猫就从他眼前飞至半空。   凄厉的惨叫只响起一声便戛然而止,应该是那一脚太狠。狠到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狠到让猫当场死亡。   陆承安仿佛看了一场慢动作的抛物线回放,不然他为什么觉得‘陆承安’只是在玩儿,像平常那样被景尚抛来抛去地扔陆承安还骂他幼稚的时候呢。   等真实的世界再次席卷包裹住他时,‘陆承安’已经口吐鲜血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它的身下全是鲜血。   陆承安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愤怒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景尚的脸。相反,陆承安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与发生,只是早和晚的区别而已。   他神色麻木,恍惚地后退半步,远离眼前的这一家疯子。   “景尚,你记不记得......你说他像我。”陆承安离开脚下属于牧家的每寸土地,说道,“你杀了陆承安。”   “......你杀了我。” 第71章   阴天, 飓风。   陆承安想不起来他昨晚为什么没有及时把‘陆承安’的尸体带走,只想着逃离,以至于他今天在牧家大门前徘徊许久都没找到。他像个丢失魂魄的躯壳,一遍一遍地来回搜寻。   明明流了很多血, 为什么地上只有一缕不显眼的血迹。   ‘陆承安’在哪儿?   陆承安找不到。   飓风几乎把他刮得倾斜, 意图将他推离此地。但白天的陆承安那么倔强, 就是不走。确认找不到‘陆承安’后,他仿佛化身为一杆旗帜挺拔地立于天地间。   牧家的主宰者回来了,但牧家静得悄无声息。没有人想象得出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是温情和睦还是......   陆承安看得眼睛酸痛, 正如他不久前曾极目遥望那座跨不过去的高山。   没有找到小猫, 风卷着乌云掩盖整个天空, 气压低沉,人间窒闷。陆承安放弃,脚下转身开始往回走。   近在咫尺的陆家花园, 几千株火红玫瑰将灰色的大地点缀成一片浓艳的燃烧颜色。玻璃穹顶升起,保护它们免遭恶劣天气的洗劫灾难。   陆承安走过去, 徒手在旁边挖出一个小坑。把手里的空气放进去, 再把挖出来的那些土一捧一捧地盖回去。拢起小土包。   遥遥看去就像半个雪人的脑袋, 只不过这个是土人。又过了一会儿, 半球状土堆的脑袋两边分开堆起两只耳朵。   ......像小猫。   陆承安低声说道:“’陆承安’的小墓地。”   这不是一件体力活, 之前陆承安做过更多耗费体力的事,永远不累。被淦得爬不起来他还能咬着牙和景尚骂架干架。   可今天他很累。他跪在地上挖土坑,做好墓地也不起来,反而腰身伏得更低。陆承安捂着腹部,哄自己似的揉了揉,嘴里咕咕哝哝地说话。   如果有人在这儿, 如果这个人离得够近,也许能听得清他在说:“不疼不疼......不疼......”   飓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把乌云带走,拨云见日。   夏天太阳总是这样烈,炙烤得人难以忍受。   陆承安没有回家,他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坐在自家门前晒月光数星星。现在他依旧坐在自家门前,只不过这次晒得是太阳。   “我很抱歉。”   陆承安手上揪草的动作突兀地一顿,眼睛看过去,竟然扬起笑:“景叔叔,你道什么歉。”   他记得这个始终会被监听的羸弱男人给他打过电话,说等他回来有秘密要说。但陆承安等来的不止是景慈的回归,还有‘陆承安’的魂归。   景慈哀伤地说:“是我没有教好他。”   陆承安不笑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男人清冷的面孔:“没关系。”   “我知道,‘陆承安’——我的小猫,如果不死在听话的景尚手里,牧元帅就要以为他要脱离他的掌控啦,那死的就是我这个陆承安。对吗景叔叔?”   “我......”   “坐下说吧叔叔。”陆承安打断他,不想听一些废话解释。   景慈沉默片刻,毫不讲究地屈腿在陆承安身旁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手上戴着一模一样材质的东西,一个环镯,一个戒指。这一刻他们几乎整齐划一地摩挲环镯、戒指,顺时针两圈。   “你可能会被发现。”陆承安说道,“只要你家元帅从窗口往外面看一眼,就能看见的。”   景慈:“嗯。”   “你不害怕吗?”   “还行。”   “景尚现在是不是在电击椅上?”陆承安突然问道。   “......”   景慈垂落的眼睫诡异地颤动几下,呼吸同样有些颤。   他没说话。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默认,陆承安追问地说道:“他不会死吧。会不会呀?”   “......不会。”   “哦。”陆承安把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转啊转,神情很可惜,或者不在乎,“景叔叔,既然牧元帅这么讨厌他,什么都不准他喜欢,只在乎你一个人。那又何必强迫你生他呢。”   他侧首直视景慈,眼睛里迸发出的东西不是一个18岁的少年应该有的,仿佛要射透某人的灵魂:“你问过他这个问题吗?”   半晌过去,景慈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缓慢地说:“Alpha生殖腔不够成熟,几乎没有的。”   陆承安莫名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不等细想,就听景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想生孩子,需要借助一些能使Alpha生殖腔成熟的药剂,还得连续接种两年。”   “景尚告诉过我。”陆承安想起来了,点头。   景慈道:“药剂是我自己打的。我没有被强迫。”   “......”这里没外人,陆承安错眼不眨仔细辨认景慈脸上的表情,最后说道,“好吧。”   “但是能生下小景,确实是他强迫我的。”   又是自愿,又是强迫,陆承安不懂,还是只说:“好吧。”   他仿佛很天真地问:“你为什么不救景尚呢?”   “我自身难保。”   “哦。”陆承安把狗尾巴草扔了,笑了说,“呵,好吧。”   “还是说......你不止一次向牧元帅求过情。但牧元帅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对除他之外的人表示出在意,他虐待那个人就会更狠。当然你也难逃毒手。”陆承安没大没小,不知道廉耻地嗤笑起来,充满敌意地说,“他那么在乎你那么爱你,肯定是在床上虐待你喽。”   “......”景慈缄口不言。   “叔叔,我不想再继续跟你聊天了,但我想知道你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是什么。”漫长的沉默过后,陆承安叹气皱眉,对景慈在旁边感到不自在,而且也不耐烦,“你说吧。我听着。”   少年人的心事藏不住,全部表现在脸上。景慈知道自己惹人厌恶,尽量降低存在感。   他垂眸轻声问:“小陆,你喜欢小景吗?”   “不喜欢,我讨厌他。”陆承安接得很快很有力,“我烦他我恨他。”   闻言,景慈无声轻笑:“我听说,你18岁生日易感期的时候住在小景的房间里。你用来筑巢的物件,全是小景的东西。”他宽容地说道,“只有想要一个人时,对他有占有欲,筑巢期间才会全部使用这个人的东西。”   “一个人的生物本能是没有办法骗人的。”   “那又怎样!”陆承安很凶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之前担心你是真的特别讨厌小景,但小景又不愿意放过你,这种情况很棘手,对你非常不公平。”景慈的脸是苍白无色的,他总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你们之间的关系......这同样棘手。小陆,你不要想着小景是个有理智的孩子,他像他的父亲,这一点我毋庸置疑。如果他有理智,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崩溃而已。”   “所以在小景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没办法救你放你走,那就告诉你一件秘密......给你一个可以让你往前看向前走的念头。这样你就不会被小景逼疯,也不会想要自杀。”   “我的兄长,就是被关起来后自杀的。”景慈说道,“当然了,他自杀是因为看不到爱,也看不到希望。”   陆承安心神微颤。   他说的是言悦。   “牧寒云总说我的孩子是个天生坏种,我不这么觉得。”景慈说,“我知道他像他的父亲但我从来都不觉得他会把你逼到那一步......可我也实在担心。”   陆承安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找不到重点,他想问什么样的念头能让一个处于被囚禁中的人继续往前看、向前走。   “他是个短命鬼,你可以熬死他。”景慈忽然这么说,“他活不过90岁。而那时候你仍然是青年,还是大好年华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传进耳朵里的明明是字正腔圆的话,每个字都尤为清晰,可陆承安更加听不懂了。   他只能看出景慈的嘴巴无情地一开一合,直到后来他皱眉嘶气,甩了两下左手站起身来,悲伤地与陆承安告别。   陆承安还是一动不动。他手里有一支淡蓝色药剂,是景慈走前给他的。   这个之前是准上将、如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的声音,像魔鬼一样攫住陆承安。   “别这样看着我,小陆,我并不是在诅咒自己的孩子......因为我也是个短命鬼。”   “你知道‘行走的信息素武器’是怎么形成的吗?是因为基因链断裂。”   “这是种天生缺陷,可也是我的天然优势。”   “如果不是这个环镯,它在压制我,牧寒云在我手中将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很遗憾,小景遗传了我的基因链......他的也是断裂的。”   “我们注定短命。平常如果信息素暴走,只能靠基因剂修复它。但它只能修复几小时,没有药物之后会反弹,所以副作用很大。用掉一支寿命缩短半年。”   “可我没有办法。只有在使用基因剂的时候,我的信息素才能从毁灭全城的攻击状态变成治愈系状态。”   “而这些,会是景尚以后要走的路。基因剂用得越多,他死得就会越快。”   “这种基因剂整个星际联盟还剩两支,我之前用过太多。我已经用过35支了,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留下一支足够。”   “剩下这支就给你吧,你可以研究它的成分。”   “如果你想让他更早死,那就用基因剂扎他。平均两支就可以剥夺他一年的生命。”   走前景慈的声音仿佛散在风里:“我知道,他会甘愿为你低下头颅,露出腺体任你所为。”   活不过90岁,在这个平均寿命高达180岁的星际联盟里......   这跟以前人类寿命没那么长时,活不过35岁有什么区别。   中途陆承安问景慈:“景尚知道吗?”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他。”景慈像是想起什么,很悲哀地笑了下,“可是他猜得到。”   陆承安便轻声说道:“景叔叔......不是你没有把他教好,是景尚本身就太好了。”   —   家里陆霖琪在狞笑,纪邈在尖叫。好吵啊。   好吵啊。   两天后再见到景尚时,陆承安仿佛不认识他了。   他面色煞白,明明还在呼吸可陆承安却总觉得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只再需要几十年,这个人就会顶着今天这样一张没有丝毫皱纹的、完美的脸躺进坟墓。   又是阴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路灯的光被外围的浓郁黑暗层层叠叠地拦住,陆承安看不清景尚。   他知道景尚也看不见他。   “景尚。”   “嗯。”   “......做.爱吗?”   “......嗯。”   陆承安腰腹后背的伤痕触目惊心,景尚胸膛的枝桠纹路同样触目惊心。   “你杀了我的猫......”陆承安不知道在哭什么,但他的眼泪如火般坠落。   他眼睛血红、愤怒地扬起高高的巴掌,可却没有落下去。   “对不起。”   “......你杀了我。”   “对不起。”   “我......我恨你。”   “对不起。”景尚颤声。   陆承安脊背弯着,伏在他胸口哭得无声:“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陆承安。”   “景尚。”   “嗯。”   “景尚......”   “嗯。”   “......景尚。”   “嗯。”   陆承安睁着眼睛,任眼泪无言流淌。他抚摸景尚的胸口被电击出来的纹路,轻轻地划圈。   仿佛告别前因不舍而仔细地描摹、刻画。   “你成结吧。”他用很低的声音说,“......求求你了。” 第72章   陆承安很害怕这个东西。   之前许多次, 纪邈被这么对待的时候,能痛昏过去。   老师也不止一次讲过,这是种暴行。哪怕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从中感受到痛苦。   陆承安哆哆嗦嗦,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不再打着颤, 每根头发丝都在震荡。   冷汗自毛孔里渗出, 陆承安脸色发白。但他没有任何抗拒。   也许他最害怕的只是脑海里的影子, 心里的魔鬼。   所以那双烟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景尚,试图驱散所有。   他喊景尚的名字。   景尚答应。   喊一声应一声。   应一声喊一声。   陆承安嘴唇寻摸到景尚的嘴唇,他们在接吻。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温柔怜惜地接过吻。   对此陆承安流着眼泪好笑地说道:“你玛德, 爽死你了。”   —   “他都快把你折磨死了, 你还要跟着他呢?”陆霖琪半夜没睡, 看到从不知什么地方回来的陆承安, 笑容诡异地说道。   不怪他这么认为,任谁看见此时的陆承安都会这么想的。陆承安虽然贫穷,但他经常把自己拾掇得整齐且干净。   可他今天衣服破烂不堪, 被人暴力撕开。发生的事情有多么不好多么暴力不言而喻。   陆承安唇角有血,被牙齿咬破的;陆承安后颈鲜血淋漓, 被犬齿刺烂的;甚至他被撕破的裤子都染上了一丝血迹, 多残忍的结媾。陆霖琪欣赏这幅杰作, 他很不喜欢景尚, 但不得不说眼前画面令他肾上腺素飙升。   “以后不跟着他了。”陆承安道, 嗓音嘶哑得犹如破铜锣。   陆霖琪:“分手了啊?”   “没在一起过。叫不了分手吧。我摸得清自己的身份。”陆承安觉得嘴里太淡了,很想抽根儿烟,他一摸裤兜是空的,陆霖琪便朝他扔去一支,他接住后用茶几上的廉价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一口, 说,“嗐......牧元帅都知道我只是他的发泄工具,现在玩腻了,总要扔掉的。”   闻言陆霖琪脸色难看:“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离那个小怪物远点儿!你爸爸让我丢人,你也让我丢人现眼!”   “对不起呀爸......咳!”陆承安皱眉咳嗽,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的烟。   无名品牌,难抽得要死。   他的嘴被养刁了,品味也被养高了,看哪里都不顺眼:“这不是那张脸太好看,我觉得不上一下可惜嘛。”   “你上他?”陆霖琪狐疑。   “他上我。”陆承安乐道。   陆霖琪冷笑:“脏死了。”   他看着陆承安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爸爸才是真心对待你的。只有我们爱你。”   “我知道。”陆承安任由烟自行燃尽,没再抽第二口,“我也很爱你和我爸爸。”   “以后还走吗?”   “不走了。”   “大学要去上吗?”   “不去了。”   陆霖琪脸色好看许多,也不责怪陆承安差点儿被景尚玩儿死了,问道:“他给你钱了吗?”   “没有啊,我太贱,便宜没好货嘛,”陆承安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面,说道,“当时还痴心妄想嫁豪门呢,免费的。”   “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被人糙几个月一分钱没有,还嘻皮笑脸!”陆霖琪突然大怒几乎要跳起来地说,“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幅被玩透的死样子!去楼上洗干净!明天晚上!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时间,明天晚上我就要看见你躺在你的床上!自己把腿张开!你今天非要跟那个小怪物做成这样,走路都瘸,没有人逼你,所以我绝不会可怜你!”   “如果你想看你爸爸最后因为你被弄到器官废掉,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你有这个决心,你能狠得下心就无所谓啊!我很喜欢看他哭。承鞍,你爸爸真的生得很好看很漂亮是不是。”   “你不像我,像你爸爸。满足我这点小小的愿望吧。承鞍我是你爸,我最爱你,我和你爸爸绝不会害你......我们最爱你。”   “我知道呀爸,我说了我也很爱你和爸爸,这点不要怀疑我吧。”陆承安小腹不舒服,姓景的狗哔,“......好了爸,谁没有年轻叛逆的时候呢。”   “我知道我总是追着景尚不对,现在我被抛弃了,我知道清醒了啊。只有你和爸爸对我最重要。不用明天晚上,我现在就可以去洗干净。”   “你去叫朋友过来吧。”   陆霖琪眼大亮:“真的?”   陆承安点头,答应的时候尾音都在快乐地上扬着:“嗯。”   陆霖琪说:“我朋友就在这儿呢。你爸爸和他在一起。”   “好。”陆承安又点头,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过于不舒服酝酿了好大一会儿,最后借助沙发靠背站直,“我去洗干净。”   上楼前他疑似好奇,侧首问陆霖琪道:“爸,你20年前的时候是不是当过两年兵呀。”   提起这个,陆霖琪的热情降下去些许,不屑道:“是啊。星际联盟最厉害的军队只招收那些该死的Alpha。”   “我想闯出一片天地,既然以前联盟上将姓陆,那现在也可以姓陆。”他语气阴沉,“可我不是个Alpha,去Beta军队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大作为。”   “那入Alpha的军队,有什么条件吗?”看到陆霖琪投过来一点不满的眼神,陆承安说,“哦虽然我不会再去上大学以后也都会留在家里,可我也想过报考军校的。爸我是一个Alpha呀,说不定我可以重新让星际联盟的上将姓陆......”   “你当然不行,分化等级太劣质了。”陆霖琪无情地说道。   陆承安同意:“也是。”   他又说道:“好吧。”   每个男人年少的时候都几乎有过在军界大施拳脚的梦想,陆承安当然不是例外。   陆霖琪知道这点,仿佛心疼儿子没见过世面,挑出点儿耐心说道:“入伍以后每个Alpha都要接种药剂......”   “干什么用的?”   “有一定概率提升信息素的分化等级。但并不确保。”   陆承安若有所思:“哦。”   本就不多的耐心在看到陆承安站在楼梯口不动,陆霖琪催促他说:“别问那么多了,快去把自己洗干净......”   “爸,你的基因链条是完整的吗?有去医院查过吗?”陆承安突然打断他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霖琪横眉竖眼凶煞道。   陆承安耸肩:“没什么。”   言罢,他慢慢吞吞且一瘸一拐地往楼上的卧室走。纪邈和陆霖琪的朋友在隔壁说话纠缠,陆承安把自己的房门关上,阻隔噪音。他打开没有灯而显得过于黑魆魆的浴室,走进去一巴掌拍开水龙头。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   干涸的血液和其他液軆一齐旋转着流向下水道,陆承安赤脚踩着地板,冻得瑟瑟发抖。他低头,弯腰伏身难堪地动手把自己弄干净。他嘴里没骂景尚,心里也没有骂景尚,是他求景尚这么做的。只不过过程确实漫长,有点疼而且难捱罢了。   半小时后,陆承安洗漱完毕走出去,扒拉出之前从景尚衣柜里拿过来的衣服套上,黑色长袖加黑色长裤。   他将一把刀放在床尾,仿佛只是遗忘在那里。   又过十分钟,陆霖琪开心地向朋友炫耀他儿子才是美味的声音传来。他还说承鞍今天晚上在家,绝对不会离开。   纪邈在旁边甜甜地笑,迎合陆霖琪说得对。   与此同时陆承安卧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大力拧动。   “承鞍同意的。你去吧,我在旁边看。”陆霖琪说。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朋友提过无数次让小孩子陆承安陪陪他,奈何那小表子不配合,总是无疾而终。而这个表子生的孩子还跟牧元帅的儿子搞上了几个月,根本没人敢下手。现在陆承安终于被丢弃,有的是人想品尝被景尚甩掉的玩具淦起来是哪种滋味。   看,今夜是他自己同意的。   只是令他们意外的是,明明在楼下答应陆霖琪同意朋友过来的陆承安,一张嘴就是反悔说不同意。   他疾言厉色地咒骂,倾吐的污言秽语不忍卒听。陆霖琪在床上玩儿纪邈的时候都没说得这么脏过。只听了短短两分钟,那张脸便像经受这辈子和下辈子最大的屈辱似的,怒涨成猪肝色。   身旁朋友目瞪口呆的表情更加剧了这种屈辱。纪邈被牧寒云和景慈拒绝,丢陆霖琪的脸,陆承安被景尚抛弃,也丢陆霖琪的脸。而陆承安还嫌丢脸不够,竟然要他陆霖琪在朋友的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扭曲的自尊心驱使陆霖琪怒火翻涌,他恼羞成怒地走过去抓住陆承安的头发,重重甩了他一巴掌。陆承安嘴角原本就被景尚咬破染红,眼下更是渗出血来。   陆霖琪把陆承安甩在床上撕扯,边撕边骂臭表子,表子生的果然还是表子。朋友见状,大为兴奋,嘴里说着要不要帮忙要不要帮忙啊,身体已经前往协助。   纪邈吓得小脸煞白,直往角落里躲。   “再给我骂!住嘴!你特么给我住嘴!陆承鞍你这个欠糙的小玩意儿特么骂谁呢?从小听到的脏话都让你用在我身上了是不是,我是你爸!我是你老子!”   “这个世上有谁对你像我对你这么好?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对错了啊,连你爸的话都不听,还敢用这种话骂我?!”   “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毒成哑巴,谁特么让你这么多话!你看家里有人听你说话吗?你爸爸理过你没有?!”   “听见你说话就烦,这个世上除了我谁还喜欢听你说话!你再骂一句,今天我就拿剪子拿菜刀割了你这条舌头!”   “扑通——!!!”   陆承安翻身而起,把陆霖琪掀翻在地板上。他冷眼看着试图将自己制服的两个成年男性,吐掉血沫,道:“别逼我。”   “——扑通!!!”   这次是陆霖琪在骂娘声中掂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向陆承安,椅子四分五裂的时候,朋友又顺势一推他,把他推得踉跄砸向窗玻璃。胳膊肘作为原点,蛛网状的裂纹向四周延伸。   这时陆霖琪看见床尾的水果刀,一下子抓住刀柄,眼睛暴突地冲向陆承安。   当那把刀不顾任何父子之情的划伤陆承安的胳膊时,朋友作好人借机阻拦道:“诶呀算了算了,霖琪,他还小呢,你跟他计较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两只手,原本一只拧着陆承安胳膊防止他乱挣,一只按住他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向裂纹的玻璃。如今情况两极反转,陆承安只是轻轻一扭,用了一个巧劲儿,便把那个男人的手折过来让他从手腕处九十度扭断。   陆承安完全不顾被他弄断手的男人伏在地上哀嚎,而是从后腰拔出一把枪。   直指陆霖琪的眉心。   他身上有一种诡谲的沉静与决绝。   脚下还想继续往前冲的陆霖琪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惊骇地一顿。而后他笑道:“给你枪你知道怎么用吗?我听说在学校里的时候,每次实操的射击课,连老师都不给你配枪......”   陆承安轻声说:“你就是个动态靶子。”   陆霖琪皱眉:“什么?”   “砰——!”   十环。正中红心。   万籁俱寂。   陆霖琪瞳孔瞬间扩散,一缕鲜血从他眉心正中的孔洞里缓缓地流淌出来。他眼睛里是死亡已经凝固的惊惧疑团,而后那具僵直的高大躯体訇然倒地。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从一个角落里传出来,紧接着是响彻云霄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霖琪!你做了什么啊儿子!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邈泪流满面地扑过来要打陆承安,但他太急太慌,扬起的巴掌变成轰推。   那样的缓冲令陆承安噔噔后退两步,接着身后早已裂成蜘蛛网的窗玻璃“哗啦”一声,彻底碎得四分五裂。   陆承安背部朝下,感受耳边厉风刮临,从几米的高空坠落。   “啊啊啊啊啊——!”窗边是纪邈惊恐万分的脸。   陆承安看不清楚他。   【如果不慎从高空坠落,人的大脑要迅速做出反应。】   【尽量保持身体平衡,减少翻滚或者旋转。】   【身体要蜷缩起来,胳膊和双腿弯曲,能减少身体的暴露面积。头部向胸口靠近,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好头部和颈部,还有重要脏器。】   【......】   陆承安把自己保护起来,没让自己翻滚、旋转,他的四肢蜷缩,减少身体的暴露面积,最大程度地保护住头部、颈部还有重要脏器......   这些全部都是景尚教他的。   刚才陆霖琪说,没有人爱听他说话,他的话怎么这么多。   景尚也会这么认为吗?   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时,陆承安头脑发懵。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多话,嘴里心里全是废话。可能他长篇大论地输出,只是有点期望别人能听见其中一句吧。   但这样只会招人烦。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挺烦的。   所以......   陆霖琪死不瞑目的脸牢牢地刻在脑海深处,陆承安手里依然握着枪,肩膀微耸地笑起来。   所以......   “景尚,我会比你先死。” 第73章   被一双大手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 陆承安耳边还在嗡鸣,听不见外界声音。他感觉得到梏住自己胳膊的大手力度很重,同时他也感觉得到在那样重的力度里潜藏的温柔。   景尚不敢摇晃他,颤抖的双手只敢一寸紧接一寸地触摸陆承安的脑袋、脖颈, 以及胸膛。当然还有摸四肢是否完好。   他像个非常有经验的外科医生兼内科医生, 用手一摸便知晓有无问题。所以检查得很仔细。   几分钟之后, 落在陆承安耳边的粗重且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他听见景尚说:“没事。”   他还说:“陆承安,人是我杀的。”   明明刚才景尚还在跟自己说他跳楼姿势正确,夸他厉害, 哄他;但为什么下一秒身边又没有了人影, 宛若只是还没活够的少年在赴死前的幻想。   直待楼上传来剧烈的枪响。   “砰——!”   陆承安浑身激灵, 本就血色褪尽的脸颊在这个夜里更加得惨白。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枪呢?   枪不见了。   “景尚......景尚——!”   “景尚你干什么?!呜呜呜你别以为你是元帅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二楼卧室里, 断手的男人看到景尚犹如恶鬼一般地走进来,朝已经死去的陆霖琪的心口开一枪,又拿着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儿, 冷汗与眼泪同时狂流,“我什么都没干, 我什么都没干啊!是陆霖琪要卖他儿子, 跟我没关系啊!!是, 是是是是我早就想那什么他, 可我没有啊, 我没有啊!我只是跟他爸爸弄过几回......”   “人刚才是我杀的。”景尚让枪口怼得更紧,冷声说道。   金属枪口把人类脆弱的眉心抵出红印,景尚继续道:“是我对他开了两枪,一枪在额头,一枪在心脏。”   “不不不,怎么能是你杀的呢, 你可是元帅之子,怎么会轻易杀人。是陆承安是陆承安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还把我的手弄断,明明是陆承安拿着这把枪把他爸杀了啊......”   “砰——!”   这个恶心的男人,死时的表情简直与陆霖琪如出一辙。眼睛大睁,不可置信。鲜血从他的眉心缓缓流淌,然后轰然倒地。   陆承安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耳鸣更甚,眼冒金星。   胸口间的呼吸被看不见的手无情截断,陆承安两腿一软,狠狠抓着门框才站稳。   然后景尚又将枪口对准了缩在角落的纪邈。他丈夫刚死,又失手将陆承安推下楼,现在第二条人命消逝。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谈论人生理想,有说有笑。   无论哪件事都让纪邈无法接受,他紧紧地环抱着膝盖哭得梨花带雨,任谁看见都要怜惜。   枪口和指着刚才的那个男人时没有任何区别,景尚目光阴冷地说:“他们是谁杀的,你看清楚了吗?”   “景尚......”陆承安双脚仿佛灌了铅水般地沉重,他几乎是挪蹭着步子过去。   嗓子却没有任何声音。   枪里只有三发子弹,景尚不知道,陆承安知道。可眼前这幅场景太惊骇,他害怕之前的自己会不会数错子弹,其实不只是三发,还有多余的一发。这一发刚好能杀了纪邈。   “景尚,把枪放下......”   “纪先生,这两个人都是我杀的,你看得很清楚对吧。”景尚再次扣动板机。   纪邈只是一味地哭,眼睛不敢离开那道枪口,哆哆嗦嗦,半句话不说。   最后是景尚说道:“虽然我真的很想杀你,但你是陆承安的爸爸,我相信你知道怎么说。你肯定会救他。”   “谁让他救我......谁让你替我担罪名。景尚你以为你是谁,你特么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滚啊你滚啊!”陆承安要夺景尚手里的枪,但景尚躲开不给他。最后他只能甩着胳膊挥舞,用手背把弹夹已经空了的枪挥向窗户外面。   它掉下去撞到碎玻璃,把窗棱上仅剩不多的玻璃残骸撞下去一块。   砸到地面时动静清脆,它们重量轻,没有刚才陆承安砸在地上时那么剧烈。   陆承安觉得浑身都疼,他愤怒地推景尚,把他从自己的房间推出去,从二楼推到楼下,再从客厅推到外面。   他一直推景尚,遥遥地望过去,他们几乎是两个孩子在互相推搡闹着玩儿。   “滚啊!我不要你!你特么滚啊!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就是臭傻哔。我们已经一刀两断了,你特么是谁啊还来找我!”   “家离得近,听见我家有枪响是吗?响就响啊关你屁事!从我家里滚开啊!”   “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滚啊!滚!!能让你在我身体里面成结大半个小时你还不知足,你知不知道那是种暴行特么真的很疼啊,你好可怕。你过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我讨厌你!”   “小爷杀个人你也要管!你管得太多了!......我是不是话特别多,是不是特妈很烦?烦就对了如果你不觉得烦都是犯贱!”   “你怎么这么贱,快从我家里滚开!滚啊!!”   “景尚我恨你,我恨你听见没有?我真恨不得你去......”去什么他突兀地哽住,烟蓝色的眼睛里透出迷茫。   紧接着他又恢复疯狂,更用力地吼:“我恨不得你去死!你听到没有去死吧!!我看不得你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就是这么恶心这么坏!我恨你景尚!你滚啊!滚!离开我家!”   打架向来百战百胜的陆承安这时像小孩子,只会用两只手推景尚。而景尚连孩子都不如,不知道还手,被推得踉跄,不受控制地向后面退去。   无论陆承安说什么脏话,他都只喊陆承安的名字。   低声,祈求。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别推我。”   “......陆承安。”   “陆承安......别推我。”   杂草花园里的6000+枝火红玫瑰在夜晚里也盛开得像火。   它们太艳丽了,艳得让人觉得恶心。   陆承安仍然在怒吼:“别叫我!我不认识你!我不叫陆承安是陆承鞍!你快点滚啊,滚!你走!!你走啊!!!”   “......”   “我该走了,牧寒云。”景慈站在牧家的大门前,眼睛悲哀地看着景尚被陆承安推搡出来。   旁边的牧寒云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是吗。”   早已适应晦暗光线的眼睛余光瞄到牧寒云就站在不远处的那一刻,陆承安便停止谩骂,如被时间抛弃定格。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以自己的额头与心脏能完全暴露的正面位置面对牧寒云的方向。   黑夜里他的眼睛有恨,有不甘,有淡然跟绝望。   “景尚,我想象得到......我的小猫,绝对不是第一个死在你手里的生命。”陆承安说,“我真的,想象得到,你被束缚住双手和双脚......可能不太对,也许你有一只手能动。而那只手会和一个小猫小狗联系起来。”   “如果你的手松开,那么死的就是你。如果你的手握紧,那么......死的就是猫和狗。”   他看着景尚轻声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景尚身体僵硬,不回答。   陆承安逼问:“景尚,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   陆承安笑了声,眼泪流进他的嘴角。而后那抹笑就像变魔术一般顷刻消失。   他宛若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喜欢猫,他杀掉猫,你喜欢狗,他就杀掉狗。”陆承安用低喃的语气说出尤为笃定的结论,“你喜欢人,他杀掉人。”   “别说了。”景尚突然道。   “景尚,你是喜欢我啊,你爱我呀。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多爱我。”   “陆承安。”   “你竟然爱我爱到要替我背负杀人的罪名!你真的好蠢!”   “住口、闭嘴。”   “你可不可笑,景尚你说你可不可笑啊?!我又不喜欢你不爱你,你做这些是干什么?!你看看你到底有多爱我——”   景尚怒吼:“陆承安!!”   “咔哒。”   子弹上膛的声音,于今夜而言犹如天籁。   陆承安挺拔笔挺地站着,下巴微扬,这一刻仿佛对他来说死亡才是毕生追求。   “砰——!”   “嘶......”   就在牧寒云从后腰拔枪的那一刻,景尚比他更快。他一枪崩了景慈的左手腕,景慈似是没料到,看着献血淋漓的手腕嘶气。   哪儿有人受伤不疼的。   由于距离过近,子弹射程又太快太狠,他伶仃的腕部一下子没了一半的血肉,空荡荡的。   可那道环镯,纹丝不动。子弹擦着它飞过去时它只是冒出火星,没有丁点损坏迹象。   陆承安瞪大双眼,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   枪明明扔掉了,为什么景尚还有......不是扔掉的那把枪。   原来今晚他也是有备而来。   原来,他也要在今晚做一件大事。   只是还没开始,就先被陆家的一声枪响惊引而中断。   “——别动!”   紧接着,在牧寒云眼角抽搐目眦欲裂的愤怒里,景尚再次比他快一步。他一把揽过景慈,拿枪重重指向他的太阳穴。   他说:“牧元帅,我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放他走,我把他还给你。”   他的手端稳如山,又几近凌厉地重复:“你放陆承安走,我把景慈中将还给你。”   “景尚。”牧寒云一字一顿的声音低沉又可怕。   血液从景慈的手腕处流淌出来,像细小的水流,很快在脚下聚成一小洼。血腥味立马刺激了在场几个Alpha的好战天性。   生死之间一触即发。   “唉......”景慈叹气,堪称温情地说,“牧寒云,你想让我死吗?不如就放小陆离开吧。不然好像根本不用小景对着我的脑袋开枪,看看我的手腕,血如果照这么流下去,我很快就会血液流尽身亡,还是会死的啊。”   “他是你爸。”牧寒云闭眼再睁开,把枪扔在了地上,目光无比阴郁地说道。   就是在这一刻,景慈伺机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景尚手里的枪。   “砰砰——”两声枪响。他面容沉静,摸到枪就像摸到多年老友,熟悉至极。   他一枪打了牧寒云的左边心口,一枪又打了自己的左手腕。   那只曾经修长匀亭、白皙无暇的左手,于今日染尽血污,像废品般地脱离人体。   与之一起脱落的还有那只束缚了景慈多年的黑色环镯。顷刻间,没有人能够记载的强悍信息素的攻击力席卷整个星际联盟。   陆承安跪了下去,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强势地包裹住他。免他受伤。   牧寒云同样倒在地上,他低头看着左心口汩汩流出的鲜血。   怔愣,片刻后突然又诡异地低笑。   景慈弯腰捡起那只被血染红但看不太出来血污的环镯,珍惜地在衣摆处擦擦,装进口袋里。   白色的衬衫脏了。   他没有管自己的断手,仿佛它真的是垃圾。听到牧寒云咬牙切齿地喊“景慈”时,景慈十年如一日的羸弱与清冷变化了。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意气风发,骄傲盎然。   分化等级很低的陆承安眼前模糊地看着景慈,莫名想到曾在牧家客厅看到的那副油画,上面有一首诗。   【约瑟将会重返迦南,请别悲哀;   棚屋将会回到玫瑰花园,请别悲哀;   如果洪水即将来临,吞没所有的生命;   诺亚方舟是你们在风暴中心的指引,请别悲哀。】   “寒云,我该回去了。”景慈从自己的断腕里拔出一个很小很小的黑色方片,他对着月光仔细地看,而后张扬含进嘴里,藏在舌头下面。   他让牧寒云看他被染红的薄唇,缓缓缓缓地说道:“里面是你们星际联盟这30年来的所有实验机密,谢了。”   牧寒云:“景、慈——”   景慈看了眼把陆承安护在怀里的景尚。这个孩子降世的第一天,他与牧寒云产生争执。牧寒云说景尚是天生坏种,景慈坚持不是。后来看到景尚的所作所为景慈不知道有没有真正产生过一丝犹疑,但他确实向牧寒云妥协过,当时他还说:你赢了。   “牧寒云,”景慈低声对这个人说,“......你输了。”   7月7号,阴。   凌晨3点21分。   星际联盟所有城市上空,警报器彻夜狂鸣。 第74章   “元帅——!”田辛全副武装地从一辆装甲车里跑下来。他后面还有几辆装甲车。   黑色的制服融于黑夜, 让他们显得异常无情。   “元帅,您受伤了!”田辛蹲下检查牧寒云心口的枪伤,紧张地要做应急处理。   牧寒云挥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里已经没有景慈几乎要毁天灭地的信息素, 但他带来的打击不是幻觉。   是真实的。   警报器在闪烁、狂响。   “星际联盟近30年的实验数据都被俘虏景慈盗走, 所有人听令——”牧寒云胸膛淌着血, 但他下达军令的时候,仍然中气十足,好像他从不曾挨过枪子儿。   今夜被齐响的警报器引来保护牧寒云牧元帅的特殊军队, 齐声应答:“是!”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牧寒云面色苍白, 捂着胸膛缓过阵痛, 继续下达军令:“景尚——连杀两个平民, 已经畏罪潜逃。追。把他抓回来接受星际联盟的法律审判,死刑与否,都是他应得的。”   “——是!”   那些人来得快去得快, 最后这片空旷的土地只剩牧寒云跟田辛。而田辛不由自主地看向陆家曾经杂草横生、如今种满火红玫瑰的花园。那里有两个人。   一个陆承安,一个景尚。   可牧寒云就像伤势过重看不见他们, 田辛张了张嘴巴。   “田辛。”   “到!”   “去追景慈......”牧寒云身形有些摇晃, “护送他离开。”   不仅如此, 他还说了路线。   “......”田辛接受军令, 毫无疑义, “是!”   直待最后一个田辛消失,牧寒云在远方救护车的剧响中给自己做应急处理。他对着空荡荡的黑暗说道:“你打伤景慈,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等下次见面,我就不会再有理智了......你肯定会死在我的手上。赶紧跑吧......小景。”   赫赫有名的牧寒云牧元帅在心脏正中挨了一枪后,竟能接连下达两道军令还没有昏厥,撑到救护车前来。   而后他只在医院休整两天便带伤出发追寻景慈踪迹, 势必要把他抓回来做尽惨无人道的折磨再碎尸万段似的。   往后数不清的日子里,陆承安没有一天不在用力回想7月7号的这天凌晨,以及自这天开始向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合理怀疑牧寒云的心脏在右边,不然他不可能活命,他再厉害也只是肉軆凡胎。与他同床共枕做了30年夫夫的景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当时枪过两声,景慈跟牧寒云说他输了,拿着所谓的30年的星际联盟的实验机密,脚踏暮色迎着警报器的高歌一走了之。   看着他的清癯背影,陆承安又想起几天前景慈找过来告诉他的秘密。   他的信息素基因链天生是断裂的。这是缺陷,也是优势。   不过除了这些,景慈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说:“小景上学比你早两年,但他又休学了两年。后来你们就是同学了。”   陆承安说:“我知道。”   闻言景慈轻笑,说:“看来是你们说好的。”   “小陆,你和小景都是好孩子,你们很厉害。但是......如果当时休学的小景遇到的是现在的牧寒云,他不可能成功的。”景慈对着无边无际、能把整个世界容纳进去的蔚蓝天空说,“那时候牧寒云还有理智。”   “他现在为什么没有了?”   景慈没有回答,只是眉眼间凭落一抹悲哀。   陆承安便问:“他被实验了是吗?”   “谁告诉你的?”景慈感到惊讶震疑。   “猜的。”陆承安说道。   然后等他们分别时,陆承安问景慈,景尚知不知道他很可能活不过90的时候,景慈说:“我没告诉过他。”   “可是他猜得到。”   他向牧家走的时候,中途稍停,回过头来,那双比景尚浅了许多的淡紫色眼眸,像藏着一块琉璃无比透彻:“早慧的孩子不快乐。你跟小景都不快乐。”   “我很抱歉。”   自记事那天起,陆承安就不认为牧寒云是一个好人,他害怕他。牧寒云高大,身居高位,像一个我行我素的野兽。他怎么说别人就得怎么做。   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忤逆。   所以陆承安完全没办法将景慈口里说的“景尚休学牧寒云默许”和这时候的“景尚喜欢什么他杀掉什么”联系到一起。   正如他无法相信,景慈“逃跑”后,牧寒云本该杀了他跟景尚两个人以解心头之恨。但他却对他们视若无睹,还向他的人下达景尚畏罪潜逃需追回的命令。   疑点重重。这些矛盾支离破碎,陆承安什么都没接触过,他只是个刚满18岁的少年,厘不清这般复杂的东西。   而这些杂乱的内容逐渐被另一种画面取而代之,占据了陆承安接下来10年的无数个梦境。   火红玫瑰的玻璃穹顶收进地面,微风拂过时,浓郁的玫瑰香味扑鼻而来。   它们很香。香得让人怀疑真实性,害怕以后还能不能闻到。   可景尚却哑声说道:“没有你的信息素好闻。”   景慈的信息素太厉害,陆承安半天不能自主活动。他跪坐在地上,几乎伏身在景尚怀里。   景尚说这句话时,他还有点不太理解。因为他没有开口,为什么要如此回应?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是他的心声在欣赏火红玫瑰的花香。   玫瑰园旁边有个小土包,那是‘陆承安’的墓地。景尚把陆承安抱进来远离景慈的时候就看见了,可是他不敢正眼看。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如水流般裹住陆承安。   陆承安喊道:“景尚......”   “嗯。”   “......我不明白。”   “没关系。”景尚说,“陆承安,我只用你明白,陆霖琪和另外一个人,都是我杀的。”   陆承安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景尚捧起他的脸,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严肃:“你听我说陆承安,我是牧元帅的独生子,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有实权的人察觉到危险直接枪杀平民,不必提前给理由。”   “你没有实权。”   “是。但我父亲是......”到头来景尚不得不运用牧寒云带给他的身份,这才是最痛苦的,他用袖子擦陆承安被尘土和眼泪弄脏的脸、手,“我没实权,所以接下来我会因为害怕而选择逃脱法律责任畏罪潜逃。这两条人命跟你没关系,记住了吗?”   “我现在没有办法带你一起走,不安全。你先留在这儿,你可能会接受调查,但只要你说人是我杀的,就不会有事。你一定要咬定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人陆承安。”   “我会回来找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陆承安无声地睁着眼,泪流满面道:“景尚......”   “嗯。”   “我不明白。”   “没关系。”   “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景尚攥拳隐忍,眼白里爬满红色的血丝。他控制不住痉挛的手指,又不敢真用力,怕把陆承安抓得太疼。   蓦地,他微俯首,垂眸,一滴眼泪从他的下眼睑处凝聚成水珠,啪地砸下来。而后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猛烈地、紧紧地把陆承安拥进怀抱,仿佛要将他嵌入骨髓。   “我们种的玫瑰很好看,不是吗。”景尚把脸深深地埋进陆承安的颈侧,那种声音闷闷地传出,会让人以为他在哽泣,“玫瑰会继续开的,明天和未来也会拥抱你。”   “陆承安......陆承安。”   “陆承安,陆承安......”   这个名字宛若有魔力,景尚怎么都觉得喊不够,他抱陆承安的力度未曾放松过半秒。   “陆承安。”   “我要去逃亡了。”   “......祝你自由。”   他松开陆承安的身体,通红中的深紫色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看着陆承安的面容。   那里面仿佛印着一句话。   【我愿以逃亡,以死,换你自由。】   景慈逃跑,景尚畏罪潜逃的消息如插翅般不胫而走,只用等天亮,这样的“丑闻”便昭告天下,丢尽牧寒云牧元帅的脸面。   没有时间了。   景尚离开陆承安转身就跑。   跑出去十米远,他又肩颈颤动地顿在原地,拳头嘎嘣响。而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他重新跑回来跪着抓住陆承安的肩膀,用一副极度凶神恶煞的表情面对眼前的人。   “你记住陆承安,你的自由只是暂时的。我会回来的,我绝对会活着回来的。”景尚恶狠狠地说道,“所以你不要以为从今天开始就是摆脱了我。我能给你自由,同样能毁掉你的自由。”   “你必须等我回来。我一年不回你就等我一年,我十年不回你就等我十年。”   “如果你敢娶妻生子或者敢嫁给别的什么人......”   “陆承安,身边不准有其他人,我警告你不准有其他人!”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看着已到疯癫的地步。陆承安轻笑,很轻地吻了下他的嘴唇,将咸涩的眼泪渡过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我知道的。”陆承安低声回答。   满园的火红玫瑰由于无人打理,将很快死无殆尽。   而陆承安的明天与未来,奔向未知远方,不知归期。 第75章   两个月来, 牧元帅家发生的事情有种经久不衰的势头,供星际联盟公民疯狂探讨。   当初被无数人坚定认为牧寒云的妻子,是曾经帝国联盟的景慈中将的替身,还把这段关系当做可以在背地里戏谑的佳话。   经过这次他们得知, 那根本不是替身, 是货真价实的景慈。   星际联盟的警报器狂鸣的时候, 全体公民陷入恐慌,所有军队高度戒备。   如果让别人知道星际联盟如此严阵以待,仅为对付一个无支援、无武器还单枪匹马的人, 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可那是景慈啊。   他的信息素爆发攻击时, 所经之处可以寸草不生。但如果星际联盟强行围堵不让他走, 也能耗个十天半月。   奈何景慈抓住牧寒云身边的田辛做人质, 逼他打开机甲,还逼他驾驶机甲离开。   田辛跟随牧寒云几十年,任劳任怨, 忠心可鉴。众所周知牧寒云不在场时,田辛可以代表牧元帅说话。因此星际联盟的军事基地, 牧寒云能去的地方, 田辛自然畅通无阻。   随时有被信息素绞杀危险的田辛大汗淋漓, 让景慈冷静, 可是景慈全然不顾30年“夫人与管家”之间的情分, 差点儿没把田辛打死。还威胁他想要活命,就照他说得做。   若不是牧寒云下令说他需要田辛活着,星际联盟部队里的军兵不敢伤到田辛,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主动用权限打开机甲,还主动给景慈开机甲,高调地离开星际联盟边境, 飞往帝国联盟地界。   景慈带着星际联盟的实验机密回去,刚一露面,第二天就有新闻大肆报道。   于帝国联盟掀起轩然大波。   听说他回去的时候,不顾帝国联盟军事基地正在进行重要会议,踹门就进了:“廖上将,好久不见。重新见到我是不是感觉特别意外啊,追杀我30年,我竟然还是活着回来了。”   他是笑着说话的,好像只是与老友叙旧,但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一不感到震撼。   令人迷惑的是,当时气氛尤为胶着,景慈好像欣赏够众人脸色,粲然一笑:“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诡异程度没有办法令其分辨真假,反正帝国联盟那边的消息怎么传过来,星际联盟这边就怎么听嘛。不免一阵唏嘘。   除此之外,牧元帅的儿子枪杀两人,畏罪潜逃。这件事因为就发生在星际联盟本地,而尸体也在星际联盟,讨论度和关注度自然更高。   无数警方协助追捕景尚。   他虽是元帅之子,但没有实权,而且如若真的可以毫无理由便枪杀平民,对社会而言是一种恐慌。身居高位者草菅人命,谁听谁害怕。   可是更有趣的来了。   被枪杀的男人其中一个叫陆霖琪,他的儿子叫陆承安。   警方找到陆承安时,他直言道:“人是我杀的。”   待在警察局的两个月,无论警察怎么问,他都不卑不亢无比笃定:“人是我杀的。”   警察告诉陆承安,在陆家院子的杂草丛里发现的那支枪,上面只有景尚的指纹。   闻言陆承安怔在审讯室里的椅子上,他默然良久,而后突然无声掉落眼泪:“是我杀了人之后,失足从楼上掉下来。景尚想要为我顶罪,他把枪从我手里夺走以后,还擦掉我的指纹,然后他才到楼上补枪,伪装成是他杀人的假象。”   “......人真的是我杀的。”   询问的警察和记录的警察互看一眼,知道这是个非常符合逻辑和当时情景的说辞。   因为这种情况他们根据现场的打斗痕迹做过相关模拟。   其中一个警察沉默片刻,说道:“纪邈纪先生,是当时在场的目击证人。提起陆霖琪的死亡他的反应相当激烈,说景尚是杀人犯。务必让我们抓住他,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   “呵......”   陆承安扯开唇笑了声,像是嘲讽似的,开口说道:“警察叔叔,没搞错的话,你说的纪先生是我爸爸啊。亲生的。我是他的儿子,他当然要为我说话呀。”   没有人猜得透一个刚活18年的男孩儿为何上赶着认罪,唯恐法律判刑缓慢。   不让他死刑。   警察真的对此问过他:“你是想让自己被枪毙吗?”   陆承安沉默后摇头说:“没有。”   他又说了遍:“没有啊。”   但其他的就不再说了,不为自己辩解,更不为自己开脱。   儿子杀老子,影响恶劣,广受关注。一时之间这个18岁的少年饱受千夫所指。   每个人都说赶紧枪毙他。这样的孩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是向父母讨债的,喂不饱还索人命的恶鬼。   何况只要稍微一打听,陆承安名声果然不好。他在学校里无恶不作,成天欺负同学,还逼走过一个好老师。   就是顾校长的儿子顾闻。   可当时只过去半个月,那些对陆承安恶言恶语的风向顷刻反转。因为陆霖琪的大名泄露,许多人都知道他。   确切地说是知道他的老婆。   陆霖琪为什么会被枪杀,因为他卖老婆、卖儿子。   不愿意低头屈从的陆承安走投无路。   最重要的是,被杀之前,陆霖琪手上握着一把刀,意图杀死陆承安。   虽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烂人对烂人而已,但不得不说那种危急的情形下陆承安开枪,完全是因为求生欲自保,何错之有。   他顶多算是过失杀人。   有心人士给陆承安请的辩护律师便是这么说的。   八月底,关于陆承安杀父案件因为广受关注,星际联盟备受压力,通知第一次开庭。   为陆承安进行辩护的律师沉稳地说道:“事发时,被告人刚满18岁零3个月。”   “已知陆霖琪陆先生是被告人的父亲——对他的死我感到非常遗憾非常同情。我方整理出多条证据,21年来死者陆霖琪一直要求自己的妻子与人发生不正当关系。据取证,死者陆霖琪并未以此获取什么利益所得,他只是喜欢自己的妻子被不同男人占有的、有违常理的场面。”   “因此,我方合理怀疑被告人父亲在精神方面有问题。”   “鉴于刚才说被告人的年龄刚满18岁,虽已成年,但他处于这样的家庭环境,得不到良好的三观引导,心智与性格没办法像正常孩子那样健全完善。”   “7月7号凌晨两点左右,根据警方采取的现场打斗痕迹和医院给出的被告人当时的身体伤痕得知,死者陆霖琪拿刀正欲杀害被告人且逼迫他与他人发生不正当关系,情势相当危急恶劣。被告人口劝无果后走投无路剑走偏锋,在正当防卫时失手杀人。”   “死者陆霖琪的朋友是协助犯罪,欲其强、奸被告人。”   “被告人当时过于害怕所以连开三枪,没有经过大脑详细思考,非主观性故意杀人。”   “......综上所述,我方坚持被告人没有故意杀人的主观性。他是过失杀人。”   法官问道:“被告人陆承安有无异议?”   穿着橙色囚服、腕戴镣铐的陆承安看着偌大的法庭,脸上没有一丝忏悔神情。星际联盟官方身为原告,他们也有相关律师。   等过会儿,原告律师还要再次一一罗列陆承安的罪行。   本来辩护律师给陆承安辩护时运用的是正当防卫的法规,认定陆承安无罪。   奈何官方律师坚持咬定陆承安有罪,要判刑。   陆承安觉得很抱歉。   他看向自己的辩护律师,很快又移开眼睛。   辩护律师不知道,陆霖琪能走到这步,是陆承安计算好的。   他先答应陆霖琪可以邀请朋友过来淦他,紧接着又反悔激怒他。在此之前把刀拿出来放在显眼位置,一旦他们发生冲突,陆霖琪的行为几乎可判。   陆承安就是带着故意杀人的主观性认知去杀的陆霖琪。   但他也确实......是因为已经被逼到绝境。他没有办法。   所以在纪邈作为目击证人一味指证景尚是杀人犯的时候,陆承安同意他探视那天,在他面前缓缓地跪下来。   他说:“爸爸,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杀了你的丈夫。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生可能就这一次。我求你说实话,是我开枪杀的我爸。爸爸,是我啊。”   “我不想让景尚背负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也不想让别人为我赎罪。因为我杀的是我爸。杀他我不后悔。但如果我不能被审判......这辈子我都良心难安。”   等再次录口供的时候,纪邈哭着说,他吓坏了,忘记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求警察们不要逼他。最后他才说他记得......是他儿子对陆霖琪开的枪。   口供因害怕、哭泣和记错了的原因更改。   “被告人有无异议?”   陆承安从法官的第二次问话里回神,低声说道:“没有。”   问:“枪哪儿来的?”   答:“偷的。”   那把枪是程菲白曾经送给他让他自保用的,她还说如果有必要可以说枪是她送的,她会承担责任。   但陆承安坚持:“偷的。”   根据众多证据链,警方发现陆霖琪的验尸报告里他的基因链有问题——提取信息素基因链是陆承安提出来的,他坚持要知道陆霖琪的基因链是否完整。   人类的基因链条是螺旋式状态,陆霖琪的也还是,但在某一节段重复螺旋。   包括纪邈的也有重复。   有医生前来提取陆承安的基因,当天出报告。他的基因链是一整条螺旋状的走向,没问题。   关于陆霖琪与纪邈的基因链重复,官方还不确定他们是否为天生畸形,有待考证。   但经此,医院首先给出证明说纪邈身为成年人,完全没有自主行为,被陆霖琪如此对待,他依然觉得陆霖琪爱他,并唯他是从。并且纪邈有严重性隐,跟磕毒的时候差不多。   也许是基因链作祟,也许是其他原因,但都因此间接证明死者陆霖琪跟活人纪邈的不正常。   拥有正常基因的陆承安有独立的自主行为,在明确不愿与他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和有被杀的危险时,误杀陆霖琪与其朋友,属于过失杀人。   以此判刑。   平民偷枪私藏枪械,罪加一等,判刑年限叠加。但由于陆承安一开始主动报案自首,且认罪态度良好,最终判处犯人陆承安有期徒刑9年零9个月。   剥夺公民政治权利,没收所有财务所得。   经查,犯人陆承安没有任何财产,只曾养过的一只小猫,和给小猫办的一张金卡。如今小猫不知去向,听说已经死亡,金卡持卡者是小猫,不属于陆承安的直接财产。   没人去查里面有多少钱。陆家那个情况,肯定没钱。   法庭综合考虑予以保留,给陆承安留个小猫遗物,不缴没充公。   一审为终审,不再二审。   拘留所已待两个月,现在陆承安还要服刑9年零7个月。   将陆承安送往监狱,走出法庭前,法官有一个疑问想知道。   “你户口本上的名字跟你身份证上的名字不符,为什么?”   不止他一个人想知道,可能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   陆承安的案子,吸引人的地方不仅在儿子杀掉老子,还在陆霖琪跟纪邈的下流逸闻上面。   性,能引发人最低贱的好奇心。两个爱好做那种事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是贱的吧。   陆承安平静地看着那些或微笑或冷漠的面孔,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不要询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很多人的名字因为系统原因也可能会出错。   他们想知道的不是陆承安的身份证为什么和户口本不同,而是他为什么叫陆承鞍。   很多人听过陆霖琪对陆承鞍里的“鞍”字是如何解释的,可他们还想听陆承安说。   无言寂阒中,陆承安突然想起四岁的自己和六岁的景尚。   按理说他早就该忘了,但此时此刻,景尚稚嫩的面孔无比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我的名字,给你看看——鞍。”陆承安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把它写出来,昂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还没开始上学呢,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本以为景尚会夸赞他,但看清那是个什么字后,景尚却大人一样皱起眉头,自以为是地摇头说道:“不是这个鞍。”   “那是哪个?”   “是这个——安。”   陆承安看他写完后,不高兴地噘嘴:“为什么是这个安,我爸说我就是这个鞍。”   “就不是这个鞍,就应该是这个安。”成为朋友以来景尚第一次跟他红脸,坚持说道,“是平安的安。”   “你懂什么啊?我爸爱我才给我取这个名字。我爱他们。爸爸们说,爱我才会这样。”   景尚指着他身上的伤痕无情地说道:“爱你就是打你吗?”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是打我?怎么叫打我?”   “这就叫打你。”景尚倔强地指着他的伤。   “这不是在哄我的时候摸我吗?我爸爸就经常摸我头。”陆承安被什么很乱很乱的事情缠绕在里面出不来,说,“这是抚摸我。我爸说他爱我才这样呢。”   景尚突然拿一根手指戳他的淤青,问道:“什么感觉?”   “嘶啊......嘶啊呀......”陆承安立马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地后退不让碰,说道,“痒痒的。”   景尚摇头说:“那叫疼。”   “......疼?”   “嗯。”   “不是痒吗?”   景尚问道:“你喜欢感受这种感觉吗?”   陆承安摇头:“不喜欢。我害怕。”   “那它就是疼。”   “我爸说我要喜欢它。”陆承安说,“因为大家都应该喜欢这种很舒服的、痒痒的感觉。”   “我说了这种是疼,你受伤了。你不喜欢它。你爸该死。”   陆承安怒道:“你干嘛这么说我爸?!”而后声音变得很小很小,确认般地问道,“我爸真的......在打我吗?”   “嗯。”   “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父亲也打我。”   “......”   陆承安安静下来,四岁的身体小小一坨,蹲在景尚身边,然后叫他:“景尚。”   “嗯。”   “我爸很爱我,我爸爸也很爱我。而且等到我18岁了,我就要和人亲亲。”陆承安开心地和景尚说,“我爸爸特别高兴,我也想像他那样高兴。他嘴里叫的声音可好听啦,他很舒服。”   “你不能被人亲亲,那样是不对的。”景尚一边摇头一边非常严肃地说道,“你爸和你爸爸那样对你根本不是爱。”   “......”   陆承安小声:“真的吗?”   “嗯,我不会骗你。”   陆承安托着脸发愁道:“可是我相信了怎么办。”   “你不能相信。”   “我爸天天这么说,我肯定要相信的呀。我现在就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我跟你又没认识多久。你肯定是骗我吧。”   “你不能信,我没骗你。那不是爱。我认识你时间短,但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我不想失去你,陆承安。”   “可是我......”   “没有可是。那不是爱。真的不是爱。”   “......好吧。”陆承安眉头更深地皱着,想了个办法,“那你骂我。只要你骂我,我就知道不能相信那种爱。”   景尚觉得行:“怎么骂?”   陆承安张口就来,好像早就听过无数次,现在正好能学以致用地说:“你骂我贱啊!”   “你不贱。”景尚拒绝。   “你必须骂我。你不骂我的话,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我又该不该相信我爸呀。”陆承安猛地推他一把,“你快点骂呀!骂我贱。”   “......”   “骂呀。骂我贱人。”   “......”   “你快点骂啊。”   “......”   “你好磨叽,快骂呀!”   “你......”景尚眼眶湿润,被逼得不知所措。   “景尚!我要烦你啦!”   “......你真贱......贱人。”   第一次骂陆承安的时候,景尚瘪着嘴哭了很久很久。   十载光阴弹指一挥间,陆承安长大成人,背负着10年的有期徒刑,在法庭之上默立良久。他脸上没有表情,但眼泪却无声地流淌下来。   眼泪染湿脸颊,陆承安哭了很久很久。可他开口的时候听不出一丝的哽咽,平铺直叙:“法官大人,我四岁的时候就有人很认真地告诉过我,我的名字不应该是父母因为侮辱和取乐、硬要塞给我的桎梏枷锁。我的名字可以简单,但必须要有意义。”   “他跟我说,平安的安,最适合我。” 第76章   陆承安杀父与其友的案件告一段落, 这个刚成年没几个月的少年开始服刑。   犯人身上不能有任何自己的东西,但陆承安戴着戒指。早在他进来的第一天,警察就让他把戒指摘掉,陆承安没有动手, 而是直接将手伸出来。   “你们来吧警察叔叔。我由衷地希望你们能把它摘下来扔进下水道, 我特讨厌这玩意儿。”   说这话时他垂着眼睛谁也没看, 满不在乎,但莫名能令人看出他不可一世浑身是刺的挑衅。   有个刚上班不久的小警察被陆承安这幅死样子激到,诶嘿了一声, 把袖子一捋上去就拔。   但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 最后脸颊憋得通红, 那枚玄色的戒圈依然和陆承安融为一体, 宛若是他打娘胎里带出来、不可分割的皮肤组织。   无论谁来拔,都是如此。   两个小时过去,陆承安深深叹口气说:“警察叔叔, 都说了不行,你们干嘛还不信邪呢。看看我的手指, 被你们拽得又红又肿, 不要再折磨我了吧。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罪行也已经伏法待判, 不用严刑逼供啊。”   一番话说得令所有不信邪的警察尴尬。这枚戒指就这么留在了陆承安的手上, 岿然不动。   陆承安一再保证, 这只是个普通戒指,不是什么设备。两个月来,它确实没发出任何动静。   这段时间,陆承安从来没有将它顺时针转过两圈,始终让它保持开启状态。他不知道......不知道景尚如今是死是活,但他知道如果景尚活着, 就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凭什么他一个人在外面潇洒自在啊......景狗休想逍遥。   “99号——有人探监。”执法人员通知地喊道。   陆承安的眼睛从玄色戒圈移开,他没有问是谁,而是直接些微慌张地站起来跟执法人员走。   ......   “怎么?哈哈,看见是我很失望吗?”探监室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好整以暇的江端。他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身着囚服手戴镣铐的陆承安,笑得很快乐:“可我看见你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呢,我特别喜欢看。”   不是景尚。   陆承安走过去坐下,没正眼看江端,对他非常不屑似的。他跟执法人员要了根香烟,点燃后重重地抽一口,把烟雾喷出去。   没有开口的意思。   “呵,陆承安,你已经伏法判刑了没有错,在牧元帅说他儿子枪杀两个平民的时候,你竟然坚持是自己杀的,说牧元帅不在场根本不了解实情判断有误。真特么深情啊,笑死人了。”江端恶意满满地盯着陆承安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说道,“但你知不知道,牧元帅在跟帝国联盟的景慈军火交接的时候,他还在玩命一样追杀他的儿子景尚啊?”   陆承安抽烟的动作微顿,终于舍得抬眸赏给江端一个正视的眼神:“你继续说。”   “你特么让我说我就说?你把我当什么?!你和你旧金主的无线电?”江端蓦地暴怒,恨不得生吞活剥这个表子。要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被景尚打到住了两个月的院。   不过很快他就不气了,重重地哼一声,说道:“牧元帅多厉害啊,景尚这个没见过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家伙,在他手里跟鸡崽子似的,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现在说不定就残废了呢。”   陆承安点头:“哦。”   看江端不愿多说,陆承安便不想再聊。把烟蒂灭在执法人员提前准备的烟灰缸里的时候,他左手中指上的戒圈故意闪人眼睛似地熠熠生辉。   “你不会以为我今天过来真的只为探监你吧。”江端冷笑。   陆承安松开烟蒂,任它躺在烟灰上面,平直纤长的眼睫倏地上抬,凌厉地扫过江端。   探监室的铁门打开了。   江端走进来:“陆承安,你就是烂货。我想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想离开景尚,我完全可以帮你离开。我是真心实意要帮你,你是怎么对我的呢?”   “他景尚是牧元帅的儿子能一手遮天,我被打成那样也特么只是吃哑巴亏。哈......你不是喜欢犯贱任他糟蹋任他糙弄,然后再像个小人一样找他替你撑腰作威作福吗?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哪儿啊陆承安?找不到了吧。”   “没有牧寒云他景尚算个屁他就是一坨恶心的屎!现在没有景尚,你在监狱里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还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陆承安,你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你早该想到得罪我没有任何好处啊。你这个烂表子,低贱的表子,你爸爸就爱听这样的话你肯定也喜欢。这么看我做什么?骂你两句就来感觉了吗?”   “陆承安你就庆幸吧,今天是先落我手里,否则你肠子都得流出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和人打好招呼了——你专门被判刑之后和人打的招呼,不然开庭的时候你身上五颜六色的不好说。我也得给星际联盟的法庭和那些法官留点儿面子是不是。”   “这样吧,如果今天你把我伺候好了,或者在我玩腻之前你只学着伺候我一个人,我可以让你自己住单间。”   “特么的你敢打我?!之前你让景尚打我现在你自己动手打我?!谁给你的脸和勇气?!陆承安我淦死你!一会儿不淦得你叫爸爸我特么跟你姓好不好。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这么对你念念不忘吗?”   “因为你性子好特么烈,我就是喜欢、就是期待你被淦服的样子!我真想、干、废、你。”   ......   桌子倾倒,厮打斗殴,小小的探监室里没有多少陈设却响得惊天动地。陆承安行动受限,手铐在他腕间哗啦啦地响,好几次被江端压住。   以前他话很多,谁都没有陆承安的脏话多,不说的景尚烦都不行。可如今听到江端说那么多污言秽语,他无动于衷,不予回应。仿佛在他看来,景尚特别惹人讨厌,所以他愿意多骂,而其他人就算了吧。   骂他都是给他脸。   期间陆承安一直摸左手,想把中指的玄色戒指顺时针旋转两圈,可迟迟没成功。   约十分钟后,当陆承安用手铐从身后锁住江端的脖颈时,他才用被打破的嘴唇往江端脸上吐血沫:“就凭你也想上我?痴心妄想的贱、人。”   同样一身伤、而且几尽窒息的江端踢腾着胳膊双腿,狠狠地掐陆承安的左手。当有人冲进来帮忙分开他俩并制服陆承安,江端迅速逃离,摸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淌着生理性眼泪吼道:“先把他的戒指拔下来!玛德我看到他摸起来这玩意儿就烦!他在挑衅我!在向我证明景尚才是他这辈子的金主呢!特妈恶心!!”   “你们怎么回事?!玩忽职守吗?!他是一个杀人犯啊!身上怎么能有自己的东西!我不想再看见这个戒指!弄碎它!”   几个和陆承安一样穿着囚服的犯人欢呼着把他按在地上。他们比陆承安判的年限长,有的十五年、二十五年,还有两个因为残忍杀妻被判处无期徒刑。这些人都是对社会造成非常恶劣影响的囚犯。江端告诉他们,帮他做事可以减刑。   见面之后,他们发现是淦陆承安这样漂亮俊俏的人,每个都蠢蠢欲动,就算不减刑都值得。   可这个戒指真顽固,真就像长在陆承安手上,拔不下来。   “咔嚓——!”   左手中指接近指根的骨头以邪截面的方式断裂刺穿皮肉,森森白骨与漓漓鲜血,充斥在整个探监室。陆承安面朝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脸颊煞白冷汗连连。他努力地蜷缩起手指,试图勾住那枚黑色戒圈。   可它就像从景慈断掉的手腕中脱落,也从陆承安被生生掰断的手指里脱落,离家分体。早已染血的牙齿死死地咬紧刺破嘴唇的软肉,陆承安张开嘴,似乎是想发出凄厉的叫喊。   人人都说陆承安贱,其实他是个很要脸的人。这么多年的打架斗殴,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坚决一声不吭。他爸陆霖琪那样对他,他也只是照做不误硬捱,绝不张嘴叫疼。   只有在景尚面前他才仿佛是最没有“自尊”的,被淦时叫唤得死去活来,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哪怕只是被戳胳膊,他也要像一个被虐待的小朋友那样把所有不满发泄而出,然后咒骂。   可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可以让他丢失尊严的景尚,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却叫出了惨绝人寰的泣血怒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景尚跪在地上,四周是战火造就的陌生人的残肢断臂,他被尸体和鲜血包围,不顾危险来临痛苦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不敢再多看半秒,动手挖自己的眼睛。只是鼻梁上戴着护目镜,所以那两只沾满血迹和泥土的手作出抠挖的动作时,瞬间击碎护目镜,继续往眼睛的地方抠。   罗曼尼康帝的残暴信息素自他身体里如过无人之境爆发向外席卷,化解他身后的危险。可无论是敌是友,硕大机甲都逐一爆破,于电花中成为废铜烂铁。   他毫无所觉,几乎将脑袋埋进血泥里大悲大忡地尖叫。   同时,另一种无比强大的信息素也如过无人之境,温和地治愈着。   最后一支淡蓝色的基因药剂被景慈打进腺体,他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孩子,小景......到我这儿来吧。让我帮你。”   景尚跪伏在地久久未动,他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滴淌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一遍一遍地自问,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为什么陆承安明明那么讨厌他,还要坚持留下那枚戒指。   为什么......   ......为什么啊,陆承安。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   陆承安是个骗子。   陆承安是个撒谎精。   他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反话。   他曾经说:【这个世界上我最爱我爸,也最爱我爸爸。】   其实他说的是:“我一点都不爱我爸,也不爱我爸爸。”   【爸爸喜欢的我都喜欢。】   “爸爸喜欢的,我都深恶痛绝。”   【我爸和我爸爸最爱我,他们爱我才这样对我。】   “我知道,我爸和我爸爸根本不爱我,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对我,不会伤害我。”   【我喜欢顾闻。我喜欢他的温柔,我喜欢他的信息素,夜来香的味道。】   “我讨厌顾闻。他不是温柔是禽兽,他的信息素是夜来香的花香,我在爸爸身上闻到过好几次。我讨厌这种味道。”   【我快成年了,我打算把自己献给顾闻。】   “我不要和顾闻做,我要想个办法不和顾闻做。”   【我最最最讨厌景尚。】   “我一点都不讨厌景尚。”   【我不喜欢景尚。我讨厌他我恨他。】   “......我喜欢景尚。我真的不讨厌他,不恨他。他只是没有办法,他已经非常努力了。”   【景尚是个坏蛋,坏种。】   “景尚特别好,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他也不想做一个天生坏种......他真的不想的啊。”   【无论全星际联盟的人做了什么,他们都可以好好活着,人的生命贵于一切,但是景尚必须死。】   “星际联盟里的那些干坏事的傻哔们都得死,他们是最低贱最该死的,死得有多惨就多惨才好呢。但景尚必须活着。”   【我恨不得景尚去死。】   “我不要景尚死。我要他活着,要长命百岁。景尚,你要活过星际联盟公民的平均年龄,你要活过180岁。”   【景哥,我要活着,我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   “景哥......我不想活下去,我想死掉。我很早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死掉。”   【世界那么美好,我还没活够呢。】   “世界那么糟糕、变态、恶心,我早活够了。”   【我想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啊,景尚。】   “我想放弃,想闭眼。想沉沦,想死......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死啊景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骗子!骗子!骗子!你就是骗子!”景尚在敌友双方的机甲闪烁的警报器狂鸣之中,痛苦得不能自已。   星际联盟某间探监室,天花板上的警报器也在疯狂地闪烁。   陆承安的信息素爆发出了危险的攻击性,引起恐慌,江端与那些囚犯人事不省。   这不应该是一个分化等级只有B+A-的人发动得起来的。   血,满地的血,满身的血。   衣衫略显凌乱但相当整齐的陆承安疲累地靠着墙壁坐,左手太痛,抬不起来。那截断指就躺在不远处,陆承安没有管它。   医生不来,他也不会给自己接手指。急没有用。   他只是捏着那枚戒指,仔细地观察。   左手中指没有了,他就往自己的右手中指套。可是这次,戒指没有牢牢地依附于他。   它变成一枚普通戒指,可以套进去也可以拔下来。   这时候陆承安并不知道,由于曾经的罗曼尼康帝信息素持续在他体内融合,他的分化等级更改,已经跻身于S+、2S-级。   戒指不再“认识熟悉”他的信息素,只能变为普通饰物了。   陆承安只知道,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他与景尚之间的联系彻底断裂不复存在。   景尚没有办法再看见他,听见他。   “臭傻哔,看看吧,因为你我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你的报应,你说你活不活该啊。”陆承安垂眸看着右手的戒圈指桑骂槐,喃喃地说,“我想......”   “景尚,我会永远恨你。”   直到今天为止——陆承安才在这个世上活了18年零5个月。   但他已说了14年的谎话。 第77章   “我实名举报两个小时前在星际联盟某间监狱里发生的、差点酿成惨剧的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希望星际联盟官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相信现在很多人都跟我秉持同样的看法。”少年脸上表情坚毅,他之前因为家境殷实和父亲有职权而现于大众视野里时,永远都是一副仿佛会被随时随地创飞,因此必须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疏离态度。   但他今天站在焦点中心, 实名举报:“我是原寻。”   星际联盟监狱的探监室, 被陆承安的信息素攻击到狂叫的警报器吸引来许多人。但在此之前——在陆承安彻底爆发攻击江端和其他囚犯之前, 原寻率先冲进来不可置信地目睹眼前这一幕。   他出离得愤怒了。   早在景尚选择逃亡离开星际联盟的土地前,他就好像知道会有这一天。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找到原寻和他说:“原寻,请你帮我照顾一下陆承安。”   那时候他们还没毕业, 人人都在提前欢呼高中三年终于要结束。满校园嘈杂沸腾, 景尚却无法融入其中, 他像待在一个独立图层里, 世界还没开始爱他。   他明明还是高高在上令人歆羡的元帅之子,何必那样低声下气,又何必用得到“请”字。   原寻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回答说:“好。”   事情没有按景尚曾推测的那样发展,因为他想的是陆承安自由。而他自己的结局和如今已然发生的差不多。   陆承安锒铛入狱第一天, 原寻就为他找辩护律师。他要陆承安活着。   杀人应该偿命, 但陆霖琪那样的渣滓, 不配让一个18岁的鲜活生命为他陪葬。   发现原寻要插手此事, 原寻父亲本不想管。高中同学能有几个感情, 他又不认识陆承安,对陆霖琪和纪邈也只是略有耳闻同样不认识。   他们的生死跟原家没关系。   虽说原家现在比江家强了一些,但同为官僚,总不好树敌。   可原寻说陆承安是景尚拜托给他照顾的。   提起景尚,就要联系到牧寒云。可是这父子俩闹掰了啊,景尚生死未卜, 以后能不能再回到星际联盟也同样是未知数。原寻父亲有点发愁。   而在陆承安强烈要求验证死者陆霖琪的基因链时,原寻父亲更是难得沉默,久未有言。   他觉得这个胆敢弑父的少年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想到自己有三个儿子,原寻是最小的,上面两个都参军入伍多年。   他们是当初被牧寒云从学校直接招走的。   原寻父亲听说几个月前有一个姓林的军官退伍,回到家后性情大变。他的信息素基因链条比正常人重复螺旋一截,陆霖琪与纪邈的也是。   Alpha军队都接种过药剂。   可牧寒云手里的兵没有。   包括原父的两个儿子。   所以他没再管原寻,决定赌一把,同意原寻为陆承安找星际联盟最好的辩护律师。   不过因为太忙,后来原寻和原家没人参加陆承安的开庭。也可能是不忍看。   —   江端收买执法人员试图对陆承安进行强迫关系,一经原寻实名举报迅速泛滥被无数人知晓。   针对陆承安的判决已定、已服众,为什么他在本该公正公义的星际联盟监狱内部,能遭到如此对待。血腥、恶心且炸裂的场景刹那间惹起万民公愤。   陆承安的两个下流父亲已经被所有人咬在嘴里嚼烂嘲讽,一开始陆承安也是被开颜色玩笑的对象。但时至今日,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要问,这到底关陆承安什么事情。他从纪邈的肚子里出生,就一定会遗传他那种不顾所有好像谁都可以淦他的姓瘾吗?   他就是因为不想被欺负,所以才会被逼入绝境、万不得已之下持枪杀父,为什么有些人还要觉得他像他的爸爸期待被骑?江端的行为无疑将陆承安判决已定的案子推向风浪尖,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吗?   经此,已经开始有人在监狱门前扯横幅高喊,他们要星际联盟监狱对这次的事秉公处理,还要每天公开陆承安的日行起居和一日三餐。   否则他们真怕陆承安死在监狱里。而且还是那种恶心的死。   更有甚者在喊:“玛德星际联盟什么时候这么烂了啊?从内里开始烂是吗?你妈到底恶不恶心啊!特么的把人家手指硬生生掰断你们还是不是人?!他就是个小孩儿啊!一群恶心的臭虫蠹虫!我交的税是让你们徇私舞弊谋取这种便利的吗?!让帝国联盟打过来吧,大家一起灰飞烟灭吧!玛德祈祷战争降临!!!”   “战争降临对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没有任何好处,受苦的只是平民而已。”景慈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手试探景尚的额头,温度滚烫得离谱。   他的整个左手,已经根据他的生物与信息素DNA等信息换上与其高度匹配的机械假肢。   不用拆卸。   黑色,看着像金属质地。但不是冰冷的而是恒温的。   摸起来是真实的皮肤质感。   由于能够载入系统数据,它比景慈的原生肢体更能令他确定景尚高烧不退。   景慈说:“我现在没有办法领兵。如果星际联盟的牧元帅真的不顾一切地打过来,你们又实在抵挡不住,我自然会帮忙。”   他侧首看向来人,道:“但是我觉得,帝国联盟现在还不需要我亲自出马。你觉得呢?”   来人恭敬垂眸,对一个从回来至今,没有官复原职甚至没有任何职位的景慈低头:“是。”   “而且牧寒云并没有带兵打过来,他在观望。那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挑起这个祸端呢。”   “您说得对。”   景慈嗯道:“廖上将没事就先回去吧,景尚是俘虏,该被关起来。我知道。但是很遗憾,谁让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呢。”   “在他没有好起来之前,没有人能带走他。”   “......是。”   廖禹走后不久,身后病房门重新响起。那道普通鞋底的脚步声踩着地面时沉稳且有力,就像穿着硬邦邦的军靴。   景慈回头看去,神色有了一个终于归家的孩子那样,略显迷茫的神情。   他嘴唇嗫嚅:“父亲。”   言传旬缓步走到他身边。许多在他这个年纪的中年男人仍是一头黑发,只有眼角会有些微细纹,那是时间的沉淀。   可是言传旬鬓角斑白,比同龄人要苍老些许。   “嗯。”言传旬笑着应声。   景慈的儿子都20岁了,可他在言传旬面前依然是需要父母安慰的孩子。一只大手按在景慈头顶,粗鲁地揉了揉。   “父亲,都是因为我......你才成为这个样子的。”景慈低声说道。   “唉......你想岔了小景。就算我们没有成为父子,你只是我手里的兵,或者只是让我知道了帝国联盟有你的存在,我就不可能看着他们抽取你的信息素。”   30年前,言传旬拒绝执行命令,变成有职无权的将军。   不久后,景慈于战事中“牺牲”做了牧寒云的伴侣。但他们都以为他是替身。   所有人都以为景慈真死了。   言传旬轻抚着景慈脑袋,开口柔声说道:“你没有见过你哥哥,你十五六岁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如果你哥哥还在的话,他会是第一个阻止的人。”   景慈低声:“我见过的。”   “嗯?哦照片是吗?”   “......真人。”   比10几岁更小的时候,景慈生长在贫民窟。因为他总是控制不住信息素所以被称为怪物,每个人都害怕他。但总是做慈善的言悦不怕,递给他面包、水。   笑容那么温柔。   听说他那时已经怀孕,马上要跟陆自声去星际联盟。   ......前往他的埋葬之地。   “唉......”言传旬叹气,突然无故轻笑了声说,“你兄长这个人啊,哪个地方都好,就是太善良。我以为是他和他妈妈生活太久的缘故,因为我平常没有办法抽出太多时间照顾他。”   “当然......我也没有怎么陪伴过他。我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严厉而且是说一不二的。”   “我的妻子体弱多病,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后来领养你,我发现并不是和谁生活时间久的缘故。你没有和悦悦生活过,也没有和你母亲生活过......他们都已经去世很久了,可你也很温柔细腻。”   “所以这些年,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总结出一个道理,是你们本身就那么好。”   景慈攥紧景尚一只手,他信息素暴走,又吐了血,还伤害自己,仍昏迷不醒。他另一只手便牢牢攥住言传旬的衣服,让额头抵着家长怀抱。   他几近无助说:“父亲,我不想杀他父亲。”   ......   “你连你父亲都敢杀,陆承安,你真牛哔。”原寻由衷道。   新的探监室里,陆承安意外地看着原寻,听到他的夸奖先笑了声,而后疑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啊?难道我跟你很熟吗?在学校里的时候你还经常骂我傻哔呢。”   “我没有骂你。”   “嗯?你骂的不是我吗?”   “我没骂你。”原寻如是坚持道。他还是那副样子,只不过今天嘴里不是只有傻哔和白痴这样的字眼了。   陆承安不敢信:“......你不会是在骂江端跟高木栖吧?”   原寻不说话。   陆承安直接福至心灵:“陌生号码,特么是你啊。”   “......”   “你有病啊?!”陆承安皱眉勃然变色。仿佛遇到一个戏耍他好几年却始终见不到人,如今终于见到,要不是探监室眼前的玻璃,气血上涌的愤怒绝对要让他抓住原寻领子狂揍。   这瞬间陆承安甚至能共情当初知道他在恶作剧的景尚是什么心情了,真的,没在床上淦死他都是景尚太有良知。陆承安气得脑仁儿疼,拿左手捏眉心,手刚碰额头就因为戳到刚包扎完没多久的中指而痛到,他啧了声,甩甩左手:“你平常看着挺正经一人,特妈怎么这么无聊啊?!我追不追景狗关你屁事,急的你恨不得天天给我发短信当红娘,耍我好玩儿吗?”   断裂的中指因为错过最佳缝合时期,陆承安听医生建议,决定接机械手指。   只要舍得花钱,安装在陆承安手上的中指灵活度绝对超过百分之百。原寻说钱不用他担心。   本来陆承安只想要自己的手指,灵不灵活无所谓,但既然原寻这么说,他又把话咽回去。有人花钱不要白不要。   就是看在原寻要为他接机械手指的面子上,被戏耍的陆承安才耐着性子没有骂太脏。他只是冷笑说:“原寻,其实你才是那个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局外者。你身为旁观者,好像早就看透了我跟景尚的恨海情天,但你什么都不说。”   “你早看出来他爱我,可是你不告诉我,你也早看出来我在耍弄他,可是同样的、你同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你就看着我们两个人,像傻哔一样跌跌撞撞,看我们的好戏。你真可怕。”   “不是你们两个傻哔不让我说的吗?”原寻受不住谴责,竟然生起一分恼怒,“小时候我要加入你们,跟你们交朋友。本来玩儿得好好的,谁知道一个暑假没过完,你们突然决裂。”   越说越顺畅,原寻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决裂就算了,你们还让我在中间传话。今天中午吃什么明天早上又吃什么,都是些废话!要不是我父亲那时候非让我跟景尚玩儿说要打好关系,你看我理不理你们两个。”   “后来我不想再传话,劝你们俩和好吧,你们俩一人锤我一拳!警告我不准再说这种话,说有大人在场,特别是牧元帅在场的时候更不准这么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说什么决裂才能做朋友。”   “我就纳了闷儿了,都特妈闹到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怎么做朋友啊?!这些事儿你全忘了是吧?那你和景尚把我两只眼睛锤出一片乌青怎么算?!”   “回去和我父亲告状,我父亲都说是我太废物,天天让我练格斗搏击!我那么小差点儿被练废!而你却打完就忘?!”   “虽然直到今天为止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不是看出来你们不是真的想决裂,你看我管不管你们!”   “......”   陆承安摸额头:“是吗?”   原寻怒道:“很早我就想说了,你特妈越长大越神经,是不是分不清想象跟现实?”   “......”陆承安的右手这次改摸头发,挺尴尬地,因为他发现原寻说得很对。很多时候他自己待着,总觉得脑袋恍恍惚惚。   十多年来,他只坚定地记得一件事。   和景尚互相厌弃、憎恶,是他们自保的盾牌。   生存的机会只有一次。   原寻还在发泄:“陆承安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些年你是不是在说反话。不然就凭你在学校干的那些令人无语的事,根本让人没有办法相信,你嘴里说的和身体做的能够实现逻辑自洽!”   闻言陆承安迷惘怔愣,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一种确实如此,他一直以来都知道是这样、但依然要怀疑一下自己的语气自问道:“我在说谎吗?”   而后他宛若恍然大悟。   原来......他和景尚......   他们早在相恨的时候,就已然相爱。   恨比爱热烈,爱比恨长久。   这一刻,他蓦然明白曾经挂在景尚房间里的那副油画,上面那句话的含义。   ——长相爱或共赴死,别无他路。   他们做到了。 第78章   从十三四岁决定追在景尚屁股后面“恶心”他, 陆承安就学着融入他所谓的“朋友”们。   江端跟高木栖骂他时他从来不忍着,永远反唇相讥。原寻话少,但语言犀利,好像每天不骂几句傻哔和白痴就缺点乐趣, 陆承安同样会骂回去。   几年后真相大白, 原寻没骂过陆承安, 陆承安倒是没少骂原寻。可能是原少爷终于意识到他吃得苦实在太多,怨气积压,憋不住了, 把那张往日里只会点评傻哔的嘴逼成连环炮, 在探监室外面破口大骂, 且面目狰狞。   向来打架没输过、嘴上不吃亏的陆承安, 于今日眼神飘忽神情尴尬。一会儿用手挠额头,一会儿用手抓头发,嘴中时不时发出“呃......嗯......”等无意义的语气助词。   可谓有嘴难言百口莫辩。   最后等探监时间到, 原寻倏地冷静下来,陆承安才赶紧插上话, 边站起身跟随新调来的执法人员走边把右手举起来, 平伸在太阳穴处, 面带歉意地摇手颔首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特妈还怪有礼貌的, 不像穷个凶极恶的杀人犯。   原寻微笑:“我再也不会来看你了。”   铁门即将阖闭,陆承安及时接道:“应该的应该的啊。原少你真是大好人。”   “......”   放江端进入探监室意图酿成惨剧的执法人员已被处理,原寻实名举报后,要求星际联盟监狱给陆承安换单独牢房。   现在他饱受公民关注,有再多恩怨,官方也会把表面功夫做好。江端被江家带走关禁闭, 尽管引发诸多不满谴责,公民们也深刻意识到,“王子犯法”不可能与他们庶民同罪的。   一时之间,连最初喊着枪毙陆承安的极端人士都开始逆转态度心疼他,把江端骂了个狗血淋头。最重要的是,判决前,早在看见陆承安长相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说,能长成这样的小孩儿会犯什么错呢?!   他刚高考完毕,星际联盟高中里许多学生都认识他。他们说就事论事,先摈弃这次杀人事件不谈,陆承安那张脸长得真没话说。他身为一个男生,还身为一个铁血Alpha,却被称为星际联盟一枝花,就知道美貌如何。   另一群人便骂这些替他说话的人是该死的颜控,双方吵架。   陆承安对上述腥风血雨一概不知,就算知晓也不感兴趣。管理他的执法人员盯他几天只觉他很可怕,过于得没心没肺。   开枪连杀两人不做噩梦,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监狱规定的时间作息,他从第一天执行起来便没有任何不适,挑不出半点错。   甚至他给人一种感觉:能够射杀陆霖琪,亲眼看他死在自己手里,死在自己眼前,是他在目前短短18年的人生中计划了无数个夜晚、也决心要除掉的心头大患。陆霖琪活着的时候,他才反而会做噩梦。如今大患已除,他心无牵挂享受生活。   监狱里的生活也是生活嘛。   “狱警叔叔,你这么盯着我是做什么?后脑勺儿都要被你盯穿啦。”从外面看完普法节目输入完要好好遵纪守法的思想,回牢房途中,陆承安皱着眉头嘶了声,不客气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对你们这些执法人员没有任何好感,不要这么盯着我,谢谢你哦狱警叔叔。”   狱警拿警棍戳他一下,挺轻的:“你先好好说话。”   陆承安眉头皱更深:“?”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说话都像找家长要糖。”青年狱警叔叔说着,还真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来,递到陆承安在牢房外面就要戴镣铐的手心,“我老婆说你很可怜,肯定是个乖孩子,非让我来上班的时候把这颗糖给你。你要是喜欢吃......”   他眼睛先向四周看了看,没其他人,脑袋倾斜一点非常小声地徇私枉法道:“明天给你带一把。但你得藏好不能被发现。前面有牢房有狱警,把你手心的糖捏紧了啊。”   陆承安下意识攥紧手心,紧皱的眉头迷茫地松开。   他开始不自主地反思自己的说话方式。多年来耳濡目染,他知道自己有时说话像......之前不止在床上,哪怕在床下景尚给他休息的机会决定不淦他时,都会警告他说别撒娇。   可景尚能这么说,是因为陆承安想要这么做,故意勾他。   他很喜欢和景狗做。   但他没有这么对待过别人。   ......可是因为别人知道他的爸爸是谁,陆承安觉得自己正常或者只是稍显缓和的说话,他们也觉得自己在娇嗔。   一个眼神都觉得是他想要。   这是第一个,听到他同样的语气,却说他只是像个孩子朝大人要糖的人......没有不堪想法。   “哦。”陆承安声音莫名干巴巴,“谢谢狱警叔叔。”   狱警没搭理他,因为前面牢房门前有两个狱警在聊天。   这间牢房,不止一次吸引过陆承安没有多少好奇心的眼睛。   它很大,特别大,而且里面有无数装潢设施。与其说犯人在服刑坐牢,不如说犯人在悠闲度假。每次经过这间牢房,陆承安都会瞅上一眼。   奈何里面那个犯人是个高冷的,永远不拿正脸对着门口,只有一个背影。   那些装潢设施不是家具,更像实验台。很高很壮观,细致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被原寻安排到这儿来坐牢的第一天,陆承安就异常不解,现在牢房都是度假胜地吗?   等他到达自己的牢房,看到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和洗漱用品,其余什么也没有,他便意识到只有那间牢房里的犯人是特殊的。星际联盟在招待座上宾吧。   在监狱里招待,奇葩。   而且这间牢房门还不关,他能自由出入。   “诶你说,他到底还出不出得去啊?”豪华牢房门前的其中一个狱警向同事问道。   另一个人便说:“嗐谁知道呢。那位回去后也没点儿动静传过来啊。他没官复原职,更没升职,混得不好吧。那我们干嘛还像对待天王老子一样对他啊。”   说着朝并没有关闭的牢房门里面瞥一眼,挺烦的。   看来这种情况不是刚持续。   “你说,上面什么时候会下达文件把他这些实验机器都撤走啊?研究三十年了,也没见研究出什么玩意儿。”第一个狱警不屑叹气,“什么狗屁博士。”   “如果帝国联盟那边再没动静不来救他的话,那谁还让他研究啊。”第二个狱警咕哝,“我们又用不到。诶小陈,把他送回来了啊。”   “嗯是啊。”小陈闻言笑着招呼,粗鲁地推了陆承安肩膀。   “对杀人犯就要这样。”第一个狱警道,“小小年纪敢杀自己爸,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这要是我孩子,先弄死他。”   小陈依然笑着说:“陆霖琪那种爸,我感觉死了也挺好。”   陆承安瞥第一个狱警,呵呵两声,说:“叔叔,人分三六九等,人格也分三六九等啊。”   “你——!”   “99号!说什么呢!”小陈又推他一把严厉道,“还没忏悔是不是?摆正你的思想态度!”   “谁让你跟执法人员这样说话!闭嘴!今晚不许吃饭!”   “闭嘴了。”陆承安颔首垂眸微鞠躬,动作行云流水。   还特么挺优雅的。   豪华牢房里的男人似是被这道动静吵到,皱着眉回转身。陆承安看到一双灰色的眼,对视半秒便相错而过。   其实他挺想问问小陈狱警他是谁的,但他们只是刚刚给了一颗糖果的关系,没有那么熟。不能一上来就问别人好像已经超出工作范围的事情吧。   晚饭陆承安的犯人餐里多了条鸡腿,小陈狱警叔叔偷偷给他的。又“徇私舞弊”起来了。   陆承安面对墙壁,好像没晚饭吃在思过。实则啃鸡腿啃得非常香,吃完洗了两遍手呢。   —   约半个月后,有人探监陆承安。做完监狱一天里安排的所有事的陆承安坐在牢房里沉思,闻言他马上站起来伸出手让小陈狱警给他戴镣铐,举止些微紧张。   小陈好奇地问:“你看起来很想见他。你知道是谁吗?”   “是吗?不知道是谁,”陆承安检查镣铐戴好没,不问来者名字,说道,“谁来探监我都想见。一直待牢房里多无聊啊。”   小陈叹气道:“也是。没自由肯定无聊。”   陆承安闻言却说:“我挺自由的。”   犯人和执法人员向探监室走去的时候,经过那间豪华牢房。   门口还是半个月前执法的那两个人。当初的第一个狱警看陆承安走过来,眼神从头到脚打量他,然后他又瞥向豪华牢房里又在捣鼓实验的男人的背影,忽地一笑说道:“按理说你们挺有缘的啊。一个跟景慈交情匪浅,一个跟景尚......哈哈。”   说起陆承安和景尚,他眼神并不干净,笑容同样不爽朗。   陆承安有没理他,只听到了那句“一个和景慈交情匪浅”的话。   恰在此时,他想那个男人也听到“一个和景尚”这句话,即刻停止实验回身,灰色眼眸定定看着陆承安。   “景尚是谁?”他说,声音有一种太多年没怎么开过口的沉着与微哑,字不正腔不圆,“是小景的孩子吗?”   陆承安知道,他口里的“小景”是景慈。   他点头说:“对。”   男人道:“那你是谁啊?”   陆承安下巴微抬,看似在思索,实则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嘛,当然是景尚的男朋友喽~” 第79章   来探监的人是纪邈。   陆承安并没有和那个他还不算认识的灰眼男人交换名字, 因为探监有时间规定。   “儿子。”纪邈喊他。   陆承安也喊他:“爸爸。”   21年来,说是逼迫也好自愿也罢,陆霖琪让纪邈做的事情已经触犯星际联盟法律,他本来要被调查入狱的。如果当时真的这么办, 说不定现在他和陆承安还能成为同一批的狱友。   父子两个全都锒铛入狱, 又是一则有看点的新闻。   但正如医院最初给出的、属于纪邈的基因链数据, 判定他不正常所知。他几乎没有自主思考能力,被陆霖琪如此对待,依然爱他爱得要命。他明知陆霖琪打算对年仅18岁的陆承安进行什么秽淫行为, 却秉支持态度。   好像陆承安不是他儿子, 生来就要和他一样, 或跪或趴姿态万千地伺候无数个男人似的。   而他今天来, 开口也是这么问的:“儿子,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听你爸的话呢。他都是为你好啊,我和霖琪真的很爱你。我们真的很爱你啊。”   纪邈眼圈红红的, 眼里是无数的责备:“可是你杀了他。”   以往听到这些话,陆承安都会即刻附和。要么说我知道呀爸爸, 要么说我也很爱你和我爸。   他之前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和我爸更爱我。我也最爱你们。”   但是他今天只是一垂眸, 沉默须臾。而后唇角微抿, 似是觉得嘴里很淡, 他朝小陈狱警低声要了根香烟点燃。   把有害气体大口的、重重吸进口腔的时候, 陆承安两边脸颊凹陷,仿佛已历尽半生沧桑。烟雾从启开的唇间逸出向上袅袅地飘,模糊他紧锁的眉眼。   “爸爸。”他低声说,“那不是爱。”   纪邈有些怔愣:“什么?”   陆承安便再次说道:“那不是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那种畸形的感情是爱。但是你和我爸,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你在说什么?!”纪邈不可思议地质问。   他不明白这个社会怎么了。   他和丈夫相爱,却被医院说不正常, 还已经替他填写去往精神病院的证明,那些人说话他不理解。纪邈很委屈,但失去丈夫与儿子庇佑,没有任何靠山的他没有办法反抗星际联盟官方。   对医生问话似懂非懂时纪邈只说:“我想看见我儿子。”   所以他来探监。   过两天就得去精神病院了。   今天见面效果不佳,因为他们之间有争执出没。可也正是由于争执,两人都蓦然意识到,纪邈开始听陆承安说话了。   之前无数次,无论陆承安多努力,纪邈永远在自说自话,绝不理会陆承安,只随心所欲地指使他做饭拖地和干其他的事情。   “警方跟律师说,我爸这么对你有21年了。我想知道,21年前他也这么对你吗?”陆承安用左手夹着烟,食中两指不一个颜色。他的中指有金属光泽,不过很轻微,不明显。   而且它是恒温的,能真切感受到香烟质感。机械假肢做起来麻烦,要提取生物基因,还要提取信息素基因,机械和二者都高度匹配后医院才能给陆承安装机械假肢。   前两天才弄好,很真实,但陆承安却觉得不太真实,总盯着它瞧。每天能观察好几个小时。   “......没有吧。”半晌,纪邈从苦思冥想中回过神,极其轻声地回答道。   陆承安眨眼跟着回神,捻灭烟头,说道:“他从部队回来以后,就这么对你了是吗?”   “......是吧。”   “为什么?”   “......我出轨了。”纪邈羞愧地低下头颅,不看陆承安。   诡异地静默席卷父子俩,良久后陆承安说:“好吧。”   他问:“可是我记得,你说你16岁时就帮我爸去勾引星际联盟40年前的上将陆自声。他那时候没有逼你吗?”   “......没有吧。”纪邈回答一个问题总是要想许久,“霖琪和陆自声上将只是很远很远的亲戚而已,霖琪喊他表叔吧。”   “除了都姓陆,已经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不知道,我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他那个很温柔很好的Omega妻子,所以......”   “能和牧家做邻居的陆家别墅,就是这么来的。是我,靠自己的身体......”   陆承安打断他:“我爸没有阻止你吗?”   “......没有吧。”纪邈抠弄手指,说道,“他同意的。陆自声一点都不洁身自好,他没有和言悦结婚之前,总是乱来的。”   “如果他本来就、他本来就干净,会让我滚。就像牧寒云那个疯子变态,我要勾搭景慈,他都没让我见到景慈的面,还差点杀了我......”   陆霖琪从一开始和纪邈是恋爱关系时就同意他这么做,陆承安坚信笃定,那时候陆霖琪的基因链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他本身就存有的劣性。   “我是我爸的孩子吗?”陆承安突然这么问。   话音刚落,纪邈几乎是痉挛地战栗,似是被什么吓唬到。但是他更努力地回想。   “......我不知道。”他几近嗫嚅地回答说。   这些恶心腌臜的烂事儿通过陆霖琪的嘴,早不知道传至什么地方,隐瞒躲藏无济于事。   陆承安又跟小陈狱警要了根烟,这次第一口抽得堪称狠厉。   小陈狱警帮他点燃烟后,就走了出去。   不打算继续监听,把私密时间全部留给他们。   “我很可能是个野种。”陆承安嘲讽地开口说。   “......对不起。”纪邈颤声说道,眼泪啪嗒落下来。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伤心,他那样是快乐的啊。   “我爸......陆霖琪给你打过药剂吗?”陆承安问道。   “......打过的。”   “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打的?”   “......他从部队回来后。”   纪邈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几乎面无表情的陆承安,非常坚持地说道:“儿子,你真的、不爱我和你爸吗?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培养你都付出了什么,你能上那么贵的高中,是我和你的老师......还是我和你们校长......”   “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付出身体,你怎么能说不爱我呢?”   “可是你不争气,高中学费那么贵,你总是不爱上学......你就那么讨厌学校吗?”   “对啊,景尚很有钱......他特别有钱,我想让你跟他在一起这样以后你会好过点......但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坏,是他教你不爱我们的吗?肯定都是因为他。”   “他脾气那么差,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他没有礼貌还是总骂你。你怎么能听他说的话呢!”   这次的探监时间快到了,但对纪邈这通控告,陆承安依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思索。   再开口时,他仿佛没有把纪邈当成将他生下来的爸爸,而是令他厌烦的陌生人。   “爸爸,你知不知道,星际联盟高中有硬性规定,只要以全校前十的成绩考进去就可以学费全免。”陆承安说,“我高一入校的时候,成绩排全校第七。”   纪邈怔住了,惶惑不解。   他眼里肉眼可见地添上一份慌乱,好像害怕再继续听下去。   陆承安语速加快:“我不是靠你用身体帮我交学费才上的高中,我是自己考进去的。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有一天我突然在你身上闻到夜来香的味道,那时候我高一刚开学半个月。我意识到,也许你从来都不认为我是靠成绩上的高中,也许你从来都认为我是靠你才得到的一切。”   纪邈双手揪住胸口衣服,喃喃地说:“你爸说......”   ”而且,我一点都不讨厌学校。相反我特别喜欢它,”陆承安打断他说道,“但我没办法待在那里。我每次踏进学校,都像踩在你丝缕不挂的、任人翻来覆去的肉軆上。”   “你被肆意进入、躏蹂,我总是能听见你哭听见你叫。好像我身为你的儿子,也糙过你的身体一样。那太恶心了不是吗?”   纪邈惊恐:“我......”   “我完全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好好上学,我总是反胃想吐。”   所以他总是蹭景尚吃蹭景尚喝,一分钱都不愿意花家里的。   他重复道:“恶、心。”   “啊——”纪邈尖叫一声。   “在学校里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和陆霖琪是多少学生和老师的谈资。只要有人说你们的时候我都会很生气,我会上去跟他们拼命。因为我爱你们呀,”陆承安咬牙恨恨地说道,“你们教我这样是爱,世上没有人比你们更爱我,我真的很爱你们。我无数次这么说服自己。”   “可是只有在景尚说你们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生气,而且我会非常清醒地意识到你们就是脏就是贱啊。你们根本不爱我。”   “景尚,在你们眼里他对我很坏,非常坏非常坏,但在我这里他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香烟将燃尽,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消息,陆承安依然不知这个人到底是死是活。他说:“是他教我自爱,是他说不应该让别人碰我,是他说等成年后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可以用恶作剧的方式利用他的权势自保。”   “爸爸,我有什么错呢。”   “我就是不想像你那样和别人睡觉,怎么了呢?对,我是你生的我该像你,我好像很贱,但我还是不想和别人睡觉,怎么了有问题吗?”   纪邈哭出声音来。   “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爸爸,”陆承安扯了扯自己身上很干净整洁的囚服,腕间的手铐哗啦哗啦响,“这些年,我被你们杀了一次又一次,可他救了我一次又加一次。”   “你再看看我的样子。”陆承安笑容张扬,他是指他没被判死刑,还能和纪邈说话,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告知,“你看呀,他永远都在我死去的时候,多救我一次,确保我活着。”   “纪先生,你喜欢的,你爱的,我一直深恶痛绝。你和陆霖琪让我感到恶心。我现在没有说谎话,我说的都是真话。”   当烂人的孩子拥有自主意识开始反省,懂得羞愧、躲藏,无法认同烂人父母,他注定要在腐烂的血泥里长成另外的模样。 第80章   小陈狱警从外面打开探监室的铁门时, 听到隔着一扇玻璃坐陆承安对面的纪邈发疯地嗥叫。   他似是听到什么话,又或知晓什么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只能用大吼大叫迷惑那些浮出水面的认知。可那种凄厉的声音愈癫狂, 愈能证明某些东西已在他内心根深蒂固。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真的!”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你冷静点吧。”陆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 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微微侧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低声说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用再来看我......”   话未落, 纪邈突然声嘶力竭地喊:“景尚死了!死了!”   “景尚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记着他!他已经死了啊死了啊!”那种嘶哑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纪邈一直以来都身娇似水, 音色更是泠泠如泉, 这幅仿佛要报复泄恨的狰狞表情扭曲他漂亮的脸。他瞪着陆承安,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他好过,“现在全星际联盟都知道!景尚贪图军功上战场, 信息素暴走杀了好多人!”   “他自己当然得到报应,没好到哪儿去!他狂吐血, 还差点抠瞎自己的眼睛。就在他昏迷的时候, 景慈把他俘虏带回去。他是他爸爸嘛, 肯定不会真的把他当俘虏。可景尚自己撑不住, 不是前天就是昨天, 死啦!”   纪邈两条胳膊对着天花板重重地一挥,划出一个圆圈,哈哈地道:“他死的时候还在狂吐血呢,好惨烈的。所有星际联盟的人都知道!”   探监室的大门洞开,陆承安却久久立定门前,没成功驱使双腿走出去。他仔细听着纪邈把这则惊天动地的消息带给他, 厘不清心里的那点思绪。   有什么东西正在以非常平缓的速度脱离心脏,向既遥远又虚无的银河飞。   他在寒冷里变得那么沉,那么重,以致于陆承安觉得胸腔紧缩呼吸窒停。   从小就挨打的陆承安与疼痛为伍,习以为常,痛觉浅淡。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感受过痛苦是何种滋味了。   竟连心脏跳动都是种累赘。   “......真的吗?”陆承安抬起眼眸,看向皱眉呵斥纪邈别发疯的小陈狱警,“狱警叔叔?”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自己,小陈狂眨眼睛,这是心虚和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的无措表现:“别人确实是这么传,但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了。”陆承安轻声截断他的话,脚下没动,用更轻的声音对突然嘿嘿哈笑起来像个神经病的纪邈说道,“死了就死了吧......我又不是不会死。”   纪邈便又哭了,在陆承安抬步走出去时他大喊着说道:“我是很烂没错,可是儿子,那些人是自己过来的啊。不是我主动找的他们,是他们先烂的啊。”   “咣、当——!”   铁门关闭,寂静猛袭,与世隔绝。   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表皮为珠白色的奶糖,陆承安边走路边低头瞧着。而后他在因手铐缘故、而靠得很近的两只手里动作缓慢地剥糖纸。   “谢谢狱警叔叔......”陆承安低声说道。一颗糖耗费半条回牢房的路才放进嘴里。   不是甜的。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经过豪华牢房门前时,灰色眼睛的男人第一次没拿背影对着过道和陆承安,而是正面站在门口,说:“小景儿子男朋友,你因为什么来坐牢啊?小景和他儿子还好吗?牧上将还好吗?”   陆承安没听见他的声音,径自朝前走去。   糖是苦的。   灰眼男人门前的狱警替陆承安回答说:“他杀了人才进来坐牢呢,没判死刑都是运气好。什么牧上将,那是牧元帅。我已经向上面申请把你这些破玩意儿撤走,明天你就去和那些死刑犯待在一起吧。把你当贵宾对待真是有病。回牢房去,我要锁门。”   “我的牢房不能锁。”   “我今天偏要锁!”他把灰眼男人推进去,眼睛饶有兴味地瞥向陆承安似很僵硬的背影,幸灾乐祸啧啧称叹。   陪陆承安向前面那间牢房走而背对他的小陈嫌恶地皱眉。   到达牢房以后,小陈用钥匙打开陆承安腕间的手铐。   “狱警叔叔。”   “嗯?”   “你能跟我说说情况吗?”   小陈叹气:“......那些只是别人乱传,当不得真的啊。真实情况没有人知道。”   陆承安只道:“你说吧。麻烦你。谢谢。”   这里是单独牢房,小陈看了眼只有空荡荡的白色过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他要监管陆承安,长时间待在这儿没问题。   “你知道景尚和牧元帅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是不太清楚。反正景尚一开始逃跑是因为他背负两条人命......”小陈看着陆承安,还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些,“但你不是认罪说是自己杀的人吗。所以意识到误会,大家都不好得罪牧元帅,星际联盟对景尚下达的通缉令在前段时间就已经解除了。”   “可牧元帅却在追杀他。老天哪我真的不理解,那是他亲生儿子啊。什么仇什么恨啊。”   陆承安仔细听着,不错过小陈说的每个字。景尚打伤景慈手腕,那天晚上牧寒云便说过他不会原谅景尚的。让他赶紧跑。   再次见面,定是一死一活。   “好像是半个月前,大致就是这个时间,听说景尚在战场上突然信息素暴走,所有的机甲都在爆炸,老天哪好吓人。”小陈犹如亲眼见证,恶寒恐惧地抖了抖,“你知道景慈的信息素有多厉害吧,他把牧元帅打伤,劫持田辛回帝国联盟,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听说那天景慈朝腺体打一针药剂都差点儿没抗衡过景尚的信息素。有其父必有其子,信息素强悍成这样,我睡觉都怕直接没了。两个行走的信息素武器果然名不虚传。”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帝国联盟一个人形武器,星际联盟一个人形武器。正好相抵谁也打不赢谁,不然就太不公平了吧。”   看到陆承安可称为面如死灰的脸色时,小陈又倏地正经,眉心不安地拧着。   淡蓝色的基因剂,只剩下一支。景慈说过只有用药剂时,他几乎能毁灭全城的信息素才能从攻击状态变成治愈状态。   他的寿命,又缩短了半年。   陆承安眼眶发热,心里推算时间。半个月前,是江端来探监他欲图不轨、戒圈从他彻底断裂的手指上脱离下来的时候吧。   鲜血淋漓。   “......还有呢。”陆承安嗓子憋得发紧,血腥味的生疼。   小陈道:“好多人都说,当时信息素暴走太厉害,突破景尚分化等级,他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一直疯狂地吐血,止不住。景慈用他的信息素在很远的地方安抚他许久,才把后来昏迷不醒的景尚带回帝国联盟作俘虏。”   “可是......”他欲言又止不忍再说。   陆承安催道:“你说啊。”   “......虽然是俘虏,但景尚毕竟是景慈生的,是他儿子,他自己照顾。但帝国联盟一直找他要人,好像闹得挺不愉快。而景尚半个月没醒,每天医院的仪器都在滴滴滴地报警。他的信息素根本控制不住,一直在持续性地分化。本来他的信息素等级医院都没办法检测具体的,现在更是逆天。如果身体是个容器,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前天......前天他情况恶化内脏大出血嘴里又大吐血。”小陈说道,“所以......”   他闭嘴,真的不再说下去。   等烟蓝色的眼眸轻轻眨动稍微回神时,陆承安发现他笔直地坐在牢房里的床沿边。小陈已经离开不在这儿。   他用疑惑的自我询问,陈述说:“是我害死了你。”   ......   “差点儿害死我这孩子,还敢打伤我。”景慈摸着疼痛的后脖颈,异常不满地说道,“廖上将这么看我做什么?去追啊。”   廖禹说道:“他不是在昏迷吗?吐血还那么厉害......”   景慈没说话,但脑海里却想起这半个月来始终处于昏迷而且情况愈发不好的景尚。   他已经做好他和牧寒云这个唯一的孩子,因为信息素狂暴无法治疗,要在20岁夭折的心理准备。   可能是黯然神伤吧,他就对着病床上的景尚说:“不想醒就睡吧,以后不吃尘世的苦。而且你要再这么睡下去,小陆都该结婚了。醒不醒也不重要......”   话没说完呢,医院里仪器叫得比死了程序员爹娘还难听,景尚闭着眼睛大口吐血。刚吐两口他就霍然睁眼,呛得直咳嗽,但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一下子翻身坐起一手刀把景慈劈晕过去。   “廖上将,有时间在这儿说话你早把伤势过重的景尚抓回来了。我为了俘虏他,被他的信息素伤到,至今没有恢复,”景慈面上确实有病容,满是疲惫地说道,“哦,如果你想抓活人还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建议你顺势而为对外放风声说他死了。”   “牧寒云要是知道他还活着会跟你抢人头的。他跟你可不一样,你想要活着的景尚,他只想要死的。”   廖禹眯了眯眼:“是。”   走前他委婉地提及:“帝国联盟下达的文件......”   “嗯,”景慈说,“我在考虑呢。”   —   三天来,表面若无其事,实则陆承安很少再有言语。   小陈有点担心。   这天,看到陆承安仍然像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的小陈,从外面带回来一条消息。   “99号,你有一个国外的朋友把一封信寄到这儿,我看到后给你带过来了。”小陈打开牢房铁门,递给他信时还挺高兴。   小孩儿还挺有人缘呢。   陆承安却摇头说:“......我没有国外的朋友。”   一垂眸,他怔愣住。   信封落款——林木木。   林木木仿佛害怕陆承安不拆他的信,又或是想立马告诉陆承安某件事情。   一刻耽搁不得,因此他把最想说最重要的内容写于表面,即刻映入眼底。   信封表面用墨水很黑的签字笔铿锵有力地写着一句话:【陆承安,陆承安还活着。我给你寄了他的照片。】 第81章   林木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 如果他来探监,陆承安都不确定自己敢不敢出去见他。   怕自己的脏污把他传染了。   当陆承安几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时,先映进眼底的是‘陆承安’的生活照,然后才是林木木一个字一个字写就的信。   ‘陆承安’开心地吃开心地喝, 镜头捕捉它的快乐瞬间。它看过来的眼睛亮如玛瑙。   它一点都没有变化, 还是黑白黄, 还是很可爱。陆承安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眼前模糊,依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谁敢把几个月前躺在血泊里的“尸体”和照片里生龙活虎的干净小猫联系到一起呢。   林木木用尽量短简的语言在信里说, 高考结束差不多一个月后, 他哥哥情况不太好, 父母打算带他转移至国外的医院看看。   登机的前天晚上, 有人敲响他家房门。林木木开门后没看到是谁,只是在脚下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里面装着受伤的小猫。呼吸非常微弱。   【他叫陆承安, 是陆承安的小猫,求你帮忙救救他。求你帮忙养他一段时间。】   小猫只有一丁点起伏的肚皮上搁着这样的纸条。尽管不可思议, 但林木木一下子就猜到, 敲门的人是景尚。   通过那些潦草的字体, 林木木又推测出, 景尚不愿意当面出现, 不是不知道怎么说,更不是不愿意当面请求,而是他家里肯定有异常严峻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没办法出来太久。   能冒险将小猫送出来,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努力。   没有把小猫送给离牧家更近的原寻江端与高木栖等人,肯定有他的考量和道理。   也许正是因为离得近, 才不能托付。如果想杀小猫的人随时都能看见它呢,当然要离远点。   林木木当机立断,一秒钟都没敢耽误,把小猫送往医院。他以为‘陆承安’的呼吸那么弱一定是受了特别严重的伤。   大抵景尚也这么认为,否则他不会在纸条上写“救”它这样的字眼。   谁知医生看过后,说:“谁恶作剧往它嘴里塞一些果酱血包啊,制作得还挺真实。还喂动物安眠药呢,缺德。”   “但是小猫睡得很香。”   “......”   ‘陆承安’没有大碍。   看到这里的陆承安突然莫名其妙地咧嘴笑起来,一直笑一直笑,停不下来。   只是苦涩大于开心,甚至有一种咬牙切齿。   隔着牢房的铁门看到露出这种笑容的陆承安,咕叽咕叽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知道信里是不是有颠覆人三观的事情,只能通过陆承安的表现,看出里面的东西能将他的剧烈情绪挑动起来。   信里关于‘陆承安’的详细描述,使陆承安想起,有段时间景尚总是幼稚地往‘陆承安’嘴里抹果酱,他们没少因为这件事在床上争执干架。   他还想起来,有好几次‘陆承安’都像是睡不醒,肚皮间的起伏是微弱的。吓得他连连上手摸,确定没事儿才松气放心。   甚至在‘陆承安’已经重新接纳景尚熟悉他的气味儿,亲近他磨蹭他,景尚都像不喜欢他似的把猫踢来踢去。   小猫的肚子被景尚用鞋尖轻轻、但高高地挑起朝远处扔,每次陆承安都冲过去接住小猫后再愤怒地暴揍景尚。   那些日子,陆承安不知道骂了景尚多少句真特妈是幼稚鬼。   原来不是幼稚,是景狗未雨绸缪。   他在练习踢猫的角度。   还有力度。   可是他们出去旅游,去看海爬山,根本不确定何时回家。牧寒云却是突然回来的,景尚怎么能算得准要在那天晚上给‘陆承安’做伪装呢。   如果田辛此时在这儿,他就能告诉陆承安在牧寒云和景慈还在军事基地总部、陆承安和景尚出去游玩时,他是如何每天听从景大少爷的建议每天‘折磨’陆承安的。   几天“虐待”被他搞出名堂来,田辛惊喜地发现他能把小小的血包藏进‘陆承安’尖尖的牙齿中间,位置接近喉咙口。   只要‘陆承安’不尖叫,不跑酷,不做剧烈运动就不会把血包咬破扎穿再吐血。   古往今来,给猫制作血包还喂安眠药的大抵就这一个。田辛一边感叹少爷真是有病真是神经啊,不愧是元帅的儿子,一边找到乐趣玩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田辛此人,毕业后得牧寒云提拔,对牧元帅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叛变。但是牧寒云身边的人,他也谁的话都听。   听景慈的,也听景尚的。   但是田辛眼下还在帝国联盟做人质呢,回不来。不能告诉监狱里的陆承安这些东西。   ......   “阿秋——!”   帝国联盟某办公室,景慈看着手里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说道:“牧寒云在骂你。”   田辛张着嘴又恶狠狠地打一个喷嚏,难受地揉揉鼻子,不可置信地说道:“是吗?元帅骂我干嘛。我都已经给你做人质送你回来了啊。夫人不是我说你,你下手真的好狠啊。我都已经举手投降做人质了你还打我,公报私仇是不是。我觉得我平常照顾你照顾得挺好的啊。”   “哪儿有,想多了吧。”景慈说道,“别冤枉人。我脾气可是公认的好。”   田辛刚被俘虏到帝国联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个半死,躺地上昏迷挺尸,廖禹打算把人带走。他憎恶星际联盟的一切,看见就想毁掉。   当时景慈左手的断腕只得到应急包扎处理,伤势很骇人,但他毫无所觉一般不急着去医院治疗,用脚踩住已经被两名军官架起来的田辛裤腿,说:“我习惯田辛照顾我,他必须留下来。”   听到景慈说自己脾气好的田辛做作地“诶哟”一声。   “你少糊弄人,我可记得你刚和元帅结婚的时候天天追着他打。每天早晨他都被你从卧室打出来的时候,脸上还要被砸一个枕头,他还笑呢。我刚毕业啊未经世事就要受这种摧残。”田辛这么哭唧唧地说着,语气突然低落下去,“就是后来也不知道元帅是怎么了......”   “呵,”景慈冷笑,“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就想吧。”   田辛的眼神一秒清澈:“我不会想的。爱谁谁。”他扼腕骂自己,“我就是个蠢货。”   “蠢货......特妈你就是个无敌的蠢货。”星际联盟监狱里陆承安想要吮血啖肉地骂道。   早在他表情几经变幻时,小陈狱警就发现陆承安那种神情他害怕,蹑手蹑脚地远离此地。牢房门前没人。   林木木还在信里说,从宠物医生嘴里明确得知‘陆承安’不要紧,半夜又发现它从安眠的药劲儿里苏醒过来,喵呜叫着狂吃狂喝后,林木木就带他一起踏上了出国之路。   因为哥哥的情况紧急,清晨走得又早,他都没办法找到陆承安当面询问是什么情况。谁知道这一走,由于种种原因林木木选择在国外上学,至今没有回来。   他是在很不经意的情况下得知国内的陆承安枪杀陆霖琪,景尚逃亡生死未卜的消息,又惊又吓,哭了许久。   然后等他处理完那边的事决定回国看陆承安之前,因为已经不能用电话联系,他先写了封加急信。   希望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看完信的陆承安把写满了字的信纸和‘陆承安’的照片塞回信封,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话。   “傻哔圣父,步步为营,每步都能算到,就显着你聪明了是吧。”陆承安把信搁在自己叠得板正的床铺下面,而后他看套在自己右手中指的戒圈,很不屑地轻笑,自语道,“特妈相信你死了不如相信我会娶妻生子。”   “狱警叔叔——!”他走到门后高声喊,“狱警叔叔,你在不在啊?我有情况!”   这一整条白色过道的监狱就两个,一个豪华牢房,一个陆承安住的牢房。   还不是对面,有个拐角。   小陈连忙从拐角出来:“怎么了99号?”   陆承安说道:“我刚进来的时候,问过上一个狱警。我说我能不能上大学,他说只能等我服刑结束才能重新高考上大学。但那时候我都28岁啦。”   小陈道:“是啊。”他怜惜地看着陆承安说,“你在监狱服刑,当然不可能正常上大学。听说你高考成绩很不错,哪所大学都能去对吧。”   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但陆承安似是没听懂他话里的可怜,甚是轻松地说:“我记得星际联盟里有条法律规定,就算服刑的犯人不能出去到学校上学,也可以参加高考,在监狱里面修完学校里的所有课程。”   “是有......”小陈问,“你要重新参加高考吗?”   “我这次没报名,就算报名也没法去。”陆承安说道,“我能在监狱里看书吗?”   小陈说道:“能。我去替你申请。”   “谢谢狱警叔叔啊。”陆承安欢愉地说道,“我要一套最新的高三书籍应付来年的考试。我还要一套大学医学书籍,哦是大学四年的全给我。”   “应付来年什么考试?应付高考吗?”小陈眉梢一吊狐疑地说,“你竟然用应付这种词?你随随便便就能考上吗?!”   陆承安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小意思啦~”   小陈默默地握紧拳头,感觉有一点点的嫉妒,忍住没有扭曲地说:“你现在要大学四年的书有什么用处?”   陆承安理所当然地说:“我自学啊。”   “你要的是医学类书籍!”   “我知道啊。”   小陈重复:“那可是医学类书籍!”   陆承安更坦然:“我知道呀狱警叔叔。我要的就是医学。”   “......”   “诶!诶诶——!谁要学医啊?小景儿子的男朋友吗?”不远处的豪华病房里,被特殊对待的灰眼男人隐隐听见陆承安说的话,遥遥喊道,“我是医生!你来跟我学!”   怕陆承安觉得他弄虚作假他又更大声地喊:“我是博士!你是小景儿子男朋友,你知道小景的药剂吧。就是我研究的!!” 第82章   那种淡蓝色的基因药剂, 每平均使用两支,景慈寿命便要缩减一年。他已经用了35支,当初他留下的那支现在说不准也已经打进腺体深处。   36支基因药剂,18年寿命被夺走。景尚用了3支药剂......   陆承安很想冲进那间牢房。   不是为学习, 只为把那个灰眼男人狠狠地打一顿。   他知晓, 能投入使用的药剂肯定是经过多年研究, 它是当下的最优解。可是陆承安依然感到愤怒。景慈是天上的明星,由于自身缺陷本就短命,能减轻他痛苦的基因剂代价还如此之大。   仿佛上帝在创造景慈的时候也意识到他太过强悍, 像人类群体里的漏洞, 所以注定让他饱受磨难, 让他早死。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自己逐步走向死亡尽头更具有戏剧性的。   而他的孩子, 与他有一样的基因链,命格便也相差无几。   景尚注定要走景慈的老路。   大半个月前,令整个星际联盟都认为景尚信息素暴走已殒命的传言里, 景尚袭伤景慈,景慈只有招架的能力。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到底有多残暴, 可能仅凭人类有限的想象力设想都会显得保守。   陆承安当场就要冲过去揪住灰眼男人的领子进行质问, 奈何牢房铁门紧闭, 小陈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他一直都是自己住。只有他自己有这个待遇。”小陈狱警蹙眉说道, “你们不能见面。”   灰眼男人牢房门前的狱警比小陈凶得多, 直接喊道:“他敢来我就用电棍电他!这是星际联盟监狱,不是你们能拉家常的地方!更不是能约会的咖啡厅!莱恩你不要太过分!景慈都回去了也没有要救你的意思,你被放弃了吧。帝国联盟没一个好人,我们早晚枪决你。”   莱恩没说话,但听动静是冲狱警做了鬼脸吐了舌头,噗略噗略的。   气得狱警拿电棍敲牢门。   “噗略噗略噗略......”   那种死动静儿, 让陆承安莫名其妙笑了下。无语笑的。   接下来一个月,陆承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自学读书。   他很少能看到外面辽阔的天空,但从未记混过时间。陆承安清楚地记得自己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有意义。   九月中旬时林木木从国外请假回来,探监陆承安的时候小脸哭得像只花猫,把陆承安惊得缩在椅子里不敢吭气。他只是一味地说自己最害怕Omega哭了。   ‘陆承安’没有带过来,猫咪易应激。上次出国走的时候它虽然从安眠药中醒过来,但大脑明显还有些懵,进入航空箱时特别乖巧。而且林木木也害怕‘陆承安’和陆承安见面后,他们谁都不想再重现分别。   星际联盟监狱肯定不会同意陆承安在牢房养猫的。   谈完小猫,林木木非常认真地盯着眼前的面容说道:“陆承安,你是最勇敢最厉害的人。”   “......你家景尚也是。”   他举家搬迁,刚回国甚至刚下飞机,没听见多少有关景尚的事。否则他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渴求知晓景尚情况的陆承安。   陆承安现在做不了什么,他只能感激地看着林木木衷心地道谢。谢他帮忙照顾‘陆承安’也谢他的赞赏。   更谢他把他当朋友。   真的选择学医的林木木知道陆承安也在自学医学时,严肃地说他每学期都回来,和他分享学校里各种厉害的医学成果,还会带给他论文文献。   林木木的哥哥基因链重复螺旋,陆霖琪和纪邈也是,他们的目标就算不是高度一致也有高度相似的地方。   陆承安求之不得。   林木木说他一定要治愈他哥哥,闻言陆承安沉默良久:“希望纪先生也好好的。”   他想知道景尚基因链的断裂程度严重与否,想努力一下。同时也由衷希望纪邈可以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成为正常人。   一种基因链断裂,一种基因链重复螺旋。他都想试试。   探监临近结束,分别前林木木又说:“小猫要熟悉气味。如果允许的话,陆承安你把你的信息素给我一点点吧,我要带回去给你的小猫。他不能忘记你。”   陆承安当然乐意而为。小陈请示过后,给了他一个能够提取信息素的针剂。   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时候,陆承安就自己在牢房里,如饥似渴地输入着他所有想要的知识。   十月份的某天,小陈狱警说道:“99号,有人探监。”   这次陆承安问:“是谁。”   “他说他叫顾闻。”   ......   “距离你把我搞得身败名裂已经过去半年,本以为你会过得光鲜亮丽,可是你却进了监狱成了一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顾闻坐在探监室外面,眼睛落在陆承安身上时有抹许久不见的好整以暇,“承安,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是那样轻,仿佛怕惊扰谁的呼吸般。无论是谁待在这儿,都要感叹顾闻说话的声调和技巧能够如此得令人舒服。   不过小陈狱警对陆承安跟顾闻的事有所耳闻——最俊犯人惹人瞩目,以据说和传言开头的故事实在太多,不想听都难。他像上次没有打扰陆承安跟纪邈的谈话一样,这次也自行走出去,只将独立自主的空间留下。   走前他还问陆承安要不要烟呢,他发现这小孩儿心情很不爽或者心情很爽的时候都想咬一根烟抽抽。陆承安说不用,还说谢谢狱警叔叔。   看来顾闻没让他不爽。可能他根本不在乎吧。   “我挺好的啊。”陆承安说道,活动了两下左手的机械手指敲击手铐,“你呢顾老师。”   “你之前都是叫我学长。”   “你也说了是之前喽。”   顾闻沉默片刻,而后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用柔软的衬衫衣摆轻轻擦拭。好像他来时没看到镜片脏,这时才注意到。   可他的镜片一点都不脏。   他在浪费探监时间。   大约30秒后,顾闻重新戴上眼镜,说:“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微微地笑起来,这种宠溺的弧度曾经让许多学生死心塌地地爱他:“承安,你让我非常困扰。这个问题我推演半年,怎么都没办法让我相信。后来我实在找不到答案,我再不愿承认,它也是最显而易见的真相。”   陆承安调整坐姿,肩膀特别放松,感兴趣:“说来听听。”   “这几年在学校里,既然你敢招惹景尚,便证明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所以离职后我想不通,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以你的刚强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被景尚逼迫而妥协呢。你宁愿和他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也不会选择雌伏吧。”顾闻平日里总是很温柔的眼睛在今天盯着陆承安时,暗藏着火,可能是怒,也可能是其他,“但我猜,成年的时候你是自愿和景尚结合的。”   陆承安笑了声,很快乐。   “是的呀。”他说。   顾闻:“可你们看起来都很恨对方,恨不得彼此去死。”   “不懂了吧,”陆承安更开心地咧嘴笑,挑衅似的说,“我们在相恨里相爱。”   顾闻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不知道想要坚持知道什么,莫名执拗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和你爸爸有过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诱导学生。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陆承安没有说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我不够温柔?填不平你所受过的创伤?”   “温柔不能治愈我,残暴才能。”陆承安说。   他嘴里溢出非常好听的开怀笑音,顾闻可能觉得这是耻辱。   “......”   顾闻不再接这句话,只是也扯唇笑了声,很淡:“你不止自愿和他在床上颠鸾倒凤胡来,还将计就计,告诉所有人是景尚强迫你。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和你爸爸有亲密来往,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是想除掉我。而景尚就是你的最优选,他权势滔天啊。”   “顾老师,这点东西你需要想半年?”陆承安啧道,“那你还当什么老师啊。蠢笨如猪。”   “要让你失望了承安,”顾闻唇边笑容渐大,“你已经入狱判刑。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名声到底有多差,白的已经是黑的,而黑的也已经是白的。我马上要重新教学。还在星际联盟高中。”   陆承安眼睛微眯起来。   “是、吗。”他一字一顿。   “你知道你爸爸进精神病院了吗?应该是知道的吧,听说他去医院前来探监你,肯定告诉你了这件事。”顾闻上身前倾,离中间的那道阻隔两个人的玻璃很近,“那你知道你爸爸在精神病院里面‘病’得更严重了吗?他对性有很厉害的瘾啊。他要做什么不用我详细告知你也能想象得到吧。呵......那是种美味。”   他脸上的表情于这一刻终于缓缓裂开,有报复的快意:“你之前能利用景尚,你现在还能利用谁?景尚已经死了。我知道你现在能单独住一间牢房是原寻帮你,可你们又没有感情纠葛,没有恨更没有爱,他能全心全意帮你多久呢。”顾闻错眼不眨仔细观察陆承安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上面欣赏到什么能令他愉悦的痛苦,可是没有。   陆承安就像一个预见到所有情况的恶魔,顾闻说的是他早就推测过无数次的画面,他并不感到惊讶。   “承安,我真想让你也尝尝陷入绝望的滋味。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夸赞我的学识,我的教养我的绅士。你对我没有心动,却非要装出心动的样子,让我一步步落入你的陷阱,就为了狠心地把我毁掉。”顾闻轻声说,眼角浮现的笑意有一丝接近疯狂的扭曲,“承安,你什么都没有,以后任何人都可以侮辱你。”   “你爸爸最会取悦我。”他话题一转道,“你要看昨天的视频吗?他很想要、跪趴在地上对着我撅起来摇臀乞怜,喊我学长的时候最漂亮。你以为精神病院里的医生护士都是正经人吗?”   陆承安缓声说:“顾闻,我只劝你,我不在外面的这几年你好好生活再多看看风景吧。”   “我保证,有天你绝对会死在我手里。”   “呵,你在监狱里跟我说这种话?不怕罪加一等?承安啊承安,你拿什么让我死你手里?已经死掉的景尚不可能再给你带去任何庇佑,你......”   “呲啦......呲啦......”   探监室天花板的灯突然诡异地闪烁明灭,并伴随一阵电流短路声。顾闻话音戛然而止,情绪中断地看头顶的灯。   小陈狱警连忙冲进来,查看陆承安情况。他并未察觉到探监室里有攻击性的信息素泄露,没有丁点儿味道。   所以不是陆承安。他神情平淡,满不在乎,完全没有将在灯光闪烁下一明一灭的空间里,而令面部显得略微狰狞的顾闻放在眼里。超然的姿态将顾闻衬托得像个痴狂的小丑。   “呲、呲啦......”   “你们星际联盟的安保系统真是垃圾啊,我闲着无聊,随便试试就入侵成功了。”数不清多少个安装在天花板墙壁里的扩音设备,从里面立体环绕般地响起一道清润的男声。   陆承安本还平静的面容倏地染上一抹机警,两只耳朵都像小狗一下子支楞了起来。   “景慈元帅......”里面有人这么喊,景慈懒懒地答应,并让他待会儿再说。   属于景慈的声音道:“莱恩博士,很抱歉让你在星际联盟遭受30年的牢狱之灾,我刚临危受命,挑起帝国联盟元帅这一军职的大梁。我在想要不要把你接回来。但是我觉得,我最近可能抽不出时间。”   “你还是先在那儿待着,反正星际联盟不会为难你。我相信牧元帅和岑孟将军,都会觉得我说得没错的。”   莱恩,那个灰眼男人。陆承安耳朵竖得更直。   “星际联盟监狱里,还有个叫陆承安的小孩儿。我听说你们对他不好,我非常生气。你们星际联盟没一个好人,我很讨厌你们,但是这个孩子我喜欢。所以高贵的星际联盟能听懂我是什么意思吧。”景慈语调里透出一股懒洋洋的随意感,“不按规矩办事,我炸平你们星际联盟。”   “不过我知道,我现在想用信息素夷平你们有点难,毕竟你们也有人形武器。”景慈冷笑一声说道,“景尚受那么重的伤却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不得不说相当厉害,不愧是我生出来的逆子。通知你们一声,帝国联盟如今正式下达悬赏令追杀他。”   “哦对了,牧寒云不也在追杀他吗?那就正好比上一比,我们谁先抓到他吧。”   景尚,负伤逃跑。被帝国联盟和星际联盟同时追杀悬赏。   景叔叔信息给得真足。   “哈......”   灯光早已恢复正常的探监室里,陆承安摇头轻笑。他抬起烟蓝色的眼眸,看向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非常难看的顾闻,里面有一汪漾动的光亮,让他出奇得吸引人。   陆承安笑得非常肆意:“听见没,我男人活着呢。” 第83章   回牢房途中、经过豪华牢房的陆承安, 往门口一站,眼神与神情都相当友好地看着管理灰眼男人的狱警,说出口的话却含有挑衅:“不知道姓什么的狱警叔叔,我要申请和里面的莱恩博士住一间牢房, 你去填写表格。我按照规矩办事喽, 你们要是不按规矩办事......啧啧啧啧。”   微微摇头的几声轻啧, 无端挑起人的怒火。   可黑进星际联盟安保系统的景慈说:“不按规矩办事,我炸平你们星际联盟。”   陆承安就像还在高中里上学一样,有人罩着狗仗人势。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毫无保留地表演给他不喜欢的傻哔看。   心情别提多美妙。   不过星际联盟高中里的学生和陆承安做过三年同学, 知晓他的脾性, 关于他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已经不会感到惊讶。   但监管莱恩的狱警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陆承安,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手握警棍青筋暴凸。看起来不仅想破口大骂,更想直接动手来得解气。   受到侮辱可又敢怒不敢言的扭曲模样,映在陆承安眼睛深处时非常令他赏心悦目。他还嘻皮笑脸地评价呢:“真不赖。”   换牢房之前, 陆承安当然还要先回自己的普通牢房。小陈打开他腕间镣铐,等他走进牢房锁门时, 噗呲一声低头乐了。   面对小陈时, 陆承安表情天真, 真的像个小孩儿在看家长。   他疑惑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呀叔叔。”   “仗势欺人。”小陈摇头感叹地说, 眼里笑意更甚。   陆承安便重新笑起来, 下巴微扬:“哼。是他先拿着他那点权势欺负我的好不好。”   “嗯嗯,对。”   “你都不知道叔叔,我最会看时机狗仗人势咯~”   一句玩笑的话,却令小陈狱警有些难受。他在外面听说过陆承安的所有恶劣行径,也知道他是做过什么血腥的事才小小年纪被关进监狱。但在里面和这个孩儿相处,他坚定地认识到, 陆承安浑身带刺脾气很差,但这种差全都是针对原本扎他的那些人。   其实一颗糖就可以收买他藏在黑暗处不敢冒头的善良。   他老婆说得对,陆承安是个很乖的孩子。   “......叔叔你咋啦?”陆承安眼神略显惊恐,噔噔从牢房铁门后退开,“你眼圈红了吗?我也没说什么话啊。叔叔你不要这么吓人啊。”   “今天给你带了几个新上市的糖,尝尝味道。”小陈眨眨眼没有接这句,低头自狱警制服的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晶莹糖果,从铁门上方的铁栏中间往牢房里递,“藏好,别被发现。”   陆承安赶紧过去双手捧住捂在手心藏严实,笑得粲然:“谢谢叔叔。”   —   景慈无故袭黑星际联盟的安保系统,明目张胆地警告他们好好对待莱恩跟陆承安。   一个人形武器的话,星际联盟不可能不听,但当然也不可能立马照办。   否则就一点面子都没了。   申请让陆承安跟莱恩住一间牢房、还是同住豪华牢房的指令迟迟没有下达。陆承安完全不着急,他知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否则属于帝国联盟人、还身为俘虏的莱恩不会被星际联盟当作座上宾悉心招待30年。   等待的日子里,陆承安看书自学,又是极度专注谁都没办法打扰他分毫的执拗样子。   冬日来临前,发生了几件事情。陆承安也不确定对他的影响大不大,只是在得知最后一件事的时候他无言怔愣许久,独自面对墙壁半个月,宛若一尊雕塑。   原寻当初被气到,说再也不会来看陆承安。他言出必行,不再探监,但每个月都会让人过来给陆承安送些联盟币,供他在里面买东西用。   不送太多,监狱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容易被抢走。   虽说陆承安有景慈撑腰,还活着、行踪却始终是谜的景尚也是潜在王炸,但人心险恶,原寻不敢再无条件地相信官方组织。   江端去了军校。他所犯的罪行只是让他在家里边委屈地“禁闭”几天,然后无事发生般去了星际联盟最好的军校。   前途无量。   临行前他又来了趟监狱,虽说没见到陆承安的人,但他还是托某位狱警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这件事。他还说:“听说你高考的时候很想去军校啊,现在你没有办法去,那我就替你去吧。”   景慈远在帝国联盟,一个外人,现在又打仗,早晚会死,根本管不了星际联盟的事。   而景尚,江端根本不相信一个被两国通缉追杀的罪人能有什么作为。所以他还让人告诉陆承安:“上次的事没完。”   饱尝过绝望的顾闻,到监狱温和地挑衅一通,也想让陆承安好好品尝绝望是什么滋味。但是没成功。而且他最终没有回到星际联盟高中继续任教。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总之行踪不定。   好像从探监陆承安那天,离开监狱之后,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开启了东躲西藏的末路。   星际联盟与帝国联盟正式开战,有人欢呼有人害怕。目前两国约定俗成,只在战场交火,不涉及无辜平民与城市。   因此目前是欢呼声更高昂。   真待炮火毫无顾忌地轰向城市的时候,便是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时候。   没有人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远赴国外的林木木上半学期还没结束,没办法探监,但他给陆承安寄来国外的医学书籍。让他结合国内外一起看。   跟这些书籍资料一起来的还有‘陆承安’各种捣蛋的照片。   日子可谓过得不错。   冬日来临前,发生的最后一件事:纪邈在精神病院自杀了。   这种医院,找不到枪支,瞧不见刀具,随处可见的东西都绝对无害绝对安全。不可能让病人有结果自己生命的丝毫危险的。   听说纪邈把一支塑料牙刷藏起来,告诉护士他的牙刷丢了。   等护士上下左右地寻找、确实都未果之后,她给了纪邈一支新牙刷。而纪邈便在每次最多只有十分钟的上厕所的时间里,专心地把那支被藏起来的牙刷打磨成尖尖的武器。   将近两个月,那支廉价的塑料牙刷,顶端变得尖锐。在又一次要求上洗手间时,纪邈没有再打磨武器,而是将那件武器恶狠狠地怼进自己的脖颈里。   听说他怼进去的力度不留一丝情面,仿佛极度厌恶自己。   这个几十年来,没干过任何体力活的软弱男人几乎把自己的脖子插了个对穿。   听说动脉被刺断,鲜血是喷将出来的。纪邈自己的脸被溅得一片血色模糊,可他却觉得这样不够狠,喷满鲜血的娇嫩纤细的手把武器狠狠拔掉,又一次狠狠地刺进脖子。   听说护士听到纪邈在最后的尖叫。他很疼,他向来不是个能忍疼的人,叫声非常凄厉。   可是气管漏风喉管呛血,他的声音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悦耳动听,嘴里还咳出大口的血水。   但他在模糊不清地、大喊大叫地说话。血流得太快太多,他很快就会死亡,医院根本来不及救治。他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疼得缩在角落,因为出气多进气少太阳穴憋出直跳动的青筋。   他站不起来,在马上就会死掉、浑身还沐浴着自己鲜血的事实中非常迅速的说话。怕踹进门进来的人听不见,他睁大眼睛边咳边喊。   听说纪邈说得是:“是陆霖琪要我这么做!我不想的!我控制不住!”   “我是疯子!我贱!我已经来这里啦!你们不是要治我救我吗?!为什么还这么对我?!”   “我喜欢这样!我不该喜欢这样的!我儿子说那不是爱!”   “那不是爱——!!”   “我不烂,我不烂了。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恨我......不要觉得我恶心啊......”   陆承安听说......   陆承安试图驱散那些听说里的故事,仿佛魂魄离体,入定一般怔然地看着墙壁。   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动弹。   他无法言明知晓纪邈身死后的具体感受,肯定是伤心的、无助的。除此之外陆承安感到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在监狱里思过半年,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世界到底为什么能烂成这样脏成这样。他真的、实在想不明白。这已超出他的理想范围,多可悲啊。   他只是深切地知道,纪邈再也等不到他也许会学有所成的那天,研究药剂救他。   陆承安其实很想看看纪邈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虽然这个正常里面很可能有数不尽的缺点,而在这些缺点里呢,纪邈很可能还是个漂亮、且渴望爱情但是会出轨,遵纪守法但是道德感低下,钓金龟婿爱慕虚荣令人咬牙切齿又爱又恨、但有自主思考能力、不依赖男人还会认真听儿子讲话的Omega。   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星际联盟监狱遗憾地通知陆承安这则噩耗,允准他去监狱外面,送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最后一程。   有高超技艺的入殓师把纪邈的面孔画得很好看,陆承安看到他脖子颈侧有两个非常狰狞恐怖的血洞。   尽管已经化妆掩盖,几乎看不出伤疤,但陆承安就是无比精准地锁定那两处伤口。   他眼前出现纪邈捅自己,因为疼不怎么能说话,却还要大喊大叫的模样。   陆承安已经半年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它应当是辽阔的,可他却觉得那么狭窄。   令人感到一股沉闷的窒息。   辽阔无垠的天地里,竟逼仄狭窄到容不下一个被打了药剂的烂人Omega。   去火葬场的路上,陆承安眼睛追随纪邈,没有移开过半秒。   这天中午,万里无云、碧波万顷,一切都很美好。   陆承安却觉得,这个世界从里到外,实在是特妈得烂透了。   他知道,不久某个地方,肯定有人在为不小心“跑”到社会里的、基因链有问题的人消失一个,不用再广受众目关注,而感到放松欣慰。   正如他所想——   “岑将军,纪邈和陆霖琪都死了。再过段时间,就没人能想起他们的基因链有重复问题,只会觉得那是他们的基因链是天生畸形而已。”   岑孟并不关心两个平民的死活,不过他们打过军队药剂,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与帝国联盟的言传旬是同龄且同职的人,闻言淡淡地嗯了声说:“去把牧元帅叫过来。” 第84章   “将军, 牧元帅......他在前线打仗啊。”来人看着岑孟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只用他指挥,又不用他亲自冲锋陷阵。”岑孟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这个不懂得变通的废物下官,说道,“用智脑通讯器给他发送请求让他过来见我。”   智脑通讯器可以把千里之外的人像虚影传至眼前。   “是!”   三分钟后, 下官不知道该怎么说, 梗着脖子道:“将军, 牧元帅不见。说正忙着呢。”   岑孟怒道:“目无军纪!”   下官继续:“牧元帅说他没空,让您暂且等着......”   —   “我等你半个月了,小景儿子男朋友, 你到底要面壁思过多久啊?”莱恩最近总觉得捣鼓自己的实验台很没趣。   因为半个月前终于被允许和他同住的陆承安半句话不说, 只爱对着墙装雕塑。   那天陆承安从监狱外面走回来, 神情并无独特之处, 也没见他有多么悲恸。   可是他不说话了。   之前他挺爱说话的。叽叽喳喳嚣吵得很。   莱恩就有好几次听见陆承安在原先那所牢房里放声高歌,嗓音嘹亮地背诵知识点。   他能够自学想学习的很多东西,是经过流程一步一步正规申请下来的。他那么大声地背诵医学知识点虽说惹狱警讨厌, 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最近半个月牢房安静得如无人之境似的,往日想揍陆承安的狱警都觉得不太习惯, 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闲得浑身刺挠。   之前陆承安一直期待、扰人地询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和豪华牢房里的莱恩博士做狱友, 从那以后也不再过问。   哪怕两天以后文件下达, 上面同意陆承安和莱恩可以同牢房居住, 他也只是点点头,简单收拾下自己牢房里的洗漱用具,端着过去后依然面壁。不跟莱恩打招呼,更别提互相聊天关照了。   原来再没心没肺的人也会遭受重创,没办法坦然走进现实。   陆承安这一安静,让之前总是挑他刺的狱警都看得心酸, 成晌地唉声叹气。   小陈狱警更是大把大把地从外面带回一兜糖果,上班时偷偷塞给陆承安,让他难过就吃,难过就吃。有几天陆承安枕头下面全是被压平的炫彩糖纸,漂亮得可跟雨后彩虹比拟。   虽然这一幕又一幕的关照很令人暖心,但实话说,他们还是不够了解陆承安。   从过完四岁生日不久,他就被景尚教着面对现实,勇敢地踏碎“被爱”言论。   陆承安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沉湎于过去的少年,他只会用全身奓起的刺,面对这个对他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残忍世界。   纪邈自杀后,他那道已经变异的、重复螺旋的基因链条便像一条水蛭,蛄蛹着能吸人血的身体,丝丝缕缕地钻进陆承安的皮肤深处。令他丢弃书本,更迫切地思考其中的奥秘。   已知:纪邈16岁时,为得到一栋好地段好别墅,选择用尚处青涩的美貌勾引当时的上将陆自声。对这一幕的发生,是陆霖琪同意的。说不准还是他率先想出的绝妙主意呢。   但那时候的陆霖琪并没有选择卖老婆,更没有在旁边观黄。   这太变态了不是吗。   陆承安觉得,从部队里回来的陆霖琪就算知道纪邈出轨,也不会责怪他。因为陆霖琪早就默认纪邈可以用身体为他们换来想要的东西。   但是自那以后,纪邈出轨的这一行为,却燃烧了陆霖琪不在乎别人占有自己老婆的行为。相反,他因为莫名的兴奋提出愈加过分的要求。   他非常享受当面被老婆戴绿帽的画面,每每看到都觉得美妙刺激。以至于每晚都要看到。   他原先的这一劣性被重复螺旋的基因链极端放大,变成一个神经失常的存在。下作的渣滓。   而纪邈,也许是生长环境的原因,在性方面比常人随性。他一点都不保守,道德感也比常人低,从来不觉得做暧是件丢人是需要羞耻的事情,只是把它看作人的本性。和人生下来会哭会笑会吃会喝没多少差别的本性。   但他这个随意的本性,在基因螺旋后极端延伸,直至最后越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结界。   他成为一个、喜欢丈夫几乎每晚往家里带回不同男人的求欢荡夫。   原先存在于他们基因里的缺点、劣性,全部被成倍垒加。   陆承安没有亲眼看过那截小小的、重复的基因链条,但他由衷觉得悚然可怕。   林木木的哥哥,从军队退伍后性情大变,基因链重复螺旋。   所以......   军队里在接种药剂。   陆承安合理怀疑,星际联盟在研究人形武器。   因为帝国联盟有景慈。   可是景慈的基因链是天生断裂的,并且寿数短的缺陷是目前无法攻克的致命点。   为什么还要研究?   唯一的解释是,没有人知晓景慈的基因链是断裂的。   更确切地说,没有人清楚景慈的基因链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在自以为是的研究。   “小景儿子的男朋友?你是不是聋啊?聋哑人?可你前段时间还会说话啊。”得不到回应的莱恩焦急得抓耳挠腮。戳戳陆承安的胳膊,又戳戳陆承安的肩。   陆承安:“......”   说没有人知道景慈的基因链也不准确,他身边现在就蹲着一个给景慈研究过40支基因剂的灰眼男人。还动手动脚地戳他。   之所以知道是40支,是陆承安面壁半个月来,莱恩总在那儿叨叨叨地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秃噜了许多秘密。   好像认识景慈、还是景慈儿子男朋友的陆承安可以得到莱恩的绝对信任。   “你再戳我,我就掰断你的手指。”陆承安凶神恶煞地说。   莱恩没想到他突然讲话,吓得哦呦一声,忙缩回手,瞪眼睛说:“我都可以作你爷爷了,你敢吓唬我。”   “我烦你。”   “啊?为什么啊?我之前跟你也不认识的吧。”莱恩这些天说了许多话,嗓音不再沙哑,是磁沉的。   但说的每一句话的声调总是显得疑惑,让他像个没步入过社会,很是无知的滑稽大人。   陆承安抬眸往不远处的牢房门一看,狱警偷懒去了,没人。   但他还是放低音量说:“你给景叔叔的药剂,根本不是在救他,是让他更早死的催命符。”   看着莱恩想知晓陆承安为什么讨厌他的答案而专注神情,显得清澈的眉眼,在听到基因剂时忽然染上一抹无奈伤感,陆承安心神微动,可还是扎心地继续说道:“庸医博士,研究出半成品就敢让他用。我讨厌你。”   “我也不想的啊。研究基因剂的只有我一个,小景连医院都不敢去,他是饱受瞩目的人形武器,基因信息随时都有被盗取供非法研究的危险。”莱恩郁闷地往地上一坐,孩子似的猛地一推陆承安,换自己面壁思过,两条胳膊抱着两条膝盖,嘴噘得能挂油壶,特别高,“要不是我跟言传旬那个老不死的是好朋友,后来又做小景的老师,小景也不会信任我的。”   “他的信息素过于危险。如果没有药剂控制......他经常在前线待着,会因为战争和血腥被刺激出身体里的所有好战因子,失控杀掉所有人。而他的基因链会彻底断裂令他走向毁灭死亡。”   “真到那时候,他就不只是短命的问题了,是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   莱恩突然哽咽抽泣:“我研发的基因剂,是目前为止的最优解。他必须得用啊。”说着哭得更加伤心,“30年过去,我还没有研究出新的。”   “没有时间了吧,小景可怎么办啊。”   “......是啊。”陆承安突然感觉到一阵悲从中来,几近重复地低喃,“小景可怎么办啊。”   莱恩泪眼模糊地说:“他是你长辈吧,你怎么能跟我一起叫小景,没大没小。”   陆承安声音更低,道:“我说的是我男朋友——小小景。”   “我虽然98岁了但是我听得懂你的话,你们年轻人都这么黄吗?”莱恩震惊地谴责,话说一半瞳孔猛地骤缩,“小景的儿子也是一样的基因链吗?!”   陆承安没说话,平静的模样仿佛是在观赏莱恩的丑态。   因为莱恩得到默认以后,直接躺在地上大哭。把小陈狱警和另外两个狱警全吸引过来,好奇探头看是怎么回事。   陆承安本来还难受呢,被他这撒泼打滚式的哭闹骇得五官逐渐扭曲,默默地往旁边挪蹭。   背过身去远离莱恩,当作不认识他。   玛德,没见过这么丢脸的大人。真丢死人了。   这时牢房门口一个狱警摇头嘁声说:“我就说他有病吧。成天神经兮兮。自己住的时候不说话,但会突然哭突然笑。虽然一年里没有几次吧,但是也够瘆人的啊。看把那小孩儿吓的......”   陆承安内心深表认同。   自这天起,这两个年龄差距足有80岁的人成为朋友。陆承安自学时,在书上遇到难以理解的东西会求知若渴地询问,莱恩毫无保留地告知。   陆承安不止学,还上手。莱恩说,实验本身就是在无数的失败里趋于完美。   他们朝星际联盟要求越来越多的原材料,虽毫无进展,但从来没有因为实验过程红过脸吵过架。相亲相爱的美好画面在狱警看来简直惊悚,纳闷儿感慨。   不过他们有时也没有那么相亲相爱,吵架声能传出十里远。   由于好奇,小陈狱警耳朵贴着牢房门旁边的墙壁偷听过。   当莱恩跟陆承安说,30年前景慈于战事中牺牲,他也在机甲上。一觉醒来莱恩进监狱,景慈成牧寒云老婆。   莱恩博士身为帝国联盟的人要进星际联盟的监狱是理所应当的,但如果他是正常人,也该心存抱怨。可莱恩从未埋怨过,因为他知道这是种保护。   他还说牧寒云是好人,决断力强,有大将风范。   等他把牧寒云大夸一通,并说和小景非常般配时,陆承安眉头一皱书本一扔吊起眼角眉梢质疑道:“你说的是牧寒云吗?”   莱恩博士不解:“咋?”   然后陆承安叉腰说他们星际联盟的牧元帅控制欲强,不容旁人忤逆,是个超级无敌大变态等长篇输出的坏话。   莱恩听不下去了,拿暂停手势叫停,他也一叉腰用刚才陆承安那种质疑表情说:“你说的是牧寒云吗?”   等莱恩说景慈阳光快乐,张扬向上偶尔还有点小贱等一系列能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朝气蓬勃时,陆承安又啧啧啧地道:“你说的是景叔叔吗?”   莱恩博士便又道:“咋?”   陆承安说景慈寡言,清清冷冷,他是包容、温润等一系列偏绅士的形象。   莱恩大声反驳道:“你说的是小景吗?!”   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严重的不信任与怀疑,然后他们都坚持自己对。直至最后互喷唾沫吵架,甚至有时候还上手扯头花。   扭打得不可开交。   每到这时,莱恩博士就大喊着骂道:“小不死的破孩子!”   陆承安可是从来不吃亏的主儿,呲牙咧嘴当场回敬:“老不死的臭东西!”   等两个人打得差不多,狱警在外面也听得差不多,就赶紧冲进去诶诶地拉架,劝劝老的别生气,哄哄小的看开点儿。   “......”   不过他们大多时状态都比较稳定,用不着操心。   这天,牢房门前没狱警监管时,作为莱恩将景慈的基因链信息告诉他的交换,陆承安一边低头看书一边对莱恩博士说:“星际联盟军队里好像在研发什么药剂,只要接种药剂的人,基因链条就会重复螺旋。”   “他们的信息素分化等级有没有得到提升我不知道......”陆承安低声说话的语气里掺杂上一些嘲讽,“但他们身体里的所有劣性因子绝对得到提升了。”   闻言莱恩博士脸色肉眼可见地微变:“是......基因剂吗?”   陆承安想继续往后掀书的动作一顿,抬眸不太敢确定:“景叔叔的基因剂?”   “是......也不是。”莱恩略微恍恍惚惚地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是我给小景研发那支淡蓝色药剂的加强版。”   “你知道,小景的基因链是断裂的,我潜心几十年,想找出能把他那截天生有缺陷的基因链补全的方法。”   “淡蓝色的基因剂,是我失败无数次,能研发出的最温和的药剂。它能暂时修补小景断裂缺失的基因链条,然后又不会真的长出新的、多余的基因组织。”   莱恩坐在床沿,用手抓住头发说:“后来机缘巧合下,我研发出了一款......可以使人类的基因链条重复多生的药剂。我以为这个正好可以填补小景断裂基因链的空缺,觉得他有救了......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可我拿兔子做实验后,看到实验结果,我就知道......它是可怕的,永远永远、不可能成为救命的东西。”   “我只给一只兔子扎了那支药剂,但半个月后的某天,我打开实验室。和它待在一起的所有同类全部都死在利齿啮咬下,它逃出牢笼把我的实验室弄得乱七八糟,满地碎肉血腥。看到我进来它也丝毫不怕,我甚至......能在它的眼睛里看出想把我这个比他大无数倍的人类咬死。”   “我知道动物没脑子,想要啃啮是它的天性。可是这只小兔子,是我养一年的实验动物里最温顺最亲人的。但它却被激发出对力量、对血腥的渴望。潜藏在它基因里的劣性因子被那支基因剂找到并加以利用了。”   “兔子本性不复杂,它的劣性可能就是吃草,急了的时候是咬人。但人性是复杂的,如果它用在人的身上......”   “哦天呐我不敢想象......”   爱者将极端爱。   恨者将极端恨。   禁欲者将戒绝。   喜欲者将糜淫。   野心者将僭越。   好战者将虐杀。   上位者将不惜一切代价独揽大权,藐视人命,罔顾生死。   ......   复杂的人性感情都变质。   变得极端又扭曲。   陆承安倒吸一口凉气,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眼圈一点点地变红。他堪称残忍地开口说道:“你说得对。那确实是没办法想象的事。”   “我爸是个很恶心的人,跟你讲他的事迹我都嫌脏自己的嘴巴,所以我用枪杀了他。我爸爸是个很秽荡的人,我说我讨厌他我恨他......他在医院自杀了。”   “莱恩博士,他们的基因链后天变异,重复螺旋,变成没办法自控的怪物!”   最后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陆承安握紧拳头,用出九牛二虎的自制力才没有把它们砸在莱恩脸上。   可他的理智猝然崩断,这一刻陆承安也仿佛接种过可怕的基因剂,“愤怒”这个很多人都没办法控制的劣性情绪烧灼他,令他口无遮拦地狂声喊道:“你为了救一个人,想害死整个星际联盟!景慈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你凭什么啊?!”   莱恩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仓惶地辩解道:“这种残次品我第一时间就销毁了的!我不仅把兔子杀掉,还把它烧成灰,剩下的几支药剂我全部都以最干净的方式销毁殆尽。不是我......”   他争辩得很有底气,可在说到“不是我”的时候在发颤。   试图毁灭人类的罪名,最起码是毁掉星际联盟所有Alpha军人的罪名,他怎么敢承担呢。   莱恩更急切道:“而且那时候、那时候我还在帝国联盟。我在帝国联盟做实验啊,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来过星际联盟,已经被销毁的残次品基因剂又怎么可能流落到星际联盟呢。”   是啊,从未踏足过星际联盟的莱恩博士的基因药剂,是如何来到星际联盟,又是如何出现在军队,供Alpha们接种呢。   牢房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陆承安的理智渐渐回归。   他弯腰,捡起刚才被他砸在地上的厚厚的医学书籍。   封皮出现褶皱,像道丑陋伤疤,抚不平了。   两个人好几天没说话,都仿佛拿对方当空气。   狱警完全不知道那天下午到底发生过什么,等偷懒的他们赶到时,俩人已经吵完休战。   本来以为能看上一场戏,毕竟陆承安和莱恩拌嘴打架互骂小不死老不死的时候挺好玩儿的。   但那天他们只是匆匆看一眼便知,这次他们没有玩闹,是认真地冷战。   没个十天半月绝对好不了。   —   陆承安觉得自己那通脾气发的实在没有道理。药剂虽然是莱恩研发的,但他们在谈及牧寒云时,莱恩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口中好像是个好人、还有大将风范的牧寒云,已经变成一个不近人情且视生命为草芥的暴君。   他只是想救景慈,不想让他年纪轻轻就死掉,也第一时间把那种残次品基因剂全部销毁了。   思来想去,陆承安深切意识到,责怪莱恩确实没道理。   而且......陆承安需要他。   所以他拿着书,语气生硬地指着一个晦涩的专业术语问莱恩是什么意思,权当道歉和好。   如果莱恩不顺着台阶下来他就跟这个老不死的打架。   没想到莱恩不止顺坡下驴地接受和好,在陆承安持书靠近他时,他就哇地张嘴大哭起来,嗥天抢地喊道:“啊——我以为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呢!吓死我了好可怕啊。”   陆承安:“......”   陆承安忍着脾气,咬着牙一字一顿:“景叔叔打过你没?”   “打过。”莱恩哭道。   “为什么?”   “他嫌弃我是个爱哭鬼,我一哭就捶我。”   然后陆承安立马照着他的眼睛捶了一拳,快狠准,凶巴巴地说:“我也嫌弃!”   莱恩低呜一声,双手捂着眼睛委屈,但是不再大声嚎哭了。   他们和好如初情同手足,陆承安不怕失败不怕丢人,每天学完课本知识,就听莱恩博士的指挥,穿着无菌服戴着护目镜和医用手套,专心致志地做实验。   冬去春来,陆承安在监狱度过第一年。他19岁了。   又过两个月,正值夏日。   暑热。   从狱警嘴里闲谈时,陆承安听到自千里远方外传来的消息。   星际联盟的牧寒云牧元帅在前线中战死、牺牲。   死于帝国联盟的景慈元帅之手。正中心脏、一枪毙命。   消息不知真假。   时间还在缓缓流淌,无心体会人类喜伤。 第85章   自从陆承安知道残次品基因剂是莱恩所潜心研发, 莱恩也知道它不知何时已出没在星际联盟的Alpha军队里。   两人再没有因此产生过任何争执。   而且莱恩博士每天闷头研究前,还会跟陆承安讲一讲他印象之中的景慈牧寒云,都是30年前的事了。陆承安也会和他说一说现在的景慈牧寒云,更真实。   当陆承安说牧寒云对景慈的爱是偏执的、变异的, 还用一个黑色环镯囚囿他。莱恩博士矗立默然良久, 眉眼间净是凝重。   他没有再做鬼脸说“你说的是牧寒云吗”只是很镇定地询问道:“你知道小景是什么时候戴上这种环镯的吗?”   陆承安说:“没有30年也得有20几年, 比我年龄大。”   “那就不可能,”莱恩博士摇头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很相信自己的看人眼光, “我不了解现在的牧元帅。但曾经的牧上将是个意志力极其坚定的人, 就算他真的接种药剂, 也不可能立马变成这样。”   “牧寒云对小景的感情是比较强,会有无意识圈地盘和无差别攻击的行为。但我敢保证,那样的环镯戴到小景手上时另有原因, 想要监视他、并想强势占有他一切隐私的行为绝对不是最初的契机。”   远隔千里的帝国联盟,景慈果然也是这么说的:“谁告诉你这玩意儿是因为监视监听我?”   廖禹轻声、但语气里似乎没有那种让人舒服的善意问:“不是吗元帅。”   景慈便哼笑:“呵。”   回来一年, 从30年前的景慈中将直接越过上将级别, 一举成为景慈元帅。   不知道让多少人嫉羡。   重返帝国联盟的这一年, 前线战火大小不断, 景慈无意用自己宛如开挂的残暴信息素对付星际联盟“心智不全”的军兵。只有牧寒云前来, 他才怕帝国联盟无力招架,亲自迎战。   其余时间他热爱发呆。田辛作为俘虏,被景元帅“虐待”一年,他仿佛终于对星际联盟的牧元帅背刺叛变。每当廖禹敲门汇报情况,俨然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哪国人的墙头草田辛,会非常机警地站在景慈身边保护他。   今天也是。   田辛寸步不离景慈, 景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往常多次发呆时一致,用那只几乎和自己的躯体融合毫无别扭感的假肢、捏着那枚黑色环镯,仔细地察看翻来覆去地瞧。   人人都说景慈被黑色环镯控制,所以逃回帝国联盟时,需要把整个手截断。因此廖禹不明白既如此,景慈为什么还要对这种早该销毁的、且毫无下限的东西流连。他看得很清楚,景慈的表情没有愤恨厌恶。   所以廖禹不解,汇报完情况后问:“元帅,这东西曾经那么监视监听您还剥夺您的自由,为什么还要留着它呢?”   ......   “是不是又关你什么事呢廖上将,最近对我的桃色婚姻关注得有点儿多了吧。”景慈胳膊肘放在圈椅里的扶手上面,姿态慵懒,他用左手托腮,那只做工精美无可挑剔的黑色环镯便在他脸边像调皮的手指那样,轻轻地蹭着脸颊,说,“帝国联盟是想给我重新匹配个婚姻对象吗?我记得,信息素数据库会在人们的适婚年龄时,让两个信息素匹配度高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啊?!”田辛立马,“不行啊。不行的吧。”他真的用叛变的口气说,“你还没有和牧寒云那个傻缺离婚呢。”   景慈:“你闭嘴。”   田辛不敢再次争取,愁容满面:“哦......”   廖禹把眉垂得更低敛,没开口说话。仿佛是一种为传达帝国联盟通知的默认。   景慈便又笑了,这次是冷淡的。不客气地让人认清现实,他开口说道:“谁能配得上我的信息素。会死人的。”   话未落,似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回忆,廖禹面部出现一抹有些挂不住的痉挛,说道:“难道牧寒云能配得上您的信息素吗?”   “他能抗住我的信息素。你不要忘了廖上将,从30多年前开始就是我景慈在和他打仗,不是你。你30年前在我手底下做事30年后依旧在我手底下做事,哪儿来的资格评判牧寒云。”景慈站起身,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和对同胞同事该有的容忍耐性,“他一直都很强。不是因为该死的基因剂。”   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只是从景慈身上泄露指甲盖的一点,廖禹便面色剧变。两条腿肉眼可见地软一下,又被自尊掰直回去。   景慈说:“滚。”   “......他再不滚的话看来你想杀了他。”田辛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评价道。   景慈没理他,黑色环镯在垂至腿边的左手里被轻轻摩挲。   记忆被只能遥不可及的时间带往很远的远方,他也是在最近一年的发呆中清晰地回想道,这个东西,最开始确实不是因为要监视监听他戴上的。而是景慈给自己的腺体扎淡蓝色药剂,让信息素变成治愈系状态,执拗地帮牧寒云治疗。   因为景慈不想看爱人难过所以从未主动告知过,牧寒云不知道他的基因链是断裂状态,也不知道他使用的基因剂有什么副作用。但是牧寒云拒绝景慈帮他治疗并用环镯压制他的信息素,不许他滥用。   有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喊着报告景慈元帅,星际联盟的牧寒云亲自领兵去往前线。   另一方势力陆景也来了。   形势非常严峻。   景慈有趣地一挑眉,收起环镯说:“去瞧瞧。”   提起这个陆景,无论是帝国联盟还是星际联盟军队几乎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短短一年,听说这个才21岁的男生杀人时非常果决,不要命地挣军功。   前线杀敌,军职升得快。   他是星际联盟的人。   他的长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Alpha少将,程菲白。   一年前,牧寒云的儿子景尚被牧寒云的老婆抓去做俘虏,然后又给他跑了。自此以后景尚不知所踪,帝国联盟里的悬赏通缉令至今还挂着呢,可一无所获。   而牧寒云的全身心虽说已被两国交战占据,但依然没放弃搜寻景尚踪迹意图杀掉他。遗憾的是同样一无所获。   景尚人间蒸发。   玉面军官陆景属于星际联盟军队,但在时间推移下大家都说他更像另一方势力。   为什么呢?   因为此人心高气傲,实力强悍,寡言少语,还不服从军令。   他大多时候并不跟着牧寒云参战,牧寒云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是他一个军官能够面得上的。如若被程菲白派出去,陆景又不巧待在受牧寒云调遣的方队里,得到牧元帅下达从哪里突击又或从哪里偷袭的命令,他装听不见还特么反着干。   每次的操淡行为都够把他压赴刑场枪毙一百次的。但陆景确实是神人,不听牧寒云指挥,他也能全胜而归。跟随他的战友每次都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所作所为不像要帮帝国联盟也不像要帮星际联盟,他只在两方打得不可开交快有一方要输的时候,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小小年纪势利眼得很。   心又脏又黑。   也不知道像谁。   好几次景慈都被他气笑了。   他操持机甲,冲对面的星际联盟喊:“姓陆的小兔崽子,你别让我逮到你。”   故意把“陆”姓的音咬得很重,不知是欣慰更多还是被耍弄后感到的无语更多。   也就是现在的牧寒云对除景慈之外的任何事和人类都感到没兴趣,否则只要他把这个总是独辟蹊径的军官喊过来,看一眼他总是把下半张脸涂满迷彩、又或用软布遮住下半张脸的深紫色眼眸,便能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在抓的亲生儿子。   被亲生儿子灯下黑,若是牧寒云知道,可能会更想把景尚曝尸荒野碎尸万段。   然而今天,他真的在战场上看见了那双浓郁的深紫色眼睛。   ......   关于陆景的事迹,小陈狱警把他当成一个少年战神讲,口气中满是崇拜。   才21岁,真厉害啊。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陆承安并不感兴趣。等它从小陈狱警的嘴里第二次吐露而出,他才豁然一怔,笑起来。   之后看完课本做完实验想歇歇的时候,他就到牢房门前大声喊狱警叔叔你快过来啊。   等小陈问有什么情况,陆承安就又缠又闹,让小陈给他讲讲陆景的事。   虽然小陈对陆承安竟然对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陆景这么有兴趣感到莫名其妙,但很乐意把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全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一开始介绍陆景年龄,还没说呢陆承安就点头:“嗯嗯,是不是21岁啦。”   谈及陆景的外貌,因为他总是遮下半张脸,在军队里也是如此,没人知道他具体的样貌,只有一双眼睛是已知信息。但小陈还没说呢,陆承安就再次把话抢过去:“紫色嘛,颜色挺深。生气的时候简直紫得发黑~”   “身高190厘米,胸围108厘米,腰围76厘米臀围92厘米,标准的男模身材。标准的倒三角比例嘛,全恰到好处,养眼。”   小陈:“......”   小陈面色古怪,有瞬间他觉得陆承安不该是杀人蹲大牢,是因为太色才被抓进来,牙疼般地嘶了声,说道:“你这对吗?”   陆承安便哈哈大笑,开心得能渲染所有人。   便是在这一刻,小陈不太聪明的脑袋让他赫然激灵,强硬按捺下激动,哇塞哇塞地低声确认道:“是是是......景尚啊?”   经此,往后再跟陆承安说起陆景,小陈说得更加详细。   陆承安觉得,虽然他跟景狗天各一方,但消息没中断过,有种异地恋的微妙感觉。   后来小陈说到陆景——景尚的长官,陆承安仍是点头:“程菲白姐姐嘛。我知道。”   “阿秋......!”   远在星际联盟某Alpha军队的程菲白,时常打喷嚏。   她不知道是陆承安在背后和狱警“蛐蛐”她呢,否则非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过肩摔不可。   私藏、并且是私自包庇景尚看着他改名换姓为陆景的第一个年头,程菲白愁得直掉头发。   军队纪律严明,很少听到星际联盟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平民八卦与上流社会的丑闻与他们无关。例如程菲白被戴绿帽子,她的Omega男朋友给她怀了一个她亲爸的孽子。   这件破事儿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部队里却没人知晓。   所以见到景尚一年,程菲白也不曾知道陆承安杀父入狱,牧元帅又为什么追杀景尚。   不过因为帝国联盟的景慈逃跑,属于军方事务,程菲白能从中得知一点模糊的原因。   她知道景尚朝景慈开枪,牧寒云才势必要杀景尚。其他的事情没有人说,她简直一头雾水。   程菲白只记得她在边境捡到身负重伤浑身是血的景尚时,满脸的狞笑说:“哈哈,终于落我手里了。等着吧,练不死你。”   没等练呢,她就发现景尚是个被两国追杀的悬赏犯人,觉得棘手想把他丢出去。   没想到最后藏得时间越来越长,扔不出去了。每次牧寒云过来的时候程菲白都一头冷汗,不敢看他的眼睛。怕露馅。   ......   还有一点是,景慈逃回帝国联盟之后,军事基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种关于某基因药剂的骇人言论。   据说星际联盟的Alpha军队都接种过这种药剂,程菲白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她从未接种过药剂。   在这种杯弓蛇影的风声没过两个月便消散殆尽、再也没人提起后,程菲白更坚定这是假的。   肯定是帝国联盟为引起他们的恐慌,所使用的下作战术。   部队不能没人,牧寒云领兵在前线没让程菲白跟随过,只偶尔让她出兵。   他点的方队里,好几次恰好有陆景。程菲白一边叮嘱自己的兵子弹不长眼,保护好自己,一边背后冒凉气地瞪景尚,让他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否则回来就等着领罚吧。   奈何这人真是反骨天成,太特妈令人头疼。   早晚毙了他。   这事儿想了一整年,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清,仍然没想出一个景尚不用被牧寒云杀死,她也不用在事情败露后被牧寒云弄死的两全其美的办法。程菲白唉声叹气,头疼得苦熬不住,最后烦躁地啊一声,从椅子中站起来大跨步地冲进浴室。   打算洗个凉水澡清醒清醒。   约莫半小时后,程菲白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终于感到头不再疼,满足地发出喟叹声,打算好好地歇一歇。   就是在这时候,她办公室的门没有被敲响,而是直接被人撞开。在房门猛破的惊天动地的声音中还有来人的:“上将!!”   “我槽,干嘛不敲门?”程菲白瞪着眼吓一跳。   来人眼睛瞪得比她大:“元帅从前线发来电报!”   程菲白哦了一声,没有正经对待:“什么事?”   “就在刚刚,您连升两级已经从少将军职升为上将军职!”   “我槽?!”程菲白手里的毛巾一下子掉到地上,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人刚进门时喊得是上将不是少将,还以为听错了,肃声问道,“什么情况?!前线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不知道。元帅只是在电报里说,您连升两级是他自己决定,他是元帅,有权做这些,您不用求证。然后元帅说,您任为上将之后需要抗命。”   来人语速非常快,好像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能感受到一种迫在眉睫生死存亡的威胁。   程菲白:“抗什么命?”   “我不知道!元帅没说!”   这时,又一人冲进来:“少将......不是是上将!岑孟将军刚才电话通知,他要来视察。”   “程少将!少将!上将!上将,少将上将——!”又一人冲进来喊,他的眼里含满泪水,称呼更是乱喊一气,仿佛停留在不可思议中。   “牧元帅......牺牲了。”   程菲白瞳孔倏地震颤。几乎只有零点一秒的时间,她一把抓起旁边的手枪,利落地往腰间别好,又去拿面前桌上的冲锋枪。   “召集所有人!集合!”   “是!”   程菲白来不及整理仪容,她只是匆匆穿上防弹衣和代表牧寒云军队的黑色军装制服。   当她手端冲锋枪,戴着黑色战术眼镜,出现在列得整整齐齐的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前。晴天之下的大风将她的及腰长发吹得凌乱,却让她莫名显得更加凌厉,气势仿若能震慑天地。   她3S级的信息素顷刻扩散开去,确保每个人都能通过她的信息素所持有的威压性传达,听明白她的指令。   “所有人听令!”   “是——!”   她不知道要抗什么命,但这刻是那么地坚定:“星际联盟第一Alpha军队统共108362人,你们受牧元帅直接指挥,除他之外别人的命令都是废话废纸。”   “是——!”   “如今我临危受命,任命上将。所有人听我命令——不准接种任何药剂。”   “是——!”   “如有违抗军令者,就地击杀!”   “是——!!!”   药剂真的存在,这是程菲白看着严阵以待黑压压的军队时有的唯一想法。   既然有第一Alpha军队。   就有第二Alpha军队。   星际联盟共七支Alpha精英军队,数牧元帅的最为顶尖。   为什么程菲白入伍多年从未听说过药剂,她确定,底下的这些人也从未听说过基因药剂。因为是牧寒云力排众议,已一己之力护佑他们。   而他如今,死于前线。   ......   当右面的胸膛被一颗子弹贯穿时,牧寒云甚是不可置信。但他没有在乎自己,他只是眼眸镇定地微眯,想给被他打中左边心口正中的景尚补枪。   然后第二发子弹再次贯穿他的右胸,孔洞却还是一个。   ......那里是他的心脏位置。   一年前景慈逃跑只将子弹射中他的左胸,一年后景慈为了景尚连发两颗子弹射中他的心脏。   当时战火胶着,牧寒云由于不慎,被一个帝国联盟的军官偷袭,是景尚替他解决危险。   可子弹擦着牧寒云的头发过去时,他随意瞥过来的一眼,与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对视。牧寒云有片刻的怔愣,而后当场便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景尚,再毫不留情地射击。   牧寒云不知道,景尚的心脏高度遗传了他,生长在右面。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瞄准景尚的右心。   战场上父子三人成为仇敌。   直至牧寒云拿不住枪,用手怀疑地捂着从心脏里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眩晕地向地上倒去。   一个人影用信息素把所有人击昏后扑冲过来,接住牧寒云坠落的身体。   景慈没有恐惧痉挛,甚至表情都没有自己竟然会射杀自己的伴侣的不可思议。他只是有一些不舍,也有一些难过。   所以眼睛微微泛着红。   “我知道你会杀他,这一天绝对会到来。”景慈跪坐在地把牧寒云搂在怀里,垂眸看他时竟有一抹慈悲,“他是我们在互相厌恶彼此的时候才诞生的,你对他已经没有感情。我知道你会杀了他的......我不会允许。”   “我爱他,一如我爱你。”   景慈微颤地呼出口气:“你再等等我......最多十年。”   牧寒云很轻地眨眼。这时候他是软弱的,强势远离他而去。   “景、慈......”他嗫嚅。   景慈任由牧寒云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抓住他的手,微红的双眼在听见这声无比缱绻的呼唤时变得通红。   “牧寒云......我杀了你。”   这句话好像一个约定,又像一个开关,传入牧寒云已经听不清话的耳朵里,让他忽然变得温顺服从。   他布满鲜血、紧握景慈手指的大手也忽然变成温柔地摩挲。   “景慈......请杀了我。”   话音未落,景慈蓦然低泣。   “......”   “景慈,请杀了我。”牧寒云已经将它翻来覆去地在舌尖上说过25年。   之前的每天早晨,睁眼醒来后,牧寒云对景慈说的第一句是关于爱,第二句是关于请杀我。   它就是一个约定、开关。如今这天终于降临,景慈没有感到意外,牧寒云从头至尾都没有过求生本能,放弃得坚决且彻底。   贯穿他心脏的孔洞流出更多的血,他的瞳孔逐渐涣散。   视线彻底变得黑暗之前,牧寒云定定地看着头顶之上的景慈的面容。   他已经说不出话,但柔和的神情仿佛在倾诉满腔爱意。   他的眼睛在诉说:“如果我注定要死,我只希望死在你的手里。谁都不能、从你手中夺走我只想留给你的生命。”   “请满足我,我势均力敌的爱人。”   ......   正值夏日。   暑热。   牧寒云死于景慈之手。   终年67岁。 第86章   前线战况惨烈, 被牧寒云击中心脏的陆景身份揭露,原来是景尚啊。   他再一次被帝国联盟俘虏。   有目击者军官说,当时牧寒云那一枪绝对能要景尚性命。那可是心脏,人体最重要的脏器之一。不知道帝国联盟把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景尚俘虏回去干嘛。   万万没想到他是真命大。   “心脏”被子弹洞穿, 他不仅没死。还又跑了。   帝国联盟的元帅景慈于前线射杀星际联盟的元帅牧寒云, 这一经典战役已过半月, 但引起的风波在两个国家丝毫没有减弱。   人们讨论的热情愈发高涨。   牧寒云的尸体,星际联盟没有抢过来。他戎马一生,牺牲后却未在自己从入伍至效忠到死的国家入土为安。   他被景慈高调地抱起来走进机甲, 以那道清癯的背影告诉星际联盟的废物。为他们捐躯的牧元帅生是他的伴侣, 死是他的鬼魂。   帝国联盟的某处陵园深处埋葬着牧寒云, 景慈整日整日地待在这儿。他原先健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 下巴尖尖的。   跟随的田辛面如死灰,眼泪已经默默地淌半个月。   “元帅,”身后响起一道轻之又轻的脚步声, 廖禹用悔恨愠怒,但顾忌着景慈心情又不敢太明显的咬牙声音说, “抱歉, 景尚刚才逃跑......”   “滚, 别烦我。”   廖禹悄悄地握紧拳头, 面上永远带着羞辱感。他怎么来的怎么退回去:“......是。”   景慈头也不回地哑声:“你也走。”   被赶的田辛这些天哭得眼睛通红, 最后他深深地看一眼由黑色花岗岩制成的、属于牧寒云的冰冷墓碑,转身朝陵园外面走。   酷暑的热风难以忍受,却不受阻碍地将星际联盟的一些消息吹过来。田辛听说程菲白从少将连升两级担任上将重任。   30年来由牧寒云直接指挥的第一Alpha军队公然抗命。   程菲白身为新任上将,拒绝岑孟以军令要求他们接种能使信息素分化等级成倍加强的基因药剂。她像座巍峨的山,不卑不亢地面对岑孟说:“实在抱歉啊岑孟将军,我的长官是牧元帅。”   岑孟说:“他死了。”   程菲白眼睛一红, 后竟然恶劣的一笑,说道:“那就烦请您派兵把他从帝国联盟抢回来,然后让他的尸体活过来,再让他对我下达军令吧。”   “否则我们恕难从命!”   一个刚升任的上将,岑孟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是星际联盟的将军,牧寒云都得听他的。   如果不是牧寒云死在景慈手里,等回来他也不可能活命。   岑孟已经看清此人真面目。   大约27年前,牧寒云接种药剂后很有自己的一套做派。他不允许由自己直接带领指挥的军兵接种药剂。   岑孟当他是药剂反应,导致基因链螺旋变异后才变得藐视军规。暂且包容。这些年牧寒云没少为星际联盟做贡献,仅凭他俘虏景慈,让帝国联盟失去人形武器,他便是颗好棋。   但景慈身在星际联盟30年从未被研究过,牧寒云护他护得相当紧。不过只要人在这儿就没关系,其他无可厚非。   可景慈跑了。   近一年来的前线战争,牧寒云虽说没输过,但也没有赢过。   不止如此,他仿佛算到自己大限将至,竟不做任何请示,敢私自任命程菲白为上将。   看来是他早已背叛了星际联盟。   岑孟看着想“继承”牧寒云风范的程菲白冷笑:“你的长官死了,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   程菲白能升至上将,就能再从上将降至少将。直接杀掉她更是易事。   刚好杀鸡儆猴。   谁知那么巧,岑孟杀心刚起就有人来报。   帝国联盟的景慈元帅刚拿下他们牧元帅的人头,还没一个小时就放话威胁星际联盟:“我记得,你们军队里好像有个叫程菲白的小姑娘,听说现在是上将了吧。她看起来倒是挺好的,要是她带兵打仗的话,我说不定会手下留情呢。”   如果没有程菲白,还会不会手下留情就全靠景慈的心情。   人类的心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这个该死的人形武器,几十年来为所欲为。   他儿子景尚同样是行走的人形武器,甚至比他还要厉害,就是不知能不能收为己用。   再怎么说,景尚都是生在星际联盟长在星际联盟,是他们星际联盟的人。   岑孟握紧手里的枪,几经天人交战,痉挛发颤,还是没把它顶在程菲白的脑门儿上弄死她。   而且他合理怀疑,就算没有景慈的警告,程菲白也不会放任自己可能有被击毙的危险,她早就为自己的抗命做了全面准备。   星际联盟第一Alpha军队。   共108362人。   全部听从牧寒云直接指挥。   如今全部听从程菲白直接指挥。   因此星际联盟知道她“德不配位”也不敢撤她军职。   程菲白延续了她的长官牧寒云的所作所为,力排众议,坚定信息素等级如何分化,他们就如何接受运用。   拒绝靠基因剂提升。   药剂接种失败。   而田辛这个Alpha......   也是在最近才知道一点药剂论的影子。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晓。   因为他也是由牧寒云直接指挥的人。   108363个人。   “108363个人......”   景慈低声喃喃地说道。而后他叹口气,在牧寒云的墓碑前站累了,席地而坐。   半个月来,他一直如此。   27年前,他们结婚应该刚满三年。   牧寒云突然对景慈说:“我接触不到核心。”   景慈问:“什么核心?”   牧寒云便摇头,不再说话。   等知晓基因药剂后,牧寒云已因为决定要接触核心机密,而选择自愿接种药剂。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庇护这么多人,也只是权宜之计。   牧寒云和景慈都知道,他注定是要死的。   否则就只有造反一条路走。   但注射过药剂的牧寒云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家对军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信仰。   “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景慈轻声,“寒云,你的命是我的。”   墓碑上面没有照片,只有牧寒云的名字介绍,和一句景慈替他刻上去的简单的墓志铭。   接下来是无尽的缄默。   “......”   一活人一墓碑对视良久,最后是景慈开口说道:“跟你商量个事儿。反正你人都死了,而且还是我的俘虏。”   “你的尸体在帝国联盟,鬼魂也在帝国联盟,就别在乎生前在星际联盟的那点名声了吧。”   说到这儿景慈略微思索地停顿,莞尔一笑恍然大悟道:“不过你那么凶,好像也没什么好名声啊。”   “牧寒云,已经有很多人在歌颂你,可是我不能让他们歌颂你。这对小景不公平。他需要继续恨你啊,不然......你让他怎么面对自己那种残忍的童年呢。”   景慈手里攥着两个东西,一个是张纸条,一个是当初他逃跑时,高调且张扬地说里面有星际联盟近30年研究机密的卡片。   他先把那张长方形的、因为存放时间太久,早已泛黄褪色的纸条缓缓缓缓地展开。   而后用打火机点燃,烧给死去的牧寒云看。   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字体圆润可爱,是十几年前只有六岁的景尚写完后悄悄塞给景慈的。   【爸爸,不要爱我,这样的话你会好过很多。】   所以景尚从小就不愿与景慈亲近,也不怎么接他电话。   他看出来,他的父亲很讨厌他的爸爸喜爱别的事物和人。   他还看出来,景慈不喜欢和生气的牧寒云单独待一间卧室。   “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好孩子。”景慈看着那张纸条化为黑色的灰烬,“你偏不信。”   刚回到帝国联盟的时候,廖禹委婉地询问过景慈,他从星际联盟带回来的研究机密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得交给帝国联盟看。   景慈当然没给他们。   但在牧寒云死后两个月,那张小小卡片里的内容,公开了其中一小部分。   这是景慈与生前的牧寒云说好的,牧寒云本来就没想带着好名声上天堂。   他要下地狱。   公开的几分钟视频内容在星际联盟搅起了满城风雨。   这条视频也被总是喜爱听八卦的小陈狱警带回监狱的某间牢房里。仔细探查旁边无人后,他偷偷递给陆承安手机,催促他赶紧浏览。   小陈低声说道:“你们快看啊,省得被人发现不好说。到时候我们都得挨罚。”   看清视频的第一眼,陆承安便表情凝重,眉头深深地蹙紧。   莱恩博士直接将脑袋怼过来和陆承安一起看,瞳孔不敢置信地闪烁。   只有几岁的景尚被各种仪器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只要他试图逃离就会被狠狠地电击。   他的两只脚和一只手都被捆绑着,另一只没有被捆绑的手却和一条小狗的脖颈联系在一起。   “父、亲。”景尚小脸煞白地喊,那点哆嗦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求您......”   因为他的颈间有一条很细的鱼线,出气多进气少。如果他将手张开的话,那根使他和小狗捆系在一起的透明鱼线就会紧紧地勒进他自己的脖子,使他死亡。   如果他有求生本能,那他的手便会握紧。这样的话那根鱼线就要勒进小狗的脖子。   牧寒云看着他说道:“它不死的话,你就要死。”   “真的,人不可貌相,牧元帅好狠,虐待他儿子。”小陈狱警憋不住话,也可能是外面讨论这件事的人太多,他亟需把自己听来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倾倒出去,“星际联盟也够可怕的,竟然研发什么基因药剂。”   “你们还记得陆霖琪重复螺旋的基因链吧......”小陈看了眼陆承安,发现他不再看视频。   也许是不忍再看,因为刚才的场景是最轻的一种虐待惩罚。   还有更可怕的......   陆承安感到浑身发冷,不管莱恩还在看视频,他自己走到一边,朝小陈狱警要烟,点燃后凶狠地抽:“你继续说吧叔叔。”   比起视频,他更愿意听小陈说话,起码没有那么血腥残忍。   小陈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你爸——陆霖琪的基因链是天生缺陷造成的呢,没引起什么太大关注。现在发现根本不是,是因为一种基因药剂。”   “星际联盟Alpha军队全都接种过,包括牧元帅本人。”   “听说你爸伪装Alpha去部队当过两年兵。所以......”   他不敢置信这种场景,但这就是真实:“公开的视频里有牧元帅前后的基因链对比,接种过药剂后,他的基因链条在某一个节段重复螺旋。”   “但是没有人逼迫他,他是自愿接种的。”   “外面好多人都说他自愿接种基因药剂就是因为要等今天这一刻,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基因药剂是能毁灭人类的东西,以此向星际联盟反抗。”   “不然他没必要保护自己手底下的那十万Alpha军兵。”   “当然了,这是把他往好了说的,更多的声音是在骂他。我也更倾向于这种说法,他能自愿接种基因药剂,肯定是因为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私心作祟,可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个视频是牧寒云20年来失去理智的所有真实影像,他在军队会因为一件小事枪决士兵,还把程菲白上将踹飞过,在家里更是让自己变成一个虐待儿子的死变态......”   许多东西陆承安很早就通过猜测知道了,但远不如看见视频时带给他的震撼多。令他感到窒息,还有一阵心脏缩紧的绞痛。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想念景尚。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基因药剂出现在星际联盟军方内部,属于军方问题。被陆承安牵肠挂肚疯狂思念的景尚已经混迹于军队之中,多多少少听到些消息。   只是他故意闭目塞听,不去听不去看。   他只是在前线无战火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不会连续超过三天。   因为没办法挣军功,景尚待在程菲白给他安排的单独的房间里面,伏身在桌岸前写些东西。   那是部队常用的纸张。   他已经写过许多页,垒起厚厚一沓。全都整齐地堆于桌角。   看着已经用掉400多页。   今天的一页写着:   11月8日,晴。   想念陆承安。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第87章   “你知道的吧, 星际联盟统共有七支Alpha军队呢。其中由牧寒云直接指挥的第一Alpha军队人数最多。”   小陈翻看手机上别人报的数字,说:“总共108363人。”   “唉......”   他可怕地叹口气。自看到景慈散布的内容后,一种地球马上要毁灭爆炸的杞人忧天感挥之不去,恐慌、无助:“虽然别人骂牧元帅骂得真的特难听, 但不得不说, 违抗阃令, 不允许自己的军队接种药剂这件事情,谁都无话可说。他做得太无可挑剔——这些人的家属,没有一个人骂牧寒云。他们都在以最虔诚的方式悼念牧元帅。”   “因为除了这些人之外, 星际联盟里的其他六支Alpha军队共有536957个Alpha军兵。他们全接种过基因药剂......”   更详细的内容不必小陈再如数告知, 陆承安也能想象得到。   手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 陆承安始终一动不动。小陈看出他绝对不只是因为视频内容才如此缄默, 他明显是在想念某个人。   一个远在天涯海角的人。   留下安静空间,小陈转身走了。外面的世界还在混乱。   帝国联盟的景慈“引爆”卡片中的部分内容,牧寒云20年来的残忍形象公之于众。全星际联盟的公民都已知晓基因药剂。   他们游街示众, 他们长扯横幅,他们嘶声呐喊着让星际联盟官方给予公民一个解释。   536957位Alpha军兵......   全部都有家庭。   他们有父有母, 有妻有子。   就算是孤儿、没结婚的, 在社会中也有同学跟朋友。   “社会人际关系”是每个人类独立于世时的天然行为。   就算真的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只要活着就得吃饭、喝水。   每个人都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产生一定联系、交集。   天性不可违。   如果接种过基因药剂的军官放假或退伍回到社会, 看谁不顺眼直接杀人呢?   几十万个危险份子。   如果人人都像牧寒云......那他们还是他们吗?   此事引起的连锁反应导致上百万个士兵的家属哭天抢地。   他们的孩子、丈夫、父亲又或兄弟, 朋友抑或知己,这个在星际联盟第二Alpha军队已经当兵五年,那个在星际联盟第四Alpha军队已经当兵三年。   在星际联盟第五Alpha......   除第一Alpha军队之外,剩余六支的Alpha军队的家属们犹如蝗虫入境。   百万张嘴巴无一遗漏地扯开嗓哭喊着,仿佛天已塌地已陷。   对此历时将近五个月,星际联盟给出的唯一解释:没有人知道牧寒云活着的时候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心对待自己的下属,却将一种灭欲人性的基因药剂扎进旁支军队的同胞腺体。   行为可怕,当执死刑。   也许这就是第一Alpha军队为什么永远都是最顶尖的原因。   牧寒云被权势、被想做至高无上地位的私心所蒙蔽。因此一步错步步错,直到最后没办法回头,只好用壮烈牺牲于前线的结局挽回弥补一切。但为时已晚。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恳请全体公民稍安勿躁。   这种把所有脏水都泼在一个永远没办法再开口说话的死人身上、回答又模棱两可的行径当然没让任何人满意。   而且他们这一冷冰冰的“稍安勿躁”直接勿躁三年,再也没露面回应第二次。   所有人都知道,不问原因直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一个牧寒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让近六十万的Alpha军兵作为实验品接种药剂。   如果药剂真的是星际联盟官方给的,为国效忠的军兵只认为这是他们的职责。   国要他们死,他们便要死。   ......   牧寒云捐躯以后,星际联盟军队里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饱受官方期待。   ——景尚。   景慈与牧寒云的爱子。   星际联盟也有人形武器了。   当初岑孟为让景尚为星际联盟效力,佯装遗憾道:“你父亲曾经那样对你,我感到痛心。”   “你小时候来过军队,我抱过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你父亲......我实在对不起你。”   “如果你能重新接受星际联盟,我愿意向上级申请,免了牧寒云的烈士封号。”   21岁的景尚似是感受到这个比他年长几乎有百岁的将军想说服他的心,深紫色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泛起一丝欣喜的涟漪。   他的眼神使人猜不透,对视良久却无言中,岑孟觉得浑身不自在,正打算说点什么,便听这个已在前线参加过无数场大战小执的青少年缓声说道:“这就是他致死也要效忠的国家吗?”   岑孟面色微微一变,很是挂不住脸皮的样子。   “我和牧元帅之间的父子恩怨,用不着你们变相掺合。”景尚没有丁点儿的恭敬,冷淡地转身即走,说,“我也用不着你过来代表军方给予好处当说客。我出生在星际联盟。”   不管他态度如何,最后一句话甚得岑孟之心。   有了景尚,景慈想攻下星际联盟,不说他痴心妄想,没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吧。   景尚拒绝岑孟开绿灯,三年来与帝国联盟的前线之战一场都没落下过。   每天脸上都是抹不净的血。   残肢断臂、身首异处、尸骨无存,这一秒还在说话的战友下一秒便飞至半空,早已是家常便饭的景象。   他杀过数不清的人,流过数不清的血,凭借大大小小的军功在21岁的尾巴任职少将,又在24岁的开始升任中将。   前途似锦且无量。   “小陆,我跟你说,你男朋友现在是中将了啊。”小陈从豪华牢房门口探头朝里面说道。   陆承安头也不回,简单应了一声:“嗯。”   小陈撇撇嘴,咕哝:“越长大话越少。”随即发愁般地更小声,“好久也没笑过了吧......”   1月12日,冬。   冬天是个很冷的季节,外面应该已经银装素裹。不过也不一定,星际联盟向来不怎么下雪。   前天,1月10日。   是景哥24岁的生日。   陆承安穿着无菌服,戴着实验手套。长时间聚焦的眼睛终于感到疲累从仪器上移开,抬眸朝南墙上的一扇小小窗口望过去。   他想放松一下眼球,但几片白色片状物轻轻地掠过窗口,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它们斜斜地飘荡着,能教人从中看出风在往哪里吹的形状。   ......原来是下雪了啊。   服刑的第五年,陆承安脸上属于18岁少年的青涩与桀骜消失在1000多天的时间空隙里。   他凌厉、沉稳,明明样貌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太多变化,可他周身逸散而出的气质已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承安戒掉了脏话,几年来没再说过半个脏字。   更准确地说,他每天说出口的话都能用十根手指头衡量,恐怖的是还在逐步减少。   仿佛他觉得每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每天除了对着实验机器还是对着实验机器。   面对时而犯神经的莱恩,陆承安包容度极高。   因为实验毫无进展莱恩躺地板上撒泼式的崩溃大哭时,陆承安没有远离他,没有骂他是个老不死,而是默默地拿纸按在他脸上擦眼泪。   等到莱恩被这样的陆承安弄得心惊胆战坐起来后,陆承安才堪称柔和地说:“哭完了吧,老师。哭完就起来做实验。”   冷静得像个人型机器。   等到小陈发现不对劲的陆承安已为时太晚。   他难受得告诉陆承安他大变样,陆承安还疑惑:“是吗?”   继而摇头:“没有吧。”   当然,他也不总是这副令人无从下手的淡漠样子。   偶尔半夜时,豪华牢房里会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   听过的人都会说,那是种绝望的声音。   等到值夜班在休息室打盹儿的狱警听闻动静,慌里慌张地赶来时,他会看见陆承安把自己的头发抓得凌乱无比,眼睛大瞠。   陆承安赤脚站在床边,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难看扭曲得像精神病院里犯病的患者。而墙角缩着莱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承安,完全被他吓呆,连呼吸都放得轻之又轻。   这种情景小陈见过两次。   每次待他赶到后,陆承安都眨眨眼,像是从什么毫无希望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低道:“这里没什么事,你去睡觉吧叔叔。”   实验毫无进展。   第五年来临,整整四个年头成为过去式。   实、验、毫、无、进、展!   等今年夏天的时候,陆承安就要从他考进的著名医学院里毕业。到时候学校会将毕业通知书邮寄到监狱,那是陆承安几年来为之努力的证据。   否则他没办法将走空路的噩梦从每天晚上的脑子里驱散。   林木木已在国外毕业,目前在国内上研究生。   牢房北边的墙角,放着他送过来的、几乎快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的医学文献,供陆承安参考写论文。   陆承安的论文是以“基因药剂”命题,但就像他和莱恩老师毫无进展的实验,他对这个论文也感到无望,没有任何能切入的地方。   半个月前,一个四年没见过的人过来探监陆承安。   他自得地告诉陆承安说自己要去军队了,被第一Alpha军队的程菲白直接招走的,以后会和景尚做战友。   自“基因药剂”的丑闻曝光后,人们对星际联盟官方的信任大打折扣。   除第一Alpha军队,其余六支的Alpha军队,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招到过一个军兵。   可第一Alpha军队不同,他曾被牧寒云庇佑,如今又有程菲白镇守。   景慈也说过,只要星际联盟的上将是程菲白小姑娘,他就可以手下留情。   威胁依然持续生效。   没人敢给他们基因药剂。   半个月来,陆承安脑子里排除实验,就是江端那张向他炫耀自己要去军队的嘴脸。   他用一种下作的眼神盯着陆承安,毫不掩饰愉悦说:“我早就说过的小垃圾,上次的事儿没完。现在你还没出来,等你出来我们再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等我和景尚做了战友,我就对他使绊子让他死在前线战场上。”   “你说好不好啊小垃圾?”   陆承安杀陆霖琪是走投无路逼不得已,可当时看着江端那张脸,他再次动了杀心。   这次不是被逼的。   “......想杀人。”窗外的雪花渐大,陆承安低声喃喃道。   此时,第一Alpha军队。   前线无战火。   身为中将的景尚在大雪纷飞中带士兵训练,表情坚毅,五官凛冽。面部线条生硬,仿佛比当下的天都冷。   近日新来的一个士兵火速和其他人打好关系,出手阔绰,人缘良好。他毫不见外地和其他军兵说自己跟景尚中将是发小,日后定能蒸蒸日上。   只不过他刚入伍,景尚中将又太繁忙,他们没办法聚一聚。   关于他和景尚的关系,无人不羡慕。昨天醉酒,江端更是口无遮拦地说道,景尚的男朋友在监狱,而他几年前还差点儿和他男朋友睡觉呢。   可惜,没睡成。   他夸陆承安是个极品,做梦都想得到他......翌日酒醒江端在头痛中反应过来昨天他把话说得太多了,有点后悔。但他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又见不到大名鼎鼎的景尚中将,没必要后悔。   这么一想,他便撇撇嘴,再微一耸肩,不再在乎。   没想到今天景尚召集所有人训练,特别强调新兵全部到场。   当景尚站到江端面前,定定地看着他时。江端只觉被一股极其阴冷的恐惧攫住,呼吸霎屏。   随后想到景尚又不知道他和陆承安曾发生过什么,怕个屁。   “谁招你进来的?”景尚语气平静地问道。   这明显是好友间的问候,江端当即喜逐颜开:“景少——不是,中将!好久不见,我是被程菲白上将招来的。”   许多双眼睛在纷飞的白雪里往这边瞧,眼神无一不是歆羡。   能和景尚扯上关系,往后肯定会平步青云吧。   “嗯。”景尚微颔首,从口袋里掏出白色手套,缓缓地戴到手上,说道,“好久不见。”   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只有景尚自己知道,陆承安曾被江端在探监室压进身下、试图强迫,陆承安反抗,陆承安被掰断左手中指......这些画面在这一刻就像初次亲眼目睹时清晰。   它们已经折磨景尚四年多。   听到景尚回应好久不见,江端更高兴。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里他把自己当作被万众瞩目的焦点,扬声问景尚过得怎么样。   景尚未接话,只说:“半小时后我会亲自向程上将请罪。”   江端笑意微敛:“什么?”   景尚右手摸向后腰,拔出枪后上膛,一气呵成的动作的最后一步是将枪口抵住江端眉心。   没有半句废话。   “砰——!”   子弹贯穿江端眉心,鲜血流淌出来。他眼里最后的神采是不可思议的疑窦与对死亡的恐惧。   “扑通——!!”   江端的身体倒进雪地里,从他脑后淌出的血迹,平静地洇红已积起的白雪。   像幅最天然的画作。   枪回归原位,纹丝不动,仿佛方才它出膛只是幻觉。   景尚慢条斯理地摘手套,然后把它们丢在已经死掉的江端不能瞑目的脸上,说:“在我的军队里,诋毁我爱人者——”   “当场枪决。” 第88章   “景尚!你疯了啊?!”半小时后, 听清景尚在向自己请罪的程菲白眼睛大睁,堪称哀嚎地质问,“不是,你有病吧?!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怎么越来越疯了!”   “我记得你们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吗?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今天刚见面他能怎么着你啊?可你杀了他!你用手枪击毙他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吧!”   景尚说道:“没有理由。”   他说话时眼眸微垂, 满不在乎的神情, 一点没把江端的命放眼里。   好像他刚才未曾杀人, 只是与好友叙旧。如今旧已叙完,他们便自此和平分别。   根本没有阴阳两隔。   部队消息滞塞,程菲白又不是八卦的人。她完全不知道景尚和江端之间有什么过节, 只觉得头大、头疼。   陆承安手持枪械, 弑父入狱被判刑10年的事, 她也是去年才知晓。因为那把枪是她送的。   这事儿成了心结般的存在。   当初送陆承安枪, 程菲白是想让他在受到景尚强迫时,能够自保。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双眼却瞎得彻底,看不透两个孩子的自救, 也看不透牧寒云的庇佑。   托外面的好友打听后得知陆承安在监狱里过得不错,他走流程上了大学, 和莱恩在一起研究解药, 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程菲白才放下心来。   她没敢跟景尚说自己打听到的关于陆承安的消息。   怕他劫狱。   虽然说要劫早就劫了, 但是程菲白确实不敢赌景尚的理智。   情绪过于激动的人, 往往会乐极生悲。   “没有理由?景尚,你当我三岁孩子?你上下嘴皮一碰说没有就没有是吗?!连个借口都懒得编是吧。你这么打发我,我特么怎么打发他爸妈?!”程菲白气得擂桌子,感到太阳穴青筋在跳动,“他刚来半个月而已。”   景尚不耐:“军人战死沙场是最正常不过的结局。”   程菲白只觉得景尚疯了。   如果她听见远在星际联盟监狱的陆承安第二天竟发表出同样的说辞,肯定会觉得更疯。   “军人战死沙场是最正常不过的归宿吧。”陆承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唇边卷起一抹弧度。   不出意外,江端死于战场的消息很快要通知到江家,请他们节哀。可是真相永远在那儿,不可能消失。   它被一小部分人知晓。   热爱道听途说、因为陆承安而变得更爱收集前线关于景尚消息的小陈,就能做这小部分人。   事发翌日,来上班的小陈便风风火火地小跑到牢房门口,告诉陆承安景尚用手枪射杀江端的消息,描述得非常生动。   “你说他是不是在为你报仇啊?要我说绝对是!”   当时陆承安在做实验,闻言没像往常只回个嗯。   他怔愣地侧首抬眸,烟蓝色的眼睛看向小陈,似是没有听清楚,疑惑道:“嗯?”   求证的上扬尾音,虽然不甚明显,但依然能表明他急切想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心情。   小陈便又绘声绘色地述说。   关于他询问景尚是不是在报仇,陆承安的回答是:“嗯。”   然后,他明媚地轻笑起来。   击杀恶人,本就没什么可怜的,小陈不待见江端。因此差点被陆承安笑得跟着扬唇欢笑,察觉至此他赶紧绷紧嘴巴,难免发愁道:“你男朋友这么做确实让人觉得挺爽的没错,但他怎么跟江家交代啊。江端家境......我记得好像还挺不错的。”   “有什么好交代的,”陆承安言之凿凿地说,“战死沙场是军人荣耀。江家得五体投地跪下谢恩吧,然后好好接回他们儿子的尸体让其入土为安。”   紧接着他便作出刚开始对小陈说过的那句总结,悠然自得。   小陈:“......”   不久后,小陈听见牢房里传来陆承安心情愉快地哼曲儿声。   不得不说,服刑期限刚过半的陆承安,很像一个要等出狱后继续犯罪的预备役。   正如陆承安所言,景尚肃然声明,江端入伍后贪图军功,非要跟他奔赴前线,被敌军一枪爆头,望江家所有人节哀顺变。   尽管江家得知一点真相,知道江端是死在谁手里,可江父再恨也不能说什么。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本以为同意江端入伍,能让江家自此实现从文职向军权的跨越,变成更有权势的存在。   没想到短短半月惨遭夭折。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景尚敢不顾一切地直接杀人。见到江端的尸体以后,他瞬间苍老悲痛万分,但同时也幡然醒悟,景尚是牧寒云的亲生儿子,由他生由他养,牧寒云在星际联盟臭名昭著,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景尚当然敢直接杀人。   ......   星际联盟和帝国联盟没有任何和解迹象,战火接连不断。   自牧寒云离世、长眠不起的八年里,景慈险些败在景尚手里的次数愈来愈多。状态欠缺。   “咳......”秋风萧瑟,景慈坐在牧寒云的墓碑前,手掌虚握成拳,抵于唇边轻轻地咳嗽。   温热的血线突然自唇边汩汩地溢出,眨眼间染红所有手指。   尽管田辛近一年时常见到这幅场面,还是吓一跳,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景慈:“夫人!你到底怎么了啊?前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小毛病而已,没事。”景慈接过手帕,像擦拭水痕似的擦拭血迹,“你去外面等我吧。”   “......是。”   等田辛走后,景慈又低低地咳嗽一阵。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内脏在大出血,又是不是会即刻死去。   他眉心轻拧着,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是为自己吐那么多血感到烦躁和抱歉,手帕被血染透:“真是的......来看你,没想让你担心。”   “寒云,时间差不多了。”   “我不是殉情,我是自然地生老病死。”景慈喃声说,“我很认真地在照顾自己。只是情况不佳,我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你怎么不说话......”   “你总是不理我......”   “唉......”   景慈终于擦干净唇边沾染的血迹,他凝眸看着牧寒云的墓志铭沉默良久,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迅速地消失在秋风中。   —   九年流转,再过一年,陆承安的服刑期便要结束。   林木木在星际联盟一家著名医院工作,研究基因药剂解药。   当初有百万人口哭喊,逼官方给他们一个交代。   星际联盟将所有脏水全模棱两可地泼到牧寒云身上后,虽说没再进行二次回应,但他们为安抚人心,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研发基因药剂解药的医学项目正式开启,如今已投入资金七年。星际联盟是不是真心要研发解药有待考证,但解药项目被众人盯着,确实是希望。   它能让无数人向前看。   监狱的豪华牢房里换过三次仪器,一次比一次繁复精密。   但陆承安和莱恩老师依旧毫无所获,外面的林木木和医院里的同事同样一筹莫展。   他们就像陷进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属框里,找不到钥匙,没有钥匙孔。当然也没找到能够走出去的任何暴力工具。   这些年,死在陆承安手上的实验动物不计其数。它们的基因链断裂后再也得不到修复,重复螺旋后再也无法消除。   等待它们的是变异与死亡。   无一例外。   没有一支药剂能够拯救所有实验动物。同样没有一支药剂能够拯救所有人。   陆承安研究的部分,主要是解决断裂的基因链能得以修复。   但他一无所获。   断裂的基因链在他手里,从来没有变回正常。   “老师。”陆承安通宵两天两夜,眼睁睁地看着一批20只的小白鼠相继死去,如是喊道。   由于睡眠不良,眼白里有好几道血丝,让他看起来颇有种看淡生死的沧桑感。   不过说来也是,已经27岁的陆承安脸上早看不出多年前的稚嫩、天真,愈来愈多的成年人特征在他身上酣畅表露。   莱恩被他的神情吓到,也被他的眼睛吓到:“我求你了你去睡会儿吧,别把自己逼太紧。孩子,身体最重要啊。”   “根本没有解药吧。”陆承安不回应,低声道,“你当初给景叔叔研发基因剂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反向掣肘它。药剂是不可逆的。”   “所以......”他宛若一个死了好多年的鬼魂那样盯着莱恩九年来已有细纹的眼角,时间让这个初见时刚步入中年的男人,步入中年的中旬,苍老在他的面颊上显现,陆承安重复道,“根本就没有解药吧......”   莱恩绝望:“我不知道。”   陆承安忽而轻声说:“是不是实验对象不对啊。”   “嗯?”声音太小,莱恩没听清,“什么?”   “......”   陆承安眼神清明,闻询只摇头:“没什么。”   然后他更专注地投入到接下来的实验中,爬满血丝的烟蓝色眼睛却无故闪过一抹疯狂。   做实验的时候,陆承安还算听莱恩的话。他知道自己是后来者,刚入门的新手而已,经验除了靠自己一步步走,更多的要靠前辈传授。所以关于莱恩教导的知识,陆承安全都如饥似渴、一点不落地吸收接纳。   他没有对老师产生过反骨。   莱恩对这个学生甚是放心。   因此当莱恩发现陆承安做了什么后,已然来不及。   ......   来年四月份,4月7号。   9年零9个月的刑期已满。   陆承安在监狱度过他4月1日愚人节的28岁生日。   一周后,由小陈狱警引领走出监狱,迎接狱外的自由。   艳阳天,无法直视。陆承安却恍若未觉一般,仰脸眼眸微微眯着,寻找阳光所在。眯视。   “陆承安——”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眼珠微动向前看去,视野里是另外一个拥有这个名字的黑白黄的身影。   “喵呜~喵呜~~”   林木木说:“陆承安,快去接你主人。”   很多时候小猫都不如小狗热情,但十年如一日吸闻陆承安信息素味道的‘陆承安’就像一条小狗,迈着欢快的小猫步伐,翘起高高的尾巴,一边冲离得不远的陆承安跑过来一边叫唤。   主人离家太久,突然回归后小猫就会叫出这样想念的声音。   “喵呜~喵呜喵呜~~~”   ‘陆承安’无比熟悉陆承安的气味,在陆承安下意识曲腿弯腰半蹲下来张开手指要摸小猫的脊背毛发时,‘陆承安’已经啊呜一声跳进他怀里。   脑袋在他胸膛前蹭啊蹭,嗓子里的呼噜声像打雷。   很早很早以前,陆承安以为这是小猫讨厌他的表现,闹了许久的笑话。   十年后再见,陆承安发现小猫毛绒绒的手感一点没变,还更加油光水亮。   他哑着声说道:“好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啦。”   他站起来,胳膊轻轻地圈住小猫,几近无声地说道:“陆承安......抱到了陆承安。”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新生。自己的,还有小猫的。 第89章   “我把小猫养的好吧。”林木木站陆承安旁边, 看他和小猫互相依偎,不忍自豪地说道。   圈弄着小猫的胳膊没有放松过,陆承安起身,看向眼前这个十年里见过许多次的人。再次站在阳光下和他面对面恍若一场不真实的梦。要知道他们上次这般面对面地说话, 已经是十年前。   三千多个日夜, 少年长成青年, 无法逆转。   而时间还在继续。   “养的很好。特别好。”陆承安嗓音变得更喑哑,眼睛却是温柔浅笑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谢林木木同学。”   “......”   简单至极的称呼, 传进林木木的耳朵, 让他嘴巴微撇眼圈红润。他用手背挡住眼睛说:“嗨呀你干嘛啊......”   医院繁忙, 林木木不能请假太久,特别是他已经成为医院里不可或缺的代表存在,时间更不属于自己。景尚还没回来, 林木木只是想在陆承安出狱这天迎接他,然后把‘陆承安’带给他。   看他眼圈泛红, 陆承安当即受惊头疼, 后退半步势必对温情的场面敬谢不敏。   劝哄过想要大哭一场的林木木之后, 陆承安跟他将监狱大门前的这条宽阔马路走到尽头, 而后在拐弯处分别。   走前约好晚上一起吃庆祝新生的大餐。   ‘陆承安’特别乖, 也特别地没良心。跟照顾他十年的第二个主人挥手告别时,他还在呼噜呼噜地用脑袋蹭陆承安的下巴。   看来这十年没少吸陆承安的红双喜信息素味道。   都把他当成猫薄荷了。   离得不算太远,陆承安步行回到陆家。10年前的6000多枝火红玫瑰早就死得沤进泥土,玻璃穹顶孤独地支撑着。   风吹雨打让它变得如金属生锈一般,上面全是斑斑泥点。   隔壁的牧家也是一片杂草横生荒芜遍目。   岁月的痕迹如此明显。   星际联盟监狱考虑到陆承安已经没有任何家人,是孤儿, 出狱时为保障他找到工作前的基本生活,给了一点钱财。   陆承安抬脚走进陆家,野草有半人高,他需要用手拨用脚踩才能进行下一步。‘陆承安’跟着他的气味,在草里跳来跳去地捉虫,等陆承安稍微走远,又赶紧喵呜一声跑过去,贴陆承安的脚后跟走路。   曾经的玫瑰花圃旁边堆着一个小土包,是个小坟墓,陆承安扒开草稞才找到。土包上面的两只耳朵早就被风抚平,连土堆都所剩无几。陆承安跪坐下来,徒手扒开当初给‘陆承安’立的坟墓。里面当然没有尸体白骨,只藏着两件东西。   一支淡蓝色药剂。   一张金卡。   淡蓝色药剂被景慈交到陆承安手上时,陆承安记着他说的星际联盟仅剩两支。他怕出意外找不到,因此将‘陆承安’的小坟墓扒开过一次把东西藏进去。   没想到在监狱里碰到制作药剂的主人,这支药剂留不留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陆承安没管药剂,径自伸手拿起那张金卡。   持卡者不是陆承安,是‘陆承安’这只臭小猫。   .......也多亏是臭小猫,陆承安杀人入狱,这笔财产才没被缴没充公。   买一束玫瑰,得10万块。   6000多枝玫瑰,600多万。   景尚此人,身上仿佛有八百个心眼子。陆承安不信他当初让小猫作金卡持有者是幼稚。   密码746426。   之前陆承安不懂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这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景哥的生日。   当10年后已经28岁的陆承安重新来到银行,输入密码要取钱时,一抹福至心灵霎时袭来。   746426......   九键拼音输入是,平安。   陆承安突然觉得眼睛疯狂地泛酸发热,他阖眸隐忍。等到恢复得差不多后重新睁开眼睛查看余额,下一秒却如崩溃决堤,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余额:1000000000。   九个0,十个亿。   景尚这是把整个牧家的钱都给他了吧。   这么多钱,好像是景尚算到自己可能有死掉的结局,所以把所有钱都给陆承安确保他好好生活,他也好含笑九泉。   交代后事一般地决绝。   可他当时也才20岁啊......   陆承安咬唇忍耐,手指痉挛着取出一些钱。他没回陆家,也没回牧家,而是在林木木所在的医院——他马上也要在那里工作——附近看好一套不大不小、适合两个人居住的房子。   设施家具一应俱全,当晚便可拎包入住。   210万,刷卡全款拿下。   当天晚上和林木木约的庆祝新生饭是在家里吃的。十年没有融入人群,陆承安发现他目前不适应社会人群的吵闹,脑袋疼。   最重要的是......别人成双入对的热闹总是刺痛他的眼睛。   他会忍不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想念景尚这件事上。   可他没有时间想念景哥。   没时间整理陆家,也没时间整理牧家。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合适的房子并且入住,然后争分夺秒地让自己投身至实验当中。   还没出狱的时候,林木木就按照流程替陆承安填写能入院研究药剂的申请。院方看清陆承安的姓名时,有一丝犹疑。古往今来,不敢雇佣杀人犯为自己的机构工作是人之常情吧。   但林木木严肃声明他可以做陆承安的担保人,同时把陆承安近些年来的所有论文下载给院方看。他论文上的言辞之犀利,用词之精准,数据之严谨,都是他极其优秀的证明。   以及陆承安这些年和莱恩博士两个人的研究成果,就抵得过他们全院人一起合作才得到的研究成果,足以证明陆承安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如果陆承安能入院研究,莱恩博士大概率也会来。   否则不可能。   莱恩是逆天基因药剂的创造者,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东西。   考虑到陆承安出狱,莱恩绝对会像丢失左膀右臂一样继续毫无进展下去,有再多的才能都会被孤军奋战所淹没。   人类聚集才能达到头脑风暴的最高点。   思量再三后,星际联盟官方一致同意陆承安的提议:如果实在担心,就给莱恩的手腕或者脚腕戴上电子定位设备,防止他逃跑。然后让他去医院做研究,和他们所有人一起。   正式释放莱恩并聘请他为医院博士的文件,最迟再过一周便会下达。到时候陆承安依然会和自己最熟悉的莱恩老师合作。   两天后,陆承安拿着医院给他的一纸文件正式报道,成为林木木的同事。   一开始因忌惮他18岁就敢杀人的身份,医院里除林木木,其他人不敢和陆承安说话。特别是入职第一天,他脸色和气质生硬得仿佛在拒绝所有活人靠近。那副不想说话只想做正事的态度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陆承安几乎独来独往。   他研究基因链断裂,林木木研究基因链重复,不在一个实验室。只有偶尔的时候陆承安才会去找林木木,和他探讨成果。顺便提些自己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关于基因链重复的想法。   约十天后,莱恩左手腕戴着一个很细的电子定位设备,作为博士应邀,开始与陆承安同进同出,他才算有个伴。   “基因链断裂”的实验不是公开进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莱恩在实验室一待一整天,但没人知道他们并不是在为星际联盟的Alpha军队研究解药。   陆承安和莱恩会针对基因链重复做研究,但他们真正的主攻方向是基因链断裂。   谁都有私心。   再到后来,众人发现除了正常的吃饭喝水睡觉等一系列人类基本需求的本能外,陆承安几乎住在实验室。   没有人比他更拼。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他待人和气。半年下来,谁都有因实验数据错误而暴躁吐脏的时候,可陆承安没有。他永远都是一副宛若运筹帷幄的平静模样。   更确切地说,他像是知道急躁无用,又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透支此类负面情绪,现在他是情绪的掌控者。   所以他永远沉稳、淡漠。   众人深切地感到佩服,有时陆承安在实验室通宵忘记吃早餐时,他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实验室要歇歇眼睛,便能看到挂在门把手上的三明治和牛奶。   不知道是哪个同事给的。   不是林木木。   这个看似柔弱、实则相当坚韧的Omega喜欢做事留名。   不管谁送的,都是同事间的关心。秉持着没毒能饱腹还有不要浪费食物的良好美德,陆承安洗漱完张嘴就吃。   一点儿都不客气。   不知不觉间,陆承安也交了几个朋友。他话虽然不多,但和同事的相处挺融洽。   因为工作太过拼命,很多时候陆承安会被医院强制休息。   医院的大门随时为他关闭。   休息时,陆承安也完全做不到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感觉到时间在身后疯狂地追他。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啊......   景尚30岁了。   他30岁了。   ......他的景哥已经30岁了。   这些年在前线战场,陆承安从不敢想象他的信息素在尸体和鲜血的刺激下失控过多少次。   没有基因药剂,信息素每暴走一次,都是景尚生命锐减的伴奏。那是种警告的信号,也是种无惧死亡的高歌。   可是陆承安害怕。   陆承安曾质问莱恩,为什么要给景慈研发副作用那么大的基因剂,平均使用两支寿命缩短一年。这到底是拯救还是折磨。   莱恩当时怎么说的。   他当时说:“这是眼下的最优解。如果没有基因药剂,一旦小景的信息素彻底暴走没办法回归理智,他会死得更快。是让他晚几年再死,还是立马就死,我想很容易抉择吧。”   幸而,相隔数万里,风过无遗迹。十年来,陆承安总是能听到自远方传来的爱人消息。   虽然只是零零散散吧。   所以不愿意闭上眼睛不敢尝试睡个安稳觉时,陆承安给便自己找事做。   他考驾照,还买了辆小车。   又一年春去夏来。   树上的绿芽抽成树叶,迎风扑簌簌地抖。   又是一番美好景象。   居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陆承安上班时步行。被强制休息的时候,他会开着车到处溜达。   今天走到医院后,他发现林木木充当门神,严肃地对他伸出拒绝进入的手势说道:“今天医院大门对你关闭,你回去吧。后天再来。”   “......”   陆承安之前反抗过,无奈没有一次成功案例。现在他聪明应对,不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当场点点头调转方向,离开对他关闭大门的医院。   回家开车去江湖大桥兜风。   驾驶座车窗开着,清冽的风刮进来,袭乱陆承安的发。   前面有点堵车,无数车辆排成长龙。等得无聊的空挡,陆承安一条胳膊弯曲,懒散地搭在车窗上面。   另一只手便伸长去够中控台的手机,垂眸打开刷会儿新闻。   他微微垂首时,露出被高领衬衫遮挡的一部分后颈。他的腺体部分被阻隔剂严实地贴着,看不出什么,但如果凑近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旁边有两三个针孔是漏网之鱼。   它们出现在腺体附近,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新闻一道接一道,都是无足轻重的废话。官方总是用最漂亮的言辞,表达着无论读几遍都看不出新意的文章,晦涩难懂。   翻来覆去都一个意思。   实事儿一件不干,漂亮话一写一堆。   蓦地,陆承安的眼睛凝滞在一则明显因仓促和激动而编辑写就的新闻标题上,瞳孔恍惚般地闪烁。   【继牧寒云被景慈击杀的经典战役后,星际联盟与帝国联盟再现经典战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诞生在星际联盟!】   陆承安手指微颤地点进去。   新闻的第一句写得便是:景尚,31岁。任职元帅。 第90章   从中将到元帅, 和程菲白从少将升任至上将时差不多。虽说也是两级,但中将到元帅的跨度不是一般的大。   多少人流尽血汗穷极一生都触摸不到的高位。   牧寒云66岁任职元帅。   仅在位一年多便壮烈捐躯。   景慈从星际联盟“逃”回帝国联盟,熟虑后临危受命任职元帅。当时他56岁。   景尚只有31岁......   为什么?   担当重任,好事, 但陆承安只觉得有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冷水从脊梁骨向身体深处灌漫。血液结冰, 四肢僵硬。   他抿唇、眨眼, 嫌驾车姿势不舒服,动了动在驾驶座里的身体。前方绿灯跳转,堵住的车流缓缓启动, 后面有人鸣笛。   “呜滴——呜滴——”   本来陆承安就不想继续往下读新闻, 当即把手机一扔, 驱动车子顺畅无阻地向前。   不多时, 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承安的身体已经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车子停在不影响交通也不会被交警贴条的路边。   “......”   手机打开后,还是刚才的页面。有关景尚的元帅任职, 只是匆匆地介绍,正式文件有待拟定通告。   新闻内容向下延展——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上将廖禹。】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中将......】   【星际联盟元帅景尚, 击杀帝国联盟元帅......】   【......景尚击杀景慈。】   “啪嗒。”   手机从指间滑落, 掉到陆承安的脚边。他没有弯腰去捡, 只是侧首平静地看向窗外。   他看到,繁华的十字大街四通八达,前方没有红灯,可有无数车辆在宽阔的马路上停留。没有人鸣笛,没有人喊叫,他们仿佛达成一种协议, 以不认识的方式庆祝星际联盟的胜利。   每个人都在观赏、回味,欢呼景尚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为他们做的贡献。   所有人都在说景尚厉害。当然也有许多人说景尚年纪轻轻手狠心绝,竟然连亲生爸爸都杀。   俘虏回来不就好了吗。   当年他父亲牧寒云就是这么俘虏他爸景慈的。   果然,景尚的狠厉绝情比他父亲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当回到医院后,同样看到消息的林木木欲言又止地说:“景尚杀了景慈。”   陆承安摇头,在数以万计认同这件事的声音里笃定地持反对态度:“景尚没有。”   尽管将近11年未见,但他敢说,自己是最了解景尚的人。   他是对的。   —   11年间,星际联盟与帝国联盟的战火持续不断。人人都想要活着,人人又都厌烦战争。   景慈跟田辛说过:“我兄长喜欢和平。”   偶尔有空暇发呆时,景慈便会想起言悦。他总是喜欢从言传旬口中听到有关哥哥的事情。   当初帝国联盟要言传旬将景慈交出去,所用的托词是:“小景对帝国联盟有多重要言将军是知道的,我们绝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可是我们需要更多的他。”   言传旬一口回绝:“人形武器是种畸形,你们只看到我的孩子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却从来没考虑过他要忍受怎样的痛苦。每个人的信息素基因链都是很私人的东西,小景的尤其是。”   帝国联盟代表皱眉道:“言将军这是要抗命?”   言传旬毫不让步:“如果你们说是,就是吧。”   帝国联盟代表沉默许久,再开口语气缓和许多,说:“言悦死在星际联盟,这件事情不能善罢甘休。我们能发动战争替他报仇,给他一个交代。”   打着言悦的名号,干一些伤天害理的行为。   身为帝国联盟的人,言传旬并没有把脸撕破。他伤感地摇头哂笑,颇为体面地拒绝说:“那不是我儿子的遗愿。”   “......我儿子喜欢和平。”   否则他不会因为害怕两国交战不曾向身居高位的亲生父亲求助,也不会因为害怕两国民不聊生而甘愿深埋地下化为白骨。   这个孩子善良,并且善良没有生出爪牙,所以显得他蠢笨。   言悦的遗愿不是战争。   言悦喜欢和平。   “......我兄长想要和平。”这天,景慈又说道。   前线鲜有建筑,所以时常黄沙漫天。看不清太阳的方位。   战火四起,鲜血横流。帝国联盟的上将廖禹不知道看出景慈有什么心思,本应对准星际联盟的枪口突然调转方向对准景慈。   田辛目光倏地凛然,千钧一发之际拽离景慈,接连几枪轰了廖禹的脑袋。而他的喉咙也被枪火击中,几乎烂掉半个脖颈。   “别说话,不要着急。”景慈说。他源源不断的信息素如万能良药那样裹挟住田辛,血液迅速流失的田辛失去行动能力。除了吐血就是感受被轰烂半个脖颈的真实痛感,他几不可察地眨眨眼表示听到景慈说话。   景慈又说:“你不会死。田辛,我们缘分已尽,以后你不必再照顾我。”   “你不属于帝国联盟,没有我你会死在这里。等这次战火告一段落,你就和小景回去。”   “我知道你在帝国联盟待的这10年是委屈你,等你回去后星际联盟也不会马上认可你。因为你是叛徒。”   “小景能帮你。他会升任元帅,保住一个你绰绰有余。”   田辛不明白。   他只能感觉到景慈的信息素越来越浓,而这种不要命般地治愈,让景慈面颊的健康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为苍白。   “夫、人......”田辛嗓子里发出嘶哑至极的惊恐声音。   他想阻止,可无能为力。   脖颈间缺失的皮肉天降奇迹般生长出新的皮肤组织,景慈起身时有些摇晃,他命令性命已经无碍只是还虚弱的田辛:“组织所有人撤离。不许跟过来不许参与——我要亲手解决掉景尚。”   几分钟后,景慈竟然丢盔弃甲,仅用肢体拳脚把景尚揪出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巴掌和拳头如雨点般砸落下来时,景尚只格挡,不还手。被揍得颇为狼狈。   “现在拔枪,杀了我。”景慈厉声说道。   偌大的战场,黄沙漫天的空地之上,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景尚瞳孔微震:“什么?”   “拿枪,杀了我!”景慈音色更加狠厉坚决。   景尚拧眉:“你疯......”   “你以为我在和你玩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这里有父子之情?我是你的敌人。”景慈一拳锤向景尚的脸,“你必须杀了我。”   正说教着,他觉得喉咙发痒低咳一声,那口呛咳而出的鲜血便像雨水似的溅景尚一脸。景尚下意识偏首眯眼,再睁开时看到景慈捂嘴闷咳狂吐不止。   吐得是血。   “小景,我油尽灯枯命数将尽......在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走向死亡时,你必须杀掉我。”因为连续不止地咳嗽,眼睛里爬上几道血丝的景慈残忍地直视自己的儿子,“我是有价值的,这种价值不可估量。”   “你要学会去利用它。”   “听我说话——我是帝国联盟的元帅,是帝国联盟向来引以为傲的信息素人形武器。只要你拿枪击毙我,回去后你将一步登天。比你在前线打十年二十年仗来得更快更实际。”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要难过啊小景,人都要经历这么一天的。你不想快点见到小陆?你用什么见他呢?”   “就用你的中将身份吗?”   “中将也很厉害。但是据我所知,小陆那孩子的脾气很容易得罪小人。而且他长得漂亮,很容易招惹流氓啊。当有人欺负他的时候,你拿什么保护他?”   “他这次十年的牢狱之灾还不够你长记性吗?!”   “你们分开将近11年,还不够你长记性吗?!!”   “如果你一开始就是一个强者,无尽的权势只由你掌控,你们就用不着经历这些!”   “你以为你能像普通人那样活到180岁吗?”   “醒醒吧小景,你和我一样是个短命鬼,你要用比别人更短更有限的时间做更重要的事。”   “景尚,认清现实啊!”景慈吐掉嘴里的血,表情堪称可怖道,“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击毙江端还不用担责。因为你是中将,你是星际联盟的人形武器,星际联盟需要你。”   “小景,你要有权利啊。而我——就是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阶梯......我是你向星际联盟宣告你是战无不胜的投名状。”   “景尚,不要小孩子气,意气用事没丝毫用处。你不杀我我也要死,何不好好利用呢。”   “别哭了,小景。我是你的军功,你必须拿我回去邀功。”   “景尚,好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拔枪啊动手啊,你——必须杀了我!”   字字珠玑地说到最后,景慈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咬牙切齿气喘吁吁。而后他在景尚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可怜模样里,于扭打过程中摸到景尚别在腰间的枪。   “爸......”景尚喊他,如孩童无助,“不要这样......”   景慈眼泪瞬时决堤流淌,但他依然将那把、由外人看来他们在争抢掌控权的手枪,强硬地塞进景尚手里。   就像和牧寒云分别时,尽管他很不舍,有些难过,但不会改变自己要做的事。景慈攥住景尚的手腕,强势地对准自己心口。   没有一丝停顿和迟疑。   “砰——!”   枪响,命绝。   景慈扣动扳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很想念你父亲。”   这位几十年来搅得星际联盟鸡犬不宁的明星就此陨落。   终年67岁。   死去时和牧寒云同龄。   那天,星际联盟的景尚紧紧拥着帝国联盟的景慈悲恸不已。   飓风中,景尚宽阔的脊背弯下去,信息素疯狂暴走。   他们是敌人,但他们此刻却亲密情深。   这一战帝国联盟伤亡惨重彻底败北。景尚虏走田辛,回到星际联盟的当天下午,帝国联盟的中将、上将,当然最重要的是景慈,他们的人头全都算在年纪轻轻的景尚头上。   让他成为堪称神般的存在。   任职元帅的文件以前所未有的快捷速度送到景尚手里,他德位相配。   每一步都在景慈的预料中。   所有人都暂且刨除景尚和景慈的父子关系,全在放肆地狂欢呼喊,由衷地夸他厉害。   只有陆承安,没办法融入进这道掺杂着阴阳诀别的喜悦里。   他罕见地无心实验研究,像尊沉重的雕塑那样,站在一条马路边的树底下一动不动。   他很想抱抱景尚。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   景慈赴死前,提前写了一封遗书。奉给他敬爱一生的父亲。   拆开信时,言传旬仿佛被岁月击垮,满目沧桑悲凉。   信中首先写的是对言传旬的尊重与深爱。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有些话面对面时反而不怎么能说出口,但信里可以畅所欲言。景慈感谢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带他回家,让他感受家庭温暖。   他很抱歉不能为父亲养老尽孝,不求父亲原谅,但求父亲莫要难过悲伤。   景慈说自己有天然缺陷的基因链是个令人头痛的东西,所以要求将遗体火化。最好火化到连灰烬都不留。   恳求不要让他为祸世间。   他不想死后还要被帝国联盟又或星际联盟惦记遗体。   如果有人把他偷走研究,那他会死不瞑目的。   不过要是火化的遗体还能捧起一点灰的话,希望父亲能把他不多的骨灰撒在他的伴侣身上。   让他们实现同穴合葬。   将景慈的骨灰下葬这天风和日丽,不止是个好天气,天空还扯起一道极其壮观的彩虹桥。   太阳金光万丈地洒向大地。   言传旬屏退所有人,独自站在碑前静默垂首,像在与另一个世界的魂灵们产生无声联结。   他面前有四座墓碑。   “爱妻陈寻柔之墓。”   “爱子言悦之墓。”   “爱子景慈之墓。”   “牧寒云之墓。”   “......”   他们四个曾鲜活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今独留几座冷冰冰的花岗岩墓碑令亲人慰藉怀念。   言传旬于和风中垂眸看着景慈和牧寒云墓碑上相同的一句墓志铭。深知这是他们的宿命。   ——不要歌颂我。   景慈曾坐在牧寒云的墓碑前说:“好多人都在歌颂你,可他们不能歌颂你啊。这对我们的孩子不公平。”   “我爱他,一如我爱你。”   所以......   世人啊,请不要歌颂我。 第91章   景慈战死后的第三天, 不知被他藏到哪里的黑色卡片曝光所有内容。   十年前他发布一段视频,是牧寒云接种药剂前后的基因链对比,以及他如何虐待亲生儿子。   前者是人,后者是怪物。   那次已经足够令全体公民惊骇, 日夜不寐惶惑不安, 没想到看到这次的东西, 短短两个小时便惊动国际联盟组织。   因为——   星际联盟的基因药剂,是帝国联盟故意泄露的。   这是一场下作至极、肮脏至极的基因战争。   始于40多年前,终于10年前——至少明面上看是如此。   没有人流血, 但人人都失去人权。   最初, 十三四岁的景慈被言传旬领养回家。   由于可怕的信息素, 没有人和他做朋友。他独来独往却并不孤独, 性格颇为开朗阳光。   年少者满腔热血,想要拥护自己的国家。特别当家父是枭雄是将军,这种感觉便更甚。   景慈满心衷爱, 心向往之。   凭赋天资聪颖他在年龄尚浅时便修完大学所有课程,17岁按照流程入伍。   拍入伍证件照时, 景慈直视镜头, 面容张扬。从表情到眼神都透着一股想要改换天地的坚定感。他当是上天赐给人间的星。   长至27岁的10年里, 没几个人知晓景慈父亲是赫赫有名的言传旬。他靠自己一路高升, 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无人不知景慈大名。   可处于嘈杂的人群之中, 信息素就要暴露。   这是他的优势。   逐渐,所有人都知道景慈所暴露的信息素与常人不同,“行走的人形武器”称号响遍天南地北。景慈一心效忠帝国联盟,没有被称号引起警惕,反而觉得自己确实卓越。   天才总是高傲的。   这是优势,没什么好隐藏。   那些年父亲的至交好友莱恩博士获得景慈信任后, 提取他的信息素基因链,潜心研发一种药剂,想修补他断裂的基因链条。   然后便是帝国联盟派几位代表找到言传旬,他们直言不讳要景慈。景慈是人形武器,只要他活着就战无不胜,全帝国联盟的人加起来不如一个景慈重要。   如果他们有很多个景慈呢?   如今人人平均寿命一百八十岁,是个漫长的年数。才27岁的景慈太年轻,他还能为帝国联盟效忠100多年的时间。   但他终究是要死的。   神话就此死去岂不可惜。   他的基因链应该得以延续。   除自己和父亲还有灰眼的莱恩博士,没人知晓景慈基因链断裂。只要缺陷得不到填补,就算他再努力再仔细再认真再小心地活着也只有90年的寿命。   当时帝国联盟打算强买强卖的态度,给景慈和言传旬表达出一个尤为现实的信号:但凡他们知道景慈短命,帝国联盟打算大肆投入实验的计划便要提前。   时间不等人。   言传旬果决抗命,将爱子护佑在羽翼之下。   自此变成有职无权的将军。   但他们知道,抗命是下下策的权宜之计。没有权势傍身,景慈被带走只是时间问题。   那段时间,景慈其实并不伤心帝国联盟想要研究他。他甚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因为人形武器太逆天,战场之上像个Bug。   这样的武器只有一个确实可惜。   景慈只是难过帝国联盟竟然这么对待言传旬。如果没有他父亲忠勇无双、鞠躬尽瘁,哪儿有如今这般有底气的帝国联盟呢。   以往待在前线看到星际联盟的牧寒云,景慈会“犯贱”找事儿。牧上将不出兵他就出兵,牧上将出兵他就收兵,招猫逗狗地惹人玩儿。   自言传旬变得有职无权,景慈心情欠佳,总在思索,无所事事。然后“犯贱”找事儿的变成牧寒云牧上将。景慈中将不出兵他出兵,景慈中将出兵他收兵。   果然惹人厌烦得很。   恼羞成怒的景慈开着机甲和牧寒云真干了一场。   打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廖禹比景慈大20岁,几十年来虽没有巨大建树但也是受人追捧敬重的骄子。可是在景慈出现后,他处处被压一头。   他接到帝国联盟命令,偷袭打伤景慈,把他带回去送进实验室。没想到机甲爆炸,景慈直接在那场和牧寒云的战役里牺牲。   这一“死”便是30年。   为接触星际联盟实验的核心机密,牧寒云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自愿接种药剂。   那时候景慈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剂。等知道时已覆水难收。   他暗中调查发现,星际联盟着手研究人形武器的实验比帝国联盟早。只是他们没有景慈,研究起来像无头苍蝇。   所以屡屡触壁失败。   帝国联盟虽然同样没有捉到景慈,可在很早的时候就暗中观察他和莱恩博士。莱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然而此人也和景慈一样流落到星际联盟,还被俘虏。   只是星际联盟的上位者都是顶尖蠢货,不知道莱恩在帝国联盟从事着什么工作。牧寒云把他丢进监狱是为保护他免受帝国联盟继续追杀,星际联盟却也对他不闻不问几十年之久。   浪费资源。   曾经暗中观察景慈跟莱恩博士的廖禹把莱恩销毁的所有残次品都捡破烂似的捡回去,交给帝国联盟,雇佣无数人手试图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既是被销毁的东西,一定是残次品,肯定有这样又或那样无法预料的副作用。   所以帝国联盟不能用。   可是星际联盟可以啊。   他们暗地里不也在研究人形武器吗?不经意地“遗落”一点药剂正中下怀。   然后......   一场企图毁灭人权的基因战就此拉开帷幕。   景慈和牧寒云两个人,统共历时30年,才从日月时分里搜集到许多蛛丝马迹推测出真相。   这就是自景慈重返自己的祖国后,帝国联盟忌惮他、极其想要他手里那张黑色卡片的原因。   如果最初星际联盟私下研究人形武器,事态爆发后国际联盟给予简单警告,监管星际联盟不能再命令军兵接种药剂,并成立反药剂组织,还要研发解药。这是星际联盟的家事,外人简单警告后,再给其他国家警示,这件事就算揭过翻篇。   但景慈公开的内容让全世界都恐怖地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残次品药剂并不能强化分化等级,它只是在异化基因链后有让人成为信息素武器的可能性。   概率微乎其微。   帝国联盟故意遗落药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被欲望支配的星际联盟上当受骗是咎由自取。   这30年星际联盟只是将药剂用于军队,后面30年呢?   他们会不会让所有公民都接种药剂——以普通接种疫苗的方式。就为制造出一件人形武器。   这太可怕了,不是吗?   陆霖琪当过两年兵,他的基因链条重复螺旋,众人皆知。   可纪邈是普通平民,他的基因链也是变异的。被军队发现伪造性别、遣送回家的陆霖琪从哪儿弄来的药剂给他老婆接种?星际联盟社会里,还有没有除纪邈之外的人接种过药剂?   无与伦比的恐慌排山倒海般地席卷所有星际联盟公民。   医院顷刻人满为患,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在检测自己的基因链条。   ......   先不论帝国联盟与星际联盟谁的过错更大。   帝国联盟首先犯下“灭绝种族罪”是既定事实。   两个小时不到,国际联盟正式下达对帝国联盟的审判文件。   待此事暂告落定后,所有眼睛又都放到已经死去的景慈和牧寒云身上。   这两个人都是传奇人物。   从决定自愿入局的那刻,倾尽一切心血、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搜寻证据的30年间,他们就再也不是自己。   而是为无数陌生人努力重获生命自由权利的泽被苍生者。   可疑问点来了。   为什么牧寒云活着的时候没有主动公开星际联盟的丑闻?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之信仰,至高无上。   为什么景慈活着的时候没有公开帝国联盟的滔天罪行?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国之信仰......至高无上。   陆承安喃喃说着这句话,眼睛不离开手机屏幕。   他已经把景慈在他自己死后曝光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七八遍,每遍都是不同的感受。   他先是难过,再是窒息,然后中间麻木。   乃至眼下竟觉出释然。   视频里证据公开的最后,景慈以一句话结尾。   他不无遗憾地说:“我与寒云效忠的国家,都不过尔尔。”   生前效忠祖国,死后昭告人类。这两件事贯穿他与常人相比相当短暂的一生。   从此以后,是辱骂是欢颂再与他无关。   他的骨灰将与爱人的白骨刎颈长眠,魂灵也是。   不要歌颂,不要打扰。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蓦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乍然响起。陆承安心里本就堵得慌,被这道声音哭得一激灵,啧然回首。就见已经一百多岁的莱恩“老头子”四仰八叉地躺实验室地板上痛哭流涕。   “为什么?!一开始看到你男朋友是元帅我还不信,可是小景真的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连帝国联盟的罪行都有了肯定是真的,我再怎么嘴硬不信都不能让时光倒流,可是呜呜呜呜呜呜,我都没见他最后一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莱恩眼泪如决堤大坝,从鬓角流出来后很快在脑袋两边的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你男朋友真是大逆不道竟然连自己爸爸都杀,变异的牧寒云怎么能把他教成这样,我还没有见过他的面呢我就恨不得掐死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没研究出药剂啊,他怎么就不能等等呢。”   “呜呜呜呜这下言传旬那个老家伙真变成孤家寡人了,特妈是什么命格啊,一家子全死绝呜呜呜呜......一家子好人,怎么就是这样的下场。”   “我要回帝国联盟炸平他们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陆承安眉头紧蹙。   他们刚吵完架,因为莱恩发现最近陆承安总是在腺体的地方贴阻隔剂。还在星际联盟监狱的时候,易感期来临陆承安会直接找小陈狱警要抑制剂,不用阻隔贴。他觉得把腺体捂起来难受。   尽管莱恩神经大条,除研究药剂外不关心其他。但陆承安近日没有易感期,否则会待在家里恢复。   他的反常引起莱恩注意,在陆承安站窗边发呆时,他一下子撕掉那张阻隔贴。   当即,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的细小针孔映入眼帘。莱恩瞪大眼睛,手颤不已。   遭遇偷袭的陆承安即刻转身捂住后颈,脸色难看冷硬。他故作硬气地夺过莱恩手里的阻隔贴扔掉,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   这个来到医院一年,和陆承安合作无间,并且从没有跟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产生过争执的莱恩博士,两秒后脸红脖子粗地大喊大叫起来。像个疯子。   他狂乱地质问陆承安对自己的腺体做过什么坏事,他让陆承安坦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他手舞足蹈地咒骂陆承安拿自己当实验对象是发癫行为。   骂得很脏。特别难听。   自投身于实验当中,由于太过心无旁骛,没时间分出额外心思,已经好多年没说过脏话,甚至一天连话都很少超过十句的陆承安被骂得面皮涨红。   他搜肠刮肚地想骂回去,不把莱恩骂死都算他没本事没年少轻狂过。但嘴唇嗫嚅间,他却可悲地发现自己和18岁的陆承安已经全然不熟。   这一刻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事实:他变了,很陌生。   说不定景尚会不认识他。   可莱恩为什么能骂得那么顺畅?难道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最后陆承安忍无可忍,只能怒声回敬一句:“我不想听你说话!闭嘴!别多管闲事!”   莱恩吼回去说:“小不死的破孩子,你玛德不要后悔!现在不是你需要我的时候了用完就扔是吧?!你们星际联盟的人都那么没有良心!烦人!恶心!!”   “......”   骂完架的两个人谁也不想做实验,于是都查看手机。然后就有眼下这幕莱恩看完新闻赫然崩溃,不知道丢脸地躺地上恸哭。   恩怨刚建,短时间内肯定不和解,陆承安本不想理他,但实在被哭得心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在莱恩头顶攥起拳头,语气冷厉道:“再哭试试。”   “......”   莱恩哭声渐小,抽抽搭搭地哽咽。最后抱着膝盖缩进角落面壁独吞悲伤,默默地淌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长的原因,陆承安偶尔会觉得自己变得异常感性。听到莱恩哭泣,他的眼睛也有点泛酸。   18岁的时候根本不这样。   心里更是烦躁不安。   最后实验室待不下去,陆承安蹙着眉头走出门,想到外面透透风。顺便从今天开始,正式已经29岁的自己。   他不再年少,也不再少年。   11年的时光改变他曾经略显稚嫩的下颌线条,让它们显得凌厉,同时改变他的心态......   这样陌生的自己,景哥怎么能认识呢。   陆承安走出医院大门,白大褂忘了脱。这件不能再穿进实验室,丢掉便是。   下一秒,他正在拾级而下的双脚如被铁钉慑于台阶之上,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刚立夏的阳光之下,景尚一身军装制服未换,显然是匆匆赶来,更显然是刚刚得知陆承安在哪里工作,因此迎面而至。   察觉到爱人气息,他站在医院门前的第一级台阶的下面,抬眸望向台阶上的陆承安。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没有办法让人读懂正在风起云涌的浓烈情绪,但直视的方向分毫不挪。   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无法遮掩迫不及待。   出来透气时,陆承安满脑子都是现在的自己太陌生,乍然看到在无数个梦境里才能见到的俊美面孔,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靠近,而是后退小半步。   “陆承安。”景尚开口时音色沙哑,呼唤在无数个梦境里才能认真温存的名字。   他只看着陆承安的脸,眼珠仿佛定住,但多年来的前线征战让他极警觉地察觉到陆承安的动作。因此即刻前进一步。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步的进攻给人造成的压迫感有多强烈,尽管他本意并非如此。   “陆承安。”景尚的嗓音更加沙哑,呼吸轻得几乎没有,被清风裹挟着送往陆承安的耳畔时被他听出一丝颤抖。   他说:“别逃跑吧。” 第92章   景尚露面半小时左右, 星际联盟全体公民几乎都已得知了他从部队归来。   留程菲白上将在前线看守。   现在不守也没什么事,帝国联盟元帅牺牲,帝国联盟上将死了......帝国联盟本身正在接受国际联盟的审判及全世界的讨伐。   放眼望去回顾历史,没有哪种时候能比当下更能体现和平。   景尚回来时独自开着一辆改装过的装甲车, 未避耳目。那辆车像他主人一般强势, 路途上饱受瞩目。   两天的行程距离, 一个人全程开车,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他时常打开车窗吹风清醒。   偶尔还会抽烟提神。   驾驶座车窗半开,车身向前飞驶造成残影, 许多只在网络上见过景尚证件照又或只在前线新闻里看过他背影的人匆匆一瞥那抹侧脸剪影, 觉得眼熟。   手比眼睛快, 装甲车消失得只剩车尾气前他们拍照探讨。   景尚的行踪路线就这么昭告天下。这位杀伐果决, 从未打过败仗的玉面将军,仅31岁便是元帅。部队特有的车辆从市中心的街道呼啸着穿行而过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径直奔赴的方向是他多年未见的伴侣所在地。   如今, 他们就在陆承安所在的医院办公室两两相对地待着。   医院门前景尚说的那句尾音带颤地“别逃跑吧”让陆承安两天没休息好的眼睛变得通红。   然后他说:“......没跑。”   言罢也不等景尚再开口说其他的,陆承安转身即走。令他那句才说过的“没跑”像个笑话。   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起, 那道暧昧弧度仿佛挽留, 又似乎是在提醒景尚跟他走的勾指邀请。   陆承安抬手按住后颈, 仓促地将整个腺体遮掩在整个手掌心下面, 走得更迅速。   从亲眼见到陆承安的那一瞬间, 景尚的大脑便失去所有能自主思考的能力,只能任由本能驱使四肢。他抬脚跟上去,不离开陆承安超过一米。   可陆承安看起来很想和他离得超过五米。景尚呼吸微屏,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蜷。   从意识到景尚果真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不是梦,陆承安便蓦然想起一件早该忘记并显得极其不真实的事情:以前只要他和景尚离得近, 范围在五米之内,景尚就能听见他在心里说的所有话。   这些年,陆承安满脑子都是实验和基因链断裂,就算在心里自说自话也是推测实验过程,其余的全没想过。   他摸不准和景尚11年没见过面的自己心思能有多乱;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而在心里尖叫;也不敢保证自己近些年没在嘴上说过的话会不会在今日惨遭反噬,全通过心声泄露,继而吐露出他拿自己做实验对象并已进行半年的事。   他们刚见面,这种事不能说的吧。   所以陆承安头也不回地疾步冲进医院,火速撞进自己的办公室。在景尚跟随进来之前,他已经通过隐秘的角度,熟练地拆开新的阻隔剂,状似无意地贴按在腺体上,一气呵成。   然后等景尚走进办公室并顺手关门后,他们俩便像两根木桩似的忘记腿这个东西还能弯曲能坐下,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   谁也不说话。   诡异的沉默令人难受地浮满整间办公室,陆承安垂眸盯自己桌面。上面摞着许多东西,各种卷宗和纸张,挺乱的。   ‘早知道提前收拾......’   陆承安及时刹住这道心内想法,摒除杂念继续盯桌面。不知道过去多久,当陆承安发现他已经把一沓文献资料的一角搓弄出毛边儿后,还是没人说话。   ‘不尴尬吗......’   一道灼热且黏着的视线直勾勾地自对面射过来,陆承安觉得浑身难受,刺挠得想抓点东西。   最后他无法忍受,倏地抬起那双烟蓝色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视过去,心道:‘刚刚在医院门口说得不是挺好的吗?现在离得更近,为什么还不开口啊?’   “陆承安。”景尚喊道,嗓音依然哑,又低又沉。   陆承安立马:“嗯?”   景尚说道:“你的眼睛告诉我,我要先开口说话。”   “......”   “陆承安。”   “嗯?”   “你心里在说话吗?”   陆承安微微拧眉。   “我没有听见。”景尚说。   所以他刚刚的沉默不语,是在听,在确认这件事。   话落,陆承安心底一沉。这瞬间有一种特别奇怪、但是又特别明确的感受无孔不入地涌冒出来——隔阂。   他和景尚之间有了隔阂。   11年只是个数字,可它产生的效果犹如天堑。   平凡的人类无法跨越。   这几千个日夜里,尽管他们心系彼此,但无情的岁月用它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陆承安脸上。   他仔细分辨景尚的表情,看有没有不适应的蛛丝马迹从那张脸上流露而出。   和自己不同,景尚至始至终都很平静,好像一件曾深深联结他与陆承安有亲近关系的私密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哦......”难言的窒息感瞬间包围陆承安的身体,这间办公室是医院为数不多的大面积,供陆承安使用,可他此时却觉得它这么逼仄这么狭窄,他没有容身之所,“听不见就听不见吧。”   “反正我心里......总是吐不出什么好话。”   “莱恩博士——是带我实验的老师,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吃饭。你应该不着急回部队吧。我老师还在实验室等我,我不能出来太久,马上就要回去忙。”陆承安没有逻辑,前后颠倒地说着话,想到什么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办公室,平常不会有人来打扰,那扇门后面有床可以睡。你是不是很久没睡觉了?眼睛里的血丝还挺明显的。你这样看着我显得好严肃。我都不敢看你。”   “里面有洗手间,洗手间最上面的柜子里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种黄不拉几的颜色。是我备用的。当然我没说你不可以用。”   “刚回来会想先回家吧。如果你要回家看看的话,就用不着这里......”   “陆承安。”滔滔不绝的话因为这声名字的轻唤戛然而止。   “嗯?”一口气说得话有点多,陆承安口渴,咽咽嗓子。   景尚说:“我很想你。”   “......”   陆承安真的很忙,没时间一直待在外面,马上就要进入实验室。他像听到什么公事公办的流程一样点点头,随即抿唇大步流星地朝关闭的门口走,说:“你先自便。如果你今天不急着回部队,那就晚上见吧。”   “咔哒——”   门没开。景尚还反锁。   陆承安拧开锁钮,再次按压门把手,朝后拉。   然后门板一重,铺天盖地地跌进来一群熟悉的面孔。他们偷听时手按着门,豁然失重后“诶诶呀呀”地朝前扑来。   为首的就是林木木。   林木木后面就是为老不尊的莱恩。后面一应追随的全是其他实验室的同事。   罪魁祸首林木木和臭老头子莱恩两个人你推我搡后谁也没站稳,抡着两条胳膊大惊失色,嘴里喊着啊呀啊呀,张牙舞爪地把陆承安当成救命稻草。   陆承安未曾预料到这幅滑稽的场面,眼神疑惑没动。   等林木木带着一股跌倒之风朝他砸过来时,陆承安才想起来应该躲,不然得被当成肉垫吧。   不待他想更多,他只觉胳膊一重被一只如钳的大手攥住,紧接着他的身体随那股朝后拉的力度噔噔后退,直至后背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胸膛才得以停下。   陆承安先侧首垂眸,看到景尚的手钳握他的大臂就像握他手腕时随意,轻轻一圈。   看不出丝毫费力。   那只手背筋脉突出,但陆承安知道,对景尚来说他可能根本没使什么力气,尽管陆承安觉得他捏着自己的胳膊都有点疼了。   劲儿怎么这么大啊。   不等陆承安抬眸看景尚,耳边便“扑通扑通扑通”地传来人体砸地声,接二连三好不热闹。   林木木面朝下哀嚎,被莱恩砸后背上继续哀嚎,又被后面的几个同事一齐砸下来更加哀嚎。   音效大抵是如此:   “啊......啊!啊——!”   “呵呵。”陆承安嘴里发出一道讥诮的嗤笑声,说道,“活不活该啊。”   言罢他用脚踢踢林木木和莱恩趴地上装死的胳膊,把这群人扫地出门。然后自己也友好地退出去,干净利落地关门之前,他伸手抵住想要跟出来的景尚肩膀客气地说道:“不好意思,见笑了。他们没有恶意。你先去我房间休息会儿吧,想自己随处兜兜风也可以。反正你有车。晚上再见。我去忙了啊。”   说完不给景尚说话的机会关门就走,一秒都没停留。他自然没看见被他关在门后的景尚眉心拧得有多紧。   能夹死两只苍蝇。   离开景尚后,那股横亘在胸口的窒闷当即疏通许多,陆承安觉得能够大口呼吸,重新活过来了。而陆承安重新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林木木打一顿,逮住莱恩揍一顿。   其余同事也无一幸免。   他用行动告诉他们偷听是件非常不雅观、非常冒犯的事情。   林木木等人抱头狡辩说,他们对闻名遐迩的景尚元帅感到好奇,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从部队回到星际联盟市中心,还在这家医院,还和陆承安在一起,谁能忍住不过来看看啊。   陆承安瞪林木木:“你没和他一个学校过?不认识了吗?”   林木木瘪嘴说:“我看看我的情敌现在有多厉害不行?看完我发现,我抢不过他。”他佯装伤心地抹眼睛,“祝你幸福。”   “......”   其中一个同事像第一天认识陆承安似的,稀奇地说道:“陆承安,你在医院天天拼命做实验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爱说话呢。怎么在办公室的时候,你叽里呱啦话那么多啊。声音也挺大的,我把耳朵贴门板上光听见你说话了,都没听见景尚元帅说什么,嘴皮子挺顺溜,”他揉揉刚才被反剪至身后的胳膊肩膀,以此斥责陆承安的暴力,更直接地控诉道,“你还会揍人呢。”   “......”   林木木嘁道:“我早说过他之前很乐观,你们偏不信我。”   “......”   这些人七嘴八舌,惹得人心烦意乱,陆承安脸色不好看,一人一脚把他们踹消失。他拿出新的白大褂替换旧的穿上身,进实验室时脸染戾气,没发现景尚早就打开办公室的房门,独自站在走廊墙边,静悄悄地将他和同事间的相处尽收眼底。   和爱起哄的年轻人不同,莱恩吃的盐比他们至今走过的路都多。跟陆承安一起回到实验室的莱恩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一声紧接一声。   “唉......”   听莱恩叹气的第18次,本不欲理会的陆承安终于发现他做不到忽视,“啪嗒”一扔试管口气不善地说道:“老师,你想说什么就说。”   “要是你再这么叹下去,我不保证能忍住不动手。”   莱恩缩缩脖子,先往另一边靠靠,看离陆承安足够远后才忧心忡忡地说道:“那就是小景的孩子吗?”   “嗯。”   “他好高啊。”   “嗯。”   “他体格抵你两个。”   “嗯......嗯?”陆承安一边狐疑一边不服气地说道,“我只比他矮4公分。”   “他怎么抵我两个?”   “不是身高上的比较,是那种......体格。你懂吗?”莱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景尚在前线待那么多年,所有战争里都有他,体格当然不是一般的强健。   陆承安这次大概听懂了莱恩的意思,回应道:“嗯。”   “你们力量悬殊很大。”   “......嗯。”   “这些年你老是在实验室里待着,身板应该挺羸弱的吧。”   “......”   语焉不详,东拉西扯,莫名其妙,陆承安不耐地嘶了一声。   莱恩心事重重,怏怏不乐地咕哝说:“你也不怎么运动。”   “......”   陆承安吼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莱恩哽咽地说:“我怕你们上床的时候他把你淦死。我不想让你死,你别跟他上床了吧。” 第93章   共事10年, 陆承安知道莱恩偶尔会有点精神失常的特性。   但没想到他还能不顾别人死活地说出这种话。   刚戴上无菌白手套的陆承安站在一台精密仪器前,脸上色彩几经变换,看起来很想把莱恩团吧团吧扔进实验机器里,让他看看这个人是由什么成分组成的。   不过莱恩的话虽然粗俗, 但起到了提醒作用。   高中时代里的陆承安成日虚度时光, 不是翻墙就是打架, 后来还被景尚逼着练枪、格斗和近身搏击等。   饶是如此,他在景尚手里也像手无缚鸡之力的鸡崽子,被淦得哭爹喊娘。   打不过逃不掉。每次跑每次都被拽着脚踝重新拖回去。   十年牢狱生活相当自律, 如果不是一心系在实验上, 何时起床、何时睡觉都是被规定好的。   别说动手打架, 陆承安连骂架都没有过。战斗力直线下降。   他也确实没怎么运动过, 什么格斗、搏击......   光想想都像上辈子的事情。   而景尚跟他不一样,之前强现在更强。   ......会死人的吧。   陆承安下意识摸后颈。   而后景尚那张、自他们见面后就没有表现出惊喜的脸闯入脑海。特别是经过漫长沉默的确认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听到陆承安的心声后,也没有疑惑不解, 全然不在乎的神态,于这一刻更清晰地干扰陆承安的思绪。   今天下午和以往那么多的下午没两样, 但历经11年陆承安终于见到魂牵梦萦的人。这样激烈的时刻, 他根本做不到静下心投入到实验当中。   他只是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的状态如果和景尚共处一室会更心乱, 说不定还会干什么蠢事。   因此选择暂且逃避。   陆承安不想被景尚刺伤。   —   星际联盟的各大医院人满为患三天, 男女老少或结伴或单行出来进去又进去出来, 医生护士没日没夜地加班,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测完所有公民的基因链,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   待在实验室“忙”完整整一下午实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陆承安,耗到天色黑尽,城市只能依靠灯明点缀,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他看了许久的新闻。   星际联盟全体公民的基因链都是完好无损的, 没有出现重复变异情况。   所有人大松口气的同时,又恶言恶语地将星际联盟官方痛骂一通。骂完感慨,还算他们没完全丧失理智,没让该死的基因药剂流落到社会中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陆承安也是这么想的。他往自己脑子里塞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就是不让自己想景尚,可得知全体公民没事后,大脑根本不受自己掌控。   他自顾自地心道:一整个下午过去,是个人都没耐心等,景尚肯定已经先回家......   实验室门开,过道里,一身笔挺制服的景尚几乎站在房门正中间,陆承安一打开门就能直直地看见他。   听闻动静景尚即刻抬眸,说道:“忙完了?”   想必陆承安走后他就再也没开过口,乍一出声还是一副低沉微哑的嗓音。   陆承安默然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梦,这个人还在。   虽然景尚身上还是制服,区别不大,但陆承安当时跟他离得近,看出来景尚已经洗漱过,制服也是另一套。   浴室柜子里面备用的浴巾毛巾肯定被拆开用过了,陆承安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用它们的姿势。   他还看出景尚不是刚在实验室门口等,可能最多用十分钟的时间匆匆洗漱完便候在这里。   大几个小时,陆承安几乎也能想象得到,他不吃不喝,哪里都不去,不找地方坐,不斜倚墙壁,如一根挺拔的冬日松柏那样维持站姿,不知道疲累。   可如今再次四目相对,陆承安依旧看不透景尚的眼神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依然很平静。   久别重逢,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嗯。”陆承安颔首。他脱下白大褂和手套放进专属的柜子里,没再回办公室,朝外面走。   景尚安静地跟上来。   当陆承安步行回家时,身后始终缀着条尾巴。装甲车停在公共车位,谁都已忘记它的存在。   街道上车水马龙,世界不安静,安静的只有不该安静的心。   陆承安的家和医院之间的距离只有几百米远,剩下一截路快走完,他突兀地顿住脚步。微微侧首看向只是稍落后他很小的半步、几乎与他并肩前行的景尚。   他疑惑地开口问道:“你要跟我回家吗?”   景尚一怔,不知为什么面色有些变化。   前方过来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子,掠过景尚的面孔时,让这种变化更显而易见。   陆承安像是抓到什么极为隐秘的东西,确保自己的五官此时藏在阴影里得意地一挑眉。   “不然呢?”景尚反问道。   陆承安语气驱逐:“你干嘛要跟我回家?那是我家啊。你不应该回自己家吗?我们之前也不是能到对方家里住的关系吧。”   “你再说一遍。”   哈......陆承安心里想笑。   还以为景狗真的平静呢。   这不是会生气吗。   还是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18岁便用惯的招数,在已经长成29岁的陆承安这里依然是杀手锏。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无论他性格变化多大,面对景尚时骨子里的本性永远存在。   那是他对真实自我的呼唤。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陆承安轻呵道,“你现在看着那么凶,肯定情绪不稳定,在部队里没少揍下属吧。”   “我只是个柔弱的医院研究员,抵不住你砸过来的拳头。”   “好吧好吧,你要跟就跟着吧,反正不是我邀请你的。”话没说完他扭头就走。   毫不意外,景尚几乎踩着他的脚后跟立马跟过来。   “陆承安。”   “嗯哼。”   “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承安说:“你猜喽~”   约两分钟后,陆承安引领着景尚来到适合两个人居住的小家门前。现在应该掏钥匙开门、又或者应该把某根手指按上去识别指纹开门,但陆承安迟迟不动。   不知何时,景尚垂落的眼睛定定地落在陆承安左手中指。它与其他手指的颜色有很明显的差异,虽有正常的肌肤质感,但具体材质毕竟是金属,无法伪装皮肤的颜色。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我家比较好。”陆承安突然说道。   楼道里有灯,暖色的。景尚倏地抬眸。那双一忍再忍的深紫色眼睛在得到第二次拒绝后,开始紫得发黑。   “理由。”景尚声音轻压迫感却强,“还想说什么,你可以一次性说完给我听。”   “哦。”陆承安从口袋掏出一把没有任何装饰品的钥匙,光秃秃的,纤长的眼睫垂下暂且遮挡烟蓝色的眸子,说,“你也知道,11年,会改变很多事。”   “我家里有人。我们还有一个宝宝呢......”   “咣砰——!”   “草!你踹我门干嘛?!”   在陆承安说出那句“我家里有人”的时候,后面刚起头,景尚就粗暴地一拽他手腕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让房门漏出来,然后长腿一抬一脚踹上去!   “扑咣——”   门开,猛地撞向墙壁,又猛地嘎吱反弹回来。景尚便又踹了一脚,在陆承安又一声草里,还有一句你特妈玩不起啊,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大门心疼不已。   景尚牢牢攥着陆承安的手腕像回自己家似的,大跨步进去。   过道里的灯光暂时映亮屋里的陈设,只匆匆扫过一眼,这就是个单身汉居住的房子布局毫无保留地暴露。原先待在自己猫窝里的‘陆承安’被房门地震骇得喵呜奓毛,嗷一嗓子蹿出残影躲到沙发底下观察敌情。   “你吓到我儿子啦!”陆承安怒道。   然后他便感到肩膀一重,整个人被景尚往后推去。   刚刚被暴力打开的门此时又被暴力关闭,没少受罪。陆承安后背感受到一只大手垫上来。   他撞向门板,同时也撞进这只大手干燥温暖的手心。   景尚将陆承安困在冰凉的门板和自己坚硬的胸膛之间,抚着他后背的手向上游弋,摸到陆承安的后颈。有很多枪茧的手掌磨蹭到阻隔贴的边缘,触感粗糙糟糕,陆承安低低地唔一声,抬手要拒绝他碰自己。   可是很快被制服。   景尚不给他动弹的权利。   黑暗中,阻隔贴被景尚强硬地撕掉。陆承安微微哆嗦:“你别......唔嗯......!”   唇舌相碰,呼吸交融。   后颈的大手没放开,景尚不管陆承安怎样抖,爱不释手地摸他的腺体,人最敏感的地方。另一只手颇为强势、但又不至于夺走陆承安太多呼吸的拤住他下颏处的脖颈,玩命般地亲吻他。   ......   “陆承安,你该知道,”景尚以一种刁钻到陆承安完全逃不掉的姿态桎梏他,呼吸紊乱唇齿厮磨,“我受不了你的挑衅。”   “陆承安,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什么。如果你真的忘了,我可以再说一遍。”他把陆承安额前的发丝按压着朝后捋去,让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得以欣赏爱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美得不可方物的五官,“我说我会活着回来找你。”   “你必须要等我回来。我走一年你等我一年,我走十年你等我十年。如果你敢娶妻生子,或者敢嫁给别的什么人......”   景尚微颤地说:“这是我的提醒,接下来你要好好说话。你要乖一点。”   应该算是被警告了的陆承安连手指都在痉挛,无法抑制。   下一秒,他笑起来。笑得很舒畅。陆承安的双手被挤压,他不听话地扭动片刻,重获自由后伸长胳膊搂住景尚的脖子。   更加拉近缩短他们的距离。   刚嘶咬得难舍难分的嘴唇再度靠近,陆承安亲景尚。一触即分,却不分开。   他轻声熟稔地喊他们两个已经捆绑在一起数年的名字:“陆承安......抱到了景尚。”   11年后,他终于再次抱到了自己的未来和明天。 第94章   陆承安的嘴巴又红又肿, 景尚对他又吸又咬。   像狗。   屋里始终没开灯,景尚怎么都亲不够似的,一下一下地啄陆承安的唇。每次角度不同,力度不同。不知多久, 他才终于决定放过嘴巴这个柔软的地方, 握着陆承安肩膀一翻身, 寻他腺体。   “唔......干嘛?你......”   话音蓦地吞回肚子里,如果灯开着,就能看清陆承安的瞳孔倏地凝滞轻震。   可惜没人有时间管灯, 黑暗藏匿一切感情, 以另外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倾泄表达。   信息素......好浓烈。   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跨越数年岁月, 不管不顾地注入到陆承安的腺体里, 没有温柔,只有残暴。沉睡的红双喜信息素被掌控着唤醒,蠢蠢欲动, 生出钩子纠缠罗曼尼康帝,不知害臊地倾情逸散, 瞬间填满玄关与客厅。   陆承安腺体旁有针孔, 那是他为追赶时间, 一次次将自己当作实验对象的证据。   他不想让景尚看见, 没有什么东西能打破他们现在的疯狂。   幸好......没开灯。   “啪嗒。”   灯光乍泄, 亮如白昼,陆承安不适地微眯眼眸,龇牙咧嘴地按揉后颈。   “咬那么狠,你不是想临时标记我是想吃掉我啊狗东西,早晚把你狗牙掰断。”他瞪视被推开后略显不满但没有再过分进攻的景尚,手掌盖着后颈肉, 抓起客厅茶几上的热水壶。里面有早上的凉白开。   陆承安往杯子里倒水,单手推给景尚说:“喝。”   “嗯。”景尚拿起杯子,两腿微叉地往沙发上一坐。   可能这个坐姿对他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没什么奇怪的。但映在陆承安眼底,这完全是个气场强大的军阀大佬强行破门而入,大马金刀地坐下后,好整以暇悠然自得,静等被他欺负的人侍候。   就那种侍候......   而现在这个被欺负的人只能是陆承安。   “......”陆承安无语地谴责自己脑子里的黄东西,转身。   景尚立马跟着站起来。   “你坐下吧,我们已经回到家了啊,我又不会跑。”陆承安奇怪地看景尚,手一指身后的沙发,让他重新坐好,“我去拿个创可贴。后脖子没眼看啊。”   “......抱歉。”景尚说。   表情和眼神却没表达出一点和抱歉相称的意思。而且他喉结微滚,看起来显然没咬够,只属于Alpha的尖锐犬齿还痒着呢。   陆承安咬牙说:“狗东西收收你的眼神。味儿太冲了。”   他回卧室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在创可贴和阻隔贴里选择大号创可贴。担心景尚说要帮忙,他没出卧室便撕开贴上。   后脑勺没长眼睛,但这个反手找腺体,并把阻隔剂等类似物品贴得又正又齐的举动他已经练得相当熟练。   重进客厅后,陆承安发现被命令坐回到沙发里的景尚,手中仍端着那杯凉白开,看容量一点没少。他就那么盯着陆承安,视线没挪动过分毫。   陆承安在门后推开他,不准他再咬,景尚看他;打开灯后肉眼要适应光亮,陆承安倒水,那双深紫色虹膜后面的瞳仁正常缩小,景尚看他;陆承安回卧室拿创可贴,进去再出来,所经之处就那么点范围,景尚还看他。   实话说,要不是陆承安年少时就被景尚这种犹如死掉十年似的男鬼眼神盯过不止一次,他可能会害怕、战栗。   可现在被这种尤为熟悉、甚至比那时还要浓郁过分的眼神凝视,陆承安只觉浑身舒爽。   “喵呜~”   客厅安静好大一会儿,‘陆承安’察觉到安全,从沙发底下冒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它拖着自己吃胖的身体挤出来时蹭过景尚的制服裤腿,几不可察。   景尚低头看。   陆承安求夸似的说:“我们的儿子可爱吧。”   “......很可爱。”景尚说。   他的手指往下摸去,手指堪堪停留在‘陆承安’头顶就被它跑了。只有翘起的尾巴尖施舍般地触及指腹,转瞬即逝。   小猫早已忘记景尚身上的气味,这些年也没有罗曼尼康帝的信息素给它闻。认不出来正常。   他们需要重新熟悉。   “以后对他好点,他会再喜欢你的。”陆承安没管猫,问景尚,“吃晚饭吗?”   景尚盯他:“你吃吗。”   “我肯定吃啊。”   “嗯。我吃。”   “我做饭不好吃,订两份外卖吧。”陆承安掏出手机,走过去坐到景尚身边,跟他一起看晚饭软件,挑选想吃的,“诺,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景哥,在部队那么久你是不是都要跟社会脱节了啊。”   他们胳膊挨着胳膊,肩膀擦着肩膀,彼此的大腿外侧互相紧贴。陆承安抽走景尚手里的水杯放到茶几上,然后用手扒住景尚肩头,下巴垫上去。   微侧的面孔朝着景尚的脸。   “我让你看手机挑晚饭,你总看我做什么?”陆承安和景尚对视,手机屏幕很快由于无人问津暗下去,“现在我看你,你看我,谁买晚饭啊?”   “陆承安。”   “嗯?”   “我很想你。”   “......”   “陆承安。”   “......干什么?”   “我真的很想你。”   “......”   景尚喊道:“陆承安。”   “......”   陆承安咽嗓子,决定最后应他一声:“嗯。”   景尚错眼不眨,轻之又轻地低声问道:“你不想我吗?”   “......”   以前干过那么多次,情话一次没说过。他们俩的嘴都像抹过毒药似的想毒死对方,陆承安虽然不再说谎话,但真话实在难以启齿,他还没学会。   反倒景尚几次三番的直白让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大家分开的日子相同,陆承安又不能找人练习情话学不会情有可原吧。   可景尚也不能啊。   ......他特妈怎么回事?   找小三啦?   如果陆承安能看到景尚在部队里写过的11年日记,摞起来有几米高,大概能懂怎么回事。   “你好肉麻啊。”陆承安说道,趁由内而外要散发出来的热意还没染红脸颊,他攥紧手机要坐对面,被景尚一把扣住手。刚起来的身体瞬时坐回去,重心不稳,陆承安倒进景尚的怀里,头顶继续落下询问声,“你不想我吗陆承安。”   “......”   “靠,嘴巴给你亲了,腺体给你咬了还都特妈给你咬出血了你问这种话?有病吧!”陆承安想打人,两只耳朵涨得通红。手机在争执中掉落,羊绒地毯吸收掉那点声音,引不起注意。   愤怒和羞耻相融,陆承安一手摸到景尚腺体。   他和景尚同样是Alpha。   现如今分化等级2S。   他有想要标记爱人的正常行为。这是Alpha的天性。   不这样的话,怎么证明他们属于彼此,怎么听到他们的心脏为对方疯狂跳动的频率。   “凭什么只能你临时标记我啊,特妈我也要标记你!”话落陆承安翻身,跨坐到景尚征战多年锻炼有度而硬邦邦的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朝旁边掰,以一种非常别扭而且不舒服的姿势张开血盆大口,猛咬住景尚从无人染指、他之前也没咬过的腺体。犬齿一下子刺进去。   景尚扶着陆承安的腰,脑袋极度地朝一边撇着。凌厉锋锐的下颌线彰显得淋漓尽致,任由他胡闹。   被小狗牙刺破、仿佛穿透腺体的那刻,扶在陆承安腰间的大手蓦地收紧一瞬。手背青筋血管直爆。景尚颈侧的筋脉同样明显地鼓跳着,但依然纵容着没动。   “唔......”陆承安腰侧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他能感觉到景尚宽大的手掌几乎遮盖住他大半个腰,被捏得忍不住哆嗦,下意识想松口。   牙齿松动片刻后,陆承安觉得丢脸,嗓子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恶狠狠又或有些舒服的喟吁,再次发狠地咬紧。   鲜血的腥甜味道先是溢出一点,激起Alpha更多的天性。   紧接着满嘴都是血腥味。   陆承安尝到后眼睛霎亮,这下光咬已经不能满足他,他还不知死活地吮呢。   像个初次喝人血的吸血鬼。   比起把红双喜的信息素注入到、拥有罗曼尼康帝信息素的主人腺体里,他更喜欢景尚的血。   不然以前他也不会咬景尚的手咬景尚的肩膀......   非把他搞得鲜血淋漓才好。   年少的爱好得以延续,陆承安知晓自己的德性,想要就要直接要。他本不想派舌头出马,所以让它缩在喉咙口,不想让自己显得糜浪。   此时被激得头晕眼花,舌尖不听话地灵活搅弄,舔过被咬出伤口的腺体,暧昧地吮掉血珠。   当他还想继续作、继续玩弄下去,一只大手突然扣住陆承安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便如铁钳般抓住他的胳膊向外扯。随即天旋地转。   等回神时,陆承安已经被面色沉郁的景尚按在沙发上,没有逃跑余地。   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看得陆承安狂抖。   “干嘛?”他讨好地笑笑。   景尚沉声:“你说呢?”   陆承安抖得更厉害,躺着起不来身,伸手推他:“你怎么这么玩儿不起。”   “我一向如此。”景尚一字一顿地说道。   “......”   事已至此,陆承安不想这时候求饶,那多没意思啊。他舔掉刚才蹭到唇角的血,笑得灿烂如花道:“景哥,咬你好爽啊。”   他问:“我能上你吗?”   景尚单手解开制服纽扣,冷嗤地道:“做梦吧。” 第95章   当后颈的创可贴被揭开, 陆承安才后悔自己嘴欠。   没事咬景尚干什么,明知道他小心眼儿。   这下好了,晚饭都没得吃。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时,陆承安大喊说关灯关灯, 后颈旁边的针孔秘密还能再继续躲藏下去。   原本景尚不乐意, 抿唇没说话。须臾, 陆承安在他眼睛里看出这个决定甚好。   他满身的伤痕枪疤,前线征战留下无数勋章,肯定不愿让陆承安看见。但陆承安的手覆盖上去, 摸出那些形状。   不该挑拨撩逗景尚的后悔感从一开始就有, 而后愈来愈浓导致陆承安企图跑了好几次。   他在心里骂景尚, 刚骂一句便意识到现在景狗已经听不见他的心声, 听不到他的辱骂。   那多不公平。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受苦吧。   所以那些骂声从咬牙紧闭死命坚持的唇缝里挤出来,声音先是像蚊子哼唧,接着陆承安本性暴露, 淌着两行清澈的眼泪骂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痛快。   阔别数年、今日重聚的实感一次比一次猛烈深刻,所有情绪达到临界点, 陆承安流出的不仅仅是生理性泪水。他紧紧地抱着景尚, 边骂边尖叫边隐忍地哭。   他们那么亲密......他们本该在很早很早之前就那么亲密。   可陆承安坐过十年牢。亲手枪杀自己的爸, 亲自前往火葬场哀默送走自己的爸爸。   而景尚无法回来的11年从逃亡开始。   战场枪火无眼, 他亲眼见证景慈为他、为所有人枪杀他的父亲, 又亲手握着景慈硬生生塞给他的枪支扣动扳机——于世人眼里,就是景尚扣动的索命扳机才把子弹完整地送进景慈心脏。   眼泪流经唇角,陆承安尝到苦涩的味道。   “啊......你特妈的是不是恨我啊,你搞得我很难受......”   景尚嗓音沉哑地说:“我没有恨你。”   “景尚,景狗,你就是个自私鬼。你自己跑就跑吧, 还逼我等你十年八年......”   景尚:“嗯。”   “你手上的枪茧真的磨死人啦,我现在那么娇气......”   景尚:“嗯。”   “放开我!松手啊狗......”   景尚:“不行。”   “谁愿意等你啊......只有我这个傻哔愿意......”   景尚:“你不傻。”   “我很害怕你死掉,我一直在等你......”   景尚:“......我也是。”   “我告诉你,在监狱的时候有个狱警叔叔很好啊!你又怎么啦?我提一下别人都不行吗?”   景尚呼吸微重,烦躁:“最好不提。”   “那我要说话啊!这些年我又不是完全自己一个人过的。你让不让我说?!”   景尚妥协:“......嗯。”   “我在监狱服刑的时候,叫小陈的狱警叔叔啊......你特妈欠揍是不是?!”陆承安照着景尚的肩膀邦邦给他两拳,更加卖力大声地说,“他对我不赖!啊还每天偷偷给我糖呢!你不在还不允许别人对我好是吗啊啊!你就是个啊......不说啦,我真不说了景哥别生气啊,气大伤身。”   此话一出,陆承安先在黑暗里愣住,觉得这话实在熟悉。片刻后他无语地低笑,由于眼泪还淌着又哭又笑,颇为神经。   他语气里的刺软化,搂住景尚的脖子往下拽,仰颈送吻。继而把脸深深地埋在景尚一点也不软的颈侧,说:“我是犯人,监狱里不可能有手机的。我慢慢地与外面脱节。”   “关于你的消息......我只能通过别人的嘴一点点地拼凑。”   “每次狱警开口说一些前线和你的事情,虽然我表面好像不在乎,又一心只有实验数据,百毒不侵似的......但其实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害怕听到你的......”   死讯。   “然后等我出狱以后,”说到这儿陆承安先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其中有自嘲意味,“我十年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很不适应。这里看不懂那里搞不明白,习惯了好久才逐渐追上大家的生活节奏......”   “我不用别人再告诉我你在前线怎么样,我会自己看。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就是用手机搜新闻,找你的名字在哪儿。”   景尚暂且停滞。被骂枪茧摸人疼,他全部听进心里,记住现在的陆承安娇气......陆承安一直都很娇气。   需要更珍重地对待。   他抚陆承安的头顶时力度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唤他的名字。   “陆承安。”   “嗯。”   “你说的是真话吗?”   “......”   景尚低声说:“你说过好多谎话。我每天都在算......你说谎话的时间有14年。”   “我不敢相信你。”唇擦过陆承安耳畔,低喃音色里是祈求确认,陆承安听得明明白白。   景尚便用这种语气将自己放到最低处:“你在哄骗我吗?”   陆承安眼泪落得更汹,大言不惭地说道:“小爷早八百年前就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了!特妈全都是真话。”   “我喜欢听你说真话。”景尚咬他的嘴唇。   陆承安的真话比直接说“我很想你”有分量得多,令景尚想死在他身上。   但陆承安严词拒绝说不行。   景尚一遍一遍地亲吻陆承安的左手中指,又一遍一遍地亲吻他右手中指上的玄色戒圈。   被几个判无期徒刑的犯人按在地上掰断手指后,愤怒抵抗的陆承安信息素爆发出攻击性,分化等级提升。   戒指不再“认识”曾被它记载在其中的红双喜信息素,变为普通饰品。   自此,陆承安和景尚彻底断联。   “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不许让我请假。不请。”陆承安无意回忆往昔拍拍景尚胳膊,累得有气无力头晕眼花,好像现在天花板还在荡,“我真的好忙的。一次结束......睡觉。你特妈说话算话啊。不然你滚出去和猫睡。小猫现在不认识你呢......真和它睡说不定会被挠......”   声音逐渐减弱,快没气了似的。饶是如此他依然身残志坚地背过身去,上半身探出床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到大号创可贴。趁没开灯,天没亮,撕开创可贴包装连抬个手指都费劲地贴住后颈。   然后又转回身,把自己往景尚怀里一塞,闭眼就睡。   ......   翌日不到六点半,被生物钟叫醒的陆承安缓缓睁开眼睛。   他本来想悄悄起床,让景尚好好休息,没成想一睁眼就和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吓一跳。   “草......你干嘛啊,真的要吓死人。”陆承安心有余悸,一开口发觉自己嗓音,他颇为嫌弃地啧一声,“你睡觉了吗?”   景尚盯着他说:“睡了。”   “你这眼白的血丝可不像睡觉的样子,少骗人。”陆承安起床,看景尚与他一同起身后,他看也不看地将人按下去,自己则浑身上下只有后颈贴着一块创可贴去衣帽间找衣服,那些肌肤青青紫紫,乍一看像调色盘,“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臭小猫‘陆承安’不会来打扰你的。昨天你等我好几个小时,就知道我们一进实验室需要很长时间都没办法结束。我暂时没有时间陪你。”   生命的倒计时在持续,陆承安不敢有丝毫懈怠,尽管他现在真的很想和景尚24小时黏着。   虽然这念头矫情,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陆承安快速穿戴整齐,进浴室洗漱完毕后,走到床边把已经又起身并同样穿戴整齐的景尚扒干净,按进床铺里面,蜻蜓点水地亲一下他的嘴唇还用他喜欢听的真话说:“景尚,我想跟你生活得更久一点。你也想吧。”   几天没怎么休息的眼睛闻言更渗出红色,景尚应:“嗯。”   “今天你在家休息。”   “......嗯。”   “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之前的手机早就报废了,现在是新号码。”陆承安拿过景尚的手机敲打捣鼓一阵,片刻后号码存上去,屏幕反转拿手指点点那串数字给景尚看,“你要是有事找我的话,就直接打给我。”   “嗯。”   走前陆承安把冰箱里可以开袋即食的三明治放微波炉,热好后对景尚说:“早餐。”   “嗯。”   “你想喝牛奶自己拿。”   “嗯。”   “我走了啊。”   “......嗯。”   房门在身后关上,陆承安依然能感觉到景尚那道强行从床上起来,跟随至客厅,目送他离开的目光有多么灼热不舍。   门板都能被穿透。   反正景狗向来如此,没什么好惊奇的。陆承安没有心思注意太多,他只是在关门那瞬间猛地倾身扶住门框,龇牙咧嘴,感受裤管里的腿像一个刚复健走路的残疾人那样轻微地打着摆子。   玛德......这么狠。   是不是人啊。   幸好没在景狗面前丢脸。   看来,莱恩那个臭老头子说得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陆承安缓了好大一会儿,差不多后他离开门框,打算到马路边叫个的士。   “嗡、嗡——”   手机有来电。   才七点多谁打来的,他上班只会早到,不用催。   陆承安掏出手机一看。   “......”   “怎么啦?”陆承安接听电话,慢吞吞地往路边走。   景尚:“你中午回来吗?”   “回吧。离得近。”   “我去接你。”   “你好好睡你的觉吧。我又不是摸不到家。”   “......哦。”   “而且到底回不回去还不一定呢,得看实验进度。”   “......嗯。”   “挂了啊。走路呢。”   “嗯。”   陆承安伸手拦计程车,坐进去后又是一阵难受。   短短两分钟抵达目的地,刚下车手机又响。   陆承安低头一看:“......”   “怎么啦?”他接听后问。   景尚:“我想去找你。”   “你过来找我,那我还进不进实验室?你怎么还不睡觉?”   “......这就睡。”   “还有事要说吗?”   “......没有。”   “到医院啦,挂了啊。”   “嗯。”   陆承安很怀疑他今天在实验室到底能不能好好工作,腰和腿全都不像自己的。   他也从来没觉得医院门前的台阶竟有那么长,走不到尽头。   这时,林木木嘴里“呔”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像以往那样试图吓唬陆承安,猛地拍他肩膀一巴掌。   之前陆承安精神没有受到过惊吓,躯体也是岿然不动,只会说林木木无聊。但今天陆承安仿佛被一道五指山镇压,那一巴掌把他拍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哇噻......”林木木张嘴惊叹出声,眼尖地看清陆承安微微弯曲又即刻站直的膝盖。   陆承安隐忍阖眸不忍面对。   “......”   这个点医院门前还没多少人呢,林木木凑近陆承安,一张脸上全是八卦:“做了几次啊?”   “......一次。”   林木木大惊小声:“一次你就这样了吗?!你行不行啊?”   “......”   莱恩那个老头子说得话果然可以是真理。下次得听老人言。   陆承安不再搭理他,绷着一张脸进医院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到实验当中。   “嗡、嗡——”   “......”   这次不用先看是谁,陆承安就知道是景尚,接听后语气没有丁点不耐:“怎么啦?”   “我睡不着。”   “使劲儿睡。”   “睡不着。”   陆承安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白大褂:“那你想干嘛呀?”   “我想去找你。”   “我们刚分开好像还没有半小时吧。”   “嗯。我去找你吧。”   “等我很无聊的啊。”   “陆承安,我想去找你。”   接二连三的电话,陆承安没那么狠心。他先把白大褂塞回柜子里等过会儿再穿,妥协:“过来吧。”   “嗯,过来了。”声音既响在电话听筒里,也响在身后。   陆承安微讶,回头看去。   景尚确确实实出现在这儿。   不是等十几分钟后再出现。   可能从陆承安刚出门,他开始打第一个电话时,这人就不听话地过来了。   如果陆承安不同意他来,他会将自己藏好;如果陆承安同意他来,他便像现在一样露面。   这时陆承安还没意识到,景尚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第96章   这一天陆承安还是心无旁骛地做实验了, 没分神。   刚进实验室,他脑子里还想着景尚招呼不打一声悄悄尾随至医院,有没有看见他被林木木一巴掌差点拍跪下的糗事。如果真的看到,他是暗杀林木木比较好还是暗杀景尚比较好, 没选择好呢, 就被莱恩一下拽到实验仪器前抽取信息素。   那一拽简直梅开二度, 陆承安皱眉嘶气,左腿绊右腿一个趔趄,及时扶住昂贵的实验机器才没有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不待他发难质问, 莱恩先震惊地说:“你被淦成这样?!被淦了一整晚吗?!”   “......”   幸好实验室就他们两个, 否则暗杀对象又增一名。   陆承安不想“闹”得全院皆知, 聪明地不与莱恩争辩, 好脾气地笑笑。   殊不知经常不给人好脸,今日突见笑脸,莱恩害怕得手都哆嗦。但他依然拿出抽取信息素的管式装置, 一按陆承安肩膀,让他露出后脖颈, 再迅速地揭掉创可贴, 猛地把针扎下去, 提取。   陆承安拧眉说:“老师, 你手能稳点吗?”   “你拿自己当实验对象扎自己的时候, 手稳了吗?”莱恩说道,“昨天刚吵架懒得理你,你男朋友又刚回来,本来不想管你的。但玛德谁让你是个天才,一点就透呢。我还想让你继承我衣钵呢,给我争点儿气啊。测过自己的基因链吗?”   “当然测过啊, 不然我扎自己干嘛。”陆承安无语道,“我又不是有病。”   “破孩子,你还是有病。否则不会瞒着我做蠢事。”莱恩把抽取针拔掉,马不停蹄地打开一架仪器,面色严肃道,“你之前测过的基因链数据拿给我看,我要所有的数据报告,不准再隐瞒我丁点东西!玛德你腺体是被人咬的吗?你告诉我路上碰到疯狗是那条疯狗张开嘴咬的你我都相信。刚才扎针都差点儿找不到一块好地方。血糊糊的,吓人。”   陆承安不理不该理的,去拿自己每隔一周就会偷测一次的基因链数据,说:“老师,不要再骂了。我活得好好的没想死,用的剂量很小,这半年来我的基因链没有产生丝毫变化。你看。”   “哼。”莱恩夺过那一沓在仪器分析下各项数据都无所遁形的纸张,嘟嘟囔囔地说,“我会告诉你男朋友的。”   “好啊。”陆承安笑,“那样我会先杀了你的~老师你还记得吧,我是怎么样坐的牢~”   “......”   陆承安不是个失智的人,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虽然拿自己做实验体,但浓度和剂量用得确实小。   他在很谨慎地推动进展,以便能细致入微地观察。   “从现在开始,停药。”莱恩难得强硬说。   “嗯嗯,要停要停。”陆承安按着后脖颈说道,“针眼不好遮,我不能一直贴阻隔剂啊。等再做暧的时候会露馅。”   “......”   莱恩嘴唇嗫嚅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但陆承安从他的眼睛、眉毛和扭曲的面部表情看出来自己被骂了一百一千句,无辜地耸肩膀。   中午陆承安惦记着外面有人等,没再废寝忘食,到点下班。   一开门,他果然看见景尚又像棵高大松柏似的站着,轻轻拧眉问:“你不累吗?”   景尚摇头说:“回家吗?”   “午饭在外面吃吧。我带你和我老师认识一下。”   “好。”   景尚第一天认识莱恩,莱恩却已经听过无数次景尚的名字。   答应要认识一下,但跟着陆承安到达高档餐厅的景尚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不主动与莱恩握手也不主动与莱恩说话,全然当他不存在。   陆承安对此等现象向莱恩解释:“老师,他人就这样儿。从小就是个臭脸大王。不是针对你也没有恶意哈。”   20岁还是高三生的景尚便时常目中无人,31岁的景尚依然年纪轻轻却已稳坐元帅高位,更有资本目中无人。   “嗐,没事没事。”莱恩小声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他成天与实验打交道,比陆承安资历深得多,弱不禁风无拳无勇。认识的言传旬是将军,但他们是同龄人、至交,彼此很了解,认识的景慈也是中将,但他性格挺好,不凶。这是莱恩第一次直面像景尚这般气场强大的元帅,总觉得自己哪句话不对就会被一枪崩死。   莱恩很后悔和他们吃饭。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   当知道莱恩就是帮景慈制作药剂的博士,景尚帮陆承安夹菜的动作才微微一顿,正眼看他。   “谢谢。”半天过去,莱恩被盯得以为今天要在这家餐厅血洒当场,便听景尚这么轻声说。   景慈刚去世没几天,实话说尸骨未寒,但没有人愿意主动提及。仿佛这样就能杜绝悲剧,莱恩惨淡地笑笑:“没事。”   和平已至,前线有程菲白守着,景尚短时间内不回总部。   接下来几天,陆承安两点一线来回转,医院和家庭兼顾得很好。他只对景尚有点发愁。   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神经,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被陆承安严肃凝视监督,他才能紧闭双眸入睡,但时间不长。   而且醒来时有惊吓之兆,总是猛地睁眼,瞳孔方向立马锁定陆承安,确保他在才能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松。他拇指总是不自觉地摩挲陆承安右手中指的戒圈,还尤其地忠爱亲吻陆承安的左手中指。   除此之外,陆承安去实验室忙活,景尚就在实验室外面等。   每一天都是如此。   “你肯定是闲得蛋疼。”最后陆承安笃定地说,“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把我家和你家收拾收拾,那么大的房子我不想扔。很值钱的啊。”   他说的是陆家和牧家。   里面杂草横生,蛛网遍布。   陆承安从出狱到现在就回去过一次,他没时间收拾过去。   那就全交给景狗吧。   被陆承安一催三请地找点事做,脸和嘴又被亲吻许多次,景尚才终于不再漠脸拒绝,松口答应第二天就动工。   他摸陆承安的戒圈,玩玩具似的顺时针转两下,逆时针转两下。接着他坐在沙发里的身体向左侧去追陆承安的唇,另一只手轻抚他的颈侧。摸得很有意味。   几天忍耐告罄,想做暧。   很想干陆承安......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但陆承安只是忘我地回应他疑似索求无度的吻,进行下一步时却推开他,严肃地说不可以。   景尚焦躁:“为什么?”   陆承安木着脸,根本不知道丢脸为何物:“你现在太特妈猛了,一次我都受不住。不做。明天还上班呢。差点被林木木一巴掌拍趴下这样的丢脸事,在我身上不能有第二次。”他恶劣地拍拍景尚的脸,啪啪地响着,“元帅先生,我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啊。你就是我的狗,乖一点,别总是咬我。”   “我上次不温柔吗?”景尚皱眉说道,抓住他还想拍自己脸的手,那枚触感温凉的黑色戒指特别显眼,“我都没敢弄你。”   陆承安嚯一声:“你差点没把我撞死,那特妈叫温柔?既然你是这么认为自己的,那就更不能做了,我真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要脸,死在你床上这种事情你就在梦里想想吧!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再看也不做!憋死你。”   景尚拤住他下巴,果真被憋得脸色难看,郁闷里带着低沉的强势说:“明天开始锻炼。”   陆承安:“......”   “检查你十年前的功课。格斗,搏击。最好别倒退。”   “......”   景尚狠狠捏住陆承安两边的脸颊,把他嘴捏得噘起来:“你不练就在床上跟我练。自己看着办吧陆承安。我没憋死之前会先淦死你,不信试试。”   “......”   陆承安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有恶劣的本性,一遇景尚就会被逼出来。比如脏话、矫情。   回来几天,景尚除了黏人点儿,其余一切正常,要多听话有多听话。陆承安都差点忘了景狗也是个粗俗的人,脏话会说,脏事儿更会干。   “练。”最后陆承安屈服于威胁,咬着牙不情不愿,“练练练,练还不行吗!”   陆家和牧家历时七八天终于翻新结束,除医院看不下去会给陆承安强制放假外,他不给自己假期,所以还没回去看上一眼。   不知道等他看到陆家时,会不会恍惚觉得所有人和事都还停留在以前的时间里。   结束一桩事情,景尚又变得闲起来,不和陆承安待一起时就在实验室外面等他,和陆承安在一起时就亲吻他的左手中指,摸他右手中指的戒圈。   每做这两个小动作时,他总是变得相当沉默。   陆承安受不了,让他再给自己找点事做,干什么都行的。   “前几天我调过卷宗,”景尚垂眸低声说,“判无期徒刑的是性质恶劣的杀妻案,没判死刑是有关系。但当时造成的影响太大,应付风声所以判无期。可能再过几年,等大众彻底忘记这件事,就能出来。”   一通话里没有任何主语,可陆承安听明白了。   他抿唇,不由自主地被景尚传染,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手。   机械假肢很灵活,与他的肌肤融为一体,不用麻烦地拆卸。   做实验时它没少帮忙。   可陆承安拥有它的过程一点都不美妙。   【咔嚓——】   染着血液和碎肉的骨头,从指根斜插地刺穿皮肉,声音清脆且骇人。这道声音陆承安已经忘记,其实连那时的痛楚都已经不太能回忆得清楚。   但他知道,景尚记得。   第二天,陆承安罕见地没走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去医院,而是开车绕远路,走了能经过星际联盟监狱大门前的道路。   昨天他们没有就“是无期徒刑还是死刑”的事讨论下去,但陆承安就是知道,今天星际联盟监狱大门前的马路会清人。   他驱车抵达时,宽阔的马路上一个人没有。没有人拦着他靠近,陆承安畅通无阻。   天气有点阴,地面被覆上一层肃杀感。   车子停在路边,陆承安降下车窗,扭脸看向不远处的门口站着几个警察。   ......还有他的景哥。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突然划破天际,有几个穿囚服的犯人,两股战战满头冷汗地压着两个同样身穿囚服的男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他们的左手中指“啪”地掰断。   这些犯人,都曾掰过陆承安的手指。只不过那些被判有期徒刑15年或25年的凶手,今天掰的是当年同谋的另外的凶手。   两道“咔嚓”声虽隐约但明晰,陆承安听得清清楚楚。   他咧嘴无声笑了下。   景尚一身笔挺军装制服,帅得人神共愤,面无表情地欣赏这场刑罚。   等曾经那两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男人,真切体会到陆承安曾经受过的断指之痛,景尚拔出腰间的枪,上膛,抵住一个人的头。   “砰——!”   然后是另一个人的头。   “砰——!”   景尚说道:“两人死刑,今日枪决。执行完毕。” 第97章   “太帅了景哥。”陆承安等景尚上车, 笑靥肆意地说道。这瞬间的表情让人看见都觉得他下一秒会冲景尚吹流氓哨。   景尚嗯一声,以示回应。胳膊从副驾驶越过中控台,拉起陆承安的左手,摩挲他的指节。   与以往的缄默不同, 虽然他仍然没说话, 但陆承安感觉得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 终于舍得离开景尚,让他变得轻松一点。   上半身倾过中控台,陆承安一勾景尚的脖子, 把他拉过来激烈地接吻。   两个人的呼吸一样粗重。   直吻到箭在弦上后他才欠揍地一挑眉推开景尚, 说:“不行呀哥哥, 还得去医院上班呢。”   十分钟后推车门下车, 陆承安让景尚把车开回家,眼角眉梢还是恶作剧得逞的开怀笑意。   转身向医院走去时,阳光不刺人, 温柔的和风擦着他的衬衫衣角嬉戏,轻盈感扑面而来, 令他身边仿佛响着一首欢快的夏日交响曲。   景尚错眼不眨地凝看。   —   几年前星际联盟被爆出共有六支Alpha军队接种基因药剂。   人数超过五十万, 那些军人的家属足有百万。他们一齐哭喊绝望时, 全人类都该为之震颤。   但星际联盟官方给出的措施只是拖延时间, 和稀泥冲淡自己的过错。他们没有管那些统统没天分成为人形武器的人, 以往如何现在还如何;虽将解药项目提上日程,但到底能不能研究出来仅看医院结果。   总之他们用“半吊子工程的行为”告诉全体公民,他们有在努力以后不再担负任何责任。   这种于时间冲洗下令许多人倍感无力麻木又不知如何抗议的局面,在景尚任职元帅后打破。   他首先调查的是岑孟,无情地令其接受审判。   作为一国将军,要制造人形武器的方案岑孟绝对是主力。岑孟知道自己会被查审, 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连合理的借口都没想好,说什么都显得漏洞百出。   不出一月,岑孟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形象不再伟岸。他头发蓬乱灰白,像个最普通的中年老头。如果不是深知他犯过何等弥天大罪,又破坏过多少和睦的家庭,简直会让人可怜他。   被两个持枪的人一左一右挟持胳膊的岑孟,手戴镣铐,一副被严刑拷打过的模样。有新闻媒体拍他,那双矍铄一百多年的眼睛如今浑浊不清,里面的恶毒被镜头捕捉。他狠狠地啐镜头,想透过屏幕看后面的人,声嘶力竭地辱骂:“景尚,你年纪轻轻好歹毒的心肠!是我和星际联盟一致同意你能做元帅,扶持你、支持你,你才能走到今天!可是你却忘恩负义啊!”   “如果你没有遗传景慈,如果你不是人形武器,你还有利用价值吗?!你就是个废物!不懂知恩图报的混账东西!”   “景尚!景尚——景尚,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家!景尚你不得好死啊!!!”   对他的疯狂辱骂景尚不予回应,连眼神都没分去去半个,只对这场闹剧下达判决。   “岑孟,死刑。”   由景尚元帅亲自执行。   众人都说,岑孟的这是最高待遇,他该感恩戴德。否则随便找个名不经传的人执行枪决,岑孟没被崩死前得被气死。   紧接着,一纸通篇措辞满是强硬命令的文件通知到整个星际联盟,所有公民哗然。一时间那些声音到底是夸景尚还是骂景尚没人分得清。   文件大致意思为——曾接种过残次品基因药剂的Alpha,未婚有家庭的不许回家,已婚有家庭的即刻离婚,立即执行。违背军令私自回到社会又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人员,就地击杀,立即执行。等星际联盟研发出能够使基因链恢复正常的药剂,禁令自然解除,否则持续,立即执行。   如果他们这一生都等不来药剂的解救,身为军人,他们也要用自己的寿终正寝保护家庭的安宁。这场漫长战争没有硝烟,也很可能没有尽头,但无数人都在为之努力,从未放弃。   “大家都说你是阎王,心狠手辣,绝情。”陆承安把手机屏幕举到景尚眼前看,上面有关景尚元帅的新闻报道浩瀚如海,下拉刷新,一次能刷新出十几条意思相近的标题,“那么多人,全都不让他们回家啊?”   “嗯。”景尚说道,“我又没阻止他们视频。必要时候,可以在安全的空间里见面,旁边有军兵监守。”   陆承安啧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景尚全盘接受:“嗯。”   他们一来一往地说些调侃互损的话,当然主要是陆承安损景尚。好像这样就能不让他想起曾经失控的牧寒云的所作所为。   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景尚一刀切地杜绝类似情况的重复上演,告诉星际联盟全体公民,不准对基因链重复螺旋的情况持麻木态度。他们需要始终严阵以待,把它当作最大的敌人。基因变异的军兵能否重新新掌获人权被社会接纳,要从时间里寻找突破点。   “我看过你的基因链,有个缺口。景叔叔最新的基因链数据没有人知道,老师给我看他之前的,我拿你们的做对比。”最近两天医院的大门再次对陆承安关闭禁入,他载景尚去超市,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把超市搬空,现在返回的路上,“你基因链缺陷的那部分信息数据,高度遗传景叔叔。但非常幸运的是你没有他的缺陷大。”   景尚:“嗯。”   红灯,车子暂停,陆承安双手搭着方向盘,转过头来:“也就是说,就算我穷尽一生也研究不出修复药剂,你大概率也能活过90岁。”他忽地笑起来,眼眸有坦然接受的亮光,“这是好事儿啊景哥。”   景尚锋利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两分:“嗯。”   “之前你在前线的时候,我特害怕你信息素暴走。害怕你控制不住,基因链彻底断裂。”陆承安不敢细想,尽管已经确定他是自己吓唬了自己十年。但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现在这种概率较小。怪不得你高中里信息素一有暴走的趋势就扎抑制剂,跟对付易感期一样。”   “但对你确实管用。”   景尚说:“嗯。”   “还挺聪明。”陆承安咧嘴夸他。   景尚扬唇:“嗯。”   “本来顾忌着你的基因链不敢气你,害怕把你气得两眼一黑然后厥过去。”陆承安几根手指灵活地敲打方向盘,肚子里没少憋坏水,特别是当他嘿地一声笑出来的时候,“现在嘛......”   景尚敛笑蹙眉,不悦未卜先知地到来:“你想干什么?”   几分钟后,通过路灯抵达家中车库的陆承安扭脸,语气带波浪形状:“景哥~帮个忙~”   景尚没说话,眼神淡漠。   陆承安的手指竖起来,作小人儿在景尚手背处的皮肤向上游走:“你帮我找找顾闻......”   “陆、承、安。”   “诶!在呢!”陆承安连忙给景尚顺顺胸口的煞气,“不要生气嘛哥哥,我又不是对旧人念念不忘......”   “陆承安!你还敢把他当旧人?!我警告你闭嘴。”景尚一把攥住陆承安的手把他往驾驶座按下去,然后靠背突地降低,陆承安直接躺倒,被景尚按得更结实,顿时不敢再作,说,“诶诶诶等等,不要在这里啊景哥,我靠我没其他意思......你相信我啊真的啊......啊!我错了景哥!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啊!”   “我真没其他意思啊,我说的真话!真是真话!玛德你把我衣服全撕烂我一会儿怎么下车回家......不是景哥,你听我说,我没说完呢,景哥你先听我说完就知道我对你绝对忠贞不二,我就是想跟你说啊......啊!!!”   “你玛德景狗臭傻哔!”   “啊......”   “......”   被医院强制休息的三天眨眼过去,陆承安睡颜“安详”犹如前往极乐世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倾斜着照进来,悄悄爬上陆承安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让他手指间被咬出的好几道牙印无所遁形。只露出半颗毛绒绒的脑袋一动不动,额前的乱发擦过睫毛,平直的一长截。   他趴着睡,连睫毛都懒得动一下,已经完全睡死过去。   当被景尚隔着被子一巴掌拍醒的时候,陆承安眼睛不睁眉头紧皱,不顾尾椎骨以下的软肉还在颤巍巍地痉挛,低啊一声,把枕头薅出来砸向景尚。   “滚啊。”陆承安说,继续趴着睡,“狗东西你特妈再打我屁股我就离家出走。”   “起来。”景尚冷酷无情地说道,“去见你的旧人。”   “......”   陆承安睁开因为被迫熬夜和睡眠不足有几道血丝的眼睛,被那句“旧人”激得条件反射地激灵,怀疑地盯着景尚。   确认真实性。   半小时后,在一处正待拆迁的无人之地见到顾闻时,陆承安哈地一声轻笑。   景尚冷漠道:“陆承安,你笑什么呢?很开心吗?”   “......”   陆承安搓搓脸,装得很像那回事儿:“我没对外人笑啊。”   紧接着他忽略浑身上下被碾碎的不适,慢悠悠地凑近顾闻。   多年未见,这个曾经在星际联盟高中光鲜亮丽、饱受学生喜欢爱戴的老师,如今被两个彪形大汉架着,胳膊反剪至身后,膝盖跪在满是沙砾的地面。   他不再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利落短发,头发过耳及肩,都打结了,像原始人。   正如陆承安所料,没有重新回到高中教学的顾闻察觉到景尚没死,陆承安还有人护着,未焚徙薪地躲起来。   改头换面、邋里邋遢地东躲西藏十年,却被景尚三天揪出。   有这时间不如大胆地好好享受生活,陆承安都不知道该嘲笑他还是该讽刺他,语气难免百感交集地说:“顾老师啊,你怎么就......”   景尚:“陆承安。”   陆承安答应:“啊。”   景尚摸枪:“好好说话。”   “......哦。”   陆承安极其严肃,几乎是瞪着顾闻:“顾闻,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啊。真的难看。”   顾闻的眼睛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多说多错的道理,又或者只要不说话就可以拖延事情的发生。   因此他只是随着陆承安的话音低声感慨一句“好久不见”便闭上嘴,不为自己辩驳。   陆承安摸景尚的裤兜,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抽上。   透过缥缈的烟雾,他看着顾闻那张和之前相比几乎没什么相同的脸——当然不相同啊,因为那是纪邈的脸。   陆承安没有亲眼见证到纪邈用打磨尖的牙刷、捅自己脖子的惨象,但大脑自会带他在无数个夜晚里推演惨烈过程。   不难想象到,被送往精神病院的纪邈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他接受,说不定在慢慢的治疗中也能稍微有自己的认知,辨别对错。遗憾的是,这种向上发展的现象还没显露出简单雏形,就被顾闻再次打破。   极其恶心残忍。   他在医院里欺负纪邈。陆承安能想象得出来,顾闻隔着一扇没反锁的门,或者开着一道缝隙的门,让纪邈跪伏在地,对着他摇尾乞怜求糙。纪邈的哭喊和叫声会传得哪里都是,走廊里的医生护士听得见。说不定还能悄悄看得见,纪邈扒住房门求救,当然没有人理会他。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求救更像是......   纪邈这个人啊,花边名声本来就差。他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绝对不止一个人对他好奇,有卑劣下流心思的也绝对不止一个。但没人敢做这个第一人,大家都在乎名誉,直到顾闻的高调现身。   破窗效应......不可收拾。   “顾闻,你还记得的吧,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陆承安把烟捻灭在脚底,像捻灭某人的生命之火。   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当时说,你绝对会死在我的手里。”   话落,顾闻瞳孔震颤,他知晓沉默求饶已无用,五官一齐扭动挤皱,嘴巴大张要说话。   但陆承安比他的声音快。   “景哥,借个枪。”他把景尚腰间的枪拔出,咔哒上膛,一个字都没让顾闻喊出口。   “砰——!”   十环。正中红心。   像曾经的陆霖琪那样眼睛大瞠訇然倒地前,顾闻最后看着陆承安,有一句话非常突兀却无比清晰地闪过他见证死亡的脑海。   那是陆承安曾经说过的。   他已贯彻到底。   他和景尚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温柔不能治愈我,残暴才能。”陆承安曾说。 第98章   星际联盟高中, 顾校长的儿子顾闻,十几年前因为一桩弥天丑闻被学校开除,几天前又因曾犯过无数的淫¥秽罪被通缉。   景尚元帅翻天覆地掘地三尺地找他。消息一经传出,不傻的明白人都能看出这是景尚给陆承安报仇呢, 报复心恐怖如斯。   没犯过法更没得罪过陆承安的人私下议论, 十年过去, 顾闻肯定已经不在国内。要是去国外抓人的话,流程肯定比较麻烦。   没想到顾闻竟是一个离不开家的爸宝男。明面上改名换姓地躲,暗地里经常回家吃饭。   逃亡时也不忌讳带人回家睡觉, 最喜欢十五六岁、十六七岁等没成年的男生。   各个受他哄骗。   有Apha。有Beta。   当然也有Omega。   与被星际联盟高中开除时如出一辙。相同的是丑闻上演, 不同的是知晓此事的人如骨牌倾倒似的扩充范围。星际联盟全体公民都知道顾校长教出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声势浩荡地讨伐星际联盟里这所著名的重点高中。   以后谁还敢去上学?   所以顾校长都没机会向景尚跪地求情, 筹码全无自身难保。   当顾闻被景尚元帅枪决的消息传遍喧区静巷,大快人心。   “哈哈......”一枪崩掉顾闻的脑袋,上车后被景尚握着手腕用湿巾擦拭手指时, 上面被溅上一点血迹,陆承安看着那些一早就拟好的新闻稿, 收获无数共鸣地说, “要是他们知道是我开的枪肯定都不止说你报复心强, 还要说你色令智昏呢。”   他拿手指戳戳景尚胸膛, 做作地说道:“以后我不会骑到你头上成为乱臣贼子吧。后宫不得干政——我偏干。”   “嗯。”景尚认真道, “你随意,我善后。”   敢这么说就是敢确定陆承安不是胡来的人,他每次的脾气都有针对性。陆承安又戳景尚其他地方,嘁一声说:“好硬。”   “......”   景尚捉住他的手:“你按的是我的腹肌。”   “哦。”陆承安被提醒似的说道,“那我换个地方......”   “陆承安。”   “嗯?”   “别作。”   “......”   陆承安讪讪地收回手,但人却离景尚更近。他搂住景尚的脖子, 几乎偎进他怀里,语气不无自豪地说道:“我就说我最会仗势欺人~景哥哥,我厉害吧~”   “你欺的是恶人。”景尚低着声说道。   —   经过两个月的不懈努力,小猫‘陆承安’终于在一点一点地试探中,熟悉接纳景尚。这一人一猫又开始打架,‘陆承安’跳起来挠人,景尚坚硬如铁的手掌让人看不出有力度存在,落下去打猫。   一日三餐,一天六架。   饭前干一场,开胃。   饭后干一场,消食。   陆承安训完猫转头训人,格外训人别小心眼,晚上又反被人教训。等再看到人猫打架,他就只偏心地训猫了......   训完还要稍觑景尚脸色,讨好地说道:“元帅哥哥,可以了吧。你没有再吃小猫的醋吧?”   景尚傲娇道:“可以。”   “......”   最近实验踟蹰不前,依然没什么推进。陆承安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能感觉到疲累,他经常觉得眼前发晕,还特别容易发烧。上次被景尚按着淦三天,陆承安回到家困顿无力,景尚摸他额头发现烫,命令他卧床睡觉。   当时陆承安还骂呢。高中的时候,被易感期的景尚弄得快变成一具残废,还特妈成结,那么残暴都没有发烧。怎么现在就能发烧呢,又没敢太过分。陆承安把这归结于果然是景狗太过生猛的缘故,他锻炼得远远不够。根本招架不住啊。   自那以后,陆承安三天两头发烧,拒绝和景尚亲密接触也没降低发热频率,脑袋晕晕乎乎。   当脑门儿起第三次热时,陆承安便暗中警惕,瞒着莱恩测自己的基因链。看到结果之前,说实话陆承安有点紧张。   结果显示:各项数据指标全部正常,没有问题。   真特妈中了邪了。   这期间田辛从军事基地回来过一趟,刚见面他就对陆承安说道:“我当初说让少爷等我几天一起回来,我也好照顾你们,担任起管家的角色啊。这是夫人特别交代的,我可不敢懈怠。没想到别说几天了,他连半天都不能等,非要自己开车回来找你。”   言语间满是揭短揶揄,景尚也不让他闭嘴。然后田辛仔细打量陆承安,摸下巴说:“小陆少爷,你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嘛。”   “是嘛,我也觉得。”陆承安同样仔细看田辛。他颈侧有片伤疤,平滑的,没太多褶皱,但是颜色跟那些从出生就长到现在的皮肤有些差别,“不过田叔我觉得你倒是和以前有些变化。”   田辛道:“说说说说。”   “脖子那块疤真酷。”陆承安由衷地夸奖道。   当时被轰烂半个脖颈,田辛摸了摸颈侧,还是觉得它像是假的:“我也觉得它很酷。”   音色低喃,笑容有些勉强。   陆承安说道:“而且你变得真帅啊。”   “......”   田辛疑惑:“?”   陆承安点头笑道:“嗯,真的很帅没错。”   当看到景尚朝他射过来的眼神后,田辛瞳孔微震:“?!”   哪里还有空伤春悲秋,田辛被景尚邀请练练,又特妈跟以前一样专打脸。破防地抱头鼠窜后大声质问陆承安到底为什么,这就是他们作为东家设摆的接风洗尘的仪式吗?!未免太过分!   刚回来两天的田辛,顶着脸上的青青紫紫,向景尚元帅申请调回军事基地总部。   守在前线竟然比回家好。   陆承安想说什么,田辛去意已决,伸手制止,微颔首行个标准的绅士礼:“小陆夫人,请您闭嘴。”   小陆夫人便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田辛并不是真的要一直待在如今风平浪静的前线,是景尚让他去处理点事。   这个只有60岁的青年可能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就已见证自己的原主人和原主人夫人的沉寂死亡,开始照顾他们的下一代。   依然是元帅,依然是夫人。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可又什么都变了。   ......   换季入秋时,大学毕业后便在国外飘荡潇洒的原寻回国。   景尚携着陆承安请他吃饭。   几个人的样子还和高中时差不多,但心态早已磋磨坚韧。   餐厅里,在听到景尚说了句谢谢后,原寻一杯接一杯地给他们几个的杯子倒酒,话逐渐多起来。他跟景尚吐槽陆承安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忘记小时候把他眼睛锤出熊猫眼的事情就算了,还总是骂他傻哔。真过分。   就算他现在是元帅的伴侣没人敢惹,但也过分,罪不可恕!   一通倾诉告状把陆承安说得尴尬低咳,又尴尬摸鼻尖,小动作多得不得了。   他小声地嘟囔:“真小心眼儿,怪不得俩人是发小呢......”   这顿饭就数原寻喝得多,吐槽大会开到半夜十二点,回家时他走路飘忽不定。   陆承安白天有班,虽然可以晚去会儿,但仍没沾什么酒,景尚倒是喝了两三杯。   不过面上看不出变化。   他酒量挺好的。   虽然会变得更黏人。   刚开门进入玄关,灯都没开呢,陆承安便被景尚压向门板深重地索吻。高昂红酒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陆承安闭眼伸出舌头,让景尚勾着他缠弄。   “你先去洗澡。”陆承安亲亲景尚鼻尖,“只能做一次。”   景尚说道:“一起洗。”   “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想爬着出浴室。”陆承安推开他,拍他脸,“今天不在浴缸......你真的好烦快去自己洗!”   景尚又咬他嘴:“嗯。”   等景尚去浴室洗澡,水声响起,陆承安模糊记得上次的套好像已经用得差不多,应该没剩几个......操,一个都没有了。陆承安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柜抽屉绝望地发现,连润滑都没有了。   陆承安想起景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情难自禁的一次,什么都没有——陆承安又不知道景尚具体什么时候回家,不可能在家里到处备着这些玩意儿吧。那次跟受刑似的,差点没被弄死。他可不想尝试第二回。   附近有自动售卖机。专售成人用品。陆承安想十分钟就能回来,出门去买。   没想到等回来往回走时,他竟然听到有人在深夜嘶喊自己的名字。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他竟一时没听出是景尚。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这个时间人们早已入睡,陆承安当时也是看中这里不是闹区很安静,所以才一次性地全款拿下。马路上没行人没车辆,只有仓促跑到马路旁的高大男人在昏黄的路灯边狂喊陆承安的名字。   “陆承安!”   “陆承安——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景尚头发向下滴水,身上穿着衣衫不整的睡衣,脚下拖鞋跑掉一只。   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他就以这幅样子茫然地四处搜寻,呼唤不断。恍惚中,陆承安仿佛看到四岁的自己和六岁的景尚躲猫猫,因为景尚没玩过游戏,怎么都找不到陆承安,只能一遍一遍地叫他。祈求获得陆承安的可怜,祈求他能主动出来走回到自己身边。   不要再跟他闹了。   小小的身影与高大的身影融为一体,他们的脆弱那么像。四岁的景尚拿手背擦眼泪,31岁的景尚单手掩面......   “陆承安——!!!!”   心脏猛地缩紧,陆承安疾步跑过去,半步都不敢耽搁:“景尚!景哥......”   景尚猛地侧转身,走过来竟显得有些踉跄。   “景哥,我......”景尚用力地抱住他,声音那么嘶哑,“陆承安。陆承安......”   “陆承安......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感觉到颈侧温热,胸口的疼痛倏然加剧,僵硬得手足无措。他只能紧紧回抱景尚,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亲手杀过无数个敌人,见过无数尸山血海,杀伐果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景尚景元帅,就因为找不到陆承安,站在马路旁无助低泣。眼泪染湿爱人的雪襟。 第99章   几个月来, 除非特别忙景尚抽不开身,其余时间他都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承安。   医院的实验室外面永远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永远在等陆承安,从来没有主动离开过。   如果陆承安不在实验室,他们又因各自事暂时分开, 景尚不出半小时便会给陆承安打电话。   分开时间超过三小时, 景尚能打十几个电话。   原以为这是景尚黏人, 实则是他有分离焦虑,并且非常非常严重。   今晚只不过出个门,陆承安买东西十分钟回来, 景尚便陷入恐慌之中, 衣衫不整拖鞋跑丢。   媒体要是拍到这样的景尚不知要如何大肆做新闻宣传呢。   从小到大, 陆承安向来不是笨蛋, 最近他却溺在和景尚亲密的欢愉里,没注意到这份反常。   “好了......好啦景哥。别难过景哥。”真奇怪,十年前被迫生离死别时才这么心如刀绞, 如今他们在一起,可陆承安又尝试到一次, 他猜景尚比他更疼。   “我不是在这里吗?我哪儿也没去啊。别难受。”   “你看看你, 那么大人, 只是一会儿没找到我而已就像个小孩子......好啦, 景哥。”陆承安一条腿蜷曲起来完全放在沙发上跪坐在景尚面前, 吻他的唇,一下又一下,“找不到我要先给我打电话问我呀,你手机呢?”   “浴室......”景尚于近在咫尺的地方盯着陆承安,深紫色的眼眸被一道道红血丝占据,让他显得骇人。   但陆承安只觉得更加心疼。   景尚:“口袋......没拿。”   手机在他洗澡前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 出来发现陆承安不在家,根本想不起拿。他以为自己被抛弃,又或发生其他意外,总之令他再次失去陆承安。   上天不会总那么仁慈,所以这次说不准是永远。   永远失去陆承安......   这样的惊骇念头仅在眨眼间便完全侵占景尚的全身心,他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惊慌搜寻陆承安的身影。他明明有许多的话要说,每句都是乞求垂怜,能让不想跟他在一起所以要离开的陆承安回心转意。但张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他只能嘶哑着嗓音笨拙地高喊陆承安的名字。   “......别离开我。”景尚几近低喃地说道,“我只有你。”   “我去买东西了呀。你见过那个售卖机,你还过去买过两回呢,装什么大尾巴狼——靠你不会真忘了吧,就是那个卖成年人东西的。”陆承安忍着泛酸微热的眼睛故意说道,“你不知道节制,家里的上次用光了。喏,你自己拆开啊。”   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往景尚手里塞,接着一扯自己的衬衫领子,贝壳扣顿时崩坏几颗,咕噜噜地朝地上滚,只是掉在地毯上没声音,掩盖不过呼吸:“好好感受我在你身上。景尚你真是个浑蛋,你自己都知道的吧,玛德我真想骂死你,你把我搞得特别难受。你特妈哭什么啊,我看不得你这个样子。”   “我感觉心口很酸很酸,好像有人朝这儿打一拳又用羽毛蹭我......我真看不得你这样。”   以前像这种话,陆承安在心里说都难免要加一番工,不会让人窥透真实想法。那是他坚硬的蚌壳。但自景尚活着回来,他学会珍惜每一个时刻,表达自己时没有丝毫隐瞒。   “嗯......对不起。”景尚揽着陆承安的腰亲他的下巴,“我没想让你难受。”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对我说?”陆承安恶狠狠地捧住景尚的脸让他看自己,“说吧,别特妈憋心里。从回来后除了说‘我很想你’之外一句剖白的话也没有,以前不特妈挺能说吗?骂我的时候不是更利索吗?现在学得这么文静?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啦。倒是学会干了,每次都恨不得直接捣死我——看吧特妈说你还来劲!啊温柔点行不行!嘶唏......有什么说什么,多简单的一件事啊,我看你半天憋不出两句话都替你难受。”   陆承安眼前发晕,缓过一口气才又发号施令。   不知过去多久,景尚不再只做正事,低声:“陆承安。”   “嗯。”   “我害怕你恨我。”   “......嗯?”   “我走的时候,你刚满18岁不久,还是个小孩子呢......我和你一共分开4021天,”景尚抱住陆承安不撒手,“这些天里,我每一天每一晚都很怕......我真的特别害怕听到你过得不好的任何消息。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可你过得真的很不好,都是因为我没用。”   景尚说:“......我恨我。”   陆承安眼热:“傻哔吧。”   “......我爱你啊陆承安。我爱你爱得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很爱你啊。”如昼的灯光下,景尚的眼睛里有种挥之不去的难过伤感,以及对自己的厌恶,好像陆承安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他才造成的,不知如何弥补,也不敢将那颗早已满目疮痍的难看的心脏剖开来给他看。   “我应该对你很好......我应该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小时候想抓住你,长大后更想抓住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总是在做错事。”   陆承安红着眼睛拍他脸,拍狗似的,语气很冲道:“谁特妈说你对我不好?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景狗你少特妈矫情。”   “你有病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大20岁不是2岁。”   “我那时候18岁是个孩子难道你很大吗?追忆什么往昔!”   脸被拍得啪啪响,景尚纹丝不动,抓住陆承安的手让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说:“对不起,陆承安,我以前总伤害你。”   他说的是陆承安做舔狗的那几年,景尚一直爱答不理,他被所有人嘲笑的事。   可是他们不得不如此。   “那叫什么伤害我,那叫景狗爱我。”陆承安重重地亲他嘴巴,“臭傻哔。”   景尚与他亲密无间:“对不起陆承安,那时候总是骂你。”   “......”   抱歉,曾对你秽语污言。   “......”   陆承安眼泪淌下来,又哭又笑的:“我骂你骂得更起劲,我也要给你道歉吗?我才不要跟你道歉,那是你应得的景狗。”他让景尚尝他的眼泪,虚张声势的音色软下来,“你没有骂我,那是我们约定好的......”   “对不起,陆承安。”   “我接受了,景尚。”   “对不起,陆承安。”   “我知道了,景尚。”   “......”   天色熹微,陆承安被榨得筋疲力尽,不管景尚还是精神抖擞自顾自趴过身睡去。他脑袋昏昏沉沉地摸着景尚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景尚又在摩挲他右手中指。   玄色戒圈在外面晾了会儿不再灼热,重回温凉。   陆承安迷糊咕哝道:“你一回来,我就想抽取我们俩的信息素让它重新识别,那样你又能听见我看见我。可是我想着,就你这么霸道又生猛的,淦起来没完没了......我担心我信息素的分化等级还会继续变化,到时候还得再弄,麻烦。我想等我分化等级彻底稳定下来的时候......”   咕哝声音被困意打败,越来越小,但他还在说着:“我现在有点后悔......应该在你回来就提取我们的信息素的......”   “这样你今天晚上就不会再害怕了,我明天就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嘀咕些什么,但陷入沉睡的那刻,他感觉到抱着他的景尚,更紧地把他拥进怀里。唇擦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和嘴唇。   —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陆承安竟然未觉神清气爽,浑身骨头有被拆卸又被装回去的散架感。他活人微死地睁眼不起,盯着天花板发呆。待头顶上方出现景尚的脸,喊他起来吃饭,陆承安才眨眼开机成功。二话不说抽出自己脑袋下面的枕头,以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砸向景尚这个狗东西。   然后被景尚轻飘飘接住,陆承安看出自己软绵绵,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愤然地扯被子盖住头,继续关机不起。   十几分钟后,陆承安被一双有力的手从被子里扒出来,景尚给他穿睡衣。   “医院给你请过假了。”   “哦。”   “明天再休息一天?”   陆承安警惕地眯起眼睛。   景尚保证:“不碰你。”   陆承安放松警惕:“行。”   下楼的时候,陆承安突感眩晕,差点儿踩空一阶楼梯。他跟在景尚后面,离得近,景尚立马发现他的异样扶着他问怎么了。   缓过那阵天旋地转后,陆承安按太阳穴,没好气:“肯定是你干太狠了有什么好问的啊,你不害臊我都害臊。”   “......”   陆承安骂他:“不要脸。”   “......”   景尚认:“嗯。”他张开手臂,说,“我抱你去餐厅?”   “......”   这下陆承安是真害臊,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真想一脚把你踹下去。”   景尚好脾气地笑:“嗯。”   经过昨晚,陆承安觉得他好像有点把自己逼得太紧。药剂不是一两天的工程,他再心急如焚也没用,必须谨小慎微地行进。   否则只会功亏一篑。   他应该多陪陪景尚的。   “我们去旅游吧。”陆承安像个饿死鬼似的,毫无形象地往嘴里扒饭,“请一周的假。”   景尚立马问:“真的吗?”   这幅极速确认的表情真是相当缺爱的表现,陆承安的内疚要溢出来,也立马说:“当然真的啊,我现在可是只说真话的。”   “我去收拾东西。”说完生怕陆承安反悔,当即撂下筷子起身上楼,步履生风。   “诶......”陆承安无语。   他想吐槽景尚两句,可又一阵更厉害的眩晕感随之而来。刚才像个饿死鬼,谁知刚吃两口便不想再吃。陆承安皱眉,凝神坐着,等眩晕过去。   几分钟后,晕感消失,陆承安脸色却更加难看。他感觉胃里有火灼烧,胸口也有东西堵着。   嗓子干涩,口腔泛苦。   他摸自己额头,没发烧。   须臾,难受的异样丝毫没有减退,越来越严重,感觉不会再自行恢复。陆承安本不想让景尚担心,但心知如果瞒着的话,事后只会加重他的担忧。   所以陆承安扶着卓沿慢慢地站起来,朝楼上卧室走去。   白色的行李箱躺在地上,景尚在收拾两人衣服。   “景哥......”   景尚侧首看来,陆承安明明不再眩晕,但此时却看不清景尚的脸。   只能模糊看出他脸色巨变。   身体被景尚抱住,陆承安下意识攀上去,紧紧抓着他胳膊。   嘴里不知道是味蕾分泌还是怎么,陆承安使劲儿咽嗓子,想把口水吞下去。   “景哥......我有一点......”   “我不太舒服......景哥。”   景尚肯定在说话,因为他嘴巴开开合合,语速还特别快。但奇怪的是陆承安怎么努力地听都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几声像被湍急水流冲散的名字。   “陆承安!”   蓦地,陆承安好像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躯体,单腿跪下去,接着第二条腿也跪下去。   他双手像八爪鱼似的扒住景尚才不至于脑袋栽倒在地。   “咳......”   一声呛咳,令陆承安终于知道了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上涌至咽喉,从咽喉上涌至嘴巴,再从嘴里狂涌出来。   是鲜血。   “咳......咳咳......”   源源不断的血从陆承安的嘴里溢流,怎么都控制不住。哪怕陆承安抬手捂住嘴,不想让景尚看见,那些顽皮的血依然挤进他的手指缝儿染红手背、小臂,衣服和地板。   怎么办啊......   陆承安看着自己的血,有些恼怒地想:真是的,又要吓到景尚了。早知道会吐这么多血,就自己提前打车去医院。   真是的......好讨厌啊。 第100章   陆承安觉得他只是睡了一小会儿, 意识逐渐回归时又觉得自己应该睡得挺久。因为被景尚弄到几乎散架的不适统统消失,剩下的只是一种大病初愈、乃至劫后余生般的轻盈。   当看到景尚疲累到在他病床边寐憩,握着他的手不松,陆承安更确定自己肯定不是昏迷一时半刻。另一只手的手背贴着输液过后的医用胶带, 应该刚拔针不久, 否则景尚肯定不敢睡。   胃烧胸闷, 而后呛咳吐血的片段像一场虚幻的电影,陆承安静静地看着景尚。剔透的烟蓝色眼睛执拗地描摹他的眉眼,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   当时他意识全无, 后面的事不记得, 陆承安都不敢想会把景尚吓成什么样子。   他想让景尚好好休息, 但手指只是刚无意地一动, 景尚便霎时睁开眼睛。坐起来时眼里没丝毫迷惘,精准地锁定陆承安。   “......我没想吵醒你。”   “你怎么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景尚的声音比陆承安快些, 焦急和欣喜同样浓厚。但更多的还是担忧惊惧。   一只大手随即覆盖额头确定陆承安的体温,陆承安眼珠悄悄向上看, 不敢吭声。   医生护士冲进来, 虽略显嘈杂但井然有序地一通检查, 又是给眼睛照灯又是听心跳正不正常的, 陆承安全程都顺从配合。特别是意识到景尚自始至终都在旁边盯着, 陆承安更配合,致力让他看见自己没事。   约几分钟后,有人力和仪器的双重保险,陆承安体征正常一切安好。护士们退下,走前那个医生好像对景尚恭敬地说:“莱恩博士一会儿就来。”   不过陆承安没听清,因为他在心虚地看景尚, 想着该想什么借口蒙混。   虽然暂时还没有亲眼看见自己的基因链条何种走向,但特妈就冲这次吐的血,陆承安心里就清楚地知晓,他的基因链肯定变异了。命运也是真浑蛋,他暗地里查那么多次,一点事没有,等他不查还想去旅游呢,却疯狂吐血昏迷住院。陆承安后怕地心想道,幸好不是在床上吐的血,不然那副糟糕的画面,不仅很像被景尚淦死,景尚还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吓到以后不举......   他的景哥不能不行啊。   “陆承安。”   “啊......嗯!”陆承安无语地唾弃自己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这种事情,“景哥,你......”   “你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吗?”景尚打断他问道,动手将他的床升起来。   “......”   这人气场强大地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又把陆承安的手捞过去紧紧地握着。若不是他眼神逼视,俊脸此时黑得能滴墨,这幅温暖画面堪称温情。   上身床板上升,陆承安坐起来,摸脸摸额头地想对策,靠着床头支吾:“我......”   “他能有什么话对你说,肯定在心里憋着谎呢。你让他在这儿‘我’半天肯定也我不出所以然来,最好不要相信他。”莱恩身着白大褂,一手插兜一手拿文件,气哼哼地走进来。明明下巴没长胡子,但陆承安莫名看出他在吹胡子瞪眼。   陆承安急道:“老师,你都大把年纪了不要胡说八道行不行啊。我现在什么时候说过慌?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啊?是,我确实是想蒙混过关,但我没想着骗景哥啊。不要败坏我名声啊。我以前信誉很差的,你这么不负责任的说话让我回去怎么......”   “看吧,蒙混过关。”莱恩呵一声,耸耸肩,脸对着景尚做出“早知如此”的古怪表情。   陆承安:“......”   “一下子睡六天,一觉醒来还挺有劲儿哈。”莱恩说,“和老师顶嘴,罪加一等。”   陆承安大惊失色:“靠!我睡这么久啊?”   旁边景尚一言不发,从始而终地沉默,从始而终地盯着陆承安。......陆承安汗流浃背。   “如你所愿我的好学生,知道你的信息素基因链现在是以什么状态在干活吗?”莱恩不坐椅子,就这么站在床尾咬牙切齿地俯视陆承安,那一句“我的好学生”更是透露着阴阳怪气,“断裂状态。”   “真的?!”陆承安的眼睛霎时大亮,等意识到病房里的其他两个人都是一副......说不清具体表情,陆承安才缩缩脖子,把惊喜的情绪藏好,眉心微皱换上一种事情怎会如此的神色。   好像他这时才发觉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很怕基因链断裂似的。真是可怕呀可怕。   莱恩冷笑道:“小疯子。”   陆承安有一事不明:“为什么我会吐血啊?”他反手握住景尚的手,“真的要吓死人。”   他这句话可能还有一句言外之意:景尚都没事。凭什么他要吐血吓人啊。   念头刚起,陆承安便凛然地想起,景尚吐过血的。在高中。   “为什么呢?让我更通俗地给你讲一下,”莱恩没见过景尚信息素几次暴走的场面,不知道他吐过血,继续用阴阳怪气地口吻说,“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少了条胳膊,这是种天生的畸形,不会流血的哈。但是如果一个人要是被慢慢地割断那条胳膊,刀子先划破一点皮肤,你只能看见一点血线。”   “要是第一下划得不重,只有白印,眼睛稍微不盯着就要恢复原状的啊。然后那把刀继续割啊割,你想象一下,先是表皮受伤再是真皮,然后是皮下组织再然后是肌肉肌腱大血管......血肯定哗哗流啊。”莱恩真恨不得把文件一下子拍陆承安头顶,“你不吐血谁吐血啊?”   陆承安点头说道:“哦,原来最近老发烧真的是基因链的问题。只不过那时候它的运转还能自行恢复,就像......”   使用基因药剂的景慈。   景慈基因链断裂,这是天生的缺口,用莱恩给他研发的那种淡蓝色药剂,可以使断裂基因链愈合恢复几个小时。   病房里一时陷入静默,莱恩亲自确认陆承安现在的身体状况良好,并不无伤感地说,如今他的基因链断裂变异,如果没有解药,这种现象将不再可逆。   不过好处是,这次发作既是定局,陆承安以后不会再吐血。   走前莱恩眼酸瘪嘴说:“又多一个短命鬼。”背过身去离开病房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没有擦眼泪,背影非常倔强,但陆承安知道他爱哭,心道明天得哄哄老师。   而眼下应该哄的不是莱恩。   “......”   “我深刻反省错误,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实验室那么多实验体,我实在不敢拿自己开刀,应该慎重再慎重,”陆承安痛定思痛地说,捧着景尚的手至心口,“我绝对会坦白从宽,一句假话都不说,景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这件事情呢,是在你回来之前就做了的。”   “那时候实验已10年,我什么成果都没见到。我真的真的特别急,而且我觉得肯定是实验对象用得不对,给人制作这种基因上的药剂用动物怎么能行呢,所以我才一时冲动......”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我,玩儿死了就没啦,我还在等你活着回来找我呢没有那么疯狂。我用的剂量真的很温和,而且浓度很小很小。不然不会快一年了都没检测出任何问题,最最重要的是莱恩知道,如果真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局面他不会不管我的,他是我老师我是他学生......”   “啪嗒。”   一滴滚圆灼热的眼泪从高处坠落,砸到陆承安手背上时摔得四分五裂。陆承安微一哆嗦,竟被烫得想把手立马抽走。   “......又是因为我。”景尚音色听不出哽咽,如果不是那些眼泪瞬间像下雨似的落下来,他低垂着脑袋的样子可能只算得上有些难过。   不多时,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地痉挛,肩颈也微微发颤。泪雨便更多更滚烫。   陆承安不知所措,狼狈地伸出掌心接眼泪:“你干嘛呀,你别哭啊,还哭这么凶。”   “景尚你都知道我最看不得你这幅样子的......”他抱住景尚的脖子,把脸埋进他颈侧,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互相品尝彼此的眼泪,依偎,“你刚才说错了。”   “我不是只为你,我是为我们。景尚,景哥,我没想过我生活里可能会没有你的日子......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的基因链断裂不是坏事啊,它只有变得跟你差不多,我才能更有针对地研究。我做到了不是吗,你特妈应该高兴!”陆承安声调有哭腔,捶景尚肩膀让他别哭了,“还不都是怪你!谁让你回来那么晚啊,你特妈要是早点回来,我肯定把你当成实验体!臭傻哔别以为我会心疼,我肯定会把你当实验体的。直接研究你更方便......”   景尚两条胳膊像铁锁似的绞紧陆承安:“对不起。”   “我们回家吧,景哥。”陆承安低声说。   ......   他们回了11年前的家。   过往是要面对的。   道路是要往前走的。   医院给以身献医的陆承安放假两个月,带薪休假。让他好好休息,出去多放松放松心情,不要再钻牛角尖。   确实经常钻牛角尖的陆承安在景尚把陆家和牧家收拾好后也没回来过一次。因为他总是没有时间,现在他有了。就算这次医院没有强行对他关闭大门,他也要主动请假的。   他答应和景尚旅游,没想过食言毁约。   由部队精心改装过的装甲车如果要回牧家,得先经过陆家。   陆家的院子很大,曾经杂草遍布,破败惨淡。   但今日,陆承安透过降下的车窗直愣愣地朝里面看,眼里透出不可思议的陌生。   甚至疑惑这真的是他家吗?   震撼与无论无比的惊喜由内而外地溢散出来。   陆家的整个花园被数十万株火红玫瑰占领。它们迎风绽放直面骄阳,馨香沁鼻。   美丽得让人不敢相信真实。   玫瑰不会说话......却在无言中欢迎陆承安和景尚回家。 第101章   花园里的每一株玫瑰都是景尚亲手栽进泥土里的, 陆承安不知道这个巨大的工程要耗费多少时间,又要耗费多少心力。   他只知道,当他恍惚地推开车门下车,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家, 站在花园里一条鹅卵小路的正中间时, 满眼皆是玫瑰火色。   “......景尚。”   景尚站在他身边:“嗯。”   陆承安不确定声音还是不是自己的, 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个难养活的人。”   “就像这些玫瑰吗?”   火红玫瑰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花,仿佛没有凋谢的时候, 可供观赏的性价比极高。   但是这种玫瑰从幼苗期就需要无数的精心照料, 否则它们会用一批又一批死去的事实告诉人类自己的骄矜可贵。等到成株开花, 它们便会汲取更多关爱, 否则将直接“闹脾气”死得全军覆没让人类的心血付诸东流。   它是星际联盟里最难养活的花卉,没有之一。   陆承安摇头大言不惭:“我比它们还难养活。”   “没觉得。”景尚也摇头。   陆承安便亲他的嘴说:“因为你知道怎么养我,你把我养得很好。所以才不觉得我挑剔娇气难养活呢。景哥, 你真厉害。”   景尚便扬唇笑:“嗯。”   “要不我们野战吧。”陆承安跃跃欲试地提议,眼角余光暗示玫瑰丛。中间有块草坪呢, 躺上去肯定挺软和的。   “......”   景尚眼神晦涩, 似冷非冷地扯扯嘴角, 说:“陆承安, 这种时候你最好别挑衅我。”   “......”   他说的是陆承安私自拿自己做实验这件不可饶恕的行为, 陆承安讪笑两声,双手熟练地抚摸景尚的胸口给他顺气,让他平常心平常心。做元帅需要冷静啊。   因为陆承安基因链的问题太过严肃,景尚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全记在心里生气呢。确定陆承安身体无恙,于家好吃好喝几天体重都增加两斤后, 景尚把他按在各种地方里里外外又反反复复地教训。陆承安又哭又喊惊天动地,双眼昏花颤颤巍巍地攥着一支签字笔趴地板上写保证书。   【我,陆承安,对着太阳和月亮,对着星星和银河起誓:首先陆承安要爱陆承安,其次陆承安再爱景尚。】   通篇也没多少个字,但陆承安写整整两小时才在最后画上句号。而且每个字都像在跳舞,歪七扭八残影相连。   丑不拉几。   像一种抽象的艺术。   自己的错自己认,陆承安乖顺服从,只愿景哥快快消气,他们是爱人不是仇人。然后景尚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要终身标记,陆承安才嗷一嗓子清醒,抬手抽他一巴掌,骂他痴心妄想并说他是Alpha不能终身标记。   景尚眼眸微垂,一副失落的样子。片刻后他说要成结,原本已经没出息地对景尚心软的陆承安闻言更是出口成脏,让他滚。   谁特妈能受得了景狗......那种的......   大好河山皆是美景,旅游地点比较难确定,最后只是稍作思量,陆承安和景尚便一致决定再去一趟、他们许多年前一起到过的地方旅游。   这次心境与那时相比截然不同,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出发前,陆承安掰着景尚的脖子抽取他的信息素,然后再抽取自己的。两管相互接纳融合的信息素和那枚黑色戒圈全交给景尚,让他去弄自己想弄的。   本来景尚不想接,细看之下他的神色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恐慌与抗拒,但他骨子里的本性却又掺杂着卑劣,想时时刻刻看到陆承安、听到陆承安。   两种复杂的情绪感官疯狂地扭曲着景尚,令他举步维艰。   最后还是陆承安说:“那种事不会再发生,没有谁能再掰断我的手指。如果真的还有不知死活非要凑上来的坏人,你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不是吗?”   “是。”景尚笃定地说道。   他们的第一站目的地是蔚蓝的大海。海风当是日复一日地强烈,和十年前没太多区别。这次陆承安依然被刮得不怎么能睁开眼睛,头发乱飞。   时间没有给大海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因为它们同样古老。   人世间最稳重最邃古的见证者,非它们莫属。   “景尚,”陆承安喊了一声名字,笑着说道,“我确定,你就站在我的世界中心。”   上次他来时神情微哀,不懂自己为什么和景尚互相撕咬到遍体鳞伤,明明该互相厌弃,却又总能在眼睛和心脏的正中精准搜寻到他的定位。   景尚回答说:“你也是。”   高山巍峨,凭借人足无法跨越,山的另一边一定生长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仙境。它肯定无比美好,因为人人都向而往之。   陆承安头颅高仰,与上次非常相似,这次依然看不到山顶尽头。但他不觉渺小只觉宽畅。   “景尚。”他的声音在密林遍布,郁葱空旷的山脚响起,立马被大自然吸收殆尽,很容易让人听不见。   但景尚应道:“嗯。”   陆承安说道:“我18岁的时候,初次见到这座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你心里没说。”   “我在想......”陆承安的脖子酸痛,不再举目望之,而是侧首看向身旁人,“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我怎样才能过去,让我们变得快乐一点。”   他牵住景尚的手,这一刻明知是肉麻的酸言滥调却仍然情难自禁地说:“我用11年的时间往前走,终于跨过这座山。山的那边是11年后的你。”   “山后......是我们。”   回去后那枚玄色戒圈重新戴到陆承安的右手中指上,它又霸道地吸附陆承安,拔不下来。除非景尚同意,亲手赋予它暂褪的权利。   陆承安举起那只手,到景尚眼睛底下晃悠显摆,随后拍拍他的脸说:“以后给我安心点,臭狗。再哭鼻子捶哭你。”   景尚轻轻吻他:“嗯。”   两个月的假期没有休完,陆承安回医院工作。一开始医院不同意,是陆承安说如果他再跟景尚在一起会英年早逝,还破罐子破摔地拉开后衣领让林木木看他的后颈,被咬得简直没眼看。而衣领稍下的位置,尽管被刻意地遮掩,依然能看见一点惨不忍睹的青紫印记。   并非夸大其词后,看已经镇住林木木和院长,陆承安又翘着二郎腿无所谓地摊手说,现在他基因链变异,正是关键人物,说不准就能有突破性进展,如果医院可以冒着失去他的风险那就随便吧,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工作。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一时间可谓是把院长架到火上烤,当天就批准他回来上班。   除此之外,院长甚至还想给景尚元帅写一封书面信,委婉地告诉他要懂得节制,不要让小陆太累,他还要为这个糟糕的星际联盟做贡献呢。被陆承安发现后及时拦截,面皮臊得挂不住。   来年四月份初来乍到,陆承安30岁生日这天,要提前下班和景尚吃饭,然后狠狠做暧。   下班前他打算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基因链数据——之前做实验体,现在依然做实验体。不过这次是和景尚还有医院说好的,他们会严格监控他的状况,绝对不会有事。   几个月来毫无变化,陆承安随眼一瞥就要跑路,谁知这时他却像看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当即聚焦,牢牢地盯着这台仪器。   精密高昂的仪器之下,陆承安曾断裂的基因链缺口有规律地舞动着。漂亮得像一道会动的彩虹。螺旋、分离,继续螺旋。   它们曾像一对手拉着手的好朋友那样紧密相连,但因为陆承安横插一脚,被迫断裂分开,任凭如何努力都再碰不到彼此的手握紧。然而今天,代表两个端点的手再次倔强地朝对方伸近,消除一丝丝丝丝丝的距离。   ......伟大的倔强。   “靠......老师......”陆承安双手发颤,不知道喊了多少声老师但没一声是正常的音量,根本无法呼唤到莱恩。   然后实验室里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老师!!!!!!”   老师莱恩嗷地叫唤一声,扑通从椅子里栽下来,顾不得摔痛的半边身子,马上爬起来问何事惊慌。因为他发现陆承安像根木桩似的站在一台仪器前,明明激动得脸色全红,却没办法动弹。   他火速凑过去。   约三十秒后,这间仅有两个人的实验室爆发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叫声。   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来的。   下一秒,陆承安冲出去。他做实验时习惯关掉戒圈,因为他怕自己又因为钻牛角尖发疯而吓到景尚。房门扑通一声洞开,陆承安看见景尚在等他。   实验室的隔音效果极佳,景尚没听到他们的喊叫,也不知道里面刚刚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是在看到陆承安脸上不正常的狂喜后,即刻受惊地上前。   一句怎么了没问出口,陆承安突然捧住他的脸,重重地亲在他的唇上,而后肆意地纵笑。   “景哥等我会儿!”言罢陆承安跑去另外一间实验室,他连敲门等待的这点短暂时间都做不到,一脚踹开实验室的大门。把林木木吓得啊啊啊啊,看清是陆承安以后马上出来要和他打架。   “误区!陷入误区了!”陆承安握住林木木肩膀,激动地说道,“听我说!实验方向一直是错误的,所以没有进展!这是一种基因药剂,基因!”   “每个人的基因链都是独一无二不相同的,如果再用动物做实验体,就算我们研究到死,把星际联盟研究到爆炸也不会有进展!因为研究的是动物基因,不是人类的!这种基因剂和把病毒的基因链研究透彻,然后出一针所有人都能通用的疫苗抗体不一样,基因药剂不可能通用!!”   “我们的研究方向一直都是一劳永逸,想要救所有人的!这是最大最大的误区!”   “当然实验体也不能是正常人,必须是那些基因链条有问题的人啊!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去我的实验室看我的数据,我要先走了明天见!”   因为太高兴,陆承安还把越听越震惊乃至最后几乎要落泪的林木木狠狠地抱在怀里。这是朋友间的庆祝。   晚上和景尚颠鸾倒凤时,景尚秋后算账地恨声说道:“你抱他抱得那么紧。”   陆承安气喘地紧紧搂住景尚的脖子,舒服得要死,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哄道:“诶啊别小气嘛哥哥~让你成结好不好。”   事实证明,陆承安是对的。   他太特妈对了!   当天林木木就拿他哥的基因链做研究。幸运的是,基因链螺旋重复问题比基因链断裂问题见到的成果快。让自己的基因链断裂,陆承安耗时近一年,让自己的基因链显露出恢复的雏形,陆承安耗时近半年。   而林木木第三天就见证了这种奇迹。他们研究10几年的药剂具有严密针对性地、找到他哥哥重复螺旋的基因链条部分,像不那么好使的橡皮擦,擦掉一点点点点点点点的多余基因。   这下换了一间实验室嘶喊尖叫,林木木简直涕泪横流,双手掩面哭得停不下来。然后他找到昨天才回医院,继续马不停蹄投身事业当中的陆承安,牢牢地抱住他翻来覆去地说些感谢的话。   喜悦重新蔓延心间,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么多年看不到希望的心酸,陆承安眼圈同样微红,如今心口却只剩畅快。   谁知当天晚上景尚又再次发难说:“他抱你抱得那么紧。”   陆承安都听笑了,只觉得这样的景尚真是特妈巨可爱,底线一退再退说:“不要小心眼了哥哥~让你试试终身标记啊。”   两个月后,几乎已经全由景尚掌控的星际联盟官方公布一则非常确定的通告:残次品基因药剂的解药已取得突破性进展,可以逐步接种注射。曾注射过基因药剂的军兵,从接种第一针基因修复药剂开始算起,需连续接种一年,暂定每个月两次,具体接种情况根据自己的基因链恢复情况而定,立即执行。每个接种基因修复药剂的军兵可以公开自己的基因链修复情况,供星际联盟全体公民监督,立即执行。   公告全方位地通知到位,星际联盟所有人高声欢呼。景尚受到前所未有的拥戴,自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受到过这样的拥护。他很可能在一年内成为星际联盟的将军。   而那时他不过才33岁。   所有越轨的事情在无数人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地回到正轨。   陆承安提出至关重要的决定性的研究方向,功不可没,地位骤升,已和他的莱恩老师平起平坐。爱情事业两丰收。   终于可以真正休息很长时间的陆承安,和景尚出去旅游。   风从车窗里吹进来,陆承安伸手触摸它们,有件事憋心里想问很久了,喊道:“景尚。”   景尚应:“嗯。”   “你为什么听不到我心里在说什么了啊?”陆承安撇嘴问。   景尚:“我们已相爱。”   风将他笃定的回答吹向很远的地方,陆承安笑起来,撒娇一般地回应他:“哦~~~”   他们已相爱。   今生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