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养》   作者:凉凉生   标签:甜宠 HE 竹马竹马 剧情 日常向 小甜文 高冷竹马变黏人精   简介:   开朗乐观黏人的哭包攻X聪明帅气的爹系竹马哥哥受   喻挽桑重生回婴儿时期,被迫和情敌岑道州待在一个摇篮里,朝夕相处,同床共枕。   他本以为岑道州跟上一世一样,看他不顺眼,不爱对他笑。   结果——   四岁的岑道州:“锅锅,我爱你鸭~”   喻妈妈桑拒绝小家伙的示爱,岑道州眼睛泡在泪水里。我哭!   七岁的岑道州:“新人是什么?姥姥说成为新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哥哥也当我老婆,我们当新人好不好?”   喻挽桑拒绝小少爷的邀请,岑道州抱着姥姥告状,还哭。   十八岁的岑道州向喻挽桑表白:“哥哥难道不喜欢我吗?”   喻挽桑想拒绝,岑道州黏在他身上,滚烫的眼泪掉在喻挽桑心坎上,哭得更厉害。   从小养大的情敌,最后怎么成老攻了?   喻挽桑很慌。   所有人都知道岑道州喜欢喻挽桑,但岑道州还是在很笨地暗恋喻挽桑。   他以为自己的暗恋无人知晓。   但其实,他小心翼翼的暗恋一直在被喻挽桑好好对待。   他的全部索求,在喻挽桑这里都有回应。   ·   ——喜欢我这件事,没什么好藏的,不丢脸,也不羞耻。   喻挽桑这一次真的把曾经自闭的小少爷岑道州,养得很好很好 第1章   喻挽桑正在休息室系西装袖扣,沈夏进来,他也没看到,他正在用蓝牙耳机和婚庆场地负责人打电话。直到他的耳机被沈夏摘掉,扔到地上,踩得稀碎,他才注意到沈夏。   “宝贝,又生什么气了?”喻挽桑搂住他。   他和沈夏从高中那会儿就认识,沈夏长得好学习成绩也很好,一直是学校公认的校草。高中时,喻挽桑的父亲意外出事,欠下巨额债务,父母因此吵架离异,他压力很大,产生厌学和厌世情绪。是沈夏陪着他,一声声地喊他哥,将他拉回来。   “我生什么气?你一直打电话也不理我,我说什么话你都不听。”沈夏说。   喻挽桑忙抱着他哄。等沈夏走了,他收拾休息室的狼藉,才看到角落里站着的男人。   他一开始并没有认出男人是谁。是很熟悉的脸,意外的帅气,属于一眼就能吸睛的程度,喻挽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男人是谁。   他和男人的视线对上,那双眼睛却跟死灰一样让人感到沉重。   “你是——”喻挽桑顿了顿。   下一秒,男人的眼泪掉了下来,那双死灰一样沉寂的眼睛变得平静:“哥,是我。岑道州。”   喻挽桑终于从那种别扭的感觉里想起来,这个人是岑道州。也是沈夏之前一直喜欢的人,高中时,他和岑道州的关系还不错,后来沈夏喜欢上岑道州,他和岑道州决裂,岑道州就飞去了美国留学。   多年不见的情敌,看见自己娶到了意中人,是该哭一哭。   喻挽桑想,如果是岑道州和沈夏结婚,他没准比岑道州哭得更厉害。   他拿了纸巾,抬起头帮岑道州擦眼泪。岑道州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红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穿着西装,身材颀长的男人,看着跟霸道总裁一样,却又掉了那么多眼泪。   喻挽桑心里特别自得,又故作谦虚地叹了口气:“你现在还喜欢夏夏呢?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嗯。”   声音特别闷,特别冷酷,吐出来的字跟在冰块里泡过一样。   喻挽桑没有介意,他不经意间显摆出自己手上的钻戒。目前还没到交换戒指的环节,是他自己刚才趁着岑道州哭时,自己偷偷戴上的。   “别喜欢他了。凭你的条件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不难。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喻挽桑说。   “嗯。”依旧是很冷淡的回答。   喻挽桑觉得没趣。他正要把戒指放回戒指盒里,戒指却掉到地上,岑道州先他一步捡回戒指,在他来不及拒绝时,将戒指戴回他左手无名指上。他的目光落到蹲着的岑道州脸上,岑道州狼狈地错开他的视线,却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喻挽桑回头看,沈夏正错愕地站在门口,地上躺着一个话筒。   “小夏,你听我解释。”喻挽桑说。   沈夏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喻挽桑伸手去抱他,却冷不丁被沈夏打了一巴掌。   沈夏跟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拉着岑道州的手,将岑道州护在身后。喻挽桑被打蒙了,看着沈夏护着岑道州,喻挽桑一肚子的气。   “你干什么?疯了吗?”喻挽桑质问沈夏。   沈夏冲着喻挽桑发脾气:“我就知道,你还在和阿州私底下联系。今天阿州过来是为了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今天我都要跟阿州走。喻挽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缠着岑道州不放!”   喻挽桑盯着这两个男人,不可置信,他是什么样的人?沈夏倒是说明白啊!他怎么着岑道州了?岑道州捡了戒指戴在他手上,他没反应过来拒绝而已。何况沈夏身为自己的未婚对象,怎么净护着岑道州?   “我缠着他?”喻挽桑指着岑道州,“就算天下的人都死绝了,我都不会看这个家伙一眼。”   岑道州低下头,眼底情绪不明,他再没抬起头看喻挽桑一眼。喻挽桑虽然生气,也知道这事儿是个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他看着低头的岑道州,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解释说:“我话说得有些过分,我脾气差,你也知道。你快帮我跟夏夏解释一下。”   他们三个人还在吵,外面已经有人在走廊上奔跑。有人在哭,酒店的墙壁开始晃。休息室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掉到地板上。有人嚷着“地震了”。   喻挽桑快步去拉沈夏跑,沈夏却拽着岑道州,甩开了他:“阿州,跟我走。我知道酒店的紧急出口在哪里。”   喻挽桑被落在后面,吊顶的吊灯掉下来,拦在他面前。墙体剥落,天花板陆续掉下来。休息室的门被扭曲的墙体挤压得变形。喻挽桑被堵在休息室,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结婚的老婆跟别人跑了。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灰尘的味道弥漫。喻挽桑自认,他没有对不起沈夏。他长这么大,就没遇到过一个比他还深情的煞笔。   他好不容易买房,房产证上写的都是沈夏的名字,给沈夏的妈安排工作,每天事无巨细地给沈夏提供情绪价值,沈夏要奢侈品他宁愿省钱也要买,沈夏说不习惯和男人发生关系,他说不碰就不碰。   他爹的,喻挽桑现在恨透了岑道州。他就多余给岑道州擦那眼泪,他怎么刚才没把岑道州的眼珠子戳坏呢?看着倒是楚楚可怜的,却原来是趁机来勾搭他老婆的。   等他醒过来,却看见他刚才恨得咬牙切齿的岑道州倒在他面前。三十岁的岑道州,和喻挽桑记忆里十七岁的岑道州已经完全不一样,更高,更成熟。   喻挽桑发现自己被岑道州护在怀里,身边有一瓶水和两块面包,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岑道州搜罗来的。   酒店塌了,余震陆续发生。废墟下只剩下很微弱的光,从角落的缝隙里渗透进来。岑道州醒来,喻挽桑正要问清楚原因,却被不讲道理的岑道州伸手将他的脑袋捞过去,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喻挽桑的脑子有片刻是空白的。   岑道州伸了舌头,用力地撬开他紧闭的唇缝,横冲直撞地冲了进去,喻挽桑推着他,却没有任何用处。   喻挽桑简直要被气哭了!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啊!   他们都生死难料了,这人还要来亲他!   岑道州怎么到死都还要耍流氓?   难道是想要死了之后,在墓志铭上都想要更胜他一筹,宁愿被人误会成1而死的光荣?   喻挽桑觉得自己真相了。岑道州从小什么都要跟自己比较,连对象都要抢他的,死的时候说不定也要跟自己较劲。   喻挽桑拼命地推开岑道州,岑道州却抱他抱得很用力。两个人的身体互相磨蹭,很快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岑道州你什么意思?搅黄我的婚礼,还对我——对我——”喻挽桑不好意思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跟岑道州决裂后一直势如水火,哪儿有势如水火的两个男人互相磨枪的?   岑道州狠狠地咬了一下喻挽桑的耳垂:“帮我。”   喻挽桑愣了,他伸手打了一下岑道州的脑袋,咬牙切齿:“帮你我就是狗。”   岑道州注视着他,良久,岑道州笑了下,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低低的声音:“汪汪,鱼鱼哥哥帮帮我好不好?”   太犯规了。   一晚上过去,救援人员还没赶来。喻挽桑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又饿又困。面前摆着的水和面包,岑道州都给了他。他问岑道州吃什么,岑道州说:“我还有吃的,就藏在我身后面。”   等喻挽桑昏睡了一阵醒来,他问岑道州有没有吃东西。岑道州说:“我吃过了。”   救援人员赶来,他几乎脱力,岑道州从他身边被人抬走,他才看清楚岑道州一双腿上的血迹。西装裤上都是血。岑道州握着他的手,被人一点点抽离,他看见岑道州身后,没有任何食物包装袋的存在痕迹,只有一片废墟。   “你老公双腿被倒下来的墙压断了,严重失血,他身边明明有食物,却全给了你。你老公对你真好。”几个小时后,给喻挽桑换药的护士说。   喻挽桑连忙否认:“他不是我老公。”   护士有点小惊讶:“可是发生地震那天,那栋酒店里只有一对新人举办婚礼,你是新郎官,那隔壁床和你待在一起的不是你老公是谁?”   喻挽桑心里烦,像有许多只蚂蚁在爬,可岑道州本来就不是他老公。   喻挽桑睡了一觉,他忍不住去想岑道州。倒在废墟里的岑道州,十七岁的岑道州,在休息室里哭的岑道州,强吻他的岑道州,究竟哪一个岑道州才是真正的岑道州?   喻挽桑搞不明白。以前他搞不明白的问题就问岑道州,岑道州总会帮他解决。岑道州有时候是好人,有时候又不是,在喻挽桑想要留岑道州在国内,而岑道州坚定地选择出国时,岑道州就不是好人。   一觉醒来,岑道州病危了。原因是腿上的伤口感染,或许需要截肢手术,加上胃部不明原因大量出血。岑道州被送进ICU,经过两个小时抢救,有人来通知喻挽桑去ICU病房探望。说是病人的要求。经过ICU病房长长的走廊,喻挽桑换上绿色隔离服。   岑道州戴着氧气罩。喻挽桑站在他面前,岑道州的手握住喻挽桑的手,一手又扯掉了自己的氧气罩。   护工着急走过来。岑道州吃力地让喻挽桑靠过来。   “岑道州你别死了,你装什么装?”喻挽桑的语气带着点颤。他在害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岑道州在喻挽桑左手的无名指上摸了摸,没有摸到结婚戒指。他笑了一下。真好,仪式没有继续举行,哥哥还不是别人家的。   紧接着,喻挽桑就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吻了一下。岑道州说:“哥哥,祝你,新婚快乐。”   不到十分钟,岑道州的手术并发症发作,胃出血没有止住。喻挽桑被请出ICU病房。   岑道州的爸妈和沈夏也来了。沈夏抓着喻挽桑的袖子,质问他:“岑道州怎么了?你是不是和岑道州说了什么?”   喻挽桑不明白沈夏在说什么。他和沈夏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一个岑道州吗?   “小夏,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岑道州真的没什么。我也没有对他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救我。”喻挽桑说。   沈夏把结婚戒指丢在喻挽桑面前的地板上,他的声音传遍整个走廊:“因为那个煞笔他喜欢你,无论我怎么劝他留他,让他不要回去。他都要带着物资回去找你。他已经逃了出来,但是因为你还在酒店里面,他又跑回去了!”   喻挽桑捡起结婚戒指,擦了擦,塞进裤兜里。喻挽桑记得自己七岁时,也收到过一枚“戒指”,是岑道州送的。小女孩们在玩过家家游戏,岑道州也红着眼睛哭着要玩,喻挽桑只好牵着岑道州的手,陪着岑道州玩过家家。岑道州送给他一枚塑料戒指,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他。   岑道州眨着眼睛说:“州州要努力赚钱养家,给鱼鱼哥哥一个幸福的家。”   他们在小区的沙地里坐着,喻挽桑吭哧吭哧地用沙子帮岑道州堆城堡。而刚才说要养他的人,正靠着他的背呼呼大睡,口水糊了他一背。   喻挽桑从ICU病房出来,走到电梯里。突然电梯摇晃了两下,接着电梯急速下坠。喻挽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等他再次醒来,他发现眼前的家具变得很大。   他晃了晃手,发现自己手上有不知名的液体。他嘿咻嘿咻地想要转身,发现怎么也转不了。   一个年轻版的喻妈妈在看他,笑着对旁边的男人说:“老公你看鱼鱼都会翻身了。”   喻挽桑不可置信地想要咬一口自己的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结果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自己连牙都没有!   他的脚也动不了。   喻挽桑以为自己脚没了,以后长大了说不准得要成为一个瘸腿帅哥。他朝自己的脚看过去,只看见一个戴着兔耳朵帽子的婴儿,正抱着他的脚,用没长出牙齿的嘴在啃。   喻挽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屁孩。   他一个旋风腿踢过去,带着兔耳朵帽子的岑道州就啃不了他的脚了。小岑道州吧唧一下嘴,开始嗷嗷哭。喻挽桑好烦他。   喻挽桑往旁边滚,想要躲开这个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哭包。岑道州又翻个身,滚到喻挽桑旁边,抱着喻挽桑的脑袋,啃喻挽桑的脸蛋。   喻妈妈惊讶地说:“老喻,州州在亲咱们鱼鱼呢。我就说两个小孩子就要放在一起养才好,你非得说什么少爷不一样,你看看,是不是我说得对?”   老喻抽了两口旱烟,笑着抱起喻挽桑亲了两口:“爹的心肝宝贝儿,让爹看看胖了没有。”   喻挽桑翻了个白眼,小孩子能胖多少?   喻挽桑刚被抱出婴儿床,岑道州就开始咿呀咿呀地哭。喻妈妈哎一声,催着老喻把喻挽桑放回婴儿床。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立马就不哭了,还乐呵地傻笑。   “小少爷喜欢咱们鱼鱼呢。”喻妈妈晃了晃摇篮,哄着自己的宝贝儿和主人家的小少爷睡觉。   喻挽桑再次翻了个白眼,谁要这个小哭包喜欢了?   岑道州又开始啃喻挽桑的脸颊和手手,胖乎乎的脸蛋向两边挤:“嘿~嘿嘿~唔~”   “小少爷真可爱,以后小少爷要对咱们鱼鱼好哦。”喻妈妈看这两个孩子,越看越满意。   “你瞎操什么心,小少爷就暂时放在咱们家,过两天人家就接回去了。”老喻说。   “万一呢,万一岑先生就让小少爷在咱们家住呢?”喻妈妈舍不得岑道州,这多好看的一个小孩儿啊。   老喻去旁边坐着:“不可能,就咱家这条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媳妇儿打断:“咱家这条件怎么了?你说说看,咱家条件不好吗?有车有房,房子也是我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挣出来的。”   老喻连忙哄老婆。   喻挽桑嫌弃地推开岑道州,他爹的智障,这哭包啃得没完没了了。他到底是重生了,还是在做梦?果然无论是哪种结果,无论他是重生还是做梦,岑道州都一样烦人。   “小子你别啃我!”喻挽桑用尽自己全身气力吼道。   大人听到的——   “咿呀咿呀嗷嗷——”   喻妈妈:“我儿子真可爱!”   岑道州又糊了喻挽桑一脸口水:“嗷嗷呀咿呀咿~”   而上一世在ICU里的岑道州,也听到了沈夏在走廊里,说他喜欢喻挽桑的话。   他近乎绝望地想,哥哥还是知道自己喜欢他了。被自己最讨厌的人喜欢上,大概是很差劲的一种体验。他不想看见哥哥因为自己的感情而恶心的样子,他的求生欲几乎为零。桌上摆放着两颗蓝色袖扣,是医生从他紧握着的手里取出来的。   在医生着急的抢救中,岑道州的心脏缓缓停止了跳动。   如果再来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他会把自己的喜欢藏得更好,当然,如果哥哥喜欢他就更好了…… 第2章   喻挽桑推测自己应该是不到一岁。每天他醒了就是吃奶,吃完奶就开始犯困,清醒时就只能和摇篮里的岑道州待在一起。   岑道州到了口欲期,特别喜欢咬东西。大人给他塞的奶嘴,他总不吃,每回都要逮着喻挽桑的脚或者手咬。   “我看小少爷是真的喜欢咱们鱼鱼,过两天岑先生他们就要从美国回来了。到时候他们把小少爷带走,不知道小少爷得哭成什么样。”喻妈妈伤感地坐在杌凳上纳鞋底。她丈夫在岑家当司机,她在岑家做保姆,两个人是在岑家认识的,就连住的房子也都是岑家帮忙找人,用的特别便宜的价格买下的。   老喻说:“等先生回来再说。小孩子总能很快习惯新环境,说不定过两天小少爷就忘记咱们家鱼鱼了。”   喻挽桑也是这样希望的。他翻个身,努力用小脚踢开跟黏黏胶一样的岑道州。小岑道州跟个小猪一样,眼皮都不带睁开的,顺着喻挽桑的动作又黏过去。   岑道州睁开眼,人都没睡醒,就用手拿着自己帽子上的兔耳朵去逗喻挽桑。他用兔耳朵遮住喻挽桑的眼睛,整个人噗叽一声倒在喻挽桑身上。   喻妈妈操够了心,抱起小少爷,绕着摇篮走:“州州摔没摔到哪儿?州州不哭哦。”   岑道州本来没哭的,因为被喻妈妈抱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再看一看自己的兔耳朵,没看到喻挽桑。他的小嘴一瘪,当即咧着嘴,露出没长牙齿的牙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喻挽桑还在回味自己重生前买的小房子,回味自己的校草初恋结婚对象,冷不防地被岑道州的哭声打断,他烦躁地踢了两下脚,恨不得能够离开这个房间。   “老喻你快过来看看,小少爷是怎么了?一直哭个不停,哭得我心都碎了。”喻妈妈说。   两口子又是检查小少爷是不是要换尿布了,又去给小少爷冲泡了奶粉,还抱着小少爷在屋里晃来晃去,可小少爷不仅没有停止哭泣,反而越哭越厉害。   眼见着小少爷的哭声越来越沙哑,整个人都要哭得晕过去了,两口子只能着急地先把小少爷放回到摇篮里,先给岑先生打个电话,问问该怎么办。   喻挽桑连忙双手双脚连着脑袋都在晃着拒绝,他不想让岑道州靠近自己。可是自家的爸妈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拒绝。   岑道州被放到了喻挽桑呆的摇篮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岑道州一挨着喻挽桑,也不哭不闹了。白白胖胖的小少爷拽着自己帽子上的一只兔耳朵,塞到喻挽桑的手里,自己再抱住喻挽桑,吧唧一口咬在于挽桑的侧脸上。   “嘿~嘿嘿~咿呀嗷嗷~”岑道州嘴里嘟哝了两句话,就抱着喻挽桑睡着了。   着急得脚底都快跑出火花的喻爸喻妈:“……”   喻妈妈:“好,好像不哭了。”   老喻:“小少爷是不是把咱们鱼鱼当玩具了?”   喻妈妈:“好像是这样,那以后要是把小少爷还回去,是不是还得搭上咱们鱼鱼?”   两口子对视一眼,开始着急。从这天开始直到岑先生回国,两口子都在努力教会小少爷学会一个事实——   鱼鱼是朋友,不是玩具。   喻挽桑心里是嫌弃岑道州的,可软团子趴到他自己的身边,他也没躲,安安心心地当哄小少爷的玩具。   想到上一世岑道州为救他,在残垣里和他待的那一天一夜,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岑道州哭了。   喻挽桑扭过头,默默地被岑道州抱着,他就再忍最后一次。   他用他的人格担保,一定是最后一次!   喻挽桑是七月份出生的,岑道州比他小两个月。快过年那会儿,恰好是岑道州的口欲期。喻挽桑被喻妈妈换上漂亮的小衣服,岑道州下一秒就用口水把喻挽桑的漂亮衣服给弄得脏脏的。   喻挽桑讨厌死岑道州了,他爬到摇篮的另外一边躲岑道州,岑道州一摸到喻挽桑不见了,就爬过去找喻挽桑。   家里有亲戚来做客,喻爸喻妈都没功夫管小孩子。喻挽桑百无聊赖地睡觉,岑道州拽着自己的小帽子,向着喻挽桑爬过去,噗叽一声倒在喻挽桑身边,开始睡觉。   五个月大的喻挽桑:岑道州这死玩意儿小时候就这么烦的吗?从小时候起就开始抢我睡觉的地儿,这什么德行?   到了来年三月,岑道州的爸爸终于从美国回来了。岑先生经营着一家实业公司,赶上实业经济发展,岑家的公司发展势头也特别好。   岑妈妈辞掉了自己在乐团当钢琴师的工作,去帮着岑先生经营公司。   “真是不好意思,把孩子托付给你们这么久。”岑妈妈抱起自家大胖小子,对着喻家夫妻说。   “别这样说,州州这孩子这么可爱,正好跟我们家鱼鱼作伴,我们两口子喜欢还来不及呢。”喻妈妈说。   岑道州的母亲气质特别出众。喻挽桑趴在自己的摇篮里,打量起她来。岑道州这死玩意儿怎么长大了就没遗传到自己妈妈的一丁点温柔?   小时候净知道哭,长大了又是一副扑克脸,跟谁都欠他八百万一样。   岑道州被抱走后,还乐呵地笑,手里拽着兔耳朵,高兴得手舞足蹈。等到岑妈妈抱着他要走了,他没看见喻挽桑,嘴一吧唧,又开始哭了。   岑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喻妈妈了然,弯腰抱起自家孩子,送到岑道州身边。岑道州拽住自家儿子的手后,就不哭不闹了。   喻妈妈无奈说:“州州老这样,这俩孩子一分开就闹。”   喻挽桑气得不行,好不容易要送走这个讨厌鬼了,怎么自己又被抓住了。   哭吧哭吧,谁能有你这么能哭呢?   岑妈妈还在纠结,外面谈完事儿的两个大老爷们终于进来了。岑爸爸问清楚什么事儿后,直接说:“要不让鱼鱼一块儿到咱们家住。正好家里房间多,隔壁的那栋别墅也没人照顾,交给老喻你们两口子,我挺放心的。”   喻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地段也不是特别好。而岑家是住在别墅区的,各方面条件都要好很多。   老喻不同意,喻妈妈直接应承下来,说好。   哪儿有人放着好好的别墅不去住,住这小房子的?在岑家帮忙的人这么多,也就他们两口子有福气住到岑家去。   还是托的儿子的福气。   老喻皱着眉头,死活不乐意。喻妈妈说:“等小少爷觉得咱们鱼鱼不好玩了,我们两口子再搬回来。”   岑妈妈说:“就是麻烦你们了,搬来搬去的。”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为了小少爷好。”喻妈妈说。   喻挽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原来他们一家人之所以能够住进岑家别墅,还是因为自己?   他踢着腿,表示不乐意,他就爱自己的小房子。他这辈子绝对不要再和岑道州扯上关系,万一岑道州以后长大了又吃窝边草,喜欢上他怎么办?   喻挽桑刚踢腿,岑道州也笑着学他踢腿。   喻妈妈:“这两个小孩儿跟能听懂话一样,高兴得都开始踢腿了。”   岑妈妈也觉得乐,她和丈夫去美国出差,顺便探亲看看她爸妈,因为行程比较满,就没敢带上自家儿子。现在自家儿子也会给自己找个伴了。   喻挽桑尖叫:我在抗议!让这兔崽子滚开!   岑道州从自家妈妈怀里凑过去,吧唧一口啵在喻挽桑的脸颊上:“嘿嘿~嘿~”   喻挽桑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当小孩子也太难受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学会说话啊?   他完全不想和岑道州绑在一块儿生活,要是重蹈以前的覆辙,他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万一岑道州又喜欢上他……   想到上一辈子,岑道州倒在他面前的样子,喻挽桑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岑道州当时被送医院时,身上那么多血,这家伙当时得多疼啊,为什么还要哄着他接吻,为什么还要把食物都给了他?   可惜上一辈子的事情都是无解的。   喻挽桑现在每天的日子都是吃吃喝喝,然后睡觉,被岑道州睡,然后被迫被岑道州咬。六个月大时,喻挽桑终于开始长牙,他长牙的第一件事就是咬岑道州。   小孩子的力气小,咬人也不疼。   岑道州被咬后,就咯咯咯地笑。   喻挽桑鼓着腮帮子,用力去咬:我让你笑!小崽子,谁让你天天咬我的?   岑道州以为喻挽桑在和他玩游戏,还把自己的兔耳朵帽子塞到喻挽桑手里。   在岑道州十个月大时,他终于会说话了,第一句话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鱼鱼。   这可把岑家的两口子给气着了,自家儿子果然是个外向的,不中留的。   “就知道鱼鱼,成天都缠着鱼鱼玩,你啊你,没出息。”岑妈妈轻轻地戳了下自家儿子的额头。   岑爸爸说:“孩子还小,他哪儿知道什么。每天听人喊鱼鱼,就学会了。你跟小孩子吃什么醋。”   岑妈妈依偎在岑爸爸怀里:“我天天在这小子身边教他喊妈妈,他也没学会啊。”   “咱孩子外向,向着外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岑爸爸无奈地揽着自家娇妻。   “鱼鱼也不是外人。”岑妈妈说,“咱儿子从小就知道给自己找个伴儿,这聪明劲儿也不知道随了谁。要是鱼鱼是个女孩儿就好了,以后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就让他们在一起,这样媳妇儿也是知根知底的,多好。”   “你净操这心,州州还不到一岁,你就开始想他结婚的事儿了。”岑爸爸说。   岑道州学会说话后,特别喜欢说鱼鱼。   他要吃奶了就要喊鱼鱼,要拉臭臭了也要喊鱼鱼,甚至要别人抱起来散步了也要喊鱼鱼。成天嘴里都只会那俩字儿,这可把岑家两口子急坏了。   喻挽桑也会说话。岑道州一喊鱼鱼,他就说走开,后来岑道州说得多了,他就翻白眼,无奈地任由岑道州黏过来。   黏人精,你就可劲儿黏吧,谁能有你会黏人? 第3章   在四岁以前,两个小孩儿都一块儿在岑家的别墅里生活。岑道州已经能够很流利地说话写字,跟个小话痨一样,成天缠着喻挽桑喊鱼鱼哥哥。   偏偏“哥哥”两个字,他故意说不清楚,总喊“锅锅”。   喻挽桑不想和岑道州一起生活,所以成天都想要劝自家爸妈搬出去住。他穿着小袜子,踩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抱着自己的一大堆熊娃娃和兔子布偶,在门口垒起一道“高墙”。   大人可以穿过这道“高墙”进来,岑道州却很难进来。   不是喻挽桑笨,而是他只能通过这种法子来阻拦岑道州。他吓过岑道州,骂过岑道州,也用过椅子来堵岑道州,偏偏岑道州都当自己在和他玩游戏。   喻挽桑四岁生日那天,老喻被放了一天假。   喻妈妈头天早上要给喻挽桑洗澡,喻挽桑穿着自己的小拖鞋,就跑进浴室,把门反锁,坚持要自己洗澡。   “鱼鱼还害羞了,这么小就要自己洗澡。”喻妈妈感慨地说。   老喻一边把中午剩下的米饭热了一下,倒在自己碗里,一边对自己媳妇儿说:“男人就要早点有担当,早点自立,这是好事。”   等鱼鱼出来了,他用毛巾边擦自己的头发边走出来。   喻妈妈说:“鱼鱼你怎么用州州的毛巾?”   喻挽桑瞬间石化在原地——   怎么办?!   他不干净了!   他用了那个小奶包的毛巾!   岑道州断奶特别晚,性格也跟软包子一样,爱喝奶,还老乳糖不耐受,还尿床,自己睡觉还会尿裤子。   喻挽桑烦死他了。   偏偏每次真要他远离岑道州,对岑道州不管不顾,他又做不到。岑道州出了事喊哥哥的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哄好后,他又不管了,等着岑道州黏过来。   岑道州经常在喻家住,所以喻家两口子买东西都会买双份的。双份的可爱动物图案瓷碗,双份的同款毛巾,双份的同样牌子的牙膏,还有双份的同样款式的睡衣。   喻挽桑特别想要把毛巾帕子丢地上,但他始终没这么做。   “诶,老喻,州州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咱们鱼鱼了吧?咱们鱼鱼是不是失宠了?”喻妈妈开玩笑说,“要是鱼鱼失宠了,咱们就得回去住小房子了。说真的,住了这么多年的别墅,一下子让我回到小房子住,我还真不习惯。”   老喻生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卖儿子才住得起这个房子。”   喻妈妈爱说实话:“当初可不就是小少爷看上咱们鱼鱼,我们才能跟着鱼鱼住进岑先生家里啊。”   一生都要脊梁骨的老喻气得脸红:“那是岑先生为了让我们工作方便点,谁说是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   喻妈妈朝还在石化中的儿子招招手:“儿子过来,快看看你老爸,他嘴硬得跟石头一样。岑先生跟他说句客套话,他还当真了。否则人家家里这么多干活儿的,怎么就我们这一家子搬了进来?”   喻挽桑乖乖朝自己妈走过去,任由妈妈拿了帕子给自己擦湿头发。   “妈妈,我想要搬去小房子。”喻挽桑说。   “呸呸呸,别听你爸胡说八道,小房子哪里好了。”喻妈妈说。   喻爸爸也喜欢大房子,主要是住这里方便,他不爱折腾。   喻挽桑见说服不了自家爸妈,只能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小碗吃饭。饭刚吃完,门铃就响了。   岑妈妈牵着自家儿子上门。岑道州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他的眼神落在喻挽桑身上的时候,就突然亮了起来。   “妈咪,我去找鱼鱼玩。”岑道州飞奔道喻挽桑身边,坐在喻挽桑旁边的凳子上。   他的两只脚欢快地在荡啊荡,鞋子也被他踢掉。   他伸手就要去捉桌上的食物,喻挽桑板着脸教训他:“吃饭不能用手抓。”   岑道州嘴一瘪,就要哭。喻挽桑还用筷子打了他的手。   喻挽桑心里咯噔一下。岑道州的嘴角越来越向下垮。喻挽桑的心里又咯噔一下。岑道州眨了眨眼睛,眼睛里都是眼泪,手还拽着喻挽桑的衣服开始扯。喻挽桑的心已经咯噔不出来了。   “你是小哭包吗?哪儿来的这么多眼泪,不准哭了。”喻挽桑拿了自己的筷子,给岑道州夹了一点蔬菜和酥肉,他用勺子舀了两勺肉沫蛋羹到岑道州面前的碗里。   岑道州还不太会用筷子,只能用勺子舀着吃。   他一看喻挽桑给自己夹了吃的,顿时就收了眼泪,笑得可甜了,说:“州州不是小哭包,州州是鱼鱼锅锅的小甜心呐。”   喻挽桑没吭声,虚虚地用手护着岑道州,怕他摔地上去了。   岑妈妈把喻挽桑的举动看在眼里,眼睛里的笑意多带了几分真心。   喻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咱们州州小少爷真会撒娇,一看以后就是会讨老婆喜欢的。”   岑妈妈也觉得自家儿子非常可爱,但还是谦虚地说:“他也就会撒娇这点讨人喜欢,平常折磨起人来一点都不可爱。”   喻挽桑并没有觉得这个小哭包很可爱,还特别生气地捏了一下岑道州胖乎乎的脸颊。   嗯,手感特别好,比他自己的脸要好捏。   岑道州的脸颊软软的,鼓起来,他说:“鱼鱼,锅锅,走走好捏么(鱼鱼哥哥,州州好捏吗)?”   喻挽桑跟手被烫着一样收回来。   “不好捏。”他口是心非地说,“还有,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跟饶舌一样喊锅锅。”   “喔,好吧,那以后州州捏鱼鱼锅锅的脸,锅锅的脸好捏,软。”岑道州咀嚼了两口米饭,吧唧一口亲在喻挽桑的脸颊上,“也好亲呐!”   喻挽桑这回彻底觉得自己脏了:“你才好亲,你全家都好亲!”   岑道州三岁就开始学钢琴。   所以平常很少有时间来和喻挽桑玩。   为了来找他的鱼鱼哥哥玩,他提前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就算鱼鱼哥哥骂他,他也喜欢,哥哥总是口是心非。   其实小孩子太早学钢琴也学不会什么,偏偏岑妈妈是钢琴师,她请了一个业内的大师来教导岑道州。   她总说:“也不指望州州学得多好,只希望钢琴能够磨磨他的性子,别跟他爸一样,做事急躁。”   岑道州头天晚上在喻家睡的,他就是为了第二天能够和喻挽桑一块儿去玩。   两个小朋友睡在一张小床上,岑道州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小兔子抱枕,选择抱着喻挽桑一块儿睡。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你好烦呐。”喻挽桑摁着岑道州的脑袋,推开他。   岑道州被推开了,又爬过去,用脸颊去贴喻挽桑的脸颊:“锅锅,可是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不准喊锅锅,”喻挽桑把他的兔子抱枕塞给他:“抱着你的兔子睡。”   岑道州扯过自己的兔子,噗叽一声,兔子被丢到地板上。他嫌弃地说:“不要。”   两个小孩子都有早睡的习惯,喻挽桑先坚持不住,眼皮耷拉一下就要睡着了。岑道州从床的里面挪到喻挽桑旁边,张开手臂心满意足地抱住喻挽桑。   “锅锅,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岑道州问。   “嗯?”喻挽桑睡得迷迷糊糊。   “我喜欢锅锅。”岑道州踢了踢被子。   喻挽桑扯了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别叽叽歪歪,睡觉。”   岑道州哦了一声,钻进被子里,抱着喻挽桑立马入睡。   等第二天早上,喻挽桑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被窝里钻进来一个岑道州。   喻妈妈来喊两个人吃早饭,吃完饭后一块儿去游乐园玩。   岑道州坐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伸手就在床上摸喻挽桑。他没摸到人,立马嘴一瘪就要哭。   喻挽桑特有先见之明,伸手过去,让这小屁孩拽住自己的手:“不准哭。”   他特凶。   岑道州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瘪回去了:“州州,不哭,呜呜,锅锅,抱抱。”   喻挽桑:“……”   他爹的,这是什么麻烦精小哭包?   原来上辈子的酷哥岑道州在小时候是这样的?   他真没印象了。   印象中小时候的岑道州是会哭,可是哭得一点都不可爱,一点都不让人喜欢。而且岑道州长大后,那张脸特冷酷,走哪儿都跟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偏偏岑道州长了一张好脸,家世好成绩好,就算人缘差一点性格差一点,别人也都崇拜他喜欢他。   眼见着这小哭包伸手要他抱,大有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起来”的无赖模样。喻挽桑只好伸手去抱。   在岑道州偏过头要来亲他时,喻挽桑立马严肃地说:“再亲,我就揍你。”   岑道州愣了一下,他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喻挽桑脸上,然后乖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锅锅揍吧,州州能忍疼,不哭。”   喻挽桑:这小兔崽子听不懂人话一样。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小兔崽子。   他一看见岑道州,就总想起上辈子,岑道州和他在地震废墟里待的一天一夜。想起岑道州是怎么死的,于是再硬的心肠也软下来。   “我不稀罕揍你。”喻挽桑对岑道州假装凶巴巴的。   他把岑道州放地上,给岑道州穿好衣服,大人这时候才进来,把床铺收拾好。岑道州还是爱挨着他,用脑袋蹭了蹭喻挽桑的肩膀,跟讨好人的小狗一样。   两个小朋友一起吃饭,岑道州老是分心去看电视里的动画片,喻挽桑立刻板着脸凶他:“再看动画片,饭就别吃了。”   岑道州立马把眼神从电视上收回来,他着急地去看喻挽桑,诚恳地表忠心说:“鱼鱼锅锅比蓝兔好看,州州不看动画片了,只看锅锅。”   刚带着岑道州的行李过来,打算把岑道州托付给喻妈妈照顾几天的岑妈妈说:“我在家为了让他多吃几口饭操碎了心,结果人送到你们鱼鱼面前,人家一句话,他就乖乖吃饭了。”   喻妈妈照顾两个小孩儿的时间比较多,早就见怪不怪:“小少爷比较外向。”向着外人。   岑妈妈头疼:“就怕他性子软,以后长大了不像个男孩子该怎么办?”   “孩子现在年纪还小,男孩子性子软,以后长大了才知道疼人。”喻妈妈安慰说。   “现在社会上同志越来越多,上个月还有代表提出同性婚姻合理化。我真担心以后州州跟个男孩子回了别人家,他性子这么软,以后被欺负了该怎么办?”岑妈妈担忧。   岑道州不懂自家妈妈的担忧,还在可劲儿地黏喻挽桑。他火急火燎地吃完碗里的饭,还拿起碗给喻挽桑看:“锅锅你看!州州吃得干净吧!”   喻挽桑嗯一声,岑道州立马放下碗,把椅子搬过去和喻挽桑的椅子紧挨着,然后他靠到喻挽桑身边,就跟个小挂件一样看着喻挽桑吃饭。   饶是见惯不怪的喻妈妈也说:“性子是软了些,以后教教就好。”   岑妈妈更是担忧:“干脆把你家鱼鱼借给我好了,我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第4章   上个月,因为岑道州差点走丢,岑妈妈特意给他买了个儿童手机。岑道州用妈妈另外的一个手机号注册了微信。   岑道州捧着自己的小手机,来找喻挽桑炫耀,他甜甜地笑,爬上喻挽桑坐的沙发,挨过去,用脸去贴喻挽桑的脸颊,来回蹭:“锅锅看,我的新手机。”   岑道州说话不标准,一句话说得长一点,就会说得个四不像。   喻挽桑内里是个成年男性,他根本不care岑道州的炫耀。在小哭包因为不会玩微信,差点哭了的时候,喻挽桑还接过手机,帮小哭包搞定了微信登录的难题。   “锅锅好厉害!”岑道州抱了下喻挽桑。   他拿起手机说要给喻挽桑打电话,因为喻挽桑没有手机,他还着急得哭了起来。还是岑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又给喻挽桑买了一个同款的手机,岑道州才好转起来。   岑妈妈还有事,因此喻挽桑生日那天去游乐园,就只有喻妈妈带他俩过去。   喻妈妈心里特别放心,小少爷虽然爱哭,但他只听自己儿子的话,自己儿子又乖又懂事,她特别放心。   “鱼鱼要把小少爷的手牵好,你们两个要跟着妈妈知不知道?”喻妈妈说。   游乐园人多,喻挽桑无奈地牵着岑道州的手。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去?他重生过来,是为了改变岑道州在未来喜欢上他的事实,而且也不能让岑道州像上一辈子那样,对他态度那么差。   这个平衡是很微妙的。喻挽桑暂时还没有找准制衡这个平衡的点。   游乐园人很多,岑道州人小,害怕。他穿着小卫衣,卫衣的帽子罩在脑袋上,短短的毛茸茸的头发把卫衣的帽子微微顶起来,他扯着喻挽桑的羽绒服袖子,脸有一半都藏在喻挽桑身后。   “锅锅,我怕。”岑道州眨巴眼睛。   喻挽桑提溜着岑道州,把他给拽出来:“给我站好。”   岑道州拽着自己的卫衣下摆,站直了:“站好了锅锅。”   “好好说话,我是哥哥,不是锅锅。”喻挽桑纠正小孩儿的发音。   岑道州睁着大眼睛,说:“好的锅锅。”   喻挽桑:“……”锅锅就锅锅吧。   喻妈妈在游乐场遇到个高中时期的老朋友,就聊了两句。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没再读书。工作后在岑家遇到老喻,日子才好起来。聊了几句后,她才想起自家孩子不见了。   她急得在四处找。过了十分钟,游乐场的广播响起。广播小姐在喊喻妈妈的名字,广播里还有岑道州稚嫩的喊锅锅的声音。   喻妈妈去广播站领人。喻挽桑牵着岑道州的手站在门口,岑道州在舔手里的冰激凌。白色冰激凌弄得他小半张脸都跟花猫一样。   “可急死我了。”喻妈妈跑过去查看喻挽桑和岑道州身上有没有伤着。   岑道州一边舔冰激凌,一边说:“姨姨你走丢了哦,要跟紧我和锅锅,我牵着你的手,你就不会再走丢了。”   喻妈妈简直要哭出来了,她红着眼圈,只剩下自责了。   游乐园特别好玩,岑道州拉着喻挽桑玩蹦蹦车,却被告知一米二以下儿童不准玩 这类危险游戏。岑道州的嘴都快撅起来了。喻挽桑拿了纸巾,给他擦嘴。岑道州仰着头方便喻挽桑给他擦嘴,不让哥哥累着。   “锅锅,我有一米二了,我们去玩吧。”岑道州努力垫着脚去够那个一米二的青蛙形状的尺子。工作人员被逗得直笑。喻挽桑按着岑道州的肩膀,将他摁下去。   “别逞能。”喻挽桑毫不留情地戳破岑道州小小的自尊心。   岑道州说:“那我让我爹地把这个游乐场包下来好了,我就要玩。”   真不愧是小少爷,年纪这么小就知道用特权了。关键是,对于岑道州家来说,包个游乐场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喻挽桑一想到自己奋斗了小半辈子才买下的小房子,心里更觉得世界的参差不齐了。人生的分水岭果然是羊水。   喻挽桑撒开岑道州的手,走向自己在看热闹的妈妈。他对岑道州说:“好啊,那你自己玩吧。”   岑道州顿时嘴角向下撇,就要哭。他走过去,抓着喻挽桑的手,晃了晃,用脑袋去贴喻挽桑的脸颊:“不嘛不嘛,锅锅不玩,州州也不玩。”   喻挽桑特别想要把岑道州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当做黑历史,留给以后的岑道州看。一想到那张扑克脸上会露出尴尬的表情,喻挽桑就特开心。   他觉得自己过于在意岑道州了,不管是上一世的岑道州,还是这一世的岑道州,他都太在意了。   这很古怪。   没有人会过分在意自己的情敌吧?   他得要把那份在意收回来,像收回藤蔓植物柔软的枝桠,不让那些不可控的触角疯狂乱长。   喻妈妈送岑道州回家里,还给岑妈妈说:“小少爷真的特别黏我们家鱼鱼,今天一直都牵着鱼鱼的手,特别乖。”   等喻妈妈走了。岑妈妈就吃醋,她拖着岑道州的屁股,抱起自家看起来娇贵又软萌的儿子:“我们州州最喜欢鱼鱼还是妈妈?”   岑道州挣扎着要从妈妈怀里下来:“最喜欢鱼鱼。”   “啊?”岑妈妈伤心得不行,“能现在最喜欢妈妈吗?明天再最喜欢鱼鱼好不好?”   岑道州跑过去换拖鞋,把自己的小鞋子在鞋柜上摆整齐,再把喻挽桑给自己买的小熊娃娃从书包里拿出来,抱在怀里。他坚定地拒绝妈妈的话:“我要一直最喜欢鱼鱼,要不然鱼鱼会难过。”   “妈妈也会很难过。”岑妈妈今天一定要做儿子心里的第一。   岑道州把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拉过来,对自家妈妈说:“妈咪是爹地最喜欢的,妈咪不能贪心得到两个男人心里的top。我的top要留给哥哥。”   岑妈妈发现自家儿子能够说清楚“哥哥”和“锅锅”,那咋还一直在鱼鱼面前喊锅锅?   她问自家儿子。   岑道州抱着小熊娃娃,抬起头鄙夷地看她:“笨蛋妈咪,那是因为说‘锅锅’更可爱啊,鱼鱼今天教了我好多遍怎么叫哥哥,我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鱼鱼待在一起啦。”   岑妈妈呆在原地:“……”心机boy。   岑爸爸憋着笑,对自己老婆说:“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跟鱼鱼计较,咱们州州生下来就跟鱼鱼躺一个被窝,他跟鱼鱼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肯定最喜欢鱼鱼。”   岑妈妈感慨地说:“要是鱼鱼是个女孩儿该多好。”   岑爸爸秒懂自己媳妇儿的意思:“你操心这么多干什么?州州还小,结婚还早得很。”   小孩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两个小孩儿跟比着长高一样。   喻挽桑的一大心结就是,长大后岑道州比他高半个头。这让喻挽桑很不爽。于是喻挽桑很勤恳地练习摸高,也很听话地吃补钙的食物。   岑道州从小要学的东西特别多,身高总是比不上喻挽桑。   五岁时,喻挽桑就要去上幼儿园。岑道州不用,岑道州有家庭教师。他每天要学外语,还要学习小学的数学和语文科目,要练习钢琴。   每天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和喻挽桑玩。为了这一个小时,他不能在学习的时候发脾气,也不可以抱怨功课辛苦。   他只有鱼鱼这么一个好朋友,可是鱼鱼有好多朋友。别墅小区里的好多小朋友都喜欢喻挽桑,因为喻挽桑看上去特别稳重。用小孩子的话来说,就是有范儿,威风。   有时候鱼鱼总能说出一些很深奥,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喻挽桑去上幼儿园那天早晨,岑道州还在桌子上吃早饭。听到喻妈妈说喻挽桑要去幼稚园,岑道州端着自己的小碗,拖着小拖鞋就往外跑。   岑道州在喻家门口跌了一跤,鞋子跑丢了一只。   喻挽桑已经坐上了自家爸爸的车,听到哭声,他又往后看。   明明没有看到人,他却还是停了会儿。   老喻说:“有东西忘在家里了吗?”   喻挽桑摇头:“没有,就是我好像听到岑道州在哭。”   自家孩子懂事,有时候就好像没有童年叛逆时期一样。老喻很少在喻挽桑面前逞父亲的威风。   “现在是小少爷吃饭的时间,他应该还在家里。”老喻给儿子打开车门。   喻挽桑正要爬上车,他还是让老喻等了一会儿。   老喻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把车停在门口。   过了五分钟的样子,摔得惨兮兮的岑道州一边哭一边跑过来,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小碗。还好碗不是瓷的,否则小家伙得浑身是伤口了。   岑道州一直在哭,哭得脸红眼睛也红。   老喻惊讶出声,说:“还真是小少爷在后面。”   岑道州拍着车门,把自己的小碗丢掉。他很饿,可是哥哥更重要。哥哥为什么去幼稚园不带他?   喻挽桑下车,拿出自己包里装着的湿纸巾,扯了一张给岑道州擦脏得跟小花猫一样的脸:“又哭了,你怎么这么多的眼泪?”   岑道州一边擤鼻子,一边抬起头方便喻挽桑给他擦脸:“我是小孩子,就是应该哭啊。”   喻挽桑笑得扬起嘴角:“只有笨蛋才爱哭。”   岑道州把脸颊贴过去,被石板路划伤的手掌贴着喻挽桑,说:“有鱼鱼哥哥在,我可以当笨蛋。”   喻挽桑还是去了幼稚园。他和岑道州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岑道州哭着要追着他的车跑,岑妈妈拽着岑道州的手,拦着他。喻挽桑听见岑道州哭着喊,最讨厌妈妈。   白天,喻挽桑很冷漠地看着幼稚园那些哭闹不停的孩子。他没有一点耐心去哄其他的小哭包。   他一直心不在焉。老师在哄班级里哭闹的小孩儿,因此不哭不闹的喻挽桑就显得特别另类。   下午,喻挽桑放学,老喻开车来接他。   一开门,岑道州就从车里扑出来。喻挽桑被扑得往后倒。岑道州双手挂在喻挽桑脖子上,整个人的脸都埋进喻挽桑的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岑道州一直在喊,“我终于见到你了。”   岑道州又哭了。   喻挽桑的脖子湿漉漉的。   喻挽桑熟练地用自己的袖子擦掉岑道州脸上的眼泪,拉着岑道州往车子里走:“不要喊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岑道州美滋滋地被喻挽桑牵着手:“好的哥哥。”   喻挽桑看着车窗外,不再去纠正岑道州的话。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这一天莫名其妙的不爽情绪终于消失了。   喻爸爸的唇角往上勾着,他就知道,把小少爷带过来,他这个口是心非的儿子会高兴。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嘴上说着嫌弃小少爷,其实小少爷大多数的毛病,都是自己儿子惯出来的。   岑家夫妻两个,哪有那么多时间陪在小少爷身边?   岑道州那么多挑剔的毛病,还不都是喻挽桑自己给惯的——吃蛋羹一定要温热的,要加肉末和香葱但不能吃葱,穿衣服必须要跟喻挽桑相像的。   这诸多毛病,除了每天陪着小少爷吃饭、睡觉的喻挽桑,谁能惯得出来? 第5章   因为喻挽桑上幼稚园的事情,岑道州这一天都没有好好学习。岑妈妈给他放了一天假。岑道州跑到喻家坐着,就要去找喻挽桑。   老喻于心不忍,就提早开车带着岑道州去幼稚园接儿子。   晚上,岑道州在喻家睡觉。岑妈妈无奈地送来自己儿子的睡衣和枕头,还有他喜欢盖的小毯子。岑道州还在生自己妈妈的气,不肯理她。   “我不理你。”岑道州别过脸,跟小祖宗一样。   喻挽桑打了下岑道州的脑袋:“不准发脾气,快道歉。”   岑道州眼里瞬间委屈地包着泪水了,他乖乖地和妈妈道歉说:“妈咪,对不起。”   喻挽桑牵着他的手上楼,去卧室休息。岑道州走在楼梯上,还回过头给妈妈做了个鬼脸。   他一用手拉眼皮,眼泪就掉了下来   ——是张会哭的小鬼脸。   岑妈妈笑得不行,和喻妈妈说:“今天就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州州了,他爱踢被子,晚上得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喻妈妈忙答应。   岑道州洗完澡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直到自己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把整张小床都染上。他湿着头发,不肯让喻妈妈给他吹头发。   “州州乖,不吹头发睡觉会头疼。”喻妈妈拿了毯巾,把在床上开始躲他的岑道州给围起来。   岑道州倔强地不肯把脑袋凑过去。他不喜欢吹头发。   老喻也被喊过来帮忙,他刚把上个月的家庭开支理清楚,结果自家媳妇儿就喊他去儿子的卧室。   “小少爷不肯吹头发,你帮我摁住他。”喻妈妈心一横,软得不行干脆来硬的。   老喻把门一关,不放心地说:“你小心点,万一伤到小少爷怎么办?”   岑道州的卧室里有独立卫浴。原本这间房是喻家老两口住的,这房子宽敞,带独立阳台和独立卫浴,甚至还有小客厅和岛台,还有一间衣帽间。   喻妈妈特别开心,第一时间就把这间房定成了自己的卧室。奈何小少爷经常要来和自己儿子一起睡觉,喻妈妈为了让小少爷住得宽敞一些,就把这间最宽敞的卧室给了这俩孩子住。   喻挽桑洗完澡出来,就瞧见自家爸妈在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正在围堵岑道州。   “爸,妈,你们又陪他玩什么游戏?”喻挽桑再三确认自己手里的毛巾是自己的,才敢用毛巾擦头发的水。   “鱼鱼你快来,小少爷不肯吹头发。”喻妈妈跟见到救星一样,把吹风机给自己的儿子。   老喻堵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个笔记本,还在核对岑爸爸交给他的一个物流仓库的库存。嘴里还念念有词。   老爸老妈都不靠谱,鱼鱼丧气。   喻挽桑拿着吹风机走过去,朝岑道州勾勾手:“过来。”   岑道州狗腿着跑过去,一边笑一边把自己宝贝的毯巾递过去给喻挽桑擦头发:“哥哥,我过来啦。”   喻挽桑说:“坐好,把脑袋递过来。”   老两口眼睁睁地看着岑道州把脑袋递过去,任由喻挽桑跟撸狗毛一样吹头发。小少爷的头发毛茸茸的,一吹就炸毛。   喻妈妈表扬了自己儿子一番。等小少爷的头发吹好后,她打算拿了吹风机给自己儿子吹头发。就见小少爷抢过吹风机说:“哥哥,州州也帮你吹头发。”   喻挽桑特别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可以说,头发才是喻挽桑的本体,哪怕是喻家老两口,在非必要的时候碰了他的头发,他也会不高兴。   小孩子的习惯总是奇奇怪怪,喻爸喻妈都很尊重自己儿子奇奇怪怪的习惯。   喻挽桑不给岑道州碰他的头发,岑道州咬着嘴唇,不到十秒钟,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   “老喻老喻,小少爷又哭了。”喻妈妈拿了柔纸巾,给岑道州擦眼泪。   岑道州扑进被窝里,躲着喻挽桑。   老两口怎么哄,小少爷还是要哭。怕岑道州哭得呼吸过度,老喻还出去给岑先生打了电话。家庭医生章楠很快就赶过来了。章楠在岑家干的时间比老喻两口子还要久,他以前是跟着自己师傅照顾岑老先生的,后来岑老先生过世,他又开始跟着师傅照顾岑先生和岑太太。师傅年纪大,这黑灯瞎火的,也不适合让他过来。   因此只能章楠来了。章楠人年轻,才十六七岁就已经通过少年班在清北大学读书,为人特别热情,很健谈,给人一种特别不靠谱的感觉。但他医术确实很不错。   老喻不敢怠慢章楠,忙去把人请进来。外面下了点雨。秋天的雨天特别多。   “外面雨大,我来得晚了些,”章楠说,“小少爷在哪里?”   “楼上,”老喻在前头带路,“刚才我下楼的时候,他还在哭。小孩子爱哭很正常,但偏偏小少爷哭得特别久,又特别用力。上个月哭得呼吸过度了,还是您师傅给帮忙治好的。”   章楠也知晓,自己主顾家里出了个小哭包的少爷。   他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以后小少爷长大了,会是个享福的。”   老喻不是什么文化人,跟章楠这种在清北大学就读的医学生不同,他说不出什么吉利话,也不擅长社交。   老喻皱了下眉头,说:“男孩子还是阳刚一点好。”   章楠没再接话。两个人到卧室门口。喻妈妈赶紧开门:“还在哭呢。”   喻挽桑看见章楠都过来了,就知道这件事闹大了。   岑道州捂在被子里哭,哭得声音都哑了,再哭下去,就得真跟上回一样呼吸过度了。喻挽桑叹了口气,在大人进屋之前,把脑袋挪到岑道州面前:“只有这一次,摸吧,摸了就不准再哭了。”   岑道州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放到喻挽桑的脑袋上,跟摸他的兔子布偶一样,来回地摸。他一边摸,一边哭。   眼看着岑道州快呼吸不过来了,喻挽桑就教他调节呼吸:“慢慢吸气,用鼻子吸气吐气,把嘴闭上。”   岑道州害怕起来,他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这是呼吸过度的前兆。   喻挽桑用手捂住岑道州的嘴,强迫他用鼻子呼吸:“不是想要摸我的头发吗?你摸。”   岑道州真就用手去摸喻挽桑的头发,逐渐调整自己的呼吸。   章楠进屋,就见喻挽桑在给小少爷做急救措施。   “你家孩子懂得真多。”章楠拿出手机看了下,特别漫不经心,“小少爷已经好了,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再待十分钟就走了。”   老喻说:“再多待一会儿吧,万一小少爷又出问题怎么办?”   喻妈妈对章楠则要随意一些,章楠老蹭她做的饭菜。   喻妈妈说:“小章你再多待半个小时,我去给你下碗面去。”   章楠没吃饭就过来,此时肚子也正好饿了,他自然乐意多待会儿蹭碗面吃。   两个小孩子在楼上休息,三个大人在楼下聊天。说笑的声音隐约从楼下传上来。岑道州终于稳定下来,他擦掉眼泪,对喻挽桑说:“对不起,我不该哭的。我就是伤心,忍不住就哭了。”   喻挽桑用手指给他擦掉脸上的眼泪。纸巾对于小孩子的皮肤来说,还是太粗糙。岑道州的脸都被擦红了。喻挽桑只能用更柔软的指腹,给岑道州擦眼泪。   “快睡吧,大家都很爱护你,你越哭,爱护你的人就越不安。”喻挽桑说。   岑道州盖着自己的毯巾,他对喻挽桑说:“那哥哥也爱护我吗?哥哥是不是也不希望我哭?”   喻挽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上辈子的记忆,在他这里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起初是想要远离岑道州的,恨不得离岑道州远远的,这样岑道州以后也不会喜欢上他,更不会对他不好,不会抢走他的校草初恋,也不会因为地震丧命。   从重生到现在,他一直想要逃离,可偏偏自己一直跟岑道州绑在一起。   “谁知道呢,你爱哭就哭呗,反正你本来就是个小哭包。”喻挽桑盖着自己的被子,不想回答岑道州关于爱不爱护的问题。   岑道州掀开喻挽桑的小被子,放弃了自己平常习惯盖的毯巾,钻进喻挽桑的被窝里。他抱住喻挽桑,说:“我以后只哭给哥哥看,不在别人面前哭了。”   喻挽桑翻过身来面对他,轻轻捏了下岑道州的鼻子:“干嘛只在我面前哭?就因为我好欺负?”   岑道州摇头,他说:“因为只有哥哥才能哄好我,能够把我惹哭的也只有哥哥。”   喻挽桑:“……”   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合着他哭全是自己的责任?他费劲巴拉地哄人,结果给自己招来一只专属小哭包?   饶了他吧!   请这位岑某某还是变回扑克脸小酷哥吧,他只想未来好好当房奴,踏踏实实娶个媳妇儿过日子,再也不想卖身(卖头发本体)哄小哭包了! 第6章   岑道州也想要去幼稚园,因为喻挽桑要去。可是家庭教师又很凶,爸妈也担心他不习惯幼稚园的生活,不允许他去。   他在休息时间看苦情剧,里面婆媳在吵架。岑道州也跟着学,无奈地嘀咕:“我真命苦。”   岑妈妈一边在旁边收拾他的行李,一边忍不住笑。她用手机拍下自己儿子捧着小脸发愁的样子,发给自己在公司加班的老公:【你儿子在说自己命苦】。   岑爸爸秒回:【他要是命苦,这世界上就没有真正命苦的人了】。   岑妈妈回:【可不是,你儿子命好着呢,这么多人疼他还来不及,谁敢给他气受着?】   她还在收拾岑道州的小衣服,过两天她和丈夫都要出差。她打算把儿子送到喻家去住。这消息还没给岑道州说,否则这小家伙现在就开始跑去喻家的房子里等着了。   过了会儿,岑爸爸回她:【喻家那个小孩儿就敢给他气受,偏偏咱儿子总眼巴巴地上赶着找气受】。   岑妈妈叹了口气,把手机关掉。儿大不中留。   “州州,妈妈问你,如果妈妈和你鱼鱼哥哥一块儿掉水里,你先救谁?”岑妈妈不甘心地问。   岑道州捧着小脸,转过头,说:“妈咪,我还不会游泳。”   “假如你会游泳呢?”   “那我救鱼鱼哥哥。”   “……要不你再想一想,妈咪要是掉水里了,会很难受,你不想妈咪难受的对不对?”   岑道州皱了下眉心:“鱼鱼哥哥也会难受,妈妈是大人,懂得照顾自己了,鱼鱼哥哥是小孩子,更需要我。”   岑妈妈不甘心地戳了下自家儿子的眉心:“今晚上你就去你鱼鱼哥哥家睡吧,你去当你鱼鱼哥哥家的小孩算了。”   岑道州眼睛亮了:“妈咪,真的吗?”   岑妈妈几乎要咬碎了牙:“假的。”   岑道州臊眉耷眼的,继续看婆媳争吵的狗血电视剧,他坐着的沙发旁边摆着他的钢琴谱子,他用手拨弄了一下琴谱,又叹了口气,说:“州州的命好苦啊。”   岑妈妈用手机偷偷录了视频,存起来,好等着自家儿子以后长大了,用来笑话他。   喻挽桑已经进入幼稚园一年多了,等他到六岁,他就能上一年级了。岑道州上个月也满五岁了,上个月他过生日,岑妈妈问他许了什么愿,他拉着喻挽桑的手说,要一辈子和鱼鱼哥哥待在一起。   大家都笑话他,唯独喻挽桑皱着眉头。他想要纠正岑道州对他的依赖。   虽然岑道州依赖他是好事儿。总比上辈子岑道州躲着他要好得多。何况他私心里,不希望岑道州变成上辈子那样的扑克牌脸的男人,不近人情,又不好说话,他怎么也猜不懂岑道州的心思。   这辈子的岑道州就在他身边长大,岑道州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   这样的岑道州特别好猜。关键是,这辈子的岑道州特别听他的话。   依照上辈子的轨迹,他只要一如既往地进入一中,就能遇到他的初恋沈夏。沈夏长得漂亮,又心地善良,会给他送早餐,会在他失意的时候发消息安慰他。上辈子,在他父亲被岑道州的父亲陷害,欠了巨额债务后,他一度一蹶不振,是沈夏陪着他走出来。   沈夏天天给他发消息,哥哥长,哥哥短地喊,又给他送礼物,又给他解决父亲的事情。喻挽桑怎么也不可能就因为上辈子婚礼上那个不明不白的误会,就把沈夏给放下。   何况,沈夏现在还跟岑道州没什么关系,就算上辈子沈夏喜欢岑道州,这辈子,沈夏也绝不能喜欢上岑道州!   这么想着,喻挽桑又看向待在自己身边,暗地里又来蹭蹭自己的小少爷。   沈夏不是喜欢岑道州高冷吗?不是喜欢岑道州看起来跟高岭之花一样的禁欲感吗?不是喜欢岑道州帅得一比吗?   那他喻挽桑从今天起,就要让岑道州彻底在傻白甜小少爷的路上越走越远!   高富帅小少爷?   不!   是傻白甜的小哭包!   喻挽桑忍不住内心的雀跃,克制又激动地揉了揉岑道州的头发。   “哥哥,你今天好像很高兴,是因为州州过来陪你睡觉了吗?”岑道州把脑袋凑过去,低着头,任由喻挽桑摸摸头。   把娃送过来,还没来得及走的岑妈妈捂脸,简直没脸看。   自家儿子跟舔狗有什么区别?   “嗯,”喻挽桑收回手,“等一下哥哥陪你玩躲猫猫的游戏,你答应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岑道州去牵喻挽桑的手,他眨眨眼睛:“好哒哥哥。”   “以后州州要听我的话,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听。”喻挽桑说。   岑道州很奇怪:“难道州州现在还不够听哥哥的话吗?”   喻挽桑沉思一会儿,对哦,这个小家伙现在貌似也很听自己的话。他老神在在地捏了下岑道州的脸:“不够,要更听我的话,我让你笑你就要笑,我让你不准和谁玩,你就不准和谁玩。知道吗?”   岑道州点头:“州州知道。”   喻妈妈简直脚趾都要把地板给抠穿了!   自家儿子怎么跟传.销组织的头头一样?主顾还在面前,自家儿子就开始忽悠小少爷要听自己的话。   她尴尬地看向岑妈妈:“小孩子,不懂事。”   岑妈妈对自己儿子简直是怒其不争,尤其是那副狗腿的样子,偏偏她跟自己儿子一样,也特别喜欢喻挽桑这孩子。鱼鱼懂事,什么事儿都想着州州,他一个小孩子,偏偏能够把自己和州州都照顾得很好。   岑妈妈忙着工作,对自己儿子有时候照顾得不是很好。鱼鱼对自己儿子的上心程度,她也看在眼里。   “州州喜欢你们家鱼鱼,这是好事儿。”岑妈妈说,“你们家鱼鱼这么讨人喜欢,总帮着你做家务,还帮我照顾州州,我也喜欢。”   喻妈妈连忙谦虚。实际上,她心里也特骄傲。   因为岑家两口子出差,就没人管着岑道州了。他也知道,家里现在就属他的地位最高。当然这是在喻挽桑不和他计较的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喻挽桑不高兴,岑道州随时就变成了地位第二高的人。   他每天都要和喻挽桑一起去幼稚园。家庭教师的课,他也不要听了。   岑妈妈打电话回来,他也不听话。   他每天坐喻爸爸的车,和喻挽桑一块儿去幼稚园。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抱着自己的变形金刚,搬着个小椅子,坐到喻挽桑旁边,跟喻挽桑一起看书和玩游戏。   “哥哥,哥哥你理理我。”岑道州用手去戳喻挽桑的小手指,“你理理我嘛。”   作为幼稚园的大班班主任,嘉希已经快忙不过来了。这两天,岑家的小少爷不知道怎么也过来了,偏偏这位小少爷她管不了,岑先生是这家幼稚园的股东,她压根不敢拦着小少爷。   小少爷虽然年纪小,但学大人那一套用权力耍威风的能耐,已经炉火纯青。   岑先生公司的业务广,包括好几家著名的国际私立中学,都是岑先生名下的产业。小少爷未来的路,岑先生早在他还没出生起,就已经给他铺好了。   嘉希管不了小少爷,却管得了喻挽桑。她带着些薄怒,语气也不太好,她对喻挽桑说:“好好写字,不要讲小话。”   喻挽桑收回被小少爷牵着的手,重新握起了铅笔,开始用左手写字。他一直都是右撇子,可他用右手写出来的字实在不像是小孩子写出来的,为了不让人怀疑,喻挽桑只能用左手写字。   左手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却已经比大多数小孩子写出来的字要好看得多。   眼瞅着喻挽桑不理自己,岑道州对嘉希不满地说:“你不要管我们!你好烦!”   嘉希不敢怒也不敢言,小少爷她惹不起,只能期待着小少爷赶紧走:“好,老师先走了,你们好好相处。”   等她走了,岑道州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对着喻挽桑,好像在说:哥哥你看,我厉害吧!   喻挽桑用铅笔帽戳他的额头:“要想继续跟着我上学,就不要拿你那副少爷脾气出来逞威风。在学校,不管你是不是少爷,都要听老师的话。”   岑道州哦一声:“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练字吗?我不说话了,等老师过来,我再去和她道歉。”   他怕喻挽桑不满意,还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可以吗?”   岑道州卖乖起来是真的漂亮,眼睛跟小猫一样,灵动得很。尤其是,他好像天生下来就懂得怎么去讨人喜欢,也懂得怎么去利用自己的优势。   岑道州身边就没有真正讨厌他的,所有人都在说小少爷的好话,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喻挽桑不肯给他手牵。岑道州失落地趴在桌子上练字。他的字比班上的大多数孩子的字还要好看。小少爷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圆润可爱,横不平,竖不直,凑在一起圆圆的矮矮的。   小小的字装在田字格里,像是一块圆圆的甜点。   喻挽桑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纠正。   有小孩子跑过来,故意撞喻挽桑的桌子一下。   为首的小孩姓姜,叫姜其柯。   姜其柯特别不喜欢喻挽桑,凭什么大家都夸喻挽桑?班里的小红花,每个月都是喻挽桑得的最多。老师偏心!   “羞羞,喻挽桑你这么大了还带弟弟来学校,他都不给学费。”姜其柯带着几个毛孩子过来,故意踢喻挽桑的桌子。   “占便宜!占便宜!”几个小孩子起哄。   岑道州要发脾气,喻挽桑按着他的脑袋,让他继续练字。正要炸毛的岑道州又被摁回座位。   喻挽桑从自己的座位上走出来,他对姜其柯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不就是你弟吗?”   “他姓岑。”   “是你后妈带过来弟弟?”姜其柯的认知里,兄弟都要一个姓才对。如果兄弟的姓氏不一样,那就只能这俩兄弟不是一个妈生的。想到这里,他更鄙夷喻挽桑了。   喻挽桑问他:“幼稚园的校长姓什么?”   姜其柯:“我怎么知道,不是山今吗?”   “山今?”喻挽桑念了一下,立马就明白过来——‘山今’岑。   这群小屁孩还不知道‘岑’字怎么写。   “那念‘岑’,就是岑道州的‘岑’。校长是他三叔,他爸是这所学校最大的股东,你说他还用不用交学费?”喻挽桑说。   姜其柯还是绕不过弯来,天大地大,学费最大。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读书,也是要交学费的。   “姜其柯你蠢,我不和你说,你直接去问老师,岑道州来读书是不是占便宜。”喻挽桑简直把仗势欺人这个词贯彻到底了。   “我不蠢!”姜其柯继续踢桌子,把岑道州的桌子踢倒了。   岑道州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喻挽桑冷着声音说:“不准哭,你不是说,只有我能让你哭吗?我现在没让你哭,你不准哭。”   岑道州把眼泪憋回去。   喻挽桑松了口气,这小祖宗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章楠最近跟他师傅去医科大学参加研讨会去了。家庭医生不在,喻挽桑怕岑道州哭起来又得过度呼吸。这小家伙哭过头了特别难受,过度呼吸之后更是几天都好不彻底,有时候还会因为哭狠了发低烧。   姜其柯更是得意,说岑道州是小哭包。   喻挽桑的眼神一下子冷下去。他直接一拳头给姜其柯揍过去,姜其柯都没反应过来。   “谁让你这么说他的?他是我罩着的人,你再说一遍,我还揍你。”喻挽桑说。   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么说话有点中二。   姜其柯都给吓尿裤子了。   嘉希过来的时候,姜其柯告状,说喻挽桑打他。嘉希转眼一看,喻挽桑正握着岑道州的手,在教岑道州练字。   姜其柯:“呜呜呜,老师,他打我。”   嘉希:“你是说,你踢倒了他的桌子,还丢了他的书和笔,扯坏了他的衣服,然后喻挽桑打了你?”   姜其柯:“哎不是?我什么时候——”踢倒了他的桌子?   他明明踢的是那个小哭包的桌子!   结果他转眼一看,发现喻挽桑的衣服破了,喻挽桑的书掉地上了,喻挽桑的书桌也倒了,只有岑道州的书桌还好好的。   姜其柯:“老师,他真的打我,他打我肚子了。”   嘉希压根不信,喻挽桑比姜其柯惨得多,而且姜其柯平常就爱欺负小朋友。她自然是维护更乖的喻挽桑。   姜其柯被罚收了一朵小红花,他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喻挽桑的衣服破了、书桌倒了、书也掉了,而岑道州的书桌反而好好的。   晚上,岑道州睡在喻挽桑的床上。   他牵着喻挽桑的袖子,说:“哥哥,我今天没有哭哦。”   喻挽桑:“再接再厉。”   岑道州:“今天哥哥自己扯破自己的衣服,又把书桌推倒,还把书丢了,州州都看见了。”   喻挽桑:“那又怎么样?”   岑道州想了想,他把脑袋埋进喻挽桑的怀里,拱了拱:“哥哥今天很坏,欺负了小朋友。”   谁坏了?   喻挽桑心里忿忿不平,他坏是为了谁啊?   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何况谁能坏得过他岑道州啊,新婚当天抢了他的新娘子,老爸还害得自己家里欠债,他好不容易熬过来,有个喜欢的对象,都快结婚了,又被这小子截胡。   “但是州州还是喜欢哥哥。”岑道州小声地说,“哥哥是州州的好哥哥,以后哥哥也要一直护着州州好不好?”   喻挽桑不想理这个黏人精。   第二天一大早,喻挽桑起床,就发现岑道州已经坐在床头。但是岑道州不肯张嘴,还一直用手捂着嘴。   喻挽桑很好奇,就让岑道州说话。   岑道州捂着嘴,哭着说:“锅锅,窝,窝要洗了(哥哥,我要死了)。”   喻挽桑掰开他的手,发现他手里握着一颗牙齿。他继续掰开岑道州的嘴,发现岑道州的门牙掉了一颗。   岑道州又开始哭了:“锅锅,窝,窝洗了姿后,你要记得想窝(哥哥,我死了之后,你要记得想我。)”   喻挽桑捧着肚子,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喻妈妈听到喻挽桑的笑声,进门来看,发现一个孩子在哭,一个孩子在笑。   喻挽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说:“你牙齿漏风就别说话,太好笑了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自己的门牙也掉在了床上……   岑道州看着床上的门牙,心里好受多了。他甚至有些高兴——太好了,哥哥也要和他一起死了,不管他走到哪里,哥哥都要和他在一起。 第7章   喻挽桑在五岁掉了自己的第一颗牙齿。看着眼前抓着牙齿,眼圈已经红红的小哭包,喻挽桑再三解释,换牙齿是孩子长大过程中会遇到的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岑道州捂着牙齿,犹犹豫豫地问:“尊的吗?窝不肥洗了?(真的吗?我不会死了?)”   喻挽桑忍住想笑的冲动,好心情地撸了一把岑道州的脑袋毛毛:“对,泥不会洗了!(对,你不会死了!)”   面对同样说话漏风的自己,喻挽桑:“……”   变成小孩子,可真他爹的不方便。   由于岑家两口子要出门两个星期,岑道州经常拉着喻挽桑到小区里玩。喻挽桑在小区里有很多追随者,好多小孩子都喜欢他。   其中岑道州最讨厌的就是韦卓。韦卓的家世和岑道州的家世差不多,韦卓的父亲是政要,母亲家里是从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韦家比岑家还要显赫几分。   毕竟尽管岑家老爷子之前是从政的,在中南海里也能说得上话,有不少门生也在这里面工作。可老爷子的人脉,随着岑老爷子过世,也就消散了。岑家逐渐式微,后来逐步从商,和政治很少扯上关系。   韦卓很喜欢喻挽桑,他时常跟着长辈来岑家做客,每次都要故意等着喻挽桑出来才肯走。   岑道州拉着喻挽桑到小区的公共游戏区玩堆沙子。   韦卓带着几个小孩儿在爬枣树,他们想要摘枣吃。   韦卓说:“你们连树都不会爬,丢不丢脸?”   被指着鼻子骂的小孩子不敢还嘴,爸妈都让他陪着韦家少爷玩,他只要得罪韦家小少爷,回去就要被揍一顿,还得挨饿。   “呜呜,对叭起!呜呜!”小孩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   岑道州也是个爱哭鬼,可他对爱哭的小朋友没有一点同理心,他对喻挽桑说:“哥哥,他哭起来好难看哦,哥哥你不要看他。”   喻挽桑还在看那边。   岑道州的嘴都要撅起来了,他不高兴了:“哥哥,我也很会哭,你喜欢看别人哭的话,我哭给你看好不好?”   喻挽桑说:“不好。”   “为什么?我哭起来比他好看太多了。”岑道州不甘心。他在家里练习了那么多次,知道自己怎么哭才好看。哥哥每次都会在他哭的时候哄他。   哄他的哥哥最温柔了。   凭什么哥哥要看那些烦人精哭?   哭起来那么丑,还打嗝,浑身都脏兮兮的。   丑死了。   岑道州一点也没想过,自己哭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他哭的狠了,连气都喘不过来,年纪小的时候,他还差一点就把自己给哭得没了呼吸。   韦卓正要教训那几个小孩子,就见喻挽桑过来了。他喜欢喻挽桑,因为喻挽桑很特别。   明明喻挽桑是个保姆的孩子,却被养在岑家,还过着跟小少爷一样的生活。   乞丐住在宫殿里,跟小王子一块儿生活。   韦卓觉得特别奇怪。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组合。他简直太兴奋了。   他骨子里瞧不起喻挽桑,却又因为喻挽桑的特殊性而兴奋,好像是见到一个特殊的玩具,恨不得自己抢过来,玩到坏掉。   “鱼鱼?”韦卓想起来,岑家的大人就是这样叫他的。   喻挽桑眉心微不可查地紧了紧,他说:“你想要枣子?”   韦卓愣了愣,随后点头。   喻挽桑抬头看了下枣树,他把岑道州送给他的小天才手表摘下来,放到裤兜里,才挽起袖子,开始爬树。   “哥哥!”岑道州跑过来,很担心地看着喻挽桑。   他恨恨地盯了韦卓一眼,说:“要是哥哥摔了,都是你的错!我明天就把这棵破枣树给你砍了!”   韦卓说:“是他自己要爬的,又不是我逼他的。”   岑道州可不管这些。   等喻挽桑下来,他急忙跑过去,扑到喻挽桑怀里,殷勤又甜甜地问:“哥哥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手痛不痛?”   喻挽桑推开跟宠物狗一样的岑道州,把兜里的枣子塞到哭着的孩子怀里:“拿着。”   还在哭的小孩儿诧异地看他。   喻挽桑说:“韦卓不是让你摘枣子吗?你把这些枣子给他,他就不会骂你了。”   小孩儿抹了一把眼泪,欣喜地接过枣子,连忙说谢谢哥哥。   岑道州盯着那个小孩儿,心里已经开始不爽了。他被喻挽桑挡住了半张脸,拼了命地垫着脚想要凑过去记住那哭包长什么样子,然后没站稳倒在喻挽桑的背上,被喻挽桑牵着手挡住。   岑道州心满意足地牵着哥哥的手,心里却极度不爽,下回他一定要让那小哭包记住,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   岑道州被喻挽桑按着脑袋,非常丧气。   他凶巴巴地盯着那个小孩儿,露出半个脑袋,那小孩儿吓得都不敢哭了。   等韦卓带着一群小孩儿走了,岑道州还在生气。   “你还要不要玩游戏?不玩游戏的话,我们就回去了。”喻挽桑对小孩子玩的堆沙子游戏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成年男性的灵魂,比起堆沙子,他更喜欢抽根烟消遣消遣。   偏偏这小祖宗待在这里不肯走。   “哥哥你对我不耐烦。”岑道州红着眼睛说。他的手指在抠自己的手掌心。   喻挽桑:“……”   天杀的。   赶紧把那个冷脸怪的岑道州还来吧!   现在的岑道州简直太黏人了,还总是撒娇耍脾气,动不动就哭,喻挽桑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岑道州专属保姆了。   “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哥哥你当州州的新娘子。”岑道州说。   喻挽桑:“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好。”喻挽桑的态度非常坚定。   说当新娘子就当,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岑道州的眼泪被眼睛包着,睫毛上都挂上了眼泪:“你讨厌我了。我知道,你就是讨厌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哭,你就哄着他,到我哭了,你就不管我?我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竹马比不过天降,你早晚会成为别人的新娘子。我都知道。”   喻挽桑脑子里就跟被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时,拔出来的那个树坑一样,好像被眼前这个小祖宗给在脑子里挖了个坑。   “你知道个什么玩意儿……”喻挽桑简直无了个大语。   这小祖宗看了多少电视剧?不是说他的家庭教师管的挺严的吗?怎么净让他看这些狗血电视剧?什么天降,什么竹马的,这是适合小孩子看的内容吗?   岑道州还要哭着说什么,喻挽桑用手指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岑道州一掉眼泪,他就用手去擦,也不嫌脏。   “别哭了,你知道什么是竹马,什么是天降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没哄你了?”喻挽桑拿了铲子,替他堆沙子,“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哄你的次数还少吗?昨天你凌晨三点起来,说要抓着我的头发才能继续睡,我有没有让你抓?前天你要我牵着你的手吃饭,我有没有牵着你?”   岑道州吸了一下鼻子,说:“那哥哥你今天当我新娘子。”   喻挽桑:“……”老子不干,老子不当。   岑道州低着头:“哥哥就是不喜欢我,我都知道——”   喻挽桑:“你知道个锤子……行行行,当当当,小祖宗,只要你不哭,我当你孙子都行。”   岑道州笑得特别灿烂:“嗯呐!”   喻挽桑看着岑道州的笑容,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不会告诉岑道州,他帮助那个哭泣的小孩儿,是因为某一个时刻,那个小孩儿和岑道州哭起来的样子有点像。他见不得岑道州哭。   不过这些原因都不重要。   岑道州的门牙掉了后,四个多月,牙齿才长出来。在此之前,他不太喜欢说话,总是闷闷不乐。   他还专门买了个口罩,就怕别人笑话他。   由于喻挽桑最近开始上兴趣班,他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喻挽桑相处了。他把喻挽桑不见他的原因归结于:自己门牙掉了,说话不标准,因此哥哥才不喜欢和他一起玩。   两个门牙都掉了的小孩子,不能一起吃甜食,不能一起畅快地说话,这很扫兴。   岑妈妈发现自己儿子最近开始不吃零食了,也规规矩矩地在家里上课,不再吵着要见喻挽桑。她一边欣慰的同时,一边又开始担心。   两个孩子是不是吵架了?   “孩子他爸,你儿子最近老唉声叹气,你是不是该和他谈谈心?”岑妈妈担心地说。   “今晚你叫他来书房,我和他聊聊。”岑爸爸捧着一本《育儿宝典》和一本《孙子兵法》,“你觉得我该看哪本?或许我可以和他聊一聊哲学,黑格尔怎么样?哲学使人心胸开阔。”   岑妈妈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说:“还是我和他谈吧,你可以去和黑格尔谈了。”   岑爸爸:“我觉得《育儿宝典》不错。”   “那是针对0-3岁孩子写的书。”岑妈妈说。   “我觉得我们儿子的心智也没有超过三岁,这本书很适合。”岑爸爸坚持。   岑妈妈让他进了书房,并且把书房的门从外面反锁了:“亲爱的,祝你今晚和黑格尔有个美妙的夜晚,晚饭就不要吃了。”   岑爸爸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妻子反对他这三个很好的提议。他的三个提议分明涵盖了一个男人从幼年到老年的三个阶段,还可以针对不同年龄不同观点不同宗教的人。   岑道州在琴房上完钢琴课。他进步很快,老师在课上夸了他。   岑妈妈端着果盘进来,岑道州还在练习。老师对岑妈妈说:“还有半个月就到小学开学的日子了,我比较建议将小少爷送去私立学校读书。小孩子始终还是需要朋友。”   岑妈妈也明白,她已经选好了一所国际小学,准备让岑道州过去念小学。在教育上,岑妈妈一向是给岑道州最好的。   等老师走了,岑妈妈问岑道州最近为什么不去找喻挽桑玩了。   岑道州坐在钢琴凳上,不开心地脚尖点着地板,他说:“我的牙齿又掉了一颗,我的样子太丑了,我不想哥哥看到我丑的样子。”   岑妈妈说:“小孩子都会换牙,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再说,我们州州一点也不丑。”   岑道州问:“真的吗?可是哥哥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当然是真的啊。”岑妈妈说,“鱼鱼最近开始上兴趣班了,就跟州州学钢琴一样,鱼鱼最近在学书法,所以他才没有时间来找你。”   “他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来找我吗?”岑道州拧着自己的衣服,还是不太相信妈妈说的话。   岑妈妈反问:“如果鱼鱼真的是因为讨厌你才不来找你,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躲着他吗?”   岑道州连忙说:“当然不会,我会去找他,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和哥哥在一起生活。”   岑妈妈说:“那你就去找他,和他说清楚,你很想他。州州那么可爱,没有人会拒绝你。”   岑道州还是不自信。   晚上,喻妈妈送喻挽桑来岑家住。岑妈妈再三对喻妈妈表示感谢。   “真是对不住,州州最近在闹别扭,他很想鱼鱼,又不敢去见他。我怕他难受,就只能让鱼鱼过来住两晚。”岑妈妈拉着喻妈妈的手说。   喻妈妈受宠若惊,她是个没怎么接受过教育的人,岑妈妈学历高,又是她的主顾,她实在不好意思被岑妈妈这么郑重地感谢。   “多大点事,我们鱼鱼也想小少爷了,正好让他们两个小家伙聚在一起玩一玩。”喻妈妈说。   喻·并没有想岑道州·并且轻松了好久·挽桑:“……”表示拒绝,并且无可奈何。   喻挽桑穿着自己的睡衣,他躺到岑道州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岑道州抓着他的衣服下摆,睡得很熟。   喻挽桑知道,过半个月,岑道州就会进入国际学校。上辈子,他们就是从这个时候,关系变得比较疏远。他们几乎也不怎么见面。   再过两年,由于自己父亲工作上的变动,他们一家就搬回了自己家的小房子里生活。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和岑家的关系。   初三时,岑道州才转到他就读的中学。他当时听妈妈说,岑道州不愿意出国读书,想要参加高考,所以就从国际中学转到公立学校来读书。他和岑道州从初三到高中毕业都在一个班,不过他们都没有太多的交流。   岑道州身边的朋友不太多,少数几个同性朋友,也都是因为他的身份才和他走得近。倒是很多女生很喜欢讨论他,也喜欢和他走得近。   “哥哥……”睡着的岑道州往喻挽桑怀里蹭了蹭,把小脚丫塞到喻挽桑的腿上,两只脚恨不得把喻挽桑缠在一起。   喻挽桑看着岑道州的眼神逐渐变深,他捏了捏岑道州的脸颊,低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岑道州听到喻挽桑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醒了,他说:“哥哥你还没有睡,是因为你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喻挽桑的手搭在岑道州的后背上,很轻地拍了两下,哄着岑道州赶紧睡觉:“不是,你快睡吧。”   “哥哥你能亲我一下吗?亲额头,这里,”岑道州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刚刚做了噩梦,梦见哥哥倒在石头下面,天好黑,我看不清楚你的脸。”   喻挽桑的心跳都好像停了一刹那,伴随着一阵莫名的刺痛。   那是上辈子地震发生后,他和岑道州被困在废墟里的情形。   喻挽桑的喉咙紧了紧,他低头在岑道州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快睡吧,只是梦而已,不要害怕。”这辈子,他不会让岑道州再死在他面前。   他们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只要岑道州按照他设想的那样,乖乖地走他设定好的路,他们两个人就都不用再重蹈覆辙。   喜欢男人什么的,这种事情……最麻烦了。   岑道州的人生该顺风顺水,不该有这种麻烦。 第8章   九月初,全国各地的学校都相继开学。喻挽桑也正式成为一个一年级小学生。   就读的第一天,岑道州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岑爸岑妈都很着急,保镖抱起岑道州,岑道州去踢他,整个人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因为岑道州是早产儿,加上又挑食,不爱运动,他看上去比同龄的小男生都要矮一些。像一颗小糖球。   “走开!我要哥哥!爸爸妈妈最讨厌了!”岑道州很难过。   喻挽桑坐在车子里,忍不住往后看。国际小学的新生开学日在下个星期。再过一段时间,岑道州就能习惯没有他在的日子,等时间再长一点,岑道州对他的依赖也会消失,那张笑容洋溢的脸上,以后都很少会有笑容。   “我以为你会烦他。”喻爸爸始终没有启动汽车,“你从小到大一直很懂事,性格也很独立,小少爷又黏人又热情,他和你完全是相反的两个人。爸爸还以为,你会讨厌他。”   喻挽桑说:“谈不上讨厌。”   不仅不讨厌,还有点习惯了。   闹哄哄又热情的小少爷,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哥哥,你把我带走吧。我跟你一起读书,我可以帮你拎书包,你讨厌吃的青椒都可以给我吃。”岑道州挣扎着,跑过来,敲着喻挽桑的车门。   岑妈妈拿着岑道州的外套,一边追一边喊:“州州把外套穿上再去找哥哥。天冷,小心着凉了。”   岑道州不听,他拍打着车门,叫着让哥哥下来。   “州州以后不摸你头发了,你不要走。”他越说越委屈。   喻挽桑无奈地打开车门,岑道州没来得及躲开,被打开的车门给推到地上。喻挽桑一下车,他就朝喻挽桑伸手,特别可怜地说:“哥哥,抱——”   喻挽桑脱掉自己的新外套,披到岑道州身上,之后他才伸手把小家伙抱起来。因为人小,他力气也小,只能使出全力,把岑道州像树袋熊一样抱起来,塞到车后座:“是不是想要跟我走?”   喻挽桑靠近岑道州的左边耳朵,压低了声音问他。   岑道州想也不想回答道:“想,我想要跟哥哥走。”   喻挽桑说:“那你就跟你妈咪说,说你不想读国际小学,你想要和我一起上学。”   岑道州很为难:“可是妈咪……”   “所以你打算和我分开是吗?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我到了新的学校,肯定会交很多的朋友,到时候那些小朋友都围着我转,我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你了。”喻挽桑循循善诱道。   在某一刻,喻挽桑心里都有点愧疚了。   他说的这些话,跟小说里那些挑拨离间的渣男没什么两样。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希望自己能够更多地参与到岑道州的未来里去,能够改变岑道州的未来。他不想再让他们两个变成上辈子那样。   何况岑道州本来就要在初三转到公立学校,现在提前适应公立学校的生活环境,也是好的。总比上辈子要好得多。   上辈子,岑道州在初三才转到公立学校,班级里的大多数同学都把他当成异类,很多人都敬着他怕着他,真正把他当知心好友的没几个。   大家都说他是小少爷,却没几个真的肯跟小少爷玩的。   每次课间活动,小少爷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也不说话。喻挽桑经常故意去找他麻烦,要不就是藏他的作业本,要不就是故意从课代表那里先拿走小少爷的试卷,或者拿了篮球故意丢到小少爷的脚边。   小少爷看上去很生他的气,却从来不肯对他发脾气。   “不……”岑道州抓着喻挽桑的外套袖子,他眼睛都红了,“哥哥你不要和别人玩……”   喻挽桑心里有很重的愧怍感。他简直是个人渣,又把小少爷给惹哭了。   他爹的,上辈子的小少爷真的有这么能哭吗?   高中那会儿,他算是岑道州身边少数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小少爷不肯和别人玩,只肯和他说话,这让喻挽桑的虚荣心爆棚。别人都觉得,他俩是特别好的朋友,就连喻挽桑自己也都渐渐这样认为。他们从一开始的互不搭理、喻挽桑的单方面骚扰,到后来两个人的默契相处。   久而久之,他成绩考差了会拉着岑道州一起补习功课,想要打篮球了也会找岑道州,他的头发只有岑道州可以偶尔碰一碰。如果不是岑道州明明知道他喜欢沈夏,还要和沈夏纠缠不清,喻挽桑也不会和岑道州发生矛盾。   岑道州也不会一气之下出了国。   哪怕是后来他知道,导致自己父亲失业欠债的罪魁祸首就是岑道州的父亲,他也没有怪岑道州。可岑道州抢走了沈夏。   想到这里,喻挽桑掐着眼前岑道州的手,逐渐加大了力气。   岑道州皮肤嫩,很快下巴处就红了。   “疼。”岑道州说。   喻挽桑松了手,终于回了神,他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有几分歉意,他说:“不想我和别人玩,你就和你妈咪说,说你舍不得我,说你喜欢我,说你一定要和我一起上学。”   岑道州还有几分犹豫,他一直很听妈咪的话。妈咪说,以后要送他去国外读书,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   “宝宝,你不想和我一起上学是不是?哥哥好伤心。”喻挽桑强忍着鸡皮疙瘩,开始拐骗小孩子。   听到这一切的喻爸爸目瞪口呆,并且忍不住摁了两下喇叭,提醒自己那个“懂事”的儿子太崩人设了。   岑道州的耳朵红红的,他抓着喻挽桑的手,不肯松开。哥哥刚才抱了他,还给他擦身上的脏泥巴,还喊他宝宝,还说想要和他一起上学。   哥哥他好喜欢我。   我不能让哥哥失望。   喻挽桑刚说完,岑妈妈就到了跟前。岑道州两只手都抱着喻挽桑,他对妈咪说:“我要和哥哥一起读书,我不要去国际小学,我要当哥哥的同学。妈咪,你让我和哥哥一起上学好不好?”   岑妈妈欲哭无泪:“你之前不是答应了妈咪吗?你要读国际学校,以后妈咪每个周末都会让你和鱼鱼见面。”   国际学校是寄宿制。   岑妈妈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岑道州,加上喻妈妈要照顾喻挽桑,她担心喻妈妈忙不过来,就直接送岑道州去了寄宿学校。何况寄宿学校确实是更能锻炼孩子的能力。   “我不要去了!”岑道州坚决反对,“那我离家出走好了,我让我哥哥养我,我做他家的小孩。”   岑妈妈忍住想要抽小孩的冲动,再三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是亲生的,打死就没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鱼鱼等一下报道要迟到了。”岑妈妈伸手去抱岑道州,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岑道州给摁在家里。   小孩子家家,闹什么脾气!一点都没规矩。   岑道州担心地看了喻挽桑一眼,他担心自己会让哥哥迟到,又舍不得放开哥哥。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他听到哥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小哭包,快哭吧。”   岑道州眨眨眼睛,一下子就嗷嗷哭了起来。他哭得真情实感,把脑袋整个地埋进喻挽桑的怀里:“我不要哥哥走!妈咪是坏人,我讨厌妈咪。”   岑妈妈特别愧疚地对喻爸爸说:“真是对不住了,我家这个太黏人了。这样吧,你先送他俩去学校,今天就先让州州去试试看,他要是能够适应公立小学的生活,以后就让他跟着你们家鱼鱼一起读书。”   喻爸爸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腹黑的儿子一眼,他要是不是亲眼看了个全程,他都不会相信,自己那个懂事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教唆人家小少爷反抗亲妈,跟着自己去读公立学校。   “小少爷怎么能读公立学校?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他没上过幼儿园,也没有过过集体生活,公立学校条件也没国际学校好——”喻爸爸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小少爷继续读国际学校。   自家儿子因为私心教唆小少爷,他可不愿意助纣为虐。   岑道州又开始哇哇哭,哭得脸红,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了。喻挽桑从书包里拿了个口袋出来,罩在岑道州的脑袋上:“不要用嘴巴呼吸。”   喻挽桑是真的愧疚。随着年纪变大,岑道州已经很少出现呼吸过度的情况。   “好了,不要哭了,这件事我会来想办法。你已经够努力了。”喻挽桑小声地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对岑道州说。   岑道州抓着喻挽桑的手,逐步调整好呼吸。   等喻挽桑恢复过来,喻挽桑扯掉塑料袋,他对岑妈妈说:“我想要带岑道州去公立学校看看,我会照顾好他。我不相信他在新的环境里,还能遇到比我更能照顾好他的人,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上学。”   岑妈妈很讶异喻挽桑也会赞成让岑道州去公立学校。鱼鱼和自家儿子之间,一直以来都是自家儿子在倒贴,像个舔狗一样,整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喊,她以为鱼鱼只是碍于喻家两口子的面子,才一直忍着自己儿子。   岑妈妈说:“行,那我们州州就拜托给鱼鱼了,鱼鱼要替阿姨照顾好他。”   岑妈妈的让步,让喻挽桑松了口气。   喻爸爸开车送他们两个去上学。岑妈妈已经给校长打过电话,特意把喻挽桑和岑道州安排在一个班级里做同桌。   岑道州离不开喻挽桑,所以两个孩子的座位都挨在一块儿,就连做体操时的排队位置都是挨着的。   小萝卜头站在队伍后面也看不清楚讲台和老师,于是喻挽桑只好陪着他站在前面。为了不挡住后面的同学,喻挽桑还得时不时低个头或者站在边缘的位置。   “我也想要长高,”岑道州踮着脚尖和喻挽桑比身高,“我想要长得比哥哥还要高。”   “长这么高干什么?”喻挽桑抓住因为垫脚而摇摇晃晃保持不了平衡的岑道州,“小心点,别摔了。”   “我想要长高,”岑道州坚定地摇头,拒绝喻挽桑对自己的长高愿望的轻视,“我要保护哥哥。”   喻挽桑没有想到岑道州想要长高的原因竟然会是这个,他说:“……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下一秒,岑道州没站稳,一脑袋砸进他怀里。喻挽桑接住他:“你自己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让我少操点心,就是阿弥陀佛了。”   岑道州转了转脖子,把兜里好吃的糖塞到喻挽桑手里:“阿弥陀佛,哥哥爱我。”   喻挽桑仿佛化身为最严厉的老师,把岑道州推开:“站好了。”   岑道州撇撇嘴,在队伍里站得笔直,他说:“我去站姜其柯旁边算了,他肯定愿意陪我讲话。”   喻挽桑的眼尾向下压,眼神变得像是能吃人:“你再说一遍。”   老师走过来,让大家不准在底下讲小话。小朋友们嘻嘻哈哈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岑道州想要去抓喻挽桑的手,却发现喻挽桑不见了。他跟着同学们的眼神看过去,看见喻挽桑跟着老师走到了升旗台下。   对了,今天哥哥作为学生代表要讲话。昨天他在哥哥房间里玩乐高时,哥哥就在写演讲稿。   果然还是和哥哥站在一起比较好,比较快乐,哥哥的手很好牵。 第9章   姜其柯也恰好被分到岑道州所在的这个班级里,他就坐在岑道州的后桌。   下午放学,岑道州要值日,喻挽桑留下来帮他。岑道州笨手笨脚,扫个地都能把自己的脚给磕青了。喻挽桑干脆让他拿了作业出来,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姜其柯之前被喻挽桑坑怕了,他不敢惹喻挽桑,就去招惹岑道州。   他戳了戳岑道州的后背,等岑道州转过头来,他就对岑道州说:“你怎么也来读公立小学了?我还以为你会跟韦家的小少爷一样读国际小学。”   岑道州说:“哥哥在这里读书,我就来了。”   姜其柯忍不住去捏岑道州的脸,这个小少爷看起来也太好摸了吧,矮矮的,看起来脸蛋也软乎乎的,比班里的好多女生都要娇。   “是这样啊,”姜其柯说,“要不你喊我一声哥哥,以后我罩着你。你哥多腹黑啊,他人不好,品行不端,你不如以后跟着我混。”   “不要。”岑道州拒绝,“你长得丑就算了,人还这么算了。”   姜其柯:“……”不是,你礼貌吗?   “你跟喻挽桑是亲兄弟吗?看着也不像啊,他是不是你的继兄?我看着他也不像是个好人,他以后肯定会欺负你。”姜其柯依旧把自己代入英雄保护者的角色。   岑道州说:“你都知道我是岑家的小少爷,怎么就不知道我是独生子?你人这么算了,脑子还这么算了。”   被鄙夷的姜其柯:“……”谁知道豪门里会不会有什么私生子的秘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私生子上门抢家产,原配的孩子哭哭啼啼。   恰巧喻挽桑这时候回来,岑道州说:“哥哥,这个人好奇怪,他上赶着要做我的哥哥。”   喻挽桑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敲了下姜其柯的桌子:“听说,你想做我们州州的哥哥?”   姜其柯额了两声,他根本不敢惹喻挽桑。这个在家长和老师眼里的乖学生,私底下打架贼狠,他惹不起。   “没有的事,哈哈。”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你刚才捏他脸了。”喻挽桑几乎是用陈述的语气在说。   姜其柯:“他挺可爱的,没忍住,没忍住,哈哈。”   姜其柯觉得自己快碎掉了。   喻挽桑把剩下打扫卫生的活儿都丢给了姜其柯,姜其柯自认倒霉,谁让他招惹了人家的弟弟,还揩油掐了一把脸。   在等喻爸爸开车来接的那段时间,喻挽桑一直没有跟岑道州说话。   岑道州拉着喻挽桑的书包袋子,晃了晃:“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喻挽桑:“没有。”   岑道州说:“以后我不让他捏我脸了好不好?我的脸只让哥哥捏。”   岑道州把脑袋贴过去,却又被喻挽桑嫌弃地推开:“你的脸想让谁捏就让谁捏,跟我没关系。”   岑道州难过:“我只想让哥哥捏,哥哥不喜欢我的脸了吗?”   校门口值班的保安大叔看着这俩孩子闹别扭,就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小熊软糖,递给他俩。   喻挽桑接了软糖,就把软糖都塞到了岑道州的手里。   “哥哥你不吃糖吗?”岑道州问。   喻挽桑说:“我不爱吃,你吃吧。”   保安大叔说:“你哥是想留给你吃,你就吃吧,你哥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弟弟了。”   喻挽桑没有解释。   岑道州把小熊软糖塞进兜兜里,另外一只手去牵喻挽桑的手,他被喻挽桑甩开了一次,随后他又去牵上喻挽桑的手,这次哥哥没有再甩开他。   喻爸爸送岑道州的父亲去开了个会,来的路上在高架桥上遇到了堵车,所以迟到了。等他终于接到这两个孩子,天都已经黑了。   岑道州在保安亭里都睡着了,喻挽桑背着他上来的。   “今天小少爷有没有哭?”喻爸爸问。   喻挽桑说:“没有。”   “你呢,在学校过得怎样,有没有被欺负?”喻爸爸问。   他是个不会表达自己的男人,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和喻挽桑缺乏沟通。   “还行。”喻挽桑说。   喻爸爸好笑地说:“每次我和你聊天,你都说不到几句话。倒是你和州州,总能说很多。”   喻挽桑说:“那是因为他烦人。”   “小少爷也就烦你了,反正你也喜欢他烦着你。”喻爸爸毫不留情地戳破自己儿子的心思,“你上回在车上教小少爷做的事儿,我还没有说你。你以后不准再教唆小少爷。”   喻挽桑没吭声。   “我知道你主意大,你从小懂事,我和你妈都没太管着你。小少爷黏着你,是因为信任你,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把你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你不准再教唆他反抗自己的妈妈,上回的事情,我就当没看到。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喻爸爸严肃地说。   喻挽桑嗯了一声,应下来:“以后我不会再教唆他。”   上回他教唆了岑道州,他自己也不好受,如果能够让他再选择一次,他绝不会让岑道州再哭得这么难过。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岑道州本来已经迷迷糊糊下车了,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突然笑着对喻挽桑说:“哥哥再见,晚上我要来和你一起睡觉,你不要太早睡了,要等我哦。”   岑道州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求表扬一样。   喻挽桑起初也不明白岑道州为什么要特意让自己等他,直到他准备写作业,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十几颗小熊软糖。岑道州喜欢甜食,但别人给的小熊软糖,他一颗也没有吃,全部都留了下来,给了他。 第10章   上学往往并不意味着,大家真的能够学到多少有用的知识。至少在现如今的社会,学校里教导的许多知识,很多并不直接适用于生活。   上学更像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服从性测试,在这里,比起学到知识,懂得服从和乖巧,才能让自己更好地生活。   服从,是孩子必须要学会的一堂课。   这也是岑妈妈一直担心岑道州不适应集体生活的原因。岑道州从来都没有过集体生活的经验。   岑道州以前接受的都是私人教师,上的课程和学校教的课程有些脱节。加上他上课也不肯好好听课,成绩一直不太好。   到小学六年级,他的成绩还是班级里的倒数几名。唯独在语文作文上,他表现出极大的天赋,尤其是写人的作文题目,他可以换着花样把半命题作文《我最爱的____》全写成《我最爱的哥哥》,并且都能拿到特别好的分数。   在他的作文里,哥哥会在雨天背他从学校回家,哥哥会半夜哄生病的他睡觉,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是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人。   语文老师曾开他玩笑,说:“以后小升初考试,只要是写人的作文题目,你就写你哥,一准得高分。”   比起岑道州,喻挽桑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唯一一次排名掉出年级前十,还是因为那回期末考试,岑道州发烧了,他为了陪着岑道州,直接翘了一门英语考试。   六年级,马上就要小升初了。   喻挽桑的姥姥生了病,他请了两天假,和妈妈回老家乡下去探望姥姥了。   因为喻挽桑不在,姜其柯就老招惹岑道州。   他坐在岑道州后面,故意伸脚去踢岑道州的桌子:“你哥今天怎么没来?”   岑道州和姜其柯的关系其实挺好,就是喻挽桑不怎么喜欢姜其柯,偏偏姜其柯家里有点关系,故意每次都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在岑道州后面。   “他回老家了。”岑道州转过身来,趴在姜其柯的桌子上,“他一天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昨晚上让他要多和我视频电话,今天我还特意带了手机来学校,结果他不理我,不回我消息,也不给我打电话。”   姜其柯幸灾乐祸地说:“哟,我们小州州这是要失宠了啊。”   旁边的同学都围过来,说话一个赛一个大声。   “你哥不要你了?”   “天可怜见的,你哥这是造孽啊,我都不敢想象,我要是有这么乖的一个弟弟,我得把他宠成什么样子。”   “就我一个人觉得岑道州黏喻挽桑黏得太过分了吗?人都需要有私人空间的吧?我听和他们住一个小区的人说,岑道州晚上睡觉都要去找喻挽桑。”   “这不可能吧?”   “又不是亲兄弟,也没有必要每天都报备吧。就算是亲兄弟,我弟要是这么缠着我打电话,我肯定一拖鞋给他扇过去了。”   岑道州就是班级里的班宠,长得好看,是小少爷,出手阔绰,还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架子,谁能不爱?   岑道州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糖果出来,给说他好话的人都分了糖果,唯独那两个埋汰他太黏人,以及说不是亲兄弟的人,他一颗糖也没有给。   他给完糖果后,就趴在桌上难受,偷偷地低头去看手机。   姜其柯说:“今天下午的课,要不我们都别上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去,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岑道州从肘窝里抬起头:“真的假的?你知道我哥在哪儿?”   “这还不简单,你打个电话问他不就得了。”姜其柯说,“再不济你打个电话问你家大人,总有人知道。”   岑道州觉得这是个办法,尽管翘课很不好,可是他一想,他要是和姜其柯走,他今天就能见到哥哥。   他太想喻挽桑了。   这几晚上,他一个人睡觉,想到第二天他也见不得喻挽桑,便怎么也睡不着。他怕爸妈担心,也不敢说。每天早上他兜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白天上课更是没精神。   十一月末,天气已经很凉。   梧桐树悄悄黄了,柏油马路上铺了大片枯萎的梧桐叶。自行车的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岑道州背着自己的书包,等在便利店门口。姜其柯去买食物。他们把身上的现金凑了凑,花了五十块钱买水和面包,剩下三百块钱,他们打算拿起打个车。   从学校到岑道州姥姥的家,开车要花三个多小时。他们拦了个司机,刚说出目的地,司机就问他们:“就你们两个小孩儿去?大人呢?”   岑道州站在最前面,他想也不想地说:“我要去找我哥,就我们两个人去,没有大人。”   司机可不干,这两个小孩儿有没有钱还是个问题,何况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他吃不了兜着走。   姜其柯拉了他一下:“爸爸让我带着弟弟打车过去,我们爸妈离婚了,法院把弟弟判给了妈妈,把我判给了爸爸,今天是爸爸可以和弟弟一个月才能见一面的日子,但是妈妈出差了,只能我过来接弟弟回去。”   岑道州特别不满意姜其柯的说法,他只有一个哥哥,姜其柯才不是他哥。   司机心里变得软软的:“这样啊……那你们得先把钱给我,上车后你必须看住你弟,不准闹不准哭知不知道?”   姜其柯连忙捂住岑道州想要解释的嘴,他点点头,拉着岑道州上了车。   两个小孩坐在后车座。   岑道州特别困,可他偏偏不想睡觉,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他特别开心。一路上他都不想理会姜其柯,因为刚才姜其柯为了哄骗司机,就让自己喊他哥哥。   “喝水不?天都黑了,你还没吃晚饭。”姜其柯问。   岑道州摇头,没和姜其柯说话。   “不就是让你喊我一声哥吗?喻挽桑也不是你亲哥,你也喊了这么多年,现在让你喊我一声哥,你至于这么介意吗?”姜其柯就搞不明白了,他好心好意帮小少爷找哥哥,结果小少爷就因为喊了他一声哥,现在一直在跟他怄气。   岑道州虽然心里别扭,也知道姜其柯是在帮自己。否则姜其柯没有必要翘课带他出来。   “对不起,”岑道州从自己书包里抓了两颗糖果出来,选了姜其柯喜欢的牛奶味软糖,塞到姜其柯手里,表示自己已经不计前嫌了,“哥哥他是不一样的,我只有鱼鱼一个哥哥。谁也不能取代他。”   姜其柯一愣。岑道州确实是个小少爷,被养得特别好,说话做事都特别有礼貌,甚至就连生气也都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不会随随便便把脾气撒在别人身上。   这样的小少爷怎么能够不让人喜欢?   当然姜其柯只是想要和小少爷做朋友,他喜欢和岑道州玩,也喜欢和喻挽桑玩。或许是因为在幼儿园时,他被喻挽桑坑过一次,所以他就老关注喻挽桑。   他发现喻挽桑对谁都脾气挺好,做啥都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偏偏喻挽桑在和岑道州待在一起时,经常不耐烦,还会发脾气,但就算他发了脾气,事后也会亲自哄岑道州。   喻挽桑哄岑道州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按照岑道州作文里的说法,什么雨天背着岑道州回家都是常规操作。喻挽桑哄岑道州的时候,岑道州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副模样,好像哪怕是岑道州叫他去杀个人,他都能立马答应下来。   姜其柯特别想要插进这两个兄弟之间去,可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讨好喻挽桑,喻挽桑就是不给他好脸色看。   他以为喻挽桑喜欢会黏人的,于是他也跟着岑道州喊喻挽桑哥哥。喻挽桑当即嫌弃地说自己起了鸡皮疙瘩,并且威胁他,再敢喊哥,他就打到自己找不着北。   “我没想过取代你哥,”姜其柯撕开糖果包装纸,把奶糖塞到自己嘴里,咀嚼了两下,确实是很好吃的奶糖,牌子是他没见过的,是英文的,糖果的产地也不是国内,“以后我不让你喊我哥了行不?你也别再生气了。”   岑道州点点头。   车越开越偏,车内只有车载广播和导航的机械声音。   他们到平安村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给完司机钱后,他们兜里只剩下二十块钱不到。   姜其柯之前就和家人撒了谎,说自己去朋友家住了。至于岑道州,他压根想不到和家人报备。   而没有接到孩子的喻爸爸简直要吓死了,他愁得赶紧给岑妈妈打电话,岑妈妈在开会,一直没有接。   他又给岑爸爸打了电话,岑爸爸也没有接。   岑家夫妻两个都在企业里上班,经常开会都是一块儿开。   喻爸爸赶紧找校长和老师,他又问保安,有没有看见一个背兔子书包的男孩儿走出学校。老师也着急,下午班里的姜其柯和岑道州就不见了,班里的其他孩子还给他俩打掩护,说岑道州肚子疼,姜其柯带他去学校医务室了。   直到下午放学,这俩孩子还没有回来,她才开始担心,赶紧给孩子父母打电话。   姜其柯的母亲是全职太太,一听到儿子不见了的消息,就赶紧打车过来了。岑家父母倒是一直没有接电话。   “自己儿子都不见了,还有心情赚钱,连电话也不接,要我说,这种人就不配当爸妈。”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师说。   “也不能这么说,”张蔷作为带了这几个孩子六年的班主任,很了解岑道州的父母,他们宝贝岑道州就跟宝贝自己眼珠子一样,“或许是真的忙。”   后来喻爸爸找到她,她才和喻爸爸把事情说清楚。   保安说:“下午三点多,张老师你们班的那两个小孩儿就在老孙的便利店门口转悠,后来高个儿的男孩儿拦了辆车,他们就走了。”   “他们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张蔷问。   “这我哪儿知道,我能记住他们两个都不容易了,要不是那个矮一点的小孩儿经常给我塞糖,我今天对他多留意了一点,否则学校里孩子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住他。”保安大叔说。   线索到这儿又断了。   岑妈妈六点多才开完会,这个会议持续了快三个小时,她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手机里又收到老师和喻爸爸的电话,她心里担心,优先回了喻爸爸的电话。   “老喻,你之前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怎么了?是州州哪里不舒服吗?”岑妈妈问。   岑爸爸在旁边,让她开免提。   喻爸爸说:“小少爷不见了,我去学校没有接到人。保安说他下午跟班里的一个同学上了一辆出租车。”   岑妈妈两眼一抹黑,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岑道州一直是他们两口子娇生惯养的,家里营养师、私教老师、家庭医生和保姆司机都配着,就为了让岑道州生活得好一点。   可以说,岑道州的自理能力几乎为零。   晚上八点半左右,岑家两口子已经急得快报警了,喻爸爸拿着手机到岑家夫妻面前,说:“找到小少爷了,他和他同学跑到淑敏的老家去找鱼鱼了。”   淑敏是喻妈妈的名字。   喻爸爸的手机正和儿子视频。   岑道州正睡在床上,睡得特别沉。他手里还拽着喻挽桑左手的袖子。喻挽桑只好右手拿着手机,等着自己老爸把手机拿给岑道州的父母看。   岑妈妈松了口气,她靠在自己丈夫身上,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麻烦鱼鱼你照顾下我们州州。”   “都是我的错,”喻挽桑道歉说,“今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没有多想,就告诉了他。我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岑妈妈心里门儿清,这事儿跟喻挽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还不是自家儿子太能折腾,离开喻挽桑两天就跟天都塌了一样。   “这也不怪你,”岑妈妈说,“鱼鱼你走了之后,他一直很想你,这两天他都一直忍着,也不肯和我们说。州州他忍得很辛苦,明天我给你们三个小朋友请个假,正好明天周五,到周日我再开车去把你们接回来。”   岑爸爸插了一句:“姜家那边也得说一声,人家儿子跟着咱们儿子走了,他们不知道有多着急。”   岑妈妈说:“那还用你说,老喻把手机送过来的时候,我就给姜妈妈发了消息。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电话挂断后,喻挽桑伸手拨开岑道州的额头的短发,露出岑道州有点红的额头。岑道州过来的路上,摔了一跤,额头碰到了墙,红了。   忍得很辛苦吗?   喻挽桑顺着岑道州的脸颊,捏了一下岑道州的右边脸颊。软软的,很好捏。   那就忍得再辛苦一点吧。   他的小少爷以后一定要变得再也离不开他才好,要很听他的话,他们要变得比亲兄弟还要亲,比最好的朋友还要好,但他们也绝不要成为恋人。   小少爷以后要平安长大,变得离不开喻挽桑,最好就连哭泣和笑容都要听自己的,他们都按照他规划好的路走下去。   “哥哥,”岑道州睁开眼睛,抓住喻挽桑的手,又喊了一声,“哥哥。”   “嗯。”喻挽桑没有抽回手,而是任由他握着。   岑道州说:“我喊了你两声,你只回答了我一次。”   喻挽桑:“……嗯,现在是两次了。”   岑道州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好像自己刚才就是在梦游一样。   乡下蚊子多,喻妈妈已经点了盘香,床上也挂了蚊帐,可蚊子还是没有除干净,总有蚊子在嗡嗡嗡地叫。   这都秋天了。   “哥哥,”岑道州再次睁开眼,拍了拍自己旁边,让喻挽桑和自己一起睡,“今天姜其柯和我说,我们不是亲兄弟,他搞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喊你哥哥。”   喻挽桑拍他胸口的手,动作一顿。   “哥哥你待在我身边,让我很安心。”岑道州说。   喻挽桑继续用很轻的力度拍着岑道州的胸口,哄着他入睡:“他说得对,我本来就不是你哥哥。”   岑道州不高兴,他坐起来,趴在喻挽桑身上,跟赖皮熊一样:“你和我一起长大,我从出生起就认识你了。你就是我哥。”   他说到后面,都着急了:“我喜欢你,你就要当我哥,我不管,你就是我哥!”   喻妈妈在厨房里用松针熏腊肉,过几天她就要走了,打算提早把过年要做的腊肉、香肠,都给老人家弄好,免得老人家到了过年还要自己买肉做。   她听到岑道州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岑道州伤到哪里了,于是赶紧从厨房过来。   “州州是不是发烧了?”喻妈妈过来。   岑道州从喻挽桑的身上下来,不高兴地坐在床头,不打算理喻挽桑了。   喻挽桑坐起来,拉了一下岑道州的手,把他拉进蚊帐里,免得蚊子咬他。喻玩闹桑对自己着急的老妈说:“他做了噩梦,在闹脾气。我哄哄就没事儿了。”   喻妈妈放下了心,转身回了厨房。   姜其柯在房间里打地铺,他睡得特别沉,岑道州在那儿吼得跟冲天炮一样,也没吵醒他。   “你是不是哭了?”喻挽桑拽着岑道州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声音里带着笑,“让我看看,你都多久没哭了,突然看你哭一次,还挺新鲜。”   岑道州慢慢长大后,也不怎么哭了。因为喻挽桑不让他在别人面前哭,而喻挽桑也不会惹他哭,所以他也没什么机会哭。   “没有哭,”岑道州倔强地说,“就算我哭了,也是我哥来哄我,你又不是我哥,你都不稀罕当我哥。你不是我哥的话,我就不让你哄。”   喻挽桑很想笑,又怕自己笑起来伤了岑道州的自尊心。   “行行行,我当你哥,我一辈子当你哥,这总行了吧?现在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喻挽桑用拇指指腹擦干净岑道州脸上的眼泪。   “我们小少爷哭得真好看。”喻挽桑夸赞说。   岑道州耳朵红红的,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夸他好看。明明以前他被哥哥摸,他都不会耳朵红。   晚上,岑道州睡得踏实,第二天他一早就起来了,去帮喻妈妈干活儿。   他跑去厨房,厨房里都是柴火,柴上的灰把他弄得跟脏娃娃一样。   喻妈妈哪儿敢使唤小少爷干活儿,她立马说:“去外面玩儿吧,别进厨房,脏得很。”   岑道州就出去帮姥姥干活儿了。姥姥在织毛衣,他走过去帮忙绕毛线。村子里有人在办喜事,有两个男人上门来搬桌子椅子,因为席面上的桌子不够用,就每家每户凑个桌子椅子什么的。   “婶子,你家桌子我给借走了啊,中午你别忘记带你家外孙一块儿过来吃饭。”其中一个胸口戴着花的男人说。   姥姥连忙应声。   “他们要干什么?”岑道州问。   姥姥把人家塞给她的一个红封递给岑道州,她听自己女儿说,这是主顾家的小少爷,小少爷长得白白净净,是有福气的长相。   “他们要结婚了,待会儿大家都过去吃饭,祝福结婚的新人。”姥姥说。   “什么是新人?”岑道州看了看红封,里面装了一张一百块钱。   姥姥说:“就是即将迎来新生活的夫妻,就跟你爸妈一样,未来的日子要一直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一起慢慢变老。”   “所有的人都要成为新人吗?”岑道州问。   “是啊,所有的人都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即便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会以别的形式成为生活上的新人,有自己新的生活。”姥姥尽量用通俗一点的话给岑道州解释。   “哥哥也会吗?他会不会以后有了妻子,就不理我了?”岑道州有点着急。   他以为只要哥哥一直是自己的哥哥,以后他就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姥姥和他说了很多,岑道州没听进去多少。他挺失落,恰好姜其柯出来,他就拉着姜其柯去参加村里的婚宴了。   姜其柯说:“好热闹,还有人在年底结婚呢。”   岑道州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他看着新娘子被新郎抱着,想着以后哥哥也要抱别人,就觉得很难受。   退一步来讲,哥哥就不能只抱他吗?   姜其柯伸手戳了戳岑道州的胳膊:“我们要不把你哥叫上,一块儿过来玩。我看中间那桌还摆着酥饼,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岑道州闷闷地说:“他才不是我哥。”   姜其柯一愣,这小少爷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又发脾气了?之前不还说喻挽桑是他唯一的哥哥吗?   “你跟你哥发生矛盾了?他惹着你了?”姜其柯问。   岑道州又说了一遍:“他不是我哥,我没有哥哥。鱼鱼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他了。”   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觉得小少爷说得都对·其柯:“啊对对对,反正你最喜欢你哥……额,喻挽桑。”   岑道州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微微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就是这样才对,鱼鱼才不是他的什么哥哥,鱼鱼要和他一直在一起,以后也一定要在一起,他们要成为夫妻,要成为生活上的新人,鱼鱼只能是他的。 第11章   秋天过去,马上就入冬了。季节悄无声息地轮回,每个人就好像是年轮里虚无缥缈的一份子,被裹挟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四季。   穿越这种事情,是完全违背了时空伦理的。时间和空间共同构成了整个世界,时空穿梭就好像将时空打破。没有东西可以违背季节更迭、时间变换的规则。   地震带来时空的不稳定,从而引发磁场的突变,时空紊乱导致了时空穿梭存在的可能性。这是喻挽桑猜测的。   为了能够有能力改变未来,他在学习上比以前更加刻苦。不过时空穿梭这种事情,就连当代科学家也研究不明白,他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在某一个时刻,他也想要穿越回自己以前的那个时空。他想要知道,岑道州是不是真的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岑道州死亡与否的结果,于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无论他是否能够穿越回去,他都给不了那个时空的岑道州想要的东西。   入冬,喻妈妈煮了锅饺子,让喻挽桑端到岑家主楼去。   路上结冰了,特别不好走。   他敲了敲门,就站在门口等。墙上挂了圣诞节的装饰品,有许多串灯放在庭院的树上。岑妈妈来开门,说:“盘子等一下鱼鱼你给带回去,你妈还是这么客气,老叫你送东西来,我都不好意思了。”   喻挽桑说:“妈妈让我说,多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   “她真的客气。”岑妈妈说。   喻挽桑自己上了楼,楼梯上摆着几个玩具车,走廊上也有。他到走廊上,玩具车就围过来。   岑道州的房间里传来笑声。   喻挽桑很无奈,跟着“剧情”走,他蹲下来抓住一个小汽车玩具,说:“快告诉我,被你们围困的小王子在哪里?”   岑道州在卧室里笑得更大声了。   小汽车里传来圣诞歌,歌声很欢快明丽。车子在喻挽桑身后排成一排,催促着喻挽桑赶紧前进。   喻挽桑只好走到岑道州的卧室来,他敲了敲门,岑道州一打开门,就扑到了他身上。   “哥哥!”岑道州兴奋地喊他。   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岑道州的成绩太差,如果是走公立学校的途径,他极有可能和喻挽桑上不了同一所中学。   岑妈妈最近给他找了家教老师,在补习功课。   喻挽桑看了下,房间的桌上确实摆放着许多学习资料,而自己的照片被贴在最醒目的地方。   “你贴我照片干什么?”喻挽桑觉得别扭。   “哥哥一直都是年级第一,我拜拜考神嘛。”岑道州说。   保姆送来点心,岑道州端了来,坐到沙发上和喻挽桑一块儿吃。家教老师很快推开门进来,说到了上课时间。   新来的家教老师是毕业于清北大学的本科生,叫季裴,他今年十八岁,刚本科毕业,他教岑道州是绰绰有余。之前岑爸爸一听自己儿子要学习,就赶紧花了高价钱,请了个最好的老师来。岑妈妈说他夸张,岑爸爸不觉得,好不容易儿子找他提了要求,他自然要给儿子最好的。   季裴是个很严格的人,他和章楠是一个学校毕业,算是师兄弟。这份工作也是章楠介绍给他的。即便小少爷只有十一岁,他也没有放松要求。   “季老师,我哥今天来找我了,我能不能请半天假?”岑道州央求着季裴。   “不行。”季裴说,“我没有收到你可以被允许放假的消息。”   岑道州撇了下嘴,放下点心,跟着老师去了书房。临走前,他把玩具小车的遥控器给喻挽桑,让喻挽桑随便玩。   小车是岑爸爸公司里最近开发出的一款玩具,小车身上具备监控功能,还可以变形成无人机一样越过阶梯、配送物资,玩具还具备车载广播的功能,能够播放音乐和电台节目。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款玩具的销售情况十分不好。岑爸爸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款大人小孩儿皆宜的玩具会滞销。   尽管定价是贵了一些,但也只不过是需要一万元就能购买,何况玩具功能齐全。   过了十分钟,喻挽桑才明白,为什么岑道州要让他“玩”小汽车。因为遥控器在岑道州手里,而岑道州通过手机终端,在操纵小汽车和他玩耍。   其中一个红色小汽车一直在靠近他。   喻挽桑捡起它,车门一下子被打开,车里掉出来一张纸条。   所有小车的车轮都在转动,很吵闹。   喻挽桑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哥哥,我最喜欢你。   又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恶作剧。喻挽桑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岑道州就喜欢对他做这些恶作剧。有时候会弄得他出洋相。第一次岑道州做这种事情,他还给岑道州解释,两个男孩子不能互相喜欢,结果岑道州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起来,说:“我只是在逗你啊哥哥,你当真了吗?。”   后来喻挽桑再也没当过真。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岑道州竟然进了班级前十。这所学校是省重点中学的附小,他们的期末测验卷在整个省份来说,都挺难的。   岑道州特别高兴。数学卷子发下来,他洋洋得意地接受数学课代表孙文文和学渣姜其柯的夸奖。   “附加题你都做出来了?岑哥牛掰啊!”有人说。   姜其柯附和:“那是,你也不看我们岑哥身边坐的是谁,在学霸的熏陶下,岑哥怎么可能会成绩差。”   “考了一次好成绩就这么嘚瑟了,啧,谁知道这成绩怎么来的,上次测验他不是才考班级倒数第四。”也有人在说酸话。   岑道州压根不打算解释。   他们帅哥都这样,与生俱来的酷,被冤枉了也没有关系。 第12章   喻挽桑却不肯岑道州被这么污蔑,他走到说酸话的人面前,冷漠地说:“你要是对成绩有异议,可以让教务处查监控,重新核对成绩。如果没有证据,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喻挽桑的脾气是很柔和的,他很少这么怼人。   他是班里的班长,班里大多数人都服他。   那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确实是心里酸才这么说。他知道,期末考试前几次的测试,岑道州都考得不错,期末考试是超常发挥。而且岑道州根本不屑于抄袭,哪怕喻挽桑的满分试卷摆在他面前,他都懒得抄,否则以前的平时测验他也不至于都考得这么差劲。   “班长你挺会护同桌的啊,”姜其柯说,“你刚才就跟个大人一样,把那傻大个给唬住了。岑道州他考试的那个教室都没装监控,哈哈哈!”   岑道州单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在看喻挽桑,他伸手戳了下班长大人的脸颊:“这么护我,班长大人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姜其柯噤声,岑道州现在是在作死的边缘越走越远了。他们的年纪才多大?喻挽桑又是什么样的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岑道州简直是无三观、无组织、无纪律!   每次岑道州这么开喻挽桑的玩笑,喻挽桑都会和他闹脾气,甚至长达两个小时不理他。   姜其柯就看他俩热闹,跟看戏一样。   姜其柯说:“他不护你,你就该哭了。你说你以前小时候哭得明明那么好看,跟女孩儿一样,现在怎么就变得这么可恶了呢?老开你哥的玩笑,他又不是你童养媳。”   喻挽桑出去接水了。   岑道州说:“我就只是开开玩笑,你不觉得他生起气来特别可爱吗?”   “并没有……”姜其柯说。   生气的喻挽桑,身边的气温低得跟能冻人一样,哪里可爱了。   因为喻爸爸工作上有事,岑道州就和喻挽桑骑自行车回家。下午放学那段时间,路上车很多。   “哎,你等等我。”岑道州在后面撵着。   喻挽桑骑在前面,到红绿灯十字路口,喻挽桑停下来,从书包里拿了保温杯出来,递给岑道州,让他喝水。   “哥,你还在生气呢?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和我计较。我今天挺感谢你的,你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我特开心。”岑道州说。   喻挽桑的水杯很好看,是他以前送给喻挽桑的生日礼物之一。   “这杯子都旧了,今年你生日,我送个新的保温杯给你。”岑道州喝完水,把保温杯拧紧了递回去。   本来十字路口变绿灯了,他们该往前骑,结果喻挽桑忽然变道了。   岑道州在后面追,他不知道喻挽桑要去哪里:“哥,你等等我。”   喻挽桑一直往前骑,速度越来越快。   后来,喻挽桑在一家花店门口停下来。岑道州以为喻挽桑要买花,他从书包里拿了钱包出来,准备付款:“哥,你要买花送给阿姨吗?”   岑道州跟着喻挽桑走进去,门口的贝壳风铃响了起来。   岑道州看见喻挽桑在柜台旁边一个小男孩儿身边停下。这个小男孩儿刚跑进来,还在喘气,脸红红的,手里还拿着作业本。   “沈夏。”   那是很低又很缱绻的声音。   岑道州听见喻挽桑喊出了这个名字。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一直包裹着他,岑道州很不开心,他从来没有见过喻挽桑露出这样的表情。   “哥,你要买什么花?不买花就走了吧,我打电话叫我爸安排司机来接我们好不好?”岑道州拉了下喻挽桑的袖子,心里莫名地开始着急。   喻挽桑回过神来,他点点头,终于察觉出自己的鲁莽了。他很后悔,为什么在路上看见了沈夏,就突然跟了过来。   他要跟岑道州走,沈夏突然叫住他,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吗?”   喻挽桑说:“你胸前的校服上有写你的名字,我只是来买花的。”   沈夏觉得眼前的男生很奇怪,他的眼神明明不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两个跑来自己店里的男孩儿一前一后又离开他家的花店,矮一点的被牵着手,高一点的男孩儿顺手买了一束向日葵花。   “夏夏,你在外面吗?”妈妈在喊他。   “在,刚刚店里来了一对很奇怪的兄弟,”他说,“他们穿着一中附小的校服,妈妈,我也想要去一中。”   初冬的晚风冷得让人发抖,喻挽桑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岑道州身上。岑道州一直盯着喻挽桑手里的向日葵,花材不是很新鲜。又因为是倒季节的花材,所以花束价格昂贵,喻挽桑没有花他的钱。   他想要那束花。   岑道州想。   喻挽桑好像听见了一样,下一秒把花塞到他手上。他们站在家门口,喻挽桑说:“恭喜你,终于不是年级倒数。”   岑道州有点高兴:“那是,我这么聪明的小帅哥,怎么可能成绩一直倒数。”   他摸了摸鼻子,说:“我是天菜好吧。”   “你今天不高兴了吧,我去花店的时候你一直低着头。”喻挽桑说,“有件事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等你长大了,我就和你说。”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对,很重要。现在我不能说。”喻挽桑揉了揉岑道州的脑袋,“以后你也不要再和我开今天这种玩笑。很无聊。”   岑道州没有说什么,就只是抱着喻挽桑,他的眼圈有点红。果然能够把他惹哭的就只有哥哥。   小学六年级的小升初考试,喻挽桑不出意料地考上了一中。他原本有跳级的机会,可是为了不影响未来的进程,他还是选择留在了原有的班级。   他不想遇不到沈夏。   他想要搞明白,沈夏上辈子对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岑道州喜欢他,那岑道州又为什么非要纠缠沈夏,后来岑道州又为什么非要出国?当年的太多疑惑,他一个也没有搞明白。 第13章   小升初的录取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岑道州和喻挽桑都考上了一中。小学的小升初试卷比较简单,因此成绩排名的参考价值也不是很大,例如数学语文和英语,都有不少同学得了满分。其中最具有参考价值的是一中最后一次的期末大测,出题范围十分广泛,大部分题目来自奥赛,是一中内部的特殊筛选考试。又称作一中魔鬼小测。   喻挽桑在这场考试里正常发挥,考试成绩在一中排名第一,老师因此建议他考虑跳级到初二。   姜其柯在一中录取分数线的尾巴上,勉强靠体育比赛的额外加分上了一中,成了一中田径项的体育特长生。   “你说明明在一年前,我们两个都是差生,一直在班级倒数前十里溜达,”姜其柯抱怨,“怎么一晃眼,你还跑到年级前十去了?你还有个什么钢琴比赛的附加分,我不服气!明明我们都是废物,怎么你一下子就丢下我跑了。”   岑道州推开姜其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自己废物,千万别带上我。”   姜其柯拍了下岑道州的背:“放学后去不去蓝天玩儿,最近新出了一款特别好玩的游戏,我约了我表哥他们一块儿开黑。”   岑道州最近染上了游戏瘾,偶尔会偷偷溜出去跟姜其柯去网吧玩游戏。蓝天就是他们学校附近一家特别受欢迎的网吧。   “蓝天?你俩要溜去蓝天?”从一中附小一个班升上来的文桦和孙文文也凑过来,文桦说,“班长今天怎么还没来?今天报道第一天,班长不来,你小子就撬墙角,把州州给拐去网吧。姜其柯,你小子做个人吧。”   文桦成绩很好,是以前班上的学习委员,他比较擅长文科,经常负责给广播站写广播稿。刚升到初一,他就申请加入了广播社。   “什么叫撬墙角?这叫交往自由。”姜其柯拿着新发下来的书,看了两眼,就把书丢桌洞里,“岑道州,你到底去不去?”   岑道州果断地说:“我不去。”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我可是跟那几个妹子说好了你要来,她们才肯答应我一块儿玩的。”姜其柯一不小心把真相说出口了。   孙文文在笑话他:“你拉着小少爷泡妞,也不怕班长知道了,回头找你算账”。   姜其柯找补说:“谁让少爷长得好看又有钱,你去问问,年级里有几个小姑娘不知道他的。”   岑道州收拾书包,把喻挽桑的书规规矩矩地收好,码整齐,再在书的第一页写上喻挽桑的名字。他在写“桑”字的最后一笔时,喜欢把那一捺拉得很长,再把那一捺的尾巴往上翘,画一个小爱心。   喻挽桑的字比他的要好看很多,因为喻挽桑练习书法的原因,喻挽桑曾一度看不上岑道州的字。喻挽桑总说,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看上去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岑道州心里洋洋得意,这次“营养不良”的州州字体要占满喻挽桑初一上册的每一本书了。   “我要回家陪我哥,他发烧了。”岑道州说。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铃声一响,岑道州就收拾书包走了。姜其柯怎么叫他,他也不肯留下来。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在小少爷心里,班长大人最重要。”文桦说。   “就是就是。”孙文文附和,“你就别去当舔狗了。”   姜其柯啧一声:“他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每次出去玩都不叫上我。班长这回发烧也不告诉我,你说他们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不拿我当朋友啊这是。”   作为很有自知之明的普通同学文桦和孙文文:“……”人家好像也没有必要告诉你一个只会添乱的普通同学。   岑道州拜托喻爸爸直接开车到喻家楼底下。他在车上问了好几次喻挽桑的情况,喻爸爸都说情况很好。他只有自己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喻爸爸安慰他说:“你不要这么紧张,男孩子生点病也没什么。”   “我不放心。”岑道州说,“哥哥很少生病。”   这几天天气转凉,喻挽桑昨晚上就发烧了。岑道州今早过来叫他一起去学校上课,喻妈妈塞给他一袋早点,然后说喻挽桑昨晚发烧了不能去学校。   岑道州也想不去学校,他本来想要翘课的。   就在他早上犹豫时,喻挽桑在二楼阳台看他,拜托他帮忙去学校领书。   “州州放学回来啦。”喻妈妈放下手里的墩布,从厨房里拿出准备好的曲奇,塞到他手里,“拿上去吧,你跟鱼鱼一块儿吃。他今天白天一直在睡觉,你陪他多聊会儿。”   岑道州点点头。   他走到喻挽桑的房间外,敲了门,喻挽桑没有来开门。他自己推开门进去,哥哥还在睡觉。   他坐过去,坐了一会儿,就只是看着喻挽桑睡觉。喻挽桑的房间里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味,就是很特别,很好闻。他伸手碰了下喻挽桑的鼻尖,喻挽桑没有拒绝他。一个睡着的人没有办法拒绝他的靠近。   岑道州拿出一个蓝色的笔记本,用铅笔在上面胡乱地画画。他画出了一个睡着的喻挽桑,因为画得太满意,所以他满足地笑了一下。   小少爷笑起来就跟一块软泡芙一样,让人甜到了心里。喻挽桑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感叹自己这一世把小少爷养得太好了,总算把那个冰块脸小帅哥给养成甜甜蜜蜜小泡芙了。   “你在笑什么?”喻挽桑醒了,他撑着床铺,自己坐起来,口是心非地说,“笑得好傻。”   岑道州把自己的笔记本收起来,他开始给喻挽桑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开学第一天,是特别有意义的一天。   他特意把姜其柯约自己去网吧玩,而自己没有答应这件事说出来。   他说:“哥哥你看,我还是最喜欢你的,我没有跟姜其柯出去玩。姜其柯他太烦了,怎么总是跟我们一个班,下回我让我妈跟四叔打个招呼,不让他跟我们一个班了。”   岑道州的四叔,是一中的校长,去年刚调过来的。岑家是一个家学渊源很深的家族。岑道州爷爷的学生有很多都在重要岗位上任职,岑家的叔叔伯伯辈要么是在重要政务机关工作,要么是知名上市公司的董事。   到了岑爸爸这一辈儿,不知道怎么的,就很少有子嗣,岑家出了好几个喜欢同性的后辈,岑道州是岑家这一辈为数不多的子嗣。因此岑道州也特别受宠。   “你不怕姜其柯找你闹?”喻挽桑拿了桌上岑道州给他带的笔记本,看了下上面的数学笔记。   岑道州说:“我才不怕他。”   数学笔记其实很工整,就是字有点“圆润”,像是一块又一块圆形的曲奇饼干码在上面。喻挽桑喜欢书法,也一直在练习书法,因此他总见不得岑道州的这一手字。   “字还可以再练练,”喻挽桑说,“你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水。”   他递了一杯水过去,岑道州没有接,而是就着他的手喝水。   喻挽桑问他:“你手里的蓝色本子也是给我的吗?”   岑道州一下子脸红了,手里的本子是他的速写本,偶尔画来消遣玩儿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本子上全都是跟喻挽桑有关系的画。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脸红就更显得皮肤白。   喻挽桑看出了他的局促,就没有再多问。他是一个合格的玩伴,会尊重小朋友的所有举动。   晚上六点,岑妈妈打电话来催岑道州回去吃饭,喻妈妈直接让岑道州在家里住一晚。岑妈妈说:“这哪儿行,他现在都养成习惯了,老往你们家跑。”   喻妈妈特别喜欢岑道州,这孩子就是他看着长大的,跟她自己的孩子没两样。她说:“州州跑来跑去也麻烦,去主楼有一截路的路灯坏了,就别让他跑回去了,万一摔着了可不好。”   岑妈妈说:“行,明天一早我就让章楠那个孩子去修一修。”   “他从外省回来啦?”喻妈妈问。   “回来了,他这回跑得特别远,说是保送了研究生。学校就选在本地清北大学的医学院。他跟他老师一样有出息。”岑妈妈夸赞道。   “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喻妈妈说,“明天你甭让他去修路灯了,我让我家老喻去修。章楠那孩子还要回去看他老师。”   岑妈妈答应下来。   晚上,岑道州换上了属于自己的睡衣,丢掉了自己的毯巾,缩进喻挽桑的被子里。   “听说感冒都能传染,”岑道州把自己脑袋凑过去,挨着喻挽桑的脑袋,“哥哥你把感冒传染给我,你就好了。”   喻挽桑关了灯,给岑道州捏了下胸口的被子:“传染给你干什么?”   “我替你生病。”岑道州说。   “不需要。”喻挽桑回答他。   岑道州还要爬起来,喻挽桑摁住他,难得严厉地说:“不要闹了,快睡吧。”   小孩子的睡衣都特别柔软,特别薄。岑道州半夜醒了,他拨开自己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面的很多画都是哥哥。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迷宫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只想要挨着喻挽桑。   “哥哥,”他喊了一声,喻挽桑没有回答他,“我能不能抱你一下?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他的手刚伸过去,脑袋刚挨着喻挽桑的胸口,就听到喻挽桑问他:“还没睡?”   岑道州说:“睡不着,我认床,我习惯抱着我的兔子睡。”   岑道州的兔子布偶,是他刚出生那会儿,岑妈妈给他买当一个玩具。他小时候一直抱着那个布偶睡觉,现在长大了,也习惯把布偶放在床上才能睡着。   按照岑妈妈的话来说,这就是大人惯出来的坏毛病。   “在我的床上你也认床?”喻挽桑笑话他,“以前在我床上睡得跟只小猪一样的人是谁?”   岑道州说:“那是因为以前我都抱着你睡,比起认床,我更认哥哥你。”   “我现在也没不让你抱,”喻挽桑张开手臂,“抱吧,我今晚上换了一床薄被子,两个人抱在一起睡觉也不会太热。”   岑道州扑过去抱住喻挽桑,脑袋下意识讨好似的蹭了蹭喻挽桑的下巴,说:“不愧是聪明的班长哥哥大人!考虑周到。”   喻挽桑笑得不行:“你又给我起什么称呼?”   “好听的称呼。”   喻妈妈像往常一样过来看儿子和小少爷睡着没有。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听到两个孩子在床上讲小话,无奈地笑。现在两个孩子都升到初一了,小少爷还这么黏自己儿子。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儿子房间外面偷偷摸摸地干什么?”老喻起来偷偷去外面抽了根烟,怕被自己老婆发现自己抽烟,于是只好先发制人。   “儿子发烧,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喻妈妈把门关上,“结果刚在门口站了会儿,就看见小少爷朝咱们儿子撒娇。你说他们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老喻说:“小少爷才十一岁出头,正是撒娇的年纪。再说了,男孩子会撒娇是好事,以后长大了懂得心疼人。”   喻妈妈啧一声:“那您小时候肯定就没撒娇过,现在一点都不知道疼媳妇儿。”   老喻心里慌了,因为自己刚抽了烟,心里更加心虚:“我怎么不心疼你了?”   喻妈妈从老喻身边走过,闻到老喻身上的烟味,更是生气:“好啊,我说你怎么大半夜不见了,结果是跑外面躲着抽烟了。喻成文,你今天晚上别想进卧室!”   两口子在外面吵架,岑道州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喻挽桑睡不着,干脆用手给岑道州把耳朵捂住。小少爷细皮嫩肉,耳垂特别软,摸起来也很舒服。   “哥哥?”岑道州迷迷糊糊地喊了声。   “睡吧。”喻挽桑尽责地当起了降噪耳塞,帮小少爷捂住耳朵,“明天还要早起,他们大人的事,不关我们小孩子的事。”   “嗯呢,哥哥你靠过来一点,”岑道州额头抵着喻挽桑的额头,“明天我们要一起上学,我叫你起床。”   “你起得来吗?”喻挽桑对岑道州早起这件事表示怀疑。   “一定,起得来,”岑道州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会睡着一样,说话断断续续,“因为,要跟哥哥,一起,上学……哥哥今天,不在,我……好孤单……”   那一刻,喻挽桑抱着怀里的岑道州,心情很复杂。废墟下岑道州的脸一次次地在脑海里出现,医生说岑道州的腿断了,因为腿在废墟下被压的时间太长而无法再接回去。在废墟下,岑道州总在自己质问他还有多少食物时来亲他,那副揩油的态度,让他一直以为岑道州没什么事儿。   第二天起来,喻挽桑是被噩梦吓醒的。他浑身都是冷汗,看见岑道州的第一眼,本能反应是紧紧地抱住他。   “我要不能呼吸了,”岑道州被勒得喘不过气,无奈地结束掉在哥哥怀里装睡的小把戏,“哥哥,你怎么了?”   喻挽桑没有说话。   喻妈妈进来叫他们起床,看见两个小孩子抱在一起,还揶揄喻挽桑。小少爷乖乖地被抱着,很笨拙地拍喻挽桑的后背:“姨姨,哥哥好像做噩梦了。   喻妈妈把他们的校服从衣柜里拿出来,放到床上:“让他自己缓一会儿,州州你快换衣服下来吃饭,别管他。”   岑道州听话地下床穿衣服,喻挽桑不肯松开他:“再让我抱会儿。”   喻妈妈拿手机,弯腰把两个孩子都用视频记录下来。喻挽桑把脑袋藏进被子里,小声嚷嚷:“不要拍我,我马上就起来。”   岑道州对着镜头比耶,还wink给喻妈妈看:“姨姨拍我,我起来了,哥哥还要睡懒觉。”   喻妈妈喜欢把两个小孩儿的日常记录下来,家里电脑里专门存岑道州和喻挽桑日常的文件夹内存就有十几个G   “州州真贴心,对我们家鱼鱼真好,还知道帮鱼鱼挡镜头了。”喻妈妈捧着手机对刚进来的喻爸爸说。   喻爸爸说:“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第14章   一中实验班有入学测验,如果测验成绩不理想,就会被从实验班踢到平行班上去。   姜其柯一点也不慌,他是靠关系和特长招生混进的实验班,本来就是为了跟岑道州和喻挽桑继续当同学才来的。他妈和副校长是亲戚,他家又给副校长塞了不少钱,就是喻挽桑被踢出实验班,他姜其柯也不可能被踢出去。   谁知道在测验前两天,副校长调走了。听说是被调到二中去当校长了。   二中和一中常年以来都是竞争关系,两个学校的学生互相看不上眼。每年市里的理科状元都在一中,文科状元都在二中,文理科的前十里,有十个都是一中的好苗子。   “你们听说了没,老唐走了。”有人围着一块儿讨论。   “听说二中的校长因为贪污被抓了,结果教育局那边就把老唐调过去了。”   “现在当官的,十个里有八个贪,还有两个在贪的路上。啧啧。”   讨论还一阵接一阵,姜其柯趴桌上,没精打采的。老唐被调走了,他的“保护伞”没了,这次入学测验他考不好,那是铁定得被撸到平行班去。   “小少爷,”姜其柯用笔戳岑道州的后背,“你帮帮我,我这次考试要是考砸了,铁定得被我妈骂死。”   岑道州转过身,拿了一沓补习资料给他。这是喻挽桑给他整理的,他还没有来得及看。   “我哥给我的,先给你看吧。”岑道州说。   姜其柯看见这一大摞资料就头疼:“我要是能看得懂,就不至于考试吊车尾了。”   岑道州把这一沓资料,又宝贝地塞回到自己的抽屉里:“听说这次考试不仅要考初一到初三的基本知识,数学还要考奥数题目。”   姜其柯嗷了一嗓子:“你们学霸都是这么变态的吗?我现在刚小学毕业,我连小学都没学明白,就要我考初中卷了。好变态。”   岑道州说:“变态吗?我觉得还好啊,我哥今年暑假就拉着我一块儿学初中的内容了,我妈还给我们请了家教老师,我已经学到初二下册了。”   文桦刚给大家发完作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姜其柯拉着他说:“桦桦,你快来看,这里有个变态学霸!他欺负我!要是文文还在,我肯定不找小少爷帮忙。”   孙文文打算学美术,升到一中后,认为这种高压下的教育模式不适合自己,就报考了一所专攻美术的中学。没过多久,她就从一中退学了。岑道州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有点遗憾。   文桦了解完之后,好奇地问姜其柯:“难道你没有提前学初中的书吗?班里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报过补习班学完初一的内容了。”   学渣姜其柯:“……”不和你们变态玩了。   喻挽桑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数学老师给了他一套初三的中考数学卷子给他做,他做了半个小时,考了满分。数学老师建议他跳级到初二去,他拒绝了。   学校的实验班经常出现跳级的同学,毕竟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跳级后依然能够成绩优异地考上理想的大学,那么早一点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喻挽桑回到自己座位,发现岑道州在刷卷子。有一道题,岑道州粗心地写错了,喻挽桑也不给他指出来,只是一直看着他。   岑道州后知后觉,心里发毛,他问:“哥哥,你看着我干嘛?”   “看你做题。”喻挽桑撑着下巴,看着卷子上那些跟小曲奇饼干一样圆润整齐的字,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好。   岑道州立马去检查自己的题目。姜其柯说:“班长看你一眼而已,你干嘛跟自己要考零分一样着急。”   岑道州说:“你不懂,每次我哥这样看我,就是我肯定哪里又算错了。他人坏,都不给我说步骤和答案的。每次都要我求他很久,他才会给我一点提示。”   姜其柯说:“哦豁,变态小少爷遇到一个更变态的班长大人。”   上课铃响了,岑道州还在检查,他始终没有检查出自己错在了哪里。于是他就想要向喻挽桑求助。   喻挽桑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我们这种坏人,都是不会教别人答题的。”   岑道州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又看了眼喻挽桑,他央着喻挽桑说:“哥哥,求求你了。”   新来的数学老师范建是资深老师,平常特别严厉。他看不惯教室里学生吵吵闹闹的样子。   岑道州因为讲小话被抽起来回答问题。他一问三不知,刚刚他只顾着求喻挽桑给他讲题了,也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班里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偏偏喻挽桑也没有给他解围的意思。   “我——”岑道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连题目都不知道,“这道题,总之,额——”   话跟烫嘴一样。   他伸手去戳喻挽桑,喻挽桑却指着他卷子上的那道题。他看了眼那道题,终于发现自己粗心代入错了一道公式,导致结果不对。   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喻挽桑还有心情嘲笑他错了的公式。   岑道州有点生气,因为紧张而憋得脸红。   姜其柯在给他念答案。岑道州也不过脑子,直接念答案呢,说:“选C。”   周围的人笑起来,老师在讲台上,叹了口气,说:“有些同学上课的时候不要开小差,要认真听讲,否则就会跟岑道州一样,被抽起来回答问题,牛头不对马嘴。”   接下来老师在黑板上板书问题。岑道州发现,老师讲的那道题,就是喻挽桑给自己指出来的那道题。   “哥哥……”岑道州心里更愧疚了,哥哥明明那么好,生气都在护着他,结果他却不相信哥哥,还恶意揣测他。   他撕了一张便签纸,写——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坏,不该不相信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他写完后,就把便签偷偷塞给喻挽桑。   几分钟后,在老师看向黑板的一瞬间,喻完桑把纸条又还给了他。   上面写着——   【专心听课,还有,我原谅你了】   姜其柯趴在桌上笑,他终于把小少爷整蛊成功了。他刚笑了一会儿,喻挽桑就推了他的桌子一下,他哎了一声,刚要开口问喻挽桑是什么意思,他就被范建给捉起来回答问题。   岑道州看着抓耳挠腮的姜其柯,满意地在桌子下面牵了下哥哥的手。   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到了测验这天,姜其柯的座位又恰好在岑道州的后面。大家的座位是打乱了的,喻挽桑的座位在第一排,距离他们很远。   姜其柯让岑道州把答案写在便签上,偷偷丢给他。他想要岑道州帮他作弊。   岑道州自然是不干的,他想要拒绝。喻挽桑要是知道他帮着姜其柯作弊,得骂他了。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从幼儿园起,我们就认识。现在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又不是中高考,你帮我一次又没什么。”姜其柯着急了,他妈说他要是从实验班被踢掉普通班,就给他好看,“再说了,这只是三个实验班的考试,又不是全部新生的考试,谁会开监控?大家都知道,这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姜其柯确实是他很好的朋友,岑道州也不能真见死不救,他前几天想要拉着姜其柯补习,可姜其柯压根不想学习。   “当初你哥回老家了,是谁带着你去乡下找你哥的?要是没有我,你能平安找到你哥吗?”姜其柯也不想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出来说道,他纯粹是昏了头了。   岑道州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帮助姜其柯。   考试当天,岑道州写完数学卷子后,刚检查完一遍,姜其柯就踢他的椅子。岑道州拿一张稿纸,写了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以及部分大题的答案,传给了姜其柯。   结果姜其柯抄完之后,不知道脑子秀逗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把答案又传回给了岑道州。他的手根本没有准头,小抄丢到了两排桌子正中间,恰好老师看到了。   监考老师走过来,弯腰捡起小抄。   “这是谁的小抄?”监考老师拿起小抄,和副监考老师一起看。   班里的同学除了还没有写完卷子的,都抬起头去看热闹。   副监考老师就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小抄上岑道州的字迹。她把岑道州叫出去,并且没收了他的卷子。   “继续考试,看什么看!”监考老师回到讲台上,用板刷的背面拍拍桌子。   教室里又只剩下刷刷刷的写题声和翻卷子的声音。   喻挽桑冷冷地回头看了姜其柯一眼,那一眼好像要从姜其柯身上挖下来一块肉。姜其柯后背都是凉的。   完蛋了,他把岑道州给坑惨了。 第15章   这科数学考试是这天的最后一次考试,考完试后,大家还得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考完试是五点半,晚自习开始的时间是七点。可是直到晚自习开始,岑道州都没有回到教室。   “怎么办?岑道州不会被退学吧?我他爹的真是糊涂。”姜其柯对文桦说。   只有喻挽桑和文桦知道,岑道州是因为帮助姜其柯作弊才被叫走。教室里其他的同学都以为,岑道州是自己想要作弊才被带走的。   “人家小少爷真是牛掰,靠作弊都能上一中实验班,简直牛死我了。”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跟作弊的人待在一个班里,我都觉得被侮辱了。我下午出去打球,人家说我们班靠作弊就能进。我打球赢了都觉得没面子。”这是体育委员周照在说话。   周照不是体育特长生,成绩特别好,就是性格特别虎,十分仗义。   姜其柯脑袋低着,特别懊悔:“要不我去和他们解释一下,岑道州本来就是因为我才被老师带走。”   他说着,看了眼喻挽桑。谁都知道,最护着小少爷的就是喻挽桑。可是喻挽桑从考完数学到晚自习都快结束了,他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姜其柯简直要被折磨死了:“我去自首行了吧!班长,你说句话啊,岑道州现在还没回来,万一他被退学,我罪过可就大了。”   喻挽桑把给岑道州做的补习资料笔记放下,他说:“以后你别总拉着他一块儿做坏事。”   姜其柯如临大赦:“我肯定不会再拉着他干坏事,我凡事都听班长你的。我要是再这么糊涂,你就揍我,揍到我妈都不认识的地步。”   就在姜其柯以为喻挽桑会有什么办法时,喻挽桑却继续开始看书。   “班长你真不着急吗?”姜其柯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让他长长记性,”喻挽桑咬牙切齿地说,“让他明白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被分类到不该信的人当中的姜其柯:行,您意思就是让您的小少爷别靠近我呗?那……我滚?   姜其柯还是没敢滚。   晚自习下课前,喻挽桑出教室了一趟,班里的人都看向他,噤声不敢说话。   “桦桦,你说班长能把岑道州带回来吗?岑道州不会真因为我被退学吧?”姜其柯问。   文桦说:“你也不看这所学校的校长是谁,岑道州就是最牛的关系户,他就算是作弊一百次,也没人敢把他开除。”   姜其柯现在对一切走后门和关系户都敬谢不敏:“靠山山倒,还不如靠自己。我发誓,只要岑道州今天回来,我就努力学习,考他个年级前五十。”   前后桌的人都在笑他,毕竟姜其柯是真的学渣,是连二十六个字母表都会背串的人。   “就你,你还是算了吧。”   “就是就是,姜其柯,你别跟岑道州一样作弊,丢脸死了。”   姜其柯站起来,走到那个说岑道州丢脸的人面前:“他没有作弊。”   “他没有作弊又怎么会被带走?”那人说,“难道是老师冤枉他了吗?”   姜其柯脸憋红了,他要么承认自己作弊,要么默认别人说岑道州。总归是他的错,要不是他拉着岑道州帮忙,岑道州也不会被带走。   办公室,岑道州还在被罚站。   他站了一下午,脚都酸了。老师和教导主任都过来和他谈了话,就连他那个当校长的四叔都来找他了解情况。   “你干嘛作弊?”老校长都快哭了,咱们又不是没这个能力,就算宝贝你成绩不好,考不上一中,我作为叔叔的,还能不捞你一把吗?   “我没有作弊。”岑道州说。   “没有作弊?没有作弊你能被逮到办公室罚站?”老校长说。   岑道州在岑家,那就是个宝贝金疙瘩。岑道州的爹以前是家里的老幺,本来就受宠,现在岑道州是老幺的孩子,自然更受大家宝贝。   小少爷脊梁骨挺得笔直:“我就是没有作弊。”   “打死不承认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跟你妈说,让你妈来教训你。”老校长恐吓他。   “不要啊!”岑道州服软了,他几步挪过去,扯了扯自己四叔的袖子,“四叔你在我妈面前拍胸脯说了你要罩着我的,现在我是在你的地盘上出了事,你不能跟我妈告状,让我雪上加霜。”   校长笑了:“有你这样用成语的吗?”   从私心里来讲,岑觉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会作弊的。毕竟岑道州没有作弊的理由,他连自己家教老师出的重难点卷子都能考接近满分,何必在一次入学测验上作弊?   “报告。”   敲门声响起。   岑觉看见了喻挽桑。他依稀记得,那是州州的小竹马,两个人一块儿长大,州州黏他黏得很紧。   “进来,”岑觉板着脸,从小家伙四叔的身份,切回到一中校长的身份来,“有什么事?”   喻挽桑认得岑觉,他说:“我过来带我们班的同学回教室,晚自习结束了。”   岑觉说:“作弊的事情还没查出来,你同学一直不肯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   岑道州站得腿麻,好像随时要倒一样:“哥哥,我没有作弊。”   好像真的很委屈。   喻挽桑说:“那你就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岑道州不愿意,姜其柯是他的好哥们,而且他帮了姜其柯作弊,说到底,他还是做错了事。哥哥要是知道他帮姜其柯作弊,肯定会讨厌他。   “我——”岑道州支支吾吾,“我说我没有作弊,你们都不信我。那你们就当我作弊了好了。”   他铁了心要把事儿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真是驴的脾气。喻挽桑心想,这小子宁肯心里帮着外人,也不肯解释一句,越长大越不听话。   “行了行了,你做没做弊,监控里都拍得一清二楚。你帮着你朋友不是为他好,是害了他。”岑觉又自然地切换到四叔的模式,他对喻挽桑说,“辛苦你带我们家小朋友回教室,他没有吃晚饭,我这儿有面包和糖,你和他都分一分。”   监控能够提供的事实很少,并不能完全排除小少爷的作弊嫌疑。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提前买好答案,提前把答案写在纸条上?   只要有作弊传纸条的动作,那就是身上长八张嘴也说不清。   这也是老校长之前犹豫不决的原因。   岑觉拿出一袋准备好的零食。喻挽桑却拒绝了:“我帮他买了晚饭,他上周长了蛀牙,不能吃甜食。”   岑觉也不勉强,把零食塞回到抽屉里。   被拒绝了的老校长:我怎么好像被教训了一遍?小孩子不都爱吃糖吗?这年头,糖也 不香了?   喻挽桑牵着岑道州的手走了,到班级里,岑道州的手还是被喻挽桑牵着的。   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姜其柯还在。   “我真是混蛋,我对不起你州州,呜呜。”姜其柯跑过来,想要抱住岑道州。   却不料岑道州被人拉着往旁边倒,姜其柯什么也没抱着。   喻挽桑心里憋得慌,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把岑道州拉到自己怀里来。他瞪了姜其柯一眼,发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看姜其柯不爽。   “班长你干什么?我要抱一下我们小少爷而已,你至于吗?”姜其柯委屈。   岑道州虽然被罚站了一下午,却很高兴哥哥能够牵他的手,还主动抱他。   “你快走吧,我要跟我哥一起吃饭了。”岑道州挥挥手,想要让姜其柯走。   姜其柯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会找我妈跟老师解释。你别想着替我顶锅,我姜其柯行得端做得正,我做错事就是做错事,绝对不会牵连你。”   岑道州哦一声:“那你快去找你妈吧。”   发表完一大堆感人肺腑讲话的姜其柯:明明我和喻挽桑都是你的竹马,怎么区别待遇就这么大?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天都黑了。墙上挂钟显示九点。老喻已经打电话来催他们,喻挽桑偷着带的手机,已经在背包里反复震动起来。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岑道州问。   “没有。”喻挽桑违心地说。   他把给岑道州买的晚饭拿出来,有岑道州喜欢的虾饺,还有在小卖部买的酸奶、红豆面包和牛奶饼干。   小少爷饿极了,但在吃饭前,也没忘记先抱了一下喻挽桑,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喻挽桑的心情莫名变好。今天下午到晚上一直持续的怒气,也消散了。这真的很奇怪,岑道州好像能够改变他的心情。   岑道州的脑袋靠着喻挽桑的肩膀,一边咀嚼红豆面包,一边嘀咕抱怨:“我本来也不想帮姜其柯来着,但谁叫他是我朋友,我朋友本来就不多,他又挺惨的。诶呀,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今天也过得惨惨的?”   喻挽桑给他递了酸奶:“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说废话。”   岑道州就着喻挽桑的手喝了一大口酸奶:“这不叫废话,这叫我想要和你谈心。哥哥不用跟姜其柯吃醋,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   喻挽桑把酸奶盒子塞到岑道州手上:“谁稀罕。”   眼见着岑道州的情绪低落下去,那双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失落起来。喻挽桑无奈地转移话题:“今晚你要不要到我家去睡?你今晚应该不敢回家吧?阿姨怕是已经在家里等着你了。”   岑道州没心没肺,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地说:“好啊好啊,今晚我跟哥哥睡。” 第16章   晚上要睡觉前,岑道州还抱着他的蓝色小本子在写写画画。喻挽桑要凑过去看,岑道州一下子把本子收起来。他警惕地看着喻挽桑,眼睛眨了眨,满是防备。   “不给哥哥看。”他宝贝地藏着自己的本子。   喻挽桑躺回床上:“我还不稀罕看呢。”   “稀罕稀罕,”岑道州把本子藏好,然后扑到床上来,滚到喻挽桑身边,“哥哥一定要稀罕看我的本子。”   “那你给我看。”喻挽桑说。   岑道州摇头:“现在不给你看,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好啊,我们小少爷都背着我有秘密了。”喻挽桑起了玩心,扑过去挠岑道州的痒痒。岑道州怕痒,到处躲。两个人在床上玩得上气不接下气。   喻妈妈打开门,端来一碗糖水和一杯牛奶:“还闹呢?明天一早就要上学,差不多该睡觉了。”   喻挽桑从床上下来,懂事地端走喻妈妈手里的托盘,把牛奶递给岑道州:“快喝,喝了好长高。”   讨厌喝牛奶的岑道州,渴望地看着喻挽桑手里的糖水:“哥哥,可以给我喝一口糖水吗?我渴了。”   “渴了就喝牛奶。”喻挽桑毫不留情地说。   喻妈妈摸着岑道州的脑袋,说:“你长蛀牙了,章楠说你得控制甜食的摄取量。你章哥哥从小就照顾你,听他的话不会有错的。小少爷要乖乖听话哦。”   喻挽桑快起鸡皮疙瘩了,自家老妈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哄他。小少爷真是所有人的宝贝,大家都宠着他。   等喻妈妈出去,两个小家伙都洗漱完,喻挽桑撩开被子,岑道州立马就上了床,缩在他身边,抱着他的一只手。   “今天的事情,你以后不准再做。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你的信用,也不值得你为他犯错。”喻挽桑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小少爷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岑道州也知错了,于是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只有哥哥值得。”   “谁也不值得,”喻挽桑说,“我也不值得。”   岑道州反驳:“无论哥哥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无论对错。”   喻挽桑的心脏好像被小仙人掌刚萌发的软软的刺狠狠地扎了一下。   这毫无道理的信赖和偏爱,让喻挽桑心里一软。   第二天一早,喻挽桑起来,发现岑道州的蓝色笔记本就放在书包里。他很好奇里面写了什么。   岑道州还在床上熟睡,跟小懒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喻挽桑走过去,手已经放在笔记本的封皮上。正要打开,他想到岑道州说,这是给他的惊喜,他又放弃了偷看的想法。   小少爷自己都没有把笔记本锁起来,就是因为小少爷相信他,那么喻挽桑就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小猪起床了。”喻挽桑捏着小少爷的鼻子,叫他起床。   岑道州拿被子捂住脑袋,声音黏糊糊地说:“哥哥,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岑妈妈一大早就在喻家了。岑道州下楼梯看见了坐在客厅的岑妈妈,他差点踏错楼梯。他躲在喻挽桑后面,无助地说:“哥哥救我,我妈咪要揍我。”   喻挽桑说:“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嘛去了?”   岑妈妈没有怪岑道州,甚至她也没有提昨天岑道州作弊的事儿。她只是给了岑道州两万块钱零花钱,然后叮嘱他要按时吃饭。   岑道州心里很愧疚,他上车去学校前,不舍地抱了一下岑妈妈:“妈咪,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帮同学作弊。”   岑妈妈摸了下他的脑袋:“妈妈永远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所以妈妈希望你以后遇到事情,可以和妈妈说。不要怕做错事,更不要怕妈妈会怪你。”   岑道州立马就懂了,妈妈这是知道他因为害怕所以躲来了喻挽桑家里。   “我今晚要吃糖醋排骨,要吃妈妈做的。”他撒娇道。   岑妈妈自然是答应。   看完小少爷撒娇,喻挽桑心都化了。   就跟看完小狗狗表演完拜拜和摇尾巴后的好心情一样。   中午午休期间,除了住校生,大家都在教室里午休。   岑道州把喻挽桑给自己的零食放进抽屉里,结果却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包发霉饼干,以及一张写着【作弊可耻】的纸条。   一中的判卷速度很快,入学测验卷的卷子,在今天下午就能全部登分完成。姜其柯肯定得被刷到平行班去,至于岑道州,因为数学这科成绩被判零分处理,肯定也会被刷到平行班去。   纸条里还塞了一个刀片。   岑道州打开纸条到时候,手指被刀片划开了一条口子。他嘶了一声。喻挽桑连忙拿了纸巾,给他擦拭手上的血。   “谁干的!”喻挽桑站起来,直接在班里质问。   监控昨天被带到校长办公室去查监控录像了,所以今天教室里没有监控。有人钻了空子,就搞了小动作。   姜其柯原本还在打盹,他被喻挽桑的声音给吓醒了,等他看见岑道州手上的血,睡意直接秒没:“我去!谁这么恶心,往你桌洞里塞刀片。”   喻挽桑曾以新生代表的身份发言,加上喻挽桑曾在一中附小就很出名,所以他的威信力还是有的。   “不说话是吧?不说话就当我查不出来吗?”喻挽桑走到讲台上。   刀片被他用纸巾包着,血淋淋的。   “不知道同学你放刀片和纸条的时候有没有消除你的指纹,既然你不肯站出来,那就等我把检查结果给警察和老师,到时候我看你还能藏多久。”喻挽桑说。   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   笑话,他们谁不知道岑道州的家庭背景,现在岑道州出事,谁敢出来扛这个锅?万一沾上,轻则从学校被退学,重则可还得进局子喝一杯。   现在的技术,指纹提取是可以办到的。只是喻挽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没有那个能力查大家的指纹。他就是唬唬人,不过对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说,这种程度的威胁就够吓人的了。   姜其柯也沉着脸,就连一向不爱惹事儿的文桦,这回也都生气了。   “这人真贱,别说岑道州根本没抄袭,就算抄了又怎么了?抄了就该被在抽屉里放刀片?”姜其柯说。   文桦碰了碰他的肩膀:“你少说点,这件事就是因你而起的,我看搞不好过两天你的抽屉里就该被放刀片了”   “有种他来放!”姜其柯说。   他现在身上还背着处分。抄袭未遂,教导主任直接给他安了一个处分,要是在中考前,他的处分没有消,那他连中考的机会都没有。   喻挽桑下了讲台,把刀片和纸条包起来,放到自己的抽屉里。下午第1节 是体育课,他牵着岑道州的手出去。   他们跑完操,岑道州就发现喻挽桑不见了。他只看见姜其柯跟文桦站在一起,他走过去,问他们:“你们看见我哥去哪儿了吗?”   姜其柯说:“班长在帮你找犯人,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块儿上去看热闹吧。”   热闹?   什么热闹?   岑道州隐隐有些不安。   岑道州也不明白姜其柯在说什么,他就跟着他俩上了楼。   教室里,喻挽桑正抓着一个男生的手。   监控上罩了一件校服。   喻挽桑把那个男生踢到了地上,周围的椅子倒了好几根。   “有种再惹我试试?”喻挽桑骨子里自带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又来了,原本重生后,他已经克制得很好,“我护着的人,你也敢惹?他是我教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他几斤几两?他还需要作弊?他就算是闭着眼睛考,也能甩你这种杂种一条街。就算他作弊了,你就不能走正常途径举报吗?塞刀片显得你很正义?”   “我举报有用吗?他都被带到校长面前了,还能不背处分就出来。你们这些有钱有权的,凭什么还要靠作弊抢走我们的机会?”那个人不服软,坚持认为自己没错。   喻挽桑摁住他,从他的兜里摸出了一包装着刀片的袋子,姜其柯赶紧查了下自己抽屉,果不其然他的抽屉里也有几片刀片。就连文桦跟喻挽桑的抽屉里也都是。   姜其柯顿时怒了:“好,你说我们有钱有权,抢了你的那什么名额,我也认了,我是做错了事儿。那文桦呢?他一直都是贫困生,还是单亲家庭,他的学习成绩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怎么也要被你放刀片?”   那人说:“活该,谁让他跟你们走得近。”   姜其柯要去踢他一脚,被岑道州拦住了:“送他去老师那里吧,别闹大了,你本来身上就有处分,再多一个打架的处分,你以后中考怎么办?”   姜其柯这才作罢,他悄悄在岑道州耳边说:“班长今天也太帅了,你帮我好好谢谢他。虽然我知道他今天这么做,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真的,我现在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要是再来一次,肯定不让你帮我作弊。”   “要是再来一次,我要还帮你,那我就是傻叉。”岑道州比了个中指。   姜其柯:“……”怎么一个两个的,人前人后差别这么大?一个在别人面前是冷酷班长,到小少爷面前就是绝世温柔好哥哥。一个在哥哥面前是可爱的邻家弟弟,到他面前就成了竖中指的小流氓……   紧跟着进教室的人,也开始骂起了偷偷放刀片的人。有人喊来老师,有人劝喻挽桑在老师来之前赶紧多打几下出出气。   老师过来把事情处理好后,喻挽桑被叫去谈话了。下午,岑道州自己去校医室换药。   “回去后,伤口记得不要碰水。”医生说。   纱布把他的手掌裹得严严实实,他受伤的右手像一根白萝卜。   他在医务室待了半个小时,医生做完记录后,问他:“怎么还不走?”   岑道州乖乖地坐在病床上,旁边放着自己的小书包:“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他来接我,我能再待一会儿吗?我不会说话打扰你工作。”   校医看了眼表:“我出去买饭,待会儿你走了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岑道州忙点头答应。校医室里很安静,睡意上头,他忍不住就靠着校医室的小枕头眯了一会儿。   枕头的味道有点难闻,没有家里的枕头香,床铺也没有家里的枕头软。他想抱着哥哥睡觉。   因为认床,岑道州一直睡不着觉。所以喻挽桑一进来,他就发现了。   “哥哥,”岑道州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下了床,走到喻挽桑身边去,“我有在乖乖等你哦。”   喻挽桑的右边脸上有擦伤,岑道州从校服外套的兜里摸出一个肤色的创可贴,他朝喻挽桑勾勾手指头:“哥哥过来。”   喻挽桑无奈地俯身凑过去,低头:“快点贴,我爸在门口等我们了。”   他越说要快,岑道州的动作就越慢。他的手不灵活,撕开创可贴都费了老鼻子劲儿。   终于在喻挽桑的帮助下,他撕开了创可贴,成功把创可贴贴在了喻挽桑的伤口上。他露出满分的甜美笑容:“哥哥今天超帅的!姜其柯都快被你迷死了,他还说他要当你小弟,不过被我给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他?正好我看他手脚利索,适合当小弟。”   “他当了你的头号小弟,那我当什么?”   岑道州质问得理所当然。   喻挽桑拿起岑道州的书包拎在手上,转过身,让他摸自己的校服兜:“你当二哥呗,就姜其柯一个人当小弟。”   岑道州从喻挽桑的兜里掏出来一瓶酸奶,他满意地拿了吸管戳进去,吸了满满一大口的草莓味酸奶:“那可不行,哥哥的弟弟只能有我。哥哥你要是收了姜其柯当小弟,我会吃醋的。”   头一次见人自己说自己吃醋,这不就是摆明了想要自己去哄他吗?   他们刚要走,喻挽桑装作闻了闻空气的样子:“你有没有闻到酸味?”   “没有……”岑道州茫然地说。   “可是我怎么闻到了,好像某人已经开始吃醋了。我都还没认姜其柯当好兄弟,有人就已经吃醋了。”喻挽桑故意逗他。   岑道州立马变成了怼怼状态,打算张牙舞爪地摆出自己刚包扎好的“龙虾钳”,跟哥哥干一架。   喻挽桑抓着岑道州的手,检查了一遍包扎好的伤口,轻声问:“还疼吗?”   大招变平A的岑道州收起自己的“龙虾钳”,摇头:“不疼了。”   “那走吧,”喻挽桑拿其岑道州的书包,甩在自己肩膀上,走在前头,“明天就会有通知下来,早上你就会被通知转到普通班,我刚才已经帮你把书搬过去了,你明天早上只需要去班里报道就可以。”   “我能不能提个小请求。”岑道州乖乖举手。   喻挽桑点头。   “我能不能把哥哥你一块儿搬到我班上来,你还做我同桌。”岑道州小声地问。   “你说呢?”喻挽桑捏了下岑道州的脸,“你要是不听姜其柯的话,你现在就还跟我在一个班。”   帮姜其柯作弊这件事对小少爷来说,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教训。 第17章   考试成绩出来,岑道州由于数学这科被判零分,他从实验班离开,被安排进了普通班。岑道州在初一八班,班级和实验班不在一层楼。   姜其柯也从实验班掉出来,和他在同一个班级。   “啊啊啊啊,我居然跟你还在一个班!”姜其柯激动地把书丢到岑道州旁边的桌子上,“我要当你同桌!”   岑道州撑着下巴发呆,习惯性地把座位让出来。在姜其柯坐下来后,他有习惯性地朝着自己旁边的座位笑。   “我草!你冲我笑得好可爱!”姜其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就跟被什么可爱的宠物挠了一爪子一样,他捏了下岑道州的脸,“你是什么神仙弟弟!”   岑道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边是姜其柯后,吝啬地把自己的笑容收回来,并且踩了姜其柯一脚:“把手收回去,要不然我揍你。”   姜其柯讷讷地收回手:“你的威胁一点都不可怕好吧。”   “要不是你,我会被迫跟我哥分开吗?你好歹给我愧疚一点。”岑道州把自己的蓝色笔记本翻开,看着喻挽桑的画,心里闷闷的。   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很湿润的雨,闷闷的,连呼吸好像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这不是你哥吗?你画的?画得这么好看,真牛掰!”姜其柯凑过去看,然后从兜里摸出一袋酸奶,放到岑道州桌上,“你哥让我带给你的,刚刚大课间我遇到他了,他在老范的办公室帮忙改作业。”   “我去找他。”岑道州起身就要走。   姜其柯哎了声:“马上要上课了,他肯定走了。”   岑道州又坐回去。   他前桌是一个性格特别好的女生,叫费洛,她学习成绩很好,不怎么爱说话,经常在下课偷看言情小说。老师把成绩好的都扎堆安排,他们这一排全是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当然姜其柯除外。   费洛回过头,偷偷看他一眼,瞄到岑道州桌上的蓝色本子和本子上画的喻挽桑。她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   “秋季运动会今天要开始报名,岑道州你打算报什么?”费洛问他。   岑道州咬着酸奶吸管:“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参加运动会。”   他本来就不爱运动,从小到大又老生病,自然一点儿都不想参加运动会。   姜其柯拿出一张报名表:“我从体委那里拿了一张报名表,我要报男子四百米接力赛。”   费洛看了看姜其柯:“我又没有问你,我在问岑道州。”   岑道州今天没有穿校服,他穿了一件宽松的浅蓝色卫衣,下身搭配一件牛仔裤,鞋子是新出的限量版AJ球鞋,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初中生里,岑小少爷特别显眼。   除开岑小少爷一身的限量版衣裳外,还有他的那张脸,尤其是鼻子左方的那一颗小小的棕色的痣,让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特别清冷。   姜其柯插科打诨:“费洛,你不能看着小少爷好看,就给他特别待遇。”   费洛笑着把特意要来的报名表放到岑道州桌上:“我有个朋友在一班,她说一班班长报了三千米长跑。”   岑道州原本不感兴趣,听完这话后,又默默收起了报名表:“他没有和我说。”   那话跟抱怨似的。   “可能他今天才填表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看。”费洛说。   上课铃响了,费洛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姜其柯拿起书挡着自己的脸,他转过头对岑道州说:“你说说你,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岑道州说:“也没有吧。”   “还没有?费洛是典型不爱搭理人的女生,我找她说话,她每次回答得都很不走心。一到你这儿,她竟然帮你拿了运动会报名表,还给你打听了你哥报什么运动项目。”姜其柯说。   “还有老巫婆,就咱班的班主任。她对谁都凶巴巴的,就对着你的时候,跟被唐僧感化了一样,秒变慈祥老奶奶。”姜其柯忍不住抱怨。   岑道州压根没注意这些:“说不定是你人品不行。”   姜其柯爆了粗口,这一刹那鸟语花香。   老师抽他起来回答问题,他一问三不知,又被罚站。   下午,姜其柯跟周照约好要打球。   岑道州以前一放学就要跟喻挽桑回家,但是现在他不愿意了。回到家,他就要跟哥哥分开。他不想分开。   岑道州不喜欢打球,他讨厌一切会出汗的运动。姜其柯靠在他身上哈哈大笑,像个树袋熊一样:“宝宝你是不是个男孩子?居然还讨厌出汗。”   下一秒,因为喻挽桑出现在了篮球场边缘,岑道州就立马跑向喻挽桑了。姜其柯失去支柱,差点倒地上:“重哥轻友,你小子让我感到恶心!”   “哥哥你来看我打球的吗?”岑道州小跑过去,拿了姜其柯塞给自己的瓶装冰可乐,塞到喻挽桑手里,“哥哥喝。”   喻挽桑帮他把可乐盖子拧开,又塞回到他手里:“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岑道州喝了一口可乐,说:“六点可以吗?我想打完一场球再回去,哥哥你坐在这里看我打球好不好?”   这个天气实在算不上热,小少爷穿着T恤,刚运动过后,脸还有点红,整个人好看得跟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样。周围聚集过来看球的人越来越多,有学生拿出偷偷带的手机拍照。   “小少爷,休息时间结束了!”周照喊。   “他在跟班长聊天,你居然敢从班长手里抢人 !周照你小子能耐了。”有人开玩笑说。   周照抱着篮球过来,空着的那只手跟之前姜其柯一样,撑在岑道州的肩膀上:“你们队输了我们十三分了,要不你直接认输,赶紧跟班长回去得了。”   和周照一队的人都在笑。少年人的笑声,基本不包含什么恶意,大家的仇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初岑道州作弊的事情澄清后,他们都跟岑道州道了歉。尤其是岑道州被刀片划伤后,他们更是愧疚。   “就是就是,”跟周照打前锋的男生说,“班长都舍不得你,过来找你了,你赶紧跟班长回家吧。”   “我才不回去!”岑道州冲进男孩子的队伍里,跟他们打成一片。   下半场,岑道州打得很认真,但在接到球后,他有心想要在喻挽桑面前炫技,打算来个盖帽。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身高,导致扣球失败了,自己落地时还崴了脚。   周照立即叫停比赛。   “你脚都肿了,就别继续打球了。”周照蹲下去,看了眼岑道州的右脚,“今天比赛就到这里,你赶紧跟班长回去,找医生看看。”   一堆人把岑道州围起来,都在关心他。岑道州摇摇头说没事,还在道歉,说自己扫了大家的兴。   “说这些就见外了,下回你数学作业记得给我抄就好。”姜其柯拿了瓶冰水贴在岑道州肿起来的脚腕上。   岑道州笑着答应。   喻挽桑过来,打球的男生自动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他板着脸,岑道州有点怕。   “哥哥,我脚疼。”他说。   喻挽桑蹲下来,背对着他,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岑道州单脚站起来,趴在喻挽桑的背上。喻挽桑让他很安心。喻挽桑就好像是一座孤岛,他可以永远地停泊在这里,这座孤岛只对他开放。 第18章 第14章 .停泊孤岛 下   球场边有人在小声讨论,说的好像是“好甜”和“骨科真香”之类的词。   岑道州不懂什么是骨科,或许是她们想要劝自己去看骨科?他的涉猎范围太小,在家里被爸妈管着,看的书要么是陶冶情操的名著,要么是应试教育的辅导书,很少涉猎言情或耽美向的书籍。   岑道州的脚腕是真的疼。回去的话,章楠又要念叨他,现在章楠要攻读医学硕士了,章楠跟他师傅一样,变得越来越唠叨。   “我打球帅不帅?”岑道州趴在喻挽桑的背上,凑近喻挽桑的耳朵问他。   “帅个屁,扣球都扣不进去,还把自己弄得跟瘸子一样。”喻挽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岑道州被哥哥打击到,他耍帅失败了。   眼见着背上的人不说话,喻挽桑心软地补充:“之前你投的那个三分球还是挺帅的,技术有待进步。”   岑道州制听见那句“挺帅的”,于是心情一下子转好。他双手搂着喻挽桑,开心地说:“哥哥最帅!”   等喻挽桑把岑道州带回家,章楠逮着岑道州,又念叨了好几遍。他刚吃完饭,就被岑妈妈一个电话急忙叫过来。   “我说你啊,个头跟个小萝卜头一样,还学人家高个儿打篮球,不摔你摔谁?”章楠就是刀子嘴,斧头心,一点都不同情小少爷。   岑道州早就知道,章楠会说他。   于是岑道州把脑袋转向一旁站着的喻挽桑,他说:“哥,我受了好大的委屈,章楠叔叔连我打球都要管。”   章楠故意用镊子夹了棉花,在小少爷的伤口上狠狠一摁:“不准喊我叔,把我都叫老了。”   岑道州痛得受不了,只好服软喊章楠哥。   喻挽桑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扣住小少爷的后脑勺,免得小少爷老去看伤口。   等章楠走了,岑道州从喻挽桑怀里抬起头,甜甜地说:“我喊别人哥哥都不是真心的,只有喊你才是真心的,你是我唯一的哥。”   喻挽桑:“……别给我戴高帽,我不想再背你,也不想帮你背黑锅。”   “我哪儿有给你戴高帽,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岑道州拽着喻挽桑的袖子,“今晚哥哥要跟我一起睡觉吗?我晚上一个人睡觉腿会痛,但要是哥哥在,我就不会痛了。”   喻挽桑坐他旁边,翘着腿,手里捧着书,用书脊敲了下岑道州的脑袋:“休想。”   几天后,岑道州的脚已经好了很多。喻挽桑和文桦还是会在中午来八班,和他们一起吃午饭 。   “这学校食堂的饭菜也太难吃了,我在食堂群里看见今天有人从包子里吃出了钢丝球!”姜其柯用手比划,“这么长的钢丝球,真吃进肚子里了,就只有动手术才能取出来。”   文桦和喻挽桑买了午饭后,都到八班来吃饭。四个人围成一圈,在岑道州的桌子上吃。   “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干脆让你妈请个保姆给你带饭呗。”文桦说。   姜其柯说:“我妈又不出去工作,她一直在家照顾我,我要是说食堂饭难吃,她肯定每天早起给我做饭。我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没想到你还挺孝顺。”文桦笑着说。   “别对学渣戴有色眼镜好不好?学渣只是成绩差,又不是人品差。”姜其柯为自己正名。   岑道州正埋头把碗里的苦瓜偷偷丢到抽屉下面的纸袋子里,他以为喻挽桑不知道,还暗自庆幸。   “你呢?小少爷你要不让你家里的保姆帮你做饭?你家里肯定有好几个做饭的阿姨。”姜其柯说。   被cue到的小少爷刚把最后一块苦瓜丢到纸袋子里,他着急地看喻挽桑,却见喻挽桑早就撑着脑袋,侧过头在看他了。   “食堂的饭菜也还好吧,”岑道州秉着“不挑食”的优良传统,假模假样地说,“我还挺喜欢吃食堂的菜。”   姜其柯嫌弃地说:“你最挑食好不好?十顿食堂的饭,有八顿饭你是不会吃的,还有两顿饭,你吃几口就借口有事儿跑了。”   岑道州看着喻挽桑,想要狡辩。   姜其柯指着他的纸袋子:“你每回都偷偷把自己不爱吃的菜丢纸袋子里,还以为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发现。”   被戳穿的岑道州,着急解释:“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挑食……”   文桦拍了姜其柯的脑袋一下:“你够了,没看见班长都没管小少爷挑食的事情,你就不能看一下别人的眼色吗?”   姜其柯这才转移话题:“岑道州你运动会报的什么项目?”   岑道州自豪地说:“三千米男子长跑。”   喻挽桑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跑三千米?”   岑道州点点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哥哥你报的什么项目?”   喻挽桑动作顿了一下,他不相信岑道州真这么巧合跟自己报了一个项目。小少爷跑个步都要埋怨好久,怎么可能会报名长跑?   他还是装作没发现端倪,说:“三千米长跑。”   “那好巧哦,哥哥和我报的是一个项目。”岑道州笑着说。   熟知这一切的姜其柯都快把白眼翻上了:你哥要跑三千米长跑的事儿,费洛前几天不是刚跟你说完吗?   岑道州是早产儿,从小时候起,身体就不太好。喻挽桑不愿意让他跑三千米。   “你们班的参赛名单提交上去了吗?”喻挽桑很少主动干预岑道州已经做好的决定,这次情况却不同,他打算阻止 岑道州参赛,“你换个别的项目。”   “为什么?”岑道州不答应,“比赛报名表已经交了,我不要换比赛项目。”   文桦看班长跟小少爷要吵起来了,立马就拉着还在看热闹的姜其柯出教室,顺便把门关上,怕老师被吵闹声吸引过来,发现他们窜班。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在食堂吃完饭才回来,这会儿班里都没别人。   喻挽桑说:“你跑完三千米就只剩半条命了,要是跑完比赛你出了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岑道州也明白喻挽桑在担心自己,但他真的很想跟喻挽桑站在一个比赛场上。   “我还报了跳远比赛,那你把比赛项目换成这个吧。”喻挽桑很清楚岑道州要报名参加三千长跑的原因。小跟屁虫,到哪里都想跟着他。   岑道州虽然不甘心哥哥对自己的轻视,却还是答应了。   运动会那天下着小雨。文桦在广播站值班,负责播报比赛情况和每个班出的鼓励词。四乘一百米比赛已经开始,姜其柯和八班的同学毫不意外地拿了一个第一名。   他跑完后,来找岑道州,说:“下一个比赛就是三千米长跑,你要不去看看你哥。”   广播里,文桦在读稿子,姜其柯又出了个坏主意:“你要不跟你哥写点儿鼓励的话,投去广播站,让文桦帮你念。”   岑道州想想也觉得可行,就写了稿子给文桦。他和姜其柯再一块儿去三千米长跑的比赛场地。   他们班参加三千米长跑的人是八班的体育委员张泽。   岑道州当场叛变了八班的众人,对喻挽桑说:“我在终点等你,哥哥要拿第一名。”   姜其柯捂住岑道州的嘴:“祖宗,你长点心吧,咱班主任还在边上。”   他们班体委张泽在旁边哈哈大笑:“岑道州叛变了。”   “待会儿削他!”有人说。   “八班八班,雄霸天下!”有人喊起了口号。   “哈哈哈哈哈哈小少爷都懵了,老班就在他面前。”   “老班,别给小少爷面子,罚他今天作业加倍!”   班主任咳了两声,说:“咱们八班人要有集体荣誉感。”   岑道州不走心地给自己班参赛的体委加油:“你争取赢个第二名,加油。”   张泽:“……我谢谢您啊。”   岑道州:“不客气,你跑完后我给你买肯德基。”   张泽立马回血:“我是麦门信徒,能换成麦当劳吗?”   “可以。”岑道州答应。   “哈哈哈哈不是,张泽你怂不怂?一顿麦当劳就把你收买了?”有人问。   “你管我,我就乐意吃小少爷买的麦当劳。”张泽说。   比赛就要开始了,张泽却突然说自己要去厕所。大家都在起点等他。几分钟后,有人跑过来,急吼吼地说张泽吃坏肚子了,现在跑不了。   “现在怎么办?我们班能跑三千米的人都有别的比赛,现在都不在这里。”八班的人开始着急。   姜其柯也已经开始检阅了,现在他参加的跳高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还有不到五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   “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哪儿凑一个人出来?”   “要不我们弃权……”   这时候岑道州突然站出来,说:“要不我来试试,我这几天有陪我哥练习跑步。我可以跑完三千米。”   三千米长跑对于普通的初中生来说,要跑完是真的有点困难。   喻挽桑在起点做准备,他听见岑道州的话,就要走过去。裁判叫住他:“比赛要开始了,运动员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离开。”   他没有走过去,因为岑道州拿了代表八班的号码牌过来了。   喻挽桑蹙眉:“回去。”   “我不。”岑道州站在喻挽桑旁边的跑道上。   广播里,文桦在念岑道州写给喻挽桑的话——   【这是岑道州同学写给一班喻挽桑的话: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才好,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我的哥哥天下最棒!第一稳稳的!哥哥要加油比赛,我会在终点等你!】   这段话一读完,三千米长跑的签到处就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尖着嗓子喊哥哥,有人起哄喊班长大人。   岑道州站在第三跑道。今天的天气不算好,是阴天,刚才运动会开始时还下了毛毛雨。岑道州穿着短袖长裤,之前打篮球摔到的脚腕也不知道还疼不疼。   喻挽桑无奈说:“不要跑太快,你慢慢来。”   岑道州点点头,心底里却暗自打算,绝对不要落后哥哥太多。   “班长加油!”有人喊。   岑道州不满地看过去,跟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开玩笑说:“不为我加油吗?”   一班和八班的同学在这个时候特别团结,一班认为岑道州迟早会在期末考之后重新被分班到自己班上,八班也觉得岑道州现在是八班人,两个班纷纷为他加油。   “弟弟加油!”   “小少爷雄起!”   枪声响起,大家纷纷往前冲出去。喻挽桑跑在最前面,甩后面的人一大圈,而岑道州跑在倒数第几。   “弟弟加油!你再不努力,班长就不要你啦!”一班有好事的人为了鼓励岑道州,把喻挽桑拉出来编排了一顿。   恰巧喻挽桑已经把别人都套了一圈了,这会儿正跑到喻挽桑身边。   那人把嘴闭上,声若蚊蝇一般,喊了声:“班长也加油。”   喻挽桑跑在岑道州前面一点,他对岑道州说:“你跑快一点,追着我跑试试看。”   岑道州本来手脚都没力气了,眼见着哥哥跑在前面,他就跟眼前被吊着一根大排骨的狗狗一样,用尽浑身力气往前冲:“哥,哥哥等我!”   喻挽桑跑在前面,等着身后的岑道州一点点追上来。在岑道州快要体力不支时,他回过头伸手朝他比了个小爱心。   这就跟给小狗喂了一块肉一样。岑道州的身体叫嚣着要放弃,他的精神却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一路往前冲。   岑道州脸红耳朵后脖子红,一边跑一边大喘气:“哥哥,你,你故意的。”   喻挽桑说:“少说话,往前追。”   岑道州闭了嘴,闷头往前冲。   喻挽桑这算是用了兔子战术,他把别人都套了一圈,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他比自己多了一圈,于是在喻挽桑进入最后一圈时,大家都没有往前冲,毕竟除了喻挽桑,大家还要再跑一圈。   于是喻挽桑就在众人不以为意的目光下,率先到达了终点。他冲线后,岑道州也差点要跟着他,跑到场外歇下来了。就在岑道州要跑出赛道时,众人连忙喊 ——   “小少爷你还有一圈!”   “往前跑啊!”   “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也跑完了?”   “小少爷太逗了,他怎么有勇气觉得自己能跑第二的?”   “我去!班长在干什么?他怎么还跑?这个男人强得可怕!”   为了让岑道州完成三千米长跑,喻挽桑在场外陪着他跑。岑道州咬着腮帮子,鼓足了劲儿往前冲:“哥,哥哥,等等我。”   其他选手陆续冲线,岑道州的排名在不前不后的位置,等他冲线时,喻挽桑就站在终点。   “弟弟加油!”   “班长好宠啊,我从来没见过班长对谁这么好脾气过。”   “骨科真是kswl!”有人小声说。   前面拉着的横幅,岑道州也看不见,他跑到终点时,脚步都乱了,直接扑到喻挽桑怀里:“哥,哥哥。”   他说话很喘。   喻挽桑拉着他,一直往前小步走:“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岑道州脚都跟着打颤:“我走不动,哥哥抱我。”   他伸着手,喻挽桑没有搭理他的撒娇:“往前走一会儿,否则等一下你会想吐。”   裁判统计分数结束,有人叫喻挽桑去领奖台领奖,喻挽桑正要走,岑道州拉住他的手,笑着说:“哥哥,我追到你了。”   裁判也在那儿笑,说现在的小同学真有趣,从来都没见过跑得这么卖力的。   喻挽桑干脆拉着他去领奖台。   姜其柯比完赛后才知道岑道州去跑三千米了,他拿了奖牌就赶紧跑过来看情况,一看岑道州跑完后跟没了半条命一样,就着急:“谁让他逞能上比赛场了?”   “他自己上的。”   “张泽那个不争气的,昨天晚上跟他爸去吃了一顿火锅,比赛开始前他在厕所拉肚子,上不了场,小少爷替他去比的赛。”有人解释原因。   姜其柯着急岑道州的情况,就跑到三千米比赛的领奖台这边看情况。结果他看见小少爷手里拿着葡萄糖水在喝,喻挽桑拿了金牌,转手就把三千米长跑的金牌挂在小少爷的脖子上。   “金牌好丑,”岑道州嫌弃,“哥哥你说这块金牌是真金做的吗?”   喻挽桑顺手拿了他手里的葡萄糖水,也没嫌弃,自己就着他的那瓶喝了一口:“肯定不是金子做的。”   岑道州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那我用我的零花钱给你打一个真的金牌怎么样?肯定比这个更值钱。”   恰好过来的姜其柯听见岑小少爷的发言,眼睛都快直了:“你零花钱多少?够打一块金牌吗?”   岑道州有点为难,说:“我不知道够不够,加上过年的红包的话,保守估计有五十万多一点,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把我的钢琴卖掉,还有我的限量版球鞋和衣服,还有——”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姜其柯:“够了够了!小少爷你不要打击我。”   喻挽桑补充说:“你没有把你爸妈和叔叔伯伯给你买的礼物算上。”   “算上有多少?”   喻挽桑说:“最少也得两百万吧。”   姜其柯:“我要跟你们有钱人绝交!”   喻挽桑说:“你要是算有钱人,就别算上我了,钱都是他的。”   姜其柯哭唧唧,过去扒拉岑道州的肩膀:“小少爷,我能不能继承你家的垃圾,我就当你的垃圾桶就行,你那些不要了的限量版球鞋衣服都可以给我,我不嫌弃的。”   岑道州躲到喻挽桑的另外一边去,扒着喻挽桑的胳膊,说:“哥哥你看,姜其柯他好变态。”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回到自己班所在的位置。运动会结束后,大家要负责把自己的凳子搬回班级。岑道州抱着自己的凳子跑到一班来找喻挽桑,找了半天没见人。   周照朝他招手说:“班长被老范叫走了,好像是让他准备一下,参加数学竞赛。”   岑道州哦一声:“他的凳子在哪里?我帮他搬回教室。”   周照指着角落的一张凳子,说:“那件被外套盖住的凳子就是他的。”   岑道州搬着凳子,跟着大部队去了一班。一班的学生都紧绷着弦,跟明天就要中考一样,拼了命地学。运动会刚结束,大家就在班里刷题看书了。   岑道州放下喻挽桑的凳子,就逃也似的跑开了。一班和八班的教学进度完全不一样,如果他沉溺在普通班的教学进度中,并且自满地觉得自己这样的成绩很不错的话,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到一班。   文桦在班里叫了他一声,岑道州没有停留,而是跑回了八班,拿起喻挽桑给自己准备的 书,开始卖力地学习。   姜其柯跟一堆男孩子在打闹。   “你今天去比赛了,都没看见一班的班长就跟钓鱼一样跑在我们小少爷前面。”有人对姜其柯说。   “就是就是,小少爷可逗了,一边跑得跟条狗一样,一边乖乖喊哥。”   “说到底还是张泽不争气,比赛前十分钟,他蹲厕所里起不来。这笑话我能笑他一辈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班的班长真的牛叉,成绩好,有颜值,运动神经还发达。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   几个男孩子商量这个周末去张泽家里玩儿,姜其柯喊了岑道州:“小少爷来不来玩儿?张泽说他请客。”   张泽抢白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请客了?”   “小少爷帮你跑完三千米,你请个客不算过分吧?”姜其柯嘻嘻哈哈地说。   张泽应了下来:“小少爷的那份算我的,其他的你们自己各付各的。”   张泽家开饭馆的,饭馆生意特别好,在某美食软件的中餐排行榜上,都能排进前十。   岑道州没有去过同学家玩,他觉得挺稀奇的,于是问:“可以叫上我哥吗?”   “一班班长?”有人嘀咕一句。   “当然可以!他要是过来玩,我能跟我朋友吹一整天牛!”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   岑道州觉得这个男生莫名熟悉。男生个儿不算高,跟他差不多,穿着一件粉色外套,头发短短的,头发颜色有点偏棕色,皮肤特别白,比好多女生的皮肤还要白。   他一边转笔,一边在想数学竞赛的事儿。   直到那人做了自我介绍,他的脑子就跟被谁给打了一闷棍一样。 第19章   “大家好,我叫沈夏,‘沈从文’的沈,‘夏天’的夏。我本来该在半个月前和你们一起入学,因为身体原因,我到京南去看病,昨天才回来。”沈夏解释,“我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   他略微有点紧张,因此说话的速度快了点。   他表现得很礼貌。大家纷纷鼓掌,有人在底下小声议论这个新来的同班同学,但大多数人讨论的话都是善意的。毕竟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里,沈夏长得不差,给人的第一印象至少能在九十分以上。   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集体,所以他也不那么好融入进来。   沈夏坐在岑道州那一排靠窗的位置,和岑道州中间隔了两个人。   姜其柯凑过去跟岑道州讲小话:“我第一次见比你还要好看的男的,你说他干嘛要穿粉色?穿得跟个小姑娘一样。”   岑道州回过头,不经意间打量了一下沈夏。沈夏这个人就像是夏天的山,山上云雾缭绕氧气充足,让人放松,尤其是沈夏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阳光照进山谷一样,让人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沈夏会忽然抬起头来看他。沈夏朝他笑了一下,笑容腼腆。岑道州又把脑袋面向黑板。   他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要让哥哥知道这个新同学的事情,甚至最好干脆就不要让他们两个见面。   这件事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每天早上,喻挽桑雷打不动地在大课间给他送酸奶。每次喻挽桑一到门口,八班的人就会冲里面喊:“小少爷,你哥来给你送奶了。”   班里好几个女生都在笑,岑道州看见她们围成一圈在讨论什么。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把喻挽桑拉到外面走廊上,就怕喻挽桑看见沈夏。   “哥哥你这周末有空吗?”岑道州接过酸奶,把吸管插进去,吸了两口又不想喝了,把酸奶塞回到喻挽桑手里,“姜其柯约我去张泽家玩儿,张泽你知道是谁吧?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就是上回因为拉肚子没跑三千米的怨种。”   喻挽桑拿起酸奶看了一眼:“今天的酸奶不好喝?”   “没啊,好喝的。”岑道州舔了舔唇上的酸奶,“只要是哥哥给我买的酸奶,就是最好喝的。”   “那你怎么不喝完?”喻挽桑抱臂看他。   岑道州不想说自己在担心沈夏和他见面,只好转移话题:“哥哥你周末要跟我一块儿去吗?”   喻挽桑周末本来要上补习班,他想要报名参加今年的初中数学竞赛,因此还要再多下一点功夫。   “你们几个人?”喻挽桑问。   “四个,张泽跟姜其柯你都认识,还有两个人也是我们班的,叫郭奇睿和王杨。”   好像是为了让喻挽桑相信他说的话,岑道州还很认真地盯着喻挽桑的眼睛:“哥哥你来嘛。”   姜其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掐着嗓子学岑道州说话:“哥哥你来嘛~来嘛~”   他回过头对张泽那群人说:“小少爷又跟班长大人撒娇了,快过来看!”   “真的假的?”   “一班班长又过来送奶了?他爹的,我怎么就没个这么好的哥哥。”   “你要不问问你妈,让她给你再生个哥哥?”   “我去你的。”   几个男生打打闹闹。   岑道州把喻挽桑往开水房拉,恰好沈夏拿着保温杯从开水房出来。岑道州情急之下,干脆直接伸手捂住喻挽桑的眼睛。他个子矮一点,踩在喻挽桑的球鞋上去捂喻挽桑的眼睛。   沈夏好奇地问他:“马上要上课了,你不回教室吗?”   岑道州没好气,又心虚得紧张兮兮的:“关你什么事?”   周围好些人都在看他们。岑道州听见别人小声议论,耳根子瞬间就红了。哥哥看见沈夏了吗?应该没有吧?   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哥哥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么多时光,难道比不过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人?   等沈夏走了,岑道州立马后退。喻挽桑的鞋子也已经被踩了两个黑色的印子。他的目光落在岑道州身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探寻:“你为什么要捂我的眼睛?”   岑道州支支吾吾:“就——好玩儿啊。”   岑道州本来以为喻挽桑会说自己,毕竟他编的理由很扯。然而他没想到,喻挽桑只是让他快进教室上课。   他张了张嘴,只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哥哥拜拜。”   喻挽桑回了一班教室。这节课是体育课。但是一班的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自习。   文桦看着他手里的草莓味酸奶,问:“岑道州今天不喝酸奶了吗?”   喻挽桑看了眼被咬得很扁的酸奶吸管,很自然地叼住吸管,把剩下的酸奶吸干净:“也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脾气,他就喝了一口酸奶就不喝了。”   文桦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这是岑道州用过的吸管?”   喻挽桑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表现出的就是“你这不是废话”的意思。   恰好这时候范建拿着一沓数学卷子进来,文桦剩下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不禁感慨,这两个人之间的分寸……简直就是完全没有分寸。就算是亲兄弟,好歹也会象征性地嫌弃一下被咬出牙印了的吸管吧?   “文桦,你过来把这套数学卷子发下去。”范建说。   教室里一片哀声哉道。   喻挽桑却还在想,刚才岑道州捂他眼睛的事儿。在岑道州捂他眼睛前,他就看见了沈夏。现在的沈夏,比上辈子记忆中的沈夏要更年轻一点。   遇到沈夏并不是特别意外的事情,喻挽桑早就知道沈夏会考上一中,只是他不知道沈夏初中在哪个班。上辈子,他俩是上了高中才认识的。   关键在于,今天岑道州为什么要捂他的眼睛?难道岑道州也是重生的?   既然他都能重生,岑道州为什么不能?   喻挽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如果岑道州也有上辈子的记忆,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岑道州今天会避免让他见沈夏。   喻挽桑的表情变得很阴郁。岑道州这小子藏得够深的,一边喊自己哥哥,一边占便宜要抱要糖吃,一边还打算抢他媳妇儿。   岑道州现在跟沈夏一个班,肯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喻挽桑想,他得想个办法,把岑道州给先拐回一班,最好就在自己跟前看着,让他不能跟沈夏近距离接触。   不管岑道州有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是不是重生的,他都要防着这两个人单独相处。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夏这事儿他得好好琢磨。 第20章   岑道州这两天可着劲儿地黏喻挽桑,四人团体的午餐地点也从八班变到了一班。喻挽桑为了减少岑道州和沈夏相处,也欣然答应。   岑道州端着午餐饭盒,把自己不喜欢的胡萝卜往外挑。今天的午餐是喻妈妈准备的,只是有他不爱吃的胡萝卜。   喻挽桑说:“又挑食?”   岑道州默默把胡萝卜又夹回到自己的碗里:“不挑。”   喻挽桑叹了口气,把胡萝卜全部夹走:“挑食就挑食吧,不爱吃的东西就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吃下去。”   “真的吗?”岑道州一股脑地把胡萝卜丝都夹到喻挽桑的碗里,“哥哥你真好。”   文桦戳了戳姜其柯的手肘,示意他看一下这两个人。班长和小少爷的互动简直就是CP感十足了好吗?他们但凡有一方是女的,都会被抓早恋的教导主任给抓走。   姜其柯低头干饭:“嚼嚼嚼,桦桦你戳我干什么?嚼嚼嚼,岑道州你不吃的胡萝卜要不要给我?嚼嚼嚼,这周末去张泽家玩儿,嚼嚼嚼,你别忘了。”   文桦翻了个白眼。   吃吧你个蠢猪,谁能有你会干饭呢?   短暂的一周很快过去。到周末,喻挽桑要去上补习班。喻妈妈这个月给他报了一对一奥赛补习班。补课的老师是一中毕业的学长杜骁,目前在清北大学数学系读本科。喻妈妈通过岑家的关系,才找来杜骁给儿子补课。   周六喻挽桑在家里补了一天课,他一直待在书房没有出来。   周六早上很不巧地下了一场雨,从岑家主楼到喻家小洋房的路上,有棵梧桐树的枝桠被风刮倒了。岑道州早早地穿好衣服出门,咬着一片面包就往喻家跑。   岑妈妈在后面喊他:“州州,拿把伞再走。”   岑道州已经跑出去几十米,鞋子都脏了:“哥哥家里有我的衣服,我去哥哥家里洗澡换身衣服就好。我不拿伞了。”   “这孩子。”岑妈妈叹气,“刚起床就要找鱼鱼,我辛辛苦苦给他准备的早餐,他就拿了片面包走,你说气不气人。”   岑爸爸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我不是说过嘛,咱儿子外向。”   从岑家主楼到喻家,要经过一条石板路,因为下雨,石板路有稍许泥泞。红砖墙上的青苔也攀爬上来,小区附近的野猫到院里的避风亭躲雨。   岑道州在躲开小路上的梧桐树时,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身上干净的衣服变得又湿又脏。   到喻家,喻妈妈连忙把他拉进屋里来,左看看右看看,又立马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怎么不打伞就过来了?瞧你这被雨给淋的,脏得跟小狗一样。”   喻妈妈朝屋里喊:“老喻,去把州州的衣服拿过来。”   喻爸爸刚吃完饭,正坐在沙发上研究象棋谱子:“叫咱儿子给他拿,我忙着呢。”   喻妈妈说:“鱼鱼在补课,小杜老师刚刚才上楼。”   喻爸爸一手拿棋谱,一边上楼去喻挽桑的卧室,给岑道州拿衣服。   岑道州的脑袋跟着喻妈妈的手动。帕子很软,岑道州闭着眼睛,仰着头,浸了热水的帕子就敷在他被雨淋得生冷的脸蛋上。特别舒服。   “我们州州少爷真乖。”喻妈妈夸赞道。   岑道州耳朵有点红,接了帕子自己来擦脸:“哥哥在书房补课吗?我在楼下等他就好。”   “他上完课还得有一会儿。”喻妈妈看看墙上的挂钟。   “我不急,我等他上完课再找他,姨姨你先别告诉他我来了。”岑道州说。   “哎?好,我去给你煮碗姜茶喝,去去寒。”喻妈妈说着,去了厨房。   洗完澡后,岑道州乖乖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子游戏。空调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穿着长袖的薄衣裳,一点也不觉得冷。   喻爸爸叫他过去陪着下象棋,岑道州坐在喻爸爸对面,抓耳挠腮地想着该怎么走棋子。   “毛头小子,就是赢不过老子。”喻爸爸嘚瑟了一回。他和自家儿子下象棋,老是输棋,这下终于有个能输给他的人了。   喻妈妈在厨房里和岑妈妈讲电话:“小少爷乖的勒……跑过来的时候身上都湿了,脸上都是泥,把我给吓的……洗完澡了,在陪我家老喻下棋……中午别让他回去了,就在我家吃得了……嗯嗯,今天我和老张换了班,下午我去你那儿上班,就剩棋牌室还要打扫吧?”   岑妈妈也不好意思让喻妈妈既照顾自己儿子,又打扫棋牌室卫生,便主动给喻妈妈放了半天假。   “这怎么能行?照顾小少爷是我心甘情愿的,小少爷又乖又懂事,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的,他就跟我半个儿子一样亲。”喻妈妈笑着说。   喻爸爸朝岑道州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听见没?我媳妇儿夸你呢。”   岑道州嘴角往上扬:“我要将军了。”   喻爸爸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棋盘上,怎么才一会儿功夫没留神,就将军了呢?   他轻声嘀咕,以为谁都没听见。   喻妈妈打完电话过来,说:“州州你别跟他下棋,你叔叔就是个臭棋篓子,下不过别人就耍赖皮。”   岑道州好奇:“真的吗?”   喻爸爸打死也不承认。   到中午了,喻完桑还没下来。岑道州频频看向楼梯口,喻妈妈买了菜回来,正在厨房择菜。   “你去看看鱼鱼什么时候上完课?”喻妈妈朝自己老公使眼色,“剩下的课让小杜老师下午再讲得了,先让鱼鱼下来陪小少爷玩会儿。”   喻爸爸刚把之前路上倒了的那棵梧桐树处理干净,现在才回到家,身上脏兮兮的,正想洗个澡休息会儿:“让州州上楼去呗,又没人拦着他。”   “你懂什么?州州就是不想打扰鱼鱼读书,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点儿分寸?”喻妈妈嗔他一眼。   喻爸爸只好上楼去喊喻挽桑下来。   杜骁刚讲完一课时的内容。喻挽桑听了自己老爸的话,才知道岑道州来找他了。他下楼,发现岑道州在玩遥控汽车。   转眼,七八辆小汽车被操纵着到他脚边。呜呜呜的车轮滚动声音响起。他拿起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在车子里面发现了一颗巧克力糖果。   他拿了巧克力出来,撕开包装,把巧克力塞到岑道州嘴里:“我爸说你一大早就过来了,等我多久了?”   岑道州咀嚼着巧克力:“嚼嚼嚼,也就两个多小时,嚼嚼嚼,我身上换了放在你这里的衣服,嚼嚼嚼,衣服香吧?嚼嚼嚼,明天你要跟我去张泽家,嚼嚼,哥哥你别忘了哦。嚼嚼。”   跟姜其柯那个没心没肺只爱吃饭的家伙一样。喻挽桑扯了下岑道州的脸颊,手感异常的好。   “锅锅,你捏窝脸爪子。(哥哥,你捏我脸做啥子?)”岑道州拿着遥控汽车的遥控器,连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喻家两口子在厨房门口笑得特别乐,小少爷滑稽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喻家就跟小少爷的第二个家一样,喻家两口子宝贝岑道州比宝贝喻挽桑还要多。怎么舍得喻挽桑欺负岑道州?捏了差不多十多秒,喻挽桑就被自己老妈给骂了。   岑道州一直在喻家等到下午五点多。喻挽桑下课后,杜骁从楼上下来。他瞧见岑道州在客厅百无聊赖地做数学卷子,他说:“怪不得。”   就那一句话,客厅里除了小少爷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喻挽桑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他前后脚跟着杜骁下楼:“杜老师,我送送你。”   岑道州还在问杜骁,怪不得什么。喻挽桑就忙带着杜骁走了。喻妈妈说:“你哥今天原本要补习到晚上八点的,现在才五点,他就让老师走了。你哥为了陪你,可是连老师都撵走了。”   喻挽桑走到门口,轻咳一声。岑道州的眼睛秒变狗狗眼,他转向喻挽桑,跑过去:“哥哥,是真的吗?”   喻挽桑翻了个白眼:“假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岑道州失落地低头:“我只信哥哥的话,哥哥说不是,那就不是。”   岑道州的个子只到他的肩膀,肩膀瘦瘦的,身上穿着件小开衫,像是童话绘本里逃出来的小王子一样,又乖又听话。   “你说是就是。”喻挽桑补充说。   岑道州笑得很开心,抱着数学卷子过来问喻挽桑题。下午六点多,喻家家里来了客人。喻挽桑的表舅要开公司,资金还差不少,他过来借钱。一块儿过来的还有表舅只有五岁大的儿子小若。   喻挽桑带着岑道州上楼。两个小孩儿在书房的地毯上脑袋挨着脑袋,正在看书。看书无聊了,岑道州就坐在小沙发上,只穿了袜子的脚搁在喻挽桑的大腿上,喻挽桑坐在地毯上,怀里拿着岑道州刚做完的数学卷子。他正用红笔给岑道州判卷。   岑道州拿脚丫子去踢喻挽桑的手腕:“哥哥你理理我好嘛?”   “不要用你的臭脚碰我。”喻挽桑用笔头打在岑道州的脚脖子上。   “疼,”岑道州抱住脚,“哥哥你好无情。”   喻挽桑耸耸肩,把判完的卷子递给他:“错的题目好好检查,有一道基础题你也被扣了分,要好好反思。”   岑道州拿了卷子,突然从沙发上扑到喻挽桑身上,去挠喻挽桑的痒痒。书房门被打开,小若的脑袋从门缝里钻进来。   三个人,三双眼睛六目相对。   小若伸出被卫衣袖子包裹的手指头,冲外面说:“哥哥们叠在一起打架。”   外面走廊上的大人进来。岑道州从喻挽桑身上下来,像只被教训的小狗。喻妈妈进来看了眼,见怪不怪:“又在玩呢?还好你爸在书房给你们俩小子铺了地毯,仔细点别磕着自己。”   喻挽桑站起来,像是一棵挺拔的柏树,挡在岑道州面前。岑道州就藏在他身后,偷偷地戳他的腰,小声说:“哥哥,你刚才磕着我了。我腿青了。”   喻挽桑抓住他戳过来的手,不放开。   “你爸跟你表舅在谈事情,妈要去你岑阿姨家里一趟。你照顾着点小若。”喻妈妈说。   喻挽桑捉住身后作乱的手。岑道州从喻挽桑身后露出个脑袋,笑得特别灿烂:“没问题,小若就交给我和哥哥。”   岑道州在书房陪小若玩汽车,喻挽桑下楼拿点心。喻挽桑一直没回来,岑道州惦记着他,就下楼去看。   走廊尽头,喻挽桑站在楼梯口一直没有动作。喻爸爸和表舅在楼下谈事情,声音依稀传上来。岑道州走过去,听见喻家表舅要喻爸爸投资他一百万,两个人合伙把一家资产重组的公司盘下来。   喻挽桑有些疑惑,上一世他没听说过有这回事,不过老爸后来确实是开了公司,但是亏得很惨,破产清算也没有还清债务。家里后来离异,也是因为公司破产欠债的问题。 第21章   “你相信我,不出一年,铁定回本。到时候你就是最大的股东,整个公司都是你的。”喻家表舅说。   喻爸爸为难:“我手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况且你这个公司靠谱吗?万一钱投进去——”   喻家表舅声音变大:“怎么会不靠谱?这可是我铁哥们儿给我找的资源,就是我高中死党林封,你还记得不?他家就是开公司的。”   喻爸爸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你手里没钱可以找你主顾家借啊,岑家家大业大,给你补个几十万进去不成问题。你在他家做了这么多年,你们两口子又是当司机又是当保姆的,他家儿子也没少放在你们家养吧?”喻家表舅拍拍喻爸爸的肩膀,“要我说,这都是他们该给的,别说几十万,几百万在他们眼里都是洒洒水而已。”   喻爸爸眉心微皱,反驳了喻家表舅的话。不过对于这桩生意,他还有点犹豫。   “你想想,你家挽桑现在多优秀,你就不怕人家说你儿子是司机保姆的儿子?你是不怕,那你儿子的自尊心受不受得了?以后他读书结婚工作,哪样不花钱?你多给他投资一点,准没错。”   喻爸爸说:“我再想想,这么多钱,我也不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楼下的两个大人开始唠家长里短。   喻挽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上一世,爸爸欠了巨额的债务,被岑家辞退,后来还险些坐牢。是他和妈妈去岑家求了很久,岑先生才答应帮忙。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父亲上一辈子的遭遇是岑家害的,因为自那以后,父亲就和岑家断了联系,也不准他再在家里提起岑家的人。   喻挽桑转头,看见岑道州穿着一双毛茸茸的白色拖鞋站在他身后:“过来干什么?走廊里没有暖气,你冷不冷?”   岑道州摇头:“哥哥,我和小若都不吃点心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喻挽桑失笑,蹂躏了一把小少爷的短发:“等着,哥给你下楼拿点心,小少爷快回书房里,外面冷。”   哥在调侃他,又喊他小少爷……   哥一般都不喊他小少爷,只有在心情很不错的时候会这样调侃他。那他刚才是看错了?哥没有心情不好?   第二天,小若和表舅都走了。喻挽桑直接翘了课,从后门翻墙跟岑道州跑了。喻妈妈后来才知道。   “这孩子,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跑?让人家老师白来一趟怎么好?”喻妈妈抱怨。   喻爸爸说:“他一早就给人家小杜老师打了电话,说今天白天不补课。改晚上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那还了得?你会让他出去玩儿?”   “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喻爸爸握着棋谱,闷头下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小少爷约他出去,你就让他去嘛。两个小孩子趁着年轻多玩玩,那不挺好。”   张泽家的饭馆在这一带还挺出名。饭馆牌面不算大,门脸很直白,就写着“张记饭庄”。   郭奇睿和王杨早到了,姜其柯在后厨忙活,张泽还在二楼补作业,一直没下来。今天饭馆也不营业,张家两口子知道自己儿子约同学来家里玩,特意歇业一天。   “小少爷都来了!姜其柯你好了没啊?”郭奇睿朝后厨喊。   姜其柯在给张泽妈妈打下手,他慌里慌张的,出了不少差错:“好了好了,马上就来,你们先坐。”   “一班班长还真来了!”王杨把碗筷给他俩。   “小少爷真牛掰,居然真把一班的班长请过来了。”郭奇睿说。   岑道州一脸不解:“他平常很难请吗?”   王杨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你是不知道,一班班长在我们一中就跟小说漫画里的高冷校草一样,就连他们班班级聚会的集体活动,都不见他参加。”   郭奇睿推了推王杨的胳膊肘子,示意他别在人家正主面前说这些。王杨是木鱼脑袋,压根没get到郭奇睿的救场。   “前两天,周四下午,我记得清清楚楚,高二有个学姐给他表白,就在西操场,人家表白完,他问人家学姐,自己可不可以走了。贴吧上——”王杨话刚说一半,就被郭奇睿捂了嘴巴,“你嘎哈——呜——呜——”   郭奇睿看着喻挽桑没有笑意的脸,心都快沉到湖底了:“那啥,他胡说八道的,正经高中生谁没事儿表白啊,作业都写不过来。王杨听风就是雨,都是些八卦。”   岑道州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问喻挽桑:“有人给你表白?”   喻挽桑不会对着岑道州撒谎,便说:“是。”   岑道州说:“好羡慕哥哥,居然有人给你表白。我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过情书,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丑吗?”   王杨和郭奇睿听到这一句,眼睛瞪得老大了。岑道州这样的要是叫丑,那他们这样的,估计只能叫没进化完成的吗喽了。   姜其柯端着一盘辣炒年糕出来,这是他自己炒的,他颇为自豪:“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尝一尝看一看。”   “哟,这还吆喝起来了,”郭奇睿拿了筷子,夹了一块辣炒年糕吃,没吃两口就说,“这玩意儿是你炒的?都糊了。”   姜其柯说:“肯定没糊,张泽的妈妈都夸我炒得好,你们都尝尝,快点!”   大家都去捧场,就连张泽都听见声音下楼了。   唯独喻挽桑,把岑道州咬了一口就放盘子里的剩下那半块辣炒年糕吃了。岑道州还在纠结自己丑不丑,喻挽桑问他借了新款的智能手机。   “你是要给谁打电话吗?”岑道州问。   喻挽桑说:“昨天晚上我看见个特别好看的小帅哥,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你要是觉得自己丑,以后可以照着他的脸整容。”   岑道州真的被伤到了,哥哥嫌弃他丑了……   喻挽桑拿了他的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捣鼓了几下,给他看:“你看吧,这照片是不是特好看?”   岑道州接过手机,手机画面是前置摄像头的画面,手机里就是自己。他原本还挺郁闷,后来也高兴坏了。   既然哥哥说他是小帅哥,那他就是小帅哥!   全场只有姜其柯在抢年糕,其他人都瞧着他俩。   张泽不可置信地说:“一班班长,你能用指纹解锁岑道州的手机?”   喻挽桑还没说话,岑道州就抢白道:“我的所有设备密码,我哥都知道,我忘记了密码,一般都找我哥帮忙。”   “你小子之前还跟我们说什么男孩子的隐私很重要,我找你借手机打个游戏,你连手机都不给我碰。”张泽说。   王杨补充说:“我找他借手机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他也不肯借。”   郭奇睿抓着王杨的脑袋蹂躏:“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王杨喜欢泡网吧打游戏,成绩不怎么样,但游戏玩得特别好:“网恋的,游戏里认识的。前几天分了,她要我的QQ币充皮肤,我不给。她就把情侣空间解了。”   姜其柯还在抢吃年糕,一直嚼嚼嚼。   王杨突然cue他:“姜其柯你跟他俩处的时间最长,你不觉得小少爷这个差别待遇很气人吗?”   姜其柯:“嚼嚼嚼……嚼嚼嚼……这个嚼嚼嚼……我没跟他俩处,他俩在处,嚼嚼嚼,我是NPC,嚼嚼嚼……嚼嚼嚼……”   张泽干脆抢了他的年糕,作势要丢垃圾桶:“你吃年糕就吃年糕,卖什么萌?你再嚼,小心老子鸡哔你。”   姜其柯一脸懵逼:“我卖哪门子的萌?这年糕就是嚼不动。”   张泽爸妈炒完一桌子菜后,就收拾收拾出门打麻将了。只剩下一群初中小屁孩儿在一起唠嗑。   张泽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箱子酒。姜其柯帮他从仓库里搬出来。王杨过去帮忙,手被磕碰了一下。   “搬一箱子啤酒出来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喝。”郭奇睿说。   “不会喝就学,反正这儿就我们几个,醉了也没人笑话你。”姜其柯不熟练地开了瓶啤酒,岑道州帮他摆杯子。   很快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杯啤酒。姜其柯自己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嘴里,他都不敢咽下去。   “这酒跟马尿一样。”郭奇睿说。   姜其柯咽下嘴里的酒:“说得好像你知道马尿是什么滋味一样。”   一伙人,连两瓶啤酒都没喝完。岑道州要喝面前的啤酒,喻挽桑拿筷子沾了一点儿,说:“你尝个味儿就够了。”   岑道州拿着沾了酒的筷子:“……我想要喝酒,就喝一口行不行?”   喻挽桑捏着他的脸,把他推开:“一口也不行。”   于是乎,大家都在痛痛快快地喝酒,只有岑道州在舔筷子。他看了看别人,又低头皱眉舔了口筷子上的酒。   喻挽桑喝酒的样子更成熟,更像个大人。岑道州趁着喻挽桑在跟姜其柯聊转班的事儿,偷偷用了喻挽桑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大家伙儿谁都没注意。   王杨还在说:“班长你怎么把小少爷管得这么严?就喝口酒而已,不碍事。”   比起王杨,郭奇睿就有分寸得多。他家是做小生意的,爸爸有一家做海鲜生意的公司,他多少知道点岑道州家有多豪。岑家的嫡系小少爷被一班班长管得严严实实的,就知道一班班长什么地位。   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惹。   王杨的爸妈就是普通上班族,还接触不到岑家,所以王杨压根无所畏惧。   等大家反应过来小少爷已经好久没说话了,他们才发现小少爷已经喝醉了。   “不是吧?他喝了多少?我刚刚看着他的,他明明没喝酒啊?”姜其柯说。   “我都没给他倒酒。”郭奇睿把酒瓶子一直放在自己手边,岑道州绝对没有机会碰到。   这会儿王杨倒是机灵,说:“他偷喝班长的酒,刚才班长跟我们聊天,他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喝了。”   “偷喝了多少?”姜其柯说着,去拿了喻挽桑的面前的酒杯看了一眼,“就少了一口的量,这就醉了?”   喻挽桑伸手,撩起岑道州额头上的刘海,让他透透气。小少爷趴在桌子上,一直往喻挽桑的手跟前蹭。   喻挽桑说:“我先带岑道州回去了。”   姜其柯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这就不吃了?咱们还没进行到下个节目,片还没看呢。”   王杨好奇地问:“什么片,带字母的吗?是国产的还是国外的?”   郭奇睿捂住他的嘴,严防死守这小子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纪录片你看不看?”   三个人还在吵架,喻挽桑的双手一直捂着岑道州的耳朵,不让岑道州听到这些不健康的话题。   “班长在干什么?”喝懵了的姜其柯问。   王杨也喝得有点上头:“捂耳朵。”   “那你帮我捂,”王杨扯了下郭奇睿,“快点,我也要捂耳朵。”   郭奇睿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清醒的。张泽已经喝趴下了。   “捂个屁捂,滚犊子。”郭奇睿躲开王杨的扒拉。   “你要捂我屁股?”王杨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   接下来,他们又开始吵吵,一边吵一边闹腾。饭馆里的桌子椅子被弄得很乱,塑料凳倒了一地。   喻挽桑用手机扫了付款码,把一桌子的钱都结了。他矮身背起岑道州,推开店门,往外走。   周末街道上的人很多,喻挽桑挑了一条僻静的路走。穿过小巷子,从一条江上走过去,就是小公园。小公园里人少,小少爷醉酒的样子也没人看见。   他打电话让自己老爸来接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打通,不知道老爸是不是还在研究象棋。   公园里湿润,常青树的绿色好像一直在眼前蔓延。那种绿好像有生命力,连这片绿林的影子都别致。   岑道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不肯吭声。   他要是说话,哥哥肯定要数落他。就这么被哥哥背着也挺好,哥哥很少背他。往前进入一片枫叶林,红色取代绿色,投落在眼前,好像心底里都被灼烧出了一个洞,滚烫的,炙热的。   岑道州摘了一片枫叶,放在手心,打量一会儿后,忍不住说:“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我死了一回。你站在很高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我。我向你招手,你没有向我走过来。”   喻挽桑往前走的动作一顿:“是梦而已。”   “是啊,可是这个梦,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很清楚。”岑道州说,“哥哥,你说现在的是梦,还是我梦里的才是梦?”   喻挽桑没有回答。他只知道,他一直走,就能带着岑道州走出这片红色的枫叶林。他给不了岑道州任何答案,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回到家,杜骁已经在客厅等他。杜骁过两天就要去欧洲游学,得要进修一个多月。因此杜骁的时间很紧张,如果不是因为章楠的拜托,他绝对不会过来给一个初中生补习。   “我等了你十分钟。”杜骁说。   “对不起。”喻挽桑没有解释,他确实是晚了十分钟才回来,他和杜骁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因为背着岑道州走了小路,后来打车也耽误了时间,“我送他回卧室后,就去书房。”   杜骁点头,低头用手机给章楠发消息抱怨:【你给我介绍的小朋友今天又偷懒了,还带着你家小少爷出去喝酒,你管管。】   章楠几乎是秒回:【我管你一个小朋友就够了。】 第22章   数学竞赛初赛的时间是十一月底,初赛结果在十二月初才会公布。初赛排名靠前的同学,就有机会作为学校代表到省里的集训基地里集中学习,再代表学校参加复赛和决赛。   岑道州也报名了数学竞赛,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报名了英语竞赛。   “你考的怎么样?能进复赛吗?”姜其柯好奇地问。   岑道州的数学一直是短板,以前都是靠喻挽桑给他补习,他的数学成绩才能有质的飞跃。现在喻挽桑和他不在一个班,最近喻挽桑又总是闭关补习,岑道州自己一个人闷头苦学,估计是够呛。   “我妈给我请了一个省级数学奥赛的金牌辅导老师,应该没问题吧?”岑道州心里没有底气。   老师给他布置的作业,他能得一半的分就很不错了。老师经常说他不适合学奥数。   “听说沈夏也报名了奥数竞赛,他初中才上一个月不到,竟然就敢报名。”姜其柯拿着数学书掩着自己的脑袋,和岑道州说沈夏的坏话。   岑道州看了沈夏一眼,恰巧沈夏也在看他。沈夏对着他笑了一下。岑道州局促地挪开眼,他对姜其柯说:“我要去找我哥了,你让开一点,让我出去。”   姜其柯挪了个屁股,他问:“你找你哥干嘛?”   “对答案。”岑道州说。   “那你帮我带个红豆面包给文桦,他早上估计又没吃早餐。”姜其柯说着,从桌洞里拿了个面包塞给岑道州。   “你自己干嘛不给他。”   “你不是正好要去一班找你哥吗?顺手的事儿。”姜其柯趴在桌上,打算直接把下一堂课睡过去。   这会儿是大课间,走廊上玩闹的人很多。岑道州从姜其柯那里又坑了一个红豆面包,打算给喻挽桑也送一个。   “小少爷回娘家了。”   他刚到一班门口,就听里面有人在喊。   一开始他听到小少爷这个称呼,还会难为情。毕竟现在也不是封建社会,不流行老爷少爷那一套。现在听得多了,也知道大家就是单纯把小少爷这个称呼当他外号。   “找班长是吧?班长在办公室,大米找他。”有人说。   大米就是数学老师范建,因为大家老喊他老范,谐音“饭”,就干脆称他为大米了。   “那我找文桦。”岑道州在门口站着说。   “进来啊,在门口杵着干嘛?前天刚换座位,文桦的座位在最里面靠窗户的那一排。”有人让他进来,转身又对教室最里面的文桦说,“文桦,小少爷来找你了。”   因为以前大家误会过岑道州,所以现在一班的人都疯狂把岑道州当班宠对待,就好像是一种补偿一样。   加上岑道州的年纪确实是要小一些,班里的人基本都大岑道州一岁,一班的人都拿他当小学弟。   岑道州把其中一个红豆面包放到文桦桌上:“姜其柯给你的。”   文桦把刚做完的错题本放下,他从桌洞里拿了一张创可贴和一本整理好的全科补习资料,给岑道州:“你帮我带给他,顺便和他说一声,少打球,多学习,别动不动就弄出一身伤。”   岑道州拒绝:“我不当跑腿的,你自己去和他说呗,一班和八班就隔了一层楼。”   “我还要做错题本,你顺路帮个忙嘛小少爷。”文桦对他挤眉弄眼,“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一个跟你哥有关的秘密。”   岑道州狐疑:“你不是刚把错题本做完吗?”   “我不想去找他,他这个人,一百五十斤的重量,两百斤反骨。”文桦说。   “行吧,什么秘密?”岑道州弯腰凑近。   文桦凑到他耳边,掩耳说:“昨天下午体育课,四班有个男生向你哥表白了。你哥没有拒绝他。”   岑道州石化了,裂开了,碎成了一地渣渣。   “这个秘密怎么样?够劲爆吧?”文桦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这时候大米进教室来了,他身后还有一个抱着卷子的喻挽桑。喻挽桑今天穿了校服。他们学校的校服是墨蓝色加白色的配色,整体上来说很宽松,里面甚至能套羽绒服。   喻挽桑却穿得很帅气,校服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有显得臃肿。   岑道州一怒之下把创可贴和补习资料丢文桦桌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现在没工夫帮你跑腿!”   文桦笑得见牙不见眼,差点捧着肚子笑了。小少爷也太好逗了,生气的样子就跟家里养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实际上攻击力为负数,真不知道班长怎么忍住不逗的。   大米老师站讲台上,用板刷敲了敲多媒体,他盯着岑道州,确实揶揄喻挽桑的:“班里禁止外班同学窜班,哪怕是家属也不行,班长你要注意,不要仗着自己得了个一官半职就徇私枉法。”   全班的同学都在笑,说大米也太损了。   喻挽桑把卷子按照组别给了各个数学小组长,他很坦然地说:“我记住了,下次不会让他再来班里。”   喻挽桑一本正经跟着别人开玩笑,只是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岑道州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特别生气的样子。   周照说:“小少爷真生气了?不至于吧。”   有人对大米说:“大米你开玩笑开过了,把小少爷惹到了,小心他明天就让校长把你开咯~~~”   大米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那我可得在今天抓紧压榨你们,下节课我们不讲卷子,直接上新课。”   “不要啊!大米你做个人吧!”   “上回奥赛的题我都还没有做明白,初赛才结束,咱们不是说好最近一周不上新课吗?”   大米:“谁跟你是‘咱们’了,来来来,打开数学书,我们翻到第一百五十页。”   岑道州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拿了文桦的创可贴和补习资料。他是讲诚信的人,和喻挽桑这种出尔反尔不守信诺的男人不一样。   明明说好他们都不早恋,好好读书学习,结果哥哥居然和别人搞暧昧。是女生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和男生。   他到走廊上,上课铃已经响了。他脑子里想,算什么算了?女生也不能算了!   像他们这种绝世帅哥,就该孤寡(咕呱)一辈子当学霸,当学霸蛙。   下午放学,岑道州没有等喻挽桑,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去了校门口,上了车。喻挽桑在一班教室里没等到人,就去八班找人。结果班里的人都说岑道州已经走了。   他下到二楼的时候接到老爸的电话:“你什么时候下来?学校门口不让停车,你搞快点,我们在等你。”   喻挽桑抓住那个“我们”一词,他问:“岑道州在车上吗?”   “在,他说你有事儿要忙,他不方便打扰你,就自己先下来了。”喻爸爸说。   喻挽桑挂断电话,走到校门口。车是白色的,上面贴着岑道州最喜欢的一个漫威英雄的贴膜。喻挽桑打开车门,发现岑道州今天坐了副驾。   “快上车,今天你表舅来家里作客,你妈让我们早点回去。”喻爸爸说。   喻挽桑眉心紧蹙,眼看着老爸眉眼间的兴色,他不好在这个时候劝说他不要相信表舅那些投资的屁话。   “岑道州,”喻挽桑说,“坐后面来。”   “我不——”岑道州从车上拿了头戴式耳机,戴在脑袋上,不肯再听喻挽桑的话。   今天一老一少都让他头疼。   车开到岑家地下车库后,岑道州只和喻爸爸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喻爸爸握着方向盘,特别幸灾乐祸地说:“你惹他了?”   “没有。”喻挽桑肯定地说。   在班里开个玩笑不算惹,何况他在班里说的就是事实,岑道州不至于为这么件小事生气。从小到大,岑道州对他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死鸭子嘴硬。”喻爸爸哥俩好地搂着喻挽桑从车库往自己家走,“晚上跟你表舅喝两杯,你表舅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别摆出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心里不好受。”   “我不会喝酒。”喻挽桑拒绝,“我警告你,不要和他合伙做生意,我让岑叔叔找私家侦探查了,他那个朋友根本就不是开公司的,是放高利贷的。还有他根本不会做生意,去年刚亏了一百万,现在他缺钱就想拉你下水。”   喻爸爸摸摸鼻子:“不能一杆子把人给打死吧,都说机会是要靠赌来的……”   他看了眼喻挽桑的表情,转移话题说:“你表舅疼你,他今天还给你买了两身新衣服,回去试试看。”   “我不会喝酒,”喻挽桑重复一遍,“再说你让一个初一的学生喝酒,良心不会过于不安吗?”   喻爸爸拍了拍喻挽桑的肩膀:“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上回你跟小少爷去同学家玩,喝了不少酒吧?你房间那天都是酒味,要不是我拦着你妈,不让她进你房间,你以为你能躲过去?她铁定得骂你。”   喻挽桑:“……”竟然被抓住了把柄,失策。   表舅今天没有把小若带来。在饭桌上,表舅也没提生意的事儿。   喻挽桑的酒量再好,身体说到底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十二岁的身体,抵不住酒精的侵蚀。   为了把表舅放倒,他偷偷把自己杯子里的酒换成了冰红茶。喻爸爸看出来了,小声地提醒他适可而止,喝不了就上楼。   “不去,除非你答应我,不要听他的。”喻挽桑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表舅是自己人,还能坑我们吗?”喻爸爸说。   好不容易放倒了表舅,喻挽桑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了。他打算拜托岑叔叔再找私家侦探查一下表舅手里的那家空壳公司。   这家公司之前是外资企业,公司业务很复杂,一时半会儿没有查出什么名堂。他还拿不出证据,证明这家公司有问题。   老爸虽然口头上答应表舅,也说得好好的,但实际上也没真的转账。也不知道是钓着表舅,还是钓着喻挽桑。   有时候喻挽桑总觉得,老爸好像就在考验他一样。他和岑叔叔说了他的想法,岑叔叔说:“实际上你找我那天,我就和你爸单独聊了。我们具体聊下来的结果,他不让我和你说。不过你可以试着自己去查查看,人脉和资源,我都给你准备着,你随时可以联系我要。你得要靠你自己的本事发现真相。”   喻挽桑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上班族,他一般是给人当牛马的,他的惯性思维一直都是怎么去完成一件事,而不是发现这件事本身的逻辑问题所在和制定解决方案。他总是很难站在上位者的身份去考虑问题,眼界始终有限。   岑家别墅里,岑道州今晚没有吃饭。岑妈妈端着饭菜在卧室门口敲门,心里心疼坏了。   岑爸爸从书房里出来,说:“小孩子饿一两顿没关系,让他饿着,耍什么脾气。”   岑妈妈埋汰他不心疼儿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宝贝,你当然不心疼。他今天放学回来都没笑过,你一点都不关注他。”   岑爸爸揽过自己的妻子:“我把鱼鱼叫过来。”   岑妈妈一改委屈的神色,眼睛放光:“你说的!你快去给老喻打电话。”   于是乎,喝了一晚上酒和冰红茶的喻挽桑,在十点半从被窝里被自己老爸拎起来,连睡衣、书包和明天要穿的干净校服都被打包送到了小少爷的卧室。   喻挽桑窝在小少爷卧室的沙发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岑道州坐在小桌子旁边,正在吃晚餐。   岑妈妈刚出卧室,此刻还不知道有没有走远。   喻挽桑硬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你大晚上找我过来干嘛?”   “我没找你。”岑道州说。   “你没找我?那我爸怎么把我拎过来?”   “那你问你爸去,反正我没找你。”   “那我换个问题问你,从下午开始,你就一直在生我气,你到底在气什么?是因为我今天在班上跟他们一起开你的玩笑?”喻挽桑问,“如果是这件事,那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你不能窜班,行了吗?”   “窜班是不对的,我也知道你在开玩笑,我没有生气这个。”岑道州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   “那是因为我承认你是我家属?那不是因为你自己老喊我哥吗?”喻挽桑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岑道州:“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说你今天确实是因为某个原因对我生气了?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喻挽桑说。   “不告诉你,你自己反思。”岑道州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他起身把剩下的饭菜带到楼下厨房,因为阿姨都下班了,所以他只能自己洗碗。   撑不住睡意的喻挽桑直接躺小少爷的软床上,睡得特别沉。   岑道州上楼,发现哥哥已经睡着了。他洗漱完后,换上和哥哥同款的睡衣,掀开被子躺在哥哥身边。他背对着哥哥,抱着自己的兔子布偶睡觉。   兔子布偶已经陪伴他十二年了,布偶缝缝补补了好多年,颜色已经褪了好多,旧旧的。可是岑道州抱着它就觉得很安心。   过了会儿,他丢开兔子布偶,扭过身,抱住了喻挽桑。他小声地喊:“哥哥?”   喻挽桑没有回应他。   岑道州玩了一会儿喻挽桑的耳朵,把它像玩兔子布偶的耳朵那样揉了揉,过了会儿又没了兴趣,不玩了。   睡前他轻轻踢了喻挽桑一脚,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喻挽桑了。   喻挽桑的双手习惯性地追上去搂住他,嘀咕说:“玩我耳朵就算了,别踢我。快点睡。”   心虚的岑道州:“你醒着的啊……”   喻挽桑闭着眼睛:“没有醒,我睡着了。”   岑道州:“……”我宁愿信我是秦始皇,也不信你。   十二月初,初赛的结果终于出来了。课代表把班里报名了的同学的分数都打印出来,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排列。   八班只有一个人过了数学竞赛的初赛。   是沈夏。   岑道州虽然数学竞赛没有过初赛,但他的英语初赛成绩很好,过了英语竞赛的初赛。   而喻挽桑只报名了数学竞赛。一班数学竞赛过了初赛的人一共有五个,喻挽桑排名第一。   初赛按道理来说不会特别困难,但一中报上去的名额有限,因此在报名竞赛之前会有一个统一的校内选拔赛,只有通过校内选拔赛的同学才有机会参加初赛。   岑道州通过了数学组的校内选拔赛,但是在初赛时被刷了下来。被刷下来主要是他心态问题,因为他太想进入复赛,考试的时候过于紧张。好几道题,他自己会做,却因为紧张而崩了心态。   通过初赛的同学会被安排去基地培训两周,之后从各个高校选拔出来的学生再次考试,各个省份选出能够进入决赛的同学,将被送到指定高校参加决赛。   “数学竞赛第一名是谁?”有人问前面已经看了成绩的同学。   “我赌一包辣条,肯定是岑道州,他数学是一班班长教出来的。我听说一班班长这次数学竞赛初赛成绩只差一分就是满分。”有人说。   岑道州看完成绩,面无表情地走下来,坐到座位上。   还有人起哄让岑道州请客。姜其柯从岑道州的表情里咂摸出了点东西,赶忙拦着那几个起哄的兄弟:“请什么客?他平常请你们吃的零食还少吗?”   “我草!沈夏牛掰!居然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进数学组复赛的!”有人看完成绩单后,发出了赞叹。   沈夏这时候刚进教室,有人恭喜他,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谢谢,这次的题很难,本来我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进。还好最后一道选择题蒙对了。”   “我还以为我们班数学组竞赛第一名一定会是岑道州,结果居然是沈夏。”有人说。   “谁说不是。”   “不过岑道州进英语组的复赛了,要是能够晋级英语竞赛的决赛,加分也不少。”有人艳羡。   “英语和数学的含金量都不一样好吗?数学是王炸,英语只能是锦上添花。”   “你们差不多够了,小少爷还在班里……”   下午第1节 课是数学课。一班和八班的数学老师都是范建。范建进教室,发现班里少了个老熟人。   他问:“你们班有的同学去哪里了?请假了吗?”   “这个——”八班班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岑道州因为数学竞赛没考好,直接收拾书包翘课了吧?   “本来我今天打算讲一下数学竞赛初赛的几道经典题目,”范建说,“毕竟你们和一班都是我带的,你们班报名参加数学竞赛的人还挺多。”   他话锋一转:“既然班上同学的人数都不齐,那我下次再讲卷子,今天我们上新课。”   班里嘘了一声,直说大米杀人诛心。本来岑道州逃数学课,就是因为不想面对数学竞赛的结果。   结果大米故意空着数学竞赛的复盘工作,等着岑道州回来再讲。当然大米讲新课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八班的数学教学进度比一班要慢很多,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八班的数学还差一个章节才能讲完。   不知道小少爷回来后,发现还得面临数学竞赛初赛的卷子,被大米一次次地在课上cue,会不会感到心碎。 第23章   岑道州跑到学校附近的一所职高打球了。这所职高的人员复杂,他打了十分钟,就有几个大人过来。来的人有男有女,基本都染了头发,穿着也是一副社会人士的打扮。   岑道州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他本能地不想和这些人打招呼。   “小弟弟挺帅的,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几个玩一玩?”为首一个剃寸头的男生说。   岑道州正愁脾气没有地儿撒,就干脆答应了。他们两个单挑,谁在规定时间投篮得分多就是胜利。   上半场是岑道州防守,寸头男进攻,寸头男总来撞他,胳膊肘往岑道州的肚子上顶,时不时还来蹭岑道州露在外面的皮肤。   岑道州被撞倒在地上,手掌心都被蹭破了皮。周围的几个社会男女都在笑,说:“方舟你差不多够了,小心把小朋友玩坏了。”   岑道州身高不够高,加上空闲时间都在练钢琴和专注提高学习成绩,打篮球这项运动于他而言并不是一项很擅长的运动。   被叫做方舟的寸头男笑笑,蹲下去,打算伸手用手背去拍岑道州的脸。岑道州挥开他的手:“再来!”   “来什么?”方舟笑得特别不屑,“再玩上个一万次,你还是输。小豆芽在这儿给爷装什么大蒜?要不你哭着叫哥哥,哥哥给你买糖吃。”   岑道州伸手抓住方舟的手,拧着他的手转了一圈,把方舟的手臂直接给拧脱臼了。   方舟啊地大声叫出来。他的狐朋狗友都围上来,赶紧把岑道州给制止住。   “放开我!”岑道州喊。   即便张泽跟姜其柯他们经常偷溜进职高来打篮球,遇到他们的几率很大。可现在是一中上课时间,他们也出不来。   岑道州被人给摁到地上。篮球场附近是教学楼,不过职高的人也在上课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爷爷的,还挺狠。”方舟捂着胳膊,站起来,往岑道州的腹部踢了一脚。   “唔——”岑道州吃痛地蜷起身子,他不由得喊了哥,他希望喻挽桑赶紧出现,他再也不要生哥哥的气了,也不要一时冲动就胡乱得罪人。   “现在知道喊哥了?”方舟用好的那只手,挑起岑道州的下巴,“还有几分姿色。得,兄弟们,把他拉去大本营,让我们好好地‘疼爱’他。”   这几个人都是成年人,没事儿就混进职高里来找乐子。一中管得严,他们进不去,就只能来职高玩儿。他们的大本营是这所职高废弃的体育仓库,他们经常一块儿在这欺负职高的学生。   有他们看不惯的学生,他们都把人拉过来。他们还建了一个群,群里有一些特殊人群,他们会定期发一些未成年男女的裸照到这个群里,让那些主人挑选。   被挑选上的人,就会被送到这些主人身边,他们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而那些被欺负了的学生,大多数都不敢吭声,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学生在那之后都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是人格分裂症,不久后便被迫退学。   照他们的话来说,职高的人继续读书也没什么出息,卖了身还能得到一笔钱,矫情什么。那些敢于控诉他们的苦主,都被方舟背后的大人物给压下去了。   这年头,贪污官员都是上千亿地贪,光是房地产,连一个报纸的整个版面都写不下。官商站在一条线上,受害者要求的所谓真理和公平,不过是法律文件上板正的一张纸。   上面的大人物在意,那这张纸就是刀,可以斩掉人世间吃人的黑暗鬼怪。倘若不在意,那这张纸就只是一张可以撕掉的纸。   “哥,这小孩儿不是职高的,是隔壁一中的。”有人终于认出了岑道州身上的校服,“一中的学生,咱们还是不要碰了,万一碰到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方舟说,“一中的学生都是些穷学生,只不过是成绩好了点。他现在敢卸我一条胳膊,我就敢让他尝尝人间地狱是什么滋味。”   就在他们把岑道州的上衣给脱下来时,外面传来了姜其柯、喻挽桑在喊他的声音。其中还有几个一班和八班的同学也在喊他。   岑道州原本灰下去的眼睛,一下子又亮起来,他拼命地想要回应,却被方舟的人给捂住了嘴巴。   “摁住他!”方舟开始解皮带,“他爷爷的,就算这人老子卖不出去,老子也要尝一尝。”   岑道州拼了命地踢他,他的腿和手都被人给摁住了。   紧闭的体育仓库终于被人从外面撬开。喻挽桑拿着外面捡来的一根废弃钢筋,撬开了仓库门。   他眼神阴翳地看着仓库里的人:“你们打算对我弟做什么?”   方舟只看见喻挽桑一个人,压根不带怕的。喻挽桑也长得好看,他打算一块儿收了,到时候两个人都送到那位的手上,双.飞卖的价钱更高。   “找他玩一玩而已,小朋友你要不要也过来,我们一起玩啊。”方舟招招手,那几个人就松开已经筋疲力竭的岑道州,开始朝喻挽桑围过来。   喻挽桑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用力地把钢筋敲向墙壁,紧接着,姜其柯跟好几个一班和八班的男生都从草丛里窜出来,一人手里握着一根钢筋。   “来,我们今天就好好地玩一玩。”喻挽桑说。   方舟带的人少,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大本营,根本就没带什么可以用来当武器的东西。他们的人很快被制服。喻挽桑报警后,警察赶过来,现场只剩下那群被绑起来的混账玩意儿。   “还好,没打死。”带队过来的警官孙邈说。   “警察叔叔,我们真的好怕,他们还威胁我们,说要把我们的衣服都扒了,拍照发到网上去。”姜其柯把岑道州说的话加工了一下,开始嚎啕。   孙邈给地上蹲着的那几个混混铐上手铐,说:“那你要不再揍会儿?我可以当做没看见,等一下再过来。”   姜其柯当然不客气,说:“行,那我们再揍一顿,辛苦您十分钟后再回来。”   孙邈被逗乐了,他看了那几个混混一眼。其实警局里不止一次接到家长带着学生来报案,可案件不知道怎么回事,流程走到队长那里就被压下来。   他能力小,干不了什么大事,多半这次的事件也是不了了之,不过这不妨碍他给这几个人一点教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他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岑道州被喻挽桑藏到一个大型的木箱子后面。喻挽桑帮他穿上校服,岑道州不肯说话,也不肯让他碰,甚至也不肯哭,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这么难过,”喻挽桑说,“我们回家好不好?哥背你回家,我陪你一起睡,我们把今天的事情就当是一场梦好不好?”   岑道州浑身还在发抖。   喻挽桑试探性地抱住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我的私心,改变你的命运,都是哥不好。”   如果不是他强行改变岑道州的选择,那么岑道州现在应该在读国际中学。寄宿制的管理方式下,他会平平安安地过完读书生活。是他不好,是他错了。   岑道州现在没有冷静下来,根本不知道喻挽桑在说什么:“滚!滚开!”   他一直在吼,像是得了应激反应的猫。   他伸腿去踢喻挽桑,不肯让喻挽桑抱了。   “你滚,我不要你了。”岑道州颤抖着说。   喻挽桑紧紧地抱住他,伸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哥不滚,哥陪着我们州州一起长大。”   岑道州啜泣两声,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他哭得越来越大声,手用力缩紧,抱住喻挽桑,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哥哥我害怕,我害怕,我打不过他们。”   “不怕,哥帮你打了他们。”   “哥哥,你是我一个人,你不能跟别人走,你只能护着我。”岑道州啜泣着说,“以后我也会保护哥哥,你不能抛弃我,就算我很黏人,你也不能嫌弃我。”   喻挽桑顿了顿:“好。”   “哥,我害怕,你能不能抱紧我?”   “现在可以吗?”喻挽桑收紧了手臂,把人紧紧地往怀里压。   “嗯,”岑道州身体的应激反应终于慢慢减弱了一些,他对喻挽桑说,“对不起,我数学竞赛没有入围复赛。我想要跟你一起去基地集训,可是我太笨了,你那么用心教我,我都没有学会。”   喻挽桑说:“知道了,我们州州已经够努力了。”   “哥哥,什么叫‘上床’?刚才那个男人对我说,他想和我上床。”岑道州问。   喻挽桑的眼神变得很可怕,只是岑道州一直被他抱着,所以他看不见喻挽桑可怕的一面。   “你不用懂,都是些恶心的东西。这些人就该下地狱。”喻挽桑说。   姜其柯跟张泽把人又揍了一顿后,就看着警察把他们带上了警车。他们还要跟着过去做笔录。   他们几个男孩儿,没有一个说出岑道州和喻挽桑的名字。姜其柯说自己才是受害者,方舟那几个被恐吓一顿后,也不敢多说。   见警察走后,姜其柯跟张泽去体育仓库后面找岑道州跟喻挽桑。岑道州已经穿好衣服了,但还跟喻挽桑抱在一起。   “岑道州你要不跟班长先打车回去,这件事你必须跟你爸妈说,别吃哑巴亏。”姜其柯说。   张泽也附和。   “我们还要去做笔录,就先走了,你们两个藏好,从后门溜出去。”姜其柯叮嘱。   喻挽桑拉着岑道州站起来,岑道州的脚伤了,站不起来。他的脚腕整个都肿了起来,一片青一片紫,看着特别可怕。   喻挽桑在岑道州面前矮身蹲下:“上来,哥哥背你回家。”   岑道州站起来,趴到喻挽桑背上。哥哥让他很安心,他紧紧地抱住哥哥的脖子。冬天的阳光没有什么温度,十二月初,天气冷得人打颤。   “哥哥,为什么不拒绝那个向你表白的男生?”   他们从职高出来,岑道州背着他去附近的一个小公园散心。岑道州中午不想午休,就会拉着他去小公园里散步。   到公园的草坪上,岑道州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将自己这段时间最生气的原因说了出来。   “文桦跟你说了?”喻挽桑问他。   “嗯,所以哥哥你是喜欢男孩子吗?为什么你会拒绝女生,却不拒绝男生?”   他们在草坪上坐下,岑道州的手掌心底下是扎手的枯草。   喻挽桑脱了校服,让他垫着坐:“没有男生向我表白,他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岑道州靠到喻挽桑的肩膀上,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罩着自己和喻挽桑。两个人像一个臃肿的合体企鹅。   “什么问题呢?”   “(X^2+Y^2-1)^3-X^2Y^3=0,在[0,2π]上绘制出来是什么形状。”   “那你回答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喻挽桑说。   岑道州不相信喻挽桑真的不知道,哪怕喻挽桑当时不知道这道题的含义,后来他肯定会上网去查。喻挽桑对数学很痴迷,很乐意钻研,妈咪说,哥哥已经开始学习高中数学了。   “那哥哥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他问。   喻挽桑:“假的。”   “我就知道。”岑道州拔了根枯草,丢到喻挽桑身上。他觉得这样很好玩,直到喻挽桑捉住他的手。他的手腕是红的,被擦破了皮,是疼的。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答案?”岑道州问他。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喻挽桑说,“我们差不多该回学校了,要不然大米要内疚死。”   “大米为什么内疚?”   “他怕你因为数学初赛成绩不好就哭鼻子。”喻挽桑撒谎。   “我确实很难过,不过我也知道,我数学成绩就是不好。我想要和哥哥你一起去基地集训,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个班里读书,尽管只有两个星期。”岑道州坦然地说。   旁边的灌木里发出一声小猫的声音。岑道州好奇地站起来,跛着脚跳过去看,喻挽桑一把将他给拦腰抱起来,放到草坪上:“坐好。”   “有猫。”   “有猫也不许过去。”   “我想看。”岑道州扯了下喻挽桑的裤脚,“哥哥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岑道州兜里的手机响了,姜其柯打来电话,他接了。   “你俩去哪儿了?我们都做完笔录回学校了,你们人呢?又跑去幽会了?”姜其柯一通输出。   喻挽桑已经懒得纠正他话不过脑的毛病:“在小公园,岑道州看上了一只猫。”   他说话的空当儿,岑道州已经在偷偷爬过去看猫了,他伸腿挡了岑道州一下,岑道州抱住他的大腿,不满地挠他的腰:“哥,你在跟姜其柯讲电话是不是?让他给我带瓶酸奶,我要喝草莓味……还有还有……文桦肯定有帮他准备创可贴,他脸上不是擦伤了吗?你让他去找文桦拿。”   姜其柯声音变大:“你以前给我的创可贴是文桦给你的?他凭什么给你啊?”   “他让我带给你的,他不让我说。”岑道州委屈说,“哥哥,姜其柯吼我。”   阳光照在姜其柯仰着的脸蛋上,小少爷的脸沾了灰,有点脏,喻挽桑伸手帮他擦干净。他挂断电话,无奈说:“松开我,我帮你去把猫带过来。”   岑道州乖乖地松手。   小猫是一只橘猫,瘦瘦的,有一只耳朵不知道怎么的,被咬了一口,已经腐烂了。喻挽桑把它带过来,也只让小猫在距离岑道州一米远的位置趴着。   “现在看见猫了,可以跟我走了吗?”喻挽桑问他。   岑道州犹豫片刻,他坚持站起来,因为走路不稳,又被喻挽桑扶着,他顺势撞到了喻挽桑的怀里,他抬起头对喻挽桑说:“哥哥,我们可以养小猫吗?”   “可以,如果你想要养猫,你妈咪会给你买很多品种猫。”喻挽桑说。   “我想养这只小猫。”岑道州开口,尽管他知道喻挽桑会骂他。   “脏,”喻挽桑看了眼羸弱的小猫,估计它是被谁丢到这附近的,没有人照料的话,它活不过今天晚上,他冷漠地说,“配不上你。”   岑道州说:“它是哥哥你捡的,我想要养。”   “那我再丢了它。”   “不行!”岑道州缠着喻挽桑,小猫很可怜,动也不能动,耳朵也没有一只,他自己也动不了,腿瘸了,他们都需要照顾,“哥哥,你要是帮我把它带回家,我就不生气了。我明天后天都跟你一起睡,我给你换衣服、拿拖鞋,帮你剥葡萄,帮你打扫房间卫生,还有——”   他正要细数,喻挽桑制止了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它很弱很脏,可能还生病了,就算你带回家,可能也活不了。”   “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怕我伤心。”岑道州说,“我还是想要养它,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喻挽桑没柰何,最终答应下来。   他背着小少爷,小少爷用校服抱着生病的弃猫。天色越来越暗,路灯逐渐亮起,将他们的影子重叠到一起。   那天晚上,喻挽桑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那只生病的弃猫,对谁都防范。他活了下来,在城市里过着流浪的日子。有一天他遇见了岑道州,岑道州身边跟着一只漂亮的品种猫。   小少爷向他伸手,给他看上去很好吃的饼干和漂亮蛋糕。   “你干嘛要搭理他,又脏又穷,跟臭虫一样。”   “走啦走啦,别和他玩了。”   “不过就是个保姆的儿子,他不理你,你就整他呗。”   喻挽桑半夜醒了过来。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作为保姆的儿子,能力不出众,也并不优秀,不配当小少爷合格的玩伴。因此上辈子,岑妈妈给岑道州找了好几个教授、企业家的孩子来家里作客。   那些对普通人来说昂贵的玩具,在那些家世好的孩子们眼里,就跟不值钱的垃圾一样。   卧室里没有开小夜灯。喻挽桑拧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从抽屉里拿了活血化瘀的药油。他掀开岑道州盖着的被子,用手把药油搓热,给岑道州揉脚腕。   章楠昨晚上开车从清北大学的宿舍赶回来,连忙把小少爷一通数落。小少爷不肯承认崴脚是自己的错,怎么也不肯服软。   “章楠,你信不信我和你老师告状,我说你骂我。”岑道州威胁他。章楠的师傅最疼他了。   章楠给小少爷检查完,确定没有骨折,也没有太大的伤,才放下心:“小屁孩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告状。我先走了,晚上我还有约会,你让你哥给你上一下药。刚才我教他怎么做了。”   现在,岑道州终于熟睡了,只是偶尔会说梦话,看上去特别不安。喻挽桑帮他上完药,又按摩了一会儿他的脚腕,然后起身去洗手。   他在卫生间里一直冷静不下来。他今天是真的害怕了,如果不是他,岑道州不会遭遇今天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被人带到仓库里欺负。说到底,是他改变了岑道州的生活轨迹。   下午岑道州走了之后,姜其柯来找他,说岑道州一直没回来。他和姜其柯分头找人,先把一中找了一遍,他又去小公园里找,最后他遇到一个保安,说有个一中的学生跑进职高里了。   他才和姜其柯几个闯进职高。如果他再晚一点赶到……   喻挽桑不敢细想。他一直安慰岑道州,让岑道州当做那是一场梦,他也尽了全力在安抚岑道州。岑道州不愿意和家人说自己被别人欺负了,他觉得很丢脸,不想让大人知道。   喻挽桑没有惯着他,而是第一时间向岑道州的爸妈说明了情况。   睡觉前,岑道州还因此闹了脾气,觉得喻挽桑让他在大人面前丢脸了。   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小猫在卧室里睡着。它起初不肯吃东西,一直在应激,甚至呕吐。岑道州拿了暖炉给它取暖,又耐心地陪着小猫玩。   小猫后来才肯喝一点羊奶,不过最后都吐了出来,章楠建议明天吧猫送到宠物医院去。   喻挽桑回到卧室,小猫爬起来,舔了几口羊奶。它好奇地看着喻挽桑,警惕地缩回窝里。不过好在它没有继续呕吐。   喻挽桑连个正眼都没给它。他走到床边,把床头的小夜灯调到最低,帮岑道州捏了捏被角,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重新掀开自己的被子,躺进去。   岑道州就跟自动追踪仪一样,在他躺进来的一瞬间,就转过身抱住了他。   “脚放垫子上,不要拿下来,让淤血往回流。”喻挽桑小声地说。   岑道州把小腿放喻挽桑的小腿上,用实际行动表示他拒绝垫子。于是喻挽桑不得不把自己的脚放到垫子上,任由小少爷把小腿放到自己的小腿上。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伤了。喻挽桑想。 第24章   竞赛的初赛结果出来后,晋级到复赛的同学将被统一安排到基地进行集训。参加集训的有五个中学,其中大家最抱有希望的是一中和二中。这两个学校一直争个不停。   一中理科最强,二中文科最强。集训基地不仅有初一的数学组和英语组,还有初二、初三的物理组和化学组。   当天被送到集训基地的学生就有两百人之多。   而最终能够留下来,代表本省晋级决赛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开往集训基地的大巴车在门口等着了。岑妈妈请了假,跟着喻妈妈过来送行。她给岑道州准备了一个大行李箱,里面装了特别多的零食和防寒保暖的衣服。   “妈咪,我真的拎不动,你别再给我塞东西了。”岑道州拎着他的小行李箱,走得特别着急。   “让你哥帮你拿,”岑妈妈说,“你第1回 在外面住,妈咪不放心。要不妈咪把你们集训基地买下来,听说基地的伙食特别差,你要是饿瘦了,妈咪心都要碎了。”   周围的同学诧异地看过来。岑道州脸红,忙说:“我走了,妈咪你不要乱花钱。我的东西我自己拿,你也不要麻烦哥哥。”   喻妈妈倒是很放心喻挽桑,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她清楚喻挽桑的自理能力。   “你岑阿姨找人把你和州州分在了一个宿舍,你多照顾着他一点。基地在山里,蚊子多,你晚上记得把我给你们准备的蚊香液拿出来。还有,吃饭不要挑食,晚上也不要学太晚,尤其是州州,你看着点他,不要让他跑出基地。”喻妈妈叮嘱他。   说到底,两个大人都不放心岑道州。   上车后,岑道州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前面是沈夏,旁边是喻挽桑。文桦发烧了,今天不能跟着大部队去集训基地,估计得要晚个一两天才能来。   “要喝酸奶吗?”喻挽桑从兜里拿出一盒酸奶给他。   岑道州努努嘴,喻挽桑插好吸管,递给他:“喝完之后睡一觉,下午就要开始上课。英语组下午应该会再次通过考试进行分组,这两周都是高强度集训。”   “哦。”岑道州咬着酸奶吸管,看着窗外,过了会儿,他的脑袋靠到喻挽桑肩膀上,“哥,如果我没进决赛,是不是很丢脸?”   车内睡了一大片。只有大巴车行驶的声音。整整齐齐排成两列的白杨树在车窗上急速地后退。   “不丢脸,尽力就好。”喻挽桑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毕竟我们的小帅哥从来不怂,是天菜。”   岑道州吸了一大口酸奶,终于被逗乐了。   坐他前面的沈夏捧着一本书在看。岑道州看了眼 ,只觉得沈夏这个人也太深不可测了。在车上竟然还在学数学!   果然他数学初赛败给沈夏不是没有原因的。   要是哥哥也看到沈夏对数学的这种努力,肯定会很欣赏他。岑道州强制性地捂住喻挽桑的眼睛:“睡觉。”   “你手戳我眼睛了。”   “那你答应我闭上眼睛睡觉。”   “好好好,小祖宗,你放开我。”   喻挽桑的话一出,周围原本还在休息的的同学都笑了。一班的班长喻挽桑,在一中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从来没从年级第一掉下来过,就连校长都大为欣赏他。   可谁也没见他怎么和别人交流,班里集体活动也很少参加,想要暗中诱惑他早恋,以此来让他成绩下降的竞争对手也都失败而归。   一中的交流论坛上有不少他的精华帖,甚至他还有一个粉丝后援会,是一中的学生自发成立的,成员都是一些初中女生,有校内也有校外的。   年纪越大,发帖子倒是更收敛,年纪越小,那帖子发得比裤衩子还乱。   喻挽桑完全不知情。这中二的后援会里,只有小孩姐、小孩哥的狂欢。那些帖子,譬如【重生之喻挽桑是我哥】、【魂穿学霸后拥有顶级omega小少爷】、【我妈是保姆又怎样?我靠实力考清北】等,都有不少的浏览量。   “哦~我的小祖宗啊~”有人学喻挽桑说话,抑扬顿挫的。   “喻班长你怎么跟小少爷说悄悄话?说的什么呢?跟我们也分享分享呗。”   “嗷——就是!”   这不就是《魂穿学霸后拥有顶级omega小少爷》里的经典台词吗?我靠,他看同人——”有人悄悄说。   “你也看了那个?那是‘一夏’太太的最新力作!”   “昨天又更新了一章,昨晚上那章太带感了。小少爷落魄后求上门,白手起家的学霸总裁……嘿嘿……”   很多人在说话,喻挽桑也没听到这些。倒是岑道州听到一个omega,他问喻挽桑:“哥,omega是什么?”   “希腊字母,意思是终结的,在数学里表示首个不可数的序数。”喻挽桑回答。   “那顶级omega小少爷是什么意思?”岑道州问。   喻·尽管接触过男同·但没看过耽美·还很纯洁·学霸班长·挽桑:“大概是说那个小少爷数学很好的意思。”   前排的沈夏笑了一声,手里的书也也因此掉到了地上。岑道州看到那本书的封皮上是两个男生。   他捡起书,递给沈夏:“你的书。”   沈夏接过,局促地说:“谢谢。”   随后他又转过身,只不过没有继续看书了,他拿了一个本子,不知道在记什么,一直在写东西。   大巴车抵达基地。基地位于深山内,打眼望去,周围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白杨树随处可见,不远处有学生跑操的操场,以及两栋低矮的宿舍楼。教学楼在操场另外一边,只有一栋,只有三层楼高,最上面那层有一个连廊,连廊的另外一边是老师的办公室。   岑道州在下午六点半交卷。数学组没有必要加赛,下午已经在紧赶慢赶地开始上课,毕竟数学组的压力和它的含金量成正比。   他回到宿舍。路很黑,他的脚还有点跛,因此不敢走太快。   路上有一块水泥板断了,他没看清楚,于是一脚踩空在半路跌跤。水泥板下是排水道,他的裤管都脏了,臭臭的。   道路两旁是笔直的白杨树,寒风吹着白杨树干枯的树干,地面上的枯枝败叶 也跟着发出飒飒的声音。   路灯是坏的,天上也没有月亮。岑道州看向喻挽桑补习的那间教室,咬咬牙,自己撑着站起来。哥哥不可能一直帮助他。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宿舍,既负责看管大门,也负责看管宿舍,还负责食堂做饭的大爷看了他一眼,说:“怎么裤子都湿了?现在冬天了,八点以后都不供应热水了,赶紧现在去澡堂洗一洗。”   他跟旁边在嗑瓜子的大妈说:“这孩子长得真好,这里还真少见长得这么标致的学生了。”   见岑道州茫然,大妈说:“从宿舍楼出来,左拐,看到那排白杨树没有,再左拐,看到的那间平房就是澡堂。”   岑道州脚疼得走路都费劲,他走到宿舍楼下,已经是七点十分,等他收拾好 找到澡堂,不知道要过去多久的时间。   而且他不喜欢澡堂。他都没有跟哥哥一块儿洗过澡,乍然跟一堆男生一块儿洗,他不喜欢。   他上楼,接了一盆凉水,擦了擦自己的脚腕。他换了一身睡衣,躺在床上开始翻开自己的 那本蓝色素描本,开始画哥哥。   今天哥哥从车上下来,伸手来牵他,风吹起哥哥的校服,山野里的风冷冷的,哥哥的手心温热,这让岑道州记了好久。   温度画不出来,于是他只能去刻画喻挽桑那双带有温度的手。   寝室是上下床,床铺很小,被子也很薄,还带着一点潮味。宿舍快到八点也没什么人,数学组和物理组的人都没回来,八点半左右,走廊里开始有人说话,有人开始跑来跑去。   岑道州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断地去看从走廊透进来的那束微弱的光。他戴的手表已经显示是九点了,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集训基地的教练把他们的手机都没收了,他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哥哥。   被子里好冷。   数学组上课到八点半才结束。至于洗澡,他们是想都不要想。数学组的竞争力大到他们想都不敢想,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学。这两百多人的集训队伍里,有将近一百人是数学组的,最后成功晋级的名额只有不到十个。   饶是喻挽桑体内是个成年人的心智,也有一个上班多年的社畜的灵魂,但一直强压到晚上八点半,面对许多连他都觉得有点棘手的数学题目,他仍旧有点累。   铃声响起,数学组的教练走后,教室里都是哀声一片。   “我不活了!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题!”   “说真的,我有一种在读文言文的感觉,数学题干也不长,每一个字我都认识,组合到一起,我简直想叫爹。”   还有的学生甚至因为第一次离开家独立住宿,又面对高强度的集训,内心崩溃,已经在教室里哭了。   有认识的同学过去安慰,更多的人却只是冷漠地看着。   晋级名额只有那么多,要是有人能主动放弃,这只会对他们更有益。   “你好,”沈夏走过来,笑着对喻挽桑打招呼,“我今天坐在你和小少爷前面,我叫沈夏,我们以前遇到过。”   十二岁的沈夏,身体瘦弱,皮肤看起来很苍白,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声音要比高中那会儿更软,更细。   喻挽桑心里对沈夏一直怀有愧疚,当初他父亲欠债后,讨债人到家里来催债,爸妈的争吵和同学的避让,导致他也一度一蹶不振。到后来,更是连高考都费劲,是沈夏的陪伴让他走了出来。   “要一起回宿舍吗?”喻挽桑问。   数学组的一中人占据了大半江山。大部分人对喻挽桑是有所耳闻的,毕竟身为好学校的好学生,更是有慕强的心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会被过多关注。   “那不是一班的喻挽桑吗?他旁边的人是谁?”   “不知道,长得挺好,跟小女生一样。”   “也是数学组的吗?我今天一直在被打击,都没怎么留意到这个人。”   “爆料爆料!跟喻挽桑走在一起的,是八班抢了岑道州数学组晋级名额的沈夏,岑道州是喻挽桑的弟弟。”   “班长要替小少爷报仇?今晚不会发生命案吧?”   “什么?班长要和小少爷啵唧?啵唧什么鬼?”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班长要跟小少爷啵嘴?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总教朝咱教室走来了,快跑!”   一中聚集在一起八卦的小团体终于四散开。   喻挽桑和沈夏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夏问他:“你不生我气吗?我抢了岑道州的数学竞赛参赛名额。”   喻挽桑说:“该是他的抢不走,他在数学上确实学得吃力,进不了复赛也是好事。就算没有你,他也不见得能够进。”   “我以为你会袒护他。”沈夏说,“毕竟情人眼里——额,天有点黑,我们走快点吧。”   沈夏并没有说特别多的话。喻挽桑也没有和他怎么说话。他重生后,沈夏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记忆,他只能从朋友开始和沈夏相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累,并不是特别想要和沈夏说话。一种迷之尴尬弥漫在他们之间。   沈夏的宿舍就在他们隔壁。喻挽桑跟沈夏快到宿舍房间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道特别大的关门声。   喻挽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自己的宿舍。   “你宿舍被炸了?”沈夏开玩笑说。   喻挽桑想到岑道州已经先回了宿舍,也难得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或许吧。”   “那么再见了?两天后就有淘汰制考核,希望我们都能够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沈夏说。   喻挽桑点点头,朝着自己的宿舍房间走去。   集训基地是选拔淘汰制。两到三天会有小测,小测的形式不局限于考卷,还包括课堂表现和紧急情况的应变能力综合打分。一周就会有一次大型考核,全体竞赛成员集中考试,实行末尾淘汰制。   被淘汰的同学将被遣散回学校,继续备战期末考试。   而留下来的同学将代表本省参加全国的决赛。   可以说,第一天才是他们最放松的时间。至少除了数学组和物理组的学生,其他的同学都有时间在八点之前洗完了澡。   宿舍里没开灯。岑道州也不在自己的床上。   喻挽桑开了灯。宿舍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旧的椅子少了一条腿,暖水壶的外壳已经掉色,地面坑洼不平。很难想象这就是省部级城市拨给高校竞赛培训的基地。   “为什么要躲在卫生间?打算今天晚上都藏在里面吗?”喻挽桑问。   卫生间的门打开,人却没有出来。   “为什么生气?今天我可没有遇到问我题目的男同学。”喻挽桑揶揄他。   “我腿麻,”岑道州说,“我走不动了,哥哥你背我。”   岑道州本来想要拿保温瓶里的热水敷一下脚踝。可是他腿没有力气,自己没站稳,摔倒在了卫生间。   他刚要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洗衣房,出宿舍门,就见哥哥和沈夏走在一起。一气之下,他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喻挽桑走进去,把岑道州背起来。岑道州的床是湿的,上面还有药油。   “脚怎么了?怎么现在脚还比昨天要肿这么多?”喻挽桑把他放到自己床上抓着岑道州的脚腕,拿了药油,过来给他擦。   文桦今晚上才过来,他想要找喻挽桑和岑道州玩扑克牌,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喻挽桑在给岑道州擦药油。   平时冷着脸的班长大人,现在跟一个仆人一样。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文桦总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十万伏特的大灯泡。   “你发烧好点了吗?”岑道州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文桦坐过来,“你有没有带什么吃到,饿死我了。”   文桦说:“没有高烧了,但今晚估计还得发低烧。我怕落下太多进度,就拜托大米开车送我过来了。”   “你有带汉堡吗?”   “没有……”   “鸡翅呢?”   “也没有,只有一袋——”   “煎饼果子?”岑道州的眼睛都亮了。   “是参考书。”文桦说。   “诶,没意思,我好惨呐。”岑道州说。   喻挽桑默不作声,从抽屉里拿了两瓶酸奶和一袋红豆面包给他:“吃吧,我偷偷藏的,别被总教发现。”   他们带的零食被检查后,都跟手机一起被没收。喻挽桑这点库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的。   “哼,”岑道州说,“不吃你的东西。”   文桦总算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又吵架了。   “我带了扑克牌,好不容易我们有机会聚在一起,要不要一块儿玩会儿?”文桦提议。   宿舍十点半熄灯。   他们玩了十来分钟扑克牌。晚上十点,总教练突然带着人来查寝,要检查违规用品。宿舍是严禁窜宿舍的。   总教练就在走廊里,文桦根本出不去。   喻挽桑立刻关了灯,文桦爬上岑道州的床,喻挽桑拿了被子,把岑道州和自己整个罩住。   岑道州的体格,这时候在同岁的男生中还显得比较小。像喻挽桑,十二岁的身高已经直逼一米七。   岑道州趴在喻挽桑的怀里,被迫睡在靠墙的一侧,喻挽桑整个地罩住他,他不自在,用手指去抠喻挽桑的胸口:“你刚刚玩牌输了。”   “嗯。”   “我今天有点生气,和你走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你是说晚上回来的时候吗?”   “对,你和沈夏说话,你明明知道,他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数学竞赛的参赛资格。”   被窝里的空气不流通,喻挽桑体贴地给他留了个方便呼吸的口子。岑道州抬起头,去看他:“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比你高?我不想每次都被你保护,不想每次你和我走在一起,都要故意放慢脚步等我。你和姜其柯走在一起,就不用这样做。”   想到上辈子自己怎么也比不上岑道州的身高,喻挽桑心里暗地爽了一下。这回岑道州也终于体会到自己上辈子的苦了。   总教挨个查房间。因为总教练是数学组的,所以他并不认识岑道州,而文桦是晚上才来的,他也不认识。   “又有人藏吃的,”总教练笑着说,“来来来,把零食都收走。别让我的好学生们到晚上都变成小耗子。”   这集训简直是军事化管理,比军训还要刻苦。   总教练对喻挽桑还挺有印象,他说:“就是你小子吧,偷偷花了钱给门口的老刑,让他允许你带吃的进来。我告诉你,我的眼睛就是尺,以后不准耍这些小花招。”   “你上面是谁?”他问。   喻挽桑说:“我弟,他是英语组的。”   “哦,那个小少爷,他爸妈真有本事,我不让他们随便插手基地的事儿,他们硬是找关系找到我的顶头上司身上,就为了把你俩给安排到一个宿舍。”总教吹了声口哨,“别让我发现你们的把柄,否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们两个都要收拾包袱走人。”   总教练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利。只要是他认为不行的人,可以直接让对方离开基地,失去决赛资格。   因此有不少学生家长都想要从他这里打通关系,走捷径。只是他油盐不吃,没有人成功过,除了——   岑家那两口子。   他本以为岑道州的爸妈这么逼他是为了给儿子拿到一个决赛资格。毕竟入围全国英语组竞赛的决赛,对将来的学习和工作都大有裨益。从这个基地里成功走出去的每一个学生,百分之九十在不久的将来都进入了清北大学。   没想到那两口子,费了这么多功夫,好不容易他松口了,以为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得不染上污点了,这两口子居然只是让他安排个宿舍。   副教练一直跟着他,问:“杨萍萍,你到底在笑什么?你从你刚定的那个小班长的宿舍出来后,就一直在笑。”   杨萍萍就是总教的名字。   他说:“你没看见吗?我那个小班长的被窝里藏了个小耗子。”   副教练一脸疑惑:“你说的啥?耗子?你偷吃学生东西太多,吃坏脑袋了吧?”   杨萍萍说:“淘汰名单今天晚上多加三个人,喻挽桑、岑道州,还有那个刚到基地的谁谁,全部安排到淘汰名单上。”   副教练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别玩脱了,喻挽桑是这群孩子里最有可能夺冠的人,还有那个英语组的岑道州,吴教特别看好他。”   “在我这儿,规矩大于天。不能遵守规矩的人,在赛场上也只会投机取巧。等他们从这里出去,他们代表的就不是他们自己,是C省,是我们教练组到底全体成员,等他们到高中、大学,参加规格更高的比赛,他们甚至是代表我们国家。我的职责,就是让蛀虫做回平凡人,让有潜力的人走到颁奖台上。”杨萍萍说。   “我就说你拧得慌,这还整上职业操守了。要不是你这么固执,你早被调到机关去了,怎么会到四十多岁还在这个山卡卡里待着。”副教练补刀,“就你那个师弟,现在都成国际赛事的总裁判了,还有人开辅导机构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就你,穷得清奇。”   “我乐意。”杨萍萍说。   而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淘汰名单的三人,还在为躲过检查而庆幸。   文桦回了自己的宿舍。岑道州已经在喻挽桑的怀里睡着了。喻挽桑给他盖好被子,检查了下脚腕,才搂着他继续睡觉。 第20章   “听说第一批淘汰名单出了!快去看!”   “这么早就贴出来?从进入基地到现在都没超过二十个小时,这么短时间能看出来什么?”   “这还算不上是第一批淘汰的人,今天早上的淘汰名单算是第二批了,只是正式发出来 了而已。真正第一批淘汰的人,在昨天下车的时候就被淘汰掉了。我昨天吃完晚饭,亲眼看见大巴车送了一批人走。”   “不就是一个竞赛培训基地吗?至于这么变态?”   “好处是和付出成正比的,总之能够顺利在这个基地里待两个星期成功毕业的,未来基本都被清北大学定了。”   “有这么邪乎吗?”   早上六点,宿舍走廊里就陆续传来议论的声音。   经过昨晚的考察,第一批正式的淘汰名单已经张贴在大家宿舍楼下的展示区。   被淘汰的人,就要收拾包袱被大巴车接回各自的学校。   晚上天特别冷,窗户关上后,总有穿堂风的呜咽声。即便窗帘拉上,也总还是会有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跑进来。   文桦在总教练查完寝后就回去了。岑道州却不肯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的双手双脚都缠着喻挽桑。黑夜笼罩着太多的情绪,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对哥哥有强烈的占有欲,也不懂为什么只要在哥哥身边就能觉得安心。哥哥比他最喜欢抱着睡觉的兔子布偶还要让他喜欢。   早上六点出头,天还没亮。岑道州不肯醒来,喻挽桑捏着他的鼻子,将他叫醒。   “起来了,别睡了。”喻挽桑猛地把被子掀开。   冷空气开始席卷岑道州的全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委屈地看着喻挽桑:“哥哥我冷。”   喻挽桑拿了羽绒服给他:“穿上,现在我们得去食堂吃饭,去晚了就没吃的了。”   “不就是馒头和没滋味的菜,连块肉都没有。不吃也罢。”岑道州傲娇地用羽绒服裹住自己,脑袋埋进喻挽桑睡过的枕头里。   “不行,是谁说要长高的?不吃饭你还怎么长高?”   “it’s me!”岑道州举起手,歪着脑袋,对喻挽桑说,“哥哥,那你帮我拿一下袜子,我要厚的蓝色的那双,我要在被子里穿衣服,今天好冷。”   喻挽桑把袜子给他递过去,岑道州就着他的手腕,蹭了蹭。   小少爷的脸颊软软的,眼睛也大,因为没睡醒而微微眯了一点,像是在委屈一样。喻挽桑在脑子里把这个撒娇小少爷和上辈子的冷冰块儿匹配,最终只得到一个【匹配无效,请确认是否为同一物种】的结果。   “我刚拿过你的袜子……脏。”   “我不嫌弃我的袜子,我的袜子是香的,不信你闻。”   喻挽桑扯了一把小少爷的脸颊:“让别人闻自己的袜子,你是小变态。”   过了二十分钟。   岑道州在厕所里刷完牙出来,文桦已经到他们宿舍了。他嘴上都是泡沫,还跑出来对喻挽桑说,让他待会儿吃饭要和自己坐在一起。   文桦好笑地说:“小少爷,班长是你的阿贝贝吗?你怎么一天到晚都离不开他?”   “什么是阿贝贝?”   “就是从小到大陪伴你长大的东西,你很喜欢的东西。”文桦解释。   岑道州转过头去看喻挽桑:“哥哥你是我的阿贝贝吗?”   喻挽桑在看昨天数学老师给他们做的卷子,尽管昨晚的考试他依旧是全对,但不得不说,有几道题他做起来非常吃力。班上不及格的同学占据百分之六十,有人做完这套卷子后,直接申请了离开基地。   可以想象这次集训未来十几天绝对会很艰难。   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去食堂。路上有不少同学都在看他们。   岑道州还指着自己,问喻挽桑:“我今天很奇怪吗?为什么他们都看着我?”   文桦觉得那些人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不仅是在看着你,准确来说是看着我们三个。还有人在说班长的名字。”   因为岑道州赖床,他们出来得很着急,为了赶早饭,他们没有去看宿舍楼下的公告。   吃完饭,他们三个一块儿去教室,在教学楼下各自分开到自己的班上。   喻挽桑跟文桦在一个班。他们刚进教室,就有人看着他们两个人议论。   “昨天的考试第一名,居然被淘汰了。”   “淘汰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也太恐怖了?考满分也能被淘汰……”   “要我说,这个破基地就是事儿多,淘汰规则根本就不明确,说不定是有关系户在里面操作,否则凭什么那些没及格的不用走,考满分的人却被淘汰了?”   “听说是总教练把他淘汰的,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我打听到了,好像是昨天晚上总教练去查寝,他和八班的一个男的睡一个被窝……被总教练抓住了。”   “不是?和男的睡一个被窝?这不那啥啥吗?多恶心啊,难怪被淘汰,这是纪律问题。”   “额……昨天晚上贼冷,你们没跟同宿舍的人一起睡吗?我也和我室友挤一个被窝来着,太冷了,基地根本没有暖气,昨天晚上还下了初雪。”   “可不是!空调根本用不了!昨天晚上我开空调,那破空调对我放了一晚上的屁,一点都不暖和。我早上醒来,发现我杯子里的水都结冰了。”   文桦偷偷对喻挽桑说:“淘汰名单里有我们。”   “我知道。”喻挽桑。   “那我们怎么办?去找总教练?还是回去?我连一天课都没上,就这么回去……说实话,我有点不甘心。”文桦咬咬牙。   他家境算不上很好,他是单亲家庭,父亲对他也不是很重视。他一直在学习上很努力。   数学组的教练拿着书进教室,他看了喻挽桑一眼,有点可惜的样子。他脸上还有几道抓痕,像是刚跟人干过架。   “请被淘汰的同学去大巴候车区等待,不要打扰到留下来的同学继续上课。”汪洋摸了摸脸上的抓痕,颇有些遗憾地说。   杨萍萍就跟眼瞎一样,这么好的苗子,说淘汰就淘汰。窜寝怎么了?打扑克牌怎么了?睡一个被窝怎么了?杨萍萍自己昨晚上还不是窜寝到他这儿来了。   他本来想要至少保下喻挽桑,至于喻挽桑那个弟弟,是英语组那边的事情,不归他管。结果杨萍萍昨晚上居然挠他。   做也没做尽兴,净是为这点工作上的事儿闹心。   文桦想要向汪洋求情,喻挽桑拉着他,说:“走,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你快告诉我。”文桦被喻挽桑拉着,走出教学楼。   一块儿在教学楼底下的,还有背着书包的岑道州。   昨晚的雪不算大,今早又下了一茬。白杨树上挂着白色的雪,天空也像盖了一层雪。连呼吸都变得闷。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耳朵冷得泛红。喻挽桑摘了自己的围巾,套在岑道州的脖子上,他往上拉了一点,挡住岑道州的耳朵。   “哥,我们被淘汰了。”岑道州说。   “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藏零食,害的被抓包了还要连累你。”喻挽桑说。   “零食还有吗?我饿了,早上的馒头好难吃,硬的,我咬都咬不动。”岑道州去摸喻挽桑的兜,摸到了两块奶糖,“我就知道我哥有办法!”   他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喻挽桑松了口气。   文桦说:“班长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我们真的还能回来吗?”   这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次淘汰的人高达三十多个人。淘汰原因五花八门,有因为考试成绩特别差的,还有像他们一样违反规则的。这还是不算上主动放弃的那十多个人的前提下。   “教练说了什么?”喻挽桑问。   文桦说:“去大巴候车区。”   岑道州说:“你们教练也这么说?”   他们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往大巴候车区跑。   被淘汰的人,都在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没个把小时下不来。宿舍楼里偶尔传来哭声。还有人拿了电话卡,在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给家里打电话。   当他们跑到大巴候车区,发现只有不到十个人在这里等待。他们都没有拿行李。   大巴候车区旁边摆了几张桌子,总教练杨萍萍在大巴车里看着。大巴车紧闭,没有丝毫向他们打开的意思。   他们三个人一直站在雪地里,雪越下越大,在场没有拿行李箱的人一个都没有离开。   没有人说话,他们比雪还要安静。   岑道州嚼完奶糖,不由得靠近喻挽桑,他解开一半的围巾,另外一半围在喻挽桑的脖子上。   半个小时过去,杨萍萍打开车窗,问他们:“车里有暖气,你们要不要上来歇会儿?”   没有人回答他。   杨萍萍笑道:“你们怎么这么倔呢?淘汰名单发了,那你们就是被淘汰了,找我也没用。与其站在这里跟我耗,不如早点回宿舍收拾行李,九点大巴车可就要出发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快到九点,陆陆续续有人拿着行李过来。有人因为感冒发烧到走不了路,是门卫大爷背着他过来的。   “这些孩子,娇生娇养的,哪里吃过这些苦。”门卫大爷把背上的孩子放下来,又转身去接拎着行李箱的孩子。   杨萍萍说:“老刑你几个意思,阴阳我呗?”   老刑说:“每年你都要这么折腾一遍,最后你自己也得感冒发烧,还得小汪来照顾你。你说说你,就不能放过这些孩子吗?”   杨萍萍还没说话,就有人小声地喊:“就是!总教练是大变态!”   这声音一呼百应,好多人都在说。   杨萍萍吼道:“安静!拿了行李的上车,没拿行李的愿意上车就上车,你们的行李待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一波人拿着行李往大巴车里放。大家沉默着往车上走,不知道是谁哭出了声音,后面就陆陆续续一直有哭声。   杨萍萍给自己点了根烟,说:“我就不喜欢教这些初中生,这么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学习好有什么用,到比赛场上,压力一大就怯场了。”   老刑嫌弃地离开他:“少抽点烟对身体好,这里这么多孩子,别让人家吸二手烟。”   “教练,我们呢?我们不想离开!我进来的第一次测验,满分一百二,我考了一百零一,排名全班前三,凭什么让我走?”   说话的人,是二班的学委简昕泊。二班也是一中的理科重点实验班,生源质量和一班是一样的。一班的第一是喻挽桑,二班常年霸榜班级第一的就是简昕泊。   “闹什么闹?考满分的都还没委屈,你就先委屈上了?”杨萍萍说。   喻挽桑一本正经地说:“教练,我委屈。”   只剩下不到十人的队伍里传来一片笑声。   杨萍萍也没生气,他说:“你还有脸委屈了?昨晚上你违反了多少纪律你知不知道?你们班同学来窜寝室,你隐瞒不报,还和他一块儿打扑克牌。牌也不藏好,就差直接丢我面前了,我不要面子的吗?还在宿舍里藏了一抽屉的零食,你属仓鼠的吧?这么能藏?”   杨萍萍话一说完,又有人在笑。   “还有你,”杨萍萍指着岑道州说,“小少爷对吧?你们班的人都这么喊你。你爸妈托关系,让我把你跟你哥安排在一间宿舍。睡一间宿舍又不是让你俩睡一张床,你昨晚上躲你哥被窝里,两个人一起偷偷干啥呢?搞手枪子弹批发?”   他这话一出,懂了的人都在笑,没懂的人一头雾水。   杨萍萍这人贼低俗,嘴里带颜色的话不少,骂脏话也是家常便饭,但说他低俗吧,他又能不为五斗米折腰,谁的钱到他这儿都不好使。   “要我说,你们这些小男生还年轻,不要总跟朋友玩这些成人游戏,容易把身体搞垮。”杨萍萍说。   尽管大多数人都不满意杨萍萍,但谁也不敢公然反抗。这人嘴里没几句好话,说的话也不考虑适不适合他们这些初中生听。   喻挽桑重生了一世,自然懂这个垃圾教练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文桦跟岑道州还很迷茫,岑道州还拉着他的手问:“哥,手枪子弹批发是什么意思?我们睡觉又不玩军事机械。”   喻挽桑说:“别问了,他嘴里的话,你还是不要懂比较好。” 第25章   “师傅,辛苦把车开走,路上有家饭馆,你报我的名字,让他们去搓一顿,下午你送完学生就直接结钱走人就成。”杨萍萍对司机说。   随后,大巴车开走,留在原地的只有不肯走的七个人。除了喻挽桑他们三个,其他的都是初二和初三的。   “老刑,你帮我再去搬两张桌子来,没想到这次留了这么多人。”杨萍萍说。   “你自己搬,得罪人的事儿,我老邢可不干。”小老头裹紧军大衣,背着手往宿舍楼走。   杨萍萍叫了喻挽桑跟另外一个初三的男生,一块儿去仓库搬桌子。   七张桌子摆在雪地里。他们头顶只有一个棚子,勉强可以遮住雪。但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杨萍萍拿了个喇叭过来:“你们中间,有三个是数学组的,两个物理组,一个化学组,还有一个英语组的。我手里有一批你们对应学科的卷子,这套卷子呢,就是去年最后复赛的卷子,去年通过复赛的,全集训营里只有不到二十个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我可以破例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在这里做完这套卷子,并且分数成绩达到‘优秀’,就可以留下来继续上课。如果没有,那么我会开车带着你和你的行李,把你送回学校,你们呢,也好回去准备学校的期末考试。”杨萍萍说,“你们中间肯定有人在准备中考冲清北大学的附属高中,首先,竞赛集训营只是进入清北大学的一个捷径,中高考是考上清北大学最稳妥的一个方案。如果因为集训,你们最终在中考上没有发挥好,或者因为集训被打击到了,这就可惜了。”   在他的话刚说完,之前帮着搬桌子的初三男生就有点犹豫了。   “有想要走的,现在就可以回宿舍收拾行李。”杨萍萍说。   他话音刚落,两个初三的同学都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想要离开。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数学组的,还有一个是物理组的。   “去收拾行李吧,收拾好后到这里集合。”杨萍萍摆摆手,让他们走。   其余人去杨萍萍那里拿卷子、笔和草稿纸。考试开始后,杨萍萍又打电话让老邢来帮忙搬桌子,老刑在电话那头说:“你小子做个人吧,成天想着怎么折磨这些孩子。你这是破什么例?每年都要整这么一出再来‘破例’。”   杨萍萍说:“我是总教练,我爱怎么玩怎么玩,你个小老头管得着我吗?”   老邢说:“小心我找你爸来教训你。”   “得了吧,他在国外忙着科研,压根舍不得为了我回国。”杨萍萍说。   杨萍萍的爸是国际上数学领域的专家级别教授,也是博士生导师,现在已经到了荣誉退休的年纪,不过前段时间又被返聘了。   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有人的手已经冻得握不住笔了,仍旧搓了搓手后,继续答题。   老邢过来收了卷子,说今天下午杨萍萍回来后就给他们通知。   杨萍萍在一个小时之前,把自己的SUV从车库里开出来,送那两个放弃了的学生回去了 。   “咱们五个人也算是有缘分了,不如去找老邢拿了手机,一块儿来一把紧张刺激的吃鸡?”有人提议。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赞成。毕竟他们年纪小,又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不好好放松真的不行。   这冰天雪地的,又压根没有地方可以活动。他们没想到这两周会突然温度骤降下雪,带的衣服都不够多也不够厚。   “可是——”文桦小声说,“我没有手机。”   “你没带手机来?”有人问。   “我没有买手机。”文桦怕别人嫌弃他的家境,尽管很困窘,他还是说了。   “哇塞!你真是一个乖宝宝,不像我,我妈总骂我玩手机成瘾,两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有人嘻嘻哈哈地说。   并没有人嫌弃文桦家境不好,文桦松了口气。   岑道州说:“你玩我的手机,我想睡觉,你们四个人正好一起四排。”   他们四个人,在那个说“空调放了一晚上的屁”的同学的宿舍里玩的游戏。   原因无他,只有那个同学的宿舍里,空调至少还能“放屁”。其他人的宿舍,空调都是坏的,连开机都做不到。   岑道州也跟来了宿舍,他没有喻挽桑,根本就睡不着觉。文桦说,喻挽桑是他的阿贝贝,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他们五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我叫简昕泊,今年初一,是数学组的,这个是我室友,他叫陈封,也是一中二班的,他是化学组的。”简昕泊从抽屉里摸出一包花生糖,拉了根凳子过来,把花生糖放凳子上,“一块儿吃。”   陈封简直不敢再看那包花生糖:“你还敢吃?昨天晚上都是因为你偷吃,总教练才淘汰你,连带着把我也一块儿连坐了。”   “怎么能叫连坐?你昨晚没吃?”   陈封默默地去抓了一颗花生糖:“反正都淘汰了,不吃白不吃。”   “我认识你好久了,就是一直没能说上话,”简昕泊对喻挽桑说,“我唯一一次考试考第一名,就是上回半期考试,你缺考了一科。我想着这回你肯定得排一百名外了吧,结果你只比我少了八分,考了第二。”   喻挽桑记起来了,那次岑道州低血糖晕倒了,他本来要进考场了,又赶紧去八班接人,把岑道州送到医务室去。等喻挽桑身体好转,考试已经结束了。   “那次我考了年级第一,结果被我班上的同学和老师揶揄了好久。”简昕泊感慨地说,“从那以后,我去庙里许愿都不敢许自己考年级第一,就怕又被拉出来完虐一次。”   喻挽桑说:“好的,那我以后考试都尽量不迟到,不给你考第一的机会。”   陈封哈哈大笑,拍着简昕泊的肩膀说:“你小子真是自找苦吃!让你炫耀,这下好了吧,你的第一以后都没了。”   气氛轻松起来,没有人再去想下午即将到来的考试结果。   “游戏都下载好了啵?准备准备,这次去雨林成不?”陈封问。   众人都没有异议。   大家窝在被子里,没有人觉得冷,被窝里都暖烘烘的。岑道州窝在喻挽桑身边,也不睡觉,就抱着喻挽桑的左边肩膀,百无聊赖地看他打游戏。   “睡不着吗?”喻挽桑问,“要不我送你回宿舍去睡?”   岑道州摇摇头:“我看你打游戏,小心点,前面有脚步声。”   喻挽桑躲在一个掩体后面,等有人出来后,他立刻瞄准射击,一枪爆头。   “一班班长牛掰,快舔包!”陈封说。   文桦不太会玩游戏,就一直跟着喻挽桑走。   喻挽桑游戏经验丰富,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几个人激动地在床上兴奋地嗷嗷,因为成功吃鸡而兴奋不已。   游戏结束,喻挽桑才发现岑道州一直没有动静。他起初以为岑道州睡着了,他喊了两声岑道州的名字后,岑道州一直没有回应他。   “班长,再来一盘怎么样?”   “就是就是,我现在对你可是心服口服,我输这么多次一点都不亏。”简昕泊说。   “爸爸,你就是我的神!”陈封更是夸张。   喻挽桑松开了一些岑道州的羽绒服领子,对他们说:“小宝睡着了,你们小声点。”   “小宝?谁啊?”陈封左瞧右瞧,只看见一个睡着的岑道州。   额……小宝?私底下一班班长和八班团宠玩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看来论坛上那些帖子都不是空穴来风。   骨科好磕。   简昕泊说:“不像是睡着了,是不是发烧了?脸都是红的。”   文桦刚发烧完,经验丰富,他伸手用手背摸了下岑道州的额头,笃定地说:“这温度,绝对是发烧了。”   喻挽桑连忙背着人,去宿舍楼下找老邢。期间岑道州醒过来了一次,他在喻挽桑耳边嘀咕:“哥哥牛掰,带我吃鸡!”   声音又轻又细。   看来岑道州小朋友并不是不想玩游戏,而是因为更想要自己的朋友好好玩游戏。   老邢兼职基地的校医,他的房间里摆放着各种药。岑道州吃了退烧药,终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宿舍里,只有他和哥哥在。岑道州喊了喻挽桑一声,发现自己嗓子干巴巴的。   喻挽桑却明知道他醒过来后,还在翻书。   岑道州踢了一下被子,书有他好看吗?   “哥哥,”他喊了一声,“哥——哥——”   喻挽桑给他倒了一杯水:“发烧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睡过去了。你妈要是知道了,得多着急。”   岑道州握着喻挽桑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喝杯子里的水。水是温的,在这个集训基地能够立马喝到温热的水,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我和哥哥你的秘密。”岑道州眨了眨眼睛。   下午五点多,杨萍萍终于开车回到军训基地。路上遇到交通事故,他在高架桥上堵了半个小时。开到基地的小饭馆后,又下车去吃了顿午饭,顺便把今天那帮子学生的饭钱结清。   他们五个人站在杨萍萍的办公室。数学组教练汪洋跟英语组教练赵晴都在杨萍萍跟前。俩人就跟门神一样,铁了心要为自己看上的学生保驾护航。   “我说你们,怎么就那么不信任我?他们要真是好苗子,我会放他们走吗?”杨萍萍坐在铺的很柔软的转椅上,一脸无奈。   赵晴跟杨萍萍是师兄妹,她以前信了杨萍萍的邪来干竞赛教辅行业,这一干就是八年。每次竞赛培训,杨萍萍要么从她这里挖人,要么以特别的理由把她手里的好苗子给淘汰了。   虽然她绝对相信杨萍萍的选人理由,杨萍萍的眼光很是毒辣。   “开始吧,我看着你判卷。”赵晴说。   汪洋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杨萍萍一个人判卷,从数学、英语到化学,他一个人就能全部判完卷。复核成绩由各个科目的老师来完成。那几个倔强的小鬼头,能不能留下来,就看杨萍萍最后判下来的分数了。 第26章   他们五个人里,只有陈封差了一分才能达到杨萍萍定下来的标准。陈封一看到分数,立刻就哭了起来:“我就知道,选择题最后一题不该选C,我再也不在交卷之前随便改答案了!教练!呜呜菜菜,捞捞——”   简昕泊转过脸,表示不认识他。   杨萍萍说:“我又没说留下来只有分数这么一个标准。哭什么哭?”   陈封立马停下来。   “每天晚上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你的弱点是基础知识不够牢固,很多难题的逻辑你都知道。不过也确实是难为你了,才初一就参加化学竞赛。”杨萍萍说。   化学是初三才学的,但青少年化学竞赛却没有强制性要求只有初三学生参加。   “总教练,你的意思是我能留下来吗?太好了,我们又能一起玩吃鸡了!”陈封高兴得过了头,嘴上没把门,将自己犯规的事儿都抖了出来。   结果就是他们五个人又被罚了打扫食堂。   晚上,喻挽桑拉着岑道州早早地去澡堂洗澡。他们今天没课,所以很早就来了澡堂。基地的澡堂里连个遮挡的帘子都没有,也没有间隔的门板。所谓的澡堂就是一间能够洒热水和排热水的房子。   澡堂排水性特别不好,来晚了的话,澡堂的排水口就会被堵住,水就会漫出来。那些脏水甚至能够漫到脚踝,特别脏。   岑道州刚脱完衣服,就发现自己没有带沐浴露和洗发露过来。他转身去找喻挽桑借,恰好看见喻挽桑也在脱衣服。   澡堂的灯光特别暗。外面有同学跑来跑去,全部都是往宿舍和食堂冲的。哥哥的屁股是翘的,胸口看起来也挺好摸的样子,哥哥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黑色的十字架项链。   Cool!   “哥哥。”岑道州遇事儿先喊哥,哥搞不定的事儿,他再烦心。   “什么事儿?”喻挽桑已经打开了花洒,开始给自己冲澡,“要洗就快点洗,你下午才发烧,洗得慢了,你又得着凉感冒。”   “那什么——”岑道州摸了摸鼻子,“我能摸一下你屁股吗?”   喻挽桑手里的肥皂掉到地板上。喻挽桑整个人就跟被雷击中一样,他整个人石化掉,好像有魂魄要从他的嘴里逃跑出去。   “你不愿意吗?”岑道州问。   喻挽桑想弯腰去捡肥皂,又想起捡肥皂的传说,于是他高高在上的,跟使唤小狗一样,对岑道州说:“你去帮我把肥皂捡起来。”   “捡起来你就答应让我摸屁股?”岑道州天真地问。   作为一个从未被茶毒,甚至男生们开颜色玩笑也不会拉着他的团宠,小少爷真的完全不认为摸一个同性别的特别要好的朋友的屁股意味着什么。   他小的时候还跟哥哥在一个澡盆子里洗澡,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亲都亲过了,摸一下屁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先捡。”喻挽桑抑制住想要揍某人的冲动,沉声说。   岑道州屁颠屁颠地去捡,喻挽桑只用了十秒钟的时间,用热水冲了一下身体,随后他立马穿好衣服,站到门边:“我去外面等你,你洗好后就出来。”   岑道州拿着手里的香皂,笑容僵在脸上。怎么办?哥哥好像很排斥被他摸屁股?   他们从澡堂出来,端着洗脸盆来澡堂的人越来越多。女孩子往往是三两个人结对来的,男孩子则是疯狂跑着来的。   喻挽桑护着岑道州,让他走在靠着白杨树的那边,免得被人撞到。   岑道州容易低血糖,喻挽桑的兜里揣了两颗糖,等岑道州洗完澡出来,他才递给他。   “教练不是把你的零食都没收了吗?哥哥你从哪里拿出来的?你是哆啦A梦吗?”岑道州撕开包装纸,吃了一颗糖,剩下还有一颗,他放回喻挽桑的兜里,“明天你再给我 这颗糖吧,这样我从现在到明天你给我糖为止,我都会想着你。”   “所以你想我是因为糖?”喻挽桑问。   岑道州忙改口:“没有糖也想的。”   “那还差不多。”喻挽桑说。   明明一点便宜也不打算给岑道州,却莫名其妙占有欲特别强的喻挽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纠结这些小事情很奇怪。   在他看来,他在兢兢业业地引导着岑道州往正确的方向走,他只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想要多珍惜和岑道州在一起的日子。   对的,他只是习惯了照顾岑道州,护着岑道州,只是把自己代入了岑道州饲养者的身份。他不断地洗.脑自己。   文桦晚上还想来窜寝室。他最后一个来基地,只有一个空出来的宿舍给他住。宿舍里就他一个人,怪冷清的。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喻挽桑拒绝了他。   “为什么?班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文桦拍着门。   喻挽桑隔着门和他说:“要教小少爷一点事儿,你在的话,不方便。”   文桦作为博览群书的好学生,也作为一中初一一班的好学委,他紧跟时事,用姜其柯的手机看过一中的论坛。那些班长和团宠小少爷的小破文,他看过不少。   甚至他自己也动手写过一篇,因为写得过于真实和日常,差点被人扒出马甲,害得他立马删了自己有生以来创作出的第1篇 同人文。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为什么他在就不方便了?难道是跟杨萍萍说的那个“手枪子弹批发”有关?   文桦叹气,看来作为小少爷的陪读和玩伴,也不是这么轻松的,连这种事情都要教,班长跟古代的暖床书童有什么区别?   生活不易,班长丧气。   宿舍里天寒地冻,喻挽桑把岑道州塞进被子里。他站在岑道州面前,质问他:“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摸我的——”喻挽桑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明白。   岑道州一脸天真地说:“屁股吗?”   喻挽桑脸红:“是。”   “所以哥哥你的屁股跟你的头发一样,我不能摸对吗?”岑道州问。   “是。”喻挽桑说,“方便说一下你当时为什么会这样想吗?”   他好及时规避这种容易把岑道州带入歧途的情况。   岑道州裹着被子,露出一个脑袋,脑袋上被冻得起霜的头发开始变软,喻挽桑拿了一个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当然是因为哥哥太可爱了,所以没忍住嘛。哥哥的屁股很翘,看起来像桃子,我有点好奇那是什么手感,想要摸一下。”岑道州老实回答。   头发半干,岑道州把脑袋缩进哥哥的被子里,喻挽桑把他整个人从被子里像剥香蕉一样剥出来:“以后不准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也不能摸我的屁股,更不能对我想一些奇怪的事情。”   喻挽桑在给岑道州打预防针,坚决地护卫自己最后的底线。   岑道州抬起头,因为感冒而鼻塞,他吸了下鼻子:“知道了,不过奇怪的事情具体是指什么?哥哥你说清楚,我才能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   没有经过茶毒的小少爷,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喻挽桑却不想成为在这张白纸上作画的人。   “以后你就懂了。”   “你不能教我吗?为什么你可以教我数学,却不能教我这个?”岑道州问。   小少爷生着病,身上的睡衣是毛茸茸的那种,特别保暖,他脸蛋因为发烧而有点红,头发蓬松而乱,可爱得像一只刚变成人类的狸猫。   喻挽桑:“笨蛋才会让别人教这种事。”   “那我是哥哥的笨蛋好了,哥哥教我。”岑道州扯了下喻挽桑的睡衣袖子,笑着说。   这个晚上注定难眠,喻挽桑把自己的屁股面对着墙壁,选择和岑道州面对面睡。他誓死保卫自己屁股的尊严,屁股神圣不可侵犯。   岑道州趁着喻挽桑睡着,坐起来,偷偷戳了一下哥哥的屁股。嗯,是软的,他又戳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也是软的。其实没有区别。   他解了疑惑,也没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班里男生之间互相比大小都是常事儿,勾肩搭背的也多,只是他们都不带自己玩儿。   虽然岑道州感觉他和喻挽桑的两个屁股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更喜欢哥哥的屁股。 第27章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跟之前一样,早上六点起床去食堂抢饭,吃完早餐后再去教学楼上课,一直要到晚上九点才能从教学楼出来。   澡堂关得很早,主要原因还是担心太晚洗澡天气会很冷,怕学生在从澡堂到宿舍的路上出意外。   岑道州在楼下等喻挽桑下课。天太冷,他围了哥哥的围巾,他的围巾落在了宿舍,哥哥今天早上特意给他把围巾送过来的。   陈封从隔壁教学楼下来,化学补习班已经下课,陆陆续续有人出来。陈封一见岑道州,就走过来,浑身跟没骨头一样倒在岑道州身上:“好累!我这辈子从没觉得两个星期可以这么长。”   岑道州好心地接住陈封:“那今天晚上你来我宿舍吧。”   陈封护住自己的胸口:“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儿?让我去你宿舍干嘛?”   岑道州说:“窜寝,被总教练抓住了,直接淘汰。这样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你就可以到家了。”   陈封哭唧唧:“小少爷你好歹毒,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天使,结果你现在简直就是恶魔。你知道我每天在宿舍楼下看到淘汰名单都有多害怕吗?”   这会儿,数学竞赛培训班也下课了。竞赛组的教练拿着卷子从连廊走到办公室去。喻挽桑跟着人群下来,岑道州见了他,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扑过去抱住他:“哥哥!哥哥!今天累不累?我帮你拿书包,杯子也给我。”   喻挽桑没把书包给他,只把保温杯递给了他:“拿杯子就行。”   他给岑道州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围巾,动作熟练。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同样的事儿,才练就这样熟练的动作。   岑道州拿着蓝色保温杯,脑袋凑过去,挨着喻挽桑,像金毛小狗一样。两个人冒着风雪朝人少的白杨树下走,岑道州走得快,嘎吱嘎吱踩着雪,跟玩儿似的,刚走两步就摔了个屁股蹲。喻挽桑站那儿,双手插兜,笑出声。   岑道州朝他伸手:“哥哥我屁股疼,拉我一把。”   喻挽桑矜持地伸出手。岑道州裹了一把雪,抬手丢在喻挽桑的脑袋上:“玩儿打雪仗吗?”   喻挽桑没有生气,而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别闹,还想再发烧是不是?”   岑道州站起来,笑容明媚,春天仿佛短暂降临,让人心情愉悦:“哥,你这次数学测验是不是又是第一名?”   喻挽桑点头。   文桦跟简昕泊也出来了。陈封立马跑到简昕泊身边说:“我靠,我看见天使了!”   简昕泊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今天学傻了?”   陈封指着向喻挽桑撒娇的岑道州说:“你不觉得小少爷撒起娇来真的很像天使吗?男孩子怎么做到这么可爱的?我受不了了,刚才他还让我直接淘汰来着,太损了。”   为期两个星期的集训,很快就迎来尾声。这次的集训强度很大,光是每天的淘汰流程,就已经淘汰了接近二分之一的人。   最后成功通过考试进入决赛的,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喻挽桑不出意外地拿到决赛参赛资格,简昕泊的出营考试恰好高了分数线一分,也成功拿到了参赛资格。岑道州也成功晋级到决赛,出营后将作为省份代表参赛。   文桦和陈封都失败了。   被大巴车送回学校,车上不免有些沉默。大多数人培训了两个星期,每天胆战心惊害怕被淘汰,也浪费了期末考试前的黄金复习时间,却没能取得理想的结果。   沈夏的数学成绩本来不错,但放到这群几乎可以称作是数学天才的少年中来说,就不够看了。他以一分之差落败,失去了决赛的参赛资格。   他们回到一中是下午,恰好赶上最后一节课。   姜其柯看见岑道州跟沈夏回来了,就跟看见凯旋而归的英雄一样。他缠着岑道州问结果。   岑道州自得地说:“你爸爸我要实力有实力,要背景有实力,要颜值有实力,怎么会失败?”   他把竞赛组委会的名单给姜其柯看。姜其柯简直五体投地:“爸爸,不,小少爷你也太牛了!关键是你实力、背景和颜值都有了,上帝给你关的一扇窗到底在哪里?”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班里的人都围过来恭喜岑道州,有的询问岑道州集训基地是怎么样的,还有的人干脆想要找岑道州借集训时候的笔记看。   张泽看着岑道州到底英语笔记,直呼:“我以为我看了笔记就能学得懂,没想到笔记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终究还是我错付了。”   姜其柯最近报了补习班,就打算在期末考的时候大展身手。他从岑道州那里借来了喻挽桑的数学笔记,看了两眼,决定安心当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学渣。   岑道州前面坐的是沈夏。有同学过来找他时,沈夏就会被围住。岑道州怕他不好受,就跟同学说晚点再聊。   周围的人散开。岑道州戳了戳沈夏的后背,把喻挽桑留给他的酸奶递给他:“你要喝吗?”   沈夏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给我酸奶?”   岑道州说:“想给就给了,能有什么为什么?”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着沈夏太可怜了。扪心自问,如果是他自己在这次集训中落败了,他可能会去找哥哥求安慰。   沈夏没有哥哥,在这个班级里,沈夏甚至没有太过熟悉的朋友。   “我哥哥书包里还有酸奶,我放学后就能找他要。你喝吧。”岑道州说。   沈夏从小少爷的眼神里,貌似读出来一点:你没有哥哥,你好可怜。   放学后,喻爸爸开车来接他们。等他们进来车里后,喻爸爸对喻挽桑说:“你妈说两个星期不见你,给你做了一大桌子菜。你回去后多说几句话哄哄她,让她高兴高兴。”   他接着说:“白灼虾是我做的,这道菜你少夸,容易让她不高兴、”   喻挽桑说:“知道了。”   岑道州凑过来,说:“叔叔,我能去你家吃晚餐吗?姨姨做的饭菜很好吃,我也可以夸夸。”   喻爸爸一脚油门,把车驶入车流中:“你爸妈请了一个做粤菜的厨师到家里来,今晚要给你做正宗地道的粤菜吃。你要来我们家,你爸妈该难过了。”   “这样啊……”岑道州失落地说,“要是我是叔叔你家的小孩就好了,我不想吃厨师做的饭菜,他没有姨姨做的好吃。”   喻爸爸哈哈大笑,小少爷有时候表达感情的方式直白得让人喜欢:“现在都还没吃呢,你就知道人家做得不好吃了?”   “就是比不过。”他笃定说。   喻爸爸说:“你要是女孩儿,以后说不定还真能成我们家的小孩,可惜了——”   喻挽桑秒懂,然后止住了自家不靠谱老爸的话茬:“他还不懂这些,你不要说。”   “你怎么跟老古板一样?这也不让小少爷知道,那也不让小少爷学。”喻爸爸纳闷了。   同样是十二岁大点的孩子,自己家的就成熟得什么事儿都能扛,都不用自己多操心的,小少爷就完全相反,甚至连谈恋爱这种事情都懵懵懂懂的。   这可不行,虽然早恋要不得,但该懂的还是得懂。   他得跟岑先生提一句,别等小少爷成年了,还跟小孩儿一样,完全不懂这方面的事儿。   竞赛是在期末考的前两周。岑道州和喻挽桑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考试场地。虽然离得很近,但他们基本见不了面。   唯一的一次见面,还是在颁奖的时候。   喻挽桑得了金牌,而岑道州没有拿到名次。   回程的大巴车上,岑道州异常沉默。努力了这么久,他连领奖台都没能站上去。赵晴作为竞赛组的教练,一直在陪着他们参赛,直到他们完赛。   数学组的同学在另外一辆大巴车上,由汪洋带领。   赵晴看见岑道州一直望着窗外,心知这个事事顺利的小少爷今天受到了打击。   “有时候,结果往往不是最重要的,你能够走到这里,就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幸运。说实话,一开始我和你们的总教练一样不太看好你,我担心你承受不住压力,临场发挥会有问题。”赵晴说,“你们总教练周萍萍老师却说,‘那小孩儿看着娇气,实际上挺能抗事儿,自己发烧了一声不吭地扛过去,家里有钱有权却能狠得下心来参加集训,性格不错’。”   岑道州看着赵晴。   “你别看你哥得了金牌,他考试的时候直白地跟老汪说,自己压力大。吓得老汪赶紧问他,‘你要怎么才能缓解压力啊?’他说,‘你让我见一眼我弟吧,我想他了’。”赵晴绘声绘色地学着汪洋讲话,“你参加比赛那天,你哥偷偷来看过你。他看了十分钟就走了,他怕影响到你,就让我别跟你说。”   岑道州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他对赵晴说:“谢谢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把赵晴给整乐了,这群初中小孩儿都不怎么好管,天天调皮捣蛋,没想到这群小孩儿里还出了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晚上,岑家两口子包了一家当地的私房菜馆,给喻挽桑庆祝,顺便也安慰安慰自家儿子。对他们来说,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岑家家大业大,孩子学习好只是锦上添花。就算岑道州这辈子考不上清北大学,岑家两口子也觉得没什么,只要岑道州活得开心就好。   岑道州特意穿了身白色小西装,还打了领结。喻挽桑也被迫让自家老妈给逼着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   “哥哥,我妈咪说饭后我们两家人一起去拍合照,你一定要跟我站在一起嗷。”岑道州说。   饭桌上,喻挽桑用公筷给小少爷夹了一块鱼肚:“好。”   “姜其柯说他考试考到年级千两百,他妈会给他奖励一台游戏机,如果我这次期末考试考到年级前十,哥哥你会不会给我奖励?”   “会。”   “什么奖励,可以让我摸一下你的——唔——”岑道州的话被喻挽桑的手堵住。   喻挽桑耳根都红了,他没想到岑道州还惦记着摸他屁股这件事:“吃饭,不许说话。”   岑道州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连说摸一下哥哥的头发都不被允许。吃完饭,岑妈妈问岑道州要不要再来一份甜品,岑道州委屈地看一眼喻挽桑,不肯说话。   喻挽桑点点头,他才开口:“妈咪,我要两份布丁,一份给哥哥。”   岑妈妈看着自己儿子跟小狗一样听外人的话,已经心碎成很多瓣了。   她偷偷和自己丈夫说:“咱儿子是不是不能要了?他都快当鱼鱼的小舔狗了,我一想到我那帮子老姐妹知道了得怎么笑话我,我心里就不得劲。”   岑爸爸比自己妻子想得更通透。人家笑话的原因无非是,喻挽桑是保姆的儿子,自己家的儿子却这么听一个保姆儿子的话,不免丢脸。   这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岑爸爸却说:“你觉得鱼鱼是普通的人吗?他拿到今年的全国数学竞赛金牌,未来基本可以稳稳地保送到全国TOP前五高校的少年班。鱼鱼不是池中之物,咱们儿子跟他走得近,能学到不少东西,是好事。”   上辈子,岑道州是留学去了。喻挽桑考上的大学也并不算好,可以说,他的人生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岑道州身边有很多玩伴,优秀的人很多,有钢琴名家的儿子,也有清北大学教授的儿子,还有很多富商和政要的孩子。   喻挽桑只是里面最最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这一世,喻挽桑成为了岑道州身边唯一的固定的玩伴。岑家两口子从喻挽桑小时候起,就在考察这个孩子。   他们喜欢喻挽桑不假,但如果喻挽桑不足以有那个能力,成为他们自己孩子的玩伴,他们肯定也会从中干预。   这也是上辈子岑道州会被强行送到国际小学和国际中学,并且最终放弃了高考,出国留学的原因之一。岑家两口子上辈子不放心让岑道州待在喻挽桑身边,两个小孩子因为家世原因,匹配到的教育资源也不一样,就算他们诚心想要拉喻挽桑一把,也无济于事。最后两个小孩子肯定会渐行渐远。   他们两家人吃完饭就去了影楼。岑家爸妈本来想要把影楼也包了,不过今天有韦家的人也在,他们不好得罪韦家的人,就没包场。   化完妆,岑道州不见了,喻挽桑去找他。在休息区,他遇见了韦卓。   因为韦卓读的是国际小学和国际中学,他们一直都没有机会见面。   他并没有认出来韦卓,只是韦卓先认出了他。   “鱼鱼?”韦卓喊他,“还真是你,你跟小时候相比,变了好多。听说你拿了全国青少年数学竞赛的金奖?真的假的。   喻挽桑不记得这号人物,他点点头,就想走。   韦卓追上去,抓住喻挽桑的手腕:“你不记得我了?我,韦卓,以前你还给我摘过枣子。”   喻挽桑想了想,确实是想起来有这一回事。韦卓也是少爷,家里有权有势,只是和岑道州相比,他就像是封建时代的少爷,架子大,从心底里看不上不属于他那个圈子里的人。   “不记得了。”喻挽桑说,“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韦卓被喻挽桑的态度弄得窝火,他这些年就没遇到过能让他受气的:“你几个意思,见到我就想走?我今天还非得让你跟我一块儿玩儿。”   喻挽桑冷眼看他:“我没有兴趣陪你玩。”   “行,我不为难你。”韦卓突然改口,“你找岑道州对不对?我刚才看见他去道具仓库了。”   喻挽桑半信半疑地看他。   韦卓拉了自己的化妆师过来,质问她:“Amy,你来说,刚才是不是岑道州去了道具仓库?”   Amy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喻挽桑往道具仓库的方向走,他刚进去,门就被从外面锁上。   不用说都是韦卓干的。   喻挽桑的手机跟岑道州的手机都放在化妆室。他联系不上岑道州。   正在他想办法离开时,突然道具箱子里开始窸窸窣窣发出声响。他走过去一看,岑道州从一堆道具里钻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大型的蝴蝶饰品。   “累死我了,找个兔子真难。”岑道州嘀咕。   喻挽桑:你吓死我了好吗????!   岑道州转身,看见喻挽桑站在自己面前,他惊喜地从道具箱子里钻出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给我惊喜的吗?”   他拉着喻挽桑到门口,才发现门打不开。   “怎么回事?”岑道州嘀咕。   道具仓库比较偏,和他们所在的化妆室和摄影棚都离得比较远,而他们拍摄要用到的东西都在摄影棚了,工作人员也不大可能再来道具间。   “有人把门锁了。”喻挽桑说。   “谁锁的?”岑道州眼神变得很凶。   “韦卓。”   “他啊——”岑道州特别不屑,“改天我带人教训他,他就是皮痒了,又来招惹你,我明明都警告过他好多次了,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你面前。”   合着这么多年韦卓没出现过,都是岑道州在背后搞鬼?   喻挽桑挑眉:“为什么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岑道州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说他喜欢你,只有我才能喜欢哥哥你,他算老几。”   喻挽桑扶额,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又要付之一炬,岑道州可千万不能走上歪路,否则他努力了这么多年,他们又重蹈覆辙,最后他俩要是因为感情问题连朋友都没得做,那他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准说喜欢我。”   “那我爱你。”   “也不准爱我。”   “I like you!”   喻挽桑面无表情:“英文也不能说。”   岑道州手动比心:“擦浪嘿呦。”   喻挽桑:“韩语也不能说。”   “那您干脆让我当哑巴算了,哥哥你真难哄。”小少爷在线泄气。   道具仓库里有废弃不用的相机、打光灯,还有各种摆拍的道具。   岑道州走出箱子,顺手拿了个相机,开机后,他把相机放到三脚架上,拉着喻挽桑到自己跟前:“哥哥,我们来拍照吧,反正现在我们也出不去。”   道具间很窄,背景也乱。岑道州自己兴冲冲地玩了一个小时,累得倒在喻挽桑身上睡着了。喻挽桑坐下来,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睡觉。   这段时间的压力很大,岑道州也没睡个好觉。喻挽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压力大、紧张的时候,想到岑道州才会冷静下来。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困难算什么。   上辈子,他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没有想过努力争取什么,甚至高中后,连学习都得要岑道州帮忙。这辈子,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岑爸爸给他和岑道州请的清北大学的家教老师,他向来都认真对待,每一次上课都认真听讲,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这才收获了目前的这些。他绝不是天赋型的人,如果非得说天赋,那么,他这辈子收获的努力或许才是他的天赋。   一个小时后,岑爸爸带人找到他们。   两个孩子在仓库里睡着,身上穿的小西装皱巴巴的。像两个小可怜一样。岑爸爸起初还在生气,打算骂一顿负责人,结果看到两个小孩儿睡得特别安稳,也不愿意大声说话吵醒他俩。   他先把自己儿子抱起来,结果刚抱起来,自己儿子就醒了。儿子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去抱住鱼鱼,闭上眼睛继续睡。   岑爸爸:“……”终于体会到老婆的心酸了。感觉心脏受到一万点暴击。   两天后,岑道州带着人把 韦卓揍了一顿。韦卓带着礼物上门赔罪,喻挽桑见他脸上的淤青,才知道小少爷下了多大的狠手。   姜其柯身边的朋友,有人跟韦卓熟悉的,知道内幕。周一到学校,姜其柯就跑来跟岑道州说:“小少爷你牛掰啊!韦卓你都敢打。”   岑道州从书本里抬起头:“再吵我看书,信不信我连你也打。”   “别打我,我可是你的小竹马~~”姜其柯特别嘚瑟,“你以前还喊过我哥,你记不记得?”   那都是老黄历的事儿了。岑道州递了个眼刀过去。   姜其柯不敢再开玩笑:“你打人这件事,班长知不知道?你在他面前单纯得跟个小天使一样,就不怕他发现你跟小刺头一样后,失望吗?”   岑道州说:“我这么牛掰的人,我能让他发现?”   姜其柯:“班长这么聪明,我这不是怕他看出来了吗?”   “他没看出来,韦卓那个大傻子来我们家道歉,我哥就在旁边,他还问我韦卓来干嘛的。直到韦卓跟他道歉,他都一脸莫名其妙的。”岑道州特别骄傲地说。   姜其柯的第六感告诉他,班长肯定知道小少爷带人打架的事儿,就连他这个学渣都能够打听到的事儿,班长怎么会不知道?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班长在小少爷面前故意装作不知道。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姜其柯疑惑了。 第28章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是寒假。北方的城市冬天很冷,雪下得也大,整座城市像是水晶球里的童话,就连钢筋水泥也变得柔软而美丽。   最后一科考完,岑道州跟着人群从考试的教室走出来。他原本整个脑袋都埋进围巾里,直到看见喻挽桑走在他前面不远处,他的脑袋跟雪地里的麋鹿一样抬起来,露出明亮的一双眼睛。   他紧赶慢赶地挤过去,拉着喻挽桑的手,转过头喊了一声:“哥哥。”   喻挽桑任由他牵着手,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教学楼。   走廊和楼梯上都有很多人,岑道州和喻挽桑挨得很近,他觉得心脏的地方热热的,他总是忍不住把眼神落到哥哥身上。姜其柯也考完了,看见他们,朝他们招招手:“班长,小少爷,考完试要不要到我家里来看电影?”   “不去。”岑道州说。   “为什么?这电影绝对好看,而且你肯定没看过。张泽跟文桦也来。”姜其柯努力尝试说服岑道州。   “就凭我是你爸爸,爸爸不想参加的活动就不去,不需要理由。”岑道州傲娇地说。   姜其柯看着拽拽的岑道州,发现班里的团宠小少爷最近越来越狂了。他打量一下小少爷,才发现小少爷最近长高了,以前岑道州比他还要矮一个头,现在岑道州都快赶上他了。   原来竞赛集训营吃得这么好的吗?能一下子长高这么多?   学渣姜其柯再一次被打击,心里有了疑惑。   喻挽桑一看姜其柯的眼神,就知道那是什么电影。男生之间交流这些,很正常。小少爷太单纯,这方面的知识获取渠道太少,岑爸爸和岑妈妈也不像是会专门请人来教他的样子。   “我去。”喻挽桑说。   姜其柯诧异,他没想到喻挽桑会对这个感兴趣。毕竟喻挽桑看着就像是不近人情的那种高岭之花,不像是会沾染这些世俗之物的样子。   岑道州心急,立马改口:“既然我哥去了,那我也去。”   “爸爸您不是不想来的吗?”   岑道州说:“爸爸拥有一票否决和一票参与的权利,要不怎么说我是你爸爸呢?”   姜其柯真想给这小少爷一拳头,让他尝尝人间险恶。但岑道州是喻挽桑护着的人,论拳头他打不过喻挽桑,论智力他更是被秒杀。   算了,当小少爷的儿子,要是能继承到小少爷一星半点遗产的话,好像也不亏?   姜其柯的家是小洋房。张泽一进屋就开始嗷嗷叫唤,文桦有点不适应环境,放不开。姜其柯给他们洗了点水果,又故意和文桦聊天,让他放松别紧张。   “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这大别墅得几千万吧。”张泽问。   姜其柯说:“差不多三千多万吧,去年隔壁成交了一套,三千五百多万。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买?”   张泽说:“我哪儿敢买?我就是想要知道一下价格,梦里做梦的时候,好提醒自己,做多少价位的梦比较合适。”   文桦跟着笑了。好像家庭的差距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情。   岑道州带了伴手礼过来。姜其柯受宠若惊:“小少爷你怎么这么懂事?我感动到快哭了。”   岑道州:“那你喊爸爸。”   姜其柯:“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他们这几个人里,只有岑道州不知道他们要看什么电影。姜其柯带他们到电影房,开始投屏。几个男生围坐在一起,特别激动。文桦脸红地坐在最后面,姜其柯本来坐在最前头的,后来他又跑到后面挨着文桦坐。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怕自己有反应?”姜其柯很直白地问,“怕什么?咱们这个年纪,还不至于有反应。再过几年才会有。”   文桦紧张地说:“我知道。”   “你要是害羞,就躲在我后面,我不害羞,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这碟子特别清纯,你就当科普电影看看就成。咱学校都不教这些,要是咱不学,以后结婚了还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该怎么办?”姜其柯非常坦诚地说。   他把手里的水果盘递给文桦:“吃点东西就不紧张了。”   文桦拿了一颗葡萄,咬着,他不自在地咬破葡萄的皮,然后看见姜其柯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你看我干什么?”   姜其柯一怔:“你就……额……好看呗。”   文桦脸红,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电影很快开始,显示出XX传媒的字样。   岑道州好奇地看着,觉得这电影的制作质量也不怎么样,开场的几个镜头语言都不行,男女主也长得太难看了。不愧是国外的片子,审美不行。   看到后面,张泽已经有点脸红了,姜其柯的眼神也在乱瞟。岑道州看着荧幕上的人,好像终于搞明白为什么看个电影要好几个凑在一起,在房间里看。   张泽起身去了卫生间,而且一去就是好久。   文桦和姜其柯倒是没有去,但两个人的脸都挺红的。   岑道州自己的脸也挺红,他看着荧幕上的男主角,眨眨眼,开始觉得不好意思,早知道是这种小电影,他就不来了。   他偷偷打量哥哥的表情,哥哥也红了耳朵,等张泽从卫生间回来后,哥哥就起身去了卫生间。   姜其柯跟张泽对视一眼,开始笑。   “你们都发育得这么好的吗?”姜其柯好奇地问。   他也想要去卫生间解决来着。不过文桦在他身边,他怕自己一走,文桦就更不好意思了。   是他的错,他只想到自己跟文桦关系好,没想到文桦脸皮薄。   而且文桦害羞的样子,跟片子里的女主角好像。姜其柯忍住脑子里的画面,然后专心去看电影。   其实这严格来说算是一部文艺片。只不过拍得很拙劣。大概导演以前拍过下海的片子,所以叙事手法上是有相似性的。   文艺片的审美其实更高级,而且也更难看懂,有部分尺度确实很大。   岑道州见喻挽桑一直没回来,就打算去找他。姜其柯拉了他一把:“你别去,怪尴尬的。”   “为什么?”   “反正你听劝,别去。”姜其柯说。   岑道州又等了几分钟,还是不放心,就出去了。他找到厕所去,在厕所里却没看见喻挽桑。   他正要回去电影房时,又在阳台看见了喻挽桑。阳台空间大,上面种着三角梅。一大片红色的三角梅把阳台装点得特别漂亮。   喻挽桑在漂亮里,也显得特别漂亮。两种不一样的漂亮结合在一起,让岑道州有点晃眼睛了。   “哥哥,你没去厕所?”岑道州支支吾吾地红着脸问。   喻挽桑招招手,让他过来:“去了,觉得心情不好,就出来吹吹风。”   喻挽桑说到底,思想会更成熟一些,他能够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不过身体是少年人的身体,多少会有些冲动。   他解决完后,就来阳台吹风。说实在的,他对这种事情不是很喜欢。如果不是为了让岑道州多少接触一些这种事情,他根本不会带岑道州过来。   “你觉得怎么样?”喻挽桑和他摊开了说话,也不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就算有冲动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适度就好。别跟姜其柯一样,老看这些,对身体不好。”   岑道州红着脸:“我,我觉得不怎么样,我也没有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看起来挺冷的,他们身上就围了块布。”   喻挽桑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完他的话,一下子笑了出来:“那你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长大,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看这些东西。只是我以为,你可以开始学了……算了,是哥错了,我们回去吧。”   岑道州点点头,打算去牵喻挽桑的手,一块儿回电影房,找姜其柯告别。   他刚碰到喻挽桑的手,就缩回来,不肯再碰:“我去一下卫生间,哥哥你先去找姜其柯说吧。我们回去后就开始写寒假作业吧,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想和哥哥去逛庙会。”   “好。”喻挽桑没有起疑心。   喻挽桑回去时,姜其柯已经不在电影房里了。文桦闭着眼睛,不肯看电影。张泽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到喻挽桑又回来了。   “姜其柯呢?”喻挽桑问。   文桦说:“厕所吧……他刚才突然骂了我一句,就走了。”   “你惹他了?”张泽问。   文桦说:“不知道,我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他就骂了我一句,然后慌里慌张地跑了。”   岑道州在厕所里待了会儿,他出来后看见姜其柯跟被定住了一样站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问道:“你站在厕所干嘛?当门神?”   姜其柯脸都是白的,他支支吾吾地说:“你知道,那个,我家厕所不隔音,你刚才——”   岑道州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威胁姜其柯说:“你不准把你听到的说出去,也不准告诉他。”   姜其柯点点头,欲哭无泪:“我哪儿敢说啊。”   他就算说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啊。这事儿说出去,谁又会信啊?   等岑道州走了之后,姜其柯才进厕所,他洗了一把脸,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岑道州刚才喊的,确实是喻挽桑的名字。   这也……   太荒唐了。 第29章   岑道州跟喻挽桑离开后,姜其柯还没回过神。   他大抵或许maybe真的可能完蛋了,他知道了岑道州的秘密,岑道州会不会明天就杀了他?   “你魔怔了?看个电影而已,至于吗?”张泽在姜其柯面前挥挥手。   姜其柯吐出去的魂魄还没从嘴里回来,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完了,我要被杀人灭口了。来年兄弟你要记得带着我的游戏机到我的墓前来看我,我要吃猪肘子。”   文桦不解:“你怎么了?”   姜其柯欲言又止:“岑道州他——哎呀——就是他喜欢——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死我一个就够了。”   其他两个人莫名其妙,只有姜其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岑道州的秘密给守住了。   过年那两天,岑家来了不少客人。岑道州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像一棵圣诞树一样打扮好,下楼见亲戚,挨个认识七大姑八大嫂,然后等着收七八厘米高的现金红包。   红包里全身百元大钞。他的抽屉里都堆满了红包。他实在是想要掏出手机二维码,挨个让亲戚们扫一遍。   喻挽桑来他房间里玩时,他还抱怨:“怎么也不知道与时俱进,支付宝转账多轻松,这么多钱,我都没地方放了,总不能真拿来垫床脚吧?”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连抱怨都带着一种天真。   以前当过社畜的喻挽桑觉得自己有被背刺到。不过这也怪不了小少爷,在小少爷仅有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低于一万工资一天的工作。这件事,是在岑道州得知喻妈妈一个月工资只有一万五的时候,才被喻挽桑发现。   当时小少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行,你们这也太苦了。我让我妈咪给姨姨涨工资。”   当时众多长辈都在客厅里聊天。喻妈妈问他:“小乖觉得涨到多少合适啊?”   岑道州:“起码一万一天吧,要不然你怎么养我哥哥?我哥哥可不能吃苦。”   喻挽桑面无表情地给小少爷剥了个丑橘,心里埋汰:我还真是谢谢你在缺乏常识的情况下,还能想到我。   “鱼鱼来了,吃饭了吗?”岑妈妈敲门,进岑道州的卧室,她端着一碟子中式点心,身上穿着旗袍,眉眼间还有些倦色,显然是接待楼下的亲戚累的。   “吃了才过来的,我妈让我来问问,晚上还需不需要人手帮忙,她今天就从老家回来,下午五点就到高铁站。”喻挽桑说。   岑妈妈拒绝了喻妈妈的好意:“让她多休息两天吧,好不容易给她放两天假,别上班了。让她多在家里陪陪你们爷俩。”   喻挽桑点点头,然后嘴里被迫塞了一块红豆酥。小少爷一脸期待地看他:“好吃吗?这个口味的你最喜欢吃了,你看看好不好吃,要是不好吃,我就把厨子给炒了。”   喻挽桑:“……好吃。”果然还是那个习惯以权欺人的小少爷,从小到大也没变过。不过岑道州知道拿捏分寸,一般不主动以权谋私,除非别人先不公平地占了他的便宜。   岑道州给自己妈咪搬了椅子过来。岑妈妈坐下,对他说:“下午没什么事儿,你在家里也就当个吉祥物点缀。正好鱼鱼也过来了,你们一块儿去逛逛庙会,看看烟花。”   “什么叫我是吉祥物点缀?”岑道州嘀咕。   “那你是咱家新年的水印?”岑妈妈开他的玩笑,“好了,你也累了这么几天了,妈咪知道你不喜欢待在家里陪我应付亲戚。今晚就算是奖励,让你鱼鱼哥哥带你好好出去玩一趟。”   岑妈妈下楼后,岑道州开始找新衣服换。他的新衣服多到试衣间都装不下。岑道州找了一间水蓝色的高定羽绒服,然后找了一件长一点的同色系羽绒服递给喻挽桑穿:“哥哥你穿这件,这件好看。”   喻挽桑实在搞不懂,这件水蓝色的羽绒服和喻挽桑手里另外一个色系的羽绒服有什么区别。分明都是一个款式的。   喻挽桑说:“我就穿我自己身上这身就行,你自己换吧。”   岑道州坚持让他换自己手里这件:“哥哥你穿这身吧,这身更配我。”   他说完后,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歧义,于是忙改口:“更配我的羽绒服,这样我们一起出门,别人一看我们的穿着,就会猜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喻挽桑根本没有岑道州的心思细腻, 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在岑道州眼里,就觉得,哥哥不喜欢自己,所以就连自己掩饰的话也都分辨不清。   他一边心里纠结,一边又在暗自叹气,说实在的,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对喻挽桑是什么感情。   他那天找姜其柯试了,就是在姜其柯家里看电影的那天。他伸手牵了姜其柯的手,也拥抱了姜其柯,可无论他牵多少次,抱了多少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对,不是这种感觉。   姜其柯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打算解决掉姜其柯,如果他想着哥哥……的事情被哥哥知道了,他就真的死定了。他还没有搞明白这些事情,所以现在绝对不能让哥哥知道。   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而在喻挽桑心里,他没意识到岑道州的小动作这件事,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他一门心思要把岑道州喜欢男人的各种可能性都掐死,凡是会给岑道州灌输这种奇怪思想的人和事,都会被他三百六十五度防守。   就连上回有个男生给他自己表白,他都能解释成问问题。   他就不信,在他的严防死守下,岑道州还能喜欢上男人!   然而,就在前不久,在姜其柯家里看电影那会儿,他亲眼看见岑道州抱住了姜其柯。喻挽桑没有想到,在他的严防死守下,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岑道州连姜其柯这样脑子只有花生米大小的人都能看得上?   喻挽桑想,他迟早得把姜其柯给干掉。不管如何,这辈子岑道州绝对绝对不能再喜欢男人!   起码也不能喜欢像姜其柯那样的男人。   庙会很热闹,几条小街道连着,街上都挂着灯笼,摊子上也都亮堂堂的,卖糖人、冰糖葫芦和各种编织饰品的摊子前围了不少情侣。有穿着道袍的男人在摆摊算命,他的摊前排了不少人。   马上就要到烟花会的入场时间,喻挽桑打算拉着岑道州先入场占个好位置。   岑道州却拉着他去排道士算命的队伍。   “哥哥,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那个大叔帮忙算一下,你等等我好吗?”岑道州望着他。   喻挽桑撑着伞,给小少爷挡着风雪:“好,我等你。”   岑道州满足地笑了笑,他笑得有些勉强。轮到他时,烟花会已经开始。天空被烟花好像炸出了一道口子,夜晚绚烂夺目,吸引着让人忍不住望过去,而那一抬头的瞬间,就仿佛被定格成了永恒。   岑道州抬起头,那一刹那,他看见喻挽桑的眼睛、眉毛、鼻子和被冻得有些白的嘴唇,雪沾在喻挽桑的短发上,喻挽桑的眼神深沉而有让人看不透,那一刹那成了岑道州心里永恒的心动。   道士以测字为主,测得特别快。岑道州写了一个“绣”字。“绣”字测姻缘,乃是吉兆。“字末三川六段,为天地交泰之象,夫妇可偕老。这是字面的意思,”道士说,“有些事有些人,看不透乃为吉,看透了,便容易昧了心。”   他说着,拿了手里的铜钱丢到桌案上,三枚铜钱总共测了六次,得到六爻卦象。他叹了口气:“老子下山来玩儿,没想到测到一个凶的。这回我阴德都得散去不少。”   喻挽桑拉着岑道州就要走,这道士看起来就很不怎么样。   “等等,”那道士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军大衣,站起来,说,“小朋友你给了钱,我不能不给你指路。这有损我们行业的规矩。”   岑道州停下来。烟花的声音震耳欲聋,身边不断有人挤着往烟花会举办的滩涂方向走。   他被喻挽桑拉了一下,喻挽桑手里的伞一直罩在他身上。   “我不测了,哥哥不让我迷信。”岑道州看了眼喻挽桑说。   “他啊,”道士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就是你最大的迷信本身。三千世界一菩提,旧事难断,新事难择。一切劫数都是命定。”   喻挽桑:他在点我呢?就差把我是重生来的写明白了,什么旧事新事,他偏偏要把这两个混为一谈。   岑道州跟着喻挽桑进了烟花会。烟花的声音很大,岑道州凑近一步挨着喻挽桑:“哥哥,一开始我觉得门口的道士是骗人的。   “那你还去测字?”   “玩玩嘛,”岑道州把手放在喻挽桑的兜兜里,他牵着喻挽桑的手,自己手心里也在冒汗,他在紧张,在把握分寸,他不知道分寸在哪里,所以一直在小心地试探,“但是后来他说,哥哥你是我最大的迷信时,我就觉得……他好像真的有那么几分功夫在的。”   烟花会迎来尾声。烟花炸开的声音越来越大。岑道州抬起头看烟花时,发现自己的耳朵被一双手罩住。他扭过头去看喻挽桑。   “哥哥?”   喻挽桑在他耳边说:“我不信命,所以你最好也不要信。”我能改变我们的结局,不就是天灾人祸,不就是所谓的性别取向,还有你缺失的快乐童年,我都给你补上。   “嗯呐,”岑道州转过身,攥着喻挽桑的羽绒服衣摆,“我不信命,我只信哥哥。”   烟花盛大,他其实没有听得特别清楚喻挽桑的话,只听到了前半句。喻挽桑不信,那他也就不信。 第30章   他们逛完庙会,喻爸爸开车来接他们回去。车上,两个小朋友都睡着了,脑袋挨着脑袋捧在一起。喻爸爸跟自己媳妇儿在车上煲电话粥,车开得特别稳当。   “都睡着了,看样子今天他们两个都玩得很累。”喻爸爸说。   蓝牙耳机里传来媳妇儿的声音。老喻特别满足,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生活别提多有滋味。   “那不能啊,先生太太能答应?大过年的,咱们把他们的儿子拐到咱家来,这像什么话。”喻爸爸反对喻妈妈的话。   喻妈妈想要把岑道州接到家里来吃完饭,要是岑道州不想回去,在他们这儿住下也成。   “像话。”   突然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可把喻爸爸给吓坏了,这一段路特别偏僻,周围都是白杨林,突然车后座传来一道声音,他差点儿三魂没了七魄。   “小少爷醒了?要吃点东西吗?”喻爸爸把零食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各种零食点心。   岑道州说:“我想要到叔叔你家吃饭,爸爸妈妈晚上忙着陪我家亲戚吃饭,不会管着我。”   喻爸爸诶一声,犹豫说:“好,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晚上你上咱家吃饭。”   岑道州继续把脑袋挨着喻挽桑,闭上眼睛,心脏的地方,好像要被幸福的棉花给充满了,蓬松温暖而充实。   吃完晚饭,他们陪着喻家两口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岑道州哈欠连天,倒在喻挽桑身上,就连小品也没能让他清醒。   喻爸爸说:“小少爷睡着了,让他上楼睡。”   喻妈妈说:“你抱他上去,走路稳一点,别磕着碰着他。”   喻爸爸不想动,他正盖着毯子,手里还拿着一本新拿到手的棋谱在研究,实在不想动弹:“让鱼鱼抱他上去。”   喻妈妈举起织毛衣的架子,就要打他:“小少爷多大了,鱼鱼哪儿还抱得动?你什么事儿都想着让你儿子做,你羞不羞?快点行动,别逼我揍你。”   喻爸爸举手投降,把自己钟爱的棋谱放沙发上,弯腰去抱了小少爷起来。小少爷最近长高了不少,抱着沉甸甸的。   “叔叔?”在上楼梯的时候,岑道州醒了。他发现自己被抱在怀里,因为抱自己的不是熟悉的人,他习惯性地去找喻挽桑。   “哥哥呢?”他一边挣扎着要自己下来,一边找喻挽桑。   喻挽桑穿着睡衣,走在后面几步台阶的地方。岑道州站到地上后,揉了下眼睛,就去牵岑道州的手:“谢谢叔叔,我和哥哥一起走就可以了,叔叔你快回去看电视吧。”   喻爸爸深感欣慰,这两个半大小子,他是真的抱不动了。齁沉的。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前就躺在他家小房子的摇篮里,天天抱在一起睡觉。   现在两个孩子长大了,也还是总爱黏在一起。还好都是同性别的孩子,他们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去防止这两个孩子早恋。   等到小少爷以后年纪再大一点,或许就该嫌弃鱼鱼了,毕竟家世背景不同,将来两个孩子的出路肯定也大不相同。作为鱼鱼的爸爸,他只希望鱼鱼不要太失落。小少爷和他们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想,他得要花点时间跟鱼鱼谈一谈。   岑道州真躺在喻挽桑的床上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岑道州洗完澡出来后,他闭着眼装睡。他的眼皮一直在颤抖,喻挽桑也不拆穿他。   “我关灯了。”喻挽桑说。   岑道州没有动静。   喻挽桑平躺着,心里想着岑道州抱姜其柯的画面,怎么也睡不着。养竹马的大业即将功亏一篑,他必须得要想办法挽回。   “我和你说件事。”喻挽桑说。   岑道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侧着身子面对喻挽桑:“我睡着了,不过如果哥哥你说的是好话,我可以帮你转达给小少爷。”   “叫自己小少爷呢?你真自恋。”喻挽桑说。   “哥哥再不说的话,我就真的睡着了。”岑道州威胁。   “行行行,”喻挽桑失笑,“那就麻烦你帮我转达给小少爷。”   喻挽桑顿了顿,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没了很多底气。他经历了两辈子,而岑道州没有。他知道岑道州的结局会是什么,他也不想改变太多人的结局,通过岑道州上回差点被那群混蛋欺负的事儿,他才明白过来,有些事,不是他想要维持原状或者想要改变就能随心所欲地做到。   尽管上回那几个欺负岑道州的混混,都被岑先生送到了牢里,也被告上了法院,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但他有点怕了。即便他知道,如果他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迎接他的,只是和上一世一样的结局。如果他改变一星半点的过程,由于蝴蝶效应,也许事情的结果将比上一世更残酷、   他一直在做着最坏的准备,抱着最悲观的心态,付出最大的努力,为了他们两个平平安安的未来。   “我那天在姜其柯家里,看见你和他抱在一起了。”喻挽桑开门见山,“你刚看完电影,就去抱他,是因为什么?喜欢他?还是因为看完电影后有冲动?”   喻挽桑的语气过于正经,这让岑道州感到压力。这跟谈心一点也不一样,就好像是喻挽桑在教导他数学题,哥哥把每个过程都拉到他面前来分析,最后问他为什么得出这个结果。   数学的答案是唯一性的,但感情不是。   何况岑道州自己对这些事情都一知半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就是朋友之间抱一抱。我有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只有他知道,他安慰我,我就抱了他。”岑道州说。   他也没有说谎,如果他喜欢喻挽桑算是准确的事情的话,那么这个秘密确实对他来说是难过的,因为喻挽桑不可能会回应他,他不清楚喻挽桑的性向,即便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喻挽桑喜欢男人,那喻挽桑也不一定会喜欢他,或许沈夏那样的男生才更入喻挽桑的眼。   这怎么不算难过呢?   而他的这份难过或许只有姜其柯知道。   “什么秘密?”喻挽桑迫不及待地问。他一向是很尊重岑道州的个人隐私的,他从来都遵守着玩伴的规矩,不过多询问。可是这一回,在他反应过来自己越了规矩后,嘴里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不告诉你,”岑道州说,“哥哥你不是也有秘密没有告诉我吗?那我们一个人藏一个秘密,以后你想要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我们就交换秘密,好不好?”   这一点都不好。   喻挽桑想要说。   可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窥伺岑道州的秘密。他越过了线,至少今天晚上过了线。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他及时回到正轨上,不去在乎岑道州和姜其柯的秘密,也不去在乎岑道州和姜其柯抱在一起这件事。   “好。”他还是答应了。他也期待着,可以和岑道州交换秘密的那一天。   大年三十,岑家两口子带着一个礼物盒子来喻家接自己儿子。岑道州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见自己爸妈在卧室。   他吓了一跳,赶忙用被子把自己捂住:“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青少年的隐私?”   他的睡衣扣子都没系好,邋遢得很。   “行,下回妈咪敲门哦。”岑妈妈说,“快看你爹地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岑道州下了床,去拆礼物。喻挽桑在卫生间洗漱。他拆开礼物盒子后,看见里面的一只很漂亮也很干净的小橘猫。   “是我和哥哥捡回来的那只小猫吗?”他问。   “是啊,当时小猫身体弱,你呢又要上学,没有办法照顾它。所以妈咪就把小猫送到宠物医院了,前两天小猫刚出院,妈咪就给你带回家了。州州喜欢吗?”岑妈妈把自己手机给他,“妈咪过两天专门找人定做了一块小猫的铭牌,可以戴在它脖子上,你要不要给它起名字?”   喻挽桑怕打扰到岑道州和家人聊天,就一直没从卫生间出来。   岑道州却抱着小猫来喊他,去敲卫生间的门:“哥哥。小猫叫什么名字?你来起名字好不好?我们一起养。”   喻挽桑刚开了一条门缝,小猫就被岑道州塞到自己怀里了。   “你捡的,你来取名就好。”喻挽桑说。   “那叫‘桑桑’好不好?”   “不好。”   “挽挽?”   “不好。”   岑道州:“哥哥你来取吧,我取的名字你都不喜欢。”   不是!   谁能乐意自己的名字被套在猫身上啊?   以后猫要是叫桑桑、挽挽,别人喊他鱼鱼,那猫算是他哥还是弟?   “Pookie。”   岑道州疑惑:“波可?”Pookie的英文名翻译成中文,勉强可以叫波可。   喻挽桑在他的手心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弟写出单词:“Pookie,是甜心的意思。”   岑道州忽然望着他:“我也想要这个英文名当我的名字怎么办?我嫉妒Pookie。”   喻挽桑伸手掩住了自己脸上过于愉悦的笑容,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笑,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这样的对白,就连小少爷穿的睡衣,都异常可爱,让他愉悦。   岑道州抱着小猫Pookie回到爸妈面前,兴冲冲地说:“它叫Pookie。”   岑家三人要去参加一场商业宴会。所以岑爸爸和岑妈妈才会这么早找过来。   Pookie就被放在喻家的房子里。Pookie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拥有了自己顶级豪华猫窝和院子,还拥有了喻妈妈亲手给它织的小猫衣服。   喻挽桑去书房预习功课。他打算跳级了。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才想到的办法。   既然未来的不确定性那么多,为什么他不拼命创造出自己想要的结果?以前他担心自己跳级后遇不到沈夏,而现在沈夏已经提前出现,而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想再打扰这辈子的沈夏。上一世的错误,该从最根本的地方纠正。   如果爸爸不再遭遇上辈子的破产,那么他也就不会被沈夏安慰,对这一世的沈夏来说,被他给予太剧烈的感情,这似乎并不公平。   上辈子沈夏就曾抱怨,说他的爱太沉重太压抑。   他在书房趴着睡了一会儿,睡着前他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一点十分。   因为他习惯了按照时间表来规划自己的作息时间,所以他对时间很敏感。   睡着后,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跟在一个人身后,这个人早上在国外的公寓起来,自己一个人洗漱吃饭,随后那个人出门去欧式风格的学校上课。他一直跟着,不紧不慢。   上课时,他看见那个人拿出手机,在发消息。他过去看了一眼手机界面。   和那个人聊天的微信头像是他自己的头像,备注是【鱼鱼哥哥】。   那个人喊他哥,鼓励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给他发可爱的表情来安慰他。   喻挽桑低头,他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响了。恰好是那个人发来的短信。   他看得见消息,却回复不了,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回复短信内容。   那些内容他都十分熟悉,这是“沈夏”陪伴他时发的消息。他曾经记了好久。   讲台上的导师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导师喊:“Pookie, How do you evaluate the price control of rental housing in this case?”   被叫做Pookie的男人站起来。有些紧张,消瘦的下巴隐匿在蓝色毛呢围巾里,眼神无辜而单纯,像是忧郁的小王子一样。   喻挽桑看清了他的脸,是没有笑容的岑道州,是不开心的岑道州。   书房里,喻挽桑挣扎着醒了过来。他嘴里呢喃着“Pookie”的名字,小猫跑到他的脚边,蹭了蹭,表示很认可自己的新名字。   喻挽桑看了眼时钟,下午一点十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绝不可能只睡了不到一分钟。   他有些后怕。他怕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灵魂又回到了上一世,怕安慰他、喊他哥哥的“沈夏”其实不存在。   上一世的很多答案都无法追溯,无从查起,如果这个梦境就是答案呢?如果上一世安慰过他的人,喊他哥的人,帮助他站起来的人,就是岑道州呢?   喻挽桑的心脏浮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辈子的他,还真是一个混蛋。 第31章   过了一个寒假再回来,大家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成绩差的还在教室里抄作业,成绩好的在被抄作业。   八班里乱成一团。姜其柯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手抡得跟风火轮一样:“你说好好的学生,写什么作业啊?现在说的减负到底是在减谁的负?”   文桦特意从一班过来,给他带了几套做好的卷子:“要我帮你抄两张吗?”   姜其柯抱住文桦的脑袋就是一个么么:“桦桦你就是我的sweet baby!快!化学你帮我抄,这十张卷子都要写,还有数学和英语,这两科选择题多,你别忘记帮我填错几个选择题。语文我放弃了,我写不完了!”   岑道州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Sweet baby这个词组,原来还可以这样用的吗?   岑道州在成绩出了之后就已经申请调回到一班。他今天来八班,只是为了搬自己装书的箱子和之前哥哥给他整理的卷子。   “你知道自己今天抄不完,就不能提早赶工吗?”张泽一边抄自己的化学卷子,一边嘲笑姜其柯。   “你不也没写完作业!”姜其柯提了张泽一脚,“五十步别笑百步。”   张泽嘿嘿一笑,扬起卷子:“我就只有两张化学卷子没写,刚才我就已经抄完了。你就等着被班主任罚念检讨吧。”   姜其柯哭得更大声了:“桦桦,你看他!张泽欺负我。”   张泽被他恶心了一下。姜其柯要是放在ABO文里,那体格就是铁铁的大总攻Alpha,而他现在居然对着柔柔弱弱的文桦撒娇,还是哭唧唧那种。   就好比哈士奇对着泰迪小狗撒娇,还是二货装纯的那种娇。   岑道州收拾好东西后,张泽问他:“一班班长没来帮你搬东西?”   岑道州说:“他在老师办公室,这点东西我自己就能搞得定。”   “那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搬?咱们八班团宠,可不能没有排面。”张泽招招手,平常跟他玩得好的那几个哥们儿都围过来,“大家伙帮帮忙,帮小少爷搬个东西到一班。”   尤其是郭奇睿跟王杨,简直就跟送嫁一样,抬着岑道州装书的箱子,一路哭唧唧走到八班去。   “他们没事儿吧?放了一个寒假回来,把脑子泡古装剧里没带回来?”岑道州问。   张泽说:“大家都舍不得你,他们就是有些微夸张,不要在意啦。”   “欢迎小少爷回来!哈哈哈,好久不见你了。”   “班长过会儿就回来,他旁边的宝座给您腾出来了,这边有请。”   “恭迎小少爷回宫~”   岑道州被调侃得怪不好意思的,这帮人怎么都跟进古装剧了一样:“那什么,你们正常一点,多少有些夸张了。”   “爸爸,不夸张不夸张。”张泽朝着岑道州伸手,就差跪下了,眼里满是期盼。   岑道州秒懂,从书包里的钱包里拿了十几张红钞票出来,数也不数,就塞到张泽手里:“行了,你寒假都跟我念叨多少次游戏机了。居然为了这点钱,跟姜其柯一样喊我爸爸。”   张泽也快变得哭唧唧了,难怪姜其柯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小少爷,这样的爸爸,他想认一辈子:“爸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爸爸!”   岑道州一直朝着门口张望。周照过来和他说:“你不知道吗,班长要跳级到初三,他刚才去办公室找老师要申请表了。”   外面的天气冷得不行,窗户也没关,教室里的空调吹出来的暖风有一股塑料烤焦的味道。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心脏的位置酸软得好像吃了一颗柠檬,岑道州将其归结为难过。   他第一次感觉到背叛。   哥哥没有和他透露任何要跳级的信息,甚至同班同学都要比他早知道这个消息。难道哥哥以为自己知道了,会阻止他吗?   是的,对于自己来说,阻止喻挽桑成功跳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他想喻挽桑留在他身边,喻挽桑绝不可能跳级成功。可为什么哥哥不相信他?难道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岑道州丢下书包,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   “他怎么了?刚才不还高高兴兴的吗?”   “小少爷不知道班长要跳级的事儿,都怪周照说漏嘴了。”   周照委屈:“我也不知道班长没告诉他啊,他跟班长每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似的,谁知道班长会不和他说跳级的事儿。”   “越在乎的人,往往越不好开口。班长在意小少爷,就跟在意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他哪儿舍得小少爷提前知道后不开心。”   “哎,不是,你们这说的,是正常的同学情吗?我怎么越听越玄乎。”张泽一脸懵逼。   周照拍拍他胸口:“一看你这个傻大个就不怎么上网逛论坛,班长跟小少爷的帖子,在一中的论坛上挂了好久了。”   “你们站谁1?”有人问。   “那当然是班长,班长那么A,怎么可能当0。”   “小少爷也很A的好吗?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为爱从贵族学校来到咱们此等平民中学,腹黑小少爷伪装白莲花,守护在高冷学霸身边,这简直——”   “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敢让班长被压的?我看班长一眼都要怕死了,讲真,我跟班长同班这么久,就没看见他笑过。”有人默默举手。   唯独张泽二脸懵逼:“什么1什么0?这是新的数学定理?函数求导?不是吧?你们这么卷的,都学大学高数了!”   张泽情不自禁地感慨,学霸就是不一样,聊天都能聊数学。   周照笑得不行:“是是是,是数学,小孩儿你放下东西就回你班上去吧,我怕你被这些坏哥哥坏姐姐吓到。”   张泽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班的学霸怎么回事?怎么阴阳怪气的呢?他年纪也不比他们小吧,怎么还叫上自己小孩儿了?   “老子就是不回去,你们能聊,我也能聊。你们都说班长是1,那我就说一班班长是0。”张泽大声说。   此时,喻挽桑跟岑道州刚好走到教室门口。   讨论的声音一下子全没了。   喻挽桑的表情更冷了。   周照小声嘀咕:“完了完了,全完了。”   好在喻挽桑也不是很记仇的人,何况,比起记仇,他有另外一件更紧急的事情要做——   哄小少爷。   “我帮你搬东西。”岑道州面无表情地说。   小少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班的人都赶紧回到座位上,打算写两张卷子冷静一下。   张泽还在纠结1和0,周照就赶紧拉着这个懵逼的三好青少年离开:“同学,我送你回八班,正好我也是一班的体委,我们约个时间切磋和交流一下心得。”   张泽不想走,他金主爸爸还在这里,他还没表达自己滔滔不绝的感激之情。   岑道州乖驯地走到喻挽桑的座位,弯腰下去,帮喻挽桑收拾书本。   喻挽桑拉住岑道州的手腕:“我跟你回来,不是让你帮我收拾东西好搬走。我们聊聊怎么样?”   岑道州眼圈红了,他鼻子酸酸的,他觉得自己特别孬。他早就知道哥哥非池中之物,哥哥跳级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中的年级前十基本都会选择跳级走少年班保送到清北大学。   是他不够努力,跟不上哥哥的步伐。   就算他明白所有的道理,他还是难过,还是会生气哥哥瞒着他。   “我不想跟你聊。”岑道州默默地帮他收拾书和书箱。   他们大多数人都会买一个装书的箱子,箱子可以装下很多书,另外箱子配备了滚轮,搬起来也很方便。校门口有很多小卖部都会卖这种箱子,一中学生基本人手一个。   “但我想跟你聊,跟我出来一下好吗?”   “……”岑道州特别酷地把手插在校服兜里,“就跟你暂时聊五毛钱的天好了。”   喻挽桑要去牵岑道州的手,被岑道州给躲了过去。喻挽桑无奈地笑了一下,那张清冷的脸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刚才还说没看见喻挽桑笑过的女生,嘴里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声:“骨科yyds!”   她同桌赶紧捂住她的嘴。   岑道州回过头,自以为特别酷地说:“我不用看骨科,我再过两年就会长得比我哥高。”   他以为别人在背后蛐蛐他比喻挽桑矮,建议他去看骨科。   喻挽桑:“……”算了,小少爷天真一点,又能有什么坏事儿呢?反正就算小少爷闹出洋相,小少爷自己也不知道。   等喻挽桑带着岑道州走了,一班又炸开锅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自己要比班长高?小少爷到底有什么执着?”   “班长刚才笑得好宠,我敢打赌,如果这不是在班里,班长刚才绝对手就伸到小少爷的脑袋上了。”   “摸摸毛,不难过。靠!我都能自动配旁白音了。”   “今晚论坛集结,我敢打赌,一夏太太肯定今晚要做饭。”   “你怎么知道?”有人问。   “一夏太太对小少爷跟班长的日常了解得那么透彻,他肯定是咱们学校的人。今天小少爷跟班长重逢,还有这么甜的互动,一夏太太肯定库库做饭。”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一中论坛里就炸开了花。顶着【一夏】昵称的太太,秉着敬业的操守,火速更了一万字同人文,并且帖子很快被管理员置顶。由于内容过于劲爆,帖子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校方联系,管理员含泪删文,一堆人跑到一夏的主页求资源。   一夏:【。】   众多端着碗来吃饭的读者,都体会到了太太的艰辛。于是只好把以前的存粮又拉出来看了一遍。   张泽和文桦在姜其柯的带领下,也吃上了香香的饭。张泽还在适应阶段,怎么会有人把小少爷跟班长凑在一起?这还不如把奥特曼和怪兽凑一起呢。   “两个男人——”张泽在他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发。   姜其柯:“你歧视同性恋?”   张泽:“我就歧视,好好的干嘛不喜欢女人,偏要喜欢男人。男人有女人好吗?没有哇!”   -文桦邀请嘻嘻哈进群-   -嘻嘻哈更改群备注为周照-   张泽:“我是同性恋。”   周照:“……哈哈,八班的友友们,你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张泽慌了,偏偏这会儿他撤回消息的话,更显得欲盖弥彰。他连忙想要打字【我不是同性恋】,结果因为着急,连发三条【我是同性恋】。   周照:“哈哈哈,我知道泽哥你喜欢男生了,不用跟我说这么多遍。”   张泽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其柯在床上躺着,都要笑疯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了一条消息:【@周照 你猜他为什么给你发这么多条出柜宣言?】   -周照退出群聊-   张泽的心已经死了,他发誓明天要姜其柯好看!   过了半个小时,张泽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嘻嘻哈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申请理由:【我们试试看?】   张泽心里跑过无数头草泥马,他通过周照申请后,赶紧给周照回复,并且检查了三遍自己打出来的字没有问题:【我不是同性恋,刚才是我输入法打错字了!!!!!】   周照:【好8……】   张泽:【对不起啊,都怪我的输入法】   -感叹号-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发送好友验证-   张泽半夜睡不着,气得从床上醒来骂了周照一句:“啊不是!他有病吧!”   凭什么莫名其妙单删人?这样更解释不清了! 第32章   开学第一天,岑道州就迎来了暴击。   他费尽心思地努力转回一班,却得知哥哥要跳级到初三。也就是说,他最多和哥哥在初中部待一年,明年哥哥就会升到高中部。   一中有小学、初中和高中部,高中部在新的校区。高中部和初中部几乎分布在城市的一南一北,开车都要三个小时。   上午主要是班主任来讲一些开学的注意事项,基本没有课,顶多是各科老师评讲一下上学期的期末卷子。   不过一班的老师很少会用大部分的时间来讲卷子,因为大家的错误率都很低,所以老师都只挑几道错误率高的重难点讲。   因此喻挽桑拉着岑道州到顶楼天台,也没有老师来过问。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喻挽桑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每次我想要和你说,你就很高兴地看着我。你开心地喊我哥,说你想要开学跟我在一个班里上课,我不想让你难过。”   天台还能闻得到腊梅花的香气。雪还没完全化掉,天台湿漉漉的,就像是岑道州湿漉漉的内心。喻挽桑跟以前相比,没什么两样,依旧很为他着想。岑道州想,或许是他自己变得不一样了,是姜其柯的电影把他变得很奇怪了,即便是他和喻挽桑的手碰在一起,好像都会发生奇怪的化学反应,像钠溶于加了酚酞试剂的水中,剧烈反应,变成粉红色。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喻挽桑的情绪里,还多了一丝别的与众不同的感情。除了姜其柯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份感情。   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我现在还是难过了。”岑道州说。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积蓄着。像下雨前的乌云。这朵乌云也飘到了喻挽桑的心里,柔软而让人心酸。   “那你要不要追追看?”喻挽桑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岑道州诧异地抬起头。天光在喻挽桑的身上投落一片清风,那风好像吹到岑道州的心坎间,让他有些醺醺然了。   喻挽桑说:“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我相信你也能做得到,甚至只会比我做得更好。下学期还会有机会,我相信我们小少爷可以做得到,也能跳级,赶上我。”   岑道州的眼神又暗了下来,原来是这个“追”。他不一直都在追着哥哥的脚步成长吗?是他还不够努力吗?为什么哥哥要走得这么快,也不等等他?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跳级,你以前不是说,不考虑跳级吗?”岑道州不解。以前班主任就找过哥哥,可是哥哥最终没有考虑跳级的事情。   喻挽桑看着岑道州的眼神很温柔:“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我有一个我很想保护的人,但我现在的能力还太小。我已经让他受到了很多伤害,因为我的自私,或许他将来还会受到更多的伤害。我想要快点成长起来,将来能够快点成为可以独立保护他的人。”   岑道州心里就跟被冰柱子戳了几十个大冰窟窿一样。   谁他爹的让哥哥这么惦记???!   首先排除掉姜其柯和文桦,孙文文也已经好久没联系,也pass掉,一班的人没有特别可疑的……八班!   他想到了,就是沈夏!   上回竞赛集训营,沈夏和哥哥一起回的宿舍。哥哥对沈夏这么特殊,那么哥哥想要保护的人一定是沈夏。   “那你就不能停下来陪陪我吗?哥哥,对你来说,我算什么?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岑道州质问他。   喻挽桑一一地解答他的问题:“不能,你算是我很特殊的人,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   “但你还是要离开我,我追不到你怎么办?我努力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挂在你的尾巴上,勉勉强强能够跟得上你,你现在一加速,我连你的尾巴都挂不上了。”岑道州说。   喻挽桑替他整理了一下校服的领子,把黏在上面的一片枯叶子拿掉了:“你不用挂在我的尾巴上,我们小少爷一直都比我优秀,你可以试试看超过我。”   “那你会为我感到骄傲吗?如果我超过了你的话。”   “会。”   那一刹那,仿佛天暖雪融。岑道州做了一个他认为是他青春期里最胆大的动作,他抱住了喻挽桑,然后抬起头,想要亲在喻挽桑的下颔上。   不过他被喻挽桑推开了。   而且是十分狼狈地被推开的。他被喻挽桑推倒在地上。   喻挽桑红着脸,连耳朵根都是红的。   岑道州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飘在喻挽桑心上的乌云,终于还是下了雨。   “对不起,我扶你起来。”喻挽桑伸手去牵岑道州起来。   他的手却被岑道州挥开。   手背一麻,有轻微的疼痛传来。   “我最讨厌哥哥了!”岑道州大声地说。随后岑道州起身,跑下了楼。   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们都可以互相亲吻额头和脸颊,现在不可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推开他?   他们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吗?   他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和哥哥分享,而哥哥却又很多秘密都瞒着他,甚至哥哥最喜欢的人也不是他。他只有一个不敢说的秘密瞒着哥哥。   新学期第一天开学,岑道州想死……   下午放学后,他也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背着书包跟姜其柯去了网吧。他玩游戏还挺厉害,基本上他只要看着姜其柯玩一遍,他自己琢磨琢磨就会了。   多玩几次,他就基本完虐姜其柯。   “为什么你们学习好的人,都这么逆天,玩个游戏都要虐我!”姜其柯叽叽喳喳地开始吐槽。   岑道州兴致不高,完了几把游戏就开始没精打采。   “你哥不理你了?”姜其柯大胆猜测。   “是我不理他。”岑道州说。   “你还舍得不理他?”姜其柯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亢了,“说真的,你上回在我家做的那个事儿,真的有点过了。我在厕所门口听见你喊你哥的名字,我都被吓到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那什么……喜欢男的?”   岑道州用一种恶心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你在问什么煞笔问题。   姜其柯改口:“那我重新换一个问题,你喜欢喻挽桑吗?”   岑道州摇摇头。   姜其柯不可思议地说:“你不喜欢他?既然你不喜欢他,你还矫情这么多干什么?”   岑道州再次摇头:“我不知道,我搞不明白。”   网吧里很闹,有人吃泡面,键盘轴承的声音一直在响,还有人在骂游戏好友。总之,在这里说什么话,都不用太担心,因为没有人会在意。   “要不然,你跟你哥保持距离试试看,正好他跳级了,你们见面的时间少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你肯定能明白。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们的联系就会变少,你以后再见他,也不会觉得尴尬。”姜其柯建议。   岑道州设想了一下,上学没有哥哥陪,吃饭没有哥哥陪,上课没有哥哥在身边,睡觉也没有哥哥抱的日子……   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日子。   小少爷把键盘一摔,霸气地说:“就算我不喜欢他,他也不能离开我。他让我追他,那我就追,管他喜不喜欢,追到手再说。”   姜其柯愣了:“班长让你追他?”   岑道州回忆了一下哥哥说的话:“是。”   只是让岑道州追着自己变优秀,最好也能跳个级,两个人一起进步的好好学生喻挽桑:你小子是只选择性听自己想听的话是吗?   姜其柯笑得一脸猥琐:“你们学霸玩的花样真花,一个欲擒故纵,一个死缠烂打,啧,还是你们会玩。” 第33章   他们又玩了一盘游戏,结果恰好遇上教导主任来查网吧。网吧里穿校服的人全部被抓。岑道州打算从后门跑,结果后门站着他四叔,也就是一中的老校长。   岑道州打算求情,他四叔笑眯眯地说:“小乖,你猜四叔为什么今天会带着你们教导主任来查网吧?”   岑道州往他身后看,看到了一声不吭的喻挽桑。   他指着喻挽桑,生气地说:“哥哥你出卖我!”   喻挽桑也不恼:“你说你再也不理我了,那就只好我主动来理你了。你一放学就不见了,我问了文桦,他说你们来网吧了。某些人上午还说要追我,向我学习,下午就派来网吧堕落。”   全场地位最低的姜其柯看了眼校长,这话真的没问题吗?难道是因为他看论坛的小破文看多了,脑子自动增加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滤镜?他真的觉得这话很不对劲啊!   老校长很和蔼。   岑道州气鼓鼓:“我会学,不用你来督促我。要不我们打个赌,等我追到你,你喊我哥。”   喻挽桑挑眉:“行,到时候我喊你爸爸都行。”   最近小少爷认了好几个儿子,给钱给得手软,在年级里都有了散财童子的外号了。   老校长打电话找来教导主任,把违反纪律的岑道州跟姜其柯都提溜出来:“明天升旗仪式,让他们上去做检讨。必须好好反省。另外,今天在网吧的学生都记过,成绩考不到年级前两百就不准取消记过。”   岑道州内心:年级前两百,洒洒水啦。   姜其柯一脸要死的表情:“什么?年级前两百?校长你不想让我参加中考就直说。”   当天晚上,喻挽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被叫做Pookie的男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Pookie很流畅地回答完问题,随后Pookie坐下,继续用手机给他发消息。   岑道州的英文名,叫Pookie。原来如此。   他上一世或许并没有记住岑道州的英文名字,因为岑道州很少跟他提起国际学校的生活,甚至连出国的事情,岑道州也很少和他说。   但他潜意识里,或许在哪里听到过,或许是听大人提起过,只是没有上心。在这一世,岑道州抱着小猫问他取什么名字时,他才会脱口而出叫Pookie。难怪这一世,岑道州听到这个名字,会吃醋。   因为这个名字,原本就是他的,只是现在是小猫的了。   岑阿姨和岑叔叔都很喜欢岑道州,给他起名意味着甜心的英文名字也很正常。或许是岑道州上一世因为害羞,才不肯和他说自己的英文名。   喻挽桑半夜醒来,Pookie爬到他床上,蜷在他的床头。他抱起小猫,有点遗憾地说:“真是可惜,这一次他不能叫Pookie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猫喵了两声,尾巴缠上喻挽桑的手腕。   “怎么办?我现在越来越贪心,我不仅仅想要他现在好好的,我还想要他未来好好的。我想要他的未来,我要他平平安安,我要他幸福快乐。但这些真的好难做到,我尽力了。”喻挽桑对着小猫说。   卧室房间里,放着的那辆红色玩具小汽车的灯突然亮了一下。   那里面装着遥控设备,可以实时传输画面录像和声音。   岑道州上回过来玩的时候,把玩具小汽车落在了这里。他一直都没想起来这件事。晚上在梦里,他总听到有人喊他Pookie。可是Pookie是小猫啊,为什么大家都喊他Pookie?   他又梦见那一片废墟,有一个很像哥哥的男人倒在他面前。他好疼,他好怕,哥哥一直都没有动静,他不断地吻他,不断地去确认呼吸……   岑道州被吓醒了,他起来喝了一口水。上床打算继续睡觉时,不小心把手机碰到了地上。他去捡手机,发现有一辆蓝色的玩具小汽车在装玩具的小篮子里。红色的小汽车不见了。   他记得他好像把红色的小汽车落在了哥哥的卧室。   现在哥哥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开一下终端,看看哥哥应该可以的吧?   他保证他就看一眼,他现在好害怕,刚才的噩梦就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哥哥的卧室开着一盏床头灯。   哥哥抱着小猫Pookie。   他听到了哥哥说的话,哥哥说,小猫Pookie的名字好像是别人的,哥哥好像很喜欢一个人,想要保护好这个人,想要这个人平安幸福。   岑道州更难过了。因为他猜得到,这个人是沈夏。   哥哥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为什么哥哥这么在意沈夏?明明哥哥也没有怎么跟沈夏接触,难道自己在他身边黏得还不够?他还有时间跟沈夏偷偷约会?   岑道州关掉了小汽车的终端。   他拿来自己的蓝色素描本,在上面画了自己梦中最后的那个画面。哥哥倒在废墟里,很虚弱,像是一朵漂亮的又脆弱的玫瑰花。周围都是血,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岑道州记不得了。   他画完后,因为太害怕,又把素描纸撕掉,丢进了垃圾桶里。   想要沈夏的未来?   想要沈夏未来幸福快乐?   岑道州恶意地想,那也要你能先摆脱我再说。只要有我在,你别想着能够让未来按照你想的发展。   他不介意做恶人,只要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做个恶人又怎么样?   岑道州再次打开小汽车的终端,把小汽车开到一个适合看到喻挽桑的角落,然后他恶劣地放了一首张杰的《做梦》。   房间里有音乐传来,差点把喻挽桑吓个半死。   他抱着小猫下床,看见角落的红色小汽车,知道又是岑道州搞的鬼。   “这么晚你还不睡觉,给我放音乐干嘛?”喻挽桑问。   岑道州开了语音:“我现在睡了,我又不像某些人,大半夜睡不着,抱着我的小猫说些奇怪的话。”   “你听到了?”喻挽桑有些不悦。倒不是因为岑道州偷听,而是因为这些话,实在不该让岑道州听到。   “是,我听到了。现在我们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到可以独立生活的地步,绝对不能早恋,你再喜欢他也要憋着。”岑道州说。   喻挽桑不解:“喜欢谁?”   小汽车终端那头的岑道州都要气得肝儿疼了,你喜欢谁还要我说?   “你自己心里清楚,”岑道州说,“你要是敢早恋,我就告诉叔叔阿姨。”   喻挽桑直白地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打算早恋。”   骗子。   岑道州在心里说。他再也不要相信喻挽桑了。   今天晚上,岑道州没有喊喻挽桑哥哥,喻挽桑不知道岑道州以后还会不会喊他哥,但是喻挽桑今天晚上罕见地有些寂寞。   时间过得很快,少年人的心事,承载着语数外的重量,还有物化生的鞭策,就连那一份心事也只能藏在题海后面,被一遍遍地求证,一遍遍地验证,最后得出一个满心期待的答案。   岑道州这两年来进步飞快,因为喻挽桑不在班级里,甚至不在这一栋教学楼,他变得比谁都成熟更安静。他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喻挽桑,每天除了练题,也不见他有别的业余活动。   他的抽屉里不再装满零食,下课后也不再融入到办理的男生中间玩闹。只有喻挽桑大课间来一班门口给他送酸奶时,他会开心地笑一笑,然后跟以前的岑道州一样,开心得像一只被撸撸毛的小猫。   喻挽桑因为竞赛,已经被保送到一中的直属高中,所以他根本没有参加中考。岑道州在初一下学期时做了一次跳级考试的测验卷,他的成绩不是很理想。   一中的卷子本来就要比外面的卷子难很多,而一中内部专门给跳级考生的卷子更是难了十倍不止。岑道州再努力学习,也只是堪堪及格而已。   考完跳级考试那天,岑道州特难受。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都追不到喻挽桑。   追人好累,可是哥哥让他追,再累他也要追。   晚上回家,他没有吃饭,拿着卷子一遍遍地看错误的答案。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他和喻挽桑去年生日拍的合照,喻挽桑脸上被糊了蛋糕,他伸手戳喻挽桑的脸,被喻挽桑捉住手。哥哥一直在注视着他。   “你好难追。”岑道州戳了戳照片里的喻挽桑,“你说说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岑妈妈怕他饿出胃病,就打电话找了喻挽桑过来。喻挽桑端着一份意大利面上楼,到岑道州面前后,也不哄着他,就直接说:“吃,吃完了我就回去睡觉。”   岑道州也发脾气:“你让我吃,我就吃?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我们这种大男人都要有自己的坚持。”   他的肚子很没有出息地咕噜叫了两声。   喻挽桑说:“嗯,有坚持,那我把面端下去了。”   岑道州舔了下嘴唇,忙把意大利面端到自己面前,拿了叉子卷了意大利面吃:“我是小男人,在哥哥面前没有坚持也没有面子,嘿嘿。”   喻挽桑的目光柔和下来,忍不住伸手想要捏一下这个脸颊鼓鼓的小少爷。但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的手。   算了。   别打扰小少爷吃东西了,大晚上还饿肚子,怪可怜的。   岑道州一边吃,一边拿着卷子要喻挽桑给他讲题:“上次半期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三。我想着我怎么着,这把也稳了,只要考完跳级考试,我肯定可以跳到初三,跟哥哥你一个班。结果拿到卷子,我就蒙圈了,太难了。”   喻挽桑看了眼,卷子确实难,就拿这张数学卷子来说,基本全是超纲的题。很多题,甚至都是他才刚开始钻研的大学高数题目,就算他自己来做,如果不是他重生前学过大学高数,他也不一定会。   这份卷子绝对有猫腻。   只是喻挽桑不会给岑道州说。能够在跳级考试卷子上做手脚的,只有一中内部的老师,能够有这份实力擅自拿了完全超纲的卷子给岑道州做的,肯定就只有岑道州的四叔,也就是一中校长。   校长这么做,肯定也是岑家两口子的授意。   他只是一遍遍地给岑道州讲解,把难点给他拆分出来,很耐心地给他把辅助线画好。   “哥哥你真牛!”岑道州崇拜地说。   他吃完意大利面,喻挽桑就要走。他扯了喻挽桑的袖子,说:“今晚就在我这儿睡吧,我的床铺很软,我的小猫很喜欢你,还有……”   喻挽桑扯了张纸巾,擦干净他沾满酱汁的嘴:“还有什么?”   “……我想你了”岑道州说,“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永远都追不上你的节奏,你走得那么快,我跟不上你了。”   这话,透露着一点自卑。   小少爷难得自卑。   喻挽桑叹了一口气,他蹲下来,让小少爷的俯视着他,他伸手握住小少爷的手:“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不让你追了。太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没有不想追你,也不是嫌弃太累。   岑道州没有把话说出来,喻挽桑就已经接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让你追了。我不会离开你太远,我只是去跳级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需要就叫我,像今天晚上一样,我都会过来。你不用追着我的脚步成长,你的每一步,都应该远比我的要精彩。”   岑道州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这么好的哥哥,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只让鱼鱼当他哥了。   “还是要追的……”他嘀咕。他要努力变得比喻挽桑更优秀,要让喻挽桑仰望他,要自己一个低头就能够到喻挽桑看向他的眼神,他想要不费力地看见喻挽桑眼里的温柔,占有喻挽桑所有的温柔。   “自找苦吃。”喻挽桑笑话他。   “我乐意。”   岑家两口子之所以不想让岑道州跳级,是因为担心岑道州跳级后不能适应。岑道州不是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的孩子,他性格单纯,又是被宠着长大,现在熟悉的班级里,他有不少朋友。   等他跳级到新的高年级,他或许会因为年纪和阅历原因被排挤,而且又是初三的冲刺阶段,他又不像喻挽桑一样有竞赛加成可以保送,万一他中考没有考好,那岑道州该怎么办?   他们倒是无所谓,他们留给岑道州的出路有很多。可岑道州偏偏想要走最难的那一条,只因为那一条出路是喻挽桑走过的。   喻挽桑也清楚岑爸爸和岑妈妈的顾虑,所以他也不愿意和岑道州把跳级卷子的秘密讲出来。他们都在默默地爱护着岑道州,只有岑道州在为自己的小烦恼而难过。   他们又都舍不得岑道州难过太久,于是都纷纷送上安慰的礼物。岑爸爸送了一架国外的定做三角钢琴,岑妈妈送了他温泉酒店套票两张,喻挽桑推掉了自己的所有补习班,空了两天时间陪着岑道州去泡温泉。   中考那年,岑道州十六岁。从考场上出来,岑道州还在担心自己的答题卡有没有涂错,准考证号有没有写错。   姜其柯喊着周照、张泽还有文桦,以及喻挽桑,晚上去KTV唱歌。他们一群未成年,KTV都进不了,但好在姜其柯的妈妈是这家KTV的老板,他进自己家地盘,已经熟门熟路了。   “先说好,不能喝酒的人可千万别喝,我可还记得有人喝了一口酒就醉倒了。”张泽说得意有所指。   岑道州梗着脖子说:“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啊?”   他们上回喝酒那会儿,周照跟文桦都不在,周照还真以为岑道州不知道,也在那儿问。   姜其柯说:“那人就是他自己,你不知道这件事儿有多好笑!那会儿还是初一,我们到张泽家里的饭馆吃饭,我找了一箱子酒出来,喻挽桑拿了一根筷子给岑道州蘸酒喝,让他只准舔筷子上的。他不听话,趁着我们说话的时候,自己偷了喻挽桑杯子里的酒喝——”   张泽补充说:“岑道州他就喝了一口,结果立马就醉了。从那以后,我们喝酒都不敢再叫他。”   主要是怕喻挽桑,他们要是把岑道州灌醉了,喻挽桑肯定饶不了他们。   “今天可以喝,”喻挽桑接过岑道州手里的书包,把手里买的卷饼递给他,“我听说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把卷饼吃了,别低血糖。”   岑道州咬了一口卷饼,好吃的。   他满意地眯了眼睛。   他们下午先去学校打了会儿篮球。他们跟八班的几个同学组队。岑道州一定要跟喻挽桑一个队,姜其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岑道州忽然就改了主意,选了姜其柯那队。   “听我的准没错,你哥绝对今天对你刮目相看。”姜其柯看热闹不嫌事大,净整些幺蛾子。   喻挽桑蹙眉,拉着岑道州到自己这边来:“跟我一队。”   他拉了一下,没拉动。   岑道州个儿太高,他不乐意动,喻挽桑也拉不动他。   喻挽桑再一次怀疑起了人生,这辈子,为了在身高上占尽优势,钙片他没少吃,摸高训练也没落下,可自从初二起,岑道州就跟吃了激素一样,个儿窜得跟春后的笋一样。   果然身高这种事情,后天再努力也改变不了吗?   才初三,岑道州已经一米八了,这是普通初三学生该有的身高?   “哥哥,我想要和姜其柯一队。”岑道州说。   喻挽桑忽略掉自己内心的那一点不舒坦,状似无所谓地说:“随你的便。”   岑道州摸了下自己被哥哥抓过的手腕,今天晚上要是能够跟哥哥一起睡觉就好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跟哥哥睡一起了。   “你哥吃醋了。”姜其柯走过来说,“等会儿我安排几个群演,给你送水送帕子,你接过来就行。看你哥会不会跟你生气。”   “惹他生气干嘛?”岑道州搞不懂。   “这叫拉扯,你想啊,你哥肯定不会想到你喜欢他,你撩他,他都跟没事儿人一样,哪怕你就是亲他抱他跟他睡一张床上,他都只会担心你是不是冷了饿了,还是做噩梦害怕了。他压根对你没兴趣。”姜其柯说。   “……我找人来气他,他就有兴趣了?”   “当然没有,但他肯定会生气。他把你看得很紧,我单独出现在你身边超过十分钟,他必过来赶我走。你看他现在就已经过来了,我敢打赌,他肯定会吃醋,然后你就可以趁机提点条件。”姜其柯举起双手,跟投降一样,赶紧从岑道州身边撤开。   喻挽桑站到岑道州面前,拿了纸巾给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玩玩就好,别太累着自己。”   岑道州点点头。   他真的很好奇,哥哥吃醋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有趣的对吧? 第34章   篮球比赛开始,喻挽桑是一班最主要的主力输出。八班根本防不住。喻挽桑的球技已经让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用脑子打球了,每次篮球都精准地擦着大家的手边过,然后被传到前面,被一班的人一个扣球给得了分。   姜其柯呵呵一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仁那我也要不义!不要瞧不起学渣的斗志!   姜其柯担任八班的队长,他直接派了岑道州去拦喻挽桑。岑道州会的东西特别多,体育成绩也很好,跑一千五甚至得过全校第一,但偏偏他打篮球的技术特别差。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打球摔过一次,后来又因为打篮球被那群混混给差点占了便宜,他很少碰篮球。家里人也怕他有阴影,都很少让他跟朋友出去打篮球。   “我防不住他。”岑道州老实说。   姜其柯:“你就喊他哥,然后求他让球给你,你拿到球后什么都不用做,把球给我就行。”   “这能行吗?”岑道州表示,他哥这么强这么牛掰,能被这种伎俩给骗到?   事实证明,喻挽桑就是这种偏心得毫无理由的人。   在喻挽桑把球无奈地给了岑道州后,一班的人至少都愣了十秒,姜其柯拿到岑道州给的球后,立马上篮得分,简直不要太轻松。   “哥哥你真好!”岑道州夸奖他。   喻挽桑:“你别打篮球了,去坐着看吧。”   “我想打篮球,”岑道州说,“想要跟哥哥一起打篮球。”他又补充了一句。   在喻挽桑又让了一个球后,一班的大家伙儿已经看出来了,这就是美人计!这美人计吧他们的一大干将直接给拐走了。   “抱歉,”喻挽桑说,“我不打了,你们打吧。”   周照说:“班长你说你英明神武一辈子,怎么就栽倒在小少爷身上?他撒娇,你就跟他撒娇回去嘛,反正他肯定比你更扛不住。”   喻挽桑看向岑道州:“真的吗?”   岑道州想象了一下哥哥撒娇的样子,哥哥会向他眨眼睛吗?哥哥会脸红吗?哥哥会不会亲……   “他怎么流鼻血了?”   “太热了吧。”   “谁有纸,拿点纸来。”   只有姜其柯靠在文桦的身上,神神秘秘地说:“我敢打赌,他肯定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文桦不解地看他:“比如?”   姜其柯凑近文桦耳边,说:“比如他哥。”   文桦还是不懂,姜其柯有点难过。看来没开窍的不仅是喻挽桑,自己眼前这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其柯安排的群演还没出场就被迫下场了。岑道州根本没有继续打篮球,喻挽桑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也在场外陪着岑道州。   “哥哥,他们都说你中了我的美人计。”岑道州说。   喻挽桑:“他们瞎说。”   “那你为什么要把球给我?”   “你要,我就给你。”对喻挽桑来说,真就是这个原因,没有别的。岑道州想要,他就给,只要他能够给到。   夏天炎热,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岑道州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喻挽桑。他的心,好像被喻挽桑的话给挠了一下。   痒痒的,涨涨的。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吗?你以为你是哆啦A梦吗?”岑道州用肩膀撞了喻挽桑一下,哥俩好一样,自然地揽过喻挽桑的肩膀,“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要不然就以身相许得了。”   喻挽桑让他坐好,并且丢给他一瓶冰可乐:“可乐杀精,去去你的骚。”   岑道州:“……”   我骚?   我骚??   我骚???   打完球后,他们转战KTV包厢。姜其柯点了一排鸡尾酒,都不是特别烈,度数很低,酒精含量只有百分之十几,压根喝不醉人。   他干事儿确实毛手毛脚,但基本的分寸还是有的。   “喝不下千万别硬喝,今晚谁喝醉谁买单,要是全都没喝醉,那就我包了。懂?”姜其柯说。   大家纷纷应和,表示自己知道了。   姜其柯拿了骰子和骰盅上来,玩游戏的玩游戏,唱歌的唱歌。   游戏是最简单的比大小,正好也不费脑子。   喻挽桑以前玩过不少次,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第一局是文桦输了,姜其柯点数最大,他问文桦有没有喜欢的人,文桦老实回答说没有。姜其柯嘴角上扬,接着喊下一轮。   第二局是张泽输了,周照的点数最大,周照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男人,张泽脸红了,说他真的不是gay。   “我都和你解释了多少次了,上回就是手误,我打字打快了,输错了。你别老揪着我这个错不放行吗?哥们儿你喜欢男的别带上我,我真的对你没意思。”张泽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   在场的人还有不知道他们之间这件事的,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俩。   “周照你喜欢男人?”   “不喜欢。”周照说,“我就觉得逗他挺好玩的,而且他说话都脸红了,你们不觉得他这话很没有说服力吗?我严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张泽:日你爹的假话!   周照给他递酒:“除非你能看着我的眼睛把话说出来,也别脸红,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否则你就把这杯酒喝下去。”   张泽刚要看周照的眼睛,又很狼狈地别开眼睛。他怕什么啊?他本来就是直男!   他再次看向周照的眼睛,却只在那个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算了,他干脆喝酒吧。反正这酒度数低,喝不醉人。   他刚要去拿酒,周照就把手里的酒喝下去了:“我认输,我喝了。”   他拿起空掉的酒杯对张泽说:“你看,你赢了。”   除了已经有些开窍的姜其柯跟岑道州,没有人注意到周照的情绪。   岑道州挨着喻挽桑坐,不由得特别狡猾地笑了一下。   喻挽桑问他笑什么,岑道州说:“是秘密,不告诉你。”   第三次,岑道州输了,姜其柯的点数最高。他不怀好意地问他:“你第一次幻想的对象是谁?不可以说得很糊弄。”   岑道州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其柯,姜其柯难道是想要他立马被哥哥揍吗?   他第一次幻想的对象……   岑道州看了一眼喻挽桑,他根本不敢说,甚至连那个答案到了嘴边都很烫嘴。   “我知道正确答案,你糊弄不了我。”姜其柯说。   岑道州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姜其柯确实知道答案,他也确实不敢说,他怕说了,他和喻挽桑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在乎喻挽桑,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姜其柯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岑道州喝了一杯酒就已经脸红了。他也有意收手,打算就此为止。毕竟他也只是想要帮岑道州开个口子,否则以岑道州的性子,指不定以后喻挽桑都结婚了,他还不肯说一句喜欢。   可偏偏岑道州的运气好像就从这一局游戏开始就开始往下走,他连着输了三盘。   他输了的第二盘,有人问他:“小少爷,你第一次幻想的对象是不是在我们中间。”   这个问题,岑道州根本不敢回答,在场的人都是男生,他只要回答是,就会有人想到是谁。他根本不敢说。于是他又喝了一杯酒。   “你们怎么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姜其柯说,“我就是随口胡说的,我就是好奇才问,你们别为难他了。”   有人说:“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下次我们都不问这种问题了好吧?”   “别玩不起嘛,大家都只是闹着玩的,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好了,也没人说你什么。”   “没事,”岑道州放下酒杯,“我还能喝,你们可以随便问。”   “小少爷这不是能喝酒吗?喝了两杯还清醒着。”周照说。   第五局游戏,岑道州又输了。他连着输了三局游戏。这一次赢的人是喻挽桑。   “第一次幻想,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喻挽桑理所当然地问。   张泽好奇地问:“班长你连这个都要管的?你们俩也太那个啥了。”   周照补充:“暧昧。”   张泽点头:“对,太暧昧了。”   岑道州手心里都在冒汗,这个问题他能回答,只是他不确定他可不可以回答:“在姜其柯家里,我们大家一起看电影。是一部韩国的小众艺术片。后来我去了厕所……然后……”   岑道州到后面已经说话吞吞吐吐了,耳朵红,脸也红。   姜其柯暗自叹气,说:“他太可怜了。”   文桦听到了,说:“什么可怜?”   “岑道州可怜啊,他根本不敢对喻挽桑撒谎,可他要是说出来,他就跟被判了死刑差不多。”姜其柯说。   “然后怎么了?”喻挽桑问他。   “然后我,我就,嗯,撸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你当时不也去厕所了吗?你和张泽还有姜其柯,你们都去了厕所。我,我也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了。”岑道州说。   不知道是不是喻挽桑的错觉,他看向岑道州, 总觉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一点委屈,好像在控诉自己欺负了他。   “嗯,我是去了。”喻挽桑说,“你不用喝酒,这题算你对了。”   岑道州松了口气。还好喻挽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姜其柯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还没放下心来, 自己就被喻挽桑狠狠地瞪了一眼。姜其柯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着又惹到了这位一中最牛批的学霸?   喻挽桑已经把前后因果都串起来了,岑道州在姜其柯家里看电影,结果就通过电影幻想了一点少儿不宜的东西,被姜其柯抓了个现行。小少爷脸皮薄,就求着姜其柯不要说出去,还主动去抱姜其柯。   姜其柯以此当做威胁。   不得不说,喻挽桑确实是有侦探的天赋,脑补能力一流。解题过程全对,答案全错。   七月二十一日是喻挽桑的生日。喻家两口子都不是会铺张浪费的人,喻挽桑十六岁的生日,他们也只邀请了喻挽桑的姥姥来家里吃了顿饭。   喻妈妈下厨,菜色特别好。岑妈妈给她放了天假。岑妈妈想着要给岑道州也放一天假,让他别练习钢琴了。然而岑道州拒绝了。   “你不想去给你鱼鱼哥哥过生日吗?”岑妈妈好奇地问。   “想。”岑道州诚实地回答,可是比起去给喻挽桑过生日,他觉得自己还是少和喻挽桑亲近比较好,如果喻挽桑不喜欢男性,那他这样冒然地靠近他,是不是很不好?   “那今天妈咪给你放一天假。”   “我不去找他。妈咪,我想要上课,我不想去找他了。”岑道州说。   岑妈妈知道自己儿子心里装着事。知子莫若母。   “今天早点下课,妈咪给鱼鱼准备了一份礼物,你帮妈咪送过去好吗?下午妈咪要跟你爹地去公司,辛苦宝贝帮我跑一趟。”岑妈妈说。   岑道州点点头,显然兴致并不高。   从去KTV唱歌那天起,岑道州就开始躲着喻挽桑了。他以前觉得,只要自己藏的好,哥哥就一定不会发现。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只需要哥哥看向他,他就说不了谎,也不想说谎,不甘心说谎,恨不得全盘托出。   而喻挽桑肯定接受不了。   他还是把自己藏起来比较好,这样他至少还能继续当哥哥身边的一个普通朋友,尽管他们的关系会因此变得疏远。比起被哥哥讨厌,这是最好的方法。   他弹错了几个音。老师已经放弃让他重新弹奏。   “你今天有心事,补习效率很差。”老师说。   “对不起,我会调整好状态。”岑道州说。   喻家这边,喻挽桑一早就到楼下客厅里来坐着了。他甚至罕见地在陪着自己老爸下象棋,不在乎老爸悔棋。   姥姥是上午十点到的,他陪着姥姥喝了会儿茶水,吃了两块酥饼。他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飘过门口。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想的人并没有出现。   姥姥很奇怪地问自己女儿:“鱼鱼今天还邀请了朋友过来家里吗?我看他一直在看门口的方向。”   喻妈妈想了想,说:“是岑先生和夫人的儿子,鱼鱼每年生日那天,他都会过来的。你上回也见过,挺聪明可爱的一小孩儿。”   姥姥也想起来了:“是挺可爱的, 上回来咱家,你还给他炒了冬瓜糖。”   “是的,就是嚷着让我炒冬瓜糖的那个。”   姥姥疑惑:“那他今年怎么没来?别是因为我来了,他才不来。要是这让鱼鱼不开心,那我还不如在乡下待着。”   喻妈妈怕老人家多疑:“怎么会? 人家小少爷可懂礼貌了,他怎么会因为你来了,他就不来了?他估计还在补课,你也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功课都抓得紧。”   姥姥这才勉强相信。   她准备了两个红包,一个塞给了喻挽桑,另外一个塞给了喻妈妈:“这是小少爷的,他不是就比咱们鱼鱼小两个月吗?之后你把我的红包给他。”   “妈,你还准备这么多钱干什么?我们又都不缺钱。”   “这和缺不缺钱是两码子事,是我的一点心意。别跟我客气。”老人家说。   晚上,姥姥已经睡下了。喻挽桑还是没有等来岑道州。七月盛夏,蝉鸣一阵阵地萦绕耳边。他踢了踢卧室的红色玩具小汽车,小汽车翻了个面。他莫名地烦躁。   去年生日,岑道州来他家里玩,他们一起吃生日蛋糕,岑道州写了特别长的,又很肉麻的信给他。他嘴里说着嫌弃,却把信纸留了下来。从小到大,岑道州送他的每一份生日礼物他都记得。   今年,他的十六岁生日,岑道州却没有来找他。他从早上起,最期待的一句生日快乐,到晚上他也没有得到。   失落的情绪包裹着他。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时间一分一秒,让他的耐心告罄。真的不来啊?   喻挽桑摸着去年岑道州给他的信纸,看着满页圆润可爱的“州州”字体。一个字一个字,都暖在他心上。不是一直喊他哥哥吗?怎么哥哥过生日,他却不来了?   喻挽桑放下信,连外套也没有穿,下楼换上鞋就要出门。喻妈妈正巧还没有睡,她还在客厅看电视。见了他出门,便问:“去找州州?”   喻挽桑点点头:“他今天没来。”   “我听你岑阿姨说,是他自己不想来的。你岑阿姨本来打算给他放假,结果州州不肯过来。”喻妈妈担忧地问,“你和州州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闹矛盾?   他们之间远远没有到闹矛盾的地步,如果是真的闹矛盾,那就好了,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去解决,怎么去纠正。   只是岑道州忽然单方面地不打算再理他。 第35章   “没有闹矛盾。”   “你和州州从小一起长大,真遇到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你爸爸差一点被骗去投资小公司的事情,还多亏你岑叔叔帮忙,否则你爸他得把家底都搭进去。”喻妈妈感慨地说,“州州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呢,心思细腻,容易敏感,你多哄哄他。”   可不是,小少爷就得哄着。稍微不哄着,小少爷就不肯理他了。   喻挽桑从喻家的小洋房跑出去,沿着石板路,往岑家的方向跑。他一刻也不肯耽搁。沿路的路灯笼罩着他,萤火虫从草丛里扑飞出来,像小少爷抽屉里珍藏的许多玻璃弹珠。以前喻挽桑因为他玩弹珠笑话过他玩弹珠,后来岑道州就再也不玩了。   再快一点,他想要见到他。   重来一世,在他十几岁的年纪,在他仍旧还不懂得真正的爱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辈子,他不能再失去岑道州。   半路上,喻挽桑看见不远处的白蜡树下有一个人。坐在树下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蛋糕上还点着蜡烛,蜡烛也没有熄灭。火光吸引了飞虫。   喻挽桑很慢地走过去。草地上平整的草叶被他的脚步很轻地划开,像绿色的沙滩,被他留下一个个颜色深一点的脚印。   “为什么宁肯坐在这里吃蛋糕,也不肯来找我?”喻挽桑问他。   喻挽桑甚至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声了。怕吓着他。   “哥,哥哥。”岑道州抬起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抬起头又去看了眼不远处的喻家小洋房,哥哥那间卧室房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掉了。哥哥来找他了。他心里窃喜,却又有点害怕。   “还知道叫我哥,今天我过生日,你甚至没有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喻挽桑走过去,挨着岑道州坐下。   岑道州把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大蛋糕递给喻挽桑:“本来是想要来给你庆生的,在路上我摔了一跤,蛋糕摔变形了。怕你觉得寓意不好,就没去找你。”   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借口。蛋糕是摔了不假,可他不敢去见喻挽桑却也不假。他怕自己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哥哥知道他的感情了,或许会讨厌他的吧?   所以他才在这里,打算待一会儿,把蛋糕吃完。这棵白蜡树下正好可以看见喻挽桑的房间,他可以看到哥哥在阳台站了很久。   在一起生活过这么多年,喻挽桑不可能不了解岑道州。如果岑道州真的想要来找他,一个摔坏的蛋糕根本不可能阻拦他。   只是他没有点破。他需要尊重和理解小少爷的谎言,尽管他不喜欢,但小少爷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蛋糕,临分别时,喻挽桑忽然叫住他:“不打算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走吗?”   岑道州一愣,转过身,用力地抱紧了喻挽桑。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   “哥哥,十六岁生日快乐,以后每一年,我都要陪你过生日。”我想要每年都陪在你身边,不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目的。   这是岑道州说不出口的心底话。   “我也一样。”喻挽桑好笑又很无奈地,回应岑道州那句过于郑重的生日祝福。   还好,小少爷没有真的和他生气,也没有真的不理他,只是因为青春期变得别扭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上一回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跟着别人欺负了他,所以小少爷才记了仇,觉得他们两个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不碍事,他会哄回来。   慢慢来,反正这一世,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相处时光。   等到九月份岑道州生日的时候,就要开学了。岑道州的生日办得很大,岑家还专门包了酒店给他办了个生日宴。喻挽桑没有去参加,杜骁游学回来,又应了章楠的邀请,过来帮喻挽桑补习功课。   杜骁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我看你在日历上圈了出来。”   喻挽桑从题海里抬起头,看了眼日历。九月十号这天,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还画了一个小王冠。   是特殊的日子,是小少爷的生日。不过小少爷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他,毕竟小少爷这辈子压根不缺人跟他玩。光是学校里就有好多人很喜欢小少爷了。   “嗯,今天是岑道州的生日。”喻挽桑老实说。   “你怎么不去给他庆生?你们的关系很好,不是吗?”杜骁奇怪地问他。分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却彼此顾忌很多,不敢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喻挽桑这个人看上去很勇敢坦率,实际上一遇到自己的事情就踌躇不前,明明心里在意岑道州在意得要死,却每次都只会推开黏着他的岑道州。   喻挽桑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刚从国外回来的杜骁身上——杜骁脑袋上顶着一头卷毛,暖棕色,身上穿着件秋季新款的名牌衬衫。喻挽桑想,上辈子在国外留学的岑道州,是不是也是这样?穿着名牌,看起来单纯又热情,对待不熟悉的人也会很温和。   像个很俊秀的小绅士。   不过喻挽桑梦里的岑道州不是这样,和杜骁完全不一样。明明叫着“甜心”这样惹人喜欢的名字,却把自己活得这么孤单。孤单得让人心疼,让他恨不得去问问他,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不把自己活得热闹一点?   喻挽桑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像这种特殊的日子,他就变得不再需要我。”   “为什么不会需要?他肯定会希望你在身边陪着他。”杜骁说。   喻挽桑摇摇头,低头一看,他花了半个小时解出来的一道题,竟然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无奈地嘲笑自己,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动于衷——   他没有收到岑道州生日宴会的邀请函,所以没有被邀请去岑道州的生日宴会。   不是他主动不去参加,而是他根本没有被邀请。   这样的尴尬,他根本不敢说出口。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出生时就在一起,睡同一张床,吃同样的饭菜,在同样的班级,结交同样的朋友,拥有似而不同的思想。   然而岑道州的生日,他没有收到请帖。   他记得有一回,岑道州和别人打架。明明岑道州可以打得过人家,甚至特别自豪地抹了下鼻子,对着人家耀武扬威,可等他一过去,岑道州就摔倒在地上,喊他哥哥,让他主持公道,让他护着他。   那是五岁时的事情了。   他一直以为是岑道州在依赖他,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不需要从岑道州这里索取什么,但或许不全是这样的。他也需要从岑道州这里得到满足,他享受岑道州的依赖。   这是喻挽桑无法否认的事实。   下午五点钟,Pookie依旧照常来到喻家,吃喻妈妈放在小猫碗里的鱼。喻碗桑补完功课,便主动送杜骁离开。半道上,他们遇到了章楠。   “正巧,小少爷让我把这个礼物带给你。”章楠说着,将手里的一捧花递给他,“他说他要当面跟你说事情,叫你晚上不要早睡觉,等着他来找你。”   杜骁顺手把自己的包丢到章楠怀里:“你什么时候还当上送快递的了?”   章楠说:“送快递的怎么了?送快递的就不帅啦?”   杜骁好笑地说:“帅,帅的一批。”   “愣着干嘛,把花拿过去啊。我抱了一路,累死我了。小少爷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把花弄蔫儿了,就要我好看,还要告我状,给我写举报信。”章楠抱怨地对杜骁说,然后把花塞到喻挽桑怀里,“这小孩儿从小就烦,也就他哥能忍得了他。”   喻挽桑抱着花,站在原地,在花里看见一张写了“州州”圆润字体的卡片——   【哥哥,要记得祝我生日快乐!】   有这么送花来讨要别人的一句生日祝福的吗?   喻挽桑心情很愉快地笑起来,像是和小猫有一个关于鱼干的约定一样,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柔软而甜蜜。   到了晚上九点多,岑道州穿着西装就过来了。他抱起Pookie,先摸了摸Pookie坏掉的那只耳朵,亲了一下:“Pookie有没有想我?”   喻妈妈忙给他端来水果:“今天累着了吧,要见那么多人,我光是看着岑先生和岑太太拟的名单都头疼。亏得你还要一个个把名字都记住。”   岑道州抱着小猫,用手指头去碰小橘猫的粉色肉垫:“我也记不住。记不住的人呢,年纪比我大我很多岁的客人,我就喊叔叔阿姨,年纪比我大一点的,我就喊哥哥姐姐。我记得今天有一个看着特别老的客人,我喊他叔,我爸急得都要揍我。”   “为什么呐?”喻妈妈好奇地问。   岑道州憋着笑,把小猫放到地上,他跟卖着关子一样,缓慢地说:“因为他只比我大四岁,还在复读高三。他家还特有钱有权,我爸差点没把我削了,让我赶紧道歉。”   “唉哟,这怎么能怪你,岑先生也是,明明是那人看着面相老,关你什么事?”喻妈妈毫无理由地偏袒岑道州。   这时候,喻挽桑从楼梯上下来。   岑道州扭头,眼睛笑得像是两弯新月:“哥哥,你看我帅不帅?”   现在的小孩子,吃得都好,锻炼也够,十几岁的年纪就跟大人一样高。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少年,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整个人都璀璨得只让人想到美好二字。喻挽桑只想守护这份美好。   喻挽桑很捧场地说:“很帅,也很可爱。”   “后面那半句辛苦你不要加上,谢谢!”岑道州十分坚持。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被人说可爱。仿佛自己就跟没长大一样,还被别人当成小孩看待,被管着,被约束,连自己的感情和想法都不能是自己的。   “为什么不加?我心里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喻挽桑缓步下来,把手里刚整理好的一沓数学笔记给他,以及一封写了很多字的信。   “我生日你就给我数学笔记?”岑道州想哭,果然哥哥是不在乎他的。他黏上去,把喻挽桑护在怀里,勾着喻挽桑的手臂,脸也跟着贴上去,嘴唇挨着喻挽桑的侧脸堪堪擦过,手指揉了一下喻挽桑的耳朵。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动作实在亲密。   “我整理这份笔记花了两个月。”喻挽桑说,“我只想你快点追上来,别跟蜗牛一样跟在我后面,还要我等你。”   “你不是不让我追你吗?你说怕我累什么的,我可是急得一清二楚。”岑道州说。   喻妈妈去给Pookie做小毯子了,最近降温,Pookie也要换新的衣服和新的家。   喻挽桑带着小少爷上楼,小少爷在后面嘀嘀咕咕地讲话,一点也不带停歇的。他上楼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突然脚滑往后倒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倒下去时,岑道州接住了他。   他的腰上有一双手,稳稳地把他接住。   “哥哥你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岑道州的手还落在喻挽桑的腰上,他的动作也算不上冒犯。甚至在亲近的同性朋友之间,他们这动作连暧昧都算不上。   “放开我,你摸哪儿呢?”喻挽桑脸黑了。   岑道州双手举过头顶,投降道:“摸你痒痒肉,我看你会不会笑。我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你都没对我笑过,我都不记得哥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你不怕我笑起来,迷死你?”喻挽桑站在台阶上,成功撸了一把小少爷的脑袋毛。   “那你可尽情地迷死我吧,我就是死也是被哥哥你的笑容杀死的。”   喻挽桑看着他耍宝,带着他尽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拿了妈妈的卸妆水,给小少爷卸脸上的妆。小少爷的妆画的很淡,脸上也很白皙。   “闭眼,别总看我。”喻挽桑拿了卸妆棉,摁在岑道州的侧脸颊上。   岑道州笑嘻嘻地偷偷拿了喻挽桑的手机:“你最后再给我卸眼妆吧,我想用你的手机刷刷论坛。”   喻挽桑:给他客气一下,他真把自己当仆人了。   “哥哥,密码。”   “我生日。”   “能改一个密码吗?”   “你凭什么换我的手机密码?”喻挽桑觉得自己的纵容,换来了小少爷的得寸进尺,“你想改成什么?”   问这话,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岑道州嘴角高兴地扬起来,那弧度特别明显,他的手指在修改密码的界面摁了几下:“改成我的生日可以吗?0910,就是今天,多有意义。”   没有得到喻挽桑的回答,岑道州的心也没有了底气,他是在开玩笑,可说出去的话都是真心的。他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哥哥的底线。   他悄悄把脸凑到喻挽桑的手掌边:“不改也没有关系,我帮你把密码改回来。”   许是因为岑道州脸上的表情过于落寞,喻挽桑抓住了他的手,默许了这件有点越了规矩的事情:“改吧,就像你说的,今天很有意义。”   岑道州喜出望外,他兴奋得眼睛里都好像更亮了几分:“准确来说,和哥哥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有意义。”   喻挽桑板着脸。岑道州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哥哥怎么比考试的监考老师还恐怖?   喻挽桑说:“我只改这一次,别把我的手机弄成三百六十五天的日期都能开机。”   岑道州有意引导喻挽桑看一中的论坛,毕竟里面有不少精华帖是他和喻挽桑的同人文。   然而喻挽桑不为所动。   他就好像引诱法海犯戒的妖精一样,而喻挽桑就跟入定了的法海一样。   岑道州出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哥哥一点话题也没有:“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了?”   “他们写,我们那个……早……早.恋,而且还打啵了。你知道打啵是什么意思不?你肯定不知道,你心里只有数理化。”岑道州说。   喻挽桑给他卸完妆,把手机重新拿回手里。他看了一眼论坛的登录界面,还好他每次浏览完论坛都会把账号切出去,这次岑道州是登录的他自己的账号。   喻挽桑今天实在无聊,上课也没有心思,就逛了一遍一中论坛,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小少爷的粉丝后援会,加了进去。他的号是初级账号,头像和昵称都是默认的。   他第一次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的,结果直接被秒拒。   他又试了几次,群主直接发来消息杠他:【不是圈内人就不要来加群!!!连头像都是系统默认,披皮的黑子滚开!】   喻·披皮黑子·挽桑:【我是圈内人】   群主名叫一颗叶叶子,她立马发来消息回复:【那你磕桑岑,还是岑桑?】   喻·自认是小少爷饲养人·不接触耽圈·学霸·挽桑:【必须磕一个吗?】   一颗叶叶子:【那不是废话?你来cp的圈子,又不磕cp,除非你是黑子。】   喻挽桑:【桑岑。】   一颗叶叶子:【姐妹你真没品,喻挽桑怎么可能当1?他那种闷骚一看就是为爱当0的类型啦,岑桑才是yyds。】   喻挽桑:【哦……】   他上辈子可是1来着,虽然结婚仪式还没有完成,他就因为地震而死了。喻挽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属性有一丁点的疑惑,他必须是1。   喻挽桑直接把网名改成了真名【喻挽桑】,一颗叶叶子还笑他,说他是梦女。   一颗叶叶子:【姐妹,梦女要不得,这可是耽圈雷点。我建议你还是改一下名字,否则你要被群里的姐妹们骂死了。】   喻挽桑:【不怕。】   一颗叶叶子:【好吧,自求多福。】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知情,喻挽桑给一颗叶叶子发了一套最新版的数学资料笔记。   一颗叶叶子:【你恩将仇报?你是老师?你是卧底?】   下一秒。   -一颗叶叶子把您踢出群聊-   喻挽桑后来又注册了一个小号,重新加了群,不过没敢再直接报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再给别人发数学资料。   岑道州洗完澡出来。他换了一套真丝的灰色睡衣。他们依旧在一张床上睡觉,只是两个人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   岑道州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注视着喻挽桑:“可以和哥哥一起睡觉真好,哥哥这么好,我都舍不得跟你分开了。”   喻挽桑把被子递给他:“那就不分开。”   “不分开能怎么办?就算我拼了命地努力,也顶多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你又比我大了两届。你到时候工作结婚生子都比我快一步,你让我怎么办?我又不能像你媳妇儿一样跟你上一个户口本。”岑道州说。   岑道州很少自卑什么的,他要什么有什么,从小被人宠着长大。可这会儿,他却有些胆怯。没办法,他喜欢的人太优秀,又或者说,是因为他太喜欢这个人了。   “我说了,”喻挽桑躺下来,也翻身面对着他,很认真地重复,“那我们就不分开。不分开的形式有很多种,并不是说一定要成为情侣或者恋人。你可以有你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有和我相伴一生的人,但我们仍旧会是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兄弟。”   岑道州有点儿迷茫:躺一张床上,他甚至还会对身边的人有无法言说的生理上的想法,他一点也不甘心和身边的这个人成为兄弟,他已经打算犯规了,那这样……他们之间还能称为兄弟或朋友吗?   怎么办?他已经不再想要只做朋友或者兄弟了,“最好的朋友”这个称谓也已经满足不了他。   他快睡着时,喻挽桑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州州,生日快乐。”   岑道州的心跳快了两拍。他只能无奈地装睡。真是败给他了,哥哥才是真的可爱。   高一开学,岑道州作为新生代表,要上台发言。他的证件照挂在学校荣耀榜高一板块的第一,而喻挽桑的证件照挂在高三荣耀榜的第一。两张证件照片都特帅气。   喻妈妈送他俩来学校,还特意拍了一张儿子跟小少爷同榜的照片,拿回去洗出来做成相册。   “哥哥真帅!就差一丢丢就能跟我一样帅了。”岑道州自恋地说。   喻挽桑拿了他的演讲稿出来,给他把把关:“一般来说,只有不帅的人才会强调自己很帅,因为人都是越没有什么,越强调什么。”   荣耀榜上的照片下面写着他们期末考试对应的分数,还有他们的座右铭。喻挽桑的座右铭是——   【如果你瞄准的是月亮,即使你迷失,也在星辰之间。】   岑道州的座右铭是——   【我瞄准的是我左边的月亮。】 第36章   高三的排行榜在高一的排行榜左边的左边,他们中间隔着高二的排行榜。   如果单说岑道州的这话,其实没毛病。毕竟高一学生要向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看齐,但如果放到岑道州和喻挽桑两个人身上,这句话就完全不对劲了。   姜其柯背着书包,吊儿郎当地走过来,看了眼新出炉的排行榜,再看一眼俩人离谱的座右铭:“哟,官宣文案都出了。”   他话刚说完,就被岑道州摁着一顿揍。   姜其柯现在觉得自己更悲催了,他以前打不过喻挽桑,现在打不过岑道州和喻挽桑,他好歹还是一个体育特长生!   “这里的这段话,你改一下,别这么说。以梦为笔不负韶华,这句话有点老套,你改一个。”喻挽桑说。   岑道州凑过去看:“老套吗?整篇我都是抄的baidu文库的。”   姜其柯:“你们学霸都这样对待演讲的吗?太不负责任了吧?”   于是乎,岑道州的演讲稿被喻挽桑没收了:“听见没有,不负责任。赶紧重新写一份。”   岑道州恨恨地看着姜其柯:“你少说一句话会死啊?”   喻挽桑要回班级了,岑道州笑眯眯地和他分开,然后转身立马怼姜其柯:“我昨天光顾着缠我哥了,哪儿有功夫写演讲稿。”   “你语文不是一向挺好,自己重新写一份呗。”   “你是指作文写我哥,一定得分在55分以上的定律?”岑道州说,“你想让我演讲的时候讲我哥?”   姜其柯一想到那场面,那还是算了:“那再找baidu文库抄一篇?”   “不找。”岑道州说。   “为什么?”   “我哥让我自己写。”   姜其柯:合着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吗?我说的让你自己写,祖宗你就闹腾,你哥让你自己写,你就乖乖听话。果然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变得贱贱的。   岑道州利用早自习的时间,写了一份发言稿。他拿着稿子到班主任办公室,去送给他审核。   他依旧在高一一班,班主任姓曲,叫曲邬,是一个略微胖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小眼镜,身材微微胖,一看就是特别有经验又特别靠谱的资深教师模样。   班主任看了眼,说:“没抄网上的吧?”   岑道州说:“像我这么诚实的人能抄袭吗?指定不能啊。”   小老头笑着说:“抄也没关系,反正校长是你三舅舅,你犯点错,也没人敢说你什么。我先说好,下回给我评奖金的时候,你多给我在你舅舅那边说点好话。”   “这算走后门?”岑道州狐疑。   小老头一脸板正:“这怎么能算走后门,不就让你美言几句?我带你们,我容易吗我?”   岑道州感觉自己现在成了皇帝身边的太监,他回小老头一句:“嗻——”   “你这孩子。”小老头拍了拍他肩膀,“你先下去准备一下吧,马上就要开始了。本来昨天就该让你们过来彩排的,但教导主任临时有事,就没安排这个事儿。”   岑道州拿着自己不到三百字的演讲稿,下楼去了。现在还没有到升旗的时候,楼道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他急匆匆下楼,往高三楼跑。   在半截路上,他遇到了从高三教学楼出来的喻挽桑。喻挽桑旁边跟着两个男生,应该是喻挽桑的朋友。   他远远地就招手喊:“哥,我的演讲稿写好了,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   喻挽桑点点头,转身和身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就朝着他走过来。喻挽桑校服的码数要比岑道州的小一个号,他走过来的路上,旁边就是栀子花,岑道州闻着他带过来的一阵栀子花香,总觉得今天的哥哥比昨天的,又可爱了一点。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到升旗台旁边做准备。主持人和升旗手已经在彩排。他们只有最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走一遍流程。   喻挽桑作为毕业生代表,也要致辞,不过致辞的目的更多地是为了激励刚步入高一的学生,而不是为了高三毕业。   升旗仪式开始,喻挽桑讲了快十分钟,岑道州上台,讲了两分钟。主持升旗的女生刚下去两分钟,还没喘口气,就立马又上台。   “你写得真够敷衍。”喻挽桑吐槽。   岑道州:“我就只能写这么多。”   “你语文作文分不是挺高吗?怎么会连五百字都挤不出来?”   “你是说我中考写的那些和你有关的记叙文吗?要是写哥哥你的话,我能用排比、比喻、白描、夸张等修辞手法,写几千字都不带停的。”   他们在台下偷偷讲小话,很快就被教导主任捉住了。岑道州被瞪了一眼,他戳了戳喻挽桑的腰,悄悄说:“哥哥,我好怕。老师瞪我。”   喻挽桑:“……”他是能揍你还是骂你?你怕个鬼。   走完升旗仪式流程,这学就算是正式地开了。   文桦和岑道州都在高一一班,姜其柯在十一班。他依旧是走的体育特长生的途径进来的,不过这次中考,他的成绩排在一中的前四百名,一中总共录取了九百多人,分数线在五百八十五,姜其柯考了六百零五。   就算他不走体育特长生的路子,他也能进一中。   等岑道州从喻挽桑那里薅羊毛似的,薅回了几瓶酸奶和面包,还有一把糖果,回到了一班,周照就急迫地拉着他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小少爷求你帮帮我,你跟我换个位置行不?”   岑道州一脸不解,但不妨碍他拒绝:“不换。”   “求求你了,我想跟张泽坐在一起。你就跟我换吧,文桦说他想要跟你坐。”周照撒谎说。   文桦从题海里抬头:“你叫我?”   周照心虚:“没有,你继续做题吧。”   他转身又去求岑道州:“张泽从暑假起就不理我了,我昨天给他发QQ,他让我滚……我再不去哄他,我跟他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你想想,要是你哥也不理你了,你是不是比我还要更着急?”   岑道州将心比心,他动容了:“你帮我搬书。”   周照连忙说:“好好好,谢谢小少爷!”   班主任进来,说了这学期的目标和愿景,又让大家做自我介绍。岑道州才发现,沈夏也在这个班。   他想起上回喻挽桑晚上在卧室里悄悄说的话,心里只觉得糟糕透了。初中三年,他和沈夏没有什么矛盾,沈夏对他还不错,总是很温和地看着他。   他也没去找沈夏的事儿。有时候他发现沈夏在看他,他也只是别扭地转过头,他不喜欢被沈夏注视,尽管沈夏的注视里并没有包含过多的含义。   一中的实验班在一进来已经分好了文理班,到高二他们有一次再选文理的机会。但基本上实验班的人都不会到了高二再轻易转班。   岑道州语数英的分数都很高,理综满分,文综要稍微差一些。他和文桦都在理科班。   文桦问他高二想不想转到文科班去读,岑道州说:“不会。我哥选的理科,他说他以后要学医。既然他想学医,那我也要学医。”   文桦沉思:“你的目标真是又直白,又困难。你哥那样的人,能够达到的高度,简直让我们这种普通人望尘莫及,也就你还死撑着。”   这是第2节 大课间,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   姜其柯从十一班溜过来,让人把保温杯给文桦带进来。   岑道州看着文桦接了保温杯,里面是一大杯的鸡汤。   “你说姜其柯干嘛天天给你送吃的,他不烦吗?”岑道州嘀咕,看着那保温杯的鸡汤,心里就不怎么是滋味了。人家姜其柯跟文桦就是普通同学,姜其柯都天天送吃的过来,他和他哥那可是从出生起就在一个被窝里睡的,他哥却没来。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喊他,说:“小少爷,你哥过来给你送零食了。”   岑道州从凳子上挪起自己尊贵的屁股,走到门口,从喻挽桑那里拿了几瓶酸奶:“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喻挽桑:“顺道。”   喻挽桑旁边还站着两个高一点的同学,其中一个叫封禹,是年级第二。岑道州今天去找哥哥的时候看到过。他乖乖地喊学长好。   封禹眼见着这么帅气可人的小学弟,心都化了,他直接拆喻挽桑的台,说:“你哥他跑完操后,跑得比谁都快。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从小卖部给你买完酸奶了。我们问,这么多酸奶是不是有我们的份,你猜他说什么?”   岑道州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兴味,很配合地问:“哥哥说什么?”   喻挽桑拦了封禹一下,他对岑道州说:“我先走了,中午我过来找你。”   封禹无奈,看了眼小班长红了的小耳朵,又看了眼还很懵懂的小学弟,再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逛过的一种贴吧精华帖,越来越觉得,贴吧里的那些同人文来得果然是有缘由的。   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给人一种,他们就该这样,挺配的那种感觉。   毫无违和感。   好像谁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岑道州抱着几瓶酸奶回到座位,文桦从题海里抬起头,揶揄他:“你哥怎么天天给你送零食,不烦吗?”   岑道州闹了个脸红,他先前羡慕文桦,才说酸话,现在有了哥哥的零食,自然就不酸了。   他特意拿着一瓶酸奶,放到后座的沈夏面前:“给你。”   沈夏错愕地看着他:“谢谢。”   岑道州是想要炫耀给沈夏看的,好让他意识到他是没有机会插足到他和喻挽桑之间的。   然而沈夏并没有表现得很不甘心的样子,只是很平淡地把数学作业给了他——因为岑道州是数学课代表。   而在岑道州看不见的角落,沈夏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了自己作为同人太太的产粮之路。他换上自己的马甲,到了贴吧群里,把小少爷给自己的酸奶拍了照,发到群里。   一颗叶叶子:【小少爷给的牛奶jpg.】   一颗叶叶子:【鱼鱼特意送到班上来给小少爷的,高三教学楼跟高一教学楼离得那么远,鱼鱼故意跑过来,这不是真爱是什么?】   群里的都是知道一夏本名的,也知道一颗叶叶子就是一夏。他们磕的cp比较冷门,甚至是逆cp了。一中本来管得特别严,大家在学校都不敢说什么,平常在学校受到了极大的压迫,课余时间就更放飞自我了,所以一中论坛就要更活跃一些。   一中论坛之所以能够百花齐放,各种稀奇古怪的话题都能被加精华,还能被大家看见和讨论,主要一个原因是,一中的论坛管理权限是在学生手里,而不是学校。   论坛的管理员都是学校学生会的同学。   而和一中相对的,二中的学校论坛就是学校自己组建的,那里面就跟官方文件网站一样,根本没人敢讨论什么,二中人全在各种群聊里吐槽学校的事儿。   大家都没敢带手机到学校,因此也没有回复沈夏。   喻挽桑有个小号加了这个群,他中午去找岑道州时,看了眼手机,恰巧看见这条消息。酸奶是他买的那个牌子不错,也确实是他送给岑道州的,而且酸奶的盒子上有他故意用记号笔画的小猪头像。   可是岑道州怎么转手就送给别人了?   岑道州果然不爱他了。 第37章   中午,喻挽桑难得过来和岑道州一块儿吃饭。张泽问他们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周照表示要去,姜其柯看向文桦,文桦为难地说自己要去市图书馆,岑道州于是期待看了眼喻挽桑,见哥哥没有表态,他就不肯说话。   “你们去不去?我妈妈朋友送了八张电影票,她和我爸要去看电影要用掉两张票,剩下六张,我们一人一张正好合适。”张泽说。   喻挽桑把岑道州不喜欢吃的土豆往自己碗里拨,又把牛肉拨到岑道州碗里去。岑道州的眼神像是有实质一样,落到喻挽桑身上,轻飘飘的,却怎么都不肯挪开。   直到喻挽桑抬起头,他们的目光有片刻交错在一起。仿佛互相驶来的两辆列车,在即将碰撞发生重大事故之前,又纷纷硬生生地转向另外一条轨道。   初秋微冷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视线的摩擦而生出了热度。   喻挽桑把自己高一用过的资料笔记整理了一份,他放在纸袋子里,中午拎过来给岑道州,纸袋子一直放在脚边,现在被他刚才慌张之下,不小心踢到倒了。   “我哥要补习,不去。”岑道州说。   张泽挺遗憾的,中考那会儿,他和周照的成绩升不上去,还是喻挽桑抽出时间帮他们补习的。在喻挽桑的帮助下,他们的理综和数学成绩,总共至少提升了五十分。   喻挽桑说:“去吧,看电影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喻挽桑还有半年就要参加高考,只有周日才有空休息。他对自己特别狠,人也够拼,每周日都在补习。别人只知道喻挽桑天赋异禀,就连学霸成分占比含量极高的一中,喻挽桑也能在里面拔尖,成为让学霸都佩服的存在。   只有陪着喻挽桑学习的岑道州知道,喻挽桑付出的努力远远比别人的多。如果说努力是一种天赋的话,喻挽桑确实是有天赋在的。   收拾碗筷饭盒时,岑道州拿了喻挽桑的饭盒,一块儿去卫生间的水龙头下洗。喻挽桑想起论坛群里那张酸奶的照片,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选择不去问岑道州。他的东西,给了岑道州,那就是岑道州的了。   他没有权利去管岑道州想要怎么分配酸奶,即便岑道州把酸奶给了陌生人,这也没有关系。   一颗叶叶子来找他私聊。   这会儿群里已经有人在回复一颗叶叶子。   喻挽桑坐在岑道州的座位上翻看手机消息。   一颗叶叶子:【小少爷人真的太好了,尤其是在他跟鱼鱼互动的时候,我在他们附近都要被萌化了!】   喻挽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老是给他私发消息。群主都很喜欢打扰群里的萌新陌生人吗?   鱼:【哦。】   一颗叶叶子:【是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特别帅?要是我是鱼鱼就好了,能有个这么黏着我的邻家弟弟,我心都软了。】   喻挽桑的眉心都拧巴起来了。   鱼:【不行。】   一颗叶叶子:【什么不行?】   鱼:【你说的,当梦女不行。】   一颗叶叶子:【我是男生。】   鱼:【梦男也不行。】   岑道州回到班上时,喻挽桑已经趴在他桌上睡着了。文桦跟姜其柯去小卖部了,周照和张泽坐在最后一排,不知道在聊什么,说话都特别小声。教室里的人很少,大家基本都在睡觉。   秋天的阳光特别舒服,很温暖,又不会过于炽热。那种柔而白的滤镜,仿佛是相机镜头上蒙了一层欧根纱后营造出来的氛围感。让人舒服得仿佛连指甲都柔软几分,露出软乎乎的手掌心。   岑道州没有叫醒喻挽桑,他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反着坐在椅子上,趴在一杯上,就看着喻挽桑。   周照在后面笑话他。岑道州听到了,反身冲他比了个中指。周照立马不敢笑了。   他去翻喻挽桑的口袋,从里面翻出了几颗糖。糖都化了。岑道州把糖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他小时候爱吃糖,后来因为蛀牙的原因,喻挽桑就管着他,不让他吃。长大后,因为他总是低血糖,身体差,喻挽桑又开始随身带糖。   现在他的身体好起来了,喻挽桑带糖的习惯却还没有改掉。   他还想再去拿糖,刚伸手就被喻挽桑抓个正着。视线撞在一起,他匆忙挪开自己的视线。指间像是过电一般,传递到心脏的位置。从小到大牵过那么多次手,现在的体会却完全不同了。   他狼狈地收回手,欲盖弥彰地吐槽:“就拿你一颗糖,不至于把我当小偷抓吧?”   喻挽桑收回手,依旧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猫咪将醒未醒,带着点鼻音,说:“拿吧,不抓你。”   岑道州拿了糖,吃了一颗。嘴里的甜的,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有些东西,看着却不能吃到嘴里,是会上瘾的。   他们都不是最合适的年纪,早恋要不得,岑道州鄙夷了自己的那一番念头,默默在内心背了一遍九九乘法表,净化内心。   周末,就他们两个和周照、张泽去电影院。这四张票都挨得特别近。看完电影,岑道州一点儿也不记得内容,他好像看见周照跟张泽亲在一起了,但他也不确定,说不定只是光影错位了。   毕竟电影院里很黑,也看不清什么。他转头看了眼喻挽桑,心跳早就超过了标准心跳值90。据说心跳超过每分钟90次,就可以判定为心动。   岑道州吃了颗爆米花。在心里又背了很多遍九九乘法表,终于才冷静下来。   看完电影回家,岑妈妈刚把饭端出来,问他:“和鱼鱼看电影怎么样?”   “一般,电影不好看,电影院里也有很多人,很挤,还不如在家里看。”岑道州如实说。   岑妈妈问他:“那周末你把鱼鱼约来家里,在家里的电影房里看电影?你可以挑你们喜欢的看,家里的资源都是齐了的。”   岑道州想到自己隐约看到的周照和张泽接吻的画面,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电影院里接吻的情侣比较多的缘故,他下意识地看错了。   大概率是他看错了,毕竟周照跟张泽一见面就骂,高一了还在桌子上分三八线,这么幼稚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亲嘴?   想到电影院的氛围,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哥哥。   所以岑道州还是拒绝了妈妈的好意:“你和爸爸看吧,虽然电影院不太适合我,但我还是更想和他去电影院看电影。”   岑妈妈盯着儿子脸上落寞的表情,若有所思,她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半个月前,同性婚姻合法了。文件一发布,你爸公司里出现了好几对同性情侣。”   岑道州的眼睛亮了一下:“……是吗?”   岑妈妈一下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知子莫若母,她只是不敢去验证:“是的,据说很多人反对这个法案。网上赞同的声音很少,大多数都是反对的。还有人举着标语到大街上闹,新闻上报道过这件事。”   “我们这里也有人闹吗?”岑道州问。   “有,只是相对京市来说比较少。”岑妈妈说,“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我和你爸一向都很尊重你的选择,你是我的儿子,我养你教你,却并不是为了控制你,妈妈和爸爸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身上。不过妈妈希望,我能比任何人都要提早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岑道州默了会儿,说:“如果我说我赞同这个法案,提倡同性婚姻自由,你会失望吗?”   岑妈妈摇头:“妈妈不会对你失望,永远不会。”   因为喻挽桑的笔记,岑道州从初三到高一的衔接还是很顺利的。喻挽桑的笔记做得通俗易懂,他看一遍就懂了。笔记上,喻挽桑隔几页还会给他在笔记右边空白的地方写一些提示。   例如——   【这个地方你容易错,记得多看几遍。】   【不要分心,好好看书】   【我在给你做笔记,你怎么老在我旁边说话,你今天说要去找我姥姥要桂花糕吃。你太任性了。】   岑道州往后翻,发现还有一条备注——   【我给姥姥打了电话,她会给做好桂花糕给你寄过来。】   往后翻了十来页,还有备注——   【桂花糕到了,你又说你不想吃了。我想打你了……】   岑道州不自觉地想要笑出来。那还是暑假的事情。他随口说的这么一句想要吃桂花糕,竟然让哥哥记了这么久。他也没有想到他隔了几天拿到的桂花糕,竟然真的是姥姥做的。   他因为着急赶回家里上钢琴课,所以一口也没有吃。想想还真是可惜。   十二月,学校要举办艺术活动。每个班都要出至少一个节目,高三学生除外。   岑道州的钢琴学得特别好,加上岑妈妈本身就是专业的钢琴师,对他的钢琴培养更是从小抓起。班里好几个男生起哄让他上去弹钢琴的。   岑道州本来想要拒绝。他虽然从小学习钢琴,但他并不喜欢钢琴。学习钢琴更像是给妈妈的一个交代。妈妈为了他,为了这个家,为了爸爸的事业,抛弃了自己钢琴师的工作,在公司和家两头辗转。   他不能拒绝妈妈让他学习钢琴的要求,可是他并不喜欢钢琴。   “就是,让岑道州表演钢琴,这绝对是王炸!”有人说。   一中会弹钢琴的人是少数,毕竟钢琴学费昂贵,加上钢琴的价格也不便宜。况且岑道州的钢琴老师还是从京市交响乐团里退休下来的陈飒,在国际钢琴赛事中也获得了不少佳绩。一般人花再多的钱也请不到。   岑妈妈是陈飒徒弟的朋友,加上岑道州小时候就学习钢琴,底子很好,也很有天赋,陈飒才会从京市过来执教。   只是由于陈先生看出了岑道州不是真心喜欢钢琴,他只教了岑道州一段时间,就拒绝了岑妈妈让他继续教导岑道州的邀请,飞回了京市,拜托了他另外一位朋友过来任教。   文艺汇演的名单就这么定了下来。一班出两个节目,一个是全班合唱,一个人岑道州的单人钢琴曲。   表演前两天,岑道州身体就开始不舒服,起初是咳嗽,再然后就开始发烧。他一开始是瞒着大家,自己一个人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跑到学校对面的药店,买了退烧药。   他吃了两粒白加黑,一直不管用。   周末,他越来越严重。岑妈妈赶紧打电话给了章楠。章楠连夜赶过来,给岑道州输液。   “是肠胃炎。”章楠放下药箱,“怎么拖了这么久?前两天你就该有症状了吧?肚子疼不知道打电话给我吗?”   岑道州是章楠看着长大的。他那会儿父母过世,就跟着师傅一起生活,供职于岑家。小时候,他还在读书那会儿,就跟着师傅照顾岑道州了。   他虽然时常和岑道州开玩笑,也经常怼他。可他脾气就这样,谁在他这里都讨不到便宜。   当然,岑道州除外,他经常不得不对岑道州服软。   谁让小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跟他自己的亲弟弟没什么两样。现在小少爷躺在床上,疼得浑身发抖,他心里也觉得难受。   岑道州老实说:“怕你们担心,然后……还有两天就是文艺汇演,我担心生病进医院了就不能上台……”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个大人都不免心疼。文艺汇演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他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有点不知所措,眼泪滚到眼圈,“我下次不会再这样做了。”   章楠怪心疼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他们道歉。搞得他这样嘴毒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岑妈妈从公司赶回来,从回家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宝贝,文艺汇演这次就不去了,可以吗?”   岑道州缓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可以的,我不去了妈妈。”   喻挽桑上完补习班回来,才知道岑道州生病了。在场的人里,他是和岑道州这几天待在一起时间最久的,可他没有察觉到岑道州生病了。他很自责,甚至恨不得生病的人是自己。   等岑妈妈和章楠都走了,喻挽桑还陪着岑道州。他坐在床头,发现那本蓝色的素描本还在床头的案几上。   他伸手要去拿,岑道州费劲地去抢。   “现在还是不肯把这个本子给我看?”   “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   岑道州抱着素描本,想起素描本里自己画下来的不经意的瞬间。那些狎昵的心思,盘旋在心头,一点一点,将他泡得连自我都快没有了。   等到你喜欢上我的时候,等到我或许坚持不下去变得不喜欢你的时候,等到我想要赌上一切向你表白的时候,等到我再也等不了的时候。   只是他都不敢说出口。   喻挽桑问他:“不等了可不可以?”   岑道州摇头,着急地拒绝道:“不可以。”   “好吧。”喻挽桑捏了下小少爷的脸,笑盈盈地看着他,“多久我都等,直到你心甘情愿把你的本子给我看。”   那一刻,冰雪消融,卧室的吊顶灯像小太阳一样,雪松调的香水香得让人醉醺醺的。岑道州想到妈妈说的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心里变得很紧张,又很甜蜜。   如果他可以一直和哥哥在一起生活,就万岁了! 第38章   喻挽桑状似不在乎地笑了下:“我去帮你倒杯水,你休息一会儿。对了,文艺汇演的事儿你就听你妈妈的话,不要去参加了。”   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要说很在乎,倒也没有。不过就是一个本子而已。喻挽桑并不认为那个本子很重要。只是他希望岑道州没有秘密隐瞒着自己,不过他呢,他也有秘密隐瞒着岑道州,所以就算扯平了,他没有资格要求岑道州把秘密敞开给他看。   他到楼下,发现岑妈妈和章楠都没有走。大家都还在楼下等着,怕岑道州有突发情况。岑爸爸也赶回来了,他想要上楼,又被岑妈妈拦了下来。   “州州心里自责坏了,你先在楼下歇会儿。到你平常回家的时候,再上去。”岑妈妈说。   喻挽桑想起,他爸妈本来也想过来的,后来还是被他劝住了,才没来。   那么多人爱护着的小少爷,本来该无忧无虑地生活,是他让小少爷为难了。   “鱼鱼,你过来,”岑妈妈叫住他,“州州情况怎么样?他睡着了吗?”   几双眼睛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喻挽桑说:“没有睡着。我下来给他倒杯水。”   岑妈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喻挽桑端着水杯上楼,到卧室门口发现岑道州在和人打电话。   “姜其柯,我可能参加不了文艺汇演了。”岑道州说。   “我得了肠胃炎,前两天我以为我能坚持来着……嗯,我想要让他看我表演……练习了那么久,我也没有机会上台了……你想办法让酥酥找人补上我的空缺吧。”   酥酥是文艺委员的外号。   喻挽桑推开门,岑道州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把手机放到床头柜。怀里依旧抱着他的素描本。   “拼了命也要藏着掩着,不让别人知道你生病,是为了让谁看你表演?”喻挽桑直接问了他。   水杯端到岑道州面前,岑道州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了。   “你。”岑道州说。   “我那天有考试……”喻挽桑说,“我上个星期就和你说过,就算你上台,那个时候我还在考试,也看不了。”   岑道州紧张道:“你还是可以听见的,不是吗?”   秋天的阳光透过很薄的窗纱,落在地板上,心跳如滚珠落到空荡荡的又明亮的地板上,噼里啪啦地乱成一片。Pookie和它的尾巴被阳光投落的影子,像逗号一样可爱。岑道州的耳根渐渐红了,喻挽桑也看见了那一抹红。   喻挽桑给他捏了捏被角,把输液器的速度调慢了一点:“睡吧,养一养,说不定还能上台。”   “如果我能上台,你会来看我表演吗?”   喻挽桑把他的蓝色素描本放在案几上,也没有打算翻开:“或许会吧,不好说。”   岑道州闭着眼睛睡了会儿,隔了十分钟,他睁开眼睛问喻挽桑:“哥哥你能借一只手给我吗?我睡不着。”   喻挽桑正在看书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他阖上书,将椅子拉近,左手伸进岑道州的被子里。   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做了。   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的手,他想他一定要好起来。音乐可以表达的东西很多,他说不出来的话,音乐可以帮他表达出来的。   一定。   到了正式表演那天,天气特别好。秋高气爽,操场上坐满了人,学生穿着除了校服外的统一制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高一一班的位置挨着一棵梧桐树。正逢深秋,梧桐树老是掉叶子。一班同学苦不堪言,刚化完妆的女孩子尤甚。梧桐叶的叶子掉在她们的衣服上、脸上、书包上,偶尔一阵狂风起,十几二十片叶子一起落下。   “好烦呐,梧桐叶老挡我视线。”   “我妆都被吹花了。”   也有男孩子嗷嗷叫,说自己衣服里进了一片梧桐叶,叶子脆,他挠了几下,叶子就像小饼干一样成了渣渣。   岑道州没有心情在乎梧桐树。昨天的彩排他没有过来,他害怕今天出状况。他今天和酥酥商量,既定的钢琴表演节目不取消,他想要上台。   姜其柯带着几个男生从艺术教室搬来了一台旧钢琴。这架钢琴的音色并不算好,钢琴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   岑道州从家里带来了他以前去参加钢琴比赛时,穿的表演服。他在学校才换上。姜其柯今天带了相机来,围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我去,你这也太帅了!”姜其柯带着几分惊羡地说,“你说说你,家世样貌学习成绩哪样不出色,你还有艺术天分,性格也好,上帝究竟关了你的哪一扇窗?”   岑道州心事重重,只能勉为其难地对姜其柯笑了笑。   姜其柯顺着他眼神看向的方向,揶揄他:“等你哥呢?我打听了,他们从中午一点到下午五点都有考试。你上场的时候差不多是在四点多,他来不了。”   “嗯,我知道。”岑道州说。   他坐在梧桐树下,叶子掉在他身上,他也没有注意。   他其实不喜欢钢琴,一点也不喜欢。他喜欢小提琴,但家里没有小提琴给他练习。他十岁那年,去他的钢琴老师家里找老师。那天老师生病了,却也不肯请假断了他的训练,于是他就只能亲自去老师家里学习。   喻挽桑跟着他。   他们穿过小巷子,那条小巷子有许多野猫,墙上攀爬者藤蔓类的蔬菜,结着长长的碧绿色的丝瓜。上了几级满是青苔的台阶,到老师楼下。濛濛细雨下大了,喻挽桑把外套从他俩的头上摘下来,站在房檐下拧衣服。   他听见一阵小提琴的音乐,那是和钢琴的声色完全不一样的音乐。激昂,灵动,让他有片刻失神。屋檐下的雨滴坠落在喻挽桑的肩膀上,滴答声被校服柔软的布料吸收干净,却好像又从眼睛跑进了岑道州的心里,发出滴答的一声清脆声响。   那天下午,岑道州练习完钢琴,在老师的家里学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对音乐有着超高的天赋和学习能力后,不管是何种乐器,都能够很快地上手。小提琴和钢琴,本身是有一定的互通性在的。   晚上他们走在那条小巷里,路灯柔柔地将他们圈在一起。喻挽桑很直白地问他:“岑道州,你是不是不喜欢钢琴?”   岑道州撒谎,说自己喜欢。   喻挽桑就没有再问他。   妈妈不愿意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的岑道州身上,岑道州也知道,如果他提出放弃学习钢琴,妈妈肯定会答应。只是他不忍心,看着妈妈让他学习钢琴的希望落空。   他是喜欢小提琴的,只是他不敢说。他是喜欢喻挽桑的,只是他同样不敢说。   人渐渐长大,就会慢慢知道,有些喜欢是藏得住的,也是必须要藏住的。   他十一岁生日那天,收到了喻挽桑送的礼物。是一架小提琴。小提琴并不是造价特别昂贵的那种,但也要小一万块钱了。那天岑道州喜极而泣,抱住喻挽桑久久没有说话。   下午四点十分左右,岑道州上台。看见被搬到舞台上的钢琴,底下的人都欢呼起来。虽然一中不像国际私立学校一样,有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大礼堂,也没有布置得优雅华丽的舞台,但就在蓝天白云下演奏钢琴,也别有一番滋味。   随着舒缓的钢琴曲从台上流泻而出。姜其柯和一班好几个见过岑道州排练的同学都懵了——   不是已经敲定好的曲目。   原本岑道州定下的曲目是肖斯塔科维奇的《木偶圆舞曲》,现在被换成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对于姜其柯这种不懂音乐的人来说,新换的这首曲子,和先前的曲子比起来,只有一个区别,演奏时间更长了。   原本岑道州的钢琴表演,连着上台和下场的时间,十多分钟就可以搞定。但现在新的这首曲子,光是曲子本身就需要将近二十分钟。加上搬运钢琴的时间,主持人串烧的时间,以及准备的时间,总共要花快三十分钟。   姜其柯立马就知道岑道州的目的了。他想要等喻挽桑过来。可是喻挽桑在考试,怎么可能过来看表演。再说了,不就一首钢琴曲,他想要演奏给他哥听,在家里用他那台价值好几十万的钢琴演奏不是更好吗?   姜其柯在岑道州表演到快十分钟时,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他骂了一句,快步朝高三教学楼的方向跑。今天他就是闹到被全校批评,也得把喻挽桑从考场里,给他拽过来。   跑到半路,他和从考场出来的喻挽桑恰好撞上。他大口喘气,刚要说话,喻挽桑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朝着操场的方向跑了。   姜其柯骂骂咧咧地又转身往操场的方向跑。   这两个人,是脑子有病吗?就听一首曲子而已,至于吗?   一个故意换了曲目拖延时间,一个提前一个小时交卷从考场跑出来,搞得跟鹊桥相会一样。 第39章   岑道州更换曲目的事情,在他上台之前,他已经和老师沟通过。老师也答应了。只是他给老师的理由是假的,也比较冠冕堂皇。   他只是希望喻挽桑可以听见,他想要讲给喻挽桑听的话,就在钢琴声里。他希望喻挽桑听见,希望喻挽桑可以来,他希望喻挽桑可以读懂他想要表达的感情,又希望喻挽桑永远都读不懂。   秋天已经过了一半,他穿着单薄的表演服。手指是冷的,但不影响灵活性。他抬起头,朝入口处看了眼,没有看见人。   四点二十八分,他结束掉这首月光奏鸣曲。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弯腰鞠躬,朝着左侧舞台走去。就在舞台下,他看见了喻挽桑。还穿着校服的喻挽桑,手里捧着一朵向日葵。因为花放的时间太久,向日葵已经有点蔫儿了。   “对不起,花在教室里放的太久了,不够新鲜。”喻挽桑看了眼花,“还是丢掉吧,今天下午我给你买新的,更好的。还有,刚才的表演很棒……”他稍微整理的一下急促的呼吸,措辞给出一个评价:“很帅。”   岑道州走下台阶,扑过去,将喻挽桑拥入怀里:“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岑道州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喻挽桑的身上。   喻挽桑无奈地任由超大号的树袋熊挂在身上,然后挪到旁边来,避免太多人看到,也避免阻挡到别人。岑道州以为他们拥抱了很久,实际连一分钟都不到。   最后一门考试,喻挽桑提前了一个小时交卷。他一向在考试上的习惯是,打最有把握的仗——即便是他最擅长的科目,他也会检查到最后一分钟,然后确定全部都没有问题了,再交卷离开教室。   但这个习惯在岑道州面前,什么都不算。   姜其柯是跟着喻挽桑来舞台这边的,为了掩饰这两个人完全藏不住的“兄弟情”,他非常好心地也拥抱了他们。   “小少爷你可太牛了,你知道你临时换曲目,我们都吓到了。周照那个傻缺没听过月光奏鸣曲,还以为你弹错了。”姜其柯抱了下岑道州,然后被岑道州推开了。   姜其柯:“……”对我的嫌弃都不掩饰一下的吗?   他又跟这兄弟俩的遮羞布一样,又去抱了一下喻挽桑,然后被岑道州扣着后脑勺给一把扯开了。   岑道州拎着他的衣领,对喻挽桑说:“哥哥你下午是不是没有课了?要不要去我们班上坐一会儿?”   喻挽桑点点头。岑道州牵着喻挽桑的手,绕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高一一班的位置。一班的其他人刚上场表演,现在这里只有他俩。板凳上都是梧桐树叶。书摆在板凳上,风一吹过,沙沙作响。   岑道州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喻挽桑。一片梧桐叶落下来,到了喻挽桑的头发上,岑道州弯腰伸手捡起来。梧桐树叶的叶梗很细。喻挽桑抬起头看他,岑道州低着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又接轨了。   像是平行驶来的两辆列车,在某个焦点忽然转变方向,相交在一起。   发生了一起重大不可逆事故。   “我……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睡觉?”岑道州忽然问。   按照以前,喻挽桑想都不用想就会答应。可是这一回他却犹豫了。   有些端倪,他或许已经察觉到,只是每次等他主动去验证时,这些端倪又会像胆怯的触手一样,缩回去。   “好啊,”喻挽桑坦然地说,目光也坦然地对上岑道州的目光。   岑道州败下阵来,他没有喻挽桑那般坦然。他早就变得不够纯粹,他欣喜于喻挽桑在他身上的每一个触碰瞬间,每一次说话,每一次见面,而这些在喻挽桑看来,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而已。   文艺汇演会选出一二三等奖,获奖的班级会有加分。高一一班出了两个节目,全班合唱获得了年级二等奖,岑道州的单人钢琴表演获得了一等奖。   当地电视台的文艺生活频道对这次活动做了报道,岑妈妈特别高兴。她把电视节目录下来,一来客人,她就把电视放一遍,夸一夸自己儿子。   岑家最显眼的位置,永远摆着岑道州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杯和奖状。岑道州把妈妈的欣喜看在眼里,所以也从来没有提起自己想要学习小提琴的事情。   他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他一想到等一下可以到哥哥家里去睡觉,就觉得很开心。他拿了耳机,把下午张泽帮他录的《月光奏鸣曲》live版听了一遍。背景声音很杂。   他在嘈杂的音乐声中陷入沉思。   他的目标是月亮,一直都是,他必须要击中月亮的心脏,一击致命。他只有一次机会。   岑道州在自己家里吃了晚饭。他拿了自己明天上学需要的书包,就往喻家走。岑妈妈叫住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岑道州把书包甩到肩膀上:“找哥哥。”   岑妈妈了然:“路上注意点,别摔了。下午刚下过雨,现在路上还是滑的。你要不要把你的小兔子带上吗?我怕你在鱼鱼床上睡不着。”   岑道州一直都有认床的毛病,这毛病长大了也不见得好。之前他和爸妈出去住过一次五星级酒店,就因为他忘记了带从小到大陪着他的那只兔子,他几乎是一夜没睡。   随着年龄的长大,他越来越讨厌那只兔子。它就好像是牵绊着自己的一条绳索,也像是一种他自己培养起来的瘾症。   一离开就会因此而感到痛苦。   大多数小孩子都有阿贝贝情节,对陪伴自己的玩偶特别有感情。只是他的阿贝贝情节格外严重。或许是在成长期间,他错过了最好的戒断阿贝贝的时机,因此才把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   “不带了,”岑道州说,“我在他家睡,不用兔子。”   岑妈妈这才想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上回岑道州出去住酒店,连着两天没睡个整觉,把她心疼坏了,因此才一直记得儿子的兔子很重要,却忘记了自己儿子跟着鱼鱼睡觉,一直都没有用过兔子。   “用不用让你爸送你过去?”岑妈妈问。   “不用,我走了。”岑道州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岑妈妈再一次感慨:“要是鱼鱼是女孩儿该多好,知根知底的,咱家儿子肯定喜欢。”   岑爸爸又闷不吭声地把今天电视台有关岑道州的直播报道看了一遍,看完后他恰巧听到自己媳妇儿说这话,他说:“就算人家鱼鱼是男孩子,咱们儿子也不见得就不喜欢。现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你怕什么?”   岑妈妈还是担心:“合法是一回事,能不能被社会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四桥那边闹得这么严重,前两天还有人因为反对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被推到河里了。要是州州真的喜欢男孩子,那以后他们的日子怕是得难过得很。”   “你操这么多的心干什么?儿子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出了错他自己负责。”   “话是这样说,他是我儿子,我能不为他多考虑吗?”   岑道州没有听到自己爸妈的对话。他跑得很快。在快到喻家时,却故意慢下来,调整好呼吸。   到喻家门口,喻妈妈见了他,特别欣喜。喻妈妈站在院子里朝楼上喊:“鱼鱼,州州来找你了。”   紧接着屋子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岑道州进门,换了鞋,走上前去。书包顺利被喻挽桑接过去。他们一块儿上楼。   喻挽桑先洗完澡,正在吹头发。他刚才扫了一下论坛,发现岑道州在文艺汇演上的表演视频已经被人截了图。 一中的公众号上,头图就是选的喻挽桑弹奏钢琴的照片。   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画面很唯美,构图也很有意思。演奏钢琴的岑道州像一个小王子,漂亮而优雅。喻挽桑点开照片,长按了保存。   “哥哥,我的睡衣没拿,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在我的书包里。”浴室传来岑道州的声音。   喻挽桑去拿书包里的睡衣,手上的动作把那本蓝色的素描本带了出来。素描本倒在地上,扉页摊开。   上面画的是熟睡中的喻挽桑。   画上的背景是在学校教室,或许是他们还在一中的初中部读书那会儿。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脸上的光影就变得明亮而柔和。喻挽桑往后翻,每一页的素描纸上,都是他。   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开始被岑道州这么温柔地注视着了?   “哥哥?你找到了吗?”岑道州在浴室里问他,“你别想着偷看我的本子,你说过不会偷看的,谁偷看谁是小狗。”   喻挽桑看着眼前摊开的素描本,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小狗就小狗吧,反正他以前也当过社畜和牛马,没比狗好到哪里去。   他把素描本阖上,放到岑道州的书包里。再把睡衣给他送过去。   岑道州大大方方地打开浴室门,让他进来:“我脑袋上有泡泡,看不见,你帮我放到架子上行吗?”   喻挽桑依言进去。他瞥到了岑道州的身体,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岑道州比他稍微高一点,肩膀稍微宽一点,然后……那个地方稍微大一点。他看了两眼,就被岑道州捉住了目光。   “哥,你是不是在心里跟我比大小?我跟姜其柯还有周照、张泽他们几个都 比过了,他们都没有我的大。”岑道州骄傲地说。   浴室内的气温很高。   岑道州亲眼看着喻挽桑的耳朵红了。他凑近一步,挡住了浴室门,装作要去拿喻挽桑背后架子上的睡衣,朝喻挽桑伸出手。   他忍不住动了下喉结,忍住将手伸向喻挽桑的冲动:“哥你让让,我拿不到睡衣了。”   喻挽桑后知后觉地让开一步,岑道州带着热气的手蹭着他的耳朵擦过去,喻挽桑转身,沉默着快步离开浴室。   岑道州抱着自己的睡衣,突然脸色爆红,他蹲下来,只觉得一股热流往下腹冲,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到地上的某个东西。叹了一口气。   哥哥的反应真的很有趣呢。   他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他会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喻挽桑出了浴室,去外面的阳台吹风,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恨不得拍自己的脸两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到走廊上清净一会儿,怕岑道州从浴室里出来后,他还没有从那种尴尬的劲儿里缓过来。   他听到爸爸在和岑道州的父亲讲电话。   喻爸爸说:“是,这事儿多亏了先生你……我也没想到阿风能这样坑我……好歹是亲戚一场,判刑能判少点就判少点吧……我明白,还好当初先生您拉了我一把……公司一切都好……孩子们?小少爷和鱼鱼都睡了……感情是很好……亲家?算了吧……哈哈鱼鱼是男孩儿,这事儿哪儿成……同性婚姻这事儿说不准,前两天那群人闹得多厉害,说不准到年底,这法案就要作废了。”   喻挽桑听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看来上辈子,爸爸被害得差点坐牢,公司也倒闭了的事儿,真的跟岑道州的父亲没有关系。正相反的是,当年帮助爸爸的人,是岑叔叔。   而爸爸后来不愿意见岑叔叔,估计也是因为愧疚,爸爸的性格实在是太傲了。这是喻挽桑猜测的,毕竟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又没有发生,他也找不到证据。   等他回到卧室,岑道州已经出来。他拿了吹风机,正在吹头发。   “怎么不在浴室里吹好再出来?”喻挽桑走过去,习惯性地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浴室里闷。”因为想要见你。   “待会儿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喻挽桑的手指落在岑道州的发梢间,岑道州的头发看起来卷而蓬松,好像很软一样,但摸起来很硬,发根偏硬。   “什么忙?”   “一点小忙,用不了多少时间,我想要确认一件事。”喻挽桑诚恳地说。   二十分钟后,岑道州已经把自己今天整理在重难点本子上的题目拿出来,让喻挽桑挨个帮他讲了一遍。   喻挽桑的优秀就在于,他知道哪里是岑道州薄弱的的地方。所以他基本只需要讲一遍,岑道州就懂了。   卧室的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他们两个人都上了床。   呼吸声夹杂着被子织物的声音,就像虫翅在秋天拍打过草丛的声音一样孱弱。   “岑道州,你能不能抱我一下?”喻挽桑坐着,和岑道州面对面。   岑道州露出不解的表情,尽管不解,他还是伸手去抱了喻挽桑:“这样吗?”   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呼吸也仿佛黏在了一起。   角落里的红色玩具小汽车一动不动,窗外的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呜呜作响。窗纱被吹动着,掩盖了许多繁杂的思绪。   喻挽桑往后挣脱,离开了岑道州的怀抱。心脏的位置表现得很活跃。他好像才是既定轨道的那辆列车,却因为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中途脱轨。   他貌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既定的方向。   岑道州没有进一步靠近他:“哥哥,你还想要我抱你吗?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喻挽桑摇摇头,他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他起身要往床外面走,因为他一直是习惯睡在外面的。他撑着起来的时候,腰忽然被岑道州把住了,他的腰一软,突然整个人就跌倒在了岑道州身上。   “我——抱歉——”喻挽桑撑着要起来,却接连几次都没有能够撑起来,因为岑道州的手一直在他腰上,用力地掐着。   他的膝盖和岑道州的大腿间一直在摩擦。岑道州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在他耳边说:“哥哥,你别动了。我有点怕。”   岑道州的身体一僵。他感受到了岑道州身体的反应。   两个人身体的热度都不算正常,暖黄色的床头灯照出两个人红着的脸和耳朵。   喻挽桑从岑道州的手上挣扎着起来,坐到床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去厕所弄吧。”   岑道州点点头,掀开被子,起身去了厕所。   厕所的隔音很好,喻挽桑连水声都听不到,也更加听不到夹杂在水声中那几声孱弱的低语。岑道州此时嘴里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对喻挽桑的亵渎。   最终这晚上,两个人谁也没有睡好。   喻挽桑对从岑道州的试探,得出的结果却让他自己害怕。他对岑道州有想法?他喜欢岑道州?喻挽桑不知道他该怎么办,这和他既定的目标差了太多。   而岑道州被喻挽桑的试探折腾得睡不着,他不敢想,喻挽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也不知道喻挽桑究竟猜到了多少。   如果没有他的纠缠,以后哥哥大概会和一个很好的人结婚,不管那个人是男生,亦或是女生,哥哥会对那个人很好。好到让他都嫉妒。哥哥的笑容不再是他的专属,哥哥身边最亲密的位置也不是他的。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结果。可就是这些显而易见的结果,让岑道州心里很闷,闷得他无法呼吸了。   半夜,喻挽桑转过身,对着岑道州。黑夜浓稠如黑墨,实在看不出任何东西。饶是岑道州在他眼前,他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很小声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努力入睡,却没看见那双在黑暗中同样睁开着,看向他的眼睛。 第40章   十二月,圣诞节前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整座城市的人们都十分震惊的事件。   市里,四桥那边往市政中心走的路上,爆发了大规模游行。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和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两个派别,在路上发生了大规模的斗殴事件。   这场斗殴的结果是,造成了十四人死亡,四十余人受伤。   圣诞节那天早晨,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伤亡惨重的斗殴事件。   据记者报道,死亡的那十四人,都是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人。他们有的被挖掉了耳朵,有的被推下了大桥,有的人失去了眼睛。他们全部签订了器官捐赠协议书,死亡后的所有可用器官将捐赠出来。   “这也太可怕了,果然即便是同性婚姻合法了,同性结婚这件事还是不可行。”文桦说。   “我昨天从那边路过,桥堵了。所有人都围在桥两边,没有人敢进去。那群人太可怕了。”周照昨天帮他妈去买菜,回去路上要经过四桥,他站在桥边,腿都发抖,“跟单方面的屠杀没有区别,支持者始终是少数。而那些站出来反对法案的人,基本又都是很激进的人。”   第2节 课间,学校取消了跑操的环节。学生被集合到操场上。   就连平常不用参加任何活动的高三生,这回也都被叫了出来。   校长在台上讲话,警告所有学生不得参加任何无组织聚集的游行活动。另外为了安全起见,也不准在外面表现出自己赞同或者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意见。   校长说完这些话后,大家就地解散。回到班级里,班主任再次复述了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   可是学生的天性就是,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要干什么。圣诞节的晚上,姜其柯问他们要不要去四桥看看。   文桦不敢。张泽被管束了回家时间。周照倒是很想去看看。至于岑道州,现在去哪儿都有司机跟着,他想都别想单独出门。   “你们真的不想去看看?我有个叔叔参加了那天的游行,我叔叔支持同性婚姻合法,他跟我说只要站在队伍外面,不要凑得太近,就不会有人打你。”姜其柯说。   他想要去看看,就想去看一眼。至少,他是希望同性婚姻合法的。他看了眼文桦,和文桦的目光片刻地相交。   他立马挪开,说:“去看一眼呗,反正今天圣诞节,我们化妆成圣诞老人去。谁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不去,我真的害怕。听说四桥现在还有尸体没有打捞到。你要去就自己去吧。”张泽害怕。   别说他们害怕,就连要经过四桥来学校上班的老师都害怕。万一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激进分子,那就完了。   姜其柯心一横:“既然你们都不去,那我就自己去。”   文桦看着他,欲言又止。   当天晚上八点多,姜其柯在只有他们六个人的群聊里发来了现场返图。   四桥上的人确实很多。有不少同性情侣挤在上面,有人在散步,有人手里拿着贴有标语的横幅。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到了晚上八点半,已经开始下雪。   岑道州点开姜其柯的照片,发现姜其柯一个人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站在镜头里。那是谁给姜其柯拍照的?   他点开姜其柯的头像,私聊他:【你一个人去的?】   姜其柯过了会儿才回复,似乎在忙:【和文桦一起来的。】   岑道州:【他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跟你过去了?】   姜其柯:【他看我一个人过来,不放心呗。这里还挺安全的,还有彩灯,已经有警方管控了这里,还没有人敢闹事。】   岑道州:【那多无聊,不就跟逛街没什么区别了。】   姜其柯:【有人在喊口号,还有人在发宣传单和彩虹旗,还有组织在发避.孕.套哈哈哈哈,挺热闹的,要不你带着你哥过来看看?】   岑道州是想要去的,却也有点害怕。他姑姑是当地的新闻记者,那天四桥的新闻恰好是她在跑。姑姑报导完四桥的新闻后,就生了一场大病,今天还在医院里。   妈妈说,姑姑是被吓到了。   “妈咪?”岑道州在卧室里给姜其柯发消息,妈妈就进来了,“你还没有睡觉吗?”   岑妈妈心疼地看着他:“你姑姑跟我说,你昨天和她讲,你想要去四桥那边看看。”   岑道州低着头,他确实是想要去看,却也知道家里人不可能让他去。   “如果你想要去,我让你喻叔叔开车带你过去。你爸身边还有两个保镖,等一下我让你把把他们叫来家里,把你送过去。”岑妈妈说。   岑道州诧异地看着她:“妈咪,你为什么会同意我去?我同学的家里人大多数都是反对派,我想你和爸爸或许也是,我不敢和你们说,我赞成同性婚姻合法化。”   “我说过,妈妈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你爸爸也是。不管别人反对或者支持,你能够做出你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就是最好的。爸爸和妈妈只会害怕你因此受到伤害,其他的,爸爸妈妈都不怕,也都不在乎。”岑妈妈说。   岑道州眼眶渐渐湿润,他试着张了张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要去看一看,我想要知道,走这条路,会有多苦。不管多苦多难,我都要走下去。”   岑妈妈没有问他原因,但岑妈妈已经猜到了。   晚上九点,岑道州换了厚实一点的羽绒服,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被保镖和喻爸爸接走。他进车里,发现喻挽桑也在。喻挽桑穿的衣服和他的差不多,都是深色系,帽子和口罩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哥哥,你也要出去吗?”岑道州问。   喻挽桑点点头:“晚上闲得无聊,出去逛逛。”   喻爸爸轻笑,也不戳破孩子的谎话。他晚上快到九点,接到岑先生的电话。岑先生说小少爷晚上想要去四桥那边看看,让他开车带小少爷过去。小少爷的安全问题肯定是在第一位,喻爸爸当场就不同意。   他说四桥那边太危险了,就算现在管控住了,万一有不怀好意的人记住了岑道州的长相,事后再来报复呢?   岑先生说给岑道州配了两个特警部队里退休下来的专业保镖,他才稍微安心一点。   他刚打算出门,就被在楼梯上偷听的儿子给听见了。自己平常那个只对学习感兴趣的儿子,居然早就穿好了衣服,让自己把他捎上,还说小少爷一个人过去逛,会很孤单。   难道他和保镖都是死的?不算人?   喻爸爸想拆穿自己儿子的瞎话,却又舍不得。   车开到四桥,已经快到十点钟了。四桥上却还有许多人。路灯笼罩着坚守岗位的特警部队,还有在四桥上度过圣诞节的同性或异性情侣们。烟花在桥畔被点燃,一簇一簇的烟花,照亮江边的这座城市。   岑道州下了车,走在喻挽桑旁边。姜其柯从人群中走过来,文桦跟在他后面。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姜其柯朝着他俩挤眉弄眼,“挺好玩儿的是不是?我还买了一桶爆米花,桥那边还有卖棉花糖、烤红薯、糖葫芦和炒栗子的,还有卖热狗的,你们要是饿了冷了,就去买点儿吃。”   他们一直在这里逛,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烟花没有了。有人在喊口号,有人在发传单,大家一起唱圣诞歌。有个大叔带着一沓彩虹贴纸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买来贴在脸上或者衣服上。   姜其柯买了好几张,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张。   岑道州试着叫了一下喻挽桑,喻挽桑回过头。雪挂在岑道州的发梢上,覆盖上一层小小的长长的白色细线似的东西,就好像某种白色菌类的细长肢体,仿佛很柔软一般。   “哥哥,你能给我贴在脸上吗?”岑道州摘下口罩,把侧脸送过去。   喻挽桑拿着贴纸,小心地撕开,贴在了岑道州的侧脸上:“你戴着口罩,贴纸贴在脸上,别人也看不见,贴了也没用,还不如贴在口罩上。还能表明你的立场。”   岑道州把口罩扯上去,把几乎整张脸都遮住了,他的声音透着愉悦:“谁说别人看不见。我贴在脸上,哥哥你帮我贴的时候不就看见了吗?回家的车上,你也能看得见,不是吗?”   他顿了顿,牵着喻挽桑的手讲:“我只给你看。”   喻挽桑把脸别开。这种若有似无的柔软的试探,喻挽桑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招架不住,可每当他想要去证实,岑道州又会把这些试探收回去。就仿佛这些试探只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些互动而已。   从四桥回家的路上,岑道州累极了,倒在喻挽桑的肩膀上睡着。喻挽桑护着他的脑袋,自己也不敢真的睡着。   喻爸爸从后视镜看见了,悄悄地把车里的暖气往上调了点儿,又把车里的车载音乐和导航都关掉。   圣诞节那晚的事情,他们四个人谁都没有说出去。就好像是他们四个人的秘密,他们没有人商量过要不要说出去,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密。   高一的上半学期是过得最快的时期。他们每天在学校里重复简单的事情,每天烦恼着回家的作业,以及隔壁班谁和谁走得近在暧昧,还有老师之间的恋爱八卦。   到快高考的那段时间,约莫是五月中下旬,岑道州比喻挽桑还着急。他特意让妈妈联系了辅导高考生的专家,让专家老师到喻家给喻挽桑上课。   老师上课,他也认真地旁听,做好笔记。   那一副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仿佛马上要高考的人是他一样。   喻挽桑高考的压力不大,他原本是有保送名额的,只是保送的方向不是他喜欢的医学系,而是物理系。最终他放弃了清北大学的保送名额。   “愣什么愣?”岑道州戳了戳喻挽桑的胳膊,“哥哥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我都急死了,你万一要是没考好复读怎么办?你万一高考生病怎么办?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我好急。”   岑道州的着急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哥哥,你一定要考上清北大学的医学部,就算没有考上,也不要考到别的省份去。我周末还想要找你玩,我还有两年时间才能上大学,我真的好气,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一样跳级。”   喻挽桑握住岑道州的手,语气带笑:“你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求我要办的事情这么多,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岑道州说:“一件一件来回答。”   “好,”喻挽桑不疾不徐地说:“我刚才愣神,是在想你以后高考,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或许会比现在的你更紧张。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不是不紧张,是因为我知道有在乎我的人在替我紧张,我就安心了很多。第三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考好,复读了,正好可以陪你再读一年高中,我觉得还不错。第三个问题,高考生病我无法预测到。如同上一个问题一样,如果没有考好,复读再陪你一年,我觉得值得。最后一个要求,我答应你,我会留在本地。”   一桩桩,一件件,岑道州问的事情,在喻挽桑这里,全都有着落。   老师刚走没多久。书房里点着喻妈妈喜欢的香薰。喻挽桑温柔地许诺着他一桩桩的小事,缓解他的焦虑。   岑道州握紧喻挽桑的手,哥哥的手掌那么温暖,从指间传来的温度那么让人眷恋。他急切地将喻挽桑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这个人是他的,从出生到现在,再到未来,这个人身上成长的每一步都需要打上他的标记。   “哥哥,如果我说我喜欢男生,你会不会讨厌我?”岑道州忐忑不安地询问。他更想要直白地询问,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可他只有一次机会,唯一机会,他不敢浪费在这里。   喻挽桑状似疑惑地说:“我还以为你上次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你已经向我和你爸妈他们都出柜了。”   “上次?”岑道州不解。   “上回四桥,圣诞夜,你坚持要去四桥参加游行。我们大家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了。”喻挽桑声音平和地说,生怕自己措辞不对,伤害到岑道州的心,“男生喜欢男生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抑或是其他性取向。但你现在就能明白,说明你已经遇到了让你心动的人,而那个人是男生。”   岑道州的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注视着喻挽桑,哥哥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他的是一样的,洗发露的味道也是一样的,就连衣服上的熏香也是一样的。那哥哥会不会和他一样,也是喜欢男生的呢?   对啊,哥哥对沈夏有过好感的,这说明哥哥至少对男性不反感。这样,他至少还有机会的。   喻挽桑继续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幸运的。”   岑道州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忍住,在喻挽桑的左边脸颊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他吻下去才发觉不对。他们已经长大,不适合这种侧脸吻的礼仪了。   喻挽桑却好像并没有发觉不合适一样。   岑道州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哥哥仿佛完全笃定自己不会喜欢他。   岑道州笑着说:“是good luck kiss ,祝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喻挽桑敛了笑容。心想事成吗?他或许早就无法心想事成了,他早就已经偏离了自己既定的目标,在通往错误目的地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并不想就此为止,也不想及时止损。   他很好奇,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会得出一个怎样的命题?   高考前一天,岑道州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出门,打算去最近很有名的圣水寺,给喻挽桑求护身符。   “州州,你这么早出门要做什么?你哥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今天不跟着他当小尾巴了?”岑妈妈拿了公文包,检查一下,正要出门,却看见自己儿子早就在院子里了。   岑道州背着书包,身上穿了件短袖和长款牛仔裤,挺随意的,也不像是要出去约会的样子。   “去圣水寺。”岑道州说,“妈咪你正好捎我一程。”   岑妈妈拿了钥匙打开车门:“去圣水寺干什么?”   “去求一个保佑学习成绩步步高升,考中状元的护身符。”岑道州说。   “你这孩子——”岑妈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小到大就这样,州州心里就只装着鱼鱼。她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好事,如果鱼鱼不喜欢男生,那州州又该怎么办?   “妈咪,我要考清北大学的医学系,哥哥想要学临床,我也想要学。我知道你们想要我管理公司,我可能做不到的。”岑道州愧疚地说。   岑道州从小到大,除了读公立学校的事儿跟他们闹过外,其他的事儿都很听话。这一次,岑道州想要学医。她和丈夫都希望岑道州能够学管理,毕竟家里的公司,迟早得要人来接手。   “那就做你自己想要做的,只要你认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能够为这个选择负责任,妈妈和爸爸都会支持你。”岑妈妈说。   那一刻,岑道州总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在喜欢喻挽桑,就连喻挽桑自己也都知道。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成为他的助力,而非阻力。   汽车缓缓到达圣水寺。岑道州下车。书包里的素描本因为他的书包拉链忘记了拉,而掉落在车上。他起身,走出去两步才发现。回过头。他看见妈妈已经打开了他的素描本。   本子上全是喻挽桑的画像。   岑道州害怕地低下头,他想到哥哥说的,大家其实都知道他喜欢男生了……妈妈应该不至于太生气才对,毕竟他画的人是哥哥,哥哥是很优秀的人。   “你的本子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真的丢了,你又该哭了。”岑妈妈看了两眼,“把鱼鱼画得这么帅,什么时候咱们州州也帮妈妈画一幅?”   岑道州赶紧拿回素描本:“下次一定。”   岑妈妈佯做生气地说:“没良心的小家伙,妈妈走了,你求完护身符记得早点回家。”   岑道州忙答应。他踩着石阶上去,进了寺庙,一一参拜,在菩提树下的摊子面前买了条红丝带,又把红色的丝带挂到菩提树的枝干上。来求学业的人不少。岑道州用他那圆润的字体,在红色的木牌上写下——   【希望哥哥考上清北大学医学系】   木牌要挂在最靠近入口的一个许愿池旁边,这样来取木牌的神明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他刚要离开,又走回去,花了四十块钱再买了一块木牌,拿了毛笔,写下——   【希望哥哥事事顺利,心想事成,平平安安】写到这里后,他顿了下,在后面加了三个字——   【喜欢我】。 第41章   岑道州把自己的木牌挂到最不显眼的地方,用其他的木牌把自己的这块木牌挡住。随后就像有人在撵着他一样,他疾步走掉了。   神明看不见这块牌子也没有关系,岑道州心想。他自己知道就好。   到文昌帝君面前,就有专门售卖护身符的摊位。他买了一个,到住持那边开光。   回到家是下午两点。他也没吃饭,急匆匆跑到喻挽桑家里去。因为今天学校要布置考场,一中整个学校的教学楼都被占用,这四天都要用作高考教室,因此他和喻挽桑都回家了。   “姨姨,哥哥呢?”岑道州到喻家院子里,从茶几上装点心的碟子里,摸了两块茶饼,就着桌上的冷茶吃。   “在书房背书,都背了快三个小时了,州州你赶紧拉他下来休息休息。”喻妈妈叮嘱道。   岑道州摸了下兜里的护身符,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唇。他忙跑上台阶,去了书房。喻挽桑见他进来,放下了书。   “今天天气好好,哥你要不要出去逛一逛?跟我一起。”岑道州想要把自己的护身符送出去。   他心里忐忑,怕喻挽桑不要。   “是谁前几天着急我要高考了,逼着我要加班加点地看书的?现在你又不着急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善变?”喻挽桑把书合上。   那是一本耽美小说。他今天没有什么心情看书。尽管他对考上清北大学的医学系有把握,可高考总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自己心里有把握是一回事,会不会真的有突发状况,谁也说不准。   他今天早上本想去找岑道州,带他去游乐园或者海洋馆放松一下,却被妈妈告知,岑道州一大早就走了。他又回到书房里看书。却看不进去。   于是乎,他逛了一下论坛,看了一会儿最新的论坛精华帖。在精华帖的同人文里,由于他和岑道州都选择了住校,于是睡在同一个房间,两人感情升温,岑道州偷吻他,被他发现了。他教训岑道州,两个人又稀里糊涂地在宿舍里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是比较清水的同人文版本。再更刺激的版本,是岑道州上一世被他无情抛弃,这一世岑道州重生,为了避免他逃跑,就在他们大学毕业那年,把他给关到了房子里。岑道州一直伪装他还在深造读研的假象,实际上却每天把他关在房子里踉踉跄跄……   那篇文章采用了镜像翻转加各种谐音和马赛克,读完真的要花费不少功夫。   喻挽桑被雷得在原地石化。为了净化一下心灵,他拿了一本沈夏送给他的耽美书籍看。这本书适合打发时间,由于是出版读物,很多不合适的内容都已经被删掉了。   岑道州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我今天早上去圣水寺帮你求了一个护身符,明天考试,你要记得带上。姜其柯他们都说这个庙里的护身符最灵,也最难求,光是排队就花了快一个小时。”   喻挽桑看着他拿出来的蓝色护身符。小小的一个护身符,不到半个巴掌大小。   “早上出门就为了这个?”喻挽桑拿起护身符,打量着。依稀还能闻得到寺庙的香火味道。   “哥哥你早上去我家找过我?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出门了?”   喻挽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你自己刚才说的,你一大清早出的门。”   对于喻挽桑的不坦诚,岑道州也没有特别失望。   喻挽桑补充说:“我确实是去找过你,想要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新出了一部片子,挺好看。”   岑道州想去,又担心影响到喻挽桑读书。   喻挽桑看出来了,他说:“考试前一天不适合太紧张,我需要放松。所以可以请你帮帮我,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吗?”   喻挽桑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明媚。岑道州高高提起的心,就好像被人柔柔地拖住,放到了棉花糖上。   那种早上在妈妈身边出现的古怪直觉又来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喜欢喻挽桑一样,尽管他没有对谁直接说出口过。   太奇怪了。   他变得好奇怪。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所有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口,什么都不管,不管哥哥会不会躲着他,不管爸爸妈妈会不会反对。大不了他带着哥哥私奔。   荒谬的想法很快被理智赶跑。   他的视线恰好对上喻挽桑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鼓励他,继续得寸进尺。岑道州结结巴巴地说:“好啊,去就去,你要是考不好,可不准怪我。”   喻挽桑把那本耽美书藏起来,起身去换衣服。   岑道州跟着他去卧室。他也没有背着岑道州,直接就把睡衣脱了,他里面也没穿衣服。岑道州紧跟着就闹了个脸红。   “还要看?再看下去,我怕你受不住,待会儿我们就出不了门了。”喻挽桑意有所指。   岑道州还不懂,稀里糊涂的,他强迫自己硬撑着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喻挽桑开始换裤子:“我有什么受不住的?又不是第一次看你换衣服,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稀罕的。”   他还在嘴硬。   “是啊,我有的你都有,没什么稀罕。”喻挽桑不紧不慢地把休闲裤脱下来。   他的身体比例很好,因为跨了两个年级,早早地就读了高三,所以这一年都很少运动。岑道州看过去,眼神落在喻挽桑圆润的臀部和笔直的双腿上。   以前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哥哥的腿这么好看?   “喂,”喻挽桑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走到岑道州面前挥挥手,“回神了,别看了,再看就不礼貌了。”   岑道州哦一声,刚转身跟着喻挽桑离开,就发现自己腿间的反应。他……好像真的出不了门了。   “哥哥,我……我去一下厕所,你先下楼等我可以吗?”岑道州双手插兜,身体前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反应。   喻挽桑嘴角一勾,流露出的眼神带着一丝兴味:“不是说自己受得住,不稀罕吗?”   他说完就走了。   徒留一脸懵的岑道州在原地,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哥哥是什么意思?   他的直觉越来越奇怪了,竟然敢猜哥哥知道自己喜欢他,而且哥哥还在钓着他玩儿一样。他直冲冲地去了卫生间,因为知道喻挽桑下了楼,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喊出喻挽桑的名字。   十来分钟后,他还没结束掉。他都快哭了,哥哥一直在楼下等他,如果他的时间太久,肯定会被怀疑。   他越来越急,却没有办法缓解。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   喻挽桑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岑道州,你好了没有? 还有一个小时,电影就要开始了。”   喻挽桑独特的声音传输到岑道州的耳边。透过门扉,进入他的耳朵里,渐渐地在身体里徘徊,从某个地方冲了出来。   岑道州茫然地享受着最后的愉悦。他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喊了一声哥哥。   他洗完手,出来,发现喻挽桑站在走廊上。他心里心虚,不敢说话。   到楼下,喻挽桑先跟着喻爸爸去了车库。岑道州在客厅里,惴惴不安,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喻妈妈:“姨姨,刚才哥哥下楼了吗?”   喻妈妈说:“刚才?鱼鱼不是跟着你一块儿下楼的吗?他今天就出门了一次,之后就一直待在书房,我怎么叫他出去散散心,他都不肯。”   岑道州觉得天都塌了。   他或许是真的闯祸了。   卧室的隔音很好,平常在里面上个厕所或者洗澡,水声是不会被外面听见的。但说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以为喻挽桑下楼了,所以刚才发泄的时候根本没有压住声音。   哥哥肯定听到了。   他要完了。   电影快开场了。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他们的位置在靠后面的位置,票是临时到场才买的,两张票挨在一起。   刚才在车上,岑道州不好意思问喻挽桑。现在好不容易进了电影院,他这才敢想着问出口,就算喻挽当真的讨厌他,也不会跑掉。   大概……   他不得不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你是不是听见了?”岑道州问。   “嗯。”   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岑道州被吓得一点看电影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全完了,他手里的最后一次机会,就这样草率地用掉了。   “你会讨厌我吗?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感到讨厌或者恶心,你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对你产生好感……我……”岑道州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手里的爆米花桶被他抱得很紧。   喻挽桑一句话一句话地回答他的话:“不讨厌。你不用对不起我,我也不恶心。我不打你不骂你,因为我舍不得。你不是故意的,我才是故意的,是我故意让你控制不住。现在专心看电影好吗?剩下的,等能说的时候再说。这个命题,还不到解开的时机。”   岑道州慢慢冷静下来。   喻挽桑的话在耳边徘徊。   哥哥好像,并不讨厌他。   更让他欣喜的是,他的直觉好像是对的,哥哥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   两个小时过去,电影结束。周围的人纷纷起身。岑道州也站起来,趁着人潮,牵了一下喻挽桑的手。喻挽桑没有拒绝他。   “刚才电影讲了什么?”喻挽桑忽然问他。   “我……我不知道,我没看。”岑道州老实说。   那两个小时,他满脑子都是心事,根本看不进去电影。   喻挽桑给他买了一杯冰可乐,递给他:“回家吧,今天早点睡,明天来送我去考场。”   岑道州点点头。他们两个一块儿到商场楼下出口的地方,等喻爸爸开车来接他们。上了车,喻挽桑一直在望着窗外。   岑道州伸手过去,偷偷在座椅上,牵住喻挽桑的手:“哥哥,刚才的电影讲了什么?我没看,有点好奇。”   喻挽桑转过头,看了眼前面在装瞎的老爸,他声音小了一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气声,凑到岑道耳边说:“我不知道,我也没看。”   岑道州忽然在后座上就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起初是笑得很小声,后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再后来就哭了。   喻挽桑拿了纸巾给他,岑道州接过来,擦了两下后,转身抱住了喻挽桑:“哥,高考加油。”   喻挽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应下。他不知道自己纵容着岑道州的这份感情对不对,他只是不想岑道州受到伤害,他们所有人都不想让岑道州受到伤害。   喻爸爸咳嗽两声。喻挽桑无奈地把岑道州推开。   喻挽桑给岑道州递了纸巾,又安慰了一遍岑道州。自己老爸一个劲儿地在前面咳嗽,提醒他,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爸你感冒了?”喻挽桑明知故问。   “没感冒,今天回去了,你到书房里等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喻爸爸深知自己儿子的个性,凡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但他偏偏从来都不自己去争去抢,一定要别人送到他手上来。小少爷这才多大,再过一段时间,等小少爷到了大学,那时候再选择恋爱对象多好。   这层窗户纸,他是铁定得守住。要不然小少爷万一到了大学就反悔了,自己儿子又不同意分手,小少爷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晚上,他必须得要抽出时间跟他谈谈。恋爱自由不等于无视所有规则,他们现在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无法无法负责。   第二天高考,岑道州早早地就起床,跟着喻挽桑去考场。喻妈妈让他别在考场外面等,他也不听。张泽帮自己家的饭店送外卖,见岑道州学校门口,就顺道拉了他一块儿去家里吃饭。   “你哥高考,你着什么急?何况他发挥稳定,从来就没见他掉出过年级前三,他要是都考不好,那就有古怪了。”张泽说。   “我知道,但还是担心。”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张泽盯着岑道州瞧,“我记得高三有保送清北大学的名额,你哥不可能拿不到保送名额。为什么他还要参加高考?”   “因为保送的专业不是医学系的,我哥想学医。”   张泽一副了然的表情:“难怪你哥想要学医。你还记得你初中那会儿不?你身体也不太好,初二有一段时间胃疼,还爱经常喝中药。那会儿我在班里听你哥跟姜其柯说话,你哥刚给你洗了饭盒回来。姜其柯说,‘班长你这么担心小少爷生病,干脆以后学医呗。以后他生病了,你就治。省得你这么不放心。’”   岑道州不知道这茬,更不知道喻挽桑学医是为了自己。   岑道州要付给张泽饭钱,张泽没要。他还用自己的电瓶车,载着岑道州返回考场。   “圣诞节那天,我在四桥看见你跟班长了。”张泽要走的时候忽然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都喜欢男的。但我这个人交朋友吧,不会看这么多,不管你和班长是不是喜欢男的,你们两个都是我张泽的朋友。”   岑道州的心里有点感动。   当时坚持去四桥参加游行,只是他一个人固执的坚持。但爸爸妈妈和喻挽桑都支持他。他从来都不孤单。   身边的朋友也很理解他。   哥哥即便猜到了自己喜欢他,也没有讨厌他。   他好像把所有的好运气都用掉了。他好害怕,害怕接下来会都是坏运气。   喻挽桑从考场里出来,跟着人群,到了校门口。远远的,他看见了岑道州。少年在人群中,高高的个子,长得也帅,模样扎眼。   他走过去,随后被拥入岑道州温暖的怀抱里。   “为什么突然抱我?不热吗?”喻挽桑推推他的肩膀。把肩膀上滑落的书包带又撩上去。   岑道州抽过他的书包带,把书包往他自己的肩膀上甩,帮喻挽桑背着书包:“就想抱你了,哪儿还要什么理由?怎么,我不能抱你啊?”   喻挽桑笑得有点意有所指:“能能能,随便你抱。”   谁能拒绝善良天真的小少爷呢? 第42章   高考结束后,姜其柯问岑道州要不要去KTV喝酒。岑道州想到上一回他们在KTV的经历,就不肯去了。何况他一杯酒就倒的酒量,实在是丢人现眼。   “这回喻挽桑毕业了,以后大家想要再聚一聚都难。去喝一杯吧,我让我妈今天把KTV关了,就我们几个,也不用担心遇到其他喝醉酒的人。”姜其柯说,“今天绝对没有外人,就我们六个——”   他说完后,顿了一下:“不对,是七个,还有一个神秘的嘉宾。我们可好久都没见了。”   岑道州不解:“是谁?我认识?”   “跟你特别熟,不过这几年咱们见得少了。”姜其柯说。   岑道州对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印象。但喻挽桑毕业了,说实话,确实大家又该聚一聚了。   “行,我把我哥叫上,你可记得,要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别问我太过分的问题。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我一个都不敢说出口。”岑道州怕得很。   “你跟他那啥了?”姜其柯用肩膀撞了撞他。   “哪啥了?”   “就那啥——哎,打过啵没有?”   岑道州的脸红得能够滴出血来:“关你屁事儿。”   姜其柯笑嘻嘻:“看来是没有了,要不等我今天回去后,给你发几个视频?你赶紧抓紧时间学,别等以后机会来了,你还跟小鸡啄米一样啥都不会。”   岑道州信以为真,刚答应下来,就见喻挽桑走过来了。姜其柯反手出卖了他:“班长,小少爷说他要学怎么跟人打啵。”   岑道州忙去捂姜其柯的嘴。喻挽桑已经走到近前。岑道州脸红耳赤,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姜其柯瞎说的,我没有想要学这个。”   姜其柯还在旁边添柴火,想要看热闹:“这可不是我瞎说的,他说了他想要学,还让我给他发学打啵的小视频。”   岑道州扯了一下喻挽桑的袖子,憋得难受:“哥哥,我没有……”   喻挽桑点点头:“有也没有关系,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等喻挽桑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姜其柯被岑道州拖着在走廊的角落里,连骂带揍给欺负了十多分钟。姜其柯连忙说自己不敢了,岑道州这才放过他。   “你说你,在你哥面前跟纯情小奶狗一样,到我这里,就变成狼人了。你什么时候也对我温柔一点?我好歹也算是你的竹马吧?”姜其柯嘀咕。   岑道州:“你再犯贱,别逼我继续揍你。”   姜其柯这才收敛。   “你打过啵没有?”岑道州忽然问他。   姜其柯含含糊糊地回答:“当然打过。”   “是什么感觉?”   “就……还能有什么感觉?就四张嘴皮子一碰的那种感觉呗,软的,嘴里提前吃了糖的话,就是香的甜的。反正感觉挺好的。”姜其柯支支吾吾地说。   “我一开始以为你说你打过啵是说的假话——”   “我能说假话?”   “你听我说完,后来你形容得那么具体,我就觉得,你可能真的跟人打过啵,是什么时候?跟谁啊?”岑道州问。   姜其柯不肯回答。有些人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调侃,但对于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却一点儿都不敢说出口。   文桦抱着卷子过来,跟岑道州说下午有考试。姜其柯看了眼文桦,那副害羞的样子立马收了起来,他又贱兮兮地凑过去。   等他们都期末考完试,姜其柯才把他们都约了出来,去KTV里唱歌。   他这次拿了不少好酒来,跟上回的鸡尾酒不一样,这回有一瓶烈酒。姜其柯的酒量是跟着长辈在饭桌上练出来的,就连周照跟张泽现在的酒量都很不错了。   “还是上回那个游戏吧,”姜其柯说,“其他游戏,我妈不让我玩。她在包厢里安了监控,说我要是敢带着你们玩出格的事情,就把我削了。”   “成啊,反正我没有秘密,你们随便问。”张泽说。   周照说:“你不是喜欢男人吗?这不是你的秘密?”   “你胡说八道,我都跟你解释了多少遍了?那是我打错字回复错了的。你饶了我行不行?是我的输入法的错,又不是我的。”张泽再次解释。   这边的人还在吵,岑道州已经在暗戳戳地动手改大冒险的内容了。他们换了个玩法,玩的是扑克牌,大冒险内容不再由人指定,而是由抽签决定。   岑道州拿了装大冒险任务内容的箱子,到旁边角落蹲下,暗地里拿了纸条出来,偷偷地改字条内容。   喻挽桑在他旁边,就坐在沙发上看他。他写了三张后,喻挽桑就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岑道州回过头,不知所措地连忙把纸箱子藏起来。   “现在知道藏了?刚才写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背着我点?”喻挽桑伸手,手指在岑道州的校服领子上碰了碰,把那颗没有系的校服扣子,给他系好了。   岑道州的脖子被一下子勒紧了,就跟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样:“我背着你了,我都转过身挡着了。”   他眼里带着大胆的笑意,也在试探着喻挽桑的底线。   只是他不知道,他在喻挽桑这里,是没有底线的。   “别改太多,你悠着点。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行。犯不着做这种事,浪费时间。”喻挽桑从他面前拿起纸箱子,放到中央的茶几上,他从里面挑出带有岑道州圆润字体的纸条,一一拿出来,收到自己的衣兜里。   有一张纸条让他多看了一眼——   【从在场的人里选一个人,接吻五分钟。】   字迹确实是岑道州的,全是圆润的州州字体,丑萌丑萌的。   他看了岑道州一眼,嘴角往上扬了扬:“心思还挺花。”   岑道州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就算被抓现行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认,那就不是他干的。   游戏玩了几场,喻挽桑就没有输过,岑道州输了几次,他不想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只能去喝酒。第三次输的时候,他还要去拿酒,酒杯就被喻挽桑拿走了。   “哥哥?”岑道州有点醉了。   “我帮你喝,下回你选真心话吧,你又没什么不能说的。”喻挽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岑道州心虚地低下头,他浑身上下可都是秘密,就是他死在这儿了也不敢说。   之后岑道州都选的真心话,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问他关于感情的问题。都是问的岑道州以前的糗事。   喻挽桑也输了一次。   姜其柯问他:“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场的某一个人。”   喻挽桑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他无法确认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他只是不想辜负岑道州的喜欢,他还没有办法为岑道州的喜欢负责任。   所以他不能,也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定下结论,也无法草率地给岑道州一个明确的回复。   岑道州失落地端着橙汁,什么话也不肯说。   喻挽桑在背后牵着他的一只手,放在手里把玩。他无法给明确的回复,但给一些甜头是无伤大雅的。   姜其柯接了个电话。大家还在玩儿游戏。周照跑去唱歌,张泽去抢麦。姜其柯打完电话后,兴冲冲地说:“文文到了,我去接她。”   “文文?孙文文?” 文桦准确地说出了孙文文的名字。   他们已经差不多六年不见了。   孙文文初中毕业后去学了美术,有一段时间跑去京市参加集训了。孙文文和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   印象中,孙文文是一个成绩很好,短头发,又十分爽快的女生。   “对,就是她。她最近从京市回来了。她说她找岑道州有点事情,我就让她今天干脆一块儿过来了。”姜其柯说。   他去接孙文文进来。孙文文刚一进包厢,张泽就眼前一亮。孙文文的短发变成了长发,整个人的身材看起来也特别棒,尤其是那种美术生的气质,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样。   “好久不见了啊,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忘了?”孙文文爽快地跟他们打招呼。   张泽连忙伸手,脸上谄媚的笑都堆满了:“我是张泽,你也可以把我当老同学,虽然我们之前没见过。”   周照踢了他一脚,张泽不解,又推了他一下:“你有毛病?我招你惹你了?你踢我干什么?”   孙文文没有要和他们玩游戏的打算。她对岑道州说:“我时间比较赶,下午就要回京市了。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或许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出口了,我不想后悔。”   岑道州喝得有些醉了,虽然喻挽桑帮他挡了酒,后面也一直让他喝的果汁,他还是有一点醉。   他跟着孙文文出了包厢。   姜其柯心里暗道不好,他和孙文文联系得挺多的,每次孙文文很喜欢从他这里打听岑道州的事情。他起初只是觉得奇怪,现在才回过味来,孙文文怕不是喜欢岑道州。   他看了喻挽桑一眼,喻挽桑没有过多的表情。大概是他想多了,又或许喻挽桑是真的没看出来岑道州的感情,喻挽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吃醋的立场。   他们又玩了一盘游戏,喻挽桑输了。   他选了大冒险。   他在大冒险的盒子里抽纸条。   十几秒钟后,他拿出了一张专属于岑道州圆润字体的大冒险任务——   【从在场的人里选一个人,接吻五分钟。】   这时候,岑道州恰好跟孙文文从外面回来。包厢门打开。姜其柯也蒙了,他不记得这个箱子里还有这个惩罚任务啊?   岑道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发现包厢里的人都在看他:“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孙文文的脸很红,岑道州有点大大咧咧的,挡在孙文文面前。   喻挽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朝着岑道州勾了勾手指:“过来。”   岑道州转过身对孙文文说了两句话,孙文文的眼睛有点红,然后她抱了岑道州一下,转身就很快走了。   孙文文一走,包厢里的气氛就更古怪了。   “那个什么,要不还是算了吧,”张泽说,“包厢里都是男的,亲五分钟,这也太那什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跟小狗崽一样兴冲冲跑到喻挽桑面前的岑道州,已经被喻挽桑扯了一把,压在了沙发上。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亲在一起。   张泽把眼睛都闭上了。   结果喻挽桑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坐起来,笑了一下,说:“我认输,我做不到。”   他转身拿了最烈的那瓶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把那杯酒全部喝完了。   岑道州的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他知道,刚才哥哥是真的打算亲他的。   只是后来哥哥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而且他写的纸条,不是被哥哥拿出来了吗?他记得哥哥把纸条放进了自己的兜里,为什么哥哥还能在箱子里抽到?   喻挽桑在喝醉前,还在想,岑道州就是他一直都无法证明其真假的伪命题。   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按照他的想法来继续。   他想要撇清关系,好好地做一个哥哥时,岑道州忽然越了轨,表现的一切都是喜欢他的样子。在他想要好好地抛弃掉哥哥这个身份,做一个合格的竹马和暧昧对象时,岑道州又忽然好像回到了正轨。   伪命题,真假难辨。   喻挽桑想,他到现在仍旧是解不开这个命题。 第43章   到高考查分那天,岑道州一大早就跑到喻家去候着了。他帮喻妈妈把院子里的丝瓜藤牵引到竹架上,又在草坪上陪着Pookie玩了一会儿毛线球。喻挽桑下午一点走亲戚回来,他俩才见上面。   “你姑妈身体好些了没?我送她的药,你让她一定要按时吃,保准管用。”喻妈妈说。   喻挽桑和喻妈妈在院门口站着说了会儿话。岑道州从洋房里跑出来,他跑得很急,站到喻挽桑面前,也没能够刹住车,于是直冲冲地撞进喻挽桑怀里。喻挽桑按住他的肩膀,开玩笑说:“慢一点,把自己给摔了没事儿,别把我给撞了。”   岑道州不满他的回答,用胸口故意撞了喻挽桑的胸口一下:“你不让我撞,我偏要撞你。”   他接过喻挽桑的书包,往洋房里走,边走还要边去撞喻挽桑。下午三点查成绩。喻挽桑被岑道州推到书房里,他在电脑前,陪着喻挽桑聊天。   聊着聊着,也就绕不过之前KTV的事情。   “我记得我写的纸条都被哥哥你藏起来了,为什么我回包厢的时候,你还能抽得到?”岑道州好奇地问他。   那些胆怯的感情,藏在心坎儿里,他不敢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确认。确认哥不讨厌他。对他来说,不讨厌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对哥来说,不讨厌他,就是默许他靠近的意思。岑道州分的明白。   “可能我检查的时候出了错,漏了那张纸条而已。”喻挽桑的神色不是很自然。   岑道州不信:“我看着你把纸条放进你的校服口袋的。如果我当时没有回去,你又抽到这张纸条,你是不是真的要和在场的人接吻?你能受得了和男人接吻吗?”   岑道州的话,让喻挽桑想起了上一世的岑道州。当时岑道州的吻让他厌恶,让他害怕,让他觉得心脏好像要爆炸。   就算受不了,上辈子你不也强吻了?   喻挽桑如是想着。何况他自己的取向本来就是男人。   “不会。”喻挽桑说。   “什么不会?不会跟当时在场的人亲,还是你受不了和男人接吻。”   喻挽桑抬起头,视线直视着岑道州,眼神中带着笑容:“你要是不回来,我根本不会抽到那张和别人接吻的纸条。小少爷,你懂了吗?”   岑道州一下子反应过来,闹了个脸红。   所以……   所以哥哥不仅是不讨厌他,还在努力尝试着来主动靠近他?   岑道州捂住脸,整个人都往旁边挪,趴在桌子上,通红的脸藏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说:“但是你后来……后来也没和我kiss。”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埋怨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现在要和我试试看吗?”喻挽桑发出邀请。   岑道州抬起头,像是土拨鼠站立, 下一秒似乎就要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切表白。眼睛里藏不住心事。   “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试试看。”   “那我——”岑道州动作很慢地靠过去,“那我试了——”   就在他还有几厘米就要碰到喻挽桑时,喻爸爸推门进来,说找喻挽桑有事儿。   岑道州被吓得赶紧坐正了,跟小时候被老师训斥坐姿不端正的小孩儿一样,背挺得笔直。嘴唇紧抿,眼睛向下看,一副心虚的样子。   喻爸爸看了他们一眼,更没好气地对喻挽桑说:“给老子滚出来。”   喻挽桑看了眼书房里的监控,又看了眼跟被捉奸在床一样的岑道州。他好像……是逗得有点太过了,还有……这个监控是什么时候安的?他怎么不知道?   喻挽桑出去时,伸手勾了一下岑道州的手指。岑道州就跟被轻薄的良家妇男一样,把手收回来,继续脸红。   喻挽桑第一次见岑道州这个样子,挺有趣的。   当然他出门就被自己老爸教训了一顿,闷头一顿骂。   “我骂你,你还觉得委屈了?我告诉过你多少次,等你和州州都上大学了,能够独立承担你们的这份感情了,你到时候再追人家。你现在这样简直就是一副渣男模样,你懂不懂?”喻爸爸说。   “没觉得委屈,我该骂。”喻挽桑应下来。   “等你们毕业,你好好追人家。别跟那些个没长性的男人一样,今天喜欢这个,明天调戏那个。州州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你没想好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就不要下手懂不懂?”喻爸爸说。   家里的人都站在岑道州那边,生怕岑道州受到伤害。喻挽桑对于他是否喜欢岑道州,是否又能够对岑道州的未来负责这件事,也做过清晰的规划。   他现在十七岁,再过几年读完研,留在本地清北大学的附属医院工作。工作尚且稳定。他家里能够出一套房子的全款,所以省吃俭用养个小少爷也不成问题。   不过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后来小少爷一年的花销就够喻挽桑十几年的薪水了。光是各种名牌和跑车,以及各种社交要花的钱财,几乎就得把喻挽桑掏空。   家里百分之八十的收入都是岑道州贡献的。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后来岑道州再也没喊过喻挽桑为哥哥,除了床上折腾他的时候。   当然在现在,喻挽桑仍旧觉得,自己才是1,是需要去承担更多未来责任的人。毕竟他有那么多的经历,阅历丰富,加上思想成熟,以及岑道州是经常被他逗得跟条小狗一样,他认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一定是上位者的存在。   是的,他从未怀疑过,所以到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岑道州把他狠狠地压到了床上,他才醒悟过来,小狗似乎不太经逗,而且很会咬人。   他英明了小半辈子,不料一朝失足被小少爷狠狠反咬了口。 第44章   下午三点。开始查分。喻挽桑颤抖着输入准考证号。因为同一时间段,查分的人特别多。所以出分数的页面刷新了好久。   然而刷新结束后,显示分数已经被隐藏。   岑道州激动地抱住喻挽桑,他的冲劲儿把喻挽桑压在椅背上:“哥!你考到全省前五十了!你太牛了!”   喻挽桑被压得难受,却也没推开他:“有这么高兴吗?”   岑道州想,他都高兴得差点哭出来了,全省前五十,太酷了好吗!   两个人挨得很近,岑道州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喻挽桑侧一侧脸,嘴唇就能碰到岑道州的脸颊。喻挽桑的背靠着椅子,他抬起头看了眼监控的地方,嘴唇勾着一抹笑,这可是小少爷自己送上门来的,和他可没有关系。   小少爷投怀送抱的时候,要是不小心用力过猛,导致他俩不小心接吻了,这关他什么事儿?   喻挽桑不紧不慢地扭头,嘴唇刚碰上小少爷的耳垂,小少爷就站起来,风风火火地拿了手机把电脑页面拍照下来,然后跑下楼,跟他爸妈宣传高考成绩。   书房门口,喻爸爸刚看完手机监控,他恶狠狠地瞪了书房里,自己那个流氓脾性一样的儿子,等岑道州拿着手机过来,他又恢复成好好先生,脸上堆满了笑容:“真的假的?他还能考这么好?别是系统错了。”   岑道州连忙反驳:“哥哥成绩很好的,他保守估分出来都是七百出头。”   喻妈妈也跑来凑热闹,岑道州于是又叽叽喳喳地把查分结果重新说了一遍。   喻挽桑无奈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刚才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下午岑道州就不见了。喻挽桑给他打电话,发现他跑去姜其柯家里。   “你去找姜其柯了?”喻挽桑不可置信。刚高考完,难道自己就失宠了?以前他从不担心失宠的问题,毕竟他从前恨不得跟岑道州撇清楚关系,现在他真香了,就不得不在意起来了。   “嗯,找他有点儿事,有个问题想要问他。”岑道州支支吾吾地说。   哥哥高考完了,以后他们的距离就远了。大学城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要远很多。每天见面就变成了每周才见一次面。岑道州舍不得,也觉得难受。他不好意思和妈妈聊自己的担忧,就只好和姜其柯说。   “什么问题,不能问我?”喻挽桑说。   他的手里转着笔,脸上的表情却很臭。   “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姜其柯就能解决,不麻烦哥哥你了。”岑道州想要挂断电话了。他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穿帮。   在岑道州挂断电话的一分钟内, 还在充当岑道州军师的姜其柯,就收到了喻挽桑的短信——   【让他回来。】   【还有,不准给他出馊主意。】   【他上回不是问过你,怎么追我吗?你让他回家的路上给我买块蛋糕,要巧克力的。】   【主意我给出了,这次我会看着情况咬钩。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更多内容请搜索QQ频道:西图澜娅   天下第一老实人姜其柯——   【……】   【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你都这样送上门了,你还让他追干嘛?直接表白在一起,kiss打啵上三垒不行吗?】   【春宵苦短。】   岑道州——   【家里不让】   【早恋害人】   【我们要做三好青少年】   姜其柯讷讷地收了手机,无奈地对岑道州说:“你要不直接跟你哥坦白了呗,到时候让他在外面租个房子住。你搬到他房子里去。你哥家里也不缺钱,租房住也比较自由。”   岑道州这恋爱没谈跟谈了有什么区别?这也太爽了吧,自己暗恋的人还喜欢自己,甚至还帮着他出主意追自己。   姜其柯简直都羡慕嫉妒恨了。   “你哥之前不是让你追他吗,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追跟我想的追不是一回事,他是想要我成绩追上他。”岑道州看了眼手机,   时间有点晚了,他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管他一样不一样,反正他都叫你追了,你就可这劲儿地追,”姜其柯嘀咕,“反正你哥会看着投降的……他爹的,气死老子了,凭什么甜甜的恋爱都被你谈完了。”   岑道州心不在焉,没听见岑道州的后半段话:“你说什么?”   姜其柯忙打岔:“我说让你回去的路上,给你哥带个巧克力蛋糕。他应该会挺高兴的。”   “他对巧克力一般,他都不爱吃巧克力。”岑道州随口说。   姜其柯:哎不是,他有病吧,自己不爱吃巧克力,还让他劝岑道州买?   “你试试看买个巧克力蛋糕,说不定会有惊喜。”姜其柯只能提示到这里了。   岑道州压根没放在心上。他比较喜欢甜食,以前和喻挽桑一块儿吃巧克力蛋糕时,喻挽桑从来都不碰巧克力。不过岑道州自己很喜欢巧克力。   喻爸爸开车来接他,半道,他看见一家蛋糕店,拜托喻爸爸停下。天气略微潮湿。大雨来临前的前兆,行道树被风吹得乱了树冠。他走进蛋糕店,选了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   蛋糕不是现做的,但是上面可以现场写一些字。   在店员装蛋糕时,岑道州说:“我可以写一句话吗?”   店员拿了写蛋糕写字的细口的裱花袋给他:“当然可以。”   岑道州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把【祝哥哥天天开心】这句话写好。是他的字迹,比较圆润,和哥哥那一手漂亮的字差得太远了。   希望哥哥不要嫌弃。   “辛苦帮忙打包得漂亮一点。”岑道州说。他希望哥哥可以喜欢这个蛋糕,虽然是巧克力蛋糕,或许哥哥不会喜欢吃。但他可以吃掉,然后把没有巧克力的部分留给哥哥。   因为今天喻挽桑的成绩出来了。岑道州难得地又跑来喻家住。他带着蛋糕,在卧室里找到已经洗完澡,正在看书的喻挽桑。   “哥哥,你要吃蛋糕吗?为了庆祝你今天出成绩,我买了一个蛋糕。”岑道州拎着蛋糕进卧室,“你现在要吃的话,我把蛋糕拿到楼下切。给叔叔和姨姨也分一块。”   喻挽桑头也没抬:“我已经洗漱了。”   岑道州有点失落。   “我也没说我不吃,”喻挽桑走过去拿了蛋糕,“蛋糕别拿给我爸妈吃了,他们晚上不吃甜点。”   喻家两口子特别注重养生,晚上八点后,连水都不怎么喝。   “那就我们两个吃。”岑道州说。   他把蛋糕切好,刚要把蛋糕端给喻挽桑,他脸上就被糊了半拉奶油。   蛋糕上最后那点奶油都在他脸上了,剩下的都是巧克力。哥哥不吃巧克力。   他要去擦奶油,却被喻挽桑制止:“别动。”   他茫然地去看喻挽桑,喻挽桑低下头来,侧着脑袋。他能够闻得到哥哥身上的味道,是和他身上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而且哥哥的身上很热,睡衣摸起来也很舒服。   岑道州几乎不敢呼吸。   喻挽桑的吻落下来,落到了奶油上,他们之间隔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奶油。   岑道州浑身跟个火炉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哥哥这是在——   他的内心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哥哥这是在干嘛?   撩他吗?   还是说奶油真的有这么好吃?   “我痒……”岑道州不安地想要动。   他很快就察觉到喻挽桑身体的反应。他震惊了,整个人连怎么动作都忘记了。他该怎么办?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的空格键被打出来,好像要宕机掉。   “别动了,再动你更难受,”喻挽桑舔干净最后一点奶油,随后他起身,坐到床上,继续若无其事地捧着书看,“剩下的巧克力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岑道州的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就跟被定在了原地一样。   哥哥怎么走了?   正常的剧情走向,接下来不就该是互诉衷肠,互相表白,然后kiss了吗?   岑道州脸红:“哥……哥哥……”   喻挽桑扶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用来装逼的平光眼镜:“你今天找姜其柯问的问题,我今天晚上帮你解决了吗?”   岑道州一愣,他去找姜其柯,是因为自己很困惑,也很焦虑。他很怕和哥哥见面的时间少了,他们之间就有隔阂。他舍不得哥哥,这种舍不得的情绪,只有他在哥哥身边时才能缓解。   他甚至不知道,哥哥是怎么猜到他去找姜其柯的原因的。姜其柯应该会为他保守秘密的,否则他早就跟姜其柯算账了。姜其柯收了他那么多好处费,应该不至于泄密吧……   “解决什么?”岑道州装作不懂的样子。   给尽了甜头的喻挽桑,看着眼前装小木鱼的岑道州,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没什么,把巧克力蛋糕吃完了,就赶紧洗漱睡觉吧。”喻挽桑说。   蛋糕是没有吃完的。喻爸爸九点多又跑上来查房,看见岑道州一个人在吃蛋糕,他又把喻挽桑骂了一顿。   “大半夜的,州州吃蛋糕你也不知道拦着点。他现在吃蛋糕,胃消化不了,对身体不好。”喻爸爸说。   “待会儿让他运动。”喻挽桑解释。   打算吃完蛋糕,饱饱地睡觉的岑道州,不解地看着喻挽桑。哥哥不是叫他吃完就睡觉吗?   晚上十点多,岑道州被迫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四十个俯卧撑,一百个开合跳。   坐仰卧起坐时,喻挽桑帮他压着脚背,他起猛了的时候,就会恰好跟喻挽桑的额头碰到。有时候他会碰到哥哥的额头,有时候他会故意用脸颊去碰。   穿着睡衣又刚吃完奶油的哥哥,像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等我高考完,”岑道州把全部运动都做完,他趴到沙发上,对床上的喻挽桑说,“哥哥,那个时候,我们要不要交往试试看?”   “做好朋友不好吗?”喻挽桑问他。   岑道州的目光很平静地与喻挽桑的目光对上,他伸手,握住喻挽桑的手腕,很轻地从喻挽桑的手腕线条,游走到喻挽桑正在读的那本蓝色封皮耽美书籍上:“不好,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我也不缺你这个好朋友。何况,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好朋友起反应吧……”   他的话从试探到挑明。   他用掉了自己仅有的一次机会。   “你不用这么快给我结果,我不逼你。我想要睡觉了,你以后想清楚了再给我结果,我不着急。”岑道州收回手,起身去浴室。逃也似的。他在害怕,害怕被拒绝,害怕喻挽桑对他只是出于爱护。   “不用等以后,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结果。”喻挽桑叫住了他。   “我不想要坏的结果,所以如果是坏的,那你就憋着吧。”岑道州头也不回,把自己丢进了浴室里。   等他再次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大雨瓢泼,青苔在夜里滋生蔓延。就像他的那些狎昵的心思,一点一点,将他的思绪占据。   岑道州的脑袋上顶着一块毛巾出来。他坐过去,坐到床上,挨着正在看书的喻挽桑。雨点好像在他的心脏上落下,降临了一大片湿润的阴影,他的呼吸都带着胆怯。   喜欢的,很喜欢他,已经喜欢到不能再多喜欢他一点了。 第46章   喻挽桑的谢师宴办得很隆重。高中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被邀请到场。喻爸爸和喻妈妈在这事儿上,花了不少钱。   谢师宴的场地是岑家公司旗下的五星级酒店。喻挽桑跟老师们坐在一桌,喻家的亲戚单独坐在一桌。   喻家两口子以前的家境都不太好,家里亲戚也杂。喻家舅舅早年在工地干活,后来腿断了,就开始吃低保。他没什么钱,也没娶媳妇儿,到现在都快四十了,也没把家安下来。   眼见着自己姐姐住上了别墅,儿子还考上了清北大学,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腿摔断那会儿,姐姐和姐夫给了他不少钱,姐姐也请假回来照顾他,他嘴里口口声声说着感谢的话,实际上心里特别不好受。   当时他心里感动,但他现在看来,就觉得姐姐当时是在对他炫耀而已。炫耀她比自己过得好,生活比自己美满。   饭桌上,轮到喻挽桑来给他们这一桌敬酒了,他就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还得是姐姐命好,嫁了个好人家,不花钱就住上了联排别墅,现在儿子也出息了,考上了清北大学,以后只要鱼鱼不嫖不赌,不愁挣不到钱。”   喻妈妈登时就想给自己这个糊涂弟弟揍一顿。谢师宴图个吉利,他还在这儿闹,说什么嫖赌。   “有本事,你也去嫁。今天我儿子的谢师宴,你再敢说这种酸掉牙的话,就给我滚出去,别逼我找你姐夫来揍你。”喻妈妈挡在自己儿子跟前说。   叶亮指着喻妈妈的鼻子说:“叶淑敏,你拽个什么劲儿?要是没有岑家,你跟你老公两个人算什么东西?没有岑家的帮忙,你儿子能考试清北大学?谁知道你们高考有没有从中操纵什么,现在有钱人还怕买不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话的意思一出,就是故意说喻挽桑考上清北大学是走后门进的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喻家会有这么个拎不清的人。清北大学是什么学校,拿钱就能砸进去?   喻妈妈还在生气,想要教训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顿。岑妈妈就拿着包走过来,跟着她过来的还有两个保安:“把人请出去。”   叶亮被架着走之前,他看了眼喻挽桑挡着的角落,目光落在角落的岑道州身上,眼神里闪过一抹阴翳。   他想,他要是抱着这么一个金宝贝,不知道能有多少钱。   喻挽桑忙安慰他妈。喻妈妈忍住了哭的冲动,怎么说今天都是儿子的谢师宴,她不能哭,多晦气。   “妈咪,你怎么来了?”岑道州从被喻挽桑挡着的角落站起来,欣喜地去抱住妈妈。   “恰好工作忙完了,就过来看看。鱼鱼的谢师宴,我总不能缺席吧?”岑妈妈笑着说,她安慰喻妈妈,“你啊,就是做事情太优柔寡断。这种不知感恩的人,你干嘛和他多费口舌,找人赶出去得了。你心里要是过意不去,过两天我找人送点礼物过去,就当是赔罪了。鱼鱼今天才是主角,别让谢师宴变了味儿。”   喻妈妈当然懂得道理。   自己儿子变得这么优秀,付出了多少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自己那个弟弟又不争气,她就算是想要拉一把,也有心无力。   叶亮被赶出去后,心里就开始嫉恨上了。他以前在工地上,认识不少混混。有的人要钱不要命,真急眼了,啥都干。   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那头的人似乎正在干事儿,还有女人喘息的声音传过来。   “你又在女人的床上?” 叶亮问,“我这里有一个生意,你做不做?事成之后,到手的钱,比你一辈子干活儿赚的钱还要多。”   “真的假的?”那头的人说。   “真的,你小子前两年不是被一中的一个学生害得进了局子吗?你找出来之后,找活儿都不好找了。我说的这单生意,你干好了,这辈子你都不用愁钱。”叶亮下了狠心。不就是考上清北大学吗?不就是嘲笑他是个瘸子吗?   他倒是要看看,人都死了,看他们还怎么嘚瑟。   “方舟,过两天我会把岑家少爷带到你面前来,你绑架了他,以后吃喝都不愁了。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方舟听到岑家的少爷,便打算接下来这活儿了。害他进局子的就是岑家的人,把他在里面关了两年,要不是他表现好,还不会这么早放出来。   他迟早得给这群人好看。   “帮我把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姓喻的男孩儿给杀了。你别说你办不到,我知道你在帮谁做事,你手里沾上的人命官司只多不少。”叶亮说。   被叶亮这样跟臭虫一样的人威胁,方舟心里跟吃了屎一样恶心。但杀个人而已,还是个没成年的男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何况这件事的报酬也确实丰厚。他从牢里出来后,不是不想报复岑家的人,偏偏岑家的保镖把岑道州和岑家两口子都保护得很好,他一旦靠近了,就会被追着打。   而叶亮敢说这样的话,自然就是和岑家有点关系在,能够突破岑家的防护。   “行,这活儿我接了。”方舟咬了咬后槽牙,爽快地说。   谢师宴结束时,已经很晚了。   喻挽桑似乎是喝醉了,靠在椅子上休息。来参加谢师宴的客人都走了,岑道州找服务生要了一杯柳橙汁,端到喻挽桑面前。   “喝杯果汁再休息。”他推了推喻挽桑。   喻挽桑枕在臂弯里,另只手伸出去,触碰岑道州的脸颊:“不喝。”   “哥,你醉了,喝了果汁解解酒。”   “不喝,除非你再叫我一遍哥。”喻挽桑说。   岑道州心想,这不是很容易吗?他能天天都喊喻挽桑哥哥,把他叫烦了为止。   在他叫了很多遍哥后,喻挽桑捧着果汁,终于喝了两口。   喻挽桑很失落的样子,对着岑道州说:“有一个人,他后来他再也没叫过我哥了。我结婚那天,他来找我,我以为他要破坏我的婚礼。他说,祝我新婚快乐。我才知道,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岑道州不懂得喻挽桑在说些什么。他们都还没有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结婚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   或许在哥哥的梦里,真的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人,喜欢到就算是哥哥要结婚了,明明那个人因为喜欢的人要结婚了很伤心难过,也要去找哥哥。   “以后我叫你哥,换我保护你。”岑道州凑近喻挽桑身边,手指落到喻挽桑的耳垂上,很轻很缓慢地像碰一朵脆弱的蘑菇一样,抚摸,“我会保护哥哥,我才不要祝你新婚快乐。”   谢师宴刚结束那会儿,喻挽桑还没有喝醉,老师问他,高中是不是过得很无聊。   喻挽桑回忆了一下——   他在雨天去图书馆有人陪,在去食堂的路上有人陪,学习到深夜也有人陪。   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人陪伴都是一见好事。   “我不无聊,也不孤单。”喻挽桑说。心中因为心疼某个人,而有点难过。   真正孤单的人,不是他,是上一世的岑道州。   没有喻挽桑陪在身边的日子,岑道州的时间过得很快。   姜其柯说他很少再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了。   时间匆匆,又是一年夏天。七月,岑道州准备了一块小蛋糕,要给喻挽桑庆生。   他去喻家找人,喻妈妈说,鱼鱼今天要上课,回不来家里。   “那我去找他,如果哥哥给你打电话说要回家,姨姨你一定要告诉我。”岑道州抱着蛋糕,又踩着石板路离开。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哥哥了。   他打车到清北大学,因为没有学生卡,所以进不去学校。   喻挽桑接到他的电话,从实验室出来,到校门口,就见到蹲在门口的岑道州。   城市下着雨,校门口没有遮挡物体。岑道州几乎半个身子都湿了,一中的校服被他脱下来挡住脑袋和怀里的蛋糕。   雨真大,他像特别不会照顾自己的可怜小狗。   “冷不冷?”喻挽桑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岑道州摇摇头:“生日快乐,哥哥。”   他的蛋糕很小,是巧克力蛋糕,上面只有一点小羊形状的蛋糕。蛋糕上有他用奶油写下的圆润字体。   “你要是不过来找我,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生日。”喻挽桑说。   “没有关系,我会替你记得。”岑道州站起来,因为重心不稳,而往前摔。摔倒前,他被喻挽桑拦住了。   “小心点。”喻挽桑握住他的肩膀说。   岑道州护住了怀里的蛋糕,嘀咕说:“还好蛋糕没有摔坏。”   喻挽桑摇摇头,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说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安危当一回事。   喻挽桑把岑道州带到了自己的宿舍,他和三个室友住在一起。   室友都临时去了图书馆,岑道州很庆幸宿舍里只有他和喻挽桑。他去洗了个澡,回到宿舍后,发现宿舍温度已经被哥哥调高了。   宿舍里还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哑然地站在门口。突然到别人的宿舍里住,是不礼貌的行为。   “你就是喻挽桑的小男友?”室友许小西说。   许小西长得瘦瘦弱弱的,眼睛看上去却很亮,就跟那种传统的学霸一样,一看就是物理和数学特别好的那种。   “我——我不是——”岑道州害臊,哥哥是这样介绍他的?   “今天喻挽桑说他要带个人回宿舍,把我们都赶到图书馆学习了。他还答应给我们每个人带一周的早饭。”许小西收拾好书包,从抽屉里拿了两本解剖学的书出来,“我书没带够,回来拿书的。你别告诉他我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许小西走后,岑道州的心微微动容。   原来不是宿舍里恰好其他人都外出了,是哥哥怕他和别人在一起待着不自在,才拜托室友出去的。   他坐在喻挽桑的床上等了一会儿,看了会儿手机,把蛋糕的蜡烛插上。   喻挽桑带着从食堂打包的晚饭回来,把雨伞放在楼道里,他说:“雨下的这么大,你以后别不带伞就出来。来找我之前也和我说一声,万一我不在学校,出去做田野实践了,你就要在学校门口干等了。”   岑道州把蛋糕端到桌子的最中央,拿着手机摆拍:“我哥才舍不得让我等,就算他在外面实践,肯定也会赶回来接我。你要这么说,那你就不是我哥。”   喻挽桑好笑地蹂躏了一把他的头发:“头发都没吹干,你就这么心急躺我床上?吃完饭我带你去澡堂,用学校的吹风机再吹一吹。”   “不要,那会儿我头发都干了。”   吃饭前,岑道州用手机把食物都拍了照,还拉着喻挽桑合照了。他把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很快点赞数就有好几十个了。小少爷的交际圈很广泛,社交圈的关系很好。   他想要用喻挽桑的手机再发一同款朋友圈,又怕喻挽桑不乐意。   喻挽桑的朋友圈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小猫照。那是收养Pookie的那天。   “怎么是巧克力蛋糕。”喻挽桑拆开蛋糕盒子的那一刻,眼里满是揶揄。   岑道州知道他不爱吃巧克力,照道理说,是不会挑选巧克力蛋糕的。   岑道州被看得脸红:“你可以吃奶油,还有蛋糕胚,巧克力我都会负责吃完。”   上一回喻挽桑吃奶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岑道州想要再得到喻挽桑一个暧昧的吻,于是故技重施。   喻挽桑把蛋糕切块,放到岑道州的碟子里:“不用奶油和巧克力,你想要我亲你,你说一声,我也会照做。你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岑道州故意把巧克力抹在了喻挽桑的脸颊上,脸都憋红了:“那我现在可以吃巧克力吗?”   喻挽桑了然,他坐在椅子上,很放松的姿态:“到底是我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怎么 ”我觉得自己倒像是送上门的蛋糕?   他说话时也在笑,并没有不高兴。   岑道州把椅子挪过去,很小心地吃那块小蛋糕。小蛋糕很甜,他和喻挽桑的脸颊挨在一起。他们没有接吻过,却好像比接吻更能触达彼此的灵魂深处。   暧昧变得好像有了实质。 第47章   他们刚吃完饭,喻挽桑就接了个电话出去。   出去前,他又叮嘱了一遍,让岑道州一定要把头发吹干再休息。   岑道州在喻挽桑的床上趴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已经干了,他不想再出宿舍了。他要在哥哥的床上当一只懒虫,现在喻挽桑的床上滚了两圈,让喻挽桑的床铺都沾上自己的味道。   他拿了喻挽桑的衣服,在身上比划。哥哥的衣服,他穿不下了,喻挽桑的尺寸要比他小一点。   晚上七点多,他睡醒去阳台,看见喻挽桑和一个男生在楼下讲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男生忽然抱住了喻挽桑。   等喻挽桑上楼,岑道州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原本是满心欢喜地过来找哥哥过生日的。然而喻挽桑却好像背着他有了更好的朋友。当然那个男生也有可能是哥哥的恋爱对象,毕竟喻挽桑确实是有喜欢男生的先例。   岑道州的心酸得起泡,像是被十吨柠檬水泡着。   他坚持说:“我要回家。”   喻挽桑本来是想要让他住一晚再走的,毕竟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睡觉。他甚至刚才特意去学校周边的超市里买了一套新睡衣。也已经和室友打好了招呼。   不过既然岑道州坚持,那他也不愿意勉强岑道州。   “刚下完雨,外面天气冷,你把我的外套穿上再走。”喻挽桑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大一点的外套给他。   “我不穿。”岑道州推开喻挽桑的手。   “你不要闹,”喻挽桑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他就这样走,“你要是感冒了,你妈又得念叨你。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能不能让我放点心?”   岑道州小时候是身体不好,因此总让身边的人操心。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很懂事,在身体上插满管子卧床休息的时候,也不说疼。   在好几次呼吸过度后,也都是自己偷偷解决的。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很好了,很强壮,甚至比哥哥还要更加强壮,然而在哥哥的印象中,他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   岑道州转身,把喻挽桑压在衣柜的柜门上。   咚的一声,宿舍里就像是被投入了一颗鞭炮一样。   喻挽桑诧异地看着岑道州,他没有想到岑道州会手劲那么大。岑道州带给他的压迫感太强。   岑道州的下巴枕在喻挽桑的肩膀上,手握住喻挽桑的手腕。   “哥哥,淋这点雨,我根本不会感冒,也不会生病。我已经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怎么还是不懂?”岑道州松开了喻挽桑的手腕。   喻挽桑错愕地被他抱着。   岑道州的眼泪落在他的颈弯里,湿润又温热的眼泪,是那么的珍惜。   谁能舍得让小少爷掉眼泪呢?   喻挽桑是舍不得。   他从小就怕岑道州的眼泪。   “我懂的,”喻挽桑揉受落在岑道州的脖颈后面,很轻地揉了一下,“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我怕你冷,怕你生病,怕你不舒服,怕你会觉得和我一起过生日没意思。我想要多和你待一会儿,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过夜的睡衣。”   “那你和我说,说你想我。你要是说了,我就留下来,在你这里过夜。”岑道州说。   喻挽桑笑着说:“我说了,你就不走了啊?你的原则呢?”   “我什么时候在哥哥你这儿有原则了。”岑道州的手落在喻挽桑的腰上,他一想到,楼下有人抱了哥哥,他就生气。他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ABO的世界就好了,他看了不少耽美的书籍, 如果真的有信息素这种东西,那他一定要让哥哥身上沾满了他的信息素。   “我想你,留下来吧。我已经和我爸妈打过电话,他们都知道,你今晚不回家。”喻挽桑说。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吧。”岑道州傲娇地说。   晚上,喻挽桑的室友陆续回来。   大家都是男生,没什么隔阂。岑道州的交际面很广,交际手段也是一流的。他和谁都能聊上两句。很快他就和宿舍里的大家打成了一片。   “还好你来了,”许小西对他说,“体育系有个男的,一直在纠缠喻挽桑。恶心死了。喻挽桑都拒绝他多少遍了,他还不放弃,死缠烂打。”   喻挽桑去澡堂洗澡了,许小西才有机会对岑道州说这些话,喻挽桑告诉过他们,不准在岑道州面前提起这件事。   “你也知道,你哥是跳级读的大学。他年纪本来就小,个子在男生中就偏矮。周方权是体育生,他身体就跟一堵墙一样,你哥根本反抗不了他。”许小西埋怨,“每次你哥在外面遇到了周方权后,一回到宿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宿舍熄灯后。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睡觉。喻挽桑睡得很安稳,整个人都在岑道州的怀里。   岑道州小声地对他说:“我今天看见有个男人抱你。就在宿舍楼下。所以我才想要走,我以为你谈恋爱了,又或者有正在暧昧的对象。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和别人暧昧,然后还和我好的人。我就是心里没底气。”   喻挽桑没有睡着,听着枕边的声音,他对岑道州说:“还好我没让你走,否则你以后都会记恨我。”   “你说得好严重,我怎么会记恨你。我只会希望你过得好。”岑道州忍住了吻他的冲动。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但岑道州还是不敢。喜欢喻挽桑这件事,让他变得很胆小。   喻挽桑心里感慨,这还真是岑道州的作风。不仅不会记恨他,还能祝他新婚快乐。真是够言不由心的。   “不要走,你以后要是遇到心里拿不准的事情,就和我说。我会和你好一辈子,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喻挽桑半真半假地说。   他重生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这个。他是来让岑道州变得不再孤单的,让自己重新弥补过去的伤痛。他要再经历一遍过去,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一遍。   他曾经误以为是沈夏陪伴他走过那段最难的时期,从而对沈夏产生感情。   上辈子,他追求沈夏,而沈夏却一直喜欢岑道州,因此他也更讨厌岑道州了。他一直以为岑道州在和他抢沈夏。可细想来,岑道州和沈夏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都在。   他曾以为是岑道州是故意破坏他和沈夏相处,才不断地黏着他。但如果按照这一世的岑道州思维,上辈子的岑道州或许只是想要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时间而已。   只是固执又骄傲的岑道州不肯说出口。岑道州为了让他过得幸福,也为了断绝掉自己的念想,所以去了国外留学,很少回国。   喻挽桑每每想到这个原因,就不由得心里变得软而难过。 第48章   第二天,喻挽桑帮宿舍的人都带了早饭,再伺候岑道州小少爷吃完早餐,给小少爷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紧接着再送想要赖在这里不走的岑道州小少爷去校门口。   他们在宿舍楼下又遇到了周方权。周方权在宿舍楼下等他,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刚下楼,岑道州就挡在了喻挽桑面前,想要护着喻挽桑。周方权伸手去拽岑道州,想要动手,他对喻挽桑说:“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吗?我都问了人了,这个人昨天晚上在你宿舍留宿了,还是跟你一起睡的。你少拿你不喜欢男人这个借口来敷衍我。”   喻挽桑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不喜欢男人了?我只说过我不喜欢你。”   周方权说:“这不就是不喜欢男人的意思?”   岑道州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傲娇地翻了个白眼。   周方权要揍他,他也没带怕的,把早餐给了喻挽桑拿着,他就撸起袖子,打算给这个人点颜色看看。   喻挽桑拦着他,不让他打架:“你要是敢打架,下回我就不让你来了。”   岑道州这才不甘心地收手。   周方权见岑道州不是好惹的,便也不敢再说什么狠话。   他之所以敢骚扰喻挽桑,不过是看着喻挽桑年纪小,好欺负,加上成绩好,长得也不错的份上。但凡喻挽桑是岑道州那种体格的,或者是更豪横一点的男人,他都不敢这么纠缠。   等喻挽桑送完岑道州,再回到宿舍里。其他人都走了,许小西还在宿舍里收拾桌子。   “昨天晚上我没有睡着,我听见你和你弟说话了。”许小西说,“我知道那你们两个还没有交往,你也不想让他掺和你的感情问题。但我怕他误会你,所以今天早上,我就把周方权的照片给他看了。他说他要帮你把人赶走。”   喻挽桑说:“他哪儿打得过人家。”   “他说他找保镖过来,明天就能帮你搞定。”许小西试探着问,“你弟家里很有钱吗?他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一台iphone16。还给老大单独送了一双限量版球鞋,老大让我问你,要不要把东西还给你们,这也太贵重了。”   喻挽桑不知道这事儿,不过随手豪掷千金,这确实是小少爷的行事风格:“他送的,你就收着吧,这点钱还够不上他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许小西抓狂了:“我居然真的跟少爷住了一晚,还聊了这么久。早知道我就加他个微信了,这样我在富二代的圈子里,也算是有人脉了。”   喻挽桑摇摇头,无奈地笑。   九月七日,岑道州从学校出来,打算和文桦去图书馆自习,他骑车在半路遇到了车祸。   一辆白色本田朝他撞过来,他拧着自行车把手,急忙刹车。车撞过来,他被撞倒在地上。他从校服兜里摸出手机,第一时间拨打给了他手机的紧急联系人。   喻挽桑没有接电话。   手机响了一会儿,自动转了语音留言。岑道州趁着自己意识还清醒,拨打给了附近的120急救中心。   很快他就失去意识,再醒来,他看见有人跛着腿,拽着他的手腕在拖着他走。   后背很疼,他睁开眼,眼前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壁纸起了霉,窗户是破的。像是要拆迁的小区老房子。   他听见有两个男人在争吵。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男人进来了。这个男人是他认识的人。两年前,哥哥就说,这个人渣已经被惩罚入了监狱。但现在这个男人出来了。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是吧?”方舟说,“本来一年前就能把你绑来,不过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叉走漏了消息,你爸在你身边多加了几个保镖,不好办事儿。但现在看来,把你绑过来也不晚。”   岑道州很疼,他的手腕被麻绳绑着,额头上的血已经结痂,但头很疼,疼他喘不过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刚才我已经跟你爸打过电话,开口就提了五千万,你爸压根没敢讨价还价。当初威胁我,要我要离你远点的人,现在还不是恨不得跪下来求着我放人。”方舟可算是解了气。   叶亮戴着口罩,在外面敲了敲门:“我那外甥带着钱过来了,你帮忙把他办了。”   方舟用笔记本电脑看了眼监控,拿了一把水果折叠刀就出去:“催催催,催命啊你。这就去帮你杀了。你急什么,急着投胎啊?”   方舟走了,叶亮胆子小,坐在角落里,死死盯着笔记本的监控看。   叶亮对方舟也瞧不上眼。方舟一个蹲过局子的人,凭什么还有脸来教训他?   叶亮一直以来都被别人瞧不起,如今还被方舟瞧不上眼,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要怪,就怪你们太嘚瑟。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凭什么你们过得比我好。都是一群傻叉,全都去死吧。”叶亮去厨房,打开煤气开关。   这栋房子还能正常使用,说不定之前叶亮就住在这里。   岑道州知道,城里有些老房子,因为年限久远被判定为危房,不能再住人,但也达不到拆迁的条件,所以一直就没有人来维修或拆除。不过大多数人都搬迁出去。   喻挽桑拿着装现金的箱子上楼。在半路,他遇到了方舟。方舟有备而来,但明显方舟小看了他,所以只带了一把水果折叠刀。   喻挽桑往后躲,刀刃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去。他往后跑,方舟跟着来追他,到了空旷地带,方舟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太低估这个小鬼,竟然跟到了外面。   警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他想,是不是叶亮出卖了他? 毕竟叫自己过来追杀喻挽桑的就是叶亮。   这一片的老房子都是他的地盘。小时候他在这边生活,认识的兄弟也都是这一片的,今天他让他兄弟帮忙看住这一片地区,不至于有警察围过来,还没有人来通知他。   何况这附近的监控都能上传到电脑的云端上,电脑在他的房子里。叶亮要是发现不对劲,肯定该给他打电话通知。可从他被捕到现在,电话都没有响一个。   叶亮是叛徒。方舟心想。   方舟红着眼睛扫视了这群人一眼,视线跟喻挽桑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好啊,你们舅甥两个联合起来坑我。就算现在你们把我抓了又怎样?老子过几年出来,照样能杀了你。”   喻挽桑冷眼看他:“人呢?”   “什么人?”   “岑道州。”   “被你舅开车撞死了呗。”方舟死鸭子嘴硬。   喻挽桑朝着方舟之前出现的那栋楼走,按照方舟之前跟岑先生打视频电话的方位来算,现在是下午,太阳却没有直射,加上这一片区域都是老房子,楼层不高……   他往上走,最终在四层的位置停下。一梯两户,他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他选错了,那么岑道州就会有危险。   左边的房子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他踹开左边大门,往里跑。岑道州的头靠在玻璃窗旁边呼吸,地板上都是碎掉的玻璃渣。叶亮倒在地上,还有意识,正在朝他这边爬过来。   “哥哥带你走,”喻挽桑用手指抠掉扎进岑道州脸颊上的一枚玻璃渣。玻璃渣有指甲大小。   喻挽桑对岑道州说:“哥哥背你回家,你别睡着了知不知道?”   岑道州的意识尚且存在。   他想要开口说话,让哥哥别这么担心他,他还要陪着哥哥过生日,吃巧克力蛋糕,他的秘密还没有告诉哥哥听,他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非常优秀,非常好。   他看见喻挽桑眨了下眼睛,温热的眼泪就掉在了他的手上。   哥哥哭了。他不敢相信,又很惶恐。   “哥……”他张着嘴,半天才喊出来一个字。   喻挽桑擦了眼泪,背着他往外面走。在他走后不到五分钟,身后传来爆炸声,叶亮在室内点了火,屋子里发生了爆炸。   这栋老房子受到爆炸的冲击,整个房子倒下来,他背着岑道州往空旷的地方跑,可房子倒下来,这一片地方都没有躲的角落。   他和岑道州被埋在了废墟里。只有很小的一个角落可以看见天空。   喻挽桑把最安全的地方让给了岑道州,他们在偏外面的角落,所以比起上一世因为地震被压在废墟下,他们这种情况要好很多。   赶到的警察很快开始搜救工作。   “不要怕,哥会带你出去。”喻挽桑抱着他说。他现在什么也不管了,他只要岑道州好好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原则、尊严、努力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了。   “你不是喜欢我吗?出去了,我什么都给你,我也给你。”   “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我是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表现得太明显了,你根本没有藏住。你知道吗?我知道你的本子里画的都是我,不仅我知道,我爸妈和你爸妈还有章楠他们都知道。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是因为我和他们说过了,让他们不准在你面前乱说。”   “我讨厌姜其柯,因为你总是跟他在一起。”   “我很介意上回孙文文把你带出去,我也很想问你,你们两个说了什么。但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你说的是我害怕的答案,你要是真的喜欢上别人,我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天玩扑克牌,是我故意输的。我故意把纸条放进纸箱子里,我听到了你和孙文文争吵的声音,猜到你们快回来了,所以故意输的。”   岑道州的眼睛要阖上了,喻挽桑吻他的额头和脸颊上的眼泪:“为了哥哥,不要睡好不好?”   不到半个小时,警犬就已经确定他们的位置。喻挽桑把岑道州先送了出去。送出去前,他伸手探了探岑道州的呼吸,确保岑道州还活着。   他想,他这一回,一定不会再让岑道州躺在病床上等死了。   喻挽桑再次醒过来,是第二天的中午。   喻挽桑的腿骨折了。岑道州躺在他旁边,做完手术清醒过来没多久,现在还不能进食,嗓音也十分沙哑,意识也不是很清醒。   喻妈妈拧开保温桶,给喻挽桑倒了一碗鸡汤:“可算是醒了。”   岑道州睡在隔壁病床,正盯着喻挽桑瞧:“姨姨,这是你家的漂亮哥哥吗?可不可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喻挽桑奇怪地看他:“你不认识我了?”   岑道州好奇:“我以前认识你吗?”   喻妈妈无奈地解答喻挽桑的疑惑:“州州车祸伤到了脑袋, 医生说,术后四十八小时出现记忆模糊或者失忆的事情,是正常的。”   趁着喻妈妈在讲话,岑道州伸手过去,够喻挽桑的手。两张病床挨得很近,或许是喻妈妈怕岑道州闹,所以故意挪过两张病床。   喻挽桑低头,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颗糖:“给我的?”   “哥哥,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你要跟我做朋友,可以吗?”岑道州笑得特别灿烂地说。 第49章   喻挽桑失笑。   还好,小少爷不记得他在废墟下说了些什么。至少小少爷现在不记得了,否则他在岑道州这里树立的多年优秀哥哥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孩子——”喻妈妈嘀咕,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看着岑道州,“医生都说了,你还不能吃东西,你从哪里找的糖?”   岑道州不说话,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蛄蛹了两下,想要以此来逃避喻妈妈的说教。   晚上,岑道州就已经陆陆续续想起来很多事情。喻妈妈对他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岑道州特别好奇地看着喻挽桑,他指着喻挽桑问:“他真的不是我哥?如果他不是我哥的话,姨姨你能让他当我男朋友吗?”   喻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虽说现在同性结婚的法案已经施行,但法案的纰漏仍旧很多。不说远的,就光是来自不同群体的歧视问题,就已经够难的了。   不少小公司甚至出过官方公告,绝不招纳有同志婚姻经历的员工。   她不愿她疼爱的两个孩子经历这样的磨难,却又无法忽视他们的感情,不让他们在一起。于是她只好说:“以后长大了,你们自己商量。”   后来姜其柯他们也来了。小孩子挤满了病房。喻妈妈离开了,喻挽桑看见她胸口佩戴了一朵白色绢花。   舅舅看来是已经在那场煤气泄漏的灾难中去世了。   到第三天,岑道州就已经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喻挽桑已经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他出院后,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特意过来陪着岑道州。   喻妈妈去给他们两个买午餐,喻挽桑把岑道州的兔子布偶从家里带过来——岑道州这两天在医院里,睡得都挺不好的。   “我想和你说话,” 岑道州把兔子放在旁边,看都不看一眼。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兔子了,他的阿贝贝早就已经不是兔子布偶了。   岑道州说:“那天孙文文来找我。她说她喜欢我,我拒绝了她,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她和我吵起来,她问我敢不敢打赌,赌你不喜欢我。我当时不敢赌,没想到回到包厢,你竟然玩游戏输了,打算亲我——”   他顿了顿:“早知道,我该赌的。孙文文说,我赢了,她就给我温泉酒店的招待券。”   喻挽桑诧异地看着岑道州:“你记起来了?”   喻挽桑的脸变得特别红,跟被火烧起来似的。   岑道州一口亲在喻挽桑的侧脸上:“嗯呐哥哥。”   喻挽桑把岑道州的衣服都折叠好,整整齐齐地码到床上,用真空袋装起来。他知道岑道州记得他在废墟下说过的那些,他现在有点不太好意思面对岑道州。   “不用和我说这些,我没有兴趣知道。”喻挽桑违心地说。   “不,我要说,因为你说过,你在乎。哥哥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包括你说过,你——嗯嗯我——”岑道州的脸变得很红,他觉得说出“喜欢”那两个字都很害臊。哥哥喜欢他这件事,他以前也就只敢在梦里想想。属于做梦都会笑醒的地步。   “什么嗯嗯,我不知道。我之前说过的话,现在不算数。”喻挽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怎么可以不算数?你说过的,你再说一遍,我这次要录音下来。”岑道州想要拿手机出来,这会儿他才想起来,他的手机在车祸时已经坏掉了。还遗落在了车祸现场。   “我的手机掉了。”他说,“下回你再说,你现在先别说,等我买了新的手机,你再和我说。你要记得,你欠我一次表白,你嗯嗯我。”   喻挽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示意他用密码解开手机。   “我怎么知道你的密码?”岑道州不解。   “你自己以前设置的,你忘记了?”   岑道州这才想起来,他以前把喻挽桑的手机密码改成了他自己的生日。他尝试用自己的生日解锁,手机桌面是他和哥哥在生日宴会上拍的合照。哥哥在对他笑,笑得很漂亮。   “我不要在你的手机上录音,谁知道你会不会删掉,以后对我赖账。”岑道州把手机递还给喻挽桑,“你还欠我一次表白,你要记得,不准忘记。”   喻挽桑笑得特别无奈。他怎么敢忘记。   岑道州两个星期后才出院,拆完线后,脸颊上留了一道疤痕。他怕疤痕被看见,所以一直戴口罩,导致伤口一直发炎,反反复复,留下的疤痕越来越大。   章楠头疼死了,直接威胁他要是再敢戴口罩,以后会越长越丑,没人喜欢。岑道州这才减少戴口罩的频率,只在和喻挽桑见面的时候戴。他怕哥哥因为他长得丑,而不喜欢他了。   喻挽桑每个星期的周五没有课,他就骑车到一中去,把岑道州接上,带他去他们常去那个小公园散心。Pookie有时候也会被带上。   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喻挽桑就会要求岑道州把口罩摘下来。岑道州不肯摘下来。他从小到大,长得都很好看,一路帅着长大,现在他不愿意变得这样难看,尤其是被喻挽桑看见他难看的样子。   “你长什么样子,都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喻挽桑说,“我只在乎你过得快不快乐,开不开心,是不是健康。男子汉留一点疤没有关系,如果你觉得孤单,可以在我身上也留一条疤,我可以陪着你,等你的伤口愈合。”   喻挽桑的手背也有一条很深的疤痕,是在废墟中被石头割出来的。只是现在已经快愈合了,都已经结痂了。   岑道州制止了他去撕掉他自己疤痕的手。   岑道州说:“我知道了,我摘掉口罩,好好接受治疗就行。你别说这些话,也别弄伤你自己。我和我妈说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做整容手术,现在整容手术的技术很好,我大概率是可以无痕去掉脸上的疤痕的。”   “去不去疤都没有关系。”喻挽桑拿了管软膏,给岑道州的伤口上药,“就这样也挺好,不管怎么样,我们小少爷都是英俊的。”   “你竟哄我。”岑道州笑着低头,歪着脑袋,任由喻挽桑给他涂药。   Pookie在草地上撒野。微风吹拂而过,湖面起了涟漪,喻挽桑慢慢侧身,眼神落在岑道州的耳朵上,他的唇越来越往下……   岑道州转过身,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数学卷子。喻挽桑愣了愣。岑道州趴在他身边,用一本厚皮书垫着草地,他就开始做卷子了。   喻挽桑叹了口气:“要我教你吗?”   岑道州点点头:“最后这道题我不太懂,哥你给我讲讲看。”   喻挽桑给他剥了一个完整的砂糖橘,塞到他手上,岑道州不肯伸手去接,而是低头就着喻挽桑的手,把砂糖橘吃掉了。   喻挽桑瞧着他唇上晶莹的砂糖橘汁水,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心思蠢蠢欲动。   忽然想,是他变得龌龊了,在大学里摸爬滚打一年,他的思想已经变得不再单纯。又或者是他早就知道岑道州尝起来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所以才会更进一步,控制不好自己。   他上辈子亲口尝过的,滋味很好。是他上辈子不懂得品味,心盲眼瞎,这才错过了小少爷。   喻挽桑给他讲完解题思路,顺便把几个相似的题型给他讲了一遍。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的腰,脸颊贴在喻挽桑的腹上,毫不吝啬地夸赞:“哥哥真厉害。”   喻挽桑的手指落在岑道州的额头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是真的让他舍不得。如果说他之前还在犹豫,他是否是真的喜欢沈夏,又是否是真的喜欢岑道州。那么现在他可以很明确地给出一个答案了。   上辈子,他和沈夏是怎么相处的呢?   他会陪沈夏去逛街,帮助沈夏解决他母亲的就业问题,沈夏喜欢和朋友逛完街或者买了电脑和键盘后让他买单,他也习惯了做这种事情。他和沈夏之间很少有像这种亲昵的时刻,沈夏不愿意触碰他。   “也只有你愿意把我当宝。”不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喻挽桑自认为,他自己从来不是多厉害的人。他很平凡。这辈子也不过是因为从有前世的基础在,加上肯学,借着岑家的教学资源,一步步地走到他上辈子不敢想的学校。   只是因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不断地想要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为小少爷和家人撑起一方天地。   他唯一仅有的天赋是努力,唯一仅有的幸运,是有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一如既往单纯而热烈地爱他。 第50章   高中的生活像是捧在手里的一捧水,流逝得很快。岑道州高考过后,向妈妈提出旅行的请求。   他央着妈妈说,自己想要去斯里兰卡玩。岑妈妈好笑地问他,州州为什么想要去斯里兰卡,是不是因为鱼鱼想要去,你才想要去的?   岑道州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是。就是我自己想要去的。”   “真的吗?”   “嗯……但我想要带哥哥一起去。”岑道州心虚地低下头。   一开始是因为喻挽桑某个寒假提出的建议,想要去斯里兰卡玩。但那时候喻挽桑学业重,所以旅游的事情一直耽误。   岑道州抬起头偷偷地看妈妈。   岑妈妈和自家丈夫商量了一下,打算尊重岑道州的意愿,全家人一块儿去斯里兰卡旅游。   岑道州坚持要带上喻挽桑一起去,可喻挽桑暑假的前几个月都要做大学的实践活动。   喻挽桑说:“我就不去了,你和你爸妈一块儿去就好,玩得开心最重要。”   岑道州摇摇头,说要等他。   喻挽桑碰了碰岑道州的鼻尖,说:“别等我,嗯?自己跟自己玩不好吗?看看风景,散散心,说不定还有艳遇。”   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的手臂,黏着他说:“你不要我就不要嘛,别把我往外推好不好?”   喻挽桑摇摇头。小少爷都送到他身边了,他哪儿敢不要?   岑家两口子也没有意见,本来旅行这件事,就是为了让岑道州开心,至于什么时候去,他们都可以。于是岑家一家人都在等喻挽桑放假。   九月初,距离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喻挽桑处理完学校实践的活动。   他前天晚上才和岑道州讲完电话。两个人讲电话讲到很晚。岑道州都打着电话睡着了,喻挽桑才关掉电话。   第二天,他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箱。   许小西拿着两份烤肉饭回来,说:“你弟在宿舍楼下等你,我让他上来,他不乐意。他说他来接你回家。”   “我去接他上来。”喻挽桑拿出手机给岑道州打电话。   电话接通,岑道州支支吾吾说:“哥,我在楼下等你。”   喻挽桑拎着装了一半的行李下楼,急匆匆的。许小西让他把烤肉饭带上,他也不肯。   走到岑道州跟前,喻挽桑慢下来,跟小伙子见女朋友一样,整理着装,平缓呼吸。   恰好喻挽桑偶遇了一个认识的学长。之前他帮过学长的忙,那个学长过来帮他拎行李箱。   学长是他同一个专业的,有女朋友,已经保送了本校研究生,专业能力很出色。   他谢过学长,然后发现自己的行李箱被岑道州拎着走了。岑道州在他耳边阴阳怪气:“谢谢学长。”   喻挽桑只能去哄人:“也谢谢我们小少爷。”   岑道州走出去两步,忽然又回过头,走回来,抓住他的手腕,又掐着嗓子阴阳了一句:“谢谢学长~哇,哥哥有这么好的学长,真好。谢谢学长~”   喻挽桑的手勾着岑道州的手腕:“吃醋也不是这样吃的。”   “那是怎么吃?你教我?”   “怕你学坏,以后再教,”喻挽桑的手指和岑道州的手指十指相扣,“能够这样牵我的,就只有你。学长也不行。乖,别吃醋了。”   岑道州的心里很甜,在哥哥的心里,自己始终是特殊的。等明年,他进来读大学,就可以找爸爸妈妈把宿舍安排在哥哥宿舍的旁边,他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放学。   大学的专业课和高中的课程,似乎还有挺大的差异。以前他不会做那些难题的时候,都是哥哥教他的。所以他不怕,再难的课程,哥哥也会很认真地教他,他总能学会。   斯里兰卡是热带季风行气候,国内已经是九月初,天气微凉,斯里兰卡的温度却还是很热。   他们到达科伦坡,入住酒店时,岑道州提议只购买两间房间。   岑妈妈不愿意,因为岑道州刚成年,他还喜欢喻挽桑,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住在一个房间里,多少会做一些越轨的事情。以前岑道州没有成年,岑妈妈丝毫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喻挽桑懂事,不会越界。   可是现在岑道州已经成年了,她不敢保证,喻挽桑是不是还会遵照和她的约定。   ——刚猜到岑道州喜欢喻挽桑那会儿,她就找喻挽桑谈过。喻挽桑答应她,绝对不会对岑道州做出不合适的行为,也会引导岑道州朝着正确的方向走。   “我想要和哥哥一起住,妈咪,我有选择的权利。”岑道州拿着自己的护照和签证,以及刚兑换的斯里兰卡卢币。   岑妈妈看向喻挽桑:“你问鱼鱼愿不愿意跟你一起住。”   岑道州期待地转向喻挽桑:“哥哥你会跟我一起住的对吗?”   喻挽桑把自己的护照递给前台,用英语说麻烦给三间房间。   岑道州失落地站在原地,他和岑妈妈发生了争执,自己一个人跑上了楼,用房卡刷开房间门,把自己关了起来。   岑妈妈说:“鱼鱼麻烦你上去帮忙看看,他要是一定要和你一起住,你答应下来也行。阿姨相信你。”   喻挽桑无奈地点头答应,他自己都不那么相信自己了。   上楼,他敲了岑道州的房间门。岑道州打开一条缝,他走进去,便被岑道州抵在墙角抱住。   “为什么不和我站在一边?我只是想要和你住一间房间,我又不会和你瞎搞,我妈担心我干坏事,就连你也不相信我的人品。”岑道州的手掌撑在喻挽桑身后的墙壁上,他的嘴唇蹭着喻挽桑的脸颊过去。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于是又用嘴唇蹭过去,再蹭回来。仿佛触碰的地方有电流流过一样。   喻挽桑的手掌落在他的腰上,很轻地往下一按,岑道州就不敢有动作了。   喻挽桑说:“你都有反应了,还不叫干坏事?你妈妈担心得没有错,如果我和你住一间房间,我们半夜肯定会干坏事。第二天旅游的时候,你就没有心思去玩。”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玩才出来旅行,要是我只是单纯地为了玩,我就不带你了。”岑道州嘀咕。   “所以你是为了干坏事,才带我的?”喻挽桑揶揄着问他。   岑道州憋得脸红,在喻挽桑愉悦的笑声中,他恼羞成怒地承认了:“就是为了找你干坏事,才特意等你的。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我要欺负你。”   喻挽桑捏着他的下巴,示意他低下头一点:“低头,别一副任性妄为的小少爷模样。在我这里,你要是想要得到好处,就要低头。”   岑道州乖乖低头,嘴唇留恋地落在喻挽桑的脸颊上,有意无意地擦着。他被喻挽桑当小狗一样驯,又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去碰一碰喻挽桑。   喻挽桑凑近他的耳朵,很轻地吹了一口气,他轻声说:“岑道州是臭流氓。”   岑道州的耳朵更红了。   喻挽桑想到他们小时候,在小区的沙子堆里玩过家家。岑道州说要娶他。岑道州有了好的东西,第一个想着的就是他,他八岁那年,有一天去岑家玩,岑道州捧着自己的珍贵宝箱,到他面前,打开说,哥哥,这是我全部的财产,都给你。   ——包括好多包过期的巧克力和饼干。   酒店房间挺宽敞,打扫得也很干净卫生。   岑道州去洗了个澡,喻挽桑去找岑妈妈汇报了下情况,并且表明自己不会和岑道州睡在一个房间。   “你们到哪一步了?州州这个孩子,他平常老是用他爸的电脑搜一些电影看,还搜了很多两个男生之间上.床的知识。我担心你们……会……”岑妈妈欲言又止。跟一个小辈说这些,她仍旧觉得难为情。   “和以前一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喻挽桑诚实地回答。   “接吻过吗?”   “没有……”   “其他的,例如……”岑妈妈也不好说。   岑爸爸打断她,说:“差不多够了,人家两个小孩儿的事情,你掺和什么?小心州州又跟你闹。”   “我这不是担心他们嘛?州州昨天还在你电脑里,搜索了一个成人游戏。他就喜欢鱼鱼,他肯定迟早会把那些用到鱼鱼身上。那得多难受,鱼鱼哪儿受得了?”岑妈妈心疼地说。   鱼鱼是她看着长大的,几乎相当于半个孩子了。   喻挽桑不知道岑道州又阅读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也只能尴尬地不接话。   回到岑道州的房间。岑道州已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他只围了一见浴巾。   他换下来的衣裤都在脏衣篓里,湿湿的,他叫了客房服务,等一下会有人来收衣服。喻挽桑走进浴室,帮他把内裤单独拿了起来,用小袋子装起来:“要么穿了就丢了,要么就自己洗。别把这种贴身衣物送去洗,不干净。”   岑道州脸红地去抢内裤:“我会自己洗的,你给我。”   “不需要我帮你洗?”喻挽桑把袋子给了他,“需要我帮忙,可以找我。”   “不需要!!!绝对不需要!!!!”岑道州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窝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打算今天晚上去科伦坡的沙滩散散步,明天才开始正式的旅行打卡。   岑道州的脸还需要上药。他忘记了带药,还在箱子里找来找去。   “我带了,我帮你涂。”喻挽桑说。   岑道州坐在床上,微微直起身。喻挽桑跪着,倾身帮他涂药。喻挽桑穿的短裤,露出一截膝盖和大腿,岑道州的眼神落在上面,酒店的灯打在哥哥的腿上,显得很白皙。   “我——哥——你想和我接吻吗?”岑道州仰着头,手掌贴在喻挽桑的腰上,“哥哥,我想,我想和你试试。”   喻挽桑没有动作,岑道州怕了,怕自己太冒犯。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用枕头盖住的自己的大腿,然后缩到床的另外一边,装作要去收拾桌子上的饭盒一样。   喻挽桑走到他面前,从身后抱住了岑道州。岑道州的个子比他要稍微高一点,他环住岑道州的腰,很快忽略掉心里不太舒服的古怪违和感。   “不是要试试吗?我现在过来了,你是不是又怕了?”喻挽桑扯了他的手,把他牵到床头,又将他推着坐下。   “我有点不敢,我看了很多视频,但我还是不太会……”岑道州说。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脱喻挽桑的衣服。   “有些事,你试着试着就会了,你不会,我也可以教你。”喻挽桑命令他,“张开嘴。”   岑道州缓缓地张嘴,露出白色的牙齿,粉色的舌头,和水润的嘴唇。   喻挽桑站在他面前,可以低头看见岑道州嘴里的舌头和牙齿。小少爷的牙齿保养得很好,没有一颗蛀牙。   实际上接吻的感觉很棒,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闭上眼那一刻,互相都好像在黑暗中寻找更加触及彼此心灵的方法。   喻挽桑的手落在岑道州的后脖颈上,很轻地安抚。岑道州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腰上和尾椎骨上,不断地胡乱触碰。   两个人缓缓分开,岑道州看见喻挽桑嘴角的伤口,忙道歉说:“对不起,哥。我太心急了,你再让我学一次,我肯定能学会。” 第51章   喻挽桑推开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手背上带下来几丝血,他揶揄着说道:“我又不是免费教学素材,今天仅此一次。”   喻挽桑作势转身就走。岑道州伸手拦腰抱住他,脸颊贴着喻挽桑的后腰:“最后一次,我保证,我不会再咬到你。”   “那你等我去漱个口,我嘴里有血腥味,”喻挽桑推了下他的额头,“一块儿洗漱吧,今天新开张,我就当买一赠一折扣了。”   “新开张什么?”岑道州抱着喻挽桑的腰,疑惑地问。   “我的小便宜的。你不是来占我小便宜的?”喻挽桑站起来,弯腰抚摸岑道州红润的嘴唇,“亲红了呢。”   岑道州咬着喻挽桑的指尖:“你亲的,你负责。”   喻挽桑失笑,他的眼睛有一点酸。上一世他们产生了许多误会,他从未见到过爱撒娇的岑道州。他以为上一世的岑道州和他一样,是讨厌他的,所以岑道州才很少对着他笑。   “嗯,我负责。”喻挽桑亲了亲岑道州的嘴唇。   岑道州真的跟小猫一样很容易满足,给他一个舒适的环境,一点点爱,一个拥抱,偶尔摸一摸毛安慰安慰,岑道州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他。   两个人一块儿洗漱,岑道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喻挽桑,忽然用手沾了水,在镜子上画了一颗小爱心:“哥,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和你能够在一起生活,是我想象过的,最好的生活。”   这算哪门子最好?   喻挽桑不由得感慨。他这样平庸的人,正是因为想要守护的人过于珍贵,才会努力变得更优秀。   “你能不能志向远大一点?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哪里好了?”喻挽桑洗漱完,坐到床上,把拖鞋放到地板上,上了床铺。   岑道州也跟过来,爬上床,将喻挽桑抵在床头。   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由衷地说:“你哪里都好,你都想象不到,你在我这儿有多好。”   喻挽桑沉默了。   他并没有给予岑道州多少特殊的东西。他十来年的陪伴也只是微不足道。岑道州本来可以拥有更好的朋友和更好的陪伴,不稀奇。   然而岑道州在他这里很容易满足,即便是他给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岑道州都很珍惜。就连他们之间接个吻,岑道州都会小心翼翼。   他的小少爷,是一个吻就能满足的家伙。   被人珍惜的心情,原来这么好。这是喻挽桑从未在感情里体验到的。   “我要吻你了。哥,你要不要闭上眼睛?我看着你,我……我紧张,我怕自己做不好。”岑道州说。   喻挽桑闭上眼睛,随后便任由他自由发挥了。   晚上他们在餐厅吃饭。   两个大人和帅气兄弟的组合很少见,有不少华人在看他们。   岑妈妈看着喻挽桑嘴角的红色牙印,登时明白过来,自己儿子还是没有忍住碰了喻挽桑。   还好晚上他们两个晚上是分开住的,否则岑道州怕是得翻天,不知道对喻家的这个孩子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岑道州一边吃饭,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看喻挽桑,他的脸微红,嘴角带着明显的笑,他却还以为别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暗地里左手去牵喻挽桑的衣角。   喻挽桑被岑家夫妻和岑道州的目光打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岑道州放下叉子,来帮他拍后背。   喻挽桑被岑爸爸和岑妈妈的视线打量得头皮发麻。   “你好好吃饭,不用管我。”喻挽桑说。   岑道州说好,随后继续偷偷地看他,一旦对上他的视线,就偷偷地脸红。喻挽桑的心变得很软,仿佛跟被很可爱小猫喜欢上一样。小猫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可爱,这才是最可爱的地方。   他们在斯里兰卡待到开学前一天。   他们去了与婆罗浮屠齐名的世界第八奇迹狮子岩,又去坐高山火车,从康缇到英伦小镇,经过茶园、森林和村庄。从加勒到科伦坡有著名的海上火车,伴随着橙色的落日,看着身边陪伴自己的人,那一刻浪漫好像有了实质化。   两个人在火车的桌子底下牵手。四目相对,默契地一笑,又很快把视线挪开。   落日很漂亮,岑道州下火车时,说自己还想再看一遍。   喻挽桑说,那你再买票去一次,落日还没下去,现在去还能赶上最后一趟火车。   岑道州低着头,下巴挨着喻挽桑的耳朵说:“你怎么不懂呢?让我心动的不是日落啊哥哥。没有你在,我坐再多次火车,也不会心动。”   喻挽桑闹了个脸红。   岑妈妈在喊他们两个上车了。喻挽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岑爸爸和岑妈妈的方向走。岑道州双手插兜跟在他后面,笑得特别狡猾。   喻挽桑刚下飞机落地,姜其柯就给他打电话,问他知不知道他和岑道州被人恶意挂在了一中的论坛上。   “你快去看,最好能够联系到管理员,把帖子删了。”姜其柯着急地说。   听起来声音很着急。   岑道州看着喻挽桑,很是不解:“哥,谁给你打电话?”   “没谁,一个推销保险的。”喻挽桑把自己的外套从包里拿出来,披到岑道州的肩膀上,“自己穿好,现在天气冷了,别只穿一件短袖。”   他们一块儿离开机场。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喻挽桑没敢看论坛。一中论坛比较开放自由,学校不怎么管束,也因此会有很多矛盾产生。   许是因为旅途太累,他靠着岑道州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后,他发现车里就只有他和岑道州。车窗外是岑家的地下车库。   “你怎么也不叫我?”喻挽桑搓了把脸,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他们三点到的机场,回来坐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他也就差不多睡了一个小时。   “看你睡得太香,不舍得叫醒你,”岑道州说,“哥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就想着,让你多睡会儿。我其实也睡了十多分钟,靠着哥睡觉,我感觉特别好眠。”   喻挽桑看着他睁眼说瞎话。明明岑道州的手都被他睡得僵硬,动都动不了。   “以后你要叫醒我。”喻挽桑帮他揉肩膀和手,很耐心地说。   “嗯。”   “我在床上睡,会比靠着你肩膀睡觉更舒服。”   “所以你嫌弃我咯?”岑道州张开双臂,将喻挽桑整个儿地抱进怀里,“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嫌弃我啊?”   “我开玩笑的,没嫌弃你。”喻挽桑心不在焉。被岑道州亲了额头也没发觉。岑道州若有所思,却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询问。   回到家,喻挽桑登入论坛账号。发现有一个匿名的小号,发了一条帖子。说他和岑道州在高二时,害死了他的亲舅舅。内容看起来很真实,甚至还有他亲舅舅的照片和真实名字、家庭住址。   还有人佐证,说喻挽桑确实没有关心过他舅,因为他舅舅找他家借钱,他们两家闹过矛盾。   事情的起因是他的舅舅为了图钱,绑架岑道州,无辜人士被牵连其中,被警方逮捕。在警方逮捕过程中,他和岑道州为了泄愤,联合警方就用煤气害死了他舅。   小号贴出了岑道州初中那会儿,被方舟拉到职高废弃的体育仓库拍下的照片。照片里的岑道州个儿很小,很瘦,脸上都是眼泪。方舟和他朋友的脸都被打了码。唯独受害者的脸十分清晰。   喻挽桑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这是他绝对不愿意想起的一幕。   姜其柯将他和周照等人拉了一个小群,里面没有岑道州。   群聊:-没有小少爷-   姜其柯:【我联系了管理员,帖子都被删了三遍了,那个傻叉还发。我让管理员把他账号也禁了,但那个人总能换着不同的小号来。现在管理员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提供更具体的证据,或者直接线下和对方沟通好,否则他们将不再删帖。】   周照:【能不能查到IP地址?直接上门堵人。】   姜其柯:【怎么可能查得到?网上的定位,顶多能定位到市而已。模糊定位又没有用,一个市有上千万人。除非有黑客出手,否则怎么可能抓到人?】   喻挽桑把造谣的链接发给了他的一个学长。学长是学计算机的,可以通过发帖人的IP反向黑进对方的电脑。   陈若大晚上收到自己小学弟的消息,很是意外。   喻挽桑和他的关系挺好,他们在一个信息技术的比赛上认识,他得了一等奖,喻挽桑得了二等奖。照道理来说,仅仅是黑人电脑而已,喻挽桑自己也能办得到。   陈若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怎么让我查?黑人电脑,查点信息,你自己也能办得到吧?还是说你技术退步了?”陈若调侃他。   “我弟在我旁边,事情和他有关,我不想告诉他,现在没法查。”   “知道了,就是帖子照片上那个?看上去还挺可爱的。”陈若说。   喻挽桑简直比自己被别人夸了还开心,他赞同道:“是很可爱,挺乖的。反正你帮帮忙,把帖子都删了。别再让那个人上号,再把他的精准IP地址给我。”   陈若忙答应。   岑道州洗完澡,出来。他没有穿上衣,头发上的水掉在他的胸口。很缓慢地往下滑。   喻挽桑急忙挂断陈若的电话。   “哥,你不对劲。”岑道州走过来,好奇地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看我的时候,迟疑了两秒钟,眼神恍惚了三秒钟。”   “你是计时器还是福尔摩斯啊?”喻挽桑笑了。   岑道州把脑袋上潮湿的毛巾搭在喻挽桑的脖子上,他伸手,掐着喻挽桑的肩膀:“我真的很不安。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我害怕转眼的功夫,你就说你不再喜欢我,你就把我当弟弟或者好朋友。我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说真的,我觉得我了解你,又不了解你。我在你这里没有秘密,但是哥你的秘密有很多。”   喻挽桑开了口,却不知道如何往下说。   重生的事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他没有办法告诉岑道州,说——你猜对了,上辈子我不仅不喜欢你,还把你当情敌,我很讨厌你,讨厌到恨不得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才好。   但即便如此,这辈子即便在他讨厌岑道州的前提下,他还是在和岑道州的相处中,爱上了他。   岑道州低头吻下来,喻挽桑没有躲,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注视着那双漂亮的满满倒映着他的黑色眼睛。   岑道州的吻很温柔,但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也不敢进一步,只能很小心很小心地蹭着他的唇。   喻挽桑没有张开嘴,也没有给他进一步的机会。   岑道州几乎快要撑不住了,好像喻挽桑的举措就已经印证了,他不喜欢他这件事是真的。   “哥……”岑道州很轻地求了一声。   喻挽桑眸色变得更加深了些,他张开嘴,很轻巧地包容了岑道州的一切。   岑道州的眼神变得有点凶,他仿佛不满足一般,托住了喻挽桑的后脑勺,把喻挽桑压到了床上,他的吻依旧是青涩的,却很暴躁,让人不敢拒绝。   他们不是第一次过界。   这一次却不一样。   在熟悉的地方,做着陌生的事情,这是一种在感官上来说很刺激的事情。这是对他们曾经十八年回忆的越轨,在感官和情感上都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第53章   岑道州的手用力地揉着喻挽桑的胸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只好尽可能地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尽可能地做一些只有他能够做到的,特殊的事情。他咬了喻挽桑的锁骨,留下一串牙印。   “哥,你别瞒着我了,好不好?”岑道州摸.索着,去解喻挽桑的皮带扣。金属的质感很凉,他的手却很热。   喻挽桑不肯说,他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告诉岑道州,在他曾经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岑道州没有被他爱过,岑道州付出的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抓住岑道州的手腕,很认真地告诉他:“不可以,别做下去了。我真的有事,你让我缓缓。”   岑道州不肯听话,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容,固执地喊了他:“哥哥。”   撒娇的语调,在岑道州硕大的身躯上,却显得并不突兀。喻挽桑的视线柔而温和,于是不得不妥协。   ……(省略)   喻挽桑的眼睛里逐渐有了眼泪,他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体验过这种事儿。   结束后,岑道州扯了纸巾擦脸。喻挽桑看了眼他红着的嘴唇,很别扭地又别开了脑袋:“需要我帮你吗?”   岑道州拿了纸巾给他:“我的脸被哥哥你弄脏了,你帮我擦干净好吗?”   喻挽桑拿了纸巾,帮他擦掉。他的目光落到那道疤痕上。   疤痕还在,触目惊心。   他想到岑道州在老房子里,靠着破掉的窗户奄奄一息时的样子,又想到岑道州后来因为疤痕而自卑难过的样子。   他不由得变得难过起来。   “哥哥你走神了。”岑道州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咬了一下喻挽桑的嘴唇,扯了一下,跟惩罚一样。   喻挽桑把自己的上衣也脱了,突然抱住了岑道州,两个人都没穿上衣。肉贴着肉,好像心脏的位置因此靠近了几毫米。那几毫米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变得胆战心惊。   就连呼吸都紧紧地收着。   喻挽桑伸手把岑道州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又很温柔地吻了一下岑道州柔软的耳垂:“今天就先做到这里。你别总缠着让我把我的秘密讲给你听。你只需要知道,我来到现在这个世界,就只是为了来陪着你,这就够了。”   至少在这一个他重生后的时空里,岑道州是不孤单的。   至少他弥补了他曾经的过错,至少他让这个曾经孤单的小少爷变得开朗乐观起来。   这就够了。   岑道州把喻挽桑摁到床上,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心脏因为减少的这几毫米的距离,而狂欢不已。   岑道州睡着后,喻挽桑收到了陈若发来的讯息。   陈若说,发帖人的信息被查到了。IP地址是职高附近的一家网吧,那里人鱼混杂,根本无从查起。   喻挽桑想了想,还是决定求助岑爸爸。他的能力有限,也没有足够强大的人脉关系,而岑道州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凌晨的时候,他给岑爸爸的邮件得到回复。岑爸爸问他是否方便现在电话沟通。   岑泊闵知道自己儿子又去了喻家,更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肯定恨不得黏在喻挽桑身上不肯走。他怕打电话吵着儿子睡觉,又心知不把这件事解决掉,喻挽桑肯定是睡不好的。   喻挽桑开了小夜灯,下床。岑道州没有醒,却跟着他的动作往床边移,伸手要来够他。   喻挽桑坐在床边穿鞋的功夫,他的腰就被岑道州给抱住了。睡衣被撩起来,岑道州有意无意地用手掌来贴他腹部的肚子。   “醒了吗?”喻挽桑问。   岑道州也没有回答他,看来只是习惯了他在身边,所以跟着他的动作在移动身体。   于是喻挽桑只好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塞到岑道州的怀里。或许是枕头带着他的气味,岑道州抱着枕头睡了,没有再伸手来够他。   岑道州睡得很沉,也很安静。在轻轻地打着小鼾。喻挽桑想,小少爷睡觉就跟小猪一样,打雷都叫不醒的。   喻挽桑关掉小夜灯,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岑道州喊了一声哥哥,喻挽桑又停下来,走回来,坐在床上陪了他一会儿。   即便发现岑道州是在说梦话,也还是又等了一会儿才走。   他拨打岑爸爸的电话,和他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岑爸爸问他,“你知道的,如果这件事交给我来做,一天内就能有结果,也可以把对州州的伤害减到最小。不至于像上回绑架的案子那样——”   岑爸爸顿了顿。   绑架的事情因喻挽桑而起,他当时得知绑匪是喻挽桑的舅舅后,也对喻家的人有点怨气。尤其是自己儿子被从废墟下救上来,他看着州州奄奄一息的那一刻,恨不得以后就将这两个孩子分开,不让他们两个来往。毕竟这两个孩子所处的阶级不同和环境都不同。倒也不是说看不起喻挽桑的家庭,在岑泊闵眼里,旧社会的阶级虽然已经取消,但新的社会形成的隐性的阶层更难以打破。   有时候这些阶层不能单单用金钱来衡量。喻家的背景使然,喻挽桑接触到的人就是喻家舅舅这样的。   他心里知道,喻挽桑不会用州州来图谋利益,可喻挽桑的亲戚朋友呢?和自己妻子不同,他可以接受州州喜欢男人,却不太能接受州州喜欢上家庭背景差距很大的喻挽桑。   除非喻挽桑能够很快成长起来。这也是他和喻挽桑的约定,喻挽桑要想从他这里带走州州,就必须要成长起来。   岑泊闵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儿子过苦日子,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完全不匹配的人回家。   “我想要方舟的资料。我已经查到发帖人的发帖地址,但我需要时间来筛查人选。”喻挽桑说。   “资料可以给你。但我要求你三天之内解决掉这件事,如果不能,那我会重新考虑是不是要限制州州和你来往。”岑爸爸说。   喻挽桑同意了。   九月底大一新生开学,岑道州本想要喻挽桑陪他去学校报道,却被喻挽桑告知不行。   “为什么?难道哥哥你有比陪我去学校更重要的事情?”岑道州询问他。   喻挽桑忙着一早出门,去陈若查到的网吧蹲人。因为岑道州要见他,他找了姜其柯跟周照两个人,在网吧门口守着。刚才姜其柯打电话告诉他,用小号在论坛上胡乱造谣的人已经进网吧了。   “对,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喻挽桑不忍心拒绝岑道州,却更害怕岑道州发现事实真相后受到伤害。   不管幕后的人是何种意图,他都不能让那人得逞。   “等事情解决后,我就会去学校找你。明天我陪你去吃饭,学校附近有一家烤肉店,味道特别好。明天我带你去吃。”喻挽桑克制地拥抱了一下岑道州,他往前一步,吻在岑道州的侧脸上,“让章楠带你去报道,他熟悉。”   章楠已经硕士毕业,在清北大学继续深造读博,顺便在清北大学任职助教。岑道州是医学系的临床专业,章楠带他去熟悉环境,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岑道州赌气说:“不够。”   喻挽桑去看他:“什么不够?”   岑道州拽住喻挽桑的手,将他甩到墙上,整个人覆上去,将喻挽桑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罩住。他的下巴枕在喻挽桑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侧过头,他一口咬在喻挽桑的脖子上:“哥哥,这点好处费,不够我放过你。”   他拽着喻挽桑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他往前跨了一步,大腿将喻挽桑的两条腿分开。   “明天吃完饭后,我还要别的好处费。否则你别想我今天放过你,”岑道州说着,亲了亲喻挽桑的嘴唇,他的双手落在喻挽桑的肩膀上,用力地揉着,却因为手感不对,两只手很快地放到了正确的位置,“让我再亲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十分钟后,喻挽桑终于忍无可忍,伸手轻轻地打在岑道州的脑袋上:“十分钟到了。”   “再五分钟,”岑道州双手禁锢住喻挽桑,“哥哥,只要五分钟就好——” 第54章   好多个五分钟过去,两个人还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喻妈妈在外面喊他们出去吃早饭。已经八点多,去报道的时间有点晚了。   “鱼鱼,州州?还没起床吗?早饭已经放桌上了,你们要记得吃。不能年纪轻轻仗着自己身体好就不吃早饭。”喻妈妈在外面敲门。   她想推门进来,却发现门被锁了:“这两个孩子,真是的,大早上还锁门。”   喻挽桑听到自己妈妈的嘀咕,更加着急想要出去。   岑道州吮.着他的舌.头:“最后五分钟,哥哥,你信我。”   喻挽桑握紧自己的书包带子,都亲了二十分钟了,他信岑道州才有鬼。   喻挽桑在九点多终于赶到网吧门口。姜其柯忍不住打呵欠,他困得厉害,一大早就在这里蹲守了。   网吧是那种路边随处可见的黑网吧,门脸在特别隐蔽的位置,一般未成年都可以进去,也不会有谁会查你的身份证信息。这里包一整晚开黑很便宜。五块钱就能包夜,十块钱就能再包一顿早餐。   周照说:“对照着哥你给的资料,我们看见有一个女孩儿进去了,之后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中的论坛里就出现新的黑贴。”   姜其柯左脚绊右脚,差点在满是中小学生的网吧门口摔个狗吃屎:“对,我们在门口守着,那个女孩儿到现在还没出来。”   他拿了照片出来:“就是她,方舟的妹妹。”   方舟因为绑架事件和谋杀未遂,被判处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从岑爸爸给的资料里,喻挽桑了解到,方舟的父母早年离异,他和妹妹方婉跟着父亲生活。没过几年,方舟的父亲又因为心脏病过世,方舟一个人带着妹妹生活。   方舟被判刑后,方婉在学校受到歧视,就想着报复他和岑道州。比起普通人喻挽桑,她更讨厌拥有权势的岑家。因为自己没有而渴望的东西,岑道州恰好拥有。   她前不久辍学,从哥哥留下的遗物里,发现了哥哥的手机,手机里有以前拍下的岑道州的照片,还有方舟跟喻挽桑舅舅的聊天记录。   于是方婉就借了哥哥朋友的很多手机号,来注册论坛小号,报复岑道州。   这是喻挽桑猜测的报复动机。   他走进网吧。空气里的烟味混杂着泡面的味道。因为不是正规合格的网吧,这里的环境很差,为了多安置几台电脑,这里留给人行走的空间很狭窄。   喻挽桑戴着口罩和帽子,走到方婉面前。方婉还穿着校服,没注意到喻挽桑的靠近。   喻挽桑靠近她,蹲下来,当着她的面,抢过鼠标,将已经发布和还在编辑的论坛帖子都删掉。方婉生气,转过头来凶巴巴地瞪他。   “你干什么碰我的电脑?”方婉蹭的一下站起来,作势要揍喻挽桑。   然而她很快发现,喻挽桑比她高很多,她打不过,于是她赶紧喊来网管。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网管迟迟不来。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喻挽桑。关于你在论坛上发布的帖子,我想和你聊聊。”喻挽桑摘下帽子和口罩。   方婉一下子明白过来,当即撒开脚丫子,跟兔子似的要跑。她动作很快,但喻挽桑比她更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方婉宁肯把自己的手拧得脱臼,也要跑:“放开我!”   喻挽桑握着她的手臂,将她脱臼的手,接回去:“我说了,我有事情和你聊。聊完后,你要是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放了你。”   方婉不情不愿,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喻挽桑的对手,不得不答应下来。   喻挽桑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宾馆。原因无他,他不能把方婉带到公共场所,因为方婉很狡猾,只要他一放松,方婉就会逃跑。他见识过方婉逃跑的样子,跟泥鳅一样。   因为宾馆开房需要身份证,而且一间双人房最多两个人到前台办理。所以喻挽桑就用自己的身份证带着方婉去办理。等他们上去后,姜其柯跟周照再跟着他们上来。   方婉在论坛上发布帖子的动机和喻挽桑猜的差不多。不过有一点区别的是,方婉一直以为自己哥哥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她认为,哥哥是因为受到岑道州和喻挽桑舅舅的蛊惑,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警察局的警察都在偏帮岑家的人。   “我哥不可能会害人,他那么好,他就是不可能!”方婉说。   喻挽桑将当时方舟的电子版判决结果给方婉看:“我不知道你哥在你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之,在我查到的资料里,他经常帮着韦家的人干事,将一批未成年人送到和韦家做生意的大老板的床上。第一次他动了岑道州后,韦家的人便决定不再用他,他失去了保护伞,开始烂赌,很快就将家底输光了。为了赚钱,他找上我舅舅,决定绑架岑道州。我舅舅在那次绑架案中自杀去世,你哥被警方逮捕。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就是这样。”   “你胡说八道!”方婉接受不了。哥哥明明一直都很好,会帮她缴纳学费,帮她开家长会,会照顾她,教她要好好读书。   喻挽桑说:“我找到你,不是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真相。而是打算让你闭嘴。要么你自己上论坛上澄清事情真相,要么你就等着跟你哥一个下场。少管所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   姜其柯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喻挽桑一本正经威胁人的样子,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方婉只是一个中学生,在长期的被霸凌中,她天然地害怕比自己更加强势的人。于是在喻挽桑的催促下,她不得不登录的自己的账号,将前前后后的十多条帖子全都删掉,并且放出了自己的道歉贴。   之前还有一个专门报道校园奇事的营销号联系过方婉,喻挽桑也让方婉联系对方,删除视频和博文。   谁知对方根本不同意。   原因竟然是因为有岑道州的照片挺上镜的,加上这件事争议也挺大,还和豪门有关。这些要素导致用这张照片做封面的博文数据非常好,有两万多赞,六千多条转发和几百条评论。博主不同意删帖。   喻挽桑被气笑了,直接拿了电脑出来,联系了官方,将帖子举报,再通过链接黑进对方电脑,种下电脑病毒,又将对方的账号盗了。   事情总算解决完毕。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这时候,宾馆的房间门被人敲响。姜其柯以为是自己叫的外卖到了,他去开门,却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岑——岑道州,你怎么过来了?”姜其柯故意把话说得很大声,让里面的人注意。   姜其柯把门关上,将岑道州拦在门外。   “我过来找我哥,”岑道州说,“我找我爸手底下的人问过,他就在这里。”   姜其柯打着哈哈说:“怎么会呢?这里只有我跟周照。”   “你跟周照开什么房?你俩搞对象呢?”岑道州问。   姜其柯一脸吃屎的表情:“你别胡说八道。”   岑道州说:“那你让我进去,我找我哥。”   岑道州推开姜其柯,进到房间里。他看见喻挽桑和一个陌生女孩子坐在窗边,周照也在。两个人之间的矮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   岑道州状似随意地问道:“四人约会吗?带我一个怎么样?”   喻挽桑将方婉交给周照跟姜其柯。他起身收拾好电脑,背起包,沉默地牵起岑道州的手,从房间里离开。   金九银十的季节,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喻挽桑拉着岑道州走到公园附近的高铁桥下。此时已经是傍晚黄昏,夕阳昏黄的光照在铁轨和桥下透明的河流上。高铁行驶过的轰鸣声,在两个人的耳边叫嚣。   喻挽桑将岑道州推到桥下的墙上,食指落在岑道州的脸上,很轻地点了点岑道州的侧脸:“啧,这么不乖,跟踪我?”   岑道州说:“没有,我今天去学校报道了呀哥哥。我要是跟踪你,怎么会等你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才出现。”   这话一说,就是承认自己在跟踪的意思。   要是岑道州没有跟踪他,怎会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事情解决好了?又怎么会掐着点出现?   他把事情解决完后,就跟岑爸爸打了电话报备。岑爸爸对他解决问题的法子很赞成,只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喻挽桑没想到,这“惊喜”来得这么实在,算惊吓还差不多。   “你知道论坛上的事情了?不难过吗?”喻挽桑问他。   岑道州捉住喻挽桑落在自己脸上的食指:“起初是难过的,但因为有哥哥你替我难过,我就不难过了。”   傍晚的余晖洒在岑道州的身上,少年黑色的短发,随着晚风被吹得很小幅度地晃了晃。   喻挽桑被他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好像光是这样,就能感受到岑道州全身心的爱。   “哥都帮你解决了,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喻挽桑动作不太熟练地轻拍岑道州的后背。   “早就不在意了,以前有人说我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二世祖,只有哥哥你相信我可以做个好学生。你教我读书,让我努力,我一直都有在向你看齐。现在证明,哥哥你是对的。我只在意哥哥你,也只听你的话。”岑道州说。   岑道州的手机忽然响起,有人打电话来。喻挽桑看了一眼,屏幕上备注的是陆轲学长。   岑道州摁灭掉电话,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的意味。他挂掉电话后,又要来亲喻挽桑。   喻挽桑挑了挑眉,用食指堵住了岑道州靠近的嘴唇:“你今天认识了新朋友?还加了联系方式?”   岑道州无奈:“我找章楠哥哥帮我报道,结果他找了他同学帮我注册报道。我的行李也是他帮我送到的宿舍。”   “所以呢?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他想追我……”岑道州老实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这个人有点奇怪,很看脸,他说他看见我的脸就心动了,想要被我……嗯……草……” 第55章   岑道州的脸越来越红,到最后已经快红到滴血了。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地和他说过这种话。陆轲和他说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却并不曾害羞。但让他到哥哥面前复述一遍,他却变得很害臊。   喻挽桑的脸都黑了,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岑道州:“就你?你能满足他吗?”   岑道州想要去牵喻挽桑的手又慢慢地收回来。原来在哥哥眼里,他一直都是不能满足别人的存在,所以哥哥大概率也是以为他是当bottom的命。   算了,当bottom和top都无所谓了,哥哥喜欢就好。   岑道州心安理得地接受喻挽桑对自己的定位,并且打算开始学习一些当bottom的基本知识。   即便是当bottom,他也要成为最适合哥哥的那个。   岑道州很遗憾地在心底里这样说服自己。   第二天,喻挽桑上完心理学的课程,回到宿舍。岑道州已经坐在他宿舍的凳子上,跟许小西聊得火热。   喻挽桑进宿舍后,他们两个好像并没有要理他的样子。他把自己的书很重地放在桌子上,聊天的两个人齐刷刷地看他一眼,然后继续笑着聊天。   喻挽桑发现自己现在有个毛病,凡是靠近岑道州的男人,他都看不爽。   这个毛病需要克制一下。他不能带头成为一个坏哥哥。   于是喻挽桑坐回自己的座位,拿着一本解剖学的书,花了十分钟,始终没把书看明白,心里烦躁得跟被猫爪子胡乱地踩了一通似的。   许小西凑过来,问:“亲爱的,你为什么要把书倒着拿?”   喻挽桑回过神:“在锻炼左脑和右脑的协调能力。”   许是因为喻挽桑平时太正经,许小西还真信了,甚至还捧着手机上浏览器搜索,是否倒着看书能够锻炼脑子的协调能力。   唯独岑道州,在好奇地盯着喻挽桑瞧。然后他阴阳怪气地又在旁边喊:“亲爱的~嘤~”   喻挽桑在桌子底下牵上他的手,毫不客气地说:“把嘴闭上,再化身嘤嘤怪,我揍你。”   岑道州闭了嘴,乖乖地任由喻挽桑牵手。   “收拾一下,晚上出去吃饭。”喻挽桑对岑道州说,“昨天我说过的,请你吃韩式烤肉。”   岑道州点头,说自己收拾好了,可以随时出门。喻挽桑从上到下打量他,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厚的长款棕色毛呢外套出来:“穿这个,别穿你的卫衣了。晚上冷。”   岑道州脱下卫衣,去接外套。   脱卫衣时,他里面的衣服被卫衣下摆带得往上撩,他看见哥哥的目光落在他的腹肌上,但很快又将目光挪走了。   趁着许小西出去洗水果,岑道州拽着喻挽桑的手落在自己的腹肌上:“摸摸?”   喻挽桑收回手,一副猫咪奓毛的样子:“谁要摸了?我不想摸。你别磨磨叽叽的。”   岑道州莫名,哥哥明明是一副想要摸的样子,为什么他挑明了,哥哥反而生气了?   韩式烤肉店叫酥皮小烤肉。因为店主人的外号叫小酥皮。   大学城小吃街的店都很小,少有那种看上去就特别高大上的店面。周围几条街上,都有三轮车改装的小吃摊。   晚上六点,小吃摊上就有了许多学生。岑道州和喻挽桑在校门口遇到了陆轲。是陆轲主动跟岑道州打招呼,岑道州才注意到他。   喻挽桑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   “好巧,这是你男朋友?”陆轲热络地打招呼,问的问题也挺直白,但还不到冒犯的地步,“我听章楠说,你还没有男朋友才对。”   岑道州刚要开口解释,说喻挽桑是自己即将过门的男朋友,就听喻挽桑对陆轲说:“我不是他男朋友。”   “哦,那就好。我正准备追他呢,能够做学弟的男朋友,应该会很幸福。”陆轲意有所指地说。   喻挽桑是过来人,好歹有两世的经验,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在指什么。绿茶怪的茶味都飘出来了,不就是在说床上那档子事?   他都不知道岑道州在床上行不行,那劳什子学长跟岑道州才见了几天,就知道了?   大多数情况下,喻挽桑是情绪很稳定的。所以喻挽桑也打算把今天当做“大多数情况”处理。他很冷静,也很稳定,不会熵增,就像化学周期表里最稳定的铁元素一样。   岑道州悄么声红了耳根。陆轲得知他们要去烤肉店后,自当奋勇当起了导游。   岑道州走在后面,悄悄在喻挽桑耳边说:“昨天报道,搬完行李后我觉得太脏了,就去洗澡。他进来上厕所,我被他看到了生歹/直.器。”   所以后面陆轲才会说出那样毫不掩饰的荤话。   喻挽桑说:“嗯,知道了。”   这就没事儿了?   岑道州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的哥哥从头到脚都很奇怪。   烤肉店已经人满了,他们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五分钟,才有空位出来。店里的风扇慢悠悠地转,老板从屋里拉了几根电线出来,将灯泡接在电线上。外面的棚子底下还有好几桌客人。   陆轲拿了菜单,先递到岑道州手上:“小学弟,你看看你要吃什么?这边还有自助烤肉,可以选自助套餐。有七十九元的,还有八十九元的。”   岑道州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循着本能地抬起头,看见喻挽桑捧着瓷杯在喝水,他复又低头,过了会儿,把菜单递到喻挽桑手里:“哥哥选。”   陆轲说:“原来他是你哥啊。”   喻挽桑看菜单,给他和岑道州选了八十九元的自助套餐:“我们不是亲兄弟,只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较好。”   陆轲说:“哥哥,那你知不知道岑道州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我听章楠说,他是喜欢男人的,就是不知道,他喜欢哪种。”   岑道州耳朵红得就跟现在店外面的晚霞一样。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说:“我先去调小料。”   岑道州转身走后,陆轲对喻挽桑说:“他真的很可爱对不对?小帅哥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会对他负责,也不会欺负他。我爸妈都是这所学校的教授,我哥是K公司的CTO,论家世,我肯定能够配得上他。我们也有很多共同话题,都喜欢汽车模型,喜欢乐高。”   喻挽桑拿起瓷杯,装作喝茶的样子。   陆轲发现瓷杯里根本没有倒茶水,杯底都是干的。   “我想你还是问他会比较好。”喻挽桑说,“我无可奉告。”   陆轲失落,他正要站起来去小料台,喻挽桑却先他一步起来,说:“辛苦你看下桌子上的东西,我去弄调料。”   喻挽桑去小料台,岑道州直接递给他一碗已经配好了的小料:“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我帮你调好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一款。你要是不喜欢,就再调一碗。”   喻挽桑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还是装作云淡风轻地接过小料婉:“不用,这一碗我就很喜欢。”   吃饭时,陆轲一直在帮忙烤肉。因为岑道州小时候身体不好,他很少出去吃烤肉这种油腻的东西,更是很少吃这种小店里的食物。等他年纪稍微大一点,又因为高考升学,经常泡在家里和补习班学习。   陆轲见他不熟练,还帮他用生菜将烤好的牛肉包裹好:“就这样握着吃,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岑道州将信将疑,正要吃,又看见喻挽桑用一副“你敢吃我就不要你了”的表情看他,岑道州把烤肉放到盘子里。   陆轲奇怪地看他,岑道州急忙说:“我对牛肉过敏。”   陆轲颇有些失望:“那你尝尝五花肉。”   岑道州忙说:“我自己来吧,学长你别忙了。”我怪害怕的。吃又不敢吃,看又流口水。   后面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喻挽桑轻笑一声,随后面前多了一盘子的烤肉。   岑道州殷勤地说:“牛肉我吃不掉怪可惜的,哥哥吃。”   饭桌上,陆轲一直在递话题给岑道州,不光知道岑道州不太喜欢打篮球,还知道岑道州的钢琴很好。他说自己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问岑道州下周有没有空跟他去看。   岑道州很喜欢看音乐会,于是他看向喻挽桑,见喻挽桑没有什么表示,所以他就答应下来。那是非常难得的乐团,票很难抢得到。岑道州发现自己的左手被人牵住了,他低头,看见喻挽桑在玩他的左手。   “哥——”他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喻挽桑故意伸进他的衣服里,摸了一下他的腹肌。   岑道州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喻挽桑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哥哥或许是吃醋了。   于是他更想要加把火,想要看哥哥会被刺激到做出什么有趣的事情出来。   今晚喻挽桑主动摸他的腹肌,就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   吃完饭,陆轲邀请他们一起去KTV。陆轲的朋友在学生会工作,今天有学生会的迎新派对。   陆轲说:“派对上只有我们部门的几个部长和新生,费用都是用的联谊费,不会花钱。你也可以试试看,考虑要不要加入我们学生会。”   喻挽桑站起来,想要拒绝。岑道州收起自己一直在刷的手机,站起来,曲起一只胳膊靠在喻挽桑的肩膀上,他对陆轲说:“好啊,正好我昨天有事儿走了,都还没来得及加社团。”   “那我去结账,你们到门口等我。”陆轲高兴地说,“哥哥也一块儿来吧,人多热闹。”   喻挽桑想要说自己有事儿,却被岑道州拉着去了门口。他们吃了一个小时左右,七点多,外面有点冷。风扇已经关掉。这里昼夜温差很大。   “哥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岑道州拉着替喻挽桑把领口的衣服整理好,“你告诉我原因,我就不和陆轲去KTV了。我陪你。”   喻挽桑偏过头:“我只是在担心接下来的实习,我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但还没有定下来。”   岑道州的手收回来,手指故意在喻挽桑的脸颊上碰了碰。他笑着说:“我好像永远都跟不上你的脚步。初中那会儿,我妈让我走艺术生的路子,我想,我哥要参加高考,那我也要参加,我不要离开你。高中,我文科更好,因为你选的是理科,我也选理。高考毕业,你填报医学系,我也报了医学系。现在你要实习,我才刚入学。”   喻挽桑微微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岑道州抢着说了。   “你说过,我不用追你的。你却跑得比谁都快,我怎么能不追?我追得都累死了,喘不过气了。你还在往前面赶。”岑道州的额头抵在喻挽桑的肩膀上,“哥,你倒是停下来等等我啊。” 第56章   半晌,喻挽桑到底是舍不得让岑道州难过,于是告诉他:“放心吧,学医的就没有几个不读硕士的,至少接下来的两年,我会停下来……等你。”   陆轲从店里出来,说:“学弟你已经结完账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过去结账,店员说我们那桌已经结过了。”   他看见岑道州的脑袋搁在喻挽桑肩膀上,大大咧咧地问喻挽桑:“他怎么了?不舒服?”   喻挽桑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嗯,牛肉过敏了。”   岑道州很轻地笑,随后站直了身子,凑到喻挽桑的耳边讲:“你撒谎,我明明是对‘哥哥’你过敏了。”   喻挽桑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走路时,岑道州主动走在喻挽桑和陆轲中间,偶尔伸手和喻挽桑放在身侧的手碰到一起。晚风吹过来,身体冷,心里却很惬意。   他们在KTV玩到凌晨两点。陆轲喝醉了,被朋友打车送回去。岑道州喝了一点果汁,喻挽桑帮他挡了大部分酒。   陆轲的朋友说:“我帮你们也打辆车。不过现在宿舍门关了,只能去酒店。”   岑道州握着喻挽桑的手,搭在肩膀上:“我跟我哥去附近找个酒店住,不用打车。”   “也行,到了酒店在群里和我们说一声。”   “好。”   学校周边,永远都是便宜的小吃摊和贵的酒店。原本应该是回家才更好,家里住着方便。大学城和家里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   但岑道州想要和哥哥独处,只有他们两个,不被谁打扰。   他开了一间套房,双人床。酒店前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三询问,是否需要改为房间有双人床的套房。岑道州拒绝了。   上楼时,喻挽桑还没有醒,岑道州喊他哥,喻挽桑嗯一声。喻挽桑的呼吸落在岑道州的脖颈间,岑道州的喉结滑动一下。   心里感叹,只是有一点可惜,因为哥哥好像想要他做bottom,他没有办法和醉酒的哥哥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酒店的房间干净得跟样板间一样。岑道州洗完澡出来,发现喻挽桑已经醒了,正在脱衣服。   “要我帮忙吗?”岑道州走过去,跪在喻挽桑面前,他替喻挽桑将拉链解开,帮他把裤子和外套都脱掉,“不要动,我帮你。”   喻挽桑低头,用手摸岑道州的脸:“有疤,怪可惜的。都我的错。”   岑道州脸上的疤还没去掉。虽然看起来只有一道很淡的痕迹。   岑道州的手落在喻挽桑的膝盖上,他的脸颊贴着喻挽桑的手掌:“伤口已经不疼了哥哥,你别愧疚。”   岑道州帮喻挽桑简单擦了身子。他拧了热毛巾,很匆忙地帮喻挽桑擦拭。喻挽桑动来动去,说自己是汽车模型,是乐高,是钢琴。   岑道州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喻挽桑抱着枕头:“因为有人说,小少爷喜欢这些。我要是变成他喜欢的东西,就能被他喜欢了。”   喻挽桑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岑道州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喻挽桑低落的情绪。他和喻挽桑从小一起长大,相伴的几千个日夜,让他能够熟悉喻挽桑每一个情绪的变化。哥哥说得没有错,他喜欢哥哥这件事,真的瞒不过谁。   妈妈在他十七岁生日时,送给他的项链是用蓝色宝石做成的一条小鱼。爸爸给他买的房子在南方城市的一座小岛上,因为他跟爸爸说过,他和哥哥想要长大后去海边旅居。   喻妈妈开玩笑问他,要是哥哥结婚了怎么办,他说哥哥还年轻,得再过个一百年结婚差不多。当时喻妈妈被他逗笑了。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哥哥。   就连哥哥自己也知道,唯独他自己,在费尽心思藏匿自己本就不高明的暗恋。   “我可以亲你吗?”岑道州开了空调,自己身上只留了一件上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喻挽桑躺在床上,朝他招手,岑道州膝行着上了床。喻挽桑光着上半身,灯光照在他的皮肤上,白得让岑道州艰涩地别开了脸。   “怕了?还是不喜欢了?”喻挽桑手指触碰岑道州脸上的那道疤,“这里是我的。就算是你不喜欢的疤,也是我的。所以你不能不喜欢自己,你要爱自己,爱你的不完美。”   岑道州的唇落在喻挽桑的下唇上,挨着,碰了一会儿,又分开来,很为难地说出自己的请求:“哥,我不想当bottom。”   喻挽桑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有点醉意,脑子没有特别清醒:“好,那就不当。”   岑道州眼睛亮了一下:“那我录个视频,哥哥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岑道州去找手机,他转身从喻挽桑身上离开,喻挽桑拽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到床上:“我让你走了吗?你凭什么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就离开?”   “陆柯那混.球怎么看的你?我都没有看过。你凭什么让他看?”喻挽桑去扒岑道州的裤子。   岑道州这才想起来,自己招供说过陆轲看了他的事儿。当时在澡堂里,他刚洗完澡要穿衣服,陆轲就进来了。两个男人,也没有藏的必要。   “别扯,你压着我了,我疼……哥哥,你别挠我痒……”岑道州被喝醉的喻挽桑弄得都没了脾气,喝醉的哥哥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聪明。   最后还是靠岑道州的帮助,喻挽桑才成功地见识了庐山真面目。   喻挽桑啧一声。   岑道州以为他不满意他见到的,还有一点失望。他拿了手机,开了视频录制,他举着手机问喻挽桑:“哥哥,我能不能不当bottom,我有点怕疼。”   喻挽桑点点头,爽快说:“疼就不当。”   岑道州好笑地把手机凑近他的脸:“那我们可就说好了,我不当bottom。哥哥你来当好不好?”   喻挽桑咬着嘴唇,下一秒就跟自动断电一样,倒在了岑道州怀里,恰好嘴唇在岑道州的大腿上,摩擦了两下。岑道州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他的腹部传来一阵电流直达某处,身体完全不敢动。   哥哥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爱,他真的超级喜欢哥哥,喜欢到再多加一分都会溢出来了的地步。   新生开学一周左右,就要集中前往军训基地进行军训。清北大学的军训基地在局里市区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山里。   得知要去军训后,岑道州跟新室友黎赫先去超市购买了两大瓶老干妈酱和好多巧克力等高热量食品。   黎赫说:“听上一届学长学姐说,军训基地在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周围全是大山,而且那里特别变态。厕所都是连排的那种,连门和马桶都没有。宿舍都是十二人寝。最关键的是,山里信号特别弱。”   姜其柯没考上清北大学,因为成绩太差,为了未来能够发展好一点,他父母把他打包送到了国外留学。文桦也考上了清北大学的医学系,只是跟岑道州不在一个班。   黎赫是被迫学医,他爸妈都在清北大学的附属医院工作,他从小被教育要学医,却因为一身反骨,不肯听从父母安排学医。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最终因为一套价值两百万的房子屈服了。   “你哥是不是大三临床系的喻挽桑?我听咱们班团支书说过,你知不知道他可牛了,他去实习的附属医院,是蔡导推荐的,咱们年级总共就三个人去那儿实习。咱学校的附属医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黎赫说,“我要是有他一半牛掰,我爸妈何止给我两百万的房子?”   “我哥都没和我说过。”岑道州说。哥哥去医院实习后,照旧会每天晚上都来找他,跟他一块儿去操场散步。前天晚上哥哥发了低烧,他还抱怨哥哥不能再多陪陪他,他没有想到哥哥会这么忙碌。   “明天就进山了,你要不跟你哥道个别?”黎赫提议。他把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放到桌上,打开空调开始吹凉,这会儿他一身的汗,“对了,你跟你哥不是一个姓,你们是重组家庭?”   “不是,我们不是亲兄弟,也不在一个家庭里生活。只是我们一起长大,家又住得近,感情很好,我从小就喊他哥。”岑道州忙解释。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别人都认为他和喻挽桑是亲兄弟。   退亿步来讲,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就不能喊哥哥了吗?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就不能同床共枕吗?关系很好的朋友之间就不能黏在一起一辈子吗?   黎赫一脸八卦地说:“原来是这样,主要你俩关系太好了,不是亲兄弟很难到那地步。要不是我知道你是直男,你跟你哥关系从小到大就很好,我都怀疑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岑道州沉默了,他突然恍然大悟,尽管他和喻挽桑已经接过吻甚至更进一步的事情都做过了,但他好像还不是哥哥的正牌男友。   于是他对黎赫讲:“我没说过我是直男吧?”   黎赫一脸震惊,二脸懵逼,三脸卧槽。   岑道州想——   正牌男友=官宣+表白   然而这两个前提条件他都没有满足。   情人.泡.友=偷偷摸摸+暧昧+不官宣   这三个条件他都满足。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其实还算不上哥哥的正牌男友。   搞了半天,他现在还是哥哥的男友候选人?   所以他才总跟哥哥偷偷摸摸地约会?   清北大学附属医院距离学校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三公里,骑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喻挽桑刚跟着导师查完房,路过问诊台,就被护士叫住。   “喻医生,刚才你弟来找过你,他让你忙完后去医院外面找他。”灿灿也是来实习的护士,跟喻挽桑是同一年级的不同专业。她经常和喻挽桑在公共选修课上遇见,加上喻挽桑外形好,能力出众,在学校挺有名的,她也因此眼熟了。   喻挽桑点点头,也来不及回办公室换衣服,就穿着白大褂从南门出去。现在是午休时间,他本该在办公室里看病历。今天是特殊情况,所以他允许自己放松一下。   医院南门,岑道州坐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   长手长脚的他,脑袋靠着椅背后仰。正午的阳光像是艺术画里给他铺的一层明媚的调子,让他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喻挽桑走过来,到岑道州身后,捧着岑道州的下巴,低头去看他。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陆轲比岑道州大了好几岁,那么多年的阅历让陆柯见过很多男人后,依旧会喜欢岑道州。人是视觉动物。   长成岑道州这个样子的男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是少不了的。   岑道州看见喻挽桑,眼睛唰的一下就亮起来,他的眼睛里仿佛都带上了笑意:“哥哥,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你下一秒就要亲我了。” 第57章   喻挽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面对自己的暧昧对象,心血来潮给一点奖励也无可厚非。但这会儿是在医院,他不可能也不会穿着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做出出格的举动来。   这不合适,有违喻医生的行事作风和职业道德。   “猜对了,”喻挽桑用食指直接敲了下岑道州的额头说,“很可惜,没有奖励。”   岑道州站起来,让喻挽桑陪着他去外面的餐馆吃中午饭。喻挽桑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岑道州掐着点,走得很快。喻挽桑先上楼把白大褂换了,再下来。白大褂不能穿出医院,这是规定。   喻挽桑带他来到一家平价的面店。面店最多不到三十平,外面架着一口大锅,摆着撒子、油条、小笼包和馒头,老板拿着笊篱在捞面。   喻挽桑拿了纸巾帮岑道州把他要坐的位置擦干净,自己的座位却管也不管,就直接坐下。   岑道州看着喻挽桑熟悉的举动,眨了眨眼睛。原来哥哥已经在暗地里,习惯照顾他,对他好了。   只是他以前迟钝,所以从未发觉,只认为自己任性,而担心哥哥对他不耐烦,担心哥哥一直迁就他而不喜欢他。   “明天我要去军训,大概要花三周的时间。”岑道州趴桌子上,恋恋不舍地说,“舍不得你。”   面端上来,喻挽桑先把面放到岑道州面前:“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你舍不得?”   喻挽桑挑了下眉,好像岑道州肚子里的蛔虫,把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岑道州觉得自己兜里的身份证都变得烫起来,他强撑着自己的纯洁小学弟人设:“当然只是这样,否则哥哥你还以为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喻挽桑单手撑着下巴,他的袖子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露出他手腕上一块名贵的手表。   那是岑道州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他的生日礼物。喻挽桑一直戴着,很少摘下。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要点好处才来找我。毕竟三周不见,你又挺稀罕我的。”喻挽桑很清楚自己对岑道州的吸引力有多大,他能够把握好勾岑道州的节奏,恰好是懵逼不伤恋爱脑的力度,“今天晚上,我没有排班。”   至少不会伤害岑道州对他的恋爱脑。   店里的人蛮多的,正值饭点。岑道州手里的筷子,因为喻挽桑话语里的勾.引而直接掉到了桌上。   他捡起筷子,换了一双:“我晚上来找你……我不用回学校住,我也会开好房间,做好各种……emmm准备。”   喻挽桑笑说:“你不是说你只是因为舍不得我,才来找我的吗?”   他的腿有意无意地勾着岑道州桌子下的小腿。   “中午来找你是这个原因,晚上是另外一个原因。”岑道州闷头吃面,拒绝再被哥哥套路。   然而晚上他还没有等来奖励,就因为学校临时改了集合时间,他们不得不晚上八点就在学校门口集合,上大巴赶往军训基地。   黎赫无语死了,脑袋上还戴着绿色青蛙眼罩:“辅导员说明天早上要下大雨,到时候进山的路容易遭遇山体滑坡,让我们连夜进山。笑死我了,知道下大雨还让我们军训?”   岑道州捧着手机,给喻挽桑打电话。电话打了两个,没有接通。他失落地开始尝试第三次拨打哥哥的电话。   黎赫问:“你哥是不是在陪女朋友?我昨天去医院挂急诊,看见你哥跟问诊台的一个护士聊得很投机。我听问诊台的其他人说,他俩好像在交往。”   “不可能,”岑道州说,“我哥不可能跟其他人交往。”   黎赫觉得奇怪,却也没把这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就算岑道州喜欢男的,黎赫也不觉得他会喜欢喻挽桑。   毕竟喻挽桑就跟传说里的人物一样,成绩又好,又得导师青睐,长得也很靓,普通人见他一面都难。以前大家还能在图书馆偶遇那么几次,现在喻挽桑去附属医院实习,学校里都没几个人能见到他。   岑道州刚入学,又跟喻挽桑没见几面,黎赫想当然地认为这两人就是普通的邻家哥哥和邻家弟弟的关系。   就在大巴即将出发时,喻挽桑终于接了岑道州打过去的电话。   岑道州把不能赴约的原因说完后,喻挽桑问他在哪个车里,要求他把车牌号说一下。岑道州报完车牌号,过了几分钟,就听辅导员喊他名字,让他下车一趟。   喻挽桑站在他面前,还在喘气。喻挽桑跑步很快,运动神经也很好,当初还得过学校男子三千米长跑第一名。   岑道州心里感动,哥哥真的很着急地在找他。   “今晚答应给你的好处,现在没有了,你是不是很难过?”喻挽桑把他拉到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来。   辅导员还在车旁点名,同学都拎着行李箱从宿舍里出来,到车旁边排队。场地人很多,也没有会刻意去注意他们。   岑道州说那就回来再给好了,反正都还会再见面。喻挽桑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掩饰尴尬一样,然后忽然倾身过去,抱住了他。   他们像朋友那样紧紧相拥,又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岑道州闻着喻挽桑身上的气味,就一点都不想走了,为什么他们还没能长大,还不能天天待在一起?   “我要走了,”岑道州提醒,“哥哥你要记得想我。”   喻挽桑松开他,让他快点回车上,军训要注意安全。   大巴车缓缓开走。   夜晚的风越来越大,夹杂着尘土的土腥气,明天将会是暴雨天。   喻挽桑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登录一中论坛。名叫“一夏”的作者已经没有再更新同人文章。于是他只好翻出以前的旧文看了。很多限制级别的描写他看不太懂,比如岑道州一杆入洞,这种词汇对他来说,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于是他上网去查,查完后他/日一声差点把手机摔了。   他果断把自己的点赞撤回,但出于对做饭的作者的尊重,他没有留下负面的评论。   他论坛账号唯一的粉丝【一颗叶叶子】给他发了私信。   一颗叶叶子:【一夏太太开设了一个公众号,现在在公众号上更新<岑桑>同人,更多精彩后续,点击<岑桑的性福生活>了解】   喻挽桑:【。】   一颗叶叶子在线秒回:【亲爱的班长大人,你不爱你的岑岑宝贝了吗?点击就可以领取超多精彩内容,在线磕cp,精彩享不停!】   喻挽桑觉得这话就跟AI写出来的广告词一样,也像是电商的那种塑料广告味。他思考了三秒钟,忽然意识到,一颗叶叶子不仅准确地说出了他高中常被人叫的称号,还称呼岑道州为岑岑宝贝……   一颗叶叶子难道知道他是真的喻挽桑?   他的马甲就这样掉了?   这不可能。   喻挽桑:【你什么意思?】   一颗叶叶子:【我就是一夏,我有作者号,可以看到你访问了我的主页。我也是一中的学生,高中那会儿,我无意中看见过你的论坛账号。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你就是班长大人哦~】   喻挽桑:【。】   对喻挽桑而言,这种感觉很微妙。他不仅常看喜欢的作者写的他和岑道州的同人文,还被作者抓包。关键是……他以前没少以为自己没掉马甲,为了po文资源,被一颗叶叶子套路,承认岑道州将来肯定器大活好。   喻挽桑平静地清除掉粉丝,再退出账号,只要他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他。他磕自己和岑道州的cp就算了,他还磕的是自己在下面的文!   他绝不能承认自己看过这些破文。   在喻挽桑经历自己人生的一大折磨时,岑道州也开启了自己的军训生活。   两个小时后,大巴车畅通无阻地到了军训基地。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全员被勒令不准发任何与军训基地有关的内容,基地内不允许拍摄教官和基地环境,更不准发到任何社交平台上。   尤其是几天后的军事训练,会有一比一复刻真枪的模型枪供他们使用,这些照片不准外传。   然并没有什么卵用,黎赫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照打卡,附赠朋友圈精确地理位置。他的朋友圈被辅导员刷到,他被记了大过,连带着和他一起被迫出镜在朋友圈照片里的岑道州,也跟着被罚每天晚上跑操场十圈。   黎赫觉得天都塌了。   军训基地在山里,附近连绵不绝的都是山。山上有很多彩色的牵牛花和柏树,入目所及都是一片绿油油的颜色。基地挨着一片梨园,梨园里的果子又大又甜,只是有围栏围住,学生们也进不去。   白天学生们就在操场以及树林下的空地上训练,包括站军姿和跑操,以及简单的军体拳和匕首操等项目。被选入护旗队伍的同学需要单独训练。   由于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这几天基地为了学生安全考虑,就取消了室外训练,改成了内务整理和楼道内站军姿。   教官是部队里的,要求都很严格。   黎赫在第四次把被子叠成一块馒头后,终于放弃了内务整理的分数,打算不再争取优秀标兵的称号。   岑道州由于出色的外在形象,被教官选进了护旗手的队伍。除了日常的军姿和内务训练,他还需要跟着其他护旗手一起训练升旗。   来到基地第三天。基地附近的一片山区发生山体滑坡,所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黎赫在第三天的下午,在宿舍里神神秘秘地说自己找到了可以进入梨园的入口,就在公共厕所后面。   大学生精力充沛,加上这几天因为下大暴雨,都在室内训练,没有出去拉练,他们闲得简直没有军训的体验感。   几个人很快就敲定,要去梨园里摘梨子。岑道州有点犹豫,他放下洗好的衣服,打算劝阻一下黎赫,黎赫却说:“去试一试嘛,反正我们也就图一个好玩儿,不让教官发现就好啦。”   他们一共九个人打算去偷梨子,六个人进园子,还有三个人在外面望风,寝室剩下的人因为是别班的,没有过来。   下午六点多,好不容易有片刻晴朗的天气,忽然骤变。山里已经开始往下蹚水。教官紧急集合,让学生进入宿舍不准外出。清点人数的时候,负责医学系四班的教官着急地拿着点名表到总教官面前:“我们班有六个学生还没回来,我问过了,宿舍的人说他们进梨园了。”   总教官骂了四班的教官一顿,随后着急地带人去梨园。   梨园附近的山在半个小时前发生了山体坍塌。东南方向有很大一片梨园都被坍塌下来的泥块掩埋。   而在梨园里的岑道州,因为雨越下越大,就打算回去,他跟黎赫他们意见不合,就分开走了。他往回走了没多久,就听见黎赫他们走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他不得不又折返回去,打算看看他们是不是出了问题。   山体坍塌,面前的梨树被泥块掩埋。大半的树木被折断。泥水不断往下流,再过一会儿,说不定有可能发生泥石流。岑道州往前走的路被挡住,他在周围看了一圈,没看见黎赫他们的人,因此他连忙往回跑,去找人来帮忙   总教练在半路遇到岑道州。见到被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的男生,总教练只剩下一肚子的气,他一巴掌扇在岑道州的脸上:“你们知不知道擅自闯入危险区域,会死人的?”   岑道州来不及解释:“跟我走,黎赫他们走的方向被山上滑下来的石块埋了。”   他在前面带路,有人给他送伞,他没要,争分夺秒地往前跑。总教练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愧疚,他以为岑道州是那种不听劝还一意孤行闹事儿的刺头。他确实是慌了头,却也不该打学生。   四班教练跟着岑道州冲在前头。他们往前又走了大概一公里的距离,遇到了折返回来的黎赫等人。黎赫吓得要死,连忙跑过来,抱住岑道州道歉。   经此一事,岑道州原本被评上的军训优秀标兵称号也被取消。   晚上十点,岑道州回到宿舍,他洗完澡,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到窗边连信号。山里信号弱,只有窗边会偶尔有一点。   黎赫的床在窗边,他让开来,邀请岑道州上来:“到我床上坐着连网络吧,现在的天气怪冷的。”   岑道州裹着被子,上了黎赫的床,手往窗边举着手机,终于连上了信号。他给喻挽桑打了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哥哥你睡了吗?”他把手机拿远,让自己出镜。   宿舍到十点就熄灯,大家都在自己床上玩手机。宿舍熄灯了,很暗。岑道州的脸在镜头里就是一片黑。黎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打着光。   岑道州奇怪地看他一眼。黎赫说:“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我帮你打手电筒就算是道歉礼了,可以吗?”   岑道州点点头,继续看手机。   “刚打算去洗漱,”喻挽桑把手机拿到阳台上,为了和岑道州说一些悄悄话,“你的脸怎么红了?晒伤的?”   “嗯,是的,最近训练比较严。”岑道州说。他拣着好的事儿和喻挽桑说,今天下午他差点被埋在泥块下,还被总教练打的事儿,他一点没说。   “我听说你们那儿发生了山体坍塌,你没事儿吧?”喻挽桑问。   “没……没啊。”   喻挽桑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有时候真的不想那么懂岑道州,但事实上,在岑道州第一次撒谎时,他就全懂了。   “撒谎精。”喻挽桑说。   岑道州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是撒谎精。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但我希望,你身边发生的事情,我是第一个知情的。”喻挽桑打开阳台的窗户,外面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的声音很轻,像是情人的呢喃一样动听。   他看着岑道州裹着被子,冻得鼻子发红了,还在坚持把手机拿到窗边跟自己讲电话,就狠不下心骂人了。   “对不起哥哥。”岑道州道歉。   “你有在好好想我吗?”喻挽桑终于给了他一点糖。调动小少爷的积极性。   “有哦,教官把我选成了护旗手,我训练的时候就想,到正式表演那天,要让我同学把我录下来,回去后给你看录的视频。还有还有……”岑道州压低了声音,小声讲,“我已经连续梦到你两天了,我真的很想你。”   喻挽桑被岑道州的情话弄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才分别三天,照道理来说,他早该习惯和岑道州分别的,毕竟以前对他们来说,几天不见也是常事。   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坦然和习惯。   “可是我没有在想你,怎么办?我们小少爷会不会生气?”喻挽桑伸手,解了自己睡衣前的一颗纽扣,将镜头拉近,直到岑道州那边的镜头能够清楚滴看见他的喉结和锁骨。   岑道州盯着镜头里的喻挽桑,嘴角不住地向上扬起,但又因为喻挽桑的话而失落不已:“没有关系,我想你就够了。”   喻挽桑说:“假的,我说了谎话,现在我们扯平了,你和我说了一次谎,我也对你说了一次谎。”   岑道州的眼睛刹那间亮起来。   这时,在旁边打光的黎赫忽然入镜。   喻挽桑眉心微微拧着,伸手把睡衣的扣子又扣上了。镜头里,喻挽桑的喉结还能看得见,但锁骨看不见了。   岑道州想要让哥哥把镜头往下拉一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脸憋得通红。   打完电话后,黎赫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他,终于犹犹豫豫地问出口:“岑道州,你不会喜欢你哥吧?”   岑道州很不解,黎赫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也没到处说他喜欢喻挽桑啊?他们还没有官宣。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岑道州问。   黎赫叹气:“你盯着你哥,就跟饿了三天的狗盯着带肉的排骨一样,一边咽口水,一边竖旗子,我很难看不出来。”   岑道州于是用被子把自己的肩膀以下都裹起来,尤其是腰部以下:“对不起哈,我会自己解决好。”   “你哥明显是在钓着你,就跟海王钓鱼一样。他这种人,特别懂那方面的事儿,我感觉你有可能遇到渣男了。”黎赫一本正经地分析。   岑道州并不接受黎赫的分析。他从黎赫的床上下来,到自己床上。   走廊传来教官走路的声音,鞋子踩在水泥地上。外面的白杨树被风吹得发出很轻的声音,雨水淅淅沥沥,宿舍的墙角已经长了一颗特别小特别白的蘑菇。   总教练敲门,宿舍长于是去开门。   随后宿舍长说,让岑道州出去。   岑道州不知道总教练找他有什么事情,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有点冷,他套了一件薄一点的羽绒服。   走廊很安静,学生都已经在宿舍里睡觉。四班的教官也在外面。   四班教官个子比较矮,大家都爱喊他小土豆。   “今天我不该打你,”总教练拿了一背包的梨子,递给他,“梨子还给你们,以后不准去梨园里偷梨。这些梨,你们教官已经向梨园老板付钱买下来了,可以放心吃。”   “谢谢教官,其实我没有生气,我本来就该打。”岑道州乐呵着接过梨子。背包湿漉漉的,梨子也是。茶褐色的梨子,看上去很新鲜。   “我就说了,他不会计较这些,你大晚上还特意来道歉。”四班教官说。   “心有不安,毕竟我打得太狠,怕小朋友记仇。”总教练笑哈哈滴摸了摸脑袋。   梨园山体坍塌后的第三天,暴雨天气终于好转,出现了罕见的晴天。中午他们在食堂吃饭,忽然门口闹腾起来。岑道州往那边望,黎赫从门口挤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辣条:“学长学姐来送福利了,快去抢!”   一堆人跑过去。而岑道州无动于衷。   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再抬起头,看见自己对面坐着个喻挽桑。他擦了下眼睛,确定他自己没有看错。   “你怎么来了?”岑道州放下还没有吃的鸡蛋,立刻坐到喻挽桑旁边,脑袋埋进喻挽桑怀里,跟吸猫一样,蹭了蹭。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猫的话,喻挽桑绝对能听得到岑道州嘴里传出来的,呼噜呼噜呼噜的很舒服的那种响声。   “跟着学校新媒体部门的人过来,慰问下学弟学妹,顺便看看你。”喻挽桑从兜里拿了一盒酸奶,和一些小零食出来,都是岑道州常吃的几款零食。   “原来看我是顺便吗?”岑道州拆下吸管,将吸管插进酸奶口里,满足地喝了起来。   “不是,慰问学弟学妹是顺便,看你是最主要的事情。”喻挽桑如实说。   岑道州满意地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黏上喻挽桑,干脆抱着不松手了,跟挂在喻挽桑手上的大猫猫一样。他眉眼低垂,好像没有电量的手机在借着喻挽桑缓缓充电:“哥哥,我喜欢你……真的好想好想你。”   外面的学生陆续进来。   喻挽桑不得不和岑道州分开。   两个人在桌子底下牵手,座位上的人回来了,他们的手还在桌子底下牵着,互相对视,然后彼此默契地笑了。 第58章   喻挽桑在学校始终不放心岑道州,担心岑道州吃不好睡不好,也担心岑道州因为下雨天冷而感冒发烧。所以就找了新媒体部的部长,主动提出过来帮忙摄影,部长是他班上的同学,和他交好,于是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距离下午训练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岑道州拉着喻挽桑从食堂后门离开。   军训基地在山里的好处在于,到处都种植着很多白杨树,以及灌木林,只要他们往山上跑,就不会有人看得到他们。   大家吃完饭都回宿舍午休了,外面的人很少。   岑道州拉着喻挽桑一路往山上走。他累得直喘气,越往山上爬越累,直到他们爬到半山腰。他将喻挽桑推到一棵白杨树的树干上,嘴唇在挨着喻挽桑的嘴唇前,堪堪停住,很缓慢地用鼻尖去碰喻挽桑的鼻尖:“可以亲吗?”   “我以为你着急带我上来,是为了让我看风景。”喻挽桑的眼里,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周围全是雨后清脆的绿,背景是湛蓝的天空,但是他都不在意,也无法装在眼里。   只有眼前这个人,牵动着他的心。   “现在的我不可以成为你的风景吗?”岑道州伸手,解开了喻挽桑的外套拉链,手伸到喻挽桑的胸口处,隔着一层很薄的T恤,用力地触摸和揉弄。   “不够,”喻挽桑向前一步,亲了亲岑道州的唇,再后退一点,和岑道州四目相对,“这样才够。”   岑道州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乱,他用力地吻上那张柔软的唇。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亲.热时已经在慢慢改变了。他明白的,哥哥距离彻底只属于他,只差他最后一点点的坚持。   山风吹拂,热浪滚滚。雨后的晴朗天气,好像比普通日子里的晴朗天气,更灼人心。   亲热完后,岑道州紧紧地抱住喻挽桑,他的一只大腿挤进喻挽桑的双.腿...间,很小幅度地磨着:“哥,我这样该怎么下去?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集合了,我消不下去。”   喻挽桑看了看四周,他的脸臊得慌。他们在半山腰,几乎没人会来这里。他拉着岑道州到灌木丛里,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垫在草地上:“我帮你,你好了后就赶紧下去。”   每个班集合的时间不一样,有提前集合的班已经开始训练,操场上传来哨子声,以及教官的命令声。学生的踢正步声一阵一阵地传来,催促着他们的神经。   喻挽桑的裤子搭在小腿上,两条笔直的长腿紧紧地闭拢,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供给岑道州玩乐。   喻挽桑低下头看到某个东西的那一刻,顿时很后悔自己跟着岑道州跑到山上来。但好在岑道州确实经验不多,这一点小小的玩乐已经可以让他很好地解决眼下尴尬的问题。   ……   经历了五分多钟的小折磨,喻挽桑的大脑已经宕机。他还在回忆着那些狼.藉里的东西,而岑道州已经收拾妥帖,冲下了山。临走前,岑道州用纸巾帮他擦身上的东西,在他耳边说:“哥哥今天也很可爱呢。”   紧咬的嘴唇,沾着草叶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以及他暂时无法动弹的两条.腿……   喻挽桑坐在草地上,把自己脏了的衣服拿起来,拍了拍,衣服暂时是穿不得了。他无奈地笑,好像他确实是做了蠢事。   不过被满足后的岑道州,却是意外地耿直和开心,这也是值得的。   山风吹着喻挽桑额前的碎发,不远处的护旗手们也已经开始训练。喻挽桑拍了一张自己此刻几乎像是酒吧外被捡的失足少年的照片,发送到岑道州的手机上。   配文:【[向下的大拇指]时间太短了,不及格】   他发的当然是违心话,刚才时间紧,岑道州为了早点走,自然得那么做。   但真话不能说,给小狗太多奖励,小狗就不稀罕了。   娇贵好骗的小少爷,这不是钓着钓着就到他碗里来了吗?   喻挽桑如是想。   岑道州训练完毕,拿了手机在休息的阴凉处玩儿。他抬起头寻找喻挽桑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手机的消息他一一点开,将窗口无意义的广告push给删掉,点进喻挽桑的聊天框,再点击照片,再放大看哥哥的两条白得发亮的腿,最后退出去,点击保存。   黎赫拿了一个汉堡过来,说是喻挽桑给的。   “他人呢?”岑道州问。   “坐校车走了,跟着今天新媒体部的几个学姐学长一块儿走的。”黎赫说。   岑道州坐回去,他真希望军训生活能够快一点结束掉。   护旗手能够被分配到最新型的模型枪,枪支很沉,几乎和真枪媲美。汇报表演那天,岑道州让黎赫帮他拍视频。因为现场人多,距离又远,导致视频模糊对焦不准,他晚上还难过许久。   他把视频发给喻挽桑,没成想错发到了以前和姜其柯还有周照几个人的群里。姜其柯截了照片,装作迷妹的样子,帮他发了表白墙。   姜其柯转发表白墙热帖给他:【帮你,不用谢。】   岑道州洗完澡端着盆回到宿舍,黎赫跟他说,他的手机响了好多次。   “好像是你哥打来的,你要不抓紧时间回一个?”黎赫说。   岑道州去拿手机,一共四个未接来电,都是喻挽桑的。他还不知道喻挽桑给他打电话是什么原因,所以回拨过去。   “哥哥你给我打了四个电话,有事儿?”岑道州用毛巾擦着脑袋上湿润的短发。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   这话有点儿冲,就跟小媳妇无理取闹一样。   岑道州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这实在不像是哥哥的作风。别说他错过了哥哥四个电话,就算他错过哥哥四十个未接来电,哥哥也不会和他生气。   “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岑道州问。   “心情不好?我心情好得很。”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我明天就要回来了,我们明天去约会好不好?周照说有一家温泉馆不错,附近还有祈福神庙。就是之前你高考那会儿,我去帮你求护身符的庙。”岑道州补充说,“特别灵验。”   他说完这些话后,喻挽桑好像就没有再很冲地说话,也没有发脾气,又变回那个很温柔的哥哥。   岑道州说:“哥哥,我今天也很想你。”   “早点睡。”   “明天回学校后,我们有章楠哥的课,我感觉他会为难我。”岑道州想要让喻挽桑陪自己去上课。章楠现在是助教,外科学的老师有事儿时,他会帮忙上课。每堂课,章楠都会在教室里。   “他不会,他很疼你。”喻挽桑说,“你爸原本是打算送章楠去藤校学医,章楠不肯,说怕你在清北大学没有依靠,他来给你踩稳地盘。你小时候总哭得呼吸过度,章楠特地找医生学呼吸科的知识,你对柿子过敏,每次他来家里,都要叮嘱我妈要注意不能让你吃到柿子。”   这些都是岑道州不知道的事情。在他眼里,章楠就是一个喜欢找他麻烦,还特别嫌弃他的大哥哥。以欺负他为乐。   “真的假的,我不信。他肯定是为了杜骁,他和杜骁在瞒着他师傅谈恋爱。”岑道州戳破章楠的真实意图。   喻挽桑说:“好吧,就算他说的话是谎话。那我来给你踩稳清北大学的地盘,至少你现在不懂的知识都可以问我,我是你的直系学长。”   “哥哥是最好的。”岑道州笑着说。   挂断电话后,喻挽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不由得想,他真是鬼迷心窍,越来越像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了。   今天因为妈妈生了病,在干活儿时晕倒被急救车送到医院。他才被爸爸喊回来。妈妈不肯住在医院里,下午就回家了。他刚照顾完妈妈睡下。   因为姜其柯转发给他的表白墙链接,他忍不住就打电话给岑道州,没忍住就对岑道州发了脾气。   大学表白墙上,都是捞人的帖子。说是想要护旗手小帅哥的联系方式。   其实那条链接内容也很常见,不外乎是在问护旗手是谁,想要求一个联系方式。在这条帖子下跟了很多条评论,新生都发了自己拍的军训升旗的照片,想要捞岑道州的。   这条帖子成了表白墙这个月最热门的帖子,并被表白墙置顶。捞校草校花的营销号,也截图了一些岑道州的照片,到公共社交平台剪辑成视频或编辑成图文发布。   在某抖+平台,已经有一中的人认出了岑道州,将他曾经的获奖情况、为人和家世都说了一遍。   因为是上市公司的独生子,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小少爷,人又长得好看还没有富少的架子,这些标签看上去都很有萌点,所以视频挺火,流量也不错。网友甚至扒出了他住址的准确信息。   喻挽桑心里烦躁,岑道州拥有的远远比他能够给到的要多得多。他苦苦藏了这么多年的小少爷,是不是终于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上一世的岑道州在国外,加上性格孤僻,在国内根本没有太多他的信息,他被保护得很好。   这一世的岑道州却屡次在社交媒体上曝光。   营销号很清楚岑道州的萌点在哪里,不断地给他贴上标签,肆意传播,点赞和转发评论数越来越多。   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岑道州,是不是有一天,岑道州就不会再属于他?这是他费尽心思想要守护的人,到头来,会不会因为他改变了岑道州的生长轨迹,而岑道州就不再喜欢他了?   毕竟只有在阴沟里的老鼠才会向往漏进下水道的一点阳光,岑道州上一世孤僻,才会对他这个走得近的朋友产生依赖和亲昵。这一世的岑道州就像个能够照亮每个人的小太阳。   自己能够发光的小太阳,又怎么会依赖下水道一缕单薄的阳光?   要不把这家伙关起来算了。   喻挽桑一拳头砸在床上,拳头陷进岑道州的兔子布偶里。毛茸茸的布偶,每一年都会被翻新,里面的旧棉花会被翻出来,加入一点新棉花,再将棉花打得很蓬松柔软。布料会被细心检查,坏掉和磨损的地方就会由专业定制店里的裁缝进行修补。   修补的地方接近无痕,几乎看不出来。   小少爷从小到大喜欢的阿贝贝,每年都有人在细心照顾。在充满爱意里长大的孩子,难怪会这么讨人喜欢。   喻挽桑不舍得折磨岑道州的阿贝贝,所以只好把兔子放回到自己床上。给它盖好被子,捏了下被角,恰好盖到兔子的脖子下。   可喻挽桑不知道的是,小少爷的阿贝贝何止是那只毛茸茸的布偶?   陪伴岑道州最久,最得他喜欢的,永远都是他这个鱼鱼哥哥。   比起这个每年都会被精心翻新的阿贝贝,从来没有任何改变的喻挽桑才更像是岑道州小少爷打心眼里喜欢的阿贝贝。 第59章   岑道州因为第二天就能见到喻挽桑,所以很兴奋,他很晚才睡着。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很确定那个男人是他。   在梦里的他也穿着一中的校服。在高考前几天,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跑到圣水寺里。那些像雾一样的香火,将寺庙笼罩。菩提树高大茂盛,上面挂满了红绸缎带。他拿了毛笔,站在木桌前写字。他看不清楚自己写的是什么,但他心里知道,是和喻挽桑有关的事情。   之所以如此断定,因为梦里的那个人很伤心难过,心里想的也是喻挽桑。   岑道州觉得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还葆有自己的意识,另一半是梦里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祈福完毕,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又离开。祈福的吊牌在他的手里,但他并不打算交给喻挽桑。他打车到距离圣水寺不远处的墓园,在一座很气派的墓地上,拿着祈福的吊牌,一边哭一边喊哥哥。   墓园的石碑上,写的是他爷爷岑少华的名讳。   爸爸妈妈曾对他说,想要什么又得不到的时候,就可以找家里已经去世的老人保佑。   岑道州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地喘气,感觉自己浑身冰冷。   他在脑子里回忆着梦里的场景,那张在红色缎带上写的字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正面是:【祝哥哥高考顺利】   反面是:【希望哥哥今年能够稍微喜欢我一点】   外面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一遍一遍地浇灌在耳朵上,流淌到心间,变得潮湿而忧伤。   白杨树的树叶被洗刷着,发出很轻很温柔的声音。岑道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悲伤难过,他吸了吸鼻子,昨天他洗完澡后没有及时穿厚衣服,有点感冒。鼻子堵着。   他调出手机相册里之前喻挽桑给他发来的自拍。借着手机很微弱的光,开始在自己的蓝色素描本上画这张照片的速写。   姜其柯在美国,现在的时间点,美国差不多还是工作时间。姜其柯给他发消息,问他效果怎么样。   岑道州回他:【什么效果?】   姜其柯:【班长有没有生气?】   岑道州回忆了一下晚上给他打电话的喻挽桑,终于从中发现一丝端倪:【你做什么了?】   姜其柯发来几个表情包,随后跟着一串语音。   岑道州用了语音转文字:【我做的可多了,我把你的视频截了图发表白墙,又找我朋友去底下评论了一点带风向,结果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吸引人的,好多小姑娘都拍了你,跟风在下面发照片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就把这条链接转发给班长了,班长到现在都没回我。】   难怪哥哥会给他打四个电话,今天和他讲电话,语气也有点冲。   岑道州给姜其柯发了一个哈士奇的[你滚]表情包:【你害死我了!!!我要跟你绝交!!!!】   姜其柯:【哈哈?你发的什么消息?我这里风大听不见……那啥,班长吃醋了没啊?你快点儿乘胜追击,去哄一哄,保准能够拿下他。我跟你说,他就是个闷骚,你不出击,他就永远钓着你,也不肯给你名分。你肯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吗?】   这不禁让岑道州想到了黎赫关于喻挽桑的【渣男】理论。   岑道州想,明天……明天他一定要开始着手准备表白的事情。哥哥必须变成他的,以及不能让哥哥和沈夏再接触,他以前一直都防范得很好,将来也一定可以做到。   然而就在岑道州回到学校,打算去实验室找喻挽桑时,却被喻挽桑打来电话告知,让他先去教室里上完课,下课后马上跟他回家。   岑道州不理解,下午的课在两个小时后,他明明有时间和哥哥单独相处。他很想和喻挽桑亲热,刚体会到情爱滋味的男人,对这种事情,完全就像是会上瘾一样。   下午的专业课,是章楠的外科学。教学老师因为临时在广南出差,赶不回来,所以教学工作交给了章楠。   岑道州在课上走神,被章楠点名起来回答问题。   “请这位同学来回答一下,什么是等渗性缺水?常见病因有哪些?”章楠走过来。   同学纷纷看向岑道州。   岑道州对这道题只是一知半解:“等渗性缺水又被叫做急性缺水,因为水和钠在成比例地丧失,所以血清钠仍在正常范围。常见病因——”   他忘记了。   章楠拿着书,敲了敲他的书桌:“上课记得听讲。别分心。”   章楠没有为难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来调侃他。岑道州感觉有点奇怪。   下课后,章楠见他收拾东西,便问他去哪儿,他说喻挽桑要来接他回家。   章楠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带着疼惜和怜悯。岑道州笑着跟章楠开玩笑:“章楠叔叔,你干嘛这样看我,好像我很可怜一样。”   “你才不可怜,老子才可怜好不好?天天给你们上课,还没多少工钱,我容易吗?”章楠说,“不准叫我叔。”   “我妈没给你发工资吗?”   “发的那点工资,我不还得拿来养我媳妇儿?你以为成年人的日子好过啊?”章楠靠着课桌,从兜里摸出几颗糖递给岑道州。   “怎么忽然给我糖?从我上小学之后,你就再也没给过我糖了。”岑道州接过糖,撕开一颗,丢到嘴里,“还挺好吃,这个牌子的糖不便宜,你的工资买得起?”   章楠脾气上来:“去去去,再打击我,就把我的糖还给我。”   “不还,我都吃了,章老师~”   章楠伸手来揉他的脑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糖,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的。哥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无病无灾,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岑道州总感觉,自己在章楠这儿就跟被诊断出绝症了一样。   二十多分钟后,教室里空荡荡。喻挽桑终于赶到,他还喘着气。   岑道州兴奋地站起来,拎起书包就奔着喻挽桑去。喻挽桑接住他,片刻后,岑道州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套上一条绳子。   “是什么?”他问。   “圣水寺的平安扣。”   “今天你和章楠哥怎么了?都送我东西。”岑道州不解地看他。   喻挽桑握紧他的手,用力地拥住他:“岑道州,你有可能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儿子。”   岑道州觉得很荒谬:“怎么可能?今天不是愚人节呀哥哥。”   在喻挽桑仅剩不多的前世记忆里,扒拉出十八岁以后和岑道州有关的记忆,更是难上加难。他只依稀从父母的交谈中得知,岑家夫妻两个后来领养了一个男孩儿。   领养来的男孩儿是被岑家父母养在身边的,而岑道州一直留在国外,直到他和沈夏结婚,岑道州才回国。   具体原因他不知情,他当时和岑家父母不是很熟。   岑道州很少再回岑家,从藤校毕业后,就拿了工作签证留在美国工作。由于工作是很体面的金融行业,大家每每提起岑道州,都是殷羡的语气。   “我们说好今天要去温泉馆,我已经订好了房间,做好了攻略。哥哥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因为你不想和我去玩吗?那我们改天好不好?今天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岑道州推开喻挽桑,连书包也不拿,就往外冲。   书包掉在地上,连同那本旧了的蓝色封皮素描本。喻挽桑捡起来,快步跟上。岑道州没出息地拐进了男生厕所最里面的坑位,将门反锁。   喻挽桑站在门外,心里有点儿疼了:“今天晚上我不带你回家了,我们去温泉馆。行不行?”   就算是章楠这样不是天天陪在岑道州身边的人,都为岑道州感到于心不忍,又何况喻挽桑这个本身就对岑道州偏心到没边的人呢?   岑道州不肯说话,喻挽桑就一直站在外面陪着他,直到几分钟过去,岑道州很小声的哭声传来。   喻挽桑说:“你不是说,能够让你哭的只能是我吗?我不允许你现在哭。”   岑道州打开了一条门缝,伸手出去:“哥哥,纸……”   喻挽桑递给他一包面巾纸,岑道州又把门锁上,开始擤鼻涕。   等他整理好情绪后,他又打开一条门缝,伸手出去:“哥哥,手……”   喻挽桑伸手过去,岑道州一个用力,就把他拽了进去。   岑道州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兜帽特别大。他的脑袋被兜帽遮住,一双眼睛也被挡得厉害,下颔露出来,一张被咬过的嘴唇微微泛红。   喻挽桑被他面朝着门板的方向往前推。这一层楼,下午没有课程了,所以厕所也没有其他人。岑道州伸手撩起喻挽桑的衣服,两只手也不隔着什么,就环住喻挽桑的腰:“哥哥,让我……抱一会儿。”   喻挽桑没有挣扎。岑道州缓过来后,坚持要回岑家。在出租车上,喻挽桑把岑道州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哥会罩着你,要是你爸妈不要你,你就到我家里来。我养你。”   “真的假的?哥哥这么好。”   “真的,我养你一辈子。”   岑道州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掉落在喻挽桑的肩颈上:“真好,那我真的可以成为哥哥家的孩子了。”   他们到岑家,是晚上六点半。天已经黑了。   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和一个看起来跟岑道州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只是男生更瘦弱,肤色也偏蜡黄,脸和岑妈妈有三四分相似,眉毛有一点像岑爸爸。   岑爸爸坐在客厅,看起来很沉闷。他见岑道州跟着喻挽桑进来,便让保姆给这两个孩子上点心。在他们进来之前,客厅的茶几上就没有新鲜出炉的点心。   “爸爸,我回来了。”岑道州想要坐到岑爸爸旁边,走到一半又顿住,坐在了稍微远一些的沙发上。   知子莫若父,岑爸爸和儿子相处那么长时间,怎么会看不出来岑道州在难过。岑妈妈在厨房做晚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客厅的两个孩子。   “学校军训过得怎么样?那边山区发生大规模的山体滑坡,你妈前两天一直念叨你。”岑爸爸说。   “我过得很好,没有受伤。”岑道州懂事地说。   岑妈妈端着岑道州爱吃的饭菜到客厅,忙碌着:“你们父子两个聊完了没有?州州饿了吧?妈妈给你炒了几个菜,你今天多吃一点。”   岑妈妈说着,就掉了眼泪,她忙用手背去擦。   岑道州心里特别不好受,他走过去,抱了抱她:“妈妈,我没有事。哥哥都告诉我了,虽然我会难过会伤心,但你是我最好的妈妈,我不希望你难过伤心。”   岑妈妈抱住他,哭得妆都花了。要知道,这个孩子她从小就宠着长大,她从小到大连骂几句都狠不下心,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带着亲子鉴定结果来找她,说岑道州不是她的孩子。   这个她从婴儿时期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是自己的呢?   客厅里的陌生女人突然开口:“州州,我是你妈妈,我叫徐惠。这是你弟弟,叫陆璨。”   岑道州安慰好岑妈妈,才到徐惠旁边,很礼貌地说:“阿姨你好,我叫岑道州。”   徐惠看起来很高兴,她对陆璨说:“瞧见没,要是当年你们两个没被抱错,现在你就该是这家里的小少爷。”   陆璨眼睛亮晶晶的,他站起来,朝岑道州伸出手,结结巴巴地喊州州哥哥。   岑道州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理会。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指责他的。   晚饭岑道州一口也没吃。   他没有选择睡在岑家,而是跑到喻挽桑家里住了。岑家的晚餐时间,就连喻挽桑都在饭桌上,岑道州却缺席了。空出来的椅子,十分扎眼。   徐惠提议:“要不把这张椅子撤了,我看佣人上菜被椅子拦着,不方便。”   被称作佣人的喻妈妈,简直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这都什么时代了,哪儿来的佣人?她又不是菲佣。难道社会主义解放旧时代的时候落下了这个智.障?   岑妈妈放下碗筷,她脸色冷然地说:“我儿子的座位,我看谁敢撤。我吃饱了,我说话不好听,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岑妈妈连一口饭菜都没动。   喻挽桑拿了桌上的酸奶,勉强待满了五分钟,然后退席离开。他走时,陆璨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喜欢喝这款酸奶,他可以把自己的给他。   喻挽桑疏远地拒绝:“我不喜欢,是岑道州喜欢喝。我帮他带。”   陆璨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样啊……他真好运,你和妈妈都很喜欢他。”   就连一向脾气好的岑爸爸,这会儿也变了脸色:“吃饭时不要说话,没有规矩的人,不配当我们岑家人。”   陆璨很委屈地坐下来。   身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一般。喻挽桑揣着兜里的酸奶,走在回喻家的路上。上一世,岑道州也经历了这些吗?   难怪十八岁后,岑道州越来越孤僻,好长时间不肯回国。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有家庭的变故。   其实这件事真的很蹊跷,恰巧在岑道州军训期间,突然出现一个流落民间的真少爷。   真少爷还跟岑家夫妻两个有几分相似。   岑道州的五官分开来看,和岑家两口子也是有相似的地方的,但岑道州就是长得太好,仿佛就是集中岑家夫妻两个最优势的地方长的,整体一看倒是还没陆璨像。   岑先生是何等的高明,就连喻挽桑都在怀疑的事情,没道理岑先生会一点都不怀疑。既然那母子两个被接到岑家,就说明岑先生已经调查过,情况属实。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喻挽桑回到自己的房间。岑道州已经洗完澡,正被自己裹在被子里。喻挽桑单膝上了床,撩开被子,压着岑道州去吻他。岑道州用暖烘烘的被子裹住他,两个人在被子里紧紧地缠在一起。   岑家主楼的闹剧和他们没有关系,岑道州就算不是岑家的小少爷,在喻挽桑这里,也依旧是让他喜欢的小少爷。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照明灯。   喻挽桑坐在岑道州的腰上,他弯下腰,低头去吻岑道州的嘴唇。碰一下又分开,几秒钟后又再次碰上去,岑道州忍不住,就扣着他的脑袋往下压。   带着压迫性的吻让喻挽桑招架不住。被窝里的温度高得吓人,被窝外却带着寒意。喻挽桑被岑道州拥着反压在床上,他只能借着从被窝缝隙里漏进来的光,看清楚岑道州的面貌:“我兜里有你爱喝的酸奶。”   岑道州去摸,他起身把酸奶放到床头柜上:“我更喜欢哥哥你。”   他倒回床上,和喻挽桑睡一块儿:“今晚我可以试着当一次top吗?”   喻挽桑没有回应他。刚才被强势亲吻的感觉还留在他的唇上,好像他要被攻城略地,被整个人贯穿撕碎一样。那种气势和魄力,让他怀疑自己如果答应下来,岑道州搞不好会真的上了他。   他从不打算当被动的那一方,这是原则问题。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喻挽桑从没打算向谁低头过。   岑道州的手很热,他挪过来,手牵住喻挽桑的手腕:“哥,我想上你。”   喻挽桑转过身避着他,岑道州跟着他转身,从喻挽桑的身后抱住他:“试一次,你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叫停。”   喻挽桑起身要走,岑道州拉住他的手腕:“所以,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对吗?”   喻挽桑咬着后槽牙,岑道州在这个时候向他提出这个提议,简直太犯规了。   他根本不可能拒绝他,所以只能将他自己的原则破坏得稀碎。 第64章   这两天很少见晴天,海城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是人类逆流的眼泪,那么多悲伤,都丢给天空好了,人类不需要悲伤。   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呜咽声在耳畔回响。刚才两个人亲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喻挽桑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和此时此刻的岑道州对视,因为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岑道州这里没有底线。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岑道州提出什么要求,在他这里都是可以有商有量的。   他会答应岑道州的,而这个答应的前提简单到,只要他看一眼岑道州的眼睛就可以。   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从他们幼年相识到现在的每一声哥哥都在刷新喻挽桑的底线,让他不得不将就岑道州的意愿。   他的原则,在岑道州这里,都是待定的未知设定。只要岑道州需要,他就像是数学上的未知数X,可以成为任何定义,充当任何原则,以岑道州为核心进行规则的命名。   “哥哥,留下来,成为我的。”岑道州站起来,到他面前来,捏着他的下巴,吻上来。   喻挽桑的目光落地岑道州的视线轨道上,那一刻,喻挽桑这个X未知数,有了新的定义,专属于岑道州的新型定义。   捕猎者的牢笼简单到,他可以轻易挣脱,但他偏偏明知故犯走进去。   是他心甘情愿,所以自讨苦吃也认了。   岑道州的手落在他凹陷下去的脊骨上,喻挽桑趴着床上,尽管身体因为那种不太舒服的疼痛感,而起了反射性的肌肉紧绷,他也努力地在尝试放松。家里没有任何准备,他们几乎是乱来。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见岑家主楼窗户豆大的灯火。那一盏灯,原本是属于岑道州的,却被别的人夺了去。   解开了扣子的衣裳,被残忍地丢到地上。卧室内的温度由空调调节攀升。   一根手指的尺度已经试过了,喻挽桑勉强能够接受,但再多,他是真的受不了。   “怎么样?”岑道州继续吻他的耳垂和嘴唇,“还疼吗?”   喻挽桑不好打击他的自信:“还行,能受得住。”   但到第二根手指的时候,就已经见了血。岑道州吓到了,赶忙扯了纸巾,擦干净那几滴血,又把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刚才不是去浴室做过准备了……为什么……”岑道州真的吓到了,“要不要打电话叫章楠过来,得擦药,万一伤口感染——”   喻挽桑累得长吐一口气,他无奈地笑了笑:“今天太仓促,没有准备。我们都是第一次,失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找章楠哥——”   岑道州话说一半,就被喻挽桑截断了:“别找他,拜托小少爷你给我留点面子吧。我当bottom已经够跌面儿的了,再让章楠这个大嘴巴知道,我就真的得被我爸妈和你爸妈笑话死了。”   “当bottom很丢人吗?”   “不丢人,”喻挽桑如实说,“只是在他们眼里,我不是这个角色,你懂吗?”   岑道州点点头,决定为哥哥保守这个秘密。   喻挽桑靠着枕头倚着,他伸手,让岑道州到他怀里来。岑道州躺到喻挽桑旁边,抱住喻挽桑的腰,任由喻挽桑的手落在他的脑袋上:“哥哥,疼吗?”   “疼。”   “要不还是算了,以后我当下面的,哥哥来。哥哥你更细心,也更有耐心,我做不到,我刚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只想要马上到占有你。”岑道州说。   小夜灯亮着,照着两人裸.着的身体。被子堪堪遮住了重.点.部.位。   “正因为我刚才疼过,所以不想你疼,”喻挽桑低头,吻在岑道州的额头上,“没有关系,我也很乐意被你占有。就算换成我来当top,我也不一定能够比你做得更好。”   他可能会更疯狂,疯狂到恨不得把岑道州锁起来,让岑道州一辈子只能待在床.上。这样的想法太让人害怕了。尤其是现在的岑道州,家世上好像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情况下。   岑道州假少爷的身份,会让喻挽桑更加想要快速地站在岑道州身边,将岑道州据为己有。   喻挽桑好不容易才学会克制,他放纵起来,怕是岑道州受不住。   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人,他怎么会舍得他疼?   就行岑道州舍不得他疼一样,爱都是相互的。   晚上十点左右,喻妈妈才回到家。   喻挽桑去洗漱完,打算拿一管治疗外伤的膏药给自己上药。他从浴室出来,岑道州已经拿了膏药在等他。   “哥哥,我帮你。”岑道州拿了膏药,盘着腿坐床上。   喻挽桑脸一红,却还是没拒绝。   他够不到那个地方。   岑道州正给他上药时,喻妈妈端着两碗面上楼。   她敲了敲门就进来,岑道州正脸红耳赤地给喻挽桑上药,压根没听到敲门声。   喻妈妈被床上的两个人吓着了,她确实是见过这两个孩子亲密过,也想过这两个孩子以后会在一起,但当他们两个现在做出越轨的事情,她还是吓到了。   主要是她也没有心理准备。   还好她当保姆这么多年,心理素质向来很好。手里的面连汤都没有洒。   她把面放桌上,拉起岑道州,嫌弃的眼神在喻挽桑身上来回打量:“穿好衣服,跟我下来。有话问你。”   喻挽桑重生后,在爸妈的面前一直都是特别有主见,也特别靠谱的人设,这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尴尬地抓包。   这根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   他坐起来,穿好裤子。   岑道州来安慰他,说被子挡着的,看不见,哥哥的英明神武还在。   喻挽桑摁着他的额头,用力推了一下:“都怪你,别来黏我,我看见你就烦。”   喻妈妈在门口说:“快点。别把责任都推到人家身上,你自己不脱裤子,州州能奈何得了你?”   这是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   喻挽桑看在她是自己老妈的份上,打算不跟她计较。何况确实是他主动的……   当然在他今晚的体验看来,当下面的那一方,也还挺爽的,疼是疼了一点,但什么也不用动,过程中间也有爽到。而且沉迷在其中的岑道州,看起来真的很迷人,好像岑道州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掌握在手掌心里一样。   喻挽桑再一次为自己不妙的占有欲担忧。   岑道州在卧室里,漆黑的眼睛盯着岑家主楼的方向看。   妈妈会不会因为他没有回家而难过?爸爸会不会因为他不出席晚餐而生气?爸爸最在乎规矩,所以应该会生他的气。   那一盏灯,如今要成为别人家的了。   陆璨,原来他原本该叫这个名字。   他无法接受那个叫徐惠的妈妈,不是因为徐惠看上去不如自己以前的妈妈年轻漂亮,也不是因为徐惠看上去仿佛有点拮据,而是因为徐惠不爱他。   徐惠没有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反倒是陆璨,一直被她护着。尽管徐惠看上去有点势利,但她一直护着陆璨,用她仅有的眼界和知识,拼尽全力让陆璨留在岑家。   岑道州不需要一个不爱他的母亲,因为他知道一个母亲爱护孩子是什么样,所以没有办法接受一份不偏向他的爱。   他不要将就。   他趴在窗台,怀里抱着留在喻挽桑这里的兔子布偶,他把喻挽桑的睡衣给布偶穿上,然后他安静地看着雨幕中的岑家主楼。   直到半小时后喻挽桑回来,他都没有动过。   喻挽桑去抱他,去亲岑道州的脸.颊和额头,岑道州也没有露出笑容。   “别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是想要上..我吗?你来,我现在就去买要用的东西。”喻挽桑下床,说走就走。   岑道州抓住他的手:“我没不开心,就只是在发呆想事情。哥哥你太小题大做了。”   “头发干了吗?”喻挽桑去摸他的发顶。   “早就干了。”   “早点睡吧,今天晚上你需要消化的事情太多。明天一觉起来,事情都会变得好起来。”喻挽桑说。   “真的会好吗?”岑道州不解地问。   “会,我保证。”   “嗯,我相信哥哥。”岑道州挨着喻挽桑睡,整个人把喻挽桑抱进怀里,好像要将这个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我相信你。”   天堂不会塌下来,从小就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月亮一样的小少爷,更不会坠落。   就算小少爷坠落一千次,一万次,喻挽桑也会一遍又一遍地接住他。   那晚上,喻挽桑被自己妈妈叫出去。在厨房里,他和妈妈敞开了心扉谈话。   喻妈妈问他:“你真的喜欢州州?不是玩玩的?”   喻挽桑很确定地给出答案:“我哪儿敢玩他。我要是给不了他未来,我都不会碰他,更不会招惹他。”   “州州怕疼,从小就是。”喻妈妈说得很隐晦,“你们之间,有定下来那个……”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跟儿子谈论这种话题,多少是有点尴尬。   “我不让他疼就是了。”   喻妈妈松了口气:“州州一旦出血就很难止住,你也知道,你章楠哥之前因为这事儿,还被他师傅给罚了。”   小时候岑道州因为手指划伤,血一直止不住,章楠没当回事,贴了个创可贴完事儿,结果岑道州流了特别多血。章楠因为这事儿被罚站过。   “我知道,他当上面的那个,可以了吧?”喻挽桑近乎自暴自弃地说。   早知当初,他就不该轻易招惹岑道州,他一开始也接受不了自己当下面那个,但现在他已经招惹了,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   “你答应得很勉强?喻挽桑,我可告诉你,你别想着州州家里现在闹得厉害,就欺负他。我从小照顾州州长大,他也跟我半个儿子没什么区别。”喻妈妈想要为岑道州撑腰。   今天这事儿,确实是让岑道州很难做。   饶是她一个外人,看得都揪心。   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了。   喻挽桑已经习惯了老妈十数年如一日的偏心:“是是是,他是你的半个儿,我是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   “你还抱怨上了?”喻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州州从小就对你好,我们家的房子,你爸和我的工作,都是沾的州州的福气才有的。从小到大。你的吃穿住行,哪样不是比着州州的用度来的?你让着他一点嘛。”   喻爸爸在旁边一边儿嗑瓜子,一边帮腔道:“这小子就该打,刚才我都听到人家州州哭了。”   合着自己老爸在家?   刚才哪儿是岑道州在哭,分明是他差点哭出来好吗?   “你们能不能讲点理?欺负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喻挽桑喊冤。   喻妈妈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告诉他们,以后这种事在结婚前还是少做,真要做,那就拿钱去酒店。   “家里还住着我和你爸,以后要是像今天一样被我们撞见了,多尴尬?你不害臊我还嫌长针眼了。再不济,你爸那儿还有点钱,让你爸给你们在学校附近租一套公寓。”喻妈妈说。   喻挽桑想要钻进沙发缝隙里逃走了,和家里人商量这种事,真的会让人脑仁儿疼:“你让爸给钱,我明天就去找房。”   唯一被算计的喻爸爸,忽然发现自己的钱包被人惦记上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小年轻,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第二天一早,喻挽桑起床时间比平常晚。或许是因为被岑道州抱着,那种感觉太熟悉,安全感十足,导致他睡得太死了。   他醒过来,发现岑道州已经洗漱完坐在床边看手机。   他坐起来,趴到岑道州的肩膀上,睡眼惺忪:“宝贝,刷手机看什么呢?”   下一秒,他看见了自己手机躺在岑道州的手上,手机界面是他的论坛账号界面。   浏览记录里,是作者一夏以前的贴吧精华帖,甚至他的收藏里,还有好多高中时,他和岑道州的同人文。   完了!!!!   喻挽桑没有想到,自己掉.马.会来得如此快。   岑道州笑呵呵地念着同/人文:“岑道州将XX插(省略消音——哔——).....喻挽桑的(省略消音——哔——)XX里,温..度.灼...惹,但迟.迟(省略进不去)。岑道州不.禁着急地喊:‘哥,放轻松一点。’岑道州抓住喻挽桑的手,让他自己做(省略kuozhang)……”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看喻挽桑:“看来哥哥的阅读量挺多的,昨天晚上是我多虑了。哥哥原来就喜欢这种的,我早该满.足.哥哥。”   喻挽桑石化了,整个人三百六十度裂开了:“……”这下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第65章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当时只是好奇,加上当时一夏写的同人文比较好,大家都在看,所以我无聊时才会看。”喻挽桑尽力解释。   “好的,我明白的。哥哥不用解释,我懂。”岑道州伸手撩了下喻挽桑的耳畔,带起一点很小的碎发,碎发柔软,如同喻挽桑柔软的心。   “我只是好奇。”喻挽桑坚持。   岑道州将喻挽桑摁在床上,亲热了十分钟。因此,他们后来还被喻妈妈念了一遍。他们互相看着,笑意忍不住从眼里跑出来。   昨夜下过一场雨后,空气也变得清新许多。   岑家两口子一早就来喻家坐着了,喻妈妈在客厅沙发和岑妈妈讲话,岑妈妈边说边哭:“我疼到大的孩子,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的了?”   喻妈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稍微把自己代入一下岑家两口子的心态,她心都要碎了。   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朝夕相处,从孩子学会走路,到孩子已经可以谈情说爱独立生活,现在孩子说不是自己的,就不是了。   怎么能不心痛?   “血缘关系算什么?只要你和岑先生认,那州州就是你俩的孩子。大不了新来的那个,上个户口,给套房子,再请点人照顾他。那孩子被别人养了十多年,又怎么可能突然跟你们亲近起来?”喻妈妈不禁恶毒地出坏主意。   最近手机里出的那些短剧她都看过,真假千金被抱错,真千金回来受到磋磨的剧情,她都能背下来了。但这事儿真到自己身边,她毫不犹豫地偏疼岑道州这个“假少爷”。   疼了十八年的孩子,亲眼看着这孩子长大,怎么就比不过那一点儿血缘关系?   何况当初被抱错,也不是孩子的错。   “我自然是认他的,可就怕州州不愿意。昨天他都没回家,肯定是我和他爸伤着他心了。璨璨那孩子,是有点小家子气,大学也没考上,我问他要不要出国留学,他也不答应。他说他要在家里陪着我和他爸。”岑妈妈说,“他哪儿是陪着我们,分明就是想要占了州州的位子。昨晚他问我,为什么不让他睡州州的房间,是不是不喜欢他。”   岑道州下楼,看见妈妈在哭。他有片刻不知所措,有点后悔自己昨晚冲动跑下楼来了。   喻挽桑牵着他的手,将他带下去:“别怕,和你妈妈好好聊聊。”   岑道州点头,手里盗汗。喻挽桑用袖子帮他擦干净手心里的汗水。   岑妈妈起身过来抱住他,边哭边说对不起。岑爸爸在一旁沉默地站着。   “妈妈,我想要和哥哥出去住。暂时不回家了。”岑道州轻拍妈妈的肩膀,“我会学着独立,不再依靠家里。我知道妈妈爸爸你们很爱我,舍不得我吃苦。但是我有一点怕,怕以后你们觉得我太任性,就不要我了。”   “妈妈怎么会舍得不要你?”   “我怕。”岑道州吻了下妈妈的额头,“我爱你妈妈。”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岑爸爸,最终眼眶也红了。   他为这孩子操碎了心。岑道州三岁不爱吃饭,他就捧着碗,追着岑道州一口一口地喂饭。   他知道岑道州喜欢喻挽桑,就费尽心思地把喻挽桑培养成能够带给岑道州幸福的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   “我出去一下。”岑爸爸丢下这话,转身出门。眼圈红红的。   喻家屋子里,母子二人还在谈心。喻挽桑就先出门,打算把车从车库里开出去。   岑爸爸叫住他,问他租房子的钱够不够。   “够的。还能有些剩余。”喻挽桑说。   “我刚才让秘书联系了你们学校附近的一家中介机构,今天下午秘书会去看房。筛选出来的合格的房子的照片,我会让他发给你。”岑爸爸说。   喻挽桑不解他的意思。   “房子我会买下来。”   “这是您对他的补偿?”喻挽桑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冷下去。   如果岑先生认为可以用金钱来弥补和岑道州的这段父子关系,那么这段父子关系也不见得有多珍贵。   “这哪儿算补偿,我只是想要他住得舒服些。何况我和他妈妈也得时不时过去坐坐。家具什么的,你们肯定也没有多余的钱置办,一家人坐在样板间一样的出租房里,连家的样子都没有,这叫什么事儿?”岑爸爸解释,“州州是我和阿莹的孩子,我不会怀疑这件事。当初阿莹生完孩子,我就留心过,孩子大腿内侧有一颗红色的痣。州州有,陆璨没有。”   “你怎么知道陆璨没有?”   “昨晚上,我和他一起洗的澡。”岑爸爸闷声说。   喻挽桑一想到岑爸爸这样严酷的男人,要求陆璨和他一起洗澡增进父子情意,就不免好笑。   “这件事先别告诉州州,陆璨身后的人我还没有查出来。我怕他冲动做傻事。”岑爸爸说。   喻挽桑答应下来。   他的车子,是自己老爸开了好多年的比亚迪,挺旧的,拿去汽车回收店,顶多只能卖个两三万。   也不知道坐这车,会不会降低小少爷的身价。   他开车出来,岑爸爸在车库外说:“去我车库里选一辆,州州坐这车不习惯。”   果然,小少爷还是金贵,谁舍得让小少爷吃苦?   偏偏岑道州也在往这儿走,听到自己爸爸嫌弃的话后,不认同地说:“我习惯!爸爸你不要让我哥换车了。”   他喊完爸爸,才觉得自己太冲动了,爸爸不一定想要他喊爸爸了。   岑爸爸听到那声爸爸的称呼,高兴得眉开眼笑。   车还是开的比亚迪,虽然旧,但好歹是喻挽桑所有的。   这儿不好上车,喻挽桑让岑道州到大门口那儿去上车,他先把车开过去等他。   门口的橡树高大挺拔,喻挽桑把车开到那下面,他打开车门,借着等岑道州的功夫,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许久没用,划了两次才点上。   高大的橡树,黑色的柏油马路,欧式风格的小洋房,衬得喻挽桑那辆又小又破的比亚迪更加像一坨破烂。   喻挽桑也没在意,却在心里想,改天是得提个高级点的新车,不说车要多好,但起码得是辆新车。小少爷不能坐在一堆破烂里。   陆璨从人工草坪上穿过来时,就恰巧看见喻挽桑手里夹着一支烟,脸上露出很浅的微笑。笑得很宠溺,很幸福。   他听岑家的佣人说,喻挽桑是岑家一个保姆的儿子,从小就跟岑道州一起长大,岑道州一直对喻挽桑求而不得。喻挽桑长得出类拔萃,高中时就是尖子生,高考放弃清北大学保送名额,以市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清北大学。   想到此,他不禁想,他来岑家后,也不见喻挽桑有多护着岑道州。如果他能够得到岑道州一直喜欢的喻挽桑,那该多好。   岑道州得不到的人,他得到了,岑道州怕是又得气得睡不着觉了。   他没忍住,走到喻挽桑近前来:“哥,你在这儿等人吗?”   喻挽桑的目光落到陆璨的脸上,陆璨确实是跟岑爸爸和岑妈妈有几分相似,喻挽桑语气随意道:“嗯,等岑道州过来。”   陆璨想,喻挽桑都没像岑家人一样叫岑道州的小名,看来喻挽桑也不怎么喜欢岑道州嘛。   “我听人说,哥你在清北大学医学系读书,你好厉害。”陆璨夸奖。   名校的光环,在哪里都存在。   “岑道州也在清北大学医学系,你不知道吗?”喻挽桑反问,他把还剩下一半多的烟头丢在地上,碾灭掉,“外面挺冷,我进车里等,就不和你聊了。”   这显而易见的拒绝,陆璨也不好再继续聊下去。   他走进喻家的小洋房,看见没多久,岑道州就从车库那边走过来了,喻挽桑从比亚迪里出来,拉着他,把他塞到副驾上。   “过来让哥看看哭没有。”喻挽桑给他系上安全带。侧身过去亲岑道州的额头和眼睛,岑道州解开安全带,抓着他的手,将他摁在驾驶座上,撬开他的唇.齿,一遍一遍地确认自己的地盘。   “我不会哭,没必要哭。我也不喜欢哭。”岑道州退出来,用额头抵着喻挽桑的额头。   两颗脑袋暧昧地凑在一起。   “那我要是让你现在立刻马上哭出来呢?”   “那你等我酝酿一下。”岑道州说着,真就立马红了眼眶。   那双红眼眶把喻挽桑给吓着了,怎么还真说哭就哭:“我开玩笑的,你今天别给我哭。把嘴巴凑过来,哥哥亲亲。”   岑道州捧着喻挽桑的下巴,很认真地和喻挽桑亲吻。   还好他还有哥哥,哥哥一直陪着他,不管他是不是岑家的小少爷,哥哥都会陪着他。   陆璨跟着岑妈妈从喻家出来。橡树底下那辆比亚迪特别显眼,他抬起头看过去,从车前窗看见刚才还冷着脸的岑道州,现在正在和喻挽桑亲热。两个男人亲热的画面,却出奇地不让人反感。   陆璨还要再看,岑妈妈冷声说:“走了。”   陆璨这才跟上。   他始终不相信,刚才和自己冷着脸说话的喻挽桑,到岑道州面前竟笑得这样好看。太蛊惑人心的男人,总能让人产生征服欲。   岑爸爸买的房子就在学校隔壁小区。   房子是高层公寓,配备精装修,小两居,全款价格在七百多万,附赠一个停车位,房子距离学校两公里,还算近。   要搬新家,喻挽桑开着自己的旧比亚迪到宿舍楼下。   黎赫帮着岑道州搬行李下楼,喻挽桑在楼下,看着忙进忙出的黎赫,眼睛略微挑了下。   “行李交给我就行。”他过去接行李,他问黎赫,“累不累?待会儿我上楼帮他拿行李就成,不麻烦你了。”   黎赫拍拍胸脯:“这点儿行李算得上什么,哥,你甭跟我客气。”   岑道州拎着最后一点行李下楼。他的行李挺多,好几个箱子装了很多衣服,还有棉被和许多专业书。   他上车时,喻挽桑帮他用手遮了下脑袋,避免岑道州撞着车门。岑道州抬头时,恰好撞到喻挽桑的手心,软的,不疼。   “你干嘛帮我挡?又没多疼。”岑道州说。   喻挽桑帮他把车门关上,才自己绕去驾驶座:“这车的车门不够高,你老撞脑袋。改天我买辆新车。”   喻挽桑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路上的学生纷纷避让。他开车速度慢,也很稳。   “不疼的。”岑道州抓着手机在刷微信,“我习惯了就好了。”   一中八班有同学聚会,就在年底,放寒假的时候。八班的班长组织的,班长私信来问他要不要去。   “我让你习惯了?”喻挽桑深呼吸一口气,把车开得更慢了一点,避让前面骑自行车的学生,“明天抽个时间跟我一起去看车。”   “真的,哥你有钱了?”   “有,十几万吧。别挑太贵的,要是我钱不够,就把你抵押在4S店。”   “需要我出点钱吗?我有三百多万的流动现金在卡里,这个月的零用钱我只买了两双限量版的球鞋,还剩下三万多,也可以给你。”岑道州兴冲冲提议道。   喻挽桑:“……”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多他一个怎么了?   他就多余同情岑道州这个金贵的小少爷。   “不要你钱,车是我来开,我负责出钱。你就只管坐就成。”   “但我想要和你在车里做别的事情,十几万的车晃起来会很明显吧?而且隔音也差。”岑道州若有所思,显然不满意十几万车的质量。   喻挽桑深吸一口气:“我开车,不是我们在车里开车。你再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岑道州闭了嘴。   等车到小区楼下,他问:“在新家里开车ok吗?”   喻挽桑拎起行李,脸上一脸的凶相:“你说呢?”   “我觉得ok。至少我可以想亲你的时候就亲。”   昨晚他们两个人过来看了一趟房子,喻挽桑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时,嘴上就破了皮,现在还没好。   “现在你需要戒掉随便亲别人的坏习惯。”喻挽桑摁了电梯,拉着他进来。   大大小小的行李挤占了电梯。因为是一梯一户,所以楼里人不多,电梯上行时也没遇到住户。   “我没有随便亲别人,只亲你。”岑道州辩解。   “那从现在起,你需要戒掉亲我的坏习惯。”电梯到了。喻挽桑拎着行李进屋,把他的行李放到主卧去。   “亲你又不是坏习惯。”岑道州嘀咕。   岑道州把行李拎着,拐到次卧。等喻挽桑发现时,岑道州已经把衣服都挂在了他房间的衣柜里,满满一排,都是岑道州的名牌衣服。   每一件衣服的价格最少在四位数及以上。   喻挽桑在主卧收拾半天,没看见人进来,出来后才发现次卧门开着。他走进次卧,看见岑道州的衣服把自己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挤到角落里。   岑道州蹲到地上,还在往外面拿衣服。   喻挽桑用膝盖顶了岑道州的后脑勺一下:“拿上你的东西,去主卧。”   “我和你睡。”岑道州摸了下后脑勺,抬起头来看他。   “我不和你睡。少说废话,快出来。”喻挽桑双手环胸,打算态度要强硬一点。   他没有做好现在就要和岑道州上.床的准备,尽管他们互相喜欢,早晚都要走到这个地步。   喻挽桑心里瞒着事儿,总觉得现在就跟岑道州走到最后一步,对岑道州来说不公平。他经历了两辈子的事儿,他对岑道州的喜欢一开始就建立在同情和友情上。   他上辈子还差点和沈夏结婚,岑道州也因为救他而进入重症监护室。   岑道州不知道这些,做出的选择没有基于这些对岑道州来说很负面的事情上,这对岑道州来说不公平。   “所以……哥哥你也要赶我走吗?”岑道州扯了下喻挽桑的裤脚,“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现在哥哥你也不肯跟我睡觉。”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去洗澡,洗完澡吃完饭,记得预习病理学。你这门课的好几次平时测验的分数才刚及格,别期末考挂科,到时候我买的温泉度假山庄的票就没人陪我去了。”喻挽桑扯走自己的裤脚,弯腰在岑道州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一把。   小少爷性格好,就连头发丝也很蓬松柔软,自然卷的卷发让他看起来特别像是漫画里那种小狗变成的人类。喻挽桑甚至想,会不会有一天,小少爷的脑袋上会长出两只狗狗耳朵。   “我要睡床里面。”岑道州抬起头,把脑袋往喻挽桑的手心里顶了顶,“哥哥你随便摸,我现在已经比你高了,你再怎么摸,我也不会长得比你矮。”   被扎心的喻挽桑:“你还想睡床里面?你想得美,你只能睡地板。” 第66章   岑道州洗完澡后,在客厅预习功课。病理学一直是他的弱势学科,喻挽桑洗完澡出来,见他学习认真,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岑道州想要站起来闹他,被他摁着脑袋给摁下去了:“小学渣再不努力,跟我成绩差太远又要哭了。”   岑道州烦躁地晃了晃脑袋:“谁哭了?谁哭了?反正不是我。”   喻挽桑笑了笑,转身去厨房炒了两道菜。   米饭刚煮好,岑道州放下书,去拿碗来盛米饭。碗是一整套,都是岑道州以前喜欢的小汽车模型印花。   是岑爸爸专门找人给他定制的,一套碗筷就要好几千。   两个人在桌上吃饭,明明对面有空的位子,岑道州非得坐到喻挽桑旁边,膝盖挨着膝盖,手挨着手,也不嫌挤得慌。   “还有两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考试好难。”岑道州抱怨。   “今晚我给你补课,把你弱势学科的课程名字都发给我,我帮你找我以前做过的笔记。”喻挽桑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姜丝牛肉。   岑道州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哥哥真好。   万事有哥哥,做啥都不愁!   吃完饭,他去洗碗。碗摔地上,碎了。   喻挽桑从他身后,拉开他,把围裙从他身上解下来,戴在自己身上:“祖宗,去把手洗洗,别扎着你了。然后去拿你的电脑,把你的课程总结整理一下,我们八点半开始补习。”   “我来收拾地上的瓷片。”岑道州拿了扫帚过来。   “也行,你去拿手套戴上,跟我一块儿收拾。”喻挽桑没有拒绝。岑道州是大家宠着的小少爷,却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小少爷。   这些日常家务,岑道州在岑家做得少,却也不是不会做。   大人都宠着孩子,不让孩子做家务。就拿他妈来说,从来不肯让岑道州干一点儿活。好在喻妈妈总教他做这些生活上的琐事。   两个人把厨房的碎瓷片收拾好,一块儿去客厅偎着,开始补习功课。   “我还挺喜欢这套碗的,我爸要是知道我摔了碗,肯定得骂我。”岑道州端着电脑,窝在沙发上。   “他舍不得骂你,你爸从小到大骂你的次数,还没我爸揍我的次数多。”喻挽桑说。   “这里的题比较典型,你记一下,很可能会考。上一届的期末考试卷子和答案,我给你借到了,你背一下,会有至少20分的题目是从原题的基础上变形的。”喻挽桑脑袋挨过去,将重点给他圈出来。   “哥哥,你讲得好好,比我老师还好。我都听懂了。”岑道州靠着喻挽桑,很骄傲地说。   其实他也未必真的听懂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夸夸哥哥,今晚说不定就能跟哥哥睡一张床了,他怎么会不乐意。   喻挽桑看穿他的心思,不戳破。   期末考试周的前两天是圣诞节。   由于之前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法案在圣诞节那天闹得很大,每年的圣诞节那天,都会有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群众到街上游行。   这并不是大规模的游行,沿途都有警卫在值班,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圣诞节那天,岑道州下午上完课,早早地到明德楼的医学实验室外等着。   许小西正要去食堂抢饭,见着他,忙问:“找喻挽桑?”   “对。”   “他被导师留下来商量保研的事儿了,这节课的老师是他们班班主任,可能花的时间要久一点。”许小西说。   “好。”   “你说话怎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要不你跟我去食堂吃饭?今天晚上有宫保鸡丁。”许小西拉着他,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朝实验室里喊,“喻挽桑,我把你弟绑架到三食堂了。你记来找我赎人。”   岑道州抱着实验室的门,不肯走:“我不吃宫保鸡丁。”   许小西说:“宫保鸡丁很好吃。”   “我要等我哥。”   “宝贝,你哥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才出来,别饿着肚子嘛。跟你小西哥哥走也是一样的,哥哥请你吃宫保鸡丁。”许小西家里没弟弟,看着岑道州这个乖弟弟,心里就痒痒。   突然他感觉自己就跟被狙击手的瞄准星给瞄上了一样,后背发凉。   喻挽桑从他手里,捞过岑道州的手臂:“小西哥哥?”   许小西打着哈哈:“那什么,你这么早就出来了?”   “我怕我再不出来,我弟就被你给绑走了。”喻挽桑说。   “那啥,我先走了,宫保鸡丁在等我。”许小西果断选择放弃岑道州。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校园里走,岑道州总是跟着喻挽桑走路的节奏在走,喻挽桑快,他就快,喻挽桑慢,他就慢。   他走路像企鹅。喻挽桑从路旁反光的凸面镜上看到岑道州,嘴角翘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他们被镜子照得像是两只呆头企鹅。   学校里有一个很受情侣青睐的湖,湖边积了很厚的叶子。   湖边情侣很多,有两个男生在湖畔的长椅上接吻。上课铃响起,岑道州上前一步牵住喻挽桑的手。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散步?”喻挽桑问他。   现在的天气,喻挽桑已经戴上了围巾。岑道州还没有戴围巾,他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   “想要和你去参加四桥的游行活动。”岑道州说。   每一年,岑道州都会拉着他去四桥附近参加游行。   游行活动有了规模性的组织,有机构专门承接这种活动,会提前一个月开始招募志愿者。   “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喻挽桑问他。   岑道州低着头,不肯吭声。喻挽桑每一年都会问他同样的问题,岑道州都给不出答案。   “还不愿意和我说吗?说你喜欢我,喜欢到,想要和我结婚,到死才肯罢休。”喻挽桑逗他。   岑道州脸红:“我本来就喜欢你。”   “你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喻挽桑勾了勾手指,让他低一下头。   岑道州低着头,看着喻挽桑向他靠近,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旁边游湖散步的同学传来哇哦的起哄声。   学校里的情侣屡见不鲜,同志情侣也不再需要遮遮掩掩。   这都得益于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的实行,大家对同性恋爱的包容性越来越大。   喻挽桑想要的喜欢,是占有欲,是没有他在,岑道州就会死掉的那种占有欲,是疯狂到接近病态的依赖。   在岑道州能够给他这种喜欢之前,岑道州都是自由的,可以说离开就离开,可以不和他恋爱就走人。   但如果岑道州一旦给予他这种感情,岑道州就不再是自由的了。   他想要岑道州完全属于他。或许是由于重生以来的不稳定情绪,重生前的种种经历曾让他无法安睡。在他年纪还小时,约五六岁,因为把前世记得太清晰,而多次从梦中惊醒,只有岑道州睡在他身边,他才能在噩梦中喘口气。   圣诞节的晚上下了初雪。   整座城市都变得温柔了几分。被昏黄灯光笼罩着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下,有不少躲雪的人。   “所以哥哥你想要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岑道州牵着他的手,从长街的这头,走到长街尽头的鼓楼下。   喻挽桑长吐一口气,白濛濛的气从围巾钻出去,他侧头温柔地看了眼岑道州:“不想你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更希望你就像你现在这样自由快乐,就好。”   ——不要被我的占有欲吓到,也不要因此而失去自由。   如果有一天,岑道州真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那喻挽桑也会打算对岑道州说出自己藏了半辈子的秘密。   -   喻挽桑开车送岑道州回岑家。岑妈妈说做了晚饭,让他们回家吃饭。   进门时,陆璨在围着岑爸爸说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喻挽桑从聊天中,得知陆璨被塞进了一所私立高中,明年就要去美国留学。   岑妈妈在厨房里喊:“璨璨,帮我上楼去拿一下我房间的那本菜谱。”   陆璨应了声,他高兴地喊了岑道州和喻挽桑,说待会儿要和他们一起聊天,随后就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上楼了。   岑道州站在原地,有点儿不知所措,像是被丢到游乐园的可怜孩子,跟大人走丢后,站在匆匆的人群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岑妈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见着岑道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了陆璨的小名。   “还剩下一个菜,都是你爱吃的。今晚要多吃点。”岑妈妈说。   岑道州这才木木地去餐桌,桌上不全是他喜欢吃的,至少有一道菜是胡萝卜炖牛腩,这是他很讨厌的菜。   陆璨拿着菜谱下来,看见满桌的饭菜,高兴地说:“妈妈,你做了我爱吃的萝卜炖牛腩!”   岑道州强忍着想要逃跑的想法,把晚餐吃完。陆璨想要留他们一起看电影,被岑道州拒绝了。   “挽桑哥,你要来看电影吗?”陆璨再次问了一遍喻挽桑。   他朝着喻挽桑走来,因为没有站稳,朝着喻挽桑倒过来。无论喻挽桑怎么躲,陆璨都往他身上倒。   岑道州就站在喻挽桑旁边,索性喻挽桑就把岑道州拉过来,让陆璨倒在岑道州身上。   陆璨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岑道州道谢,岑道州木着脸,没理他。   喻挽桑趁机下楼,到楼下对岑家夫妻两个说:“今晚就让岑道州到我家睡行吗?他最近失眠严重。”   岑妈妈笑着说当然好,岑爸爸也没反对。   徐惠在旁边瞧着,一声不吭。不过喻挽桑瞧见她今晚上好几次拿手机在发消息。   岑道州到喻家后,洗了好几遍手,洗完澡后还把晚上穿的衣服也洗了。   “你真洁癖。”喻挽桑说。   “不是洁癖,”岑道州到床上来,抱他,“我只是讨厌他,和洁癖没有关系。他快抢走我的爸爸妈妈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   “我妈喊他璨璨,还给他做了他爱吃的萝卜炖牛腩,那是我最讨厌吃的菜。”岑道州伸手进了喻挽桑的睡衣里,紧贴着喻挽桑的皮肤,捣乱地摸来摸去,显然并不满足隔着睡衣抱喻挽桑。   喻挽桑原本在看ipad,这会儿他放下ipad,回过头来亲他:“你没看见那道萝卜炖牛腩的卖相很好吗?你妈做菜是什么水平,你也知道。你妈妈做菜的厨艺就跟我爸刺绣的水平差不多。那道菜的卖相这么好,一看就不像是你妈做的。那味道,一吃就知道是预制菜。”   “但菜到了我家餐桌上……我还是不开心。”   “那道菜在距离你最远的位置,你不站起来压根夹不到。”喻挽桑讲。   岑家在新的一年里,有了新的小孩,旧的小孩因为失去亲人的一点点爱就开始难过。   “你家里有了新少爷,他们疼他们的新少爷,我就喜欢我们的旧少爷。旧少爷长得那么帅气,这辈子都得迷死我。”喻挽桑开他的玩笑。   岑道州的心情被安慰好了,他下床去衣柜里端出厚被子,放到床上,兴奋地眨眨眼:“哥,我们脱衣服干坏事好不好?” 第67章   被子丢到了床上,带着熏香的被子很好闻。   岑道州膝行上床,来扯喻挽桑的睡衣。冬天的睡衣挺厚,怎么也扯不破。   喻挽桑都替他着急,最后他自己脱了衣裳,说:“抱一会儿可以,别做其他奇怪的事情。”   岑道州脱了衣服上床,用厚被子把他们两个人罩住。等待被子温度升起来还有一段时间,他牵着喻挽桑的手,动也不敢动,声音都像是裹了一层甜腻腻的糖霜:“我可不可以追你?”   喻挽桑拿了手机在刷:“我以为你早就在追了。”   “还没有,我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来追你。”岑道州拿走喻挽桑的手机,“看我还不够吗?手机里有什么?”   喻挽桑伸手来抱他,手从他的腰部伸上去,落在他的后背上:“你自己看看我手机里有什么,不就知道了?”   岑道州把手机打开,喻挽桑刚才浏览的页面,是他的朋友圈。   “你看我朋友圈干嘛?我拍得好傻。”岑道州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说岑道州的颜值总分是满分一百分,那朋友圈里的岑道州的颜值能掉到八十四分,连良好的等级都够不到。他总爱拍摄一些死亡角度。   “傻得可爱。”喻挽桑心情很好地说。   快乐傻气的岑道州,和上一世孤僻又冷傲的岑道州截然不同。他终于用肉眼可见的幸福堆叠出这个快乐傻气的小少爷。   “你这是什么审美……无力吐槽。”岑道州紧紧地拥着喻挽桑,一边抱着,一边喊哥哥。   月光从窗外漏进来,窥见几分情.色。   喻挽桑打开夜灯,昏黄的光勾勒出两个人的身体轮廓线,喻挽桑的手臂偏秀气,肌肉线条不那么明显,他拿了衣服穿好,说自己出去冷静冷静。   “今晚早点睡,明天你有考试。”喻挽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喉结滑动一下,眼神深得好像能够把岑道州一整个人吃掉,“我出去,你随意,别弄太多次,太伤身体。”   岑道州眼睁睁看着喻挽桑穿好衣服下床,他跪着去抓喻挽桑的手臂,抱在胸前,求道:“哥,别走,帮帮我。”   喻挽桑坐回到床上。   柔软的床微微下压,被子的香气将他们两个身上都染上了薰衣草的味道。   “最后接个吻,这种程度Ok吗?”喻挽桑伸手顺着岑道州的发顶,往下揉到岑道州的耳垂,然后扣着岑道州的下巴,同他接吻。   完事后,喻挽桑去楼下的小庭院里吹风。天儿挺冷,他穿着睡衣,心里浮上的哪些狎昵的想法才被冷却掉。   他站在门口桂花树下抽烟。桂花树有十多年的年头了,前两个月,一树的金桂在秋雨后都掉完了。香烟橘色的光在黑暗中明灭。   喻爸爸回来,看见自家儿子在楼下抽烟,便走上前去教训:“大晚上的不睡觉,抽烟干什么?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你才多大就抽烟了?”   喻挽桑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反问:“那我该什么时候抽烟?等我入葬前吸两口?好用香烟堵住我的七窍?”   喻爸爸简直要被自己这个“懂事”的儿子给气笑了:“你抽你的,别把州州给带坏就成。否则你妈饶不了你。”   “知道,他是你们的干儿子,我是捡垃圾的附赠品。”喻挽桑都习惯了。   “吃醋了?”喻爸爸坐到门槛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喻挽桑坐下来,“你知道我和你妈为什么这么疼州州吗?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州州这个孩子招人疼,人又讨喜,还有一方面……我们都把州州当儿媳妇疼了。以前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还不像现在这样完善,州州就跑到你妈面前问,什么是同性婚姻合法化。”   这事儿,喻挽桑还真不知道。   他静下心来,听老爸讲故事。   “你妈就说,‘同性婚姻合法化就是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的婚姻也能被认可,比如我和你叔叔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结婚,法案通过后,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也可以结婚。’”喻爸爸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忍不住可乐,“州州就说,‘法案万岁!我要和哥哥结婚,我们要生一个小州州和一个小鱼鱼。姨姨,法案通过后,我能喊你妈妈吗?’”   喻挽桑噗嗤一声笑出来。烟头没夹稳,掉到了地上。   喻爸爸说:“很好笑是吧?那孩子从小就喜欢你。那会儿我和你妈只当他是过度依赖你了,也没当回事,还拿这事儿来笑话他。上高中后,州州在咱家住,你妈帮他洗裤子,好几次都看见那什么。咱爷俩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妈看见州州好几次那你照片做那事儿。你妈也不好意思说,州州刚开始也不懂那些事儿,连藏都不知道怎么藏。你十七岁那年,我让你教州州怎么处理生理常识,就是因为这件事。”   喻挽桑是有点印象。   这件事说来是有点奇葩,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岑道州会做这些“所有男生天生就会”的事情。但事实恰好相反,岑道州在生活里跟个小太阳一样,没人会拿这种出格的事情到他面前开玩笑。   连黄色笑话都接触不到的男生,更不知道如何获取网络上的知识,有了需求也是自己摸索。岑爸爸忙着工作,一个月有十天半个月都不在家里。岑妈妈是女人,也不好教他这些。学校的生理健康课更是直接略过这些。   有一阵儿,他.妈妈和岑阿姨都拜托他,让他教教岑道州生理上的知识。   “他在自己房间的抽屉里藏你用过的铅笔和钢笔,你高中校服上掉了的那颗纽扣也被他藏在抽屉里,他的素描本上画的都是你,你妈一开他和你结婚的玩笑,他就脸红也不肯反驳。”喻爸爸说,“我和你妈早看清楚了,州州他就是喜欢你。你妈说,‘州州走这条路,太苦了,现在婚姻法成天出问题。’我就问你妈,‘那你要不要州州这个儿媳妇。’你妈就说,‘怎么不要?我儿子要是敢不喜欢州州,我就把他撵出去’。”   喻挽桑再一次想,自己或许真的是捡垃圾送的。   “他估计根本不清楚,你们都知道他喜欢我。”喻挽桑说。   “哪儿能跟他说,怕他被吓到了,进而影响到身心健康。你岑阿姨也知道这事儿,我们都想着要不就顺其自然,你们两个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会不放心。她也愁了一段时间,一边担心你嫌州州黏你太烦,一边又害怕州州单恋受伤。她说她试探了你一次,想要知道你对州州是什么看法,结果你小子摆出一副‘州州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的姿态,就让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了。”喻爸爸伸了伸懒腰。   父子两个聊了会儿天,喻妈妈推开大门进来,见这父子两个都在门口,不进屋里,她念叨着:“在外面待着也不嫌冷。等明天你们爷俩感冒了,就知道厉害了。”   喻爸爸拍拍屁股起身,等自己媳妇儿进屋后,才对喻挽桑说:“当年我在你妈家里,跟她谈恋爱那会儿,也这样,亲热到一半怕被你外公揍,就跑到外面吹凉风。”   喻挽桑:“……”看破不说破,大可不必说出来。   “你跟州州,你在上边儿还是他在上边儿。”喻爸爸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事儿,“你可别丢咱喻家人的脸,该莽的时候还是得莽。”   喻挽桑不吭声,用脚把掉地上的烟头碾灭。   喻爸爸见自己儿子不说话,就懂了,他啧一声,说:“没劲。你小子太让我失望了。”   喻挽桑:要不你和你媳妇儿统一一下口径呢?怎么都怪我?   第二天一早,岑道州吃完饭,就急匆匆要出门。喻挽桑开车送他。临出门时,他拿了条围巾给岑道州。   “我不戴围巾,热。”岑道州背着书包就要跑。   喻挽桑拽住他的书包,将他拉回来,拿了手机打开相机前置镜头给他看:“你自己看完后,再决定要不要戴。”   岑道州的脖子上都是牙印,都发红了。   岑道州立马脸红,他一想到自己顶着这些牙印,还在客厅吃完了早餐,就觉得脸都丢完了。   “我戴。”岑道州接过围巾,慌手慌脚地给自己围上。   喻妈妈端着碗筷,说让他换高领毛衣也成,舒服点儿。岑道州低着头,闷头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发现喻挽桑没跟上,又回过头,牵上喻挽桑的手,继续闷头往前走。   岑道州开车时,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让他把围巾脱了,岑道州不肯。   “你怎么都不提醒我?你爸爸妈妈都看见了。”岑道州抱怨。   “我记住了,下回提醒你。”喻挽桑表示自己记住了,下回还是懒得提醒。   现在小少爷是又来抱怨他了。喻挽桑无奈地把车拐弯,驶出院子,眼神余光飘在岑道州身上,带着笑意。   “叔叔和姨姨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了?应该不知道吧?他们也不知道我脖子上的牙印你咬的。”岑道州思考。   喻挽桑已经不想吐槽,岑道州喜欢自己这件事是多少年前掉马的了。   他都不稀罕去算了。   两边父母也都是早就知道了,偏偏岑道州觉得自己瞒得很高明。   “我妈试探过我,但是被我给忽悠过去了。我还是想要先追到哥哥你,和你表白后,再跟他们说。”岑道州自己盘算着说。   得,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呢。喻挽桑心想。   “我还用你追?”喻挽桑无奈地小幅度摇了下头,“我这‘倒贴’俩字儿都差写脑门上了好吗?再说了,你昨晚说了那么多声喜欢,这还不算表白?”   “不一样,就像哥哥你说的那样,我的喜欢和你想要的喜欢不一样。我打算等我合格了再表白。而且真的要告诉叔叔和姨姨的话,至少要等我们已经本垒打了再说。”   喻挽桑想到那几次失败的尝试,罕见地沉默了:“……”那要不还是这辈子都别说了吧。 第68章   考完期末考就放寒假,过新年。国外很多地方没有新年的概念,学校不放假,姜其柯在国外留学,新年也只能在国外待着。   趁着寒假,岑道州决定去做疤痕消除手术。脸上的疤痕一直都在,但是颜色浅了些,这还是在章楠的呵护下,才养成这样。但疤痕完全不影响岑道州的这张脸,倒有一种刻意营造的颓废感,尤其是在他不笑的时候。   事实证明,影视剧里主角因为一道疤就变得丑陋不堪这种事,并不完全正确。   寒假第一天,岑道州回了趟自己家。陆璨穿着高级定制的衣裳,在门口甜甜地喊他哥。   “你脸上的伤好得真快,才两年多,就消得那么不明显了。”陆璨说。   岑道州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被绑架这件事,确实曾引起过轰动,但新闻媒体的报道很快就被他爸撤回,媒体上也没有曝光他的名字。少数能够知道他被绑架的人,也都是一中的人,还是被方舟的妹妹放出消息,一中的人才知道。   陆璨不是一中的,他连高中都没读完,怎么会知道他脸上的疤是被绑架导致的,又怎么知道具体时间的?   陆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说你要去整容。现在整容脸看起来跟蛇精一样,哥哥你会不会变成那样?”   岑道州说:“关你鸟事。”   陆璨脸上的笑容勉强维持住。   岑道州陪自己爸妈待了一会儿,转头就朝喻家走。   岑妈妈看得心酸,连忙小声催促自己丈夫快点把事情解决掉,再这样下去,儿子都心寒得不肯回家了。   岑爸爸只能应下来,看着陆璨跟徐惠的眼神更阴暗了。   徐惠从楼上下来,看见岑道州出门,便急忙去追。   岑道州没给她好脸色,徐惠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艰辛,说自己如何养着陆璨,说原本的苦日子该他岑道州过的,还问他什么时候跟着自己回家住。   “这是别人的家,始终不如自己的家住着舒服。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和妈妈总这么住在别人的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过完年,要不你就和妈回去。这地方就让璨璨跟他爸妈住。”徐惠自以为体贴地说。   岑道州从钱包里抽出几十张百元钞票,丢到她面前:“要走你走,我不走。钱我可以给你,甚至可以给你比现在的这些多得多。但我永远不可能和你一起生活。我妈也不是你。”   岑道州是从小被身边的人宠着长大的,他不能接受徐惠一样把他不当宝的家人,也不能接受徐惠对他显而易见的算计。   徐惠不止一次找他要钱,每次反反复复都是这些话。岑道州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应着,每次都会乖乖给她转账一万。后来徐惠越来越过分,开始十万十万地要。   岑道州的钱都是他自己攒下来的,虽然多,却几乎从来不会挪用。卡一直也都是岑妈妈在保管。   他每次都跟妈妈说,自己要买新衣服、新鞋子,报补习班,才拿卡去银行转的账,每一次岑妈妈都会问他钱还够不够用,衣服是不是真的不够穿,学业压力是不是特别大?   岑道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拿银行卡不是为了买新衣服,也不是为了报补习班,而是为了给一个陌生的妈妈转账。   他不需要一个只想从他这里获得金钱的妈妈。   “我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了。你又不是这个家的人,你待在这里像什么话?人家璨璨不跟你计较,你自己就没点分寸感?别以为你读了什么清北大学就能耐了,读了这么多书,你怎么连这个理都想不明白?我是你亲妈,我能害你吗?咱家是穷了点,但那也是你家。”徐惠自以为是地教训了一通。   岑道州不理他,转身往外走。   徐惠来拉他。   岑妈妈听到这动静,立马跑了出来,到徐惠面前,给了她一巴掌:“我看谁敢撵我儿子走?”   徐惠被打蒙了,结结巴巴说:“璨……璨璨才是你儿子。岑道州是我的……”   她看着岑妈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再也不敢说下去:“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和他说这些总行了吧?”   岑妈妈从自己钱包里拿了几张卡,全塞到岑道州手里:“拿去花,不够就找妈妈要。我看谁敢让我儿子穷?别说这些卡了,将来就算是岑家的家业,我死后的所有遗产,也都是我儿子的。”   岑道州本来一直没什么情绪,等妈妈过来维护自己时,他才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抱住妈妈,把银行卡全部塞进妈妈的衣兜里:“我现在有在兼职当家教,不缺钱花。妈妈不要担心我。”   岑妈妈更心疼了,自己儿子还需要兼职当家教赚钱了。   喻挽桑最近在实习,岑道州去他宿舍找他,总找不到人。   许小西拉了张椅子,让他坐过来,教他怎么手把手追那种忙事业不理人的哥哥。   “你谈过恋爱吗?我不相信你。”岑道州坐下来。   “没谈过恋爱,也不耽误我成为恋爱大师呀,”许小西晃悠着小腿,开始拿手机给他找恋爱攻略,“我有点你怀疑你哥有暧昧对象,他跟一个师哥走得很近。前两天,苏师哥还来宿舍给他送过零食。”   岑道州不信。   “真的真的,我不会骗人,骗人我就是小狗好了。”许小西举起四根手指发誓。   他拿出手机,给岑道州看照片:“就是这个,苏睿,他跟你哥在一个医院里实习。你哥最近这段时间不是因为实验,经常住学校吗?他每天都来找你哥一块儿去实习医院。”   “真的?”岑道州半信半疑了。   许小西点点头:“尊嘟尊嘟。我收了你这么多好处费,怎么会骗你呢?我跟你是一边儿的呀。”   在医院吃午饭的苏睿打了个喷嚏。   他和喻挽桑因为兴趣相投,都喜好编程,所以经常一起聊天。加上他和陈若是室友,喻挽桑跟陈若挺熟的,他也就顺其自然认识了喻挽桑。   苏睿是同志,打小就是。他们一个宿舍,就他一个同志。虽然宿舍里谈不上歧视,但多少他和直男相处会不自在。   在知道喻挽桑也是同志后,他就和喻挽桑亲近起来。   “今晚要去吃个饭吗?我今天发了科研奖金,我请客。”苏睿提议。   喻挽桑整理桌上的资料,发现自己的笔没了,他到处找笔,发现科室内的办公桌上竟然一支笔也没有:“七点前行,七点后就不行了。我家里有人管。”   苏睿走到他面前,靠着办公桌,从兜里摸出一根水笔递给他:“男朋友?”   喻挽桑接过水笔,在资料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应该还不算。他说他还没把我追到手。”   苏睿狐疑:“那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喻挽桑把笔给他,不要嗟来之笔:“你要这么说,我们可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咯?”   “是的,难道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两个人在科室里掰扯半天。   苏睿还是不肯放弃,他听说之前体育学院的有个男生一直在追喻挽桑,后来被不知道是谁给揍了一顿。   “你未来男朋友是不是会揍人?特别小家子气?我们专业里以前有过一段时间传言,说只要追求你,就要被揍。不抗揍的人,干脆就不要考虑追你。”苏睿打趣他说。   “有这事儿?”喻挽桑真不知情。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苏睿叹息,“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要试试看,说不定这回能够看见你藏起来的未来男朋友。”   岑道州待在喻挽桑的宿舍,也莫名打了一个喷嚏。他躺喻挽桑的床上睡着了,许小西给他带了饭。   宿舍里暖气十足,外面却很冷。雪下得特别厚实。   许小西一边抖羽绒服,一边把从食堂打包回来的两份宫保鸡丁放到桌上:“小少爷,起来吃饭了。”   岑道州没精打采地起床。   许小西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你看我说什么吧,现在都晚上七点半了,你哥还不回来,指定是在外面有人了。要我说,当1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圈子里0多1少,你哥这样的优质1,肯定抢手。”   当1的岑道州默默地扒饭,决定不把实话说出来,以免损坏哥哥的尊严。哥哥的形象和0实在是不太沾边,倒不是说体型,而是给人的感觉。哥哥看起来特别有主见,也成熟,和1的匹配度更高一些。   他昨天晚上跟喻挽桑比过大小,他的东西比哥哥的要长一点,所以如果从体验感上来说,他当1确实是会体验感强一点。他和姜其柯还有周照在高中时都比过,他是毋庸置疑的No.1。   刚吃两口饭,宿舍们就被打开了。   喻挽桑一边解围巾,一边进来,看见岑道州后,还很奇怪:“怎么来我宿舍了?晚饭吃了么?”   岑道州盯着跟着喻挽桑进宿舍的男人,他问:“哥,他是谁?”   苏睿挑了下眼尾,他用手扶了下细框眼镜:“我叫苏睿,是挽桑的直系学长。我们刚才去吃饭了,聊得太投入,都忘记了时间。”   岑道州哦一声:“我叫岑道州,是挽桑的弟弟。”   苏睿问:“亲的?”   岑道州皮笑肉不笑:“包亲的啊。”亲嘴的亲。   喻挽桑和许小西两两对视,许小西心虚地挪开眼睛,喻挽桑在岑道州称呼他为“挽桑”时就知道这小子吃醋了,醋劲儿还不小。 第69章   苏睿离开后,岑道州拿起椅子上的羽绒服就要走。   他往外面走两步,又回过头,眨眨眼看喻挽桑。见喻挽桑不追上来,他便气冲冲地抬腿就跑。   喻挽桑上了一天班,挺累,本来不打算去追着哄。反正依照岑道州的气性,生气也顶多过一晚上就气消了,根本不用哄,岑道州自己就能在被窝里把自己哄得脾气好起来。   何况喻挽桑上班是真的累,隔了快二十年,他再次成为低薪社畜。医学生实习的薪资低到让他觉得,他已经相由薪生,人生无望。   可每次看到病人脸上的笑容,他想到岑道州以前小时候病好后笑得那么开心,又觉得自己受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   喻挽桑叹了口气,刚打算把羽绒服拿起来挂好,他发现岑道州把他明天要打卡的工牌和羽绒服全带走了,喻挽桑无奈追上去。   岑道州一边抱着东西跑,一边对追上来的喻挽桑说:“你追出来干什么?我让你追了吗?你跟你师兄好好卿卿我我呗。”   喻挽桑抓住他的手,无奈道:“那你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不追着你跑了。”   岑道州咬牙切齿:“休想。”   “那今天你回公寓住,我给你好好解释。你先把羽绒服给我,我穿上,太冷了。”   宿舍外还有挺多人,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挺明显。蛮多人看过来。   岑道州把外套给喻挽桑穿上,喻挽桑拿起工牌和书就往外面跑,岑道州骂他狡猾,提步就追。   雪让两人都悄然白了头。   他们跑到了公寓,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到客厅后,岑道州就把喻挽桑压到玄关上。自动感应灯打开。   光源很弱,他看清了喻挽桑眼底的情绪,是带着纵容和宠溺的。   “哥哥,不要和别人暧昧好不好?我刚才很难过,很生气。”他额头抵在喻挽桑的肩膀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不安情绪。   衣服相互摩擦,好像两颗心脏摩擦着,生了热,有了共鸣的声音。   喻挽桑的手掌落在岑道州的后背上,很轻地拥着他。他想,他上一世追求沈夏时,岑道州是不是心里就怀着这种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心情?   区别只是,这一世的岑道州会坦然地告诉自己他的情绪和想法,上一世的岑道州只会自己躲起来哭。   “你要和我做吗?”   在喻挽桑的脑子还没有明确好自己的心意时,他的嘴已经先一步代表了自己,吻上了岑道州的唇。   屋内暖气刚通没多久,铁水流过管道的声音依稀听得见。太安静了。   “我胡说八道的哈哈,”喻挽桑用力去推岑道州,他的手抵在岑道州的胸口上,手掌心下是衣服皮革上融化的雪水,也许还有一点他手心的汗,“你就当没听到,松开我,让我去开灯。”   客厅的灯还关着。黑暗的氛围下,太适合发展出许多完全超乎想象的事情。   “可是,哥哥,我听到了。”岑道州叹了口气。他舔了一下喻挽桑的左耳垂,在喻挽桑的左边脸颊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他的声音缱绻又好听,低哑得一点也不像那个无害的黏人精,好像充满了攻击性,又因为某些原因在忍耐着。   “今天晚上你不可以给我吗?”岑道问了一遍。   喻挽桑索性破罐子破摔:“给给给,你要就都给你。来吧,你哥我无所畏惧。”   岑道州被他逗笑了,笑声听起来愉悦好听。   当然,因为经验的欠缺,即便浪费掉一管软膏,以及一点沐浴露,也并未尽兴。   全程窗帘拉得很紧。   喻挽桑来来回回检查了三遍。   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电视剧里,那种在做亲密事情被电话打扰的情节,喻挽桑把他俩的手机都关机了。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岑道州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膝行上床。   喻挽桑从抽屉里拿出小的黑色塑料袋,把里面的软膏和四四方方的套拿出来。   “要什么味道?”喻挽桑问他。   岑道州拿了个草莓的:“这个,应该比较甜。”   “甜?你这是什么形容,这又不是棒棒糖。”喻挽桑无力吐槽。   岑道州挤了点软膏,到自己的手掌心,他一边搓,一边问:“怎么不买油?”   喻挽桑有点想要跑,尤其是看见小岑道州的尺寸后,他往后躲,企图闭上眼睛来麻痹自己的心灵:“容易弄脏床,不好洗。”   岑道州笑着说:“哥哥真是勤俭持家。”   “少废话,要做做,不做滚。”喻挽桑就跟被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一样,早晚都得挨一刀,早死早超生。   岑道州弯下腰,手正落在喻挽桑的膝盖上,右手抹了软膏的手正要更进一步,就被喻挽桑给抓住了手腕。   “还是你来当0吧,我真过不了心理那一关。我和你说,我以前——啊——草!”喻挽桑说不出话来了。   岑道州就像是得了好玩的玩具,对喻挽桑这种劝服式说教不以为意:“下次吧,下次换回来。下次一定,我发四。”   ……(和谐掉漫长的过程)   因为经验欠缺,岑道州不得不打开手机,搜索某度词条,一边看手机,一边让喻挽桑上手教学。他实操的能力真的很恼人,喻挽桑不得不承认,岑道州在这方面是个妥妥的差生。   更绝望的是,喻挽桑自己也不见得是个好老师,更非是有经验的好学生,所以辅导岑道州做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   两个差生摸索着进步的结果,就是进行到一半,又不得不放弃掉。   “还能进吧?”岑道州握着喻挽桑的手摸过去,“疼吗?”   岑道州一用力,喻挽桑就喊疼。所以他们弄到凌晨两点,最后也没能成功。   两个差生的互博,只剩下一片狼藉。如果这是一场考试,那他们距离连及格分数线都还要差上好多。   把床铺收拾好后,已经是三点左右。   “真睡不着了,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菜?下回我要在上面。”喻挽桑铺好被子,拍拍自己床边,让岑道州上来。   新被子软软的,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你说好让我当1,你不能说话不算好。”岑道州说。   “啧……”   “而且你也不会,你不见得比我做得好。”   “够了,别打击我。”   岑道州正要去关灯,明天某人还要早起,却因为心软陪着他玩到了凌晨三点。   “先别关灯,”喻挽桑凑过来,“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岑道州靠过去,被子摩擦着的声音特别小,但在深夜仍旧很明显。   “这么晚了,睡前要不要跟我接个吻。”喻挽桑盯着他。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那么漂亮,像是宇宙里的银河被小偷偷光了,全塞进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里了似的,盛满明晃晃的爱意。   岑道州依旧转身去关掉台灯,灯骤然暗下来。   就在喻挽桑以为岑道州嫌弃晚上弄得太累时,岑道州在黑暗中,忽然压过来,将他困在床踏上。   极其温柔的吻落在喻挽桑的唇间。   嗯,是草莓味的。   在黑暗中,除了视觉,其他的五感都被放大,大到能够感受到怀里的这个人,究竟对他的(yu)念有多深。   岑道州不知道喻挽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就亲着亲着,喻挽桑就没回应了。他打开手机照着喻挽桑,才发现刚才还在勾着他的哥哥已经睡着了。   “你究竟有多累?”岑道州嘀咕,“既然累,就不要哄我好了。我又不是真生气了。你不陪我瞎胡闹,就能多睡几个小时觉,不好吗?”   他抱紧喻挽桑,一夜好眠。   过年那段时间,八班举行同学会。岑道州和张泽约好要一块儿过去。   岑道州后来转去了一班,照道理,八班的同学聚会,他可以选择来或者不来。张泽给他打电话,问他去不去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张泽给他打电话:“你要不把你哥一块儿带上,人多热闹。”   “沈夏不会来吧?”岑道州忽然问。   要是沈夏在,他绝对不会把喻挽桑拉着一块儿去。到现在,他还能记得以前初中那会儿,哥哥在半路上就被沈夏拐走到花店的情形。   高考过后,岑道州只知道沈夏也在清北大学,但更具体的信息,他就没有再去了解,只要沈夏不到他俩面前,他就不管。   “包不会的,沈夏跟他妈回外地了,他都跟咱班长报备过了。”张泽说。   岑道州想想也是这个理,于是就答应同学聚会当天把喻挽桑带上。他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特别无聊,有点想念Pookie了,还有哥哥。   他下午回了家一趟,把Pookie接过来。他在想,今天晚上要怎么和哥哥开口说,过几天去参加同学聚会的事情。   岑道州就一个想法,那就是在同学聚会上炫耀。炫耀喻挽桑成了他男朋友。   谈恋爱这种事儿,不炫耀就没意思了。   他把Pookie接过来当见证猫,晚上他要把家里布置得很浪漫,给喻挽桑表白。   他先是在网上订购了许多红玫瑰和串灯,又把自己从小画到大的素描本拿出来,选了最好看的十几张,贴在墙上。他还找喻妈妈要来了他和哥哥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录影视频文件。   文件内容太多,从他们三岁开始,到现在的十八岁,每一年都分别有文件夹记录。   喻挽桑把装着视频文件的U盘插到电脑里,光是导出来就花了十多分钟。他一一看了,又花费时间剪辑。   剪辑工作很少繁琐。他把Pookie抱在怀里,狠狠地蹂躏,跛腿的小橘猫好脾气地不理他,还用肚子温暖他的手掌。   岑道州抱起Pookie亲了一口:“Pookie你怎么那么可爱!”   他把小猫和自己的合影,发给喻挽桑:【哥哥,Pookie好可爱!可爱到爆炸![翻跟头]】   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的喻挽桑,正在和苏睿商量上午一个病人的病例问题。喻挽桑看到手机照片,公事化的态度立马变得柔和起来。   尽管这一世的Pookie小猫也很可爱,但上一世的Pookie岑道州在他心里更加可爱。只是他和岑道州在上一世错过了彼此。   喻挽桑回复他——   【给哥亲一个[色色]】   岑道州很快回他——   【亲亲[害羞萨摩耶jpg.]】   喻挽桑乐得笑了下。   “有什么高兴的事?”苏睿问他,“你别高兴得太早,过年咱们都要值班,今天是我值班,明天是阳阳,后天晚上是你。”   阳阳是另外一个小师弟,是胸外科实习的。   “值班其实不是让我最难受的,”喻挽桑把手机放进兜里,“关键是不给钱。只给一盒鸡蛋和一袋大米。”   “大学生,廉价劳动力嘛。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还有热梗,说遇到有工资低,难度不高,又需要批量生成的事儿,就找大学生,说一句加学分,一堆大学生高高兴兴就高质量地把活儿干完了。”苏睿说,“咱专业还算好的,像那些文科的。我有个朋友,找了个人min日报的实习,一个月实习就给三百,也不包吃住,就差把白嫖俩字儿写出来了。”   “你朋友真惨。”   “可不是,一比较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从牛马社畜混过一圈的喻挽桑:“牛马之间还比较和自我安慰,真是喜人。”   恰巧这时一个平头的小男生进来,苏睿笑得不行,把刚才喻挽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阳阳,过来看看你学弟,他太逗了。”   阳阳全名叫胡阳,是从南方考过来的。他新年因为实习回不了家,正在发难。   苏睿说:“我家要去国外找我爷爷过年,要不你去喻挽桑家里过年,他家就在本地,距离学校特别近。”   喻挽桑和胡阳走得也挺近,胡阳做事情特别认真,科室里谁有困难排不开班,他都帮忙,是典型的老好人性格。   “喻挽桑,ok不?”苏睿问。   胡阳怕喻挽桑不高兴,毕竟他们只是同事,交情不深,到别人家里去过新年,算是很打扰的事情了。   “不用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胡阳忙说。   喻挽桑答应下来:“去我家吧,我家里人挺多的,他们都挺好相处。”   胡阳哎一声,看着有点呆萌,像是一只超级可爱小土拨鼠。   苏睿手搭在他肩膀上:“还不快谢谢学弟。”   胡阳这才鞠躬道谢,弄得挺郑重的,搞得喻挽桑哭笑不得。像是反射神经天然比别人慢一点。   Pookie在小公寓住到了他们参加同学聚会前一天。   因为岑道州打算拉着喻挽桑去参加同学聚会,所以他俩就开车把Pookie送回岑家了。   春节放假,胡阳那天也恰好休息,没有轮班,喻挽桑怕他一个人孤单,就跟岑道州商量了一下,把胡阳也一块儿带上去参加同学聚会。他们先去岑家放猫,再开车去同学聚会的酒店。   陆璨在客厅里陪着岑妈妈聊天。岑道州不想去掺和,反正大不了就是被阴阳整容脸而已。   他前段时间去消了疤,脸上的疤痕已经褪了很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Pookie走路一瘸一拐,它不爱动弹,为了保持平衡,要走得特别慢。   如果Pookie成了流浪猫,那一定是被大家排挤在外,地位最低等的小猫。   岑道州把Pookie放到地上后,Pookie就朝自己的猫窝走去,安静地待着,舔爪子。   他们放完小猫就要走,岑妈妈忙留他们晚上在家吃完饭。岑妈妈看起来很疲惫,精神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太好。岑道州担心她,还是想要回来多陪陪她。   陆璨在旁边冷淡地说:“妈妈,州州哥哥他们好像看起来要出去玩,你拦着他不好吧,州州哥哥会生气。”   岑妈妈这才不舍地放开岑道州的手:“别在外面玩太晚,要早点回家。听你鱼鱼哥哥的话,知不知道?”   岑道州点头。   他们回到车上,胡阳突然开口:“刚才那个是你弟?我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一个同学好像,就连声音都特别像。”   喻挽桑把车从岑家开出去。岑道州从副驾驶座位往后转身,对胡阳讲了陆璨来岑家的整个过程。   谁知胡阳竟然真的认识陆璨:“他跟我是一个初中的,当时他太有名了,不是正面的那种。你一说他叫陆璨,我就想起来了。当时他在我们中学,因为喜欢男人,跟好几个外校的男人交往。他读到初二就辍学了,也没出去工作,就靠男人吃饭。当时学校工地上的很多工人都认识他。”   “才初二?这是未成年吧,未成年早恋,你们那儿都不管吗?”   “哪儿管得过来。我初中在一个特别差的学校,每学期都有学生因为各种原因辍学,校长都被撤掉好几个了。之所以陆璨让我记得特别深刻,就是因为他喜欢男的,因为跟好几个男的同时交往,被人家追到学校里闹。他也没真跟人家发生关系,就是骗钱,他骗到钱就跑。”胡阳皱着眉头说。   “反正他爸爸是不管的,也指着他从别人那儿多拿点钱回来。他妈妈倒是管,但他妈妈在外地打工,也管不住他。”胡阳想了想,补充说,“初中毕业后我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没想到他会到你家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陆璨肯定不是你家的小孩,他长得跟他亲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70章   岑道州一脸惊讶,他是真以为,陆璨是岑家的真少爷,他自己才是冒牌货。反观喻挽桑,却没有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车开得也特别稳。   “哥,你不意外吗?”岑道州问他。   “我意外什么?陆璨那样的人,怎么配当岑家的少爷,他给少爷提鞋还差不多。”喻挽桑一点儿嫌弃都没藏着掩着。   “你不告诉我!”岑道州很惊讶。   于情于理,喻挽桑在得知事情真相后都该告诉他。他还因为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而难过好久。他决定今天晚上要不理喻挽桑十分钟,最少十分钟。   “告诉你干嘛?你现在这样跟我住在外面多好,我天天一醒来就能见到你。”喻挽桑逗他。   “但是我会伤心……”   “不伤心,哥哥安慰你。”喻挽桑抽出一只手来揉小少爷脑袋上的头发。   胡阳手指抬了抬眼镜,眼睛看向别处。心里忍不住吐槽,情侣的杀伤力真大,杀狗杀得毫不手软。   岑道州刷了几分钟手机,忽然转头问喻挽桑:“哥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放我给你选好的歌单?是不是不爱我了。”   听八卦的胡阳如果有兔子耳朵的话,现在已经竖起来了。   情侣八卦真的很吸引人。   喻挽桑重复问了他一遍:“你认真的吗?”   岑道州点头。   喻挽桑只好无奈地把岑道州选好的歌单放出来,一首《猪之歌》就那么在三个男人的车厢里播放出来。   岑道州在旁边哼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   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 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   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 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喻挽桑在旁边骂他:“猪,说你呢,傻。”   红灯时间,车停下来,岑道州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去骚.扰一下驾驶员。他刚歪过头打算亲一口驾驶员,就看见了胡阳。   他伸出去的手还落在喻挽桑的脸上,于是他尴尬地在胡阳的目光下收回手:“哥哥,你脸上脏了,我帮你擦一下。”   胡阳有一种自己被八卦骗进来,又被当成单身狗杀了一遍的错觉。现在情侣杀狗的把戏都升级了,防不胜防。   聚会地点在姜其柯家的KTV里。班里bking担当的姜其柯远在美国也不忘表示,自己是八班的一份子,要为八班团聚事业做出贡献。   八班的人看见岑道州带了两个陌生人进来,都很好奇。没认出喻挽桑的人,还在问他是谁。   喻挽桑本想介绍自己是岑道州的哥哥,以前他就是这样介绍的。   但这次岑道州抢在他前面,坦然又直白地说:“是我男朋友,刚交往的,帅不帅?”   大家也很给面子地说帅。有人认出了喻挽桑,问他:“这不是一班班长吗?你俩搞骨.科?”   岑道州多年后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词儿,终于也搞明白了它的含义,他开玩笑说:“搞了,怎么滴。”   还挺骄傲。   头仰起来,鼻子好像要翘到天上去。真像猪之歌里的傻猪一样傻。   张泽说:“你可拉倒吧,说得好像你们两个是亲生的一样。你俩的名字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别乱蹭骨科的流量好不好?伪骨科你俩都够不上,安安心心地当你们的竹马竹马小情侣不好吗?”   “早晚会在一个户口本上。”岑道州反驳。毕竟现在同性可婚了。   包厢里很热闹,当初稚嫩的年轻人,也都变得成熟稳重。   大家爱唱的还是老歌。张泽在跟班长玩骰子,他拉着岑道州一块儿玩,岑道州玩了六盘游戏,就输了六盘,喝了六杯酒。他喝醉酒后,就拉着喻挽桑的手,不肯松开。张泽在起哄他,说他长这么大了怎么还黏着哥哥。   岑道州牵着喻挽桑的手亲了下,说:“我的。”   胡阳在旁边用手机看论文,专业前30%有保研名额,他想要争一争。听见张泽被当成单身狗虐的吱呀乱叫,胡阳满意地笑了。又一个受害者。   聚会进行到一半,班长说自己出去接个人。张泽吐槽什么人这么大牌,现在才来,还要人去接。五分钟后,班长把沈夏带进包厢。岑道州原本倒在喻挽桑的肩膀上睡觉,听到沈夏两个字,一个机灵就醒过来。   喻挽桑正在帮他玩游戏,他输了好多局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被问出了不少秘密,喻挽桑接手后,就只管赢,赢了就让岑道州来问别人真心话。张泽说他作弊,岑道州的手搭在喻挽桑的胳膊上:“你也去找你哥哥来帮你呗。”   张泽闷声喝了酒,说以后再也不要和情侣玩游戏。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很诚实,继续摇骰盅,想要赢回来。   岑道州不想喻挽桑看见沈夏,他伸手捂住喻挽桑的眼睛,这是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做法。   张泽奇怪地看他。   岑道州又硬生生地把手放下来,他拉着喻挽桑,说:“哥,走,我们走。”   他有点喝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忙拉着喻挽桑走,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只要哥哥跟沈夏多接触,哥哥就不再是他的了。   他希望哥哥永远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像很久以前一样,半道上骑着车,忽然就跟沈夏跑了。   他不喜欢沈夏,一点也不喜欢。他对沈夏的讨厌,比陆璨还要多。这很奇怪,明明沈夏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同学。   喻挽桑的目光在沈夏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很快就被岑道州的手捂住。眼前一片黑,他能够闻到岑道州早上抹在手腕的香水味。   岑道州为什么会讨厌沈夏?   好像从一开始,岑道州就不喜欢他和沈夏接触。以前他怀疑过,岑道州是否也是重生的。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决了。   如果岑道州真的是重生的,肯定不会这么阳光,因为他而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还会全身心地喜欢他?   沈夏在KTV待着的半个小时内,岑道州一直没有笑过。   除了最开始,岑道州说了两声要喻挽桑一起走外,后来岑道州再也没说过别的话。   喻挽桑放下酒杯:“不好意思,家里还有事儿,我带岑道州先走了”   喻挽桑在外人面前总是叫岑道州的大名,一点也不亲近。明明可以叫小名的。   岑道州牵着喻挽桑的手,一声不吭,从沈夏进来起,他就再也不肯笑了。   胡阳也站起来,他是跟着喻挽桑和岑道州来的,除了他俩,在场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因此他也想要离开。   喻挽桑拿了桌上的一块水果递给岑道州:“要吃点水果解酒吗?”   岑道州看水果有点重影。他真的醉了。   “哥哥你喂我嘴里,水果长了两个,哥哥你也是,有两个,我牵不住你的手。”岑道州眨了眨眼,他真喝醉酒了。   岑道州把苹果喂进岑道州嘴里,拿了卡座上的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三个人跟着出去。外面又开始下雪,胡阳说自己打车回宿舍,等过年那天再来找他们。   岑道州高兴地挥手说:“一定要来啊!我和我哥都等你来过年!”   喻挽桑把朝着垃圾桶挥手的岑道州掰过来,面对胡阳:“胡阳在这边,你别挥错了。”   “看来我真喝醉了。”岑道州嘀咕。   胡阳在出租车里朝他挥手:“我会来的,谢谢你,小少爷。”   他们两个人都喝了酒,无奈只能打车回去。车留在KTV下面的停车库里,明天再来开回去。   雪下得好大,像是被凝结后的阳光一样,白的刺眼,却又那么冷,一点也不温暖。   等车时,岑道州忽然往前一步站在路灯下,他笑着说:“哥,我喜欢你。我要跟你表白。我准备了好多花,Pookie来家里那天,我就想要表白。但是因为我剪辑视频的能力太烂,我们的锦集一直没有做好。我就没有表白了,只能把Pookie送了家。”   软件上打的车到了,喻挽桑朝他招手,岑道州跑过来,像是表演成功后的明星,从舞台上撤离。   他来到喻挽桑身边,把手给喻挽桑牵:“哥哥,答应我,和我在一起。”   喻挽桑无奈地牵着喻挽桑的手,握得很紧:“从你说追我的那一刻起,到现在,难道我答应得还不够明显吗?”   两人上了出租车。   岑道州的心里暖暖的,喝醉酒后,好像真的可以肆意妄为,于是就可以得到很多期待的奖励。手心有很多汗,他舍不得把手收回来,就只好一直牵着哥哥。   哥哥的手,也很好牵,哥哥的嘴,也很好亲,哥哥的床,也很好睡,哥哥的屁股,也很翘……   岑道州想得有点多,果然食色性也,饱暖思.淫...欲,古人的话是有道理的。   岑道州睡得跟猪一样。喻挽桑扶着他从车上下来,进单元楼的楼梯。到家后,他刚要脱岑道州的衣服,帮他洗澡,就接到了岑先生的电话。   “州州在吗?”岑爸爸先问。   “在,睡着了。”喻挽桑心虚地又把岑道州的衣服穿好,他一边给岑爸爸讲电话,一边脱岑道州的衣服,这种感觉十分古怪。   “那就好。我刚查到徐惠一个月前跟韦家的人有联系,他们都是线下交流,线上没有转账记录。他们躲得很隐蔽,私家侦探查到的也很少。”岑爸爸说,“估计是因为方舟的事情。方舟在帮韦家做事,给韦泊闵带来不少人脉,韦泊闵丢掉这么一块蛋糕,自然会记恨我。”   韦泊闵就是韦卓的爸爸,也是韦家的当家人。韦家和岑家现在算是旗鼓相当,早十几年,岑家是远远赶不上韦家的。   喻挽桑把胡阳的话和他说了一遍,岑爸爸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表示自己会追查下去,这一次,得连根拔起。   “叔叔,如果岑道州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是不是真的就不会管他了?”喻挽桑替岑道州擦了擦头上湿润的水,雪融化的水,贴在肌肤上后也变得暖暖的。   他不忍心看着岑道州难过,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岑家亲生孩子的岑道州,大概把这个问题在心里想过很多次。   岑爸爸生气地说:“没有这种可能,我不可能把自己亲生儿子给认错。”   “假如呢?”   “就算不是亲生的,我也还是他爸爸。我当了他快二十年的爹,哪儿能因为一张纸,就把他丢了?他学会喊爸爸那一天,我简直恨不得给所有人说,我儿子有多乖。如果州州真不是我孩子,那我也会把他养在身边,除非他不认我这个爸。”岑爸爸后来又补充说,“他不认也得认。”   电话挂断,喻挽桑去浴室拧了热帕子过来,给岑道州擦身体:“你看,大家都这么疼你,真不知道你难过些什么。”   被人疼爱的孩子,就失去了偷偷难过的资格。爱护他的人,都会把他偷偷的忍耐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第71章   岑道州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和前几回的还不太一样,因为这并不是令他很难过的梦。   梦里他穿着一中的校服。   依然是熟悉的八班教室,喻挽桑趴在座位上睡觉。因为他回教室比较早,所以现在教室里就只有他和喻挽桑。   他看了一眼原先监控所在的位置,空着的——昨天班主任说过,监控被送去修了。因为有人往监控上泼臭水,监控坏了。   他在喻挽桑旁坐下,拿出卷子遮挡自己,像是即将偷东西的卑劣小偷,把自己的情书塞进喻挽桑的抽屉里。   因为天气太好,阳光照在喻挽桑身上,暖洋洋的。岑道州侧着趴的,那张侧颜实在俊美。   梦里的岑道州没有忍住,就低头亲在喻挽桑的嘴唇上。喻挽桑的呼吸太温柔了。   岑道州厌恶自己,讨厌自己的卑劣,这种行为跟流氓没有一点区别。   他猛地后退,随后教室门被打开,沈夏站在门口,饭盒掉在地上,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恶心死了!”沈夏说。   岑道州快步走到沈夏面前,拉着沈夏的手,把他拉出教室。   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必须逃走,必须把自己藏起来,不能让哥哥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卑劣的事情。   “你放开我!”沈夏想要甩开他。   喻挽桑因为沈夏的话醒了过来。在岑道州打算和沈夏解释时,喻挽桑走过来,双手环胸靠在教室的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你俩干嘛呢?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吧?”   岑道州忙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他近乎是哀求着沈夏,求他不要说出口。沈夏很享受喻挽桑对他的包容和追求,尽管他一直对岑道州有好感。但养备胎和追自己的crush完全不冲突,他打算两手抓。   没成想,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暗恋自己养的备胎。这对他来讲,是奇耻大辱。就好比小三爱上自己已经厌倦的正室,在他心里,喻挽桑真算不上能配得上他的人,可偏偏他求不来的岑道州暗恋喻挽桑。   沈夏捉住喻挽桑的手腕,笑着朝教室里走。岑道州低下头,拳头紧了紧,没敢追上去。   梦里的画面忽然切换到下午,阳光弱了些。   大家去上体育课,岑道州特意等着喻挽桑一起。喻挽桑去桌洞里拿球衣,那封蓝色的情书就那样掉下来。   “你要不要拆开看看?说不定是哪个喜欢你的人,送给你的情书。”岑道州说。   “我有喜欢的人了,就算看了也不能回应他,何必呢。”   “就算是拒绝也好,让别人死心。”   “能死心吗?真的喜欢一个人,会因为别人一句‘我不喜欢你’就死心吗?”喻挽桑轻飘飘地说。   岑道州差点以为喻挽桑的暗示自己,直到他发现喻挽桑的视线一直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喻挽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喜欢他。   ……   从梦里醒过来,岑道州睁开眼。那种压抑感仍旧没有消失掉。   梦里的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那么累的地步?   他抱住身边的喻挽桑,肆无忌惮地亲吻喻挽桑的嘴唇,他可以肆意拥抱喻挽桑,就好像在拥抱他失而复得的宝物。他不是小偷,他拥有哥哥给予他非常多的爱。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喻挽桑被亲得醒过来,他发现是岑道州在亲他后,就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任由岑道州来亲他。   上一世当情敌看待的人,这一世却跟小狗一样黏他,这种复杂感,让喻挽桑竟然生出了一点点的自得。   “做噩梦了?”喻挽桑问他。   “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不喜欢我。我给你送情书,你没有拆开。”岑道州把脑袋贴在喻挽桑的胸口上。隔着一层睡衣,他仿佛能够听见哥哥的心跳声。   想到上一世,自己收到过的唯一的那一封情书,以及情书上和岑道州的字迹相似的字,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一封情书,是岑道州送的。   信上,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大致是这样的——   我会一直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但你不看着我也没关系。我会给你写这封情书,但你不回复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困难,但我并不需要你给我回复。因为我知道我走不到你的眼睛里去。   这一世,他收到过好多情书,他却仍旧念着上一世那封用蓝色信封装着的情书。   在知道岑道州一直喜欢他后,他也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岑道州总要黏着他和沈夏,又为什么总要在他面前发脾气和冷脸。   “那你现在可以给我送,我一定会拆开你的情书,会好好珍惜。”喻挽桑给他准确的答复,“你要不要听歌?做噩梦后,听歌就会好一点。”   “嗯。”   “听什么?”   “猪之歌。”   喻挽桑去拿耳机的手顿住:“要不还是睡觉吧。”   “想要和你一起听歌。”岑道州难过地说,他装模作样地拿了手机出来,装作在和别人聊天的样子,来表示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要不要听歌。   在便签上打字:哥哥听歌哥哥哥哥听歌想要一口吃掉不乖的哥哥要吃两口烦死了为什么不能听歌猪之歌好听的哥哥是笨猪笨猪我也喜欢为什么他不听歌他讨厌猪之歌吗还是讨厌我我的品味很差吗   没有标点符号的文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被他删掉。   “你在做什么?”喻挽桑问他。   “和姜其柯聊天,他让我推荐一首歌给他,他用来当手机铃声。”他撒谎。   喻挽桑问:“……推荐的什么?”   “猪之歌。”岑道州回答。   喻挽桑:“……”   喻挽桑:“算了,听吧。等你听得多了,以后在外面要是变成小猪的时候,记得叫我,我好把你带回家。”   “我要怎么叫你?你要把我带回家养着吗?”   “猪能怎么叫?哼哼叫呗。我养一只猪干嘛?我把你这只小猪哄回来,一口吃了。”   两个人打嘴.炮说着无聊的话。   喻挽桑拿了耳机过来,是有线的那种——无线的蓝牙耳机被他放在了客厅,他不想去拿。   两个人戴着同一对耳机,一人拥有一只耳机,脑袋因为耳机线的长度限制,不得不挨在一起。耳机里放着欢快的猪之歌。外面在下雪,被窝里却暖暖的。   岑道州好像能够从耳机里,听到很多的幸福。   “我喜欢你哥哥。”他说。   喻挽桑装作自己没有看到他便签上打出来的一堆废话:“明天重新送我花,我会答应你的表白。还有,早点睡觉,过年那几天要守岁,要有好精神。”   “知道了,哥哥你啰嗦。”   “啧,又嫌弃我啰嗦了,干脆别黏着我说喜欢好了。”   “啰嗦我也喜欢呐。”   “少撒娇了,我对你这种小把戏没有兴趣。”   “那接吻呢?我知道你喜欢的。”   “不接吻,睡觉。”   等喻挽桑听完第十遍《猪之歌》,打算勉强施舍给小少爷一个晚安吻时,小少爷已经熟睡了,呼吸均匀。   而刚才问出“要不要接个吻再睡”的喻挽桑,特别想要把睡着的人揪起来,揍一遍。   “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喻挽桑很小声地说。   -   -我在很用心地喜欢你,这一世,我终于不用在偷偷地喜欢你了。我觉得好幸福。   -我会一直喜欢你,也希望你能同样喜欢我,但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看着你,也希望你的眼睛里能够有我的影子,但你不看着我也没关系。   -我会给你写这封情书,也希望得到你的回应,那样的话,我会开心很久,但你不回复也没关系。   -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能够走到你的心里去。   这是上辈子,岑道州永远不敢对别人说出口的秘密。   -   除夕夜,大雪天。   放假过后,岑道州跟喻挽桑就得回家里过年。   往年,岑家要在家里摆席面,请岑家亲友过来吃饭。岑家家族庞大,就拿岑道州从小到大受到那么多亲戚的照拂,就知道岑家的人都很抱团护短。   这才有岑家整个家族的繁荣兴盛。   他们开车回岑家,因为下大雪,路滑,他们被追尾了。昨晚上喻挽桑熬夜值夜班,今天就由岑道州来开车。   他们七点多先去了一趟学校,在校门口接上胡阳。八点过十分,就在路上追尾,喻挽桑打车给自己老爸,车大概得半个小时后才能到。岑道州握着方向盘,因为追尾的事儿,自责得很。   喻挽桑问岑道州要不要趁着等车的时间听《猪之歌》,岑道州心想,哥哥又在点他是小猪了。   “行了,别紧张兮兮的,搞得我好像在家庭冷暴力一样。”喻挽桑转头戳了下他的脸。   胡阳捕捉到关键词,突然开口问:“你俩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岑道州被问得脸红,眼睛很亮底盯着喻挽桑瞧。   喻挽桑拆开一包话梅,先后给岑道州和胡阳都递过去:“还没,我俩都没到法定结婚年纪。”   “倒也是,”胡阳吃了一颗话梅,好奇地问,“二十就到法定结婚年纪了,你们到时候是要结婚的吧?”   喻挽桑说:“看他。”   岑道州嘴里酸,心里甜:“必须结婚。”   等他们到岑家,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   岑道州跟着门口的保姆进岑家主楼的院子,喻挽桑则带着胡阳坐车回自己家。喻妈妈在岑家帮忙,喻爸爸送他们到家后,就说自己也得去岑家忙活。   “今天中午带你的小同学一块儿过来吃饭,爸爸先去帮着岑先生接客人了。”喻爸爸风风火火地离开。   岑道州到了饭点来叫他和胡阳过去吃饭。   喻挽桑先下楼,凑过去牵他的左手,问他有没有收到红包。   岑道州把右手藏起来,说自己收到了,都放在卧室,三叔给的红包最多,有一万多的现金,还有三万的支付宝转账。喻挽桑绕到他的右边,牵起他的右手,看了眼,问他:“怎么红了?”   “被Pookie抓的,”岑道州把右手藏起来,用左手来牵他,“不疼的。就是Pookie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跟我亲近了。它好像变得很讨厌我。”   “可能是Pookie比较敏感,今天人多,应激反应了。”喻挽桑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岑道州往主楼走。   “不说这个了,胡阳呢?胡阳不来我家吃饭吗?”岑道州问。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天中午就在我家随便对付了。晚上守岁再叫他一起,我们还可以到江边去放烟花。你上回说的圣水寺,我们也可以一块儿去。”喻挽桑提议。   在岑家餐桌上吃饭,没有一个人提陆璨,陆璨几次找话题,都没人接。   反倒是岑道州,被拎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他喝了口可乐,终于可以歇一会儿,喻挽桑给他夹了块藕片:“吃完饭去你家楼上,还是回我家?”   岑道州偏过头,和他小声讲话:“你家,我要去你床上休息。我四叔刚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都不敢讲,我男朋友就坐在我旁边。我妈让我不准跟亲戚讲,等结婚那天才说,省得那些人嘴碎说些不好的话。”   喻挽桑没有理他,岑道州转头就去跟三叔的儿子讲话。三叔的儿子说他最近刚谈恋爱。恰巧人家也刚恋爱。两个恋爱新手就这样交流起经验来。   吃完饭,他们一起商量去找Pookie。   从吃饭起,他们就没见到Pookie。   以前Pookie都会到自己的猫窝里睡觉,尤其是现在天冷了,Pookie怕冷,不爱出门。   陆璨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州州哥哥,我能跟着你们一块儿找小猫吗?”   岑道州没管他,径直往前走。   墙角的石头因为大雪天,积了很多雪,一抹橘黄色从石头下面露出来。   黄色的柔软的毛毛,摸上去冷冷的。   岑道州搬开石头,看见被泥土弄脏的小猫Pookie……   雪越下越大。 第72章   “哥哥,Pookie……这是Pookie吗?”岑道州跪在地上。   雪把他的裤子和羽绒服弄得又湿又脏。   喻挽桑安慰他,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打算待会儿叫人把铁铲拿来,将Pookie安葬。新年遇到这种事,不算吉利。但吉利与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岑道州伤心了。   以及,很无辜的Pookie死了。   “哥会给你再养一只Pookie。”他说的话很轻。他自己也知道,再养一只小猫,那也不会是Pookie了。   Pookie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当时把小猫捡回来,因为小猫过于可怜,他想到了上一世的岑道州,才把这个英文名给小猫。   Pookie的意思是宝贝甜心,这是一个相当幸福且甜蜜的名字。   Pookie死了,这让他又想起了上一世只会自己偷偷哭的岑道州。   他的手掌心被岑道州的眼泪润湿。   陆璨在旁边笑起来:“不就是死了一只瘸腿小猫吗?小少爷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喻挽桑转头看他一眼:“请你离开。”   陆璨耸耸肩,一副再也藏不住的样子:“这是我家,你算老几?我要是不愿意,你跟他都需要离开哦。”   喻妈妈带着铁锹过来,听到这话,立马拉了陆璨一把:“你算老几?还敢在这儿跟我儿子和州州叫嚣?你别以为每个都是傻子,被你们母子俩玩得团团转。”   陆璨心虚,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体会到喻妈妈的威力,也不敢造次,但他偏偏不肯灰溜溜地走了,就站在旁边看,把自己伪造成一个无辜旁观者。   “妈来处理,你带着州州回去。猫脏,死了后身上有各种细菌,你们别沾上了。”喻妈妈戴着手套,把Pookie拖出来,“诶,,猫已经冻僵了,小猫崽死了至少得半小时了。”   喻挽桑拽着岑道州离开,到喻家小洋楼,岑道州还没缓过劲儿,喻挽桑就把他困在院子的墙上,去亲他的嘴唇。那张嘴唇凉凉的,被他一亲就张开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无动于衷,跟魂儿被勾走了一样。”喻挽桑离他远了些。   岑道州一言不发,转身又要往回走。路上遇到他三叔的小儿子洋洋,洋洋五岁多,穿着身喜庆的红色衣服,正在放仙女棒。   “三哥,”洋洋喊岑道州,“你是不是要去找小猫?我知道小猫是谁害死的,我都看见了。”   岑道州在他这一辈里,排行老三。   旁边的一个小萝卜头拉了他一把,想让他别说,只是对岑道州小声又警惕地讲:“那个哥哥给了我们糖,让我们不准说的。还说如果我们说了,我们也会跟小猫一样死掉。”   洋洋跑到岑道州身边,抱住他的大腿:“三哥,是新来的哥哥,是假三哥。我爸让我叫他陆璨,不让我喊他三哥。我亲眼看见他把小猫关进笼子里,电它,小猫晕倒后,他搬起石头把小猫砸死了。”   岑道州弯下腰,把洋洋抱起来:“三哥不会让他欺负你们。三哥带你去找爸爸,你乖一点,要跟你爸爸待在一起知不知道?”   喻挽桑抱起另外一个小孩,跟着他一块儿去岑家主楼。   陆璨不在主楼。   岑家夫妻两个也不在。只有徐惠在门口张望,拿着手机犹犹豫豫地在朝楼上看。   岑道州把两个小孩儿放到大人中间,就到楼上去了。书房传来动静。岑道州推门进去,看见陆璨被绑着,躺到地上。岑妈妈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岑爸爸在打电话,没有搭理地上求饶的陆璨。   “爸爸,我不敢了。妈妈你帮帮我,我只是嫉妒哥哥,你们所有人都喜欢他,可是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陆璨说。他还掉了鳄鱼的眼泪。   岑妈妈踢了自己丈夫一脚:“你想的办法,你自己来解决。我已经不想陪你再演下去了,我这三个月里,都没怎么见过我的宝贝儿子。”   岑爸爸连忙把手机放一边,来哄媳妇儿:“刚才秘书和我说,警察已经上韦家去了。今天就能把家里收拾干净,你别气了,再气就长皱纹了。”   岑妈妈不理他,招手让岑道州过去,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岑道州听。   “你爸一早就知道他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他担心韦家的人会对你出手,就不敢把人轻易放回去。就只能先认下来,慢慢查。”岑妈妈简单把事情讲完。   “但是……Pookie死了。”岑道州说。   “这事怨我,今天你爸跟我说了可以把徐惠母子赶出去了,我太高兴,就没忍住跟你喻阿姨说了两句。这事儿被陆璨听到了,他恐怕是想着反正事情也曝光了,想要报复你,就把Pookie杀了。”岑妈妈看着自己儿子这么难过,心里就跟被刀割了一样。   陆璨看着母子情深的一幕,更觉得讽刺,他破口大骂,再也不愿意装一下。   喻挽桑问他爸:“这人怎么处理?”   喻爸爸说:“你岑叔叔说,送警局里,找人好好招呼一顿。”   “就这样?”喻挽桑问。   “也没辙,他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就杀了一只猫。”喻爸爸粗神经,话不过心,等说出来才后悔。   Pookie跟着这俩小孩儿一起长大,都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是家人般的存在。   喻挽桑说:“那我揍他一顿也不违法吧。他不是上赶着叫我哥吗?我就当他是我弟,教训一顿而已。”   喻爸爸还没说可不可以,喻挽桑就已经动手了。   岑道州站在旁边看着喻挽桑揍人,他想要去拉喻挽桑。岑妈妈却牵着他的手腕:“让你哥揍吧,他在为你出气。”   徐惠急急吼吼地上楼来,推开书房门,质问岑爸爸:“你怎么就让外人打你儿子?”   岑爸爸叫来保镖,将徐惠赶出去。   从岑家回来,喻挽桑拿了酒精和棉花,给岑道州的伤口消毒。   “Pookie被第一次电击时还没有死,它来找过我,是我没有及时救下它。”岑道州自责得不行。   当时他看着Pookie身上脏脏的,还以为Pookie跑去逗小母猫了。他想要把Pookie抱起来,Pookie却不让他抱,还对他很凶,伸爪子来挠他。   晚上,岑道州刷手机,说他给Pookie买的猫粮还没发货,现在用不上了。   喻挽桑坐过去,挨着他:“那我们养一只新的小猫好不好?”   岑道州说,不好,Pookie在天上会难过,没有甜心宝贝是想要自己被替代的。   Pookie就是甜心宝贝。   那天,岑道州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张雪地里拱起来的小猫的墓。没有碑文。小猫的墓被安置在白蜡树下,旁边就是他们以前做的秋千架。   岑道州写的文案是——   我的小猫Pookie,被天使带走了。   喻挽桑陪着岑道州看了一晚上与Pookie有关的录像。录像是喻妈妈闲下来时拍的,有很多。   小猫Pookie和他们所有的家庭成员一样,有属于自己的录像合集。   寒假结束前一晚,喻挽桑带着岑道州,避开大人们,坐大巴车回到姥姥家。   姥姥家在乡下,他们坐的早晨的第一班大巴车走的。到乡下时,天才蒙蒙亮。   岑道州裹紧了羽绒服,喻挽桑一手拿手电筒,一手牵他,不断回过头说:“小心点,路滑。”   沿着小路,他们到姥姥家。姥姥精神很好,见到他们很开心,忙问他们过来干啥。   喻挽桑问:“妈妈和我说,姥姥你养的大猫生崽了。”   “是有这回事,生了四只啦。”姥姥系上大衣的纽扣,拿了根木棍杵着,往柴房走,“在里面,诺,左边那垛柴里。”   喻挽桑牵着岑道州进去:“别在门口杵着了,过来看。我妈说,有一只小猫特别像Pookie,是橘色的。”   岑道州鼻尖发酸。   他走过去,从喻挽桑的身后抱住他:“谢谢哥哥。”   喻挽桑转过身来,将橘色小猫抱到岑道州面前,他撇掉小猫身上的几片枯的柴草叶子:“别谢我了,快谢谢小猫吧。”   “嗯,谢谢小猫。”他话刚说完,就被门口的一只大黑猫给堵着哈气了。   岑道州吓得拉了喻挽桑一把,姥姥在旁边用棍子驱赶凶猛的大黑猫:“咪咪,咪咪跟姥姥走。我们去旁边吃鱼去。”   威武勇猛的大黑猫认下了咪咪的名字,跟着姥姥,一步一回头地看他俩,不放心自己的崽落在他俩手上。   “想要养它吗?”喻挽桑戳了下小猫脸,小猫还闭着眼睛,往右边偏了偏小猫脑袋。   岑道州很想养小猫,却还是放弃了:“还是再等等吧,被Pookie看见,它会伤心的。”   明明很喜欢小橘猫的人,却因为想念另外一只去世的小猫,不舍地将手里的小橘猫放下。   喻挽桑的额头靠着岑道州的肩膀,他闷声说:“我这算不算是弥补?我从小到大最讨厌你哭了。我想要保护好你,让你天天开开心心的,但你还是哭了。你那天看着Pookie,哭得那么难过,我就想……我该早点把Pookie和你都接到新家去。我说我喜欢你,但我连你喜欢的小猫都没能护住。”   从Pookie死后,哥哥一直没有哭过。   现在喻挽桑却掉了眼泪。姥姥在外面咯咯哒地唤小鸡,岑道州挨着喻挽桑的脑袋,说:“没有关系,Pookie被天使带走了,它本该死在七年前的小公园,是哥哥你同意,我才把它带回来养着。Pookie从天堂来我们的世界多待了七年,它是大猫崽了,会理解你的。我也是。”   午饭,他们两个人是在姥姥家吃的。   姥姥特意做了一道梅菜扣肉,用的自己腌的梅干菜做的,她给岑道州夹菜,说:“姥姥都听说了,你家新来那个小孩儿啊,心真坏。那么小的一只小猫,他也下得去手。”   喻挽桑给岑道州添了一碗蔬菜汤,他把藏在卫衣兜里的小橘猫取出来,放到岑道州的腿上:“一边摸,一边吃。”   姥姥嗔他一眼:“你这孩子,人家州州要吃饭,你干嘛把猫抱过来。”   大黑猫在饭桌下舔爪子,随时准备给喻挽桑一击。   “让他多抱会儿,下午我们就得走。”喻挽桑求着姥姥,说了好些话。   岑道州摸着小猫,手心是软软的小猫,心里好像也被一只柔软的小猫占据。   下午雪下大了,路被封掉。   喻挽桑给家里人打电话,说明天路通了再回去。   隔壁人家在办喜酒,摆了四桌,姥姥封了五十块钱红包,光荣获得晚上的吃席资格。人家来请她,她说:“我再加两百块钱,把我孙孙也带上行不?”   人家自然是答应的。   席面上很多人,他们分别坐在姥姥的左右手,姥姥拉着岑道州说:“小少爷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还问我‘新人’是什么,你说不要你哥娶老婆。”   岑道州望了眼喻挽桑,局促地说:“姥姥,我是瞎说的。”   “那你现在的希望你哥娶老婆咯?那我这就跟他妈说,给他娶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姥姥开他的玩笑。   “不行,哥哥不能娶老婆。”   “怎么不能娶,他不娶,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结不了婚啦?”姥姥哈哈大笑。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皱纹也舒展开来。   桌上有一盘喜糖,姥姥拿了两颗塞到岑道州和喻挽桑手里:“吃喜糖好,吃了福气多。”   晚上,他们回到以前睡过的小屋。屋里开着空调,空调外机靠着墙头,很响。   喻挽桑关了窗户,两个人才勉强睡得着。   岑道州拆了一颗喜糖,是巧克力的。乡下人结婚用的巧克力,比平常吃的要好一点,至少是二三十块钱一斤的那种,但这些巧克力和小少爷吃的几千块钱才能买到的巧克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吃得惯吗?吃不惯就吐出来。”喻挽桑去扯了张纸巾垫在手上,想要让岑道州吐到他手上。   岑道州摇头,咽下去:“甜。”   “那就吐出来。”   “不要。甜到想要和哥哥接吻。”岑道州说完,就凑过来亲喻挽桑。   喻挽桑终于尝到了岑道州说的甜,是很甜,完全像是甜蜜素的那种甜,却不让人讨厌。两个人在房间里接吻了十多分钟,姥姥抱着新被子,推门进来,瞧见他们在亲热,又唉哟一声,退出去。   还不忘帮他俩再次把门关好。咯吱一声,木门轻轻阖上。   岑道州退出来,脸红得彻底,比小猫粉色的肉垫还要红。岑道州蹂躏他柔软而蓬松的头发,把他的发型弄得比鸟窝还要乱:“我更甜,还是巧克力更甜?”   岑道州付过神去抱他,吻喻挽桑的脖子个锁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哥哥,哥哥更甜。”   他喘了一下,直到声音太奇怪了,他才憋住不肯不说话。原来男生想要了,是这样的声音,太奇怪了。   喻挽桑躺在床上,挑了个方便岑道州亲吻的姿势躺着。喻挽桑抽空去把玩岑道州手上的腕表,岑道州把腕表摘下来,丢给他玩,然后用两只手去玩喻挽桑。   姥姥在一个小时后才敲门,问他们要不要被子。   岑道州已经舒服地在床上睡着了,喻挽桑去开的门。   姥姥看他的脖子上那么多痕迹,不免提醒他:“明天你把姥姥给你织的围巾戴上,州州给你弄的印子太多,被你妈看见,她又要说你。”   “好。”喻挽桑说。   “晚上睡觉冷不冷?要是冷,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别冷得发抖又不肯说。姥姥有的是钱交电费,现在姥姥有养老金了,活一年就白领一年钱啦。你们别给姥姥省啦。”姥姥再三叮嘱。   “不冷,还很暖和。”   “行,快去睡吧,明天早上,姥姥叫你们起床。”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鸡鸣声,岑道州早早地起了。他在院子里用冷水漱口,姥姥给他舀来热水,让他洗脸。   他们趁着中午太阳大,早早跟姥姥道别回到自己的公寓。   姥姥站在路口,朝他们挥挥手,用每个月养老金的钱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毛茸茸的大花厚袄子,两个人都帅帅地来,丑丑地回去。   岑道州拉了一个只有他和张泽、周照、姜其柯和文华的群。左手拿着手机聊天,右手刷牙。姥姥担心他手机掉水槽里,念了他两次。   群里——   姜其柯:【你要背着你哥干啥?】   张泽:【他要表白,他昨天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   周照:【他俩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还表白干啥?非得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姜其柯:【你跟你哥表白,把我拉进来干什么?其他人还能赶着看个现场,我在美国啊哥,我都回不去。】   -文桦退出群聊-   岑道州去问文桦为什么要退群,是不是因为觉得他背着喻挽桑拉群这个行为很下头。   文桦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和姜其柯谈过恋爱……他要出国,我们分手了。我和他在一个群里,我怕他尴尬。”文桦说。   岑道州一直不知道文桦竟然跟姜其柯谈过恋爱,甚至还已经分手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我怎么不知道?”   “高考后的暑假谈上的,高三他一直和我搞暧昧。高考后,他来找我要校服上的纽扣,我问他要来干嘛,他说他想跟我谈个恋爱。问我同不同意。”文桦说。   “你同意了吗?”   “嗯,他其实没有参加高考,出国留学了。我们就分了。”   岑道州惊讶地把这事儿跟喻挽桑说了,喻挽桑好奇地问他:“原来你一直不知道他们两个交往过?我还以为你是知道姜其柯跟文桦交往,突然开窍。”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都不和我说。”   “他们只是不想你担心。毕竟刚在一起,感情不稳定,没交往多久,他俩就分手了。”   “但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是多大的八卦!”   两个人躺在床上,吃完饭洗漱完,也散完步,岑道州突然坐起来,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喻挽桑摁住他的脑袋:“现在你不就知道了?”   “那我也要和你分手,你有秘密瞒着我,你不坦诚,违背了作为男朋友的基本准则。”岑道州说。   “你说什么?你要和谁分手?”喻挽桑的脸色变了,虽然仍旧带着笑,却能让人感到他的生气,“我不和你说,是为了你好。”   “你每次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谁稀罕你为我好了。”岑道州也生气。   两个人发生矛盾,岑道州抱起自己的枕头,去隔壁主卧睡觉。主卧经常有保姆打扫,基本没有灰尘,也能睡觉。   喻挽桑叹了口气,犹豫十几分钟,还是决定不去哄了,就算哄了,他也不会把自己重生的秘密说出口。   何况他自己也生气,也没见岑道州来哄他。   动不动就说分手的人,才是笨蛋。 第73章   凌晨,喻挽桑还没睡着,卧室门被偷偷打开。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假睡,岑道州抱着枕头摸上床,躺在他身边,伸手来抱他。   “怎么过来了?你身上都是冷的。”喻挽桑抓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暖。   岑道州说:“没有你,我睡不着。我又失眠,又生气,就只能把自己哄好了,过来找你陪我睡觉。”   “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喻挽桑用额头抵住岑道州的额头,他亲了亲岑道州的嘴唇,一触即离,交缠的呼吸让两个人更加暧昧,“亲爱的,我们不分手。”   “嗯。”岑道州怀里是整个喻挽桑。   哥哥是他的,就算哥哥不坦诚,也没有关系。   “我们约定好,以后遇到问题不准提分手,我们要静下来,把问题解决掉。我是为了爱你,才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保证我说的是真的,具体细节我想等合适的时机到了再和你说。”喻挽桑的心都揪着,怕自己把重生的事儿说出口,岑道州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   他该如何说出口,上一世的岑道州没有被他喜欢过,还因救他而重伤。   更无法说出口,他最初重生的那段时间,对岑道州也并没有任何喜欢的感情。那时候,他只是同情怜悯岑道州,只是对他抱有很大的愧疚。   上一世的Pookie被迫留在了美国独自生活,一个人读书,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逛公园,一个人睡觉。   喻挽桑在梦里看见岑道州在美国的生活,每天岑道州就重复这些单调的生活,他的笑容几乎像是格式化出来的程序,和现在发自真心的笑容完全比不了。   岑道州用鼻尖来轻轻蹭喻挽桑的鼻尖:“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这样……你是为了爱我,才来到这个世界。那哥哥你不就是我的守护天使吗?你就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真的很高兴。”   喻挽桑心中柔软得不像话,抬起头,吻在小少爷的额头上:“那今天晚上,希望你可以因为我,做个好梦。”   新学期开始,课程越来越紧凑。   周五下午,岑道州拜托周照和张泽,在家里帮他把场地布置好。   客厅沙发上铺满了红色的玫瑰,串灯藏着花中间,客厅暗下来,那花儿就特别漂亮浪漫。周照和张泽要求做见证,就说自己躲在主卧里,绝对不发出声音。   “骗你我是狗,我跟周照两个帮你们拍花絮,等你们结婚那天,放出来。”张泽兴奋地提议。   岑道州想,这也是个好主意。就答应了。   然而当天,喻挽桑临时和方睿调班,喻挽桑临时被调成了夜班。他给岑道州打电话说了这事儿,岑道州支支吾吾的,只让他早点回家。   等他回到家里,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客厅里没有人,他和岑道州睡觉的次卧也没有人。   客厅沙发上摆着满满的红玫瑰,还有岑道州从小抱到大的灰色小兔子露比。   喻挽桑抱起最中间的那束花,里面有一个盒子,打开来,盒子里是一个劳斯莱斯的车钥匙。他总算知道,岑道州为什么要叫他早点回来了。   既然礼物在这里,那人呢?   这会儿,张泽推开主卧门,出来上厕所。主卧有独立卫浴,但因为主卧没有人住,里面都没有放洗漱用品和厕纸。   张泽不得不来客厅的厕所,结果刚推开门,就撞见喻挽桑:“你回来了,那小少爷呢?他说他今天要跟你表白,要给你惊喜。”   “我找了次卧和客厅,他不在。”喻挽桑说。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是岑道州打来的。   “哥哥,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在你医院的停车场里,我接你回去。”岑道州说。   “我已经到家了。”喻挽桑说。   “你……那你看见了客厅里我准备的东西吗?!”岑道州感觉自己今晚又轻轻地碎了。   他就是怕自己在家里等睡着了,喻挽桑回家先看见布置的场地,没看见他,惊喜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   喻挽桑手里还抱着玫瑰花,他睁着眼说瞎话:“没看见,张泽在楼下拦着,不让我进电梯。对了,张泽说他是你叫过来的。你叫他来干什么?”   眼睁睁看着喻挽桑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张泽,把眼睛都瞪直了。   “真的?你把手机外放打开,我问张泽。”岑道州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喻挽桑打开手机的外放设置,用眼神警告张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张泽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思考,决定背叛岑道州:“对,我刚好起来上厕所,见你不在。就下楼去透透气,刚好撞见你哥回家。”   “半夜十一点透气?”   “对啊,我就习惯呼吸半夜十一点的空气。”张泽瞎编。   周照也醒了,在主卧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撒谎。   张泽说得自己都差点信了,周照打了个呵欠,还在笑话他。   张泽窘得脖子都红了。   “那你跟我哥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开车十分钟后就到。”岑道州跟打了鸡血一样。   喻挽桑把怀里的玫瑰花放回原位,把劳斯莱斯的车钥匙也放回盒子里,他对张泽说:“穿上衣服跟我下楼?”   张泽点点头,硬着头皮回去穿衣服。   周照拉住他,说:“我跟班长下楼,你回去睡觉。”   “我跟岑道州说的是我和班长在楼下。”张泽也很困,今天下午他帮着岑道州布置房间,买鲜花、吹气球、布置背景板,等一下还要担任摄影师帮他俩拍照。   “岑道州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他要是问起,我就说我也跟着你下来一块儿透气了。你嫌冷就先上楼,我陪着班长在楼下等他。”周照说。   张泽最终答应了。   周照和喻挽桑进电梯,电梯缓缓下行。周照问他:“你跟小少爷到哪一步了?做过没?”   喻挽桑:“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你。”   周照对喻挽桑还是存在点儿敬畏,当年喻挽桑在一中创下的战绩,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够打破。能够考清北大学的,一中不是没有,但跳级光凭借裸分就考上清北大学,还放弃保送的,喻挽桑是一中史上第一个。   “我就好奇,你不说也没关系。”周照摸了摸鼻子。   电梯到一层。电梯门一打开,冷空气就袭来。   “楼下怎么这么冷。”周照嘀咕。   “做过两次,没到最后。你问这个干什么?打听我在上面还是下面?”喻挽桑摸了根烟出来,打火机摁了两次才点燃。   打火机是老的,不太灵活。是他从家里顺的他爸的打火机。   “我打听这个干嘛,那是你们小情侣的事儿。”周照说,“我就想问问,这个疼不疼。你是怎么说服岑道州到床上去的,我就纳了闷了,我死活都说服不了张泽。”   “你跟张泽也搞一块儿去了?”喻挽桑问。   “前几天,喝醉了,跟他亲了个嘴。他死活要我负责。”周照编瞎话说。实际情况,是他自己喝醉了,把张泽强吻了,第二天他又嚷着要张泽负责。   “你们还没到能上.床的地步,现在做到最后,你俩跟泡.友有什么区别?”   “我每次跟他待在一起,脑子里就那个想法,我知道我龌龊,但我就真的很想把他办了。每回他都那样看着我,一边说着嫌弃我,一边还在我喝酒后照顾我,我真的快忍不住了。”周照说。   恰巧这会儿,岑道州回来了。   他把车停进车库里,跑过来,把喻挽桑抱进怀里,手勾着喻挽桑的后背,身上满是冷冽的气息:“哥,吃饭没啊?我点了外卖,待会儿一起吃。”   周照识趣地不跟着他们上楼。岑道州满心满眼里都是喻挽桑,压根没注意到这点。   “你抽烟了?你身上有烟味。”岑道州凑过去闻。   喻挽桑直接侧过身,吻在他的唇上,什么话也没说,让岑道州尝到了他嘴里的香烟味。   “真苦,难闻。”两个人分开后,岑道州说。   电梯到了。喻挽桑无奈,从兜里拿出一颗奶糖,咀嚼了两下,再重新去吻他。两个人在玄关处接吻,岑道州的手一直落在喻挽桑的胸口,下意识地抓着。过了会儿又去摸后面,但被喻挽桑把手给拍掉了。   “这回呢?甜了?”喻挽桑挑了下眉。   岑道州点头。   客厅里是黑暗的。只有玄关亮着一盏很微弱的灯。   岑道州摁了兜里的遥控器,玫瑰花上的串灯就都亮起来。本来他之前就要表白,想要Pookie做见证,但那一次他放弃了,结果Pookie也走了。   要是他早一点表白就好,Pookie还能看见它的两个哥哥在一起。   岑道州拉着喻挽桑到沙发这边来,投影仪上放着他们从小时候到现在的剪辑录像。   录像里,还是婴儿的岑道州噗叽一声倒在喻挽桑身上,画面外的喻妈妈和喻爸爸在笑,说两个小孩子太可爱了。   十二岁,他俩过生日,脸上都被白色的奶油抹得跟小花猫一样,正在打闹时,被喻妈妈喊着看镜头。十二岁的岑道州,趁着喻挽桑还在看镜头,凑过去吃掉了喻挽桑脸颊上的奶油。   岑爸爸连忙入镜来制止他,告诉他,两个男孩子长大了,就不能随便亲。   岑道州问他:“我亲我哥哥也不行吗?”   岑爸爸说:“不行,你哥肯定也不愿意被你亲。”   岑道州问喻挽桑:“哥哥,我不可以亲你了吗?”   还戴着寿星帽的喻挽桑,几乎没有思考就顶着一张酷酷的脸说:“可以。”   十七岁,Pookie疑似到了发..情期,每天都想要跑到外面去招惹小母猫。但因为这一片都是别墅区,每一栋别墅之间距离还有点远,且安保措施都很到位。Pookie根本跑不进人家的房子里。   很多次,Pookie被保安逮住,送到岑家来。   他们两个决定把Pookie送去做绝育,但Pookie不愿意,他们在院子里到处抓Pookie。喻妈妈举着相机,拍他们抓猫的样子。小猫Pookie站在制高点,很不屑地看着底下精疲力尽的两个小人类。   然后Pookie重重地跳下来,跳到了岑道州的怀里,讨好似的用脑袋拱了拱岑道州的胸口。   客厅里,录像放到尾声。   这一段是岑道州在这栋公寓里录的。   当时Pookie还在,他抱着Pookie,一边喊着让Pookie乖一点,一边举着手机,在录像——   “哥哥,我今天决定要向你表白,我勇不勇敢?我想到待会儿要跟你说什么,我就紧张。”岑道州话说到一半,Pookie用爪子去摸他的脸,“好啦,Pookie别闹哦。我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Pookie看着手机,勉强露出正脸。   “Pookie,让我们一起说,鱼鱼哥哥答应州州的表白好不好?”岑道州把手机放到桌面上,自己握住Pookie的两只猫爪,做拜拜的动作,“喻挽桑,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是了,在我还不懂爱是什么的时候就是了。你总和我说,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爱我。我也想和你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为了被你爱。我喜欢你,一定比你喜欢我的程度要多得多。Pookie你说对不对?对的!”   录像结束。旁边主卧传来相机快门的声音。   张泽关掉快门,说:“你们继续继续,我是摄影师,当我不存在。”   岑道州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和喻挽桑亲热,但这会儿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他单膝跪地,把花塞到喻挽桑手上,盒子里的车钥匙被他拿出来,递给喻挽桑:“你说你以后要买劳斯莱斯的车给我,到时候我们就结婚。我爸说,你就算去医院工作十年,也挣不到一辆劳斯莱斯的钱。我就找我爸要了钱,加上我的私房钱,买了一辆。哥,等我们到二十岁,就结婚好吗?别人都说我是你的舔狗,我觉得我不是,舔不到的才是狗,舔得到那是我的本事!反正下半辈子,要换你来舔我!”   “起来,别跪着了。就算你不跪,我也答应你好不好?”喻挽桑扯着他站起来,“我们互相舔,那不就是两只小猫了?”   “那我肯定是猫老大,你是猫老二。”岑道州笑着讲。   喻挽桑无奈,要是他爸妈知道,他让小少爷单膝跪地向他表白,他得被骂得抬不起头。   何况如果是岑道州想要和他结婚,就算他不愿意,他爸妈都得把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送去民政局,逼着他把婚给结了。   至于上一世,他没能和岑道州在一起,除了他爸走了歪路外,也是因为岑道州根本不敢表露对他的喜欢。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关系仅仅是普通朋友。   岑道州向前一步抱住喻挽桑,额头埋到喻挽桑的肩膀上,磨蹭来磨蹭去,眼泪润湿了喻挽桑肩头的衣裳:“太好了。哥哥,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你终于是我的了,我总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好开心。”   喻挽桑眼神黯然。   这一次,他没喜欢上沈夏,沈夏也没有喜欢上岑道州,他们没有再错过,一切都和谐得像是音乐上简单协和的和声。   “我都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哭?”喻挽桑轻拍他的肩膀,“我说过,只要你表白,我就会答应你。你还紧张干什么?就只允许你哭五分钟可以吗?”   岑道州堵住了他的嘴。混杂着眼泪的吻,却温暖了两颗试探着靠近的心。 第74章   他们四个人,晚上十二点才吃上外卖。张泽的嘴是红的,周照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四月一日愚人节,要不要去环球玩?我负责抢票。”周照提议。   “环球?那得被挤死。”张泽不赞同。   岑道州也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想要在下个月,带喻挽桑去圣水寺还愿。年初那会儿,他本来就要带喻挽桑去庙里,但因为Pookie死掉了,他和喻挽桑没有去成。   “但是愚人节适合表白。”周照看了眼张泽。   张泽低头吃饭,不理他的暗示。   张泽本来想干脆在岑道州和喻挽桑的公寓睡觉,周照拉着他就走,说在附近订了一间酒店。   张泽犹豫,周照说:“双人床,放心吧,你不同意,我就不会跟你上.床。”   张泽骂骂咧咧地出去,周照好脾气地在后面追。   岑道州拉着喻挽桑进了浴室。两个人坐在浴缸里,岑道州挤了一泵沐浴露,放在手掌心,去搓喻挽桑的肩膀后后背。   “不用浴花打泡沫?”喻挽桑问他。   “不打。”岑道州说。   “你要想摸我就直说,别耽误我洗澡。就你这样帮我洗澡,我洗到天亮都洗不干净。”喻挽桑拿了搓澡巾,自己搓澡。   岑道州笑着去挠他的痒痒:“好啊,哥哥你嫌弃我。”   喻挽桑怕痒,在浴缸里左右扭动身体躲他,岑道州手上都是沐浴露,怎么也捉不住那只做坏事的手。水扑腾着,都冷了。喻挽桑双手举起来:“别闹了,我投降。我不嫌弃你,你摸你的,我洗我的。”   岑道州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两个人躺浴缸里,水渐渐冷掉,只剩下他们彼此紧挨着的肌肤的温度在传递。   岑道州咽了口唾沫:“今天哥哥你会成为我的,对吗?”   “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果你把握不住,那就说明你不合适当top。”喻挽桑伸手,揩掉他下巴上的白色泡沫,“如果今天你失误了,就换我来。”   岑道州解释:“我是怕你疼,我心疼你。”   “但结果就是,你失败了。”   “这次我一定会成功,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停下来。”岑道州说。   喻挽桑轻轻推开他:“那就拭目以待,究竟是我哭,还是你哭。”   两个人洗完澡后,岑道州先出去,他发现喻挽桑没跟上来。   “哥,你还要洗澡吗?”岑道州拿了浴巾给自己围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回过头问他。   水滴从他的头发梢落下来,滴到他的胸口。他身量颀长,肌肉薄而有力。喻挽桑打量他一眼,小声地笑了他一声:“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需要做一点准备。”   岑道州反应过来,立马脸红了。柔软的毛巾帕子搭在脑门上,他紧张地问:“疼不疼?要我帮你吗?”   喻挽桑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小子真是好意思说出口:“不需要,你赶紧滚吧。”   今晚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一个小时后,喻挽桑坐到床尾抽烟,他烟瘾不重,但遇到烦心事还是习惯来一根。   岑道州在床上跪着,旁边是一个刚拆开的套。床上湿漉漉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喻挽桑说。   “你一喊疼,我就忍不住停下来,我怕你疼。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帮你把嘴用胶带贴上。你不喊疼,我肯定能行。”岑道州急切地说。   夜色浓重,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雨夹雪下得悄无声息,这时节,正是最冷的时候。   “让我缓缓。”喻挽桑咬着烟头,沉声说。   床上不契合,那是多少情侣的硬伤。再好的感情也得磨得消失掉。他谈恋爱又不是搞柏拉图,自然是希望自己在床上也能爽到的。   烟头的那一抹猩红明灭着。岑道州膝行过来,到喻挽桑跟前,歪着头,叼走那根刚抽了两口的烟。他把烟拿在手上,送到嘴边,吸了两口,被呛到了:“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喻挽桑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起身去拿了卷透明胶带,撕了一截,贴到自己嘴上。   他上了床,示意岑道州自己来。   这一次,因为喻挽桑没有喊疼,岑道州进展得很顺利。两个人汗涔涔地抱在一起,胸口紧挨着,两颗心又因此而近了一点。   “想接吻。”岑道州咬着喻挽桑的耳朵说。   喻挽桑撕掉胶带,去吻他。   “我喜欢你。”   “嗯,我一直都知道。”   “只有笨蛋不知道我喜欢你。”   “是。世界上都没有笨蛋了。”   只是上辈子的喻挽桑是笨蛋,一直都不知道。   到暑假,岑道州脸上的疤已经几乎完全消掉。他说他和周照还有张泽,约好要去海边玩。   喻挽桑因为要忙一个医学项目,不能和他们一块儿去。   岑道州干脆说:“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让他们小情侣一起玩。我陪你工作。”   “我不需要你陪着我。”喻挽桑帮他把衣服收拾好。都是一些夏天的短袖短裤,很好收拾。岑道州接过衣裳自己叠。行李箱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个小玩具,喻挽桑看见了,问他干嘛要带过去。   岑道州说:“我以为你要和我一块儿去,我连机票都给你订好了。哪儿知道你还有工作。”   喻挽桑摸了摸他的头:“玩具放在家里吧,我想你了,就会自己玩。”   “我说了,我不去玩了。我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岑道州站起来。   喻挽桑懒得抬起头去摸他的头,干脆把手放下,把他的行李箱关上:“去玩几天而已,你也好久没去旅游了,去放松放松正好。别为了将就我,一直待在家里等我。”   “我就想将就你!”岑道州坚定地说。   “我不想你黏着我,不想你将就我,我们是情侣,但也需要一些个人空间不是吗?”喻挽桑绕开他,去外面洗漱。   岑道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便他和哥哥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成为了情侣,他们的感情仍旧是不对等的。   哥哥说爱他,希望自己毫无保留地回馈他的爱,希望自己完全属于他。但事实上,哥哥并不是这样做的,哥哥一次次地推开他。   道理他都懂,情侣也需要个人空间。   岑道州晚上睡觉,没有抱着喻挽桑。喻挽桑面对着他,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岑道州说没有。喻挽桑把床头灯打开,靠过去,仔细看岑道州的表情:“我只是希望你暑假过得开心一点。没别的意思。”   岑道州点点头,表示理解。   几天后,喻挽桑回家,在卧室的床头柜里,看见岑道州的素描本。他闲来无聊,打开来看。看见里面摆着一封情书。   蓝色封皮装着的情书,掉到地上。他捡起来。素描本夹着情书的那一页,写着一个函数公式——   (X^2+Y^2-1)^3-X^2Y^3=0   右边那一页上,画着函数对应的图案。(X^2+Y^2-1)^3-X^2Y^3=0,在[0,2π]上绘制出来,是一个爱心形状。   初中那会儿,有男生用这个函数公式对他表白。他当时一眼就看懂了这个函数公式的答案,却撒谎说自己不知道。   岑道州为这事儿,跟他生了一场气。他没有想到,岑道州会把他随口一说的公式记下来。还解出了答案。   情书的纸张和这一页素描本的纸张,都看起来经常被人抚摸,变得泛黄。旧旧的。   喻挽桑晚上跟同事喝了点酒。略微有些醉意。他的心变得很柔软,于是忍不住给岑道州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喻挽桑手里握着那封没有送到他手里的情书。   “明天上午的飞机,下午一点到机场。”   “玩得开心吗?”   “说实话吗?”   喻挽桑听他讲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还在生闷气:“看样子是玩得不开心了。”   “我说过,我待在你身边,就是最开心的。”岑道州说。   “好,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没有懂,不是吗?”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的语气好像很冲。”喻挽桑问他,“要不要打视频。”   岑道州嗯一声。   喻挽桑刚洗完澡,发梢上的水珠掉在情书上,那一滴被水珠光顾过的地方,颜色变得更加深刻一点。   视频电话接通。岑道州躺在酒店房间里,脸色驼红,看样子是喝酒喝多了。   “哥哥,你玩玩具给我看好不好?我给你留了的,在抽屉里。”岑道州躺在酒店床上,手里捧着手机。他本来在生气,但一看见喻挽桑后,就生不起气了。   喻挽桑被那封情书和素描本上的画感动得一塌糊涂,但因为岑道州过分的要求,感动又撤回了。   “我要挂电话了。”喻挽桑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挂电话?因为我凶你了吗?我没有生气!”岑道州像是一只哔哔机,不断地在呼叫他,又吵又烦,“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不要挂电话!我不看你玩玩具了,我就看着你!”   张泽给他端解酒汤进来,见着他俩在打视频,他还笑嘻嘻地入镜:“这么不放心小少爷啊?放心,他这一路都在念着你。他这几天看起来都闷闷不乐的,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说‘没有,就是想我哥了’。我劝他要不早点买机票回去,他说你让他跟我们出来玩的,他不敢早回去。”   喻挽桑刚硬起来的心脏,又因为张泽话里的岑道州而变得柔软,像是被柔软的棉花糖短暂地替代了心脏。   “明天我来接你们,把航班号发给我。”他说。   张泽还要去蒸桑拿,就离开了。岑道州端着解酒汤,喝了一口后,嫌弃地吐舌头,说解酒汤太苦了,没有姨姨做的好喝。   “今天早点睡,明天就能见到我了。我带你回我家,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喻挽桑解开了自己的睡衣扣子,解到胸口的位置。那里的吻痕都已经消失不见。   岑道州咽了口唾沫:“哥哥,你说什么时候科学家才可以发明任意门。我想到你那边去。”   喻挽桑好脾气地笑了下,然后把电话挂断。   几秒钟后,岑道州的消息发过来。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哥哥你好狡猾!】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我睡不着!!睡不着!】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想你了,想得睡不着[猫猫转圈]】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给我看】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转你10000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眼】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抛开情侣关系不谈,你有我这样的金主,都不肯给我一点便宜占吗?】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转账10000元]】   全世界唯一的小少爷:【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喜欢你啊!】   喻挽桑看着消息,回复一个【已阅】。然后他的聊天框接着被岑道州的消息轰炸。   他很愉快地笑了一下。上一世,他理想中的生活也不过是这样而已。   他和沈夏在高中那会儿闹得很不愉快。尤其是在岑道州出国后,沈夏认为是他气走的岑道州,对他更加不悦。他去找沈夏解释。那会儿八月多,太阳正晒,他站在沈夏家的花店外,等了两个小时。   沈夏没有见他,还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   他真的没有撵走岑道州,是岑道州自己要出国留学的。他去岑家拦了他,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当时岑道州正收拾行李,有一个蓝色素描本掉下来,他要去捡,岑道州大声制止了他:“我是不是要出国,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   “谁说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们是好兄弟。”   “你喜欢沈夏。”   “当然,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岑道州顿了顿,哭着说:“我……我也喜欢他啊。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是好兄弟吗?”   上一世喻挽桑和沈夏重逢,是在他工作以后。   他跟进的项目恰好是沈夏对接的,他得知沈夏单身后,就对沈夏展开追求。他想要和沈夏好好过日子,所以哪怕沈夏心里有点小算计,找他要钱,让他帮忙找关系送他家里的哪个孩子进个好中学等,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他惦记着高中时,沈夏帮他的那点恩情,对沈夏的要求有偿必应。   可事实上,他似乎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很多人,总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不经意间的错误,就渐行渐远。像是蝴蝶翅膀在人生的轨迹上掀起的一阵微风,不知何时,两个人原来能相距那么远。   远到生死相隔。   -   卧室里,喻挽桑扯开睡衣,拍了张刺激的照片,给岑道州发过去。随后他关掉手机,决定不管岑道州之后会怎么嗷嗷叫。   第二日,喻完桑去机场接岑道州。机场人流很多,岑道州疾步快走,到他面前,又慢下来,明明想要拥抱他,却又强撑着不肯伸手,只是叫了他一声哥。   “累了吗?”喻挽桑问。   “不累。”   “既然不累,你为什么都懒得给我一个拥抱?”喻挽桑朝他敞开手臂,等待着迎他入怀。   岑道州丢下行李,扑到喻挽桑怀里:“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给你什么私人空间。我就是想要一直黏着你,你要是在意,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我要向你道歉,”喻挽桑说,“我喜欢你黏着我。我能够感受到你在需要我,我很喜欢,我说了假话,我只是想要你去旅游,过得开心一点。亲爱的,请你原谅我。”   张泽在旁边唉哟一声。岑道州和喻挽桑连忙分开来。   周照拍了一下他脑袋:“唉哟什么玩意儿?”   四个人笑得心口不宣,都藏着各自的小秘密,像是藏着一颗梅子的米饭团,发酵着属于自己的小美满。 第75章   大学毕业后,岑道州没有选择从医。   他和爸爸商量了很久,岑爸爸主张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业做,就算不接手家里的生意也没有关系。   书房里,岑道州向岑爸爸坦白自己的人生规划:“我并没有很喜欢学医。我之所以学医,是因为哥哥选择了医学专业,我想要和他有共同话题,才学的。”   “我猜也是。”岑爸爸说,“你就这德行。不过你能够把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做得很优秀,爸爸也很为你感到骄傲。”   “哥哥他当医生,没有什么钱。他养我会比较辛苦。”岑道州说。   “你也知道养你很辛苦,从小到大,我和你妈,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吃的东西必须要最好的,否则就会生病,严重点就发烧。穿的衣服稍微次一点,你就要哭。长大了,你身上穿的吃的住的,你妈都花了心思给你安排。”岑爸爸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州州长大了,终于懂事了。”   岑道州缓缓说出后面的话:“所以我打算多赚点钱,省得他辛苦。”   辛苦了二十多年的岑爸爸:“……”合着你就心疼你哥了呗?老父亲辛苦了二十多年,你是看也不看。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岑道州到岑家的公司上班。因为他大学刚毕业,也是先实习了三个月,才拿到的校招offer,成为岑家旗下的一个管培生。   管培生需要到公司各个部门轮岗,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对工作给社畜的压力还是小瞧了。   前几个部门还算好的,下半年他轮到仓库管理岗,他整整在仓库里就待了三个月。每天干的事情就是盘库存,以及跟上面的经理汇报库存数量,核对账单,管理出库入库。   喻挽桑开车来岑家位于东郊的仓库接他。岑道州灰头土脸地坐在大门口,保安亭里的大爷给了他一块窝窝头,他就着一瓶矿泉水,吃得很香。   喻挽桑到时,俩人在聊天——   大爷问:“好吃不?”   岑道州回答:“好吃得很,再配一碟咸菜,我能再干四个。”   大爷有点耳背:“什么?你还要吃我四个窝窝头?你咋这么能吃?跟我家小猪一样。”   岑道州:“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窝窝头好吃。”   大爷纳闷了:“你说窝窝头不好吃?”   岑道州站起身,铆足了劲儿对大爷吼道:“好吃!!!”   大爷揉了揉耳朵,抱怨道:“你说话就说话,吼我干什么。窝窝头还我。”   岑道州郁闷,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吃完,塞给大爷一叠大钞。   大爷嘿嘿笑:“下次吃窝窝头还找我。”   喻挽桑在他面前停车,他欢快地奔过来,想要打开副驾驶座一屁股坐上去,又怕自己身上的脏衣服弄脏了车。   “哥哥,给我张纸,我擦一下再坐。”岑道州朝喻挽桑要纸。   喻挽桑伸手蹂躏了一遍他被面粉染白了的头发:“今天怎么弄得这么脏?以前也不这样。”   “经理让我去车间了一趟,我没注意,被面粉糊了一身。”岑道州坐进来,握着喻挽桑的手,帮他又擦干净那只摸过自己的手,“好了,哥哥干净了。”   车缓缓往东郊山上开。岑道州问喻挽桑要去哪儿,喻挽桑说带他去看日落。盘绕的公路,像是电影公路片里那样,自由自在,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秋天积叶在泥土里发酵的气息。   车缓缓停下。靠着一棵高大的野树。   岑道州靠着不知名的大树,坐下,将自己的脏外套翻个面,让喻挽桑靠过来坐。   “哥哥,好漂亮。”岑道州看着落日,不禁感叹。   漂亮的落日像是一杯刚倒在杯子里的橘子汽水,仔细听,仿佛还能听到气泡漂浮起来破掉的声音。幸福在漂亮的色彩中蔓延,归鸟们为落日的诗篇点缀着小小的省略号。   “为什么要从管培生做起?我不是很理解,你现在这样,吃的苦头太多。完全没有必要。”喻挽桑坐过去,挨着他,手掌叠在岑道州的手掌上。   “我没有管理经验,我学医的嘛,你让我治病救人,我还懂一点,让我管理企业,我就完全是门外汉。我爸不放心把公司交给我,他想要我当一个绣花枕头,挂个职务,每天躺着领钱就行。”岑道州很认真地说,“但是我不愿意。等我爸干不动了,我得要把公司的担子挑起来,我要给你一个安稳富裕的家,我要让我爸妈安享晚年。我必须要成长起来。”   “那你要吃很多苦头。”喻挽桑真的很不忍心,让岑道州来体验这些事儿。   管培生那一套制度都是从国外引进来的,国内的管培体系并没有那么完善,除了少数外资企业,目前大多数的管培生都跟苦力差不多。   ——干的活儿是最基层的,需要了解的内容是最全面的,拿的工资是一般的,等裁员时呢,管培生也是被安排在最前线的。   大多数管培生,顶多熬个半年一年,升不到管理层,就辞职了。   “我不怕吃苦。哥,这段时间我真的学会了很多。我知道盘库存一定要仔细核对,台账里的门道也很多。还有销售,怎么样说话才能卖出去更多东西。做电商呢,要注意对不同爆品的理解,比如食品这种广普的品,和化妆品这种定位精确的品,要怎么介绍才能更好地卖出去。”岑道州兴奋地说。   他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着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块刚烤好、被糖粉包裹着的小饼干。很是美味。   从前,喻挽桑一直认为,像岑道州这样可爱类型的小朋友,绝对不是当top的料。从小到大,都被大家捧在掌心里宠着长大的小少爷,怎么会懂得责任感这种东西。   不会忍让,只会横冲直撞,在感情里也只会依赖别人,不会让步,不懂得隐忍,遇到点事情就会跟炸药桶一样被点燃。他是这样想的,而事实上却正好相反。   他和岑道州在一起,已经想好要面临许多生活上的争执。然而在一起的这几年,他除了感到幸福外,没有真的为感情上的事情发恼过。   “哥哥,我们都有在好好地进步。”岑道州在草地上躺下来,“我们会变成很优秀的大人,Pookie会为我们感到骄傲。”   喻挽桑挨着他躺下。   岑道州把脑袋挪过来,靠在喻挽桑的胸口上,他说:“我好像能够听到你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喻挽桑摸了摸他的耳朵:“不用变得很优秀,你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落日即将带来黑夜。星星依稀几颗挂在天边。他们在黑夜来临前,拥抱接吻。风吹起岑道州额前的碎发,树叶沙沙作响,他再次听到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是他自己的。   他总是会因为和哥哥的亲密接触,而心动不已。   “哥哥,我们说好,结婚那天,你要告诉我,你的秘密。”岑道州捡了一片枯黄的树叶,绕了一圈,打了个结,戴在喻挽桑左手的无名指上,“一定要告诉我。”   喻挽桑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嗯,一定告诉你。”   回家的路上,岑道州累得睡着。喻挽桑帮他把窗户关上,车载音乐的《猪之歌》也停掉,将车内的温度缓缓升高。   到公寓的停车库。喻挽桑透过车库暖色的灯光,注视着熟睡的岑道州。   -   ——我和你说过好多次,我是为了爱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是我的使命,是我的宗旨,从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人生就因此围绕着你打转。   ——我逃避过,迷茫过,也曾痛苦过,你上一世偷偷地喜欢我好久,我却未曾给予你反馈。   ——我总觉得自己别扭、固执,像是一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我羡慕你嫉妒你的家世,卑微于自己惨淡的人生,我讨厌你得到沈夏的关注,我习惯于你待在我身边。   ——重新过完这一世后,我终于懂得了你上一世所有的别扭和固执。那些我曾有疑惑不解的别扭和固执,在现在的我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爱。   -   上一世,爸爸的公司破产后,家里整日都是争吵。爸妈吵架,摔家里的摆件,曾经爸爸很喜欢的棋盘,被他自己摔到地板上,摔成了两半。妈妈歇斯底里地喊爸爸的名字,问他是不是疯了。   他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只想要逃避这一切。   妈妈打不过爸爸,但爸爸从来不会把摆件摔到妈妈身上。他骂妈妈,但从来不打她。妈妈会打爸爸,骂他是不是不要他们母子两个了。   有时候,饭吃到一半,他们就又吵起来。妈妈扑到爸爸怀里,问他,你惹了多大事,我们母子俩都跟你,你别想着自己一个人扛。你真当自己是项羽刘邦了?你有多大的能耐扛啊?你就去服个软,求一求岑先生,让他帮帮忙……   爸爸每次都会打断妈妈的这些话,变得很生气。   爸妈离婚后,喻挽桑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妈妈工作很辛苦,周六日也没有空休息,晚上回到家的时间也都是十点左右。他和妈妈在工作日的时间,基本都见不了面。   只有桌上妈妈给他留的早餐,可以证明,妈妈回来过。   喻挽桑在那段时间,精神很萎靡,产生了厌学情绪,恨不得立马就能够出来工作,帮爸妈还债。   有一天,他翻墙出学校,去网吧当游戏代打。   有一个小号来加他的QQ,说一盘游戏一百块钱。   不管真假,他都答应了。反正损失也就是一局游戏的时间,要是真的一盘游戏一百块钱,那他可就赚翻了。真是遇到个钱多人傻的小少爷了。   人傻钱多的小少爷,昵称叫Pookie。   喻挽桑没听过这名字,还特意去查了下这个英文的含义,然后给小少爷Pookie备注了【甜心宝贝】。   小少爷不怎么说话,基本说的那几句,都是喊他哥,问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声音也怪好听的。   也不怪喻挽桑没认出来岑道州,岑道州自己买了声卡,改了声音。   由于Pookie的帮助,一来二去,喻挽桑攒了不少钱。   小少爷总在游戏里劝他,说:“哥哥,我听说你还在读书。你要不要继续回学校读书?我还给你钱,比你打游戏的钱还多。”   喻挽桑总是不耐烦:“打游戏就打游戏,废什么话。”   小少爷不敢再提这事儿,声音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有时候,爸来家里看他,见完面,他把身上的钱分了一半给他,让他去还钱。爸的眼睛红了,说自己不要钱。   “你要好好照顾妈妈,知不知道?爸这辈子没出息,对不起你们母子俩。”爸爸说,“我听你老师说,你不去上学了。你不能不读书,知不知道?是爸拖累了你们,你别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   喻挽桑反讽道:“有你这样的爸,我还有前途吗?”   爸爸沉默着,说不出话来。他的手很抖,因为在工地上干重活儿干多了,伤着了手。颤抖的手里捏着一把钱,塞到喻挽桑手上:“这个月生活费。”   喻挽桑还是回到了学校。每天坐在他旁边的岑道州都在努力地学习,搞得他很烦。   晚上,他抽空就和QQ上的小少爷聊天。小少爷乖乖地喊他哥哥,说哥哥最棒。   他会和小少爷说他家里的事情,小少爷每次都会很及时地回复他。每天晚上收到小少爷的消息,就像是被施展了精灵魔法一样,睡得很好。   有一次,他周末去网吧,看见了沈夏。网吧里嘈杂得很,他本来也没多在意,毕竟沈夏已经说过对他没意思了,他也不乐意去自讨没趣。   结果他瞧见,沈夏电脑界面登录着QQ,而QQ的头像就是小少爷的。他的心一紧,赶紧给他的【甜心宝贝】发消息,沈夏的电脑弹出消息。   沈夏正要去把弹窗关掉。   喻挽桑抓着他的手问他:“是你加了我的QQ,每天都和我聊天?”   沈夏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视线穿过喻挽桑的左肩膀,看过去,只犹豫了几秒钟,他笑起来,说:“对,是我。”   喻挽桑一时感动,将沈夏抱进怀里。   沈夏却一把将他推开。   喻挽桑见他一直盯着一个地方,还以为是老师来了,他还想要拉着沈夏跑掉。   他回过头,却只看见沈夏望着的那个角落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件看着就昂贵到不行的外套和一桶刚泡好的康师傅牛肉面。上面还插了一根塑料叉子。   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场景,喻挽桑却看了好几眼。   他本来想要沈夏陪他打游戏,沈夏不愿意。   恰好他尿意来袭,他推开椅子去厕所。在厕所门口,他看见岑道州在掉眼泪。   一个都快成年的男人,蹲在厕所门口哭,哭得很伤心,像是丢掉了自己最珍贵财宝的小孩子。   他走进厕所,没有搭理他。上完厕所,他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听冰可乐。   他拿着一瓶冰可乐塞到岑道州的手上:“哭什么?打游戏输了?还是考试考差了?”   冰可乐上凝着水珠,跟岑道州的眼泪一样湿润。让喻挽桑心里特不是滋味。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酒吧的厕所,弥漫着尿...骚..味。干拖把立在门口的条纹塑料桶里,周围的人进进出出,一个看起来还是小学生的男孩儿从厕所跑出来,撞倒了旁边的拖把。   拖把倒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岑道州身上。   喻挽桑伸手截住:“你是笨蛋吗?不会躲的吗?”   岑道州抬起头,擦干净眼泪,看着喻挽桑,不肯说话。他一直咬着嘴唇,好像一松开就会啜泣出声。   周围的人古怪地看着他俩。   喻挽桑脱了自己的校服罩在他脑袋上:“哭什么哭?不准哭!再哭我揍你!”   他牵着岑道州的手,往网吧外面的巷子走。巷子旁边是一棵梧桐树,开着烂漫的紫色花朵。喻挽桑教岑道州喝可乐后打嗝:“你听我的,喝完可乐再打嗝,就不会再哭了。”   岑道州捧着可乐,学着他的样子喝可乐。喻挽桑见他不哭了,又折身回网吧。岑道州忽然拉住他的手腕,从他身后抱住他,哭得很难过。   眼泪濡湿了喻挽桑夏季的校服,他的后背感受到眼泪的温热。   他转过头,手掌落在岑道州的肩膀上:“你究竟为什么要哭啊?”   岑道州一句话都不肯说,只低声喊了句哥哥。   现在想来,那天岑道州哭得如此伤心,不过是因为QQ账号被沈夏冒名顶替。   -   他们大四毕业那年的冬天,十二月,他们决定将婚礼放在这个月的圣诞节那天。   宾客来了很多,岑妈妈忙得不歇脚。喻妈妈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饺子,让她抽空吃。喻挽桑在房间里,看岑道州的蓝色素描本。从初中就开始画的本子,已经很厚了。   “要看新的吗?我有好几个同样封皮的本子,这是最早的那个。”岑道州蹲到衣柜前,探身去拿底下的箱子。箱子重,外壳是蓝色塑料的,印着一只蓝胖子。他打开箱子,拿出五本素描本,每一本,都有食指那么厚。   “本来每个本子只有一厘米厚,”他伸手比划一个‘一厘米’,“我担心纸不够我画的,就去外面找人定制了厚的素描本。”   他坐到床上,也不好好坐,而是把屁股挪过去,挨着喻挽桑:“这个本子你熟不熟悉?”   喻挽桑端详着,没看出个所以然:“有什么说法。”   “小时候,我和你一起在我家书房读书,叔叔出差回来,给你带回来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我想要和你用一样的本子,但是那个本子只有一个。当时网络购物还不是很流行的,叔叔很为难。”岑道州慢悠悠地说,他凑到岑道州的耳朵边上,轻轻地用手环住他,“你对叔叔说,你不要本子了,让他把本子给我。”   “那件事啊……这都多早以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凡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我一生下来,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和你认识了。我喜欢亲近你,喜欢把你当成我的一部分。妈妈说,我对你的这种感情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情了。”岑道州坦诚说,“昨天晚上,妈妈找我谈心。她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怎么办?”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大概是会让你走的,你不爱我了,那我至少要让你从别的地方获得快乐和幸福。”   “咦……你真伟大。”   “那可不,”岑道州有点骄傲地说,“妈妈夸我懂事了。”   婚礼仪式快开始,两个新郎不见了。岑妈妈着急地给喻挽桑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喻挽桑被岑道州压在新房的床上,被亲了好一会儿。他不由得偏过头,拍拍他的肩膀:“够了,等婚礼仪式结束后再继续好吗?”   岑道州嗯一声,又啄吻着他的下唇,碰了碰,再坐起来,帮他把西装扣子系好:“哥哥,我们今天结婚了。”   “开心吗?”喻挽桑问他。   “开心哇!我昨晚兴奋得没有睡着。”   喻挽桑也用一种特别兴奋的语气说:“好巧哇,我也是!”   他们乘车到达酒店,岑妈妈看见喻挽桑的嘴唇红得不像样子,又怪了岑道州一通:“结婚当天你都忍不了,让外人看了,像什么话。”   喻妈妈爱袒护岑道州:“算了算了,孩子们互相喜欢是好事儿。今天是州州和我们家鱼鱼大喜的日子,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别扫兴了。”   岑妈妈气得不行,像随时要炸开的在高压锅里的粥:“过了今天,我再收拾你。”   岑道州拽了拽喻挽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话:“你看,你还没进我家门,我妈就开始袒护你了。我都成要被收拾的那个了。”   喻挽桑勾着他的左手无名指:“以后我袒护你。”   “那就谢谢哥哥啦。”岑道州拉着喻挽桑走在最后面,趁着大人不注意,偷亲了一下喻挽桑。   恰巧摄影师举着相机从里面出来,把他的小动作逮个正着。   岑妈妈也跟着摄影师的动作回过头瞧他,一脸无奈,嘴角确实向上扬着,一派好心情的样子:“瞧你这出息。”   众人大笑。岑道州脸红,再也不敢偷亲喻挽桑了。   婚礼仪式结束,大家上新房来闹洞房。被子上洒满了花生红枣和桂圆。   姜其柯也从国外回来了,现在在帮他爸爸打理家里的生意。   婚房里挤满了人。姜其柯拎着一块小蛋糕,让喻挽桑蒙着眼,喂岑道州吃。岑道州不乐意让喻挽桑为难:“蒙我眼睛。”   姜其柯说:“也行。”   喻挽桑拿了带子,蒙住自己的眼睛:“我来吧,没事。”   小蛋糕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喻挽桑喂得不对,他俩就得亲上。岑道州伸手抹掉喻挽桑脸颊上被弄上的蛋糕,低头去咬掉喻挽桑咬着的蛋糕。   姜其柯直呼:“作弊,不算数,重新来。”   文桦拉着他往外走,姜其柯的鞋子被拖掉一只,张泽帮他把鞋子踢出去。   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法案刚颁布那年,众人涌上四桥街头。发生群体性斗殴事件,四桥被警方管控。   他们那年在圣诞节的深夜,纷纷聚集在四桥的桥头,双双被雪染白了头。   喻挽桑摘掉黑色的带子,拿了纸巾,帮岑道州擦掉脸上的奶油:“新婚快乐,亲爱的。”   岑道州用脸颊去贴喻挽桑的手心,他轻轻地抱住喻挽桑,轻声说:“同乐。” 第76章   晚上九点多,岑道州跟喻挽桑从家里跑出来。岑道州开着喻挽桑的那辆比亚迪,一路冲到四桥。   雪下得真大,路面也很滑。喻挽桑让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门口停下,给自己买包烟。   岑道州买完烟回来,矮身进车内。他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香烟和两盒套。喻挽桑现在看见这玩意儿就烦,于是把黑色塑料袋和套都丢到后车座去。   “车内不准吸烟。”岑道州弱弱地反驳。   喻挽桑递给他一个眼神。   岑道州改口说:“我把车停到前边的停车场去,你在商店门口等我五分钟,我陪你一根。”   喻挽桑于是下车。岑道州拿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帮他把手套也给戴上。喻挽桑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不用戴,我不冷。”   岑道州说:“戴上吧,我怕你冷了。”   有一种冷,叫老公觉得你冷。   喻挽桑轻笑一声,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这么快就把自己代入到老公的角色了?对我管东管西的。”   岑道州张了张嘴,嘴里哈出袅袅的一股白雾。因为车门开着,车内温度急剧下降。岑道州把伞给他:“我们今天结婚了。”   “所以呢?”   “我理所应当要把你照顾得更好,不管我是老公还是老婆,我都是你的结婚对象,这是我想要得到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   喻挽桑好心情地将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好心情地说:“谢谢小少爷的照顾。”   岑道州开心地说:“客气客气,好说好说。嘿~”   十点,四桥上已经没有人。他们从便利商店步行到四桥上。岑道州说:“哥,你说好的,要告诉我,关于你的秘密。”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说吗?”喻挽桑问他。   “气氛好?”   喻挽桑把已经灭掉的烟头夹在手里,用了力气,烟头被夹得变形:“因为我在想,如果我把我的秘密说出来后,你要是怕了我,讨厌我,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岑道州抓住他的手腕:“哥哥,你别和我开玩笑,我怕。”   喻挽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和岑道州说起。他把上一世的种种,从他和岑道州因为沈夏闹掰,岑道州出国,再到自己和沈夏结婚,以及遇到地震的事情,一一讲明白。   “在我原本的世界里,我该讨厌你、误会你、嫉妒你,你比我优秀百倍。然而即便如此,你还是对我好,在地震发生时,折返回来救我。在ICU病房里,你说,祝我新婚快乐。可是我看你躺在病床上,旁边的脸盆里,是你吐的血。我快乐不起来。”喻挽桑手肘杵在栏杆上。   雪让栏杆看起来像是铺了一层毯子,柔软得像是给精灵入眠的床垫。   岑道州伸手去握住喻挽桑的手:“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知道再过几年,会发生一场大地震。知道你本来该出国留学,知道你的英文名字本来应该叫Pookie,但是这一世,我把你的名字给了捡回来的小猫。我有时候都会恶毒地想,Pookie这一次死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替你挡在了。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可我真的希望就是这样。我还知道,你不喜欢钢琴,喜欢小提琴。知道你伤心难过了,会自己躲起来哭。”喻挽桑面对着他,像是在面对一堵随时会关掉的门,“我还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还知道,上一世,你每次看见我跟沈夏在一起有亲密的动作,就会跑过来阻拦,过后你又会自己躲起来偷偷哭。”   路灯照在两个人身上,让他们胸前的胸花,显得更漂亮更柔和。像是摄影镜头蒙上了一层欧根纱,阳光仿佛在身上闪耀着。   “原来,我讨厌沈夏,不是没有道理的。”岑道州嘀咕,“我就说,我怎么一看到他就心里不舒服,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喻挽桑失笑:“你这算是什么结论,这一次,夏夏也没做什么事。我和他甚至没有加过私人联系方式。”   “你喊他夏夏?”   “以前总喊,喊了好多年,习惯了。我会改过来。”   “晚了!我已经生气了!”   “那我喊你州州?亲爱的?甜心宝贝?我发誓我只喊过你一个人甜心宝贝。”   “这招对我不好使。”   “那什么好使?”   岑道州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亲我就好使。”   喻挽桑丢掉已经被他捏变形的烟头,向前一步,去亲他。   十点半的时候,姜其柯给岑道州打来电话,问他结婚爽不爽。岑道州把手机外放打开,姜其柯听到车声,问他们在哪儿。   “在四桥。”喻挽桑说。   “你们大晚上不趁着新婚夜好好睡觉,跑四桥去干嘛?”姜其柯问。   岑道州说:“好玩儿啊。”   “那你俩等等我们,我把张泽跟周照一块儿叫上,文桦也在。我们都没睡呢。你们订的酒店也太豪华了,张泽那家伙在收拾行李,说是要把沐浴露洗发露和拖鞋、零食都带走。”姜其柯说。   “你让他带,不够再找前台要。”岑道州失笑。   “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好命,生下来就是小少爷,结婚对象还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也没吃到过感情的苦。”姜其柯说,“先不说了,我们打到车了。”   其实也不全是好命。   岑道州牵着喻挽桑的手,深呼吸一口气。   挂断电话后,他笑着对喻挽桑说:“哥哥,我上一世,好像过得挺惨的。”   喻挽桑心里更加愧疚了。   “那你以后可要好好对我。”   “好。”喻挽桑答应他。   二十分钟后,姜其柯带着张泽还有周照都来了,文桦没有过来。   “文桦呢?”岑道州问他。   姜其柯支支吾吾:“在睡觉。”   “你不是说他要来吗?”   “他睡了,我舍不得叫他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他身体不好。”姜其柯找借口。从岑家的房子回来,他喝了点酒,跟文桦到酒店上了床。   文桦本来想来,因为身体原因,下床都有点困难,姜其柯就不让他来了。   喻挽桑算是明白过来,阻止了担心朋友身体的小少爷:“去喝酒还是看烟花?”   “现在都多大人了,还看烟花?是男人,当然得喝酒了!”张泽拍拍胸脯说。   四桥旁边有一家清吧,就算是圣诞夜,仍旧开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络腮胡,看起来很壮实。他的伴侣在十年前,同性婚姻法刚通过那会儿,被激进的反对者用搬砖敲破了脑袋,推到四桥的河里。   他后来在四桥开了一家清吧,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故事。偶尔有同性情侣会进来,到他的清吧喝酒。他在酒吧外挂了一张彩虹旗。旗子每年都换。   姜其柯找来了骰子,几个人一起玩游戏。岑道州输了好多次。   姜其柯问他:“你晚上跟班长做没做过?怎么他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是他身体好,还是你能力不行?”   喻挽桑正喝酒,他看了眼岑道州。   岑道州脸红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喻挽桑有些好笑,他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怎么遇到一点带颜色的话题,小少爷还会脸红?   “做了,他技术没问题,是我想要他陪我来这里,我身体比文桦好,所以看起来也没什么事儿。你有意见?”喻挽桑拿了瓶威士忌,给姜其柯满上,“玩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都让我老公输了多少局了。”   张泽:“……”没眼看。   周照看了张泽一眼:“……”果然恋爱这种事,一谈一个恋爱脑,连班长这样的精英理科男也沦陷了。   姜其柯趴桌上哇哇哭:“你俩欺负我老婆不在,洒什么狗粮?”   张泽帮他把酒杯拿开,去扶他,对岑道州说:“诶,他喝醉了,开始哭起来了。”   “真没劲。”周照盯着张泽的手,语气有点酸。   喝完酒,过完圣诞,岑道州和喻挽桑回到家。两个人洗完澡,窝在床上,看窗外的雪。凌晨一点多,两个人抱在一起,还没有困意。   “明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睡一整天,我妈也拿我没辙。”岑道州用手背碰碰喻挽桑的脸颊,“真的不疼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上药或者按摩一下?”   喻挽桑倒头用被子捂住自己:“不需要,我要睡了。”   岑道州去挨着他,嗅了嗅他头发上很淡的烟味:“我很开心哥哥你跟我分享了你的秘密,我没有怕你哦。我喜欢你,比昨天还要多一分。”   喻挽桑张开手臂,让他到自己怀里来,岑道州趴下去,喻挽桑将他整个人用被子裹起来,抱住:“我也喜欢你,比你多的那一分还要再多一分。”   -   今年新年,情况特殊。岑妈妈的母亲,在临近新年时生了一场病。病情一直没有稳定住。   岑妈妈不得不带着自己丈夫回美国。岑道州原本也要跟去,岑妈妈不舍得让他刚结婚,过新年就跟自己的爱人分开,便让他留在国内。   “你在喻家过年算了。反正你不总跟我和你爸说,说你要当你哥哥家的孩子。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好好表现。”岑妈妈说。   岑道州说自己当然没有问题。   他又问:“姥姥是不是病得很重?”   岑妈妈把检查单的电子扫描版发给他:“你不是学医的吗?你自己看。我给你说不严重,你肯定也不会信,不如你自己看。”   “看起来控制得还行。”   “是胃癌,早期呢,还能控制。”岑妈妈唏嘘。   爸妈走后,岑道州裹了件羽绒服,从家里跑出来。   他跑得很快,踩着雪一路到喻家。有一棵泡桐树被雪压折了。   章楠戴着手套在清理,岑道州走过去,拿起铁锹,帮他忙。   “不去找你哥,怎么想起来帮我挖树杈子了?”章楠摘下手套,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你结婚,我在国外,没回来参加婚礼。份子钱给你补上。”   “我来帮你又不是为了要你的份子钱。”岑道州徒手去抓地上的粗树干,丢到旁边的推车上。   章楠摘下帽子,抖抖雪:“你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果然结过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杜骁哥呢?你们谈了这么多年,还不打算结婚?”岑道州问他。   杜骁跟章楠,在岑道州初中时,就在谈恋爱了。现在岑道州都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俩人还没结婚。   章楠叹了口气:“哪儿能谁都像你跟你哥一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双方父母都同意你俩在一起,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可以结婚了。”   “他爸妈不同意吗?”岑道州问他。   “是啊,我从小是我师傅带大的,没爸没妈的。家里没几个钱,人家不会放心把儿子交到我手上。”   “你要放弃?”   “没有,”章楠说,“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哪儿这么容易放弃。”   那天,岑道州跟喻挽桑说起章楠的事儿。   喻挽桑放下手里的医学杂志,拍拍身边的沙发,让他坐过来。岑道州坐在他身边。喻挽桑帮他剥砂糖橘:“不是所有的情侣都能走到最后,也不是所有婚姻到头来都是和喜欢的人结。像我们这样的,是少数。”   “章楠那么喜欢杜骁,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太遗憾了。”   喻挽桑给他剥好一个可以被评为满分的砂糖橘,递给他。岑道州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像包子脸,特好笑。   喻挽桑拿手机拍下来,说要上传到朋友圈。喻挽桑去抢,说家丑不可外扬。   两个人打闹了好一会儿。喻妈妈买菜回来,见他俩在客厅里一个压着一个,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忽略掉他们的亲热了。   “姨姨,我帮你做饭。”岑道州踢着拖鞋,哒哒地跑去厨房。   喻挽桑拿起杂志,重新看起来。耗费十分钟,终于解决了一个重要难题:发现杂志拿反了,并且成功纠正。 第77章   厨房里,喻妈妈择好菜,拿了根小葱,让岑道州摘着玩:“还叫我姨姨呢?不肯叫我妈妈?”   岑道州还不适应,别扭着改口道:“妈妈。”   喻妈妈笑得很开心,这个她看着从小长大的乖孩子,终于成为了他们家的一份子。   喻家过新年,回了乡下。喻爸爸负责开车,岑道州跟喻挽桑坐在后面,他们跟两只小面包一样,挤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睡得特别熟。   喻妈妈说:“这俩孩子,昨晚怕是累坏了。州州工作上的事情多,以后你多帮着他点。”   喻爸爸嘿一声:“我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文盲,能帮得了什么?”   喻妈妈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岑先生做事情,你学了不少东西。你能够教给州州的,就要教。”   喻爸爸说:“这些不用你说。我能对他藏私?我是那样的人吗?”   车晃晃悠悠地到乡下。岑爸爸去后车厢拎脑白金,和装新棉袄的袋子,岑道州抱着一个装玉手镯的盒子,有些窘迫地走在后面。   “我送手镯是不是不合适?”他悄悄地嘀咕,身体像一只皮球一样左右摆动,然后把盒子放到喻挽桑手上,“你就和姥姥说,手镯是你送的。”   “给我干什么?怕她骂你铺张浪费?”喻挽桑替他抱着盒子,空出另外一只手来牵他。   “没有。”   “那盒子给你。”   岑道州改口,像是皮球被戳破了,泄了气:“好吧,有的有的。你让姥姥骂你吧,别让她骂我。”   喻妈妈走在前头,见他们两个没跟上,回过头叫他俩:“磨磨蹭蹭的,推磨呢?”   岑道州赶紧跟上,鞋子踩到一根像蛇一样的枯树枝,吓得他又往后躲到喻挽桑身后:“我等你。”   “你被吓到了,胆子真小。”   “我没见过这种树枝,我把它当蛇了。”他一本正经地狡辩。   姥姥一早得知他们过来,早就在忙着做菜了。   炊烟从烟囱里升起,院子里小猫在枇杷树下打闹。姥姥的毛线团被一只黑色小猫用爪子从篮子里勾下来。   岑道州过去制止小猫,把手里拎着的一袋子猫粮扯开,拿了几颗猫粮在手上,嘴里唤着咪咪。小黑猫警惕地看他,脑袋一歪就绕过他走了。   岑道州失落地又去唤别的咪咪。   喻妈妈看得可乐:“你真是找了个活宝结婚,以后这日子可就不无聊了。”   喻挽桑在院子里帮喻爸爸摘柿子。闻言,他停下来,拿了个最大最好看的英俊柿子,走到岑道州身边,递给他。   “奖励你的。”他说。   “奖励我什么?我今天什么都没做。”捧着大柿子,岑道州就不去理咪咪了。   他的下巴垫在喻挽桑的左肩膀上,把柿子放在喻挽桑的右肩膀,“哥哥你不准动,你动了的话,柿子就会掉下来。”   “掉就掉。”   “可是这是你给我的柿子哎,你舍得它掉?”   喻挽桑推了推他,没推动:“好吧,我不舍得。”   他一副马后炮的样子,说:“嘿,我就知道。”   喻爸爸还在柿子树上。   这是矮柿子树,得爬上去摘。底下接柿子的人没了,他被晾在了树上,快要被风给风干了。   姥姥端来两碗热茶,第一碗她端给了岑道州。她说她喜欢这个孩子。   喻妈妈找她讨茶吃,姥姥说前两碗茶,要给新人吃。喻挽桑端了茶,捧在手里。   茶汤是浅色的,茶叶立在里面。并不是特殊的茶。但里面藏了一颗酸梅子。   岑道州在不远处哄小猫,有一只小猫躲到走廊地板下的空隙里。他蹲下来,左右转换位置去看小猫,像一朵不安的小蘑菇。   姥姥坐在板凳上,盘着手里的毛线:“以前州州第一次来我这儿,看见别人结婚。我说那是新人,他就问我,什么是新人。我和他说了什么是新人后,他就说他要跟他哥当新人。”   喻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现在也算是如愿了。”   喻挽桑捧着茶,目光却是落在岑道州那儿的。   “他和你结婚前,来过我这儿一趟。那天不比今天这样天气好,雪下得很大。我见着他后,吓了一跳。他裹着件蓝色羽绒服,脸蛋被冻得通红。他说他有点害怕,怕自己不够成熟,怕你讨厌他。”姥姥很快用毛线织了一朵小花,她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在下一场很温柔的雨,“我就跟他讲,我跟你姥爷的事儿。当时我跟你姥爷结婚,连结婚证都没领。他挑了一担子米到我家来,我就跟了他。每年我都在跟他吵架,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喻挽桑好笑:“他得被吓着吧。”   “那倒是,他说以后你要是跟他吵架,他就把嘴闭上,你骂舒服了,他再来哄你。”姥姥说。   晚上,他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吃饭。姥姥吃了小半碗米粥,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去屋里睡觉了。天都还没黑下来。   “老人家睡得早,起得也早。”喻妈妈一边收拾碗筷到井边洗,一边对他俩说,“去外面逛逛吧,别跟你们爸爸一样憋在屋里当小懒猪。离这儿几百米,政府给新修了条步道,你们过去逛逛,听说那儿在晚上能够看到对面游乐场的烟花秀。”   岑道州用透明塑料袋拎着俩柿子,走在前头。一颗柿子掉下来,砸在他右脚边,他吓了一跳,跟猫似的往左躲。   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姥姥在后面叫他慢一点。喻挽桑正要跟上,喻妈妈拽住他,问:“你觉得州州怎么样?”   喻挽桑坦然:“很好。”   步道附近长着芦苇,有一个很漂亮的芦苇荡。   两个人前后脚追着跑,拿雪球打雪仗。冻得手红脸也红。岑道州停下来,喻挽桑撞进他怀里。   “哥,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不怕方舟对我做的事情,就算是绑架,我也不会怕。”岑道州用冷耳朵来贴他的冷耳朵,“我好高兴,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拥有了幸福。”   十岁那年,喻挽桑梦见岑道州死掉了。   梦里的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岑道州被推着从icu病房出来。医生在对家属摇头。有两颗袖扣,被医生拿过来,塞给家属。沈夏抢过袖扣,转身丢进垃圾桶里。   而现在,这个要死掉的人在他的怀里。喻挽桑拥住他,风声从耳边掠过,带起他们的碎发贴在一起。好像情人间沉默的呢喃。   “有小猫的声音哎!”岑道州松开他,转身猫着腰去芦苇荡里找小猫。   喻挽桑本来想借机亲他,又落了空。他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所以便站在原地,等他转过身来。   几分钟后,岑道州竟然真的抱着一只巴掌大的橘色小猫出来。小猫趴窝在他的臂弯里,乖乖的,不吵不闹。   “我想要养它。”岑道州说。   “起什么名字好呢?”喻挽桑碰了碰小猫的前爪。   “我想叫它小P。”   “为什么是小P?”   岑道州指了指阴沉沉的天空:“因为大P在天上,有天使照顾它。”   岑道州牵着喻挽桑的手,脑袋靠在喻挽桑的肩膀上:“我不会后悔过上被你改变的人生,Pookie也不会。”   喻挽桑的目光变得很温柔,于他而言,Pookie不仅仅是小猫那么简单。   晚上,他俩把小猫带回家。小猫被大黑猫叼到猫窝里喂养。   半夜喻挽桑睡醒,岑道州不在身边,他听见隔壁屋有说话的声音。他轻手轻脚出去,看见岑道州在和小P说话.   岑道州用手戳了戳小P的左边猫耳朵:“你真好,你有两只耳朵和四条健全的猫猫腿。你哥哥没有左耳朵,后腿也不好。你能听见我的话吗?小Pookie,欢迎你来到我们的家。”   小猫舔舔他的手指,继续睡懒觉。   喻挽桑踩着拖鞋出来:“和小猫说话?它听得懂么?”   岑道州说:“它有两只耳朵,听得懂的。”   岑道州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水,捧着喝掉,他眼睛笑成小小的弯月,他说:“哥哥,我们又有小猫了。”   喻挽桑揉乱他的头发:“是,我们又有小猫了呢。”   喻爸爸和喻妈妈因为工作,先开车回家里了。   两口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要好好吃饭,把自己照顾好,不要给姥姥添麻烦。   喻挽桑照顾好姥姥,每天承担做饭的任务,岑道州去烧柴火,却因为不擅长而把自己弄得很狼狈。吃完饭,他们三个人,躺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赏雪。   姥姥有时候睡着,还打呼噜。喻挽桑就负责把她背到堂屋去。   小老太太看着壮实,实际身体很轻。一旦中途醒了,她就会说:“我没睡,我坐这儿舒服,别碰我啦。”   喻挽桑只得又把她放回摇椅上。   以前小老太太,能够自己坐车来看他,给他过生日,带好吃的冬瓜糖。现在却生了病,每个月都吃着西药。   有一天早上,正月初,喻挽桑听到姥姥在给爸爸打电话。   她说:“小喻啊,妈不治了。妈这个岁数,真没什么好治的啦。”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姥姥捧着老年手机,用手背揩掉眼泪:“我看着你们两口子过得好,看着我外孙结婚了,就够啦。”   姥姥咳嗽了两声,最后一颗牙齿被咳嗽掉了。有一些血丝跟牙齿一起被咳出来。她愣怔地看着桌上的牙齿和血。   “我最喜欢鱼鱼啦,你让他们小夫妻陪我这个老太婆,我心里是真高兴啦。”她的声音依旧听起来中气十足。   岑道州起床,将灶里的热碳,倒进姥姥用来烤手的铁盒子里,用毛线织的一块厚布裹着铁盒子。老人家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度过冬天的。   “姥姥,新年好呀。”岑道州进屋。   “是州州啊,新年好啦。”姥姥说。   喻挽桑在另外一个门,躲开了屋里一老一少的谈话。   正月月中,岑道州去叫姥姥起床。   姥姥没有起来喊他州州,喻挽桑去掀开老太太身上的被子,才发现她是穿着寿衣睡觉的。姥姥再也没有起来,岑道州手里用来烤手的铁盒子,从今天起冷下去后,就再也没有热起来过。   丧事办得很简陋。毕竟是新年前后,死人这种事在农村很忌讳。喻爸爸和喻妈妈开车回来,把丧事办起来。   送葬那天,喻挽桑作为长外孙,抱着灵牌走在最前面。   岑道州跟着他,走在后面。伴随着炮竹和唢呐声,金色的钱纸落在白色的芦苇荡里,雪仍旧下着。   他们一行人上了后山,像是一条漫长的白色经幡,从下而上,在山路间飘荡。从此后山多了一座矮矮的耸起来的坟墓。   丧事正式结束那天的晚上。喻挽桑在门口抽烟,他坐在屋檐下,院子里是客人丢掉的肉骨头。隔壁人家的小狗来捡。他也懒得撵。岑道州搬了根凳子,坐在他身边:“我发现,我十八岁那年不算长大,和你结婚那年也不算长大。”   喻挽桑把烟灭掉,不让他吸二手烟。吸烟过多,伤肝。他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那什么才叫长大?”他问。   岑道州用掌心去碰喻挽桑的脸颊:“是亲人的离世,是死亡,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长大。是学会担当责任,是学会面对离别。哥哥,我们都要学会长大。”   今晚是最后一场雪。新来家里的小橘猫在院子里啃骨头,小猫牙齿啃不断骨头,还被屋檐掉下来的雪块吓了一跳,往前栽倒在软绵绵的雪地里。是新下的雪,所以很软,比小猫还要软。   软的雪被硬的小猫砸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小洞。   乡下的老旧电视机里放着姥姥喜欢的抗日神剧,徒手撕鬼子,也不觉得突兀。   老太太以前看得津津有味。   岑道州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离开。喻挽桑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过来,陪我睡会儿。”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接了一个短促的吻。   岑道州说:“哥哥,今年我们都长成了新的大人啦。”   “你学姥姥说话啊?要是她还活着,她就要骂你啦。”   “可是你也学她啦!”   “因为我希望她来骂我啦!”   两个人笑作一团,在床铺上欢快地抱来抱去。   他们都不是很优秀的人,生下来,就是以笨拙的蹒跚学步开始的,学会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他们还要学会爱别人,以及教会别人来爱自己。   新的一年,他们都会把自己养成更好的大人。   【人间的事,只要生机不灭,即使重遭天灾人祸,暂被阻抑,终有抬头的日子。】   ——丰子恺   不是吗?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