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大佬娇养了+番外》作者:长困春期   文案:   沈念是家中不受宠的长子,事事谨慎,却还是在一个冬夜,被父亲扫地出门。   寒风刺骨,他蜷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奄奄一息。   直到有人撑一把黑伞驻足,向他伸出手。   从此,他拥有了一个温暖的被窝。   -   后来,沈念才知道,那人姓晏。   明明站在A市顶端,却俯下身将他抱起,从此百般娇养,千般宠溺。   为他处理食物,哄他雨夜入眠,带他肆意玩闹,送他珍贵珠宝,解决一切他所苦恼的。   会温柔地喊他“念念”,唇齿相贴时让他忍不住战栗。   他喜欢这种感觉,也贪恋这种温柔。   -   直到某天,他无意发现,在二楼尽头、那间从不允许他进入的房间里,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吃饭时、洗漱时、睡觉时、独处时……   而往日里极尽温柔的那人,就站在暗处,笑着向他伸手,可眸光却深得骇人。   “乖念念,过来。”   主线就是谈恋爱,双c,he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甜文轻松HE   沈念晏止行   其它:专栏接档文《小甜o被匹配给杀神元帅了》/完结文《小可怜和豪门大佬联姻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娇养一朵小玫瑰   立意:学会尊重与理解是爱的首要因素 第1章 雪夜   十二月十四日,凌晨一点三十二。   A市,大雪。   四周夜色深黑,唯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温暖而昏暗的光,却难以接近、难以触及。   沈念站在路灯下,仰脸伸手,目光还有些恍然,像是想要伸手去接住那抹光,可雪花飘飘扬扬,转瞬便停留在睫毛上,他本能地一眨,化掉了。   寒意涌上来,密密麻麻遍布四肢百骸,身子开始发僵。   他出来得急,在这寒冬腊月仅薄薄一套睡衣蔽体,不过三五分钟,便感觉浑身一点点冷下去,牙齿也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手机的电量只剩一小半,被这么一冻,耗得更快,眼见着要到底,而网约车平台还无一响应。   也很正常,毕竟他现在正处于A市郊区,新落成的别墅区,入住率低得吓人,白日都鲜少有人经过,更别说这还是雪季的凌晨。   他理智地判断,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个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或者运气好碰上保安——   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眸光沉下去,沈念自己都明白是奢求。   毕竟,那位血缘意义上的“父亲”从来容不下他。   将他放在外面长大,却从来不闻不问,今天却又莫名其妙打断他的家教安排,将他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寒风吹过来,刮得脸颊生疼,呼吸间甚至能感到鼻头干涩疼痛,又很快失去知觉。   冷。   这个念头逐渐占据脑海,又被沈念强行甩出去。   在来这里之前,为以防万一,他向最好的朋友发了定位。   但是,深更半夜,……不会等朋友看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冻死了吧?   沈念有些担心地加快步子,向着记忆中保安亭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几分钟,单薄的肩膀也控制不住地轻轻发起抖来,却连沈念自己都没发觉,他只是将两只手捧起来,轻轻哈了口气。   他有点……想要一条围巾。   或者说,是需要?   嗡嗡嗡!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不知是网约车平台的消息,还是好友终于要来救他了。   手指冻得发疼,沈念费了点功夫才打开手机,第一眼看到的是已经冒红的电量。   旋即,通讯软件便迫不及待跳出了许多条消息。   全部来自他的好友。   沈念终于微笑起来,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jjjq:你现在怎么样?】   【jjjq:周围有便利店吗,能拦到车吗?】   【jjjq:我让我哥去找你了,你别怕!我马上买票飞回去啊啊啊!】   ……   后面还有很多很多的关心,沈念挨个回了两三条,手指便有些弯不下去了。   太冷了。   冷得骨头都在发疼。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尽量让吸进肺里的空气不至于那么寒凉。   放下手机,他又往前走了一截,风吹过来,大脑更清醒了一点。   互联网地图上显示附近并没有任何商铺,而最近的保安亭也在数公里之外。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持体力、然后等待。   ……雪更大了。   飘飘忽忽落在眼前,又眨眼间被风卷走,视线有些模糊起来,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   从市中心到这里,快的话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沈念怕手机耗光电,便提前关了机,打算每过半个小时打开看一眼。   他知道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好友兄长身上,毕竟在好友的描述中,他的那位兄长向来很忙。   是以,他仍向着保安亭的方向走,寄希望于能恰好遇到深夜出来巡逻的保安。   盐花飘摇,连带着思绪也飘忽,他又开始回忆复盘一整天的经历。   沈念早知道自己那位父亲的脾性——多疑、寡情、喜怒无常。   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很好地服从着,做出最柔顺的姿态,就像任何一个有着孺慕之情的孩子。   哪怕是今天下午,被突兀地打断家教安排,被陌生的管家带到新落成的别墅区,他也没有任何反抗。   最坏的设想是杀人灭口,但丰盛的晚宴与父亲和蔼的笑还是让他降低了点警惕心。   尽管他知道,那层温和的人皮下,别有用心。   “明天的晚宴吗?……我会去的,先生。”   他并不关心这人到底要将自己推销给谁,又要卖个怎样的价钱,只要命还在……   ……到底,是怎么落到了这一步?   思维和大脑似乎都要被冻僵了。   沈念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来,昏暗月色下,那双手柔软又苍白,指尖却是红肿的,沁着寒意。   雪夜,四周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急促得吓人。   时间的流逝都似乎变得缓慢,沈念打开手机看时,发现只过去了五分钟。   好友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开始还是文字,后面就变成了语音,听上去都快要哭了。   沈念想要微笑,可脸颊生疼,他只能费劲地敲了几个字过去:【我还好。】   发完,他便重又关了手机,思维迟缓,连方才震耳欲聋的心跳都仿佛安定下来,变得平稳,视线有些模糊了。   ……还要多久?   沈念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想蜷缩起来,可当道路尽头一道光打过来时,混沌的大脑还是提醒他危险。   道路中间是危险的。   这是妈妈说的。   ……妈妈。   于是,哪怕已经很冷、很累了,他还是挣扎着起来,想要挪到路边花坛边去。   万幸,雪虽然厚,但路不算很滑,沈念起身时歪了一下,却还是一点点挪到了路沿。   ……他好像,走不动了。   -   车内暖气打得很足,可气氛却沉得像是要拧出水来,司机不动声色擦了下额角的汗。   电话开着免提被扔在一旁,对面的人仍喋喋不休,翻来覆去无非是什么“血缘难断”之类的话,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出汗了。   说实话,作为最常接触到晏总的人之一,他真的很佩服电话对面那位的勇气。   就算是亲爹……准确来说,也只能是亲爹,才敢这么跳了吧?   司机苦中作乐地想着。   雪天路滑,他开得很慢,也因此,在转了方向的第一时间,他便注意到,这大雪天,路边居然站着个人。   第一反应,便是晏总的父亲还不死心,让人来找麻烦了。   但随后,车灯打过去,照亮了那张漂亮而失血色的脸,很明显已经到了极限。   零下的雪夜,却穿得那么薄……会出事的。   司机不由自主想起家中那个差不多大的顽劣儿子,动了恻隐之心。   可他毕竟还在工作,而老板居然还任由电话对面那人滔滔不绝,不知现在心情如何……   他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也没忍心继续看那少年,只在心里默默对那人说了声抱歉,同时祈祷着这孩子能再撑一会儿。   等他送了晏总,就立刻回来看一眼。   轿车缓缓开过去,被雪地和路灯映得明亮,眼见着便要决绝而去,可下一秒——   “好可怜。”   低得几不可闻,却让司机悚然一惊,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得滴一声,电话被掐断,车内一片死寂。   鬓角的冷汗终于落下来,司机连呼吸都放轻了。   “停车。”   他听到晏止行的声音,带着冷意,打断纷杂思绪。   司机缓缓踩下剎车。   车后,昏黑、沉寂。   男人的脸隐在明暗交界处,那双锋利的眼微微垂着,像是漫不经心,却又准确无比地落在车外花坛边,落在沈念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上。   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却又转瞬便放开,司机很有眼力见,停好车的瞬间直接闪身下去,帮着撑开一把黑伞。   雪花纷扬,晏止行接过伞,朝着那蜷成一团的人走过去。   沈念只觉思绪飘飘忽忽,眼前昏暗光亮都仿佛生出刺来,扎得眼睛生疼。   他恍惚中忆起,自己是在等人,可等的那人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   ……冷,好冷。   这个字铺天盖地占领大脑,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呜咽着将自己蜷得更紧。   直到他隐约感知到,似有一道热源接近了自己。   沈念近乎是本能地仰起脸。   伞檐投下一道阴影,不多不少正好将沈念完全笼罩,唯有翘着的发丝还挣扎着像是要探向光亮。   晏止行低头,目光带着探究。   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他那好“父亲”设下的套。   可对视上的瞬间,晏止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晃了神。   眼前人的姿态顺服又柔软,微微扬起的脖颈纤细到仿佛能被轻易掌控折断,漂亮的脸完全失了血色,可眼尾那颗痣却盈盈得勾人。   脆弱、可怜、易于掌控。   他撑着伞,俯视着沈念,目光从眼尾滑落到鼻尖,最终却停在颤抖如蝶翼的眼睫上。   雪夜,会出现蝴蝶吗?   ……   晏止行近乎是漠然地想着,就算是那所谓父亲送来的,又如何?   伞檐微倾,将那最后一丝光线也吞噬,沈念似有所觉,微微瑟缩着,可旋即,模糊的视线中,有一只温热的手向他伸来。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想张大那双迷蒙的眼,可最后还是寒冷占据了上风,他颤抖着,拼尽全力抬起身子。   ……终于,握住了那只手。 第2章 喝药   下一刻,犹带着体温的衣服轻轻落在肩上,他也随之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在久违的温暖中,他近乎是贪恋地倚过去,浑身似乎都放松下来,紧绷的精神立刻散作一团模糊睡意。   温暖、馨香。   让人放松。   他想看清那人的脸,可眼前是一片昏黑,本能地想要挣扎,但很快,一只温热的手遮住他双眼。   像是被彻底拽入深渊,沈念眼睫颤抖不停,几秒后,终于还是放纵自己陷入沉沉睡眠。   在最后失去意识前,他挣扎着、呢喃着。   “……谢谢您。”   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掉了。   -   车内一片寂静,司机战战兢兢地踩下油门,不确定是否该朝着之前定的方向去。   而晏止行并没有开口。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许是因为感受到车内热意,那脸颊慢慢浮上一层薄薄的红,却更显脆弱和无辜。   怀中人年龄不大,却一副很不安的样子,哪怕在睡梦中,眉尖也总是微微蹙着,指尖也始终小心翼翼捏着晏止行薄薄一小片衣角,像是又怕被抛弃,又怕惹了旁人厌烦。   看上去怪可怜的。   晏止行伸手,指腹虚虚擦过那还在惊颤的眼睫,明明没触上,肌肤却好像已经有了那柔软、湿润的感觉。   会是谁派来的?   那所谓的父亲,还是最近痴心妄想将他视作竞争对手的那几家?   晏止行漫不经心地想着。   “掉头,去西城。”   司机一直屏息凝神注意着老板的话,立刻依言去做,同时暗暗心惊——那可是老板最核心的产业和最常用的住所……   虽然他也心疼过这孩子,但是,真要将这人带进那么重要的地方吗?   一路无话,很快,司机便将车停下,正转过来开门,想接过那少年,替老板背上去,却见老板径自绕过他。   竟是自己将人抱上去了。   他正吃惊,却见晏止行背后仿佛长了双眼睛似的,道:“管好你的嘴。还有,将祝庆云叫过来。”   声音很淡,可蕴在其中的警告意味不容小觑。   司机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去接人了。   晏止行步子很稳,直接进了主卧,又将怀中人轻轻放在床上。   腕骨纤细,脚踝却冻得青紫,哪怕被晏止行抱在怀里一路也没缓过来。动作间睡衣往下滑,露出精致的锁骨。   晏止行没有再看,只是替人将鞋袜脱了,塞进被子里,又注意到脸颊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探了一下。   温度偏高。   他出去想找点药,但奈何自己身子强健,很少受到病痛困扰,别说感冒药,就是连体温计都没有备着。   只能等祝庆云来了。   祝医生来得很快,大半夜被司机匆忙拉起,还以为是晏止行终于栽了一次,被他爹或者别的什么人给暗算了,结果一进门便见这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奇了怪了。   他与晏止行高中同学,自然比常人更熟悉一些,并不畏惧地玩笑道:“我还当你是怎么了,现在看来,怕不是晏总看不得我清闲,大半夜来找我麻烦了。”   晏止行不接腔,只说:“人在主卧,你去看看。”   祝医生惊讶地一挑眉,扶了下镜框,调侃道:“你也学起人家金屋藏娇了?”   晏止行微微抬眼,冷漠地睥他,祝医生便立刻作拉上嘴状,乖乖进去了。   毕竟最近公司里事情多,谁都知道晏止行忙。   逗一逗还行,祝医生可不敢真惹怒这位金主。   果不其然,刚进了主卧,祝医生便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与人通电话时沉沉的声音,语气绝对说不上好,大概是正在和助理交流。   他关上卧室门,走到床边,第一反应先是被晃了下眼,嘀咕着晏止行这厮别的不行,起码审美还不错,随后才轻嘶一声,对眼前人产生了点怜惜。   跟谁不好,偏偏跟了这位不懂怜香惜玉的,瞧瞧,看这冻的。   不是,谁家金主舍得把自家金丝雀扔在雪地里冻啊。   祝医生心里直犯嘀咕,觉得这晏止行那方面癖好怪奇怪的。   不过好在看上去不算严重。   祝医生先是给量了体温,又打了点温水拧毛巾,正要替金丝雀擦脸时,身后门忽然被推开,旋即是沉稳的脚步声。   “给我。”   祝医生颇觉无语,心中腹诽着,不想让我碰,那您倒是别把人弄成这样啊。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把毛巾给了老板,随后指导两句,找来水和药,正想喂,又被人中途截了胡。   祝医生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便见自家老板瞥他一眼,问:“你很闲?”   祝医生立刻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   “没你的事了。”   “好嘞!”   反正金丝雀也没啥大事,祝医生痛快应了,又高兴地朝老板伸出五根手指,“老规矩——”   晏止行头都懒得抬,嗯了声,祝医生便高高兴兴走了。   药还有些烫,他便将之放在一边,专心地替沈念擦了脸,然后是发红发紫的手指、脚腕。   中途,沈念像是有点不舒服,皱着眉轻哼了一声,却没大的挣扎,晏止行对他的乖巧很满意。   可当进行到喂药这一步,沈念却分外抗拒起来,并非激烈的挣扎,只是费劲巴拉地将自己转过去,努力埋进被子里掩耳盗铃,又很快被晏止行扒拉出来。   对于不喝药这件事,沈念的态度出奇坚定,哪怕烧得浑浑噩噩没什么意识了,也坚决地和晏止行抗争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被男人无情镇压。   他不喜欢闹腾的金丝雀。   晏止行这么想着,放下药,强行将人提起来按在怀里,确定沈念再也挣扎不了了,这才端起药,强迫性地让人喝了下去。   药很苦,甫一入口沈念便皱起眉,晏止行眼疾手快按住他下巴,尖尖的弧度在掌心挣扎两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咽下去了。   还算乖。   晏止行略带挑剔地看了沈念两眼,将人重新塞回被子里。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一下,晏止行眉目深敛,脸上难得带了几分烦躁。   最近很多人盯着他,或许该给助理加点活儿。   比如说……抹掉沈念被他带走的这件事。   晏止行思索着,接了电话正要起身出门,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住。   他垂眼,见衣角处被几根细白的手指攥着,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覆着一层白。   随即,像是察觉到被注视,那纤细的指尖先是迟疑地蜷缩一下,想要收回,可最终还是依恋占了上风,重又紧紧握住那片布料。   目光上移,落在床上那人的脸。   明明还神志不清,却像是凭借本能般依恋着他。   晏止行挂掉了助理的电话。   他走回去,蹲在床边,目光落在沈念的脸上。   漂亮……又无助。   最适合掌心把玩。   -   第二日一早,阳光洒落过眼睑,睫毛轻轻颤了颤,沈念终于从沉沉的睡眠中苏醒。   他做了几个月以来,第一个好梦。   最先感受到的,是骨头都要酥了的疲惫与舒适的暖意,随后才是大脑的昏沉与刺痛。   沈念没有动,任由柔软的被褥将自己淹没,与之而来的还有昨夜的记忆。   郊区、父亲、晚宴,价格,还有……那个刺骨的雪夜与明亮的车灯。   后续的记忆都很模糊,他隐约记得好像有人救了自己——是好友简清的兄长吗?   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沈念睁开眼,环视一周,这像是个主卧,空间极大,一应物品也俱全。   让他松一口气的是,房间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床头还放着一杯热水,是最适宜入口的温度。   他润了嗓子,对于好友这位兄长的体贴感到了几分意外。   毕竟,在简清的描述中,他这位哥哥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沈念没找到鞋,干脆直接光着脚下地。   阳台没有地暖,踩过去时脚心沁凉,他微微皱了下眉,拉开窗帘,便立刻被阳光晃了眼。   这是个很大的落地窗,放目远眺,几乎能将大半座西城尽收眼底,而不远处,赫然伫立着A市的标志性建筑物。   他有些诧异,简清的哥哥,居然……财力如此雄厚吗?   房间某处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沈念找了一阵子,这才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是开机状态,电量已经充满。   因为父亲的缘故,沈念并没有给手机上锁的习惯,也因此,屏幕刚一亮起,好友的消息便直接跳到眼前,没留一点缓冲——   【jjjq:我哥哥说昨晚没找到你你人呢】   【jjjq:我要崩溃了沈念念你快回我一下】   ……   消息堆积上百条,甚至还夹杂着未接电话,但沈念已经顾不上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所以,昨晚救了自己的那人,究竟是谁?   停在屏幕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起来,沈念盯着门,回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切。   ……只看地理位置,也绝非什么普通路过的好心人。   沈念的心像是被吊起来了,他和这种人打过太多交道,太知道他们的贪婪,往往恨不得将有利可图的人统统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就像他的那位父亲。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着心跳,由远及近,很快便停在门外。 第3章 装乖   沉默。   紧张在一点点蔓延,沈念僵坐在床上,直到门对面传来意味不明的一声。   “醒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淡淡的,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沈念无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掌心微微发汗,故作镇定:“嗯。”   话音落下后,是锁芯旋转的声音。   沈念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   那是个压迫感很强的男人,明明看上去还很年轻,可眉眼间却带着久居高位的矜持与冷淡。   目光扫过来时,明明眼帘垂着,但那锋利的审视感还是透过来,让沈念几乎错觉自己被看透。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都快紧张地缩成一团,喘不上气。   第一反应便是躲。   但面对一个陌生人,尤其还是一个救了自己的陌生人,沈念并不想留下任何可被指摘的错处,于是仍强行保持着对视的姿态。   只是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可男人的洞察力强到可怕。   晏止行审视着他,很快便将目光移到沈念赤着的脚背上。   大概是因为在阳台受了寒,原本就纤细的腕骨更显苍白,脚趾也显出几分冷色,愈发白了。   像是察觉到被注视,那本就颤着的幅度更加可怜,惹人怜爱了。   晏止行收回目光。   “喝药。”   很简短的两个字,声音也淡淡的,却满是不容拒绝。沈念接过碗,发觉自己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没敢再多想,接过碗一饮而尽,立刻便被苦得皱起眉尖。   怕被注意到,他特意顿了一两秒,用碗半遮住脸,等嘴里的苦味没那么难捱了,这才放下。   也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晏止行一直凝视着他,从端着碗,像是不堪其重的伶仃腕骨,一直到染了苦色,却更显脆弱的唇瓣。   比昨天乖一些。   晏止行更满意了。   碗被轻轻搁到床头柜上,几乎没发出声音,沈念正想道谢,一抬眼却发现男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半蹲下身子,吓了一跳。   他想躲开,却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捉住他脚踝。   “您——!”   那里太过敏感,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见男人皱眉,手上力气大了些,将他牢牢禁锢住。   沈念不敢再动,顺服地停下来,只是脚踝还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莹白、圆润。   晏止行低头看了几秒,放开沈念脚踝,却又在他飞速想抽回时,握住他的脚。   男人的手温热,贴在冰凉的脚心,温暖的同时,却带来某种奇怪的感觉。   脚尖抖得更厉害,沈念目光怯怯,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先生,您……”   却被中途打断。   “晏。”   沈念立刻反应过来,改口:“晏先生,可以……放开我吗?”   尾音低低的,带着点恳求的意思。   晏止行顿了一下,放开手,重又站起来,又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绅士模样了。   仿佛他方才,真的只是想给沈念暖暖脚。   “感觉如何?”   当然不如何。   脚踝似乎还残留着被禁锢的感觉,但沈念毕竟还寄人篱下,闻言只是乖乖摇摇头,说:“已经好多了。”   说着,他要下床,却苦于找不到鞋,只好僵在原地,无意识地蹙起眉尖,露出点苦恼的可爱表情。   晏止行看着他装模作样,并没有戳破,只是笑了声,说:“好好休息。”   沈念连忙点头应下,见男人转身要走,连忙叫住,可被那双深邃眼眸注视时,他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声音都磕绊了一下。   “那个……我叫沈念,”   少年垂着眼,像是有些不敢看他,连脚趾都蜷着,肌肤泛着层薄粉,声音也细细的,却很认真,“是,念念不忘的念。”   晏止行颔首,声音低沉,跟着唤了一声:“念念。”   却无端带着几分缱绻。   于是,沈念便连耳尖都泛上红了,他吶吶应了声,目送着男人离开。   门被彻底关上,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沈念立刻抬头,先是警惕地检查一周,确定没有摄像头后,这才放松地靠在了床头。   方才与男人的对峙太过耗费心力,又是才病过一场,这一口气卸下来,沈念几乎是眼前发黑,昏昏欲睡。   他伸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脚踝,像是要把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彻底驱走一样。   眼尾压着,却是若有所思。   晏……?   这个姓氏,在A市可太出名了。   再联想到这座楼盘的位置,还有那个男人通身的气度,不难联想到晏氏年纪轻轻却手段雷霆的那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父亲也曾满是妒忌与忌惮地提起过那个名字——   晏止行。   是他吗?会是他吗?   沈念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上了几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   另一边。   房间空旷安静,仅有计算机运行时的风扇声呼呼。   晏止行正坐在那里,任由平板屏幕上公司事务翻飞流动,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只将目光凝在计算机屏幕上。   那赫然是个卧室监控。   方才还乖巧又怯懦的少年,此刻却像是终于卸下伪装,放纵又大胆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睡衣卷起露出小半截白皙肌肤,像是诱人去探。   那纤细的踝骨上还渗着一圈艳红,是他刚才碰出来的痕迹。   明明没怎么用力,但大抵是太过娇气。   晏止行若有所思地碰了下指节。   沈念。   A市没听过什么姓沈的人家,真是巧合吗?   不过无所谓了。   总归是落到他手里。   晏止行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中那人一举一动,最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大概是确信没有监控,便放纵起来,四处去摸索。   不乖。   只是……   目光落在沈念赤着的脚上,回想起方才触到的冰凉感觉,晏止行皱眉,给助理发了个消息。   -   确定自己目前还安全,再想到方才简清给自己发的一连串话,只怕现在急得都得哭了。   沈念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手机,连忙点进去,先回了声:【还活着。】   这才开始慢慢翻上面的消息,最开始还是絮絮叨叨的担忧和对他父亲的指责,随后大概是从兄长那里知道了消息,发现人不见了,又急得开始呜呜呜了。   沈念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消息,对方便直接弹出一个电话。   沈念犹豫了下,走到阳台上按下接通,屏幕对面便立刻出现了一张哭得鼻头红红的小脸。   正是他唯一的朋友,简清。   刚一接通,对面人的眼泪就下来了,连眼睫毛都湿得一缕一缕的,可还努力睁大眼,认认真真把沈念看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   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一抽一抽的,说:“我好担心你,我再也不扔下你一个人出去玩了。”   很不道德,但沈念还是被他逗笑了,“好啦好啦,又要哭成花猫了。”   “而且这种事二十年都难遇,”他无意多提自己的父亲,便轻描淡写带过,“对了,帮我和你哥哥道个谢,昨晚麻烦他了。”   简清先反驳第一句:“才没有!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哭,呜……”   然后反驳最后一句:“他才不麻烦!”   “好好好,”沈念顺着他,“我没什么事,被一个……好心人救了,过几天去看你,乖。”   简清才不信他,瘪了下嘴,说:“是不是你爹又把你关起来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找你。”   毕竟昨晚那个时间段,又是那么偏僻的地方,简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便是沈念他爹发大疯,莫名其妙把人扔出来又捡回去。   沈念摇头,说:“真的没事。”   简清只好信了,不情愿地点头,“那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沈念自然应下。   挂了电话,沈念躺回床上搜索着晏氏的数据,可身体太过疲惫,最后还是无意识地睡过去了。   -   再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温暖,正宜睡觉,可他却陡然惊醒,脊背一寒。   ——他睡前并没有拉窗帘。   得益于父亲,他睡时也一向警醒,……是那位晏先生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摸过手机,确信没人动过,这才设了个密码。   很快,门外又传来三下敲门声。   似乎,每次他刚醒来不久,那位晏先生便会很“巧合”地过来……   沈念没再深想,放下手机,这次是亲自下了床,给晏止行打开门。   脚掌接触到地面,却并非原本预想的冰凉。   沈念有点诧异地低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卧室里居然已经铺满了地毯。   ……   门扇微开,露出小半张漂亮的脸与怯生生的眼,与晏止行对视片刻后,这才移开身子,迎他进去。   “晏先生……”   声音也低低的,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敢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趾,很是紧张害羞的样子。   晏止行应了,目光落在沈念发顶,发现那里竟有个小小的发旋,有些手痒。   他不动声色地克制住不合时宜的欲.望,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沈念搁在一旁的手机,温和地笑了笑,说:“该吃午饭了。”   说完,却又不开口了。   沈念等了两秒,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主动提出要与男人共进午餐,迟疑着抬头时,却见晏止行唇角似有弧度。   沈念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被发现了?   但他知晓自己最大的优势,微微仰头与男人对视着,漂亮的眼里满是困惑和紧张。   于是晏止行便蓦地笑了。   他伸手,安抚似地摸摸沈念脑袋,说:“我让人给你送来。”   “好。”沈念应了,过了两秒,却又像是有点不安,接着问:“那您呢?”   晏止行没有回话,只是垂眼望着他,目光沉静又深邃。   沈念保持着与他对视的姿势,只是眼尾稍稍往下垂着,是示弱的姿态。   掌心都快要冒汗,这时门外才终于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旋即一位穿着厨师服的阿姨推着餐车走进来,表情和蔼,“晏先生,还有这位……小先生,午饭需要我布置吗?”   晏止行道:“不用。”   阿姨笑呵呵应了声,转身走了。   沈念正要下床,却被男人不轻不重一瞥压在原地,不敢动了。   随即,他便眼睁睁看着,晏止行折起袖口,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又亲自将餐盘端出来,摆在他面前。   沈念被惊到了,本能地往后一仰,又被稳稳托住。   温热的手与敏感腰侧一触即分,沈念很不自在地坐正,耳尖微微泛起红。   他似乎很容易就会被染上颜色。   晏止行目光有意无意擦过那里,面上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吃吧。”   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一动不动,仍盯着沈念,摆明了是打算就这么看着他进食。   沈念垂着眼压住不快,面上仍摆出最顺服的姿态,强忍着被人注视的不愉,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晏止行一直注视着他,从文雅的姿态到微微张开的唇,到最后,沈念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放下餐具,依旧很礼貌地说:“谢谢您,我吃饱了。”   男人没回话,依旧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目光盯着他,让沈念想起好友投喂流浪猫时的表情。   顿了两秒,他重又开口,“谢谢您救了我。”   话题终于拐回这里了。   明明最初还是他更怕这人会问起,但经历这么久后,居然是这个话题最能让他放松了。   沈念又回想起父亲对那位“晏先生”的评价,有时回来时满面春风,直道是个青年才俊,若是他有女儿,必要结为亲家;有时却又是唉声叹气,咬牙怒骂毛头小子,做事太过不留情面……   ……但是,要让沈念根据这半天的印象来评价的话……   眼睫轻颤了下,又隐晦地稍稍抬起,想要去观察晏止行。   那人正收拾碗筷,很快便似有所感地抬头望来,目光很深。   内里像是藏着别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姿态却永远是彬彬有礼的。   沈念便立刻移开目光,心里想,或许,称这位先生一句禽.兽都不为过。 第4章 责任   他收敛思绪,继续道:“昨晚……”   却被晏止行打断。   那人正襟危坐,对他解释说:“你昨晚发了高烧。”   还没出口的话登时卡了壳,沈念吶吶道:“那……谢谢您照顾我?”   “不必。”   沈念便又顿住了。   他难得大胆地抬眼打量着男人,从英挺的眉骨到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最后是薄薄的嘴唇。   ……父亲,怎么好像没提过,晏先生长得很不错?   沈念有点走神,连方才心里留下的印象都开始动摇。   虽然第一次见面这男人就摸他脚,看他吃饭……但是,说不定,真是个好人?   他有点拿不准了。   再想想过去调查时听到过的传言,似乎也都说这位晏先生洁身自好,多少千金小姐前仆后继,他从来不假辞色。   当然,也有人在背后骂他假清高。只是那时沈念没接触过这人,不好评价。   目光往下移,脚心又传来虚虚踩在毛毯上时所特有的那种温暖而微痒的感觉。   沈念:“……”   他的内心再一次开始动摇了。   貌似,近距离接触过这人后,也让人不太好评价?   就算是给家里全部铺上地毯,您也不考虑给我一双鞋吗……?   好像还是有点变态……   显然,晏止行确实没有这样的想法。   也或许是根本没意识到人是需要鞋子的?   他等了几秒,见沈念仍未开口,便体贴地起身,说:“不急,先休息吧。”   思维混乱,眼见着这人就要走,沈念脱口而出:“您不问问,为什么我昨晚会出现独自在那里吗?”   闻言,晏止行脚步顿了顿,转身,脸上的表情却是平静的,声音也是。   “如果你想告诉我。”   沈念更看不懂他了。   这个层级的人物,对于身边的任何人,不是都应该百般苛责冷待、盘查清楚来历的吗?   怎么感觉还怪体贴的?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晏止行并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着,只有目光幽深而沉静。   狩猎者总是拥有绝佳的耐心。   而最后,他也确实等到了。   沈念低下脑袋,声音是迟疑的、失落的、委屈的,“我也不知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去同学家里为他庆祝生日的,我们玩到很晚,中途我好像太困了,睡了一觉,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那你的父母呢?”   男人冷不丁开口。   沈念很自然地回答:“他们都很忙,我平时不会用这种小事去打扰他们。”   声音更失落了,听上去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但过了两秒,沈念又很懂事地补充道:“不过,他们都对我很好的,只是有些忙而已……”   晏止行看着他的神情,指尖又不受控地颤了一下,但他只是微笑,说:“没关系。”   男人双手交迭置于身前,凝望着沈念纤长而翘的睫毛,低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的。”   沈念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懵懂地抬起头,“什么?”   晏止行却自顾自地起身,将窗帘拉开,任由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洒进来。   他转身,背着光,目光沉沉落在沈念身上,眼里难得噙了笑意,问他:“喜欢这个房间吗?”   沈念闻言,更迟疑了。   就像是意识到不对劲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在陷阱旁打转儿,可最终还是抵不过诱惑,晕头晕脑栽进了猎人的口袋,成为对方的所有物。   “这里采光很好,装修也很漂亮……”沈念犹犹豫豫。   却被打断:“那你喜欢吗?”   “……喜欢的。”   晏止行便笑了,说:“有什么缺的、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   “谢谢您。”   道谢的另一层含义便是默许。   默许对方的做法,默许对方的侵入,默许对方的掌控。   沈念看上去更不安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话一出口,又意识到太过直白,简直是想迫不及待离开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忘恩负义了。   他懊恼极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很感谢您……”   不知是不是太急,说到最后,沈念甚至呛了一下,偏头轻咳两声,眼尾微微发红,衬得眼尾那颗小痣更漂亮了。   他望着晏止行,眸子里水光盈盈。   晏止行与他对视片刻,目光一触即分,他淡淡道:“你大病初愈,近期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说着,又沉吟道:“等过几天,我亲自送你回去——说起来,你家住哪里?”   沈念低下头,小声反驳说:“您相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晏止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在沈念脚踝转了一圈儿,又淡淡收回。   被男人这么直白地提醒自己方才所为,甚至脚底下还踩着对方特意为此铺上的地毯,沈念不由微微脸红,嗫嚅片刻,“应该是在东城……我也不知道,他最近会住在哪一边。”   “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经常不在家。”   闻言,晏止行微微皱眉,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赞同之色,道:“那也不应当忽视你。”   “真的没有。”沈念摇着头,努力想要证明父亲的清白,“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我打一点钱,他还……还,还”   却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   可这次,晏止行没再轻轻放过,甚至追问:“具体是隔多久?”   沈念低着头,脸颊腾上热意,“有时候是一个月,有时候是两三个月……”   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   显然,对于在一个外人面前揭露自己家庭的短处,被逼着承认父亲确实忽视了自己,甚至是不爱自己,对他来说还是太为难了。   晏止行望着他,体贴地中断了这个话题,毕竟他并非真正关心。   转而问:“你父亲叫什么?”   “他叫沈昌赫,职业……我不太清楚,只是好像听说,他是在一个叫文生的公司当……嗯,职员?”   “文生?”晏止行说:“那倒是巧,我司最近与文生多有合作。”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敲了几个字上去,像是在和助理要名单,同时很自然道:“说来,我也认识你父亲。”   “真的吗!他最近忙不忙?”   沈念闻言,眼睛都亮起来了。   可话一出口,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急切,失了礼貌,有点不太自在地低下脑袋,很不好意思。   “自然。”晏止行看着他,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遗憾,说:“不过不巧,最近两家正在对接合作事务,文生由你父亲负责,正是忙的时候。”   “好吧……”沈念闷闷不乐地低下头,眼里刚冒出来的光也跟着散掉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沈念脊背,就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没事的,这段时间你先留在我这里,我会照顾你的。”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沈念声音还很低落,说:“您太客气了,您也有工作要忙的。”   “不忙。”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吐出这两字,浑然不理今早助理在电话里的咆哮。   可如此百般哄了,沈念仍旧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晏止行脸上的笑便冷了。   他看着沈念,淡淡道:“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让文生换个人来对接。”   这样,你父亲就有更多时间来陪伴你了。   “毕竟他的孩子刚刚大病一场,于情于理都该如此。”   他伸手,略带怜惜地抚摸着沈念的发梢,感觉到掌下微微的颤抖。   晏止行微笑起来。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沈念的迟疑和犹豫,对方会选择哪个显而易见,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他也不例外。   可最后,沈念还是摇了头。   “不用了,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也很为他开心。”   “他工作一直很努力,我知道的。”   沈念抽了下鼻子,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又重复道:“没关系,我明白的,还是工作更重要。”   可看起来,明明可怜极了。   他喃喃着,直到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   旋即,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落下来,淡淡的馨香沁来,让他整个人都恍惚,似乎要重回风雪弥漫的昨夜。   他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了。”男人的声音略显无奈,让步说:“我知道了。”   晏止行伸手,半拢住他的发,姿态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纳入羽翼,也像是单方面的占有。   “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不想再听到那些推辞的话。”   晏止行垂眼看他,语气淡而不容置疑,“我与你父亲交好,那照顾你,自然也算是我的一份责任。”   “责任……?”   沈念仰头望他,目光有些迷茫,喃喃重复了一遍。   “嗯。”晏止行道:“工作固然重要,但对家人的关心也必不可少。”   “这是成年人的责任。”   他冠冕堂皇,义正辞严,“我既是你父亲的兄弟,那自然也该代他爱你护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啊……”   沈念愣愣地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茫然地歪了下脑袋,犹豫片刻,不确定地喊他:“……爸爸?” 第5章 参观   声音轻轻的,唯独尾音微微上翘,像是带了把小钩子,勾得人心痒痒。   可偏偏表情还无辜,懵懵懂懂的,像是完全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让人疑心是否是自己内心太过龌龊。   晏止行凝视着他,目光幽深而沉静,右手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动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么。   可表面仍是一本正经的。   他道:“我确实虚长你几岁。”   几岁?   沈念觉得有些不合适,又换了个称呼:“那……哥哥?”   可明明晏止行与自己父辈交好,这样称呼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纠结极了,连鼻尖都要皱起来了。   晏止行看着他笑,这才慢悠悠解释:“我的意思是,可能会有些地方顾及不到你的感受,你记得要及时指出。”   沈念却完全没有被占了便宜的自觉,仍乖巧地抱着膝盖,先是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过了几秒才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提出了第一个要求,“那您可以给我一双鞋吗?”   他说着,目光下移,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样,“虽然踩在地毯上也很舒服,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说着,试探性地将腿往地上伸,深色的地毯与白皙的颜色对比愈发明显。   晏止行同意了。   他问:“还有吗?”   沈念认真地想了想,冲着晏止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没有啦,您真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   热心肠?   晏止行不置可否,只略带好笑地想,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了,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笑话他。   他起身道:“好,那你先休息。”   沈念冲着对方挥手,语气轻快,“再见,晏先生。”   晏止行颔首。   等门合上,脚步声远去,沈念这才从被子底下拿出早就嗡嗡震个不停的手机,他划开看了一眼。   是父亲来的消息。   沈念想了下,先把父亲的备注给删了,这才点进聊天窗口。   【你去哪里了?还有几个小时宴会就要开始了。】   他能去哪里,这人会不知道吗?   沈念觉得颇为好笑,没再理会父亲。   只是再往下翻时,他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纯黑头像联系人,昵称也就一个“晏”字。   -   书房内。   晏止行站在书架前,垂眼望着手机屏幕对面的人。   “你是说,你没查到‘沈昌赫’这个人,对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沉沉。   对面的薛助理推了下眼镜,严谨道:“是这样的。”   “虽然我司与文生关系不睦,但这方面还是不会出错的。”   晏止行:“我知道了。”   薛助理顿了一下,抬眼,睿智的目光透过厚厚镜片射过来。   他能跟在晏止行身边这么多年,除了大学时候带上来的情谊,其他的,便是洞察人心的能力了。   而前不久他已经从祝医生那里听说了沈念的存在。   而这么明显的欺骗,眼前这人却轻拿轻放,不得不说这很出乎他的意料。   难得的,薛助理对那位存在产生了点好奇。   当然,这是万万不敢在晏止行面前表现出来的。   他轻咳一声,道:“我将查到的传给您。”   说着,就要操作,却被对面人打断:“等一等。”   “嗯?”   晏止行摩挲了下指尖,问他:“二十岁的小孩,会喜欢什么?”   “……?”   薛助理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见对方明显摆出一副谈私事的态度,薛助理也就放松下来,玩笑道:“二十岁可算不上小孩了。”   晏止行瞥他一眼。   薛助理悻悻摸了下自己因为加班而略显沧桑的脸,“好好好,我是老油条。”   “二十岁的话,嗯……计算机?游戏?新鞋子?”   他想着还在老家的表弟,随口说了几个,便听晏止行道:“你去办。”   “?”薛助理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彬彬有礼道:“我说,老板,这算加班。”   晏止行道:“晚饭前送过来。”   薛助理还想讨价还价,却突然听屏幕对面似乎传来几声敲门声,又轻又缓,跟奶猫挠门似的,平白叫人心痒痒。   嚯,这就是传说中那位金丝雀?   眼看着晏止行清心寡欲素这么久,薛助理对老板的癖好可是好奇多年,如今好容易有机会一窥——   滴。   电话被无情掐断。   薛助理:“?”   不是吧?不仅得当爱情保安为爱加班,怎么连一手瓜都吃不上啊?   晏止行没理会薛助理的咆哮,亲自去开了门,低头,便见沈念正站在外面。   目光下移,在那踩着拖鞋的脚上转了一圈儿,微不可查地露出点遗憾之色,又转瞬即收。   显然,沈念也很意外,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敲开的门,居然就是晏止行所在的。   他有点无措,瞳孔都扩大了一些,与晏止行对视着,目光稍稍后移,注意到了房间里的设施。   “啊……您是在工作吗。”他更不好意思了,后退几步,说:“抱歉,打扰到您了。”   晏止行却摇头,将房门彻底拉开,书房内设施一览无遗。   “进来吧。”他温声道。   沈念呆呆地“啊”了一声,表情更茫然了,但还是在晏止行的牵引下走进来,又无知无觉地被引到书桌后面。   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掐断能供他逃跑的路线。   办公椅宽大,他坐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而显然,书房是晏止行最常待的地方,沈念只感觉自己被男人的气息包围了,仿佛坐进了他怀里一样……   沈念更坐立难安了。   他小心翼翼抬眼,望着晏止行,解释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刚才,阿姨给我送来了拖鞋,我就想着,认认路,以免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晏止行伸手摸摸他脑袋,没说话,却是个安抚的态度。   于是沈念便奇异地安心了,他仰脸看着站在背光处的男人,再一次确认问:“我真的没有打扰到您吗?”   晏止行否认。   于是,沈念又笑得眉眼弯弯了。   他坐在办公椅最深处,甚至连两只脚都是半悬空的状态,因为开心而微微晃着,带出漂亮的弧度。   “那,晏叔叔,您可以抽一点时间,给我介绍一下您的家吗?”   家?   晏止行对这个名词甚至感觉到了几分陌生,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可以。”   他走到沈念身边,半俯下身子,一只手便很自然而然地撑在扶手上,远远看去,竟像是将沈念圈养在怀里一样。   他用另一只手拉开沈念正前方的抽屉,满满的文件便露出来,沈念整个人都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晏止行仿若无觉,指着那些东西,就像是教导幼子一样,对他道:“这是最近有意向合作公司的资料。”   “这是最新季度的财报。”   “这是……”   他一项项数过去,而沈念始终乖乖巧巧坐在他怀里,目光有些茫然,也像是完全听不懂,所以放空了。   直到他抽出最后一沓。   “这些是文生的职员名单。”   不知不觉间,男人竟贴近了一些,热气喷洒在敏.感耳垂,激得沈念身子一抖,犹还懵懵懂懂地抬头,望着晏止行。   “晏叔叔……?”   晏止行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将手里那沓文件扔了回去,道:“没事。”   “我还没来得及看,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伸手,像摸猫一样摸了摸沈念脑袋,说:“书房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出去。”   沈念刚要点头,可困得实在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眼尾都氲上点点水汽。   一副听天书听困的样子。   ……勉强算乖。   晏止行想着。   书房在二楼靠左的位置,旁边就是沈念现在所住的卧室,也不怪他第一个就误打误撞摸过来,栽进晏止行这里。   不过,通常来讲,书房这种重地,旁边应该是主卧才对……   沈念暗戳戳想着,跟在晏止行身后。   如之前所见,这楼盘建设在市中心位置,寸土寸金,可晏止行竟将上下两层打通,空间界限感极强。   沈念倚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目光所及处空无一人,不知道家政阿姨正在何处。   四处看看,这里生活痕迹非常明显,想必是晏止行常用的住所之一。   显然,晏止行对享乐这事也没什么太大的欲.望,这么大的空间,居然只作了健身房、书房、卧室等用途。   沈念打眼一扫,就能给他说出个十种八种重修方案。   他舔了下嘴唇,有点遗憾地放弃,毕竟他不会在这里久居。   男人言辞简略,介绍起来很快,不过几分钟,两人便走到了二楼末尾。   沈念这才注意到,末尾居然还开着一扇黑色的小门,瞧不出是什么材质,触上去几乎通体生寒。   像是某种坚硬的金属。   他有点疑惑地看向晏止行。   而方才不止步于介绍,甚至还会直接打开门带他进去看的晏止行这次却停了脚步,只说:“是个储物间,不必进去了。”   沈念还有点好奇,但听对方这么说了,便也乖乖点头,说:“我记住啦,我不会进去的。”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这次,像是嘉奖一样,轻轻抚了抚沈念头发。   他发质很软,抚过去时呆毛也软趴趴倒下来,蜷在男人宽大的掌心,是无师自通的讨好。 第6章 裙子   下午四点的时候,薛助理准时到了。   脚边箱包满地。   沈念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很好奇眼前这个清瘦的人是怎么以一己之力带这么多东西上来的。   晏止行还在书房,薛助理一抬头,便见二楼转角处躲了个人,长得精致漂亮,甚至眼尾泪痣都恰到好处得勾人。   可偏偏眼神清凌凌的。   薛助理顿了下,心里感叹。   晏止行这小子吃得真不错啊。   他伸手朝沈念招招,神神秘秘说:“过来,猜猜是给谁带的东西?”   沈念瞥他一眼,又躲回去了。   不太好骗啊。   那是怎么被晏止行骗到手的?   薛助理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坚信和这玩意儿应该没关系。   肯定没关系!   他弯腰翻了翻,成功找出一个最新款的游戏机,对着沈念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见对方没继续往后退,他这才将游戏机放回去,提着东西往楼上走,同时笑眯眯和沈念胡扯,“我是晏止行的助理,姓郝,你叫我郝哥……咳,老板下午好啊。”   原本还吊儿郎当的人,脸上瞬间便笑开了花,只是眼睛还滴溜溜转着,一看就心虚到了极点。   薛助理强撑着和老板对视两秒,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败下阵来,后退几步,将自己身后的东西露出来,“看,您要的,我都送过来了哈。”   他边说边往后退,整个人都快要贴到门上了。   现在,别说是继续用话去逗沈念,简直连个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瞟了。   “哈哈,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终于退到门边,他擦了把鬓边的冷汗,终于松了口气,一只手握上门把。   “再见~”   乖乖软软的声音,很容易就让人懈怠。   薛助理也不例外,他放松了点防备,没直接出门,反而大着胆子转头,见沈念站在晏止行身边,眉眼带笑地看他,甚至还举着一只手冲他晃悠道别。   可爱。   薛助理不由自主就跟着笑起来了,轻松道:“拜拜啦。”   这晏止行艳福不浅嘛。   薛助理想着,见沈念似乎还有话说,便体贴地等了一两秒。   “——郝哥哥。”   沈念终于将剩下的话吐出来了。   薛助理:“……”   他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住了,鬓边冷汗狂冒。   不是,这金丝雀感情还是个黑心的啊?   他当机立断就要夺门而出,却被自家老板不轻不重一句话压在原地。   “慢着。”   脚像是生了根,薛助理颤巍巍擦了把冷汗,便听老板说:“去书房等着。”   秋后问斩是吧。   薛助理咬牙走向书房。   晏止行又瞥沈念一眼。   沈念乖乖巧巧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看他,仿佛方才出声的不是自己一样。   晏止行便摸摸他脑袋,说:“以后看见他,不用理会。”   “诶?”   “他不姓郝,刚才那是在欺负你。”   晏止行说着,浑然不管还没走进书房的薛助理被这天降黑锅砸得脚一崴。   不是吧?怎么还搞背刺啊?   但他不知道,要是在平时,晏止行肯定还会加上一句“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   可现在,他垂眼望着那双无辜的眼,心里想着,沈念不需要那些东西。   他不会让那种人踏足沈念的生活范围。   沈念回头,正好与薛助理对视上,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怀疑和不信任。   片刻后,他轻哼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我听您的。”   话语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信任让晏止行愉悦。   “很乖。”   他并不吝啬夸赞与奖励。   见沈念的目光又投向地上那些箱包,他适时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诶?”   小孩明显没想到,闻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目光里满是茫然无助,或许还有受宠若惊,犹犹豫豫问他:“这也是长辈的责任吗?”   晏止行便笑了,他说:“当然。”   “谢谢您……”   最后,晏止行将之前薛助理用来勾引沈念的游戏机塞进了小孩怀里,很纵容道:“好了,去玩吧,这里有阿姨收拾。”   沈念乖乖点头,望向他时的目光充满信赖,认认真真与晏止行说了再见,抱着游戏机转身回去了。   晏止行一直看着他进去,这才举步走向书房。   薛助理被他吓了一跳,嘟嘟哝哝问:“你怎么这么快?”   晏止行没说话,径自绕到书桌后。   薛助理见他没生气,胆子又大起来了,嬉笑着问他,“这么点的小孩,哪经得起糖衣炮弹,你不去趁机哄两句,把人弄个五迷三道、死心塌地?”   这次,晏止行终于抬头了,他漫不经心翻着文件,说:“没必要。”   “哦?”薛助理咋舌,“你这次打算当个正人君子,一点点培养感情了?”   晏止行不置可否,只将手中那沓资料往前一推,说:“继续去查。”   说的是沈念父亲的身份。   刚从祝医生那里知道这个消息后,薛助理就开始查了。   只是很可惜,关于沈念自己的消息好查,比如说是在A大念大二,再比如说每周末下午都会去一户姓李的人家做家教,再再比如说常住的地方是A大附近的某个小区……   但奇怪的是,关于他的身份,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却始终查不到眉目。   提到这个话题,薛助理也严肃起来了,一边接过数据,一边问:“通常来讲,孩子失踪父母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如果找上门了,您打算怎么做?”   “打发了。”   晏止行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让薛助理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哥,你不能当法制咖啊!这算拐.卖!”   话音落下,对面人却没什么反应,显然是心意已决。   薛助理也只好选择暂时相信自己这位老板,毕竟晏氏当年能起死回生,也全靠的是彼时才刚毕业的晏止行……   等等。   正要抱着资料往外走,薛助理却忽然脚步一顿,咂摸出味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既不打算用糖衣炮弹骗小孩,也不打算慢慢培养感情,而是直接强取豪夺?”   反正,人已经落他手里了?   薛助理简直要被这个猜测惊到了,可再想想晏止行的性子,似乎也不无可能……   作为人的良知还是觉醒了。   薛助理大义转身,悲壮道:“您这样不对,一个才上大二的小孩,你这么摧毁他的爱情观,让他怎么面对以后?”   以后?   这种词……   晏止行略带嘲弄地想,为什么要考虑这个?   总归是要在他身边待一辈子的。   他不会让沈念再去接触别人,自然也就无所谓受伤这个概念。   晏止行没有解释,只是撩起眼皮淡淡望薛助理一眼,画外之音十分明显。   “……好好好,滚咯。”   房门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晏止行揉了下眉心,神情略显疲倦。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昨晚。   风雪凛冽,而沈念就蜷在最深处,皮肤冰凉而柔软,眼睫上都覆着雪花,整个人脆弱又无辜。   能让孩子沦落到这一步……   那这父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反锁上门,沈念便放松地躺进被子里,伸手按开游戏机。   不得不说薛助理真的很懂,里面已经预先下载好了十几款游戏,够沈念玩上一阵子的了。   其中有一两款,也是沈念眼热好久,却没舍得买的。   这游戏机一开,再抬起头已经是家政阿姨来喊他吃饭的时候了。   “来了。”   他边说,边恋恋不舍地将游戏机放下,趿拉着拖鞋下床,站在二楼栏杆处探头往外看,便见餐厅内,晏止行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共同进餐。   沈念多留了几分注意,本想看看对面这人偏好什么口味,也好以后投其所好……   但是,当看到菜色的第一眼,他整个人表情就垮下来了。   清汤寡水。   晏止行明明没看他,却精准地读出了他的情绪,道:“你病刚好,清淡些。以后想吃什么,再和刘阿姨说。”   好吧。   沈念兴致不高地慢慢吃着,便见对面男人动作优雅却迅速,很快吃完,却也不离席,只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看他。   让他恍惚错觉自己是什么观赏雀。   吃过饭,又在晏止行的监督下喝了药,沈念正准备离席,却见家政阿姨走过来,吞吞吐吐的。   他自觉不是这家的主人,怕阿姨是顾忌到他,便加快步子想走。   谁料阿姨一看,登时急了,也不犹豫了,快速道:“是这样的,先生,我已经将小先生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但是……”   听她提到自己,沈念脚步一顿。   阿姨说:“有几件衣服,我不太好处理……”   沈念:“?”   衣服有什么不好处理的。   显然,晏止行也是这样想的,他皱了下眉,明显对阿姨的工作能力产生了一点怀疑。   但还是道:“拿给我。”   阿姨顿时松了口气,小跑着从一旁角落里提来几大包。   沈念转身想要去拿,“我自己带回去吧。”   却被晏止行先一步接过了。   他言简意赅:“我送你上去。”   沈念看看那大几包,觉得有个免费劳力也不错,于是很熟练地冲晏止行笑,“麻烦您啦。”   晏止行脚步一顿,转头对阿姨道:“睡觉前热一杯牛奶送上来。”   “好嘞。”   两人上楼进屋,沈念指使着把东西放到一旁沙发上,正要和晏止行道别,却见对方熟练地挽起袖口,说:“我来帮你。”   沈念转头看看那几大包衣服,觉得纯靠自己收拾得累死,于是很痛快答应了。   还不忘甜甜说一句谢谢。   毕竟“谢谢”又不要钱。   晏止行拆箱,沈念便转身去打开衣柜,还有另一边连通着的衣帽间。   昨日还空荡,今天都已经快要塞满了。   沈念大概扫了一眼,对晏止行的审美表示满意。   阿姨经验也丰富,将应季的、较常更换的衣服统统放在了衣柜和衣帽间较外侧的地方,很方便拿取。   总的来说,沈念对目前在晏家的生活十分满意。   不需要自己做饭洗衣打扫,甚至都不需要发愁经济来源。   就是不知道……   目光隐晦地扫过正站在沙发前的男人,沈念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付起对方想要的代价。   不过也无所谓。   他收拾好心思,走到晏止行身边。   晏止行已经将包装拆开一部分,正往外拿衣服,沈念大概扫了一眼,布料像是很轻的样子,该是夏天的衣服。   现在还是冬天。   更何况,他能不能在这里住到夏天都不一定呢。   沈念这么想着,便说:“夏天的衣服放进衣帽间右侧吧。”   晏止行照做。   两人齐心协力,很快便收拾了两包。   期间,沈念虽然短暂产生过“是否太过清凉”的疑惑,不过很快就抛之脑后。   可能夏服就是这样的吧?   毕竟在冬天待了这么久,他几乎快要忘记夏日的高温了。   沈念这么想着,心无旁骛地继续收拾,直到他从第三个箱子里掏出了一套海蓝色的水手服。   他高中夏季校服就长这样,被迫穿了三年,对这玩意儿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更何况,在沈念看来,这种服装太过幼稚了。   他正准备挂到衣帽间最最深处,可一起身,与之配套的另一件衣服也跟着掉了出来。   是……一条白色短裙?   沈念愣了一下,便失了先机。   晏止行俯身捡起来后,才注意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眉心跳了一下,可当目光落到沈念身上时……   他鬼使神差地,比划了一下。   大概刚能遮住大腿根?   沈念:“?”   晏止行轻咳一声,道:“大概是弄错了。”   他说着,就要将衣服往口袋里塞,同时一本正经解释说:“我等下带出去扔掉。”   沈念:“……垃圾桶在那边。”   晏止行不动如山,硬是将那条短裙塞进了西装裤口袋里。   但可能西装裤和短裙都觉得他离谱,短裙刚委委屈屈挤进去,便立刻掉了个小配饰出来。   白色的、缀着蝴蝶结和一串珍珠的、大概率很省布料也很省人工的。   具体来讲,那是个……   丁字裤。 第7章 警惕   总而言之,最后,晏总以纵横商场多年、超乎常人之厚脸皮,成功将那个小“配饰”从地上捡了起来。   并借口说是薛助理搞错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剩下的几包衣服出去了。   只留下沈念一个人还沉浸在茫然和震惊之中。   他想……他或许,知道晏止行到底想要什么了?   也不是不行。   浴室内水雾氤氲,沈念站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   其实他对自己的容貌如何并没有太多概念,只是从小到大受到的优待让他无师自通如何最大化利用这个资源。   对于晏止行,也会管用吗?   水声哗哗,他闭上眼,任由热流浇过。   他对自己向来缺乏耐心,胡乱擦了下头发,便裹着浴袍往外走。   却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晏止行。   男人靠在沙发上,手握一本书,手指修长有力,关节泛着漂亮的颜色。   听到声音,他放下书,朝沈念望过去。   松松垮垮的浴袍,被水汽蒸着显得愈发娇艳的肌肤,还有赤着的脚踝,未来得及擦去的水珠顺着腕骨滑落……   真的很漂亮。   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轻抓了一下,又慢慢放开,晏止行盯着他。   沈念步子一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   很好,刚涮干净。   这个时间点,再加上方才沈念看到的那些“衣服”……   晏止行来做什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他短暂且迅速地衡量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作出取舍,便见男人皱起眉,长腿一迈朝他走来。   旋即身子一轻,骤然失去重心,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   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圈住了男人的脖子。   这样一来,反而像是他主动求欢了。   沈念抿了下嘴,有点不太高兴这么被动,便悄悄伸出还湿着的脚,隐蔽地蹭了蹭男人的西装裤侧面。   但这个姿势太费劲也太高难度,沈念只尝试一两次就放弃了,转而放松地靠在了男人的胸口。   不管怎么说……   他还是蛮喜欢晏止行的拥抱的。   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印象太深了?   沈念琢磨着,这时候反而有点庆幸是晏止行先路过,而不是简清他哥哥赶到。   他脑袋湿漉漉的,发尾滴着水,室内又暖和,晏止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不过两三秒,胸口肌肤便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沁凉。   晏止行眯了眯眼,却不露声色。   被轻轻放到床上时,沈念灵敏地往床内侧一滚,心里想着,从晏止行对他的态度来看,床.上应该也不会吃太多苦?   ……唔,希望他在那方面癖好不要太奇怪。   他乱七八糟想着,却见晏止行并没有跟上来,而是俯身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来了……吹风机?   他一时愣住,惊疑不定地想着,什么癖好需要用到这玩意儿?   些微的杂音响起,带着暖风。   晏止行道:“过来。”   沈念犹豫了一下。   主要是把所有可能的使用方式都想了一遍。   ……想不出来。   他警惕且小心地挪过去,目光紧紧盯着吹风机,很是防备。   主要是感觉……一定不会舒服。   他动作更磨蹭了。   晏止行也不催促,只是在沈念快要挪到床边时忽然开口,将人直接吓了一激灵。   目光淡淡扫过来,晏止行问:“害怕吹风机?”   他说着,把手上那玩意儿给关掉了。   回心转意了?   沈念立刻松了口气,这次动作快了很多。   可他低估了老男人的狡猾。   脚趾堪堪落地,还没能站稳,腰间便猝然一紧,旋即眼前一黑,鼻尖又嗅到了那种淡淡的熟悉沉香。   一只有力的大掌箍着他后脑勺,将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唔——”   他还想挣扎,却骤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很轻微的嗡嗡声。   大概是因为整个人都被按进晏止行怀里了,这次声音比方才小了很多,可近在咫尺的暖风却让沈念头皮一炸,扑腾得更厉害了。   他看错晏止行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变态!大变态!   可奈何两人体力差距太过悬殊,沈念用了浑身力气想推开晏止行,可对方仍不动如山。   而且过了这么久,身体似乎也没传来什么奇怪的感觉,沈念便干脆放弃了,脑袋往晏止行怀里一扎,努力想让对方最好全身都湿透。   晏止行没管他。   大概是他太过安静,期间晏止行甚至捏着他后颈皮将人拉出来看了眼,确定那张脸上除了麻木之外没有任何表情,这才放心地将人塞回去。   沈念已经懒得去琢磨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过了约莫五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了。   晏止行将人放回床上,又弯腰将吹风机放回原处。   沈念缩进被子里,摸了摸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晏止行这是在干什么?   有钱人专有的事前准备怪癖?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但身体却是慢慢放松下来了。   困意涌上来,他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便感觉唇边抵了个什么东西。   还是温热的。   ……   沈念做了下心理准备才睁眼,却很意外地看到了一杯热牛奶。   “喝了。”   他乖乖照做,同时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前摇也太长了吧。   喝过牛奶,见晏止行又要抱他,沈念这次学乖了,主动伸出双手迎过去,用侧脸蹭了蹭对方温热的胸膛。   ……失策了,蹭得自己一脸湿。   晏止行垂眸望着怀中人。   柔软、无害。   连挣扎都只能显得更脆弱而易折。   手指缓缓扣紧怀中人纤细的后腰。   沈念一直隐晦注意着对方这次要搞什么,却眼睁睁看着晏止行抱着他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浴缸吗?   沈念不太乐意,毕竟浴缸还是很硬的,会硌。   但他没想到,晏止行最后选择的地方是洗漱台。   看着面前清晰明亮的镜面,沈念又一次深深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晏止行的变态程度。   屁股底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台,可沈念却觉得坐在了一团火上。   很难捱。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正思考着怎么才能少受点罪,就见晏止行伸手取下刷牙杯,又挤上牙膏。   最后,举着牙刷对他道:“张嘴。”   沈念:“?”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点不对了。   这个夜晚,沈念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对面这人。   比起白日里那副衣冠楚楚的精英样子,现在倒是真实了很多。   衣服乱了些,白衬衫湿了大片,隐隐露出胸.肌的颜色与形状,是很性感的样子。   可偏偏一手握着漱口杯,一口捏着牙刷,一副苦口婆心年轻老父亲的样子。   就……怪好笑的。   沈念没忍住,唇角翘了一下,因为愉悦,连带着悬空的小腿也跟着晃了晃。   他问:“您是打算给我刷牙吗?”   晏止行默认。   沈念便浑身都放松下来了。   他伸手接过来,说:“我自己来。”   晏止行任由他接过去,后退一步,可目光仍凝在沈念脸上。   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整天的磨练,沈念已经习惯他这样子了。   仔仔细细将牙刷干净,晏止行便又将他抱回床上,甚至还给他掖好被角,拉了窗帘关了灯。   沈念缩在昏暗舒适的房间里,望着缓缓关闭的门与隔绝开的亮光,心里想,就差讲睡前故事和说晚安了。   还有就是……   沈念忍不住又要动摇了。   难不成,晏止行真的只是想体会一下英年早父的感觉?   ……好怪。   -   另一边,晏止行径自进了书房。   薛助理早在公司那头恭候他多时,视频一通,打眼一瞧,顿时乐了。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咳。”   一句“快”差点脱口而出,薛助理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年终奖,堪堪剎住了。   他本还有心想问问自己今天将事情办得怎么样,老板“满意”不,可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更没想到自己嘴那么快,差点闯大祸。   好在晏止行今天明显在思考别的事情,没往他身上投放太多注意。   薛助理松了口气,在心里骂自己几句,飞快找回工作状态,简要汇报了一下今天公司里的事情,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今天隔壁那场晚会上似乎出了事,听说简家那位生了好大一通气。”   “不过,具体是什么事,简家还瞒得很紧。”   毕竟简家实力可不输晏氏,只是不在同一赛道,交集很少罢了。   “对了,文生的那位,似乎姓李?听说那位李老板今晚也赴宴了,还带了个挺漂亮的儿子,不知道有没有触上霉头。”   提到这个,还是因为金丝雀口中的那位“父亲”,就在文生当职员。   不论是真是假,总归多注意是没错的。   汇报完毕,薛助理耐心等着老板的指令。   几秒后,晏止行终于开口了。   “沈念的资料,再查得详细一些。”   “尤其是幼年时。”   随后,电话挂断。   薛助理:“啊?”   还要怎么详细?   不是,这短短一天内,他能将沈念舍友的身份都扒出来,应该已经算很认真、很详细了吧?   老板又在挑什么刺?   薛助理百思不得其解。   却不知,晏止行此刻正端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垂眼望着掌心,眸光很深。   指尖似乎又传来柔软、嫩滑的触感。   还有那微不足道却平添兴味的挣扎。   以及……   沈念会害怕吹风机的声音。   而资料并没有提到。 第8章 出门   那之后又过去几天。   这期间,沈念一直隐晦地观察晏止行,发现对方举止无比正常。   就好像……他那天晚上将自己捡回来,真的只是因为善心发作。   ……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会保有善心吗?   沈念对此持怀疑态度。   此外,还有一件事让他异常苦恼——   那就是,晏止行无比规律的生活习惯。   每日六点起床晨练,七点到家洗澡,七点半将他从被窝里抱起来洗漱,八点用完早饭去上班,十二点准时到家监督他吃午饭,一点又把他抱回床上强制午睡,两点出门上班,晚上六点到家监督他吃晚饭……   总而言之,比他爹还能管。   沈念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作息这么规律,还是在高中……不对,高中都偶尔放个假睡懒觉呢。   更别提上了大学后,第一学期住校还顾忌着舍友的作息,第二学期自己搬出去后,更是无所顾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虽然不健康,但是很快乐!   现在的日子,简直比沈念之前设想的最坏情况还要坏!   他之前以为最多不过是屁股遭点罪罢了!   谁知道是精神饱受摧残!   这天早上,又一次困顿到半闭着眼被抱到餐桌边,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早饭,又麻木地和去上班的晏止行说了再见后,沈念终于没忍住,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阿姨也没管他,不知道是不是晏止行的吩咐。   他想着,在一片黑暗中慢慢闭上眼。   再睁眼时,是被手机的铃声叫醒的。   沈念揉着眼睛爬起来,便见是他带的小孩家长给自己发了消息。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欠了人家小孩一次家教呢。   毕竟上次是他临时被父亲拉走,不得已爽了约。   他没急着答应,而是先收拾了东西,试探着走出家门。   没人拦他。   呼。   沈念松了口气,想着,看来晏止行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他对着阿姨挥挥手,说:“午饭不用管我了。”   阿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先生表情轻松地离开,立刻低头掏出手机发了消息。   -   沈念的钥匙丢在那栋别墅里了,联系房东时又得知对方正在国外度假,只好去书店又买了本教材,找了个咖啡厅坐下重新备课。   他教的是个初中小孩,又是他最擅长的科目英语,加上之前早就准备过,这次重新备课非常快。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推开书,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将手机拉过来。   在刚出门时,他和简清发了消息,邀请对方下午见一面。   本以为会很顺利,可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对方居然拒绝了。   【jjjq:哭哭.jpg】   【jjjq:家里出了点事,最近有点忙。】   沈念回了个OK过去,又问:【需要帮忙吗?】   简清拒绝了。   好吧,那今天就没别的事情了。   离和家长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沈念向来活得粗糙,更别说前几天晏止行还一天三顿地投喂他。   所以,他直接把今天的午饭略过去了。   下午三点时,沈念准时登门,先是和家长打了招呼,这才熟门熟路地进了小孩房间。   是个初一的男生,很害羞拘谨,也很好带。   先讲解了上次的月考题,再重新讲了一遍课文,便差不多过去两个小时。   又抽着背了半个小时,沈念便告辞了。   冬季白昼短,他出门时,天色已经半黑。   学生住的地方比较偏僻,需得走上十几分钟才能到地铁站。   却在经过某个小巷口时,骤然被人攥住手腕大力拖进去。   沈念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狠狠掼到墙上,脊背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意。   眼前阵阵发黑,沈念深吸一口气,正想着到底是自己那亲爹又发疯了,还是学校里那些人来找他算账了。   可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瘦削清秀的男生,眉眼间隐约与沈念有些相似。   沈念意外地抬了下眉。   “怎么是你?”   男生沉着脸,一脸戾气,问他:“你不知道?”   沈念挑眉,并不在意,反问道:“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男生一时语塞。   沈念声调上扬:“逃课了?”   他伸手,去戳眼前人的肩膀,“你可是在高三,李文鸣,信不信我告诉阿姨去?”   男生——准确来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文鸣,终于绷不住了。   高三的男生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投下的阴影能轻易覆盖沈念,可当沈念重新摆起哥哥的架子,李文鸣还是本能地一缩肩膀。   “别告诉我妈……”他瓮声瓮气的,“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沈念气势汹汹,“你倒不如担心担心你明天的月考!”   “……你还记得啊。”   莫名地,李文鸣肩膀一松,表情也放松下来了。   “当然。复习得怎么样了?”   李文鸣的表情彻底垮下来了,嘟嘟哝哝道:“你就只知道关心这个。”   “那不然呢?”   李文鸣轻哼了一声,说:“小菜一碟。”   沈念便点点头,说:“那就好。我先走了。”   可他才迈出两步,便发觉李文鸣又绕了过来,拦住他不让走。   沈念抬头,便见这个弟弟的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表情难辨。   莫名地,他心头一跳。   “你还没和我解释。”正读高三的少年声音喑哑,那双眼睛也沉在黑暗中,恍惚地,沈念似乎看到了星星点点的亮色。   “……什么?”   “我父亲欺负你了,是不是?”   沈念微微皱眉,毫不留情地抽手,“没有。还有,这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事情。”   ……又是这样。   李文鸣咬牙。   又被当成小孩子,又被糊弄……   从小到大,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   可明明他都已经成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李文鸣低着头,目光落在沈念身上,竟恍惚了一下。   ……自己,已经比沈念还要高半个头了。   十年前,父亲将沈念带到自己和母亲面前。   他还记得,母亲差点误会沈念是父亲的私生子,还为此大闹一通,也因此后来一直对沈念很愧疚。   想起这个,李文鸣险些笑出声,母亲也太敏感——可很快,他又想起接下来的事,表情重又沉郁起来。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养兄。   会弯下腰与他对视,会认真听他的每一句。   哪怕是被自己的父亲无礼对待,也从未迁怒到他。   这么好的兄长……   可收养沈念的事到底让父母生了嫌隙。为此,父亲将沈念送入了寄宿制学校,在沈念上了高中后,更是直接让人搬了出去,连假期都不得一见。   直到前几天,他听说,父亲想带着沈念去参加简家开的那场晚宴。   那场晚宴的性质,圈子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父亲的心思太过明显和丑陋。   但,更让李文鸣接受不了的是,沈念居然同意了。   他也是这样的人吗?也被金钱腐蚀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终于,……要彻底失去了吗?迟来了五年的……   “你骗我,骗我。”   他喃喃念着,忽然往前走近一步,几乎是强迫着将沈念压在墙边,手指都用力到发抖。   光落下来了,照亮那双通红的眼,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李文鸣死死握着拳,指甲都嵌入掌心,他气息不稳,颠三倒四说:“我知道父亲要你做什么,我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沈念,你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高大的少年像是承受不住一样蜷缩起来,背脊高高弓起,他像是很痛苦,反反复复说着:“你是背叛,你背叛了我……”   忽地,李文鸣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仰头,想要去看沈念,可眼前发黑,最后的努力,也只不过堪堪让目光触及那尖尖的下巴。   他似乎,比五年前更瘦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沈念收手,任由李文鸣软软倒在地上。   毕竟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还上了三个小时的课,沈念体力耗尽,只伸手挡了一下,没让李文鸣直接重重栽到地上。   但要说把这么大一个小伙子扶起来,甚至带到一中门口去……那就太为难沈念了。   他翻出手机,找到李文鸣的班主任,发了定位后,这才揉了揉肩膀。   下手好狠……   上大学后,他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毕竟初高中那群总爱折腾他的人,基本都出国了。   要么就是家里破产,一落千丈进厂打工了。   他很是嫌弃地踢了脚地上那人,不知道自己这便宜弟弟今晚发什么疯。   等到巷子口传来脚步声,沈念这才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要说他对这个弟弟没有任何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沈念有些出神了。   他想起十年前,初至A市,寄人篱下谨小慎微,是那时才八岁的李文鸣第一个对他展现出了善意和接纳之意。   只是……   他们到底不是同路人。   沈念垂下眼,近乎是漠然地想着。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相互理解。   脚步骤然停住。   眼角余光处,巷子尽头,本该是明亮的路灯与车流,可现在却一片沉寂。   他霍然抬头,便撞入一双幽深眼眸。   光被尽数遮拦,他站在男人的阴影里,也像是羽翼下。   背着光,他看不清晏止行的表情。   不由地,沈念瑟缩了一下。   “……晏叔叔。”   声音也很低,带着某种潮湿的柔软。   他像是无知觉般,往前走了一两步,最后站定在晏止行不远处,犹豫着、踟蹰着,冲男人伸出了手。   想讨要一个拥抱。   而晏止行一如既往地回应了他。   熟悉的沉香淹没他、拥住他,沈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声问:“您是刚下班吗?”   “不。”   晏止行否认了。   沈念敏锐察觉到危险,乖巧地闭上嘴,不打算自己跳坑了。   “我一直跟着你。”   晏止行步子很稳,怀抱也是,声音也是。   沈念蜷在他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也昏昏欲睡——直到,冷汗瞬间浸透背脊。   “……您监视我。”他声音喃喃,像是很茫然,也像是无意识地询问:“这也是长辈的责任吗?”   晏止行弯腰,将沈念轻轻放在车后座上,然后自己坐进去。   一片黑暗中,那双锋利的眼微微垂着,目光落在沈念略显苍白的唇上。   他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否认,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沈念的唇瓣,声音很低。   “不然,你就要被别人欺负了。”   沈念只觉自己仿佛在被毒蛇舔舐。   ……不,不对。   他闭了下眼,眼睫控制不住地轻轻颤着。   他想,还没那么糟糕。   起码,晏止行这一整日,并没有干涉他的行为。   ……只是,掌握他的行踪而已。   一路沉默,而晏止行的指尖从唇瓣慢慢落到眼角,最后,轻轻笼住了那颤抖着般的眼睫。   像是上下翻飞的蝶翼。   沈念依偎在他怀中,就像是睡着了,脸庞柔软,双眸紧闭,满是信赖。   可快要到家时,怀中人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声音很轻、很轻。   他说:“可是,我已经被欺负了。” 第9章 淤伤   到家时,阿姨已经备好了晚饭。   晏止行并没有询问沈念今天为何会被人拉到小巷,又是怎么出来的——或许,他从头到尾都看着?   再往坏处想一点,早在李文鸣将他拉进去的第一时间,晏止行就让人去调查李文鸣了?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沈念舀了一勺汤,心不在焉地想着,反正以他父亲那谨小慎微的性子,肯定早就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毕竟,以李文鸣母亲那多疑的性子,都没有查到过去的任何蛛丝马迹,只能选择相信父亲那套说辞。   就算晏止行查到了李文鸣的身份,顶多也就是猜测李文鸣和他有过龃龉,肯定不会知道他和李文鸣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再坏一点,就算晏止行真的手眼通天,查到了他和李文鸣的关系——那又如何?   从始至终,沈念可都没有主动说过谎。   ——父亲名叫沈昌赫。   这是母亲亲口告诉他的。   他和母亲也只不过是无辜的被蒙蔽者而已。   就算晏止行误会了,那也只是因为父亲在掩饰自己联姻前,在外还有一段风流债这事时,用了点巧妙的手段罢了。   想到最坏可能也不过如此,沈念心下稍定,抬头与晏止行对上目光。   那人已经吃完了,正望着他,眸光很深,却也像是单纯的赏看。   ……也说不定,晏止行并不在意这件事。   毕竟,简清也不会理会他家猫出门认识了哪些新流浪猫,又和哪几只流浪猫打了架。   就像简清他哥不会在意简清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一样。   晏止行也不会例外。   沈念漫无目的地想着,同时熟练地咬下晏止行递到嘴边的虾肉。   他眯了眯眼。   过去,他一向不爱吃这种麻烦的、需要处理的食物。   但现在,晏止行全部代劳了,这让他很满意。   难得的,沈念都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对待晏止行的方式太粗糙了。   毕竟,虽然还不太确定晏止行的目的,但对方对待自己确实是很用心的。   虽然方式实属让人难以忍受,但或许,一个合格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呢?   又想了想,沈念懒得管了。   他总不可能蠢到真信了晏止行那套说辞。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一个商人,还至于去做亏本生意?   嗤,他才不信。   吃过饭,沈念便起身上楼,晏止行跟在他后面,他也没管。   只是,转弯时,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是个陌生人,可那人却盯着沈念,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沈念脚步一顿,很熟练地躲到晏止行身后,是很乖很害羞的样子——   但奈何祝医生早就从同僚那里听说了薛助理的悲惨遭遇,知道这被晏止行从雪地里捡回来的金丝雀,实则是个黑心肠的。   这方面看,倒和晏止行很般配。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谁会先栽了。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祝医生都喜闻乐见。   但他也没敢多看,生怕一个不顺心,这金丝雀就把自己拉下水,只是将晏止行之前提过的药物递过去,叮嘱道:“应当不严重,你按着我发给你的去做就是了。”   “我今晚不走,要是还不行,你随时叫我进去。”   晏止行点头接过,又带着沈念进了房。   沈念还没琢磨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又被晏止行抱上床,他正熟练地准备钻进被子然后和晏止行说晚安——   然后,后腰猛地一凉。   他整个人瞬间炸毛了,可后腰上那只大掌按得很紧,让他动弹不得。   晏止行难得开口安抚了一句:“乖。”   随后,本就宽松的卫衣被彻底推到肩膀以上,露出大片雪色的肌肤,以及盛放在雪地上、最显眼的那一枝梅。   那是李文鸣推他时,脊背撞在墙上留下的淤青,现在甚至泛起了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晏止行皱眉。   他目睹了全程,本以为最多不过是痛几下,青一点,却忘了沈念身子娇,连轻轻一攥都能留下一圈红痕。   早知这么严重,在进门的第一时间——不,准确来说,还在车上时,他就会为沈念处理。   沈念却全然不知自己肩上现在是个何等凄惨模样。   毕竟他向来懒待自己,加上中学时期常年负伤挂彩,轻轻碰下都红一片,根本懒得管,左右不过疼上几天。   也多亏他娘遗传给他这幅虽然娇,但是既不留疤也不长痘的身子。   可以说,这还是他这十年来,第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地检查伤口——更准确地来说,沈念现在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冬夜,哪怕有地暖加持,温度也还是有些低。   更别提在沈念的心理作用下,那肌肤与冷气贴着,以及那极有存在感的、仿佛要将他吞吃殆尽的目光,让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   “您——”   他想出声问问晏止行到底要做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骤然感觉肩膀靠下处一阵冷寒。   他本能地抖了一下,旋即便整个人被翻了个面,又一次被按进了晏止行怀里。   对方的怀抱很温暖,也因此衬得背上敷着的冰袋让人愈发难捱,沈念没忍住,挣扎了一下,便感觉晏止行轻轻抚了抚他头发。   “忍一下。”   沈念将脑袋扎进他怀里,一声不吭了。   忘了过去多久,沈念迷迷糊糊中发觉自己又被翻了一面,趴在了床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落上来,与他紧紧相贴,让他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颤,他挣扎着想转身,或者抬起头。   可晏止行的手很稳,没让他感觉到疼,却也让他动弹不得。   “忍一下。”   晏止行又重复了一遍。   而沈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到底指什么——毕竟,他对于伤口处理的流程实在是一窍不通,更何况在他心里,这点伤实属小事,不用记挂。   冰敷一下已经算是难得的重视。   可下一秒,伤处骤然传来的剧痛让他差点弹起来。   指尖猝然收紧,攥住床单,指节都用力到发白,身子轻轻颤着,喉间控制不住地溢出闷哼。   可男人并没有因此而升起一丝一毫怜悯。   他垂眼望着沈念,只说:“再忍一下。”   动作反而变快了。   沈念疼得眼尾都冒出点生理性的眼泪,稍稍一眨便顺着脸颊滚落下去,在床单上烫出鲜明的两点。   好疼。   沈念慢慢抽着气,心想,这还不如让他自愈,虽然会疼上好几天,但好歹还能忍住。   但他心里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心里像是升起某种莫名的感觉,沈念没细想,只将脸埋在枕头里,除了最开始太突然才泄出的那声之外,到最后也一声不吭。   过了十几分钟,晏止行放开他,重新将他抱进怀里,问他:“疼吗?”   沈念低着头不吭声。   晏止行伸手托住他下巴,又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沈念下唇。   他触摸到了点点濡湿,以及忍痛时被牙咬出来的痕迹,这是疼狠了。   晏止行便低头看他,看他头顶那小小的一颗发旋,竟也看出点惹人怜惜来。   “既然疼,下次就不要这样了。”   ……怎样?   不要怎样?   再也不要出门?   还是再也不要离开对方的掌控——说好听点,羽翼?   ……关他什么事。   又不是沈念求着晏止行给自己处理伤口的。   沈念不吭声,只是在那指腹揉搓完,又按上唇瓣时,忽然咬上去。   用的力气不算小,几乎是眨眼间,沈念便在口腔中嗅到了点点铁锈味。   他怔了一下,自己都有些诧异,连忙放松力气,可晏止行却没有收手。   那手指在口腔中搅弄着,也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一颗牙齿,到最后抽出时,指腹已经覆了一层莹润的光。   沈念被他弄得嘴里发酸。   “两颗。”   晏止行的声音平静,像是陈述,“明天带你去磨了。”   等了两秒,没等到沈念的反应,他便将怀中人往上抱了抱,又伸手抬起他下巴,却意外地对上一双泪光盈盈的眼。   仿佛只要轻轻一碰,那眼泪就要受不了了,就要落下来了。   无意识地,原本虚虚放在沈念后腰上的手慢慢收紧,他沉默着,又问了一句:“很疼?”   是妥协的姿态。   过了几秒,沈念终于点了下头。   晏止行便像之前一样,重又摸摸他脑袋,说:“乖。”   沈念并没有响应,在对方放开手后便重新低下头,将脸扎进他怀里。   另一人的怀抱,温暖、宽阔。   只是,不属于他。   沈念想着,忽然发觉原本放在腰间的手慢慢上移,最后重新落在肩上。   身子几乎是本能地绷紧,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可最后,晏止行也没再碰他。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贴在伤处,包裹他、承载他。   ……是从来未有过的感觉。   这一天,沈念已经累极了。   哪怕心里还警惕着、抗拒着,可是,蜷缩在已经有些熟悉的怀抱里,温暖的沉香拥住他,黑甜梦境降临了。   沈念终于闭上眼,纤长的眼睫随着清浅的呼吸慢慢起伏着,脸颊柔软,毫不设防。   晏止行垂眼看着他,感受着那细细的呼吸喷洒在胸膛,带来某种流连的痒意。   指腹慢慢落在那柔软脸颊上,轻轻按出了一个小窝。   很软。 第10章 咬痕   晏止行起身,将人塞进被窝里,又细细端详了半分钟,这才转身离开。   出门时,祝医生正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问:“处理好了吗?”   晏止行站定,望了他两秒,目光实在称不上友善。   “……怎么了?”   祝医生被他看得摸不着头脑,本能地后退两步,便见晏止行淡淡收回目光,往书房去了。   薛助理正站在一旁,探头探脑想往房间里看,又不敢太明目张胆,见状松了口气,又和祝庆云咬耳朵,“还能是怎么了,你肯定是被金丝雀拉下水了呗。”   “我又没嘴欠。”   平白被戳了下膝盖的薛助理噎住,过了两秒才猜测道:“估计是处理伤口的时候疼了?毕竟老板那幅样子……啧,可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祝庆云颇觉奇怪,“那老板折腾我干什么?——谁家处理伤口不疼,要是不舍得,那就别让人受伤啊?”   薛助理看着毫无觉悟的自家同僚,悲哀地摇摇头。   “薛先诚,你很闲?”   不远处传来晏止行幽幽的声音,薛助理一个寒战,立刻将祝医生推开,迭声应道:“来了来了,这就来。”   他紧跟着晏止行进了书房,见对方已经坐在书桌后,伸手要去翻阅桌面上那沓资料,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   ——那是关于沈念的调查。   刚拿到结果时,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虽然老板点名着重要幼年时的数据,但奈何他百般发掘,硬是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而初中虽然成绩拔尖,却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直到高中,原本平平无奇的金丝雀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延迟了一周才去报到,还在报到的第一天就和同桌打了一架双双挂彩进校医院。   之后三年更是精彩极了,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半月进一次办公室,一个月回家一次……   野,太野了!   还是说,老板就喜欢这样的?   薛助理乱七八糟想着,见对面老板越是翻阅,脸色就越沉,心里不由忐忑起来——万一老板不喜欢这样式的,那他岂不是害了金丝雀?   虽然那人坑过他一把,但或许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   薛助理悚然——他怎么也被金丝雀那副乖巧样子骗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去,晏止行垂眼,往日里几分钟便能扫完的文字,今天他却看了很久。   资料上照片寥寥,这是被忽视的孩子才会有的待遇。   明明成绩很好,初中却不被重视,从未得到特殊对待。   高中,孤身求学,只因为报到迟了几天,便被同学排挤孤立,而那本该教书育人,行指导之责的老师居然就高高挂起,毫不在意。   ……还真是,被人欺负了。   “安排一下。”   晏止行声音很沉,道:“明早,我去明德一趟。”   “是。”   薛助理习惯性应了,等走出门才反应过来——不是,老板这意思是,要给金丝雀找场子去?   -   第二日清晨,晏止行出门时,沈念没起。   门是锁着的。   他便让刘姨将饭热着,好让沈念起来随时都能吃,出门去了。   回来时已经过了午饭点,他脱了西装外套,卸下领结,伸手捏了下眉心,神情略带疲倦。   刘姨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走过来,小声说:“小先生一直没出来过……早饭也没吃。”   “我知道了。”   晏止行划开手机,点了两下,便进入了一个隐藏软件。   屏幕上,卧室里一片昏暗,而本该在床中心的少年却蜷缩在角落里,只占据了小小一片。   被欺负了。   -   被窝温暖柔软,呼吸间就像是被起伏的海浪托着,沈念沉在梦里。   直到轻而缓的敲门声打断梦境,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很困倦。   他没有起床气,而每次初醒神智还不清时,总会展露点承自母亲的柔软。   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沈念哼唧了两声,意思是直接进就好,可是过了几秒,才想起来昨晚他爬起来将门锁上了。   为什么要锁门呢……   大脑还有点困顿和茫然,他不情不愿地下床,脚心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又很喜欢地眯了眯眼。   是很舒适的生活环境。   他打开了门,阳光照过来,刺得眼睛立刻就要闭上。   可有人动作比他更快,在他感到双眼难受前,晏止行便倾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住光,而后将人抱进怀里。   “刚醒?”   在对方出声的那一刻,沈念便彻底清醒了,也想起自己昨晚为什么要锁门了。   本意就是不想让晏止行进来打扰,可现在,居然是他自己给对方开了门。   沈念心情糟糕起来了。   晏止行将人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他□□的脚,又被沈念踢走。   他不说话,但也没去看晏止行,只自顾自地翻过去要拿手机。   可还没够到,就重新被晏止行抱回去了。   沈念刚要反抗,便被男人捉住脚心,粗糙的触感擦过去,让他禁不住浑身一抖。   很快,晏止行放开了他,方才的动作就像是单纯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寒一样。   沈念往后缩,晏止行也没拦,只是问:“饿不饿?”   沈念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脚盖住,怕自己再不说话,他还要做些更过分的事,便闷声闷气道:“不饿。”   晏止行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就将他重新捞回来,伸手按了下他胃部的位置,瘪瘪的。   说谎。   沈念要跳起来了,他使劲推开晏止行,说:“我说过了,我不饿。”   晏止行只好妥协,“好,那先不吃,让刘姨热着。”   他说着,要伸手去摸沈念的脑袋,又被对方躲开了。   那手便僵在半空。   对方已经出现明显的妥协态度。   比昨晚好多了。   过了两秒,沈念抿着唇,小声说:“你去洗个手。”   晏止行没问为什么,正要起身去卫生间,却又见沈念踢开被子爬过来,伸手握住他手腕。   手指纤细白皙,与另一人的手腕衬着,颜色愈发淡了。   沈念一只手抓着晏止行,另一只手摸索着从床头抽出湿纸巾,胡乱地给对方擦了下手。   “好了,摸吧。”他低着头,将湿纸巾丢进垃圾桶。   可晏止行却没动,只是凝望着沈念,过了片刻才伸手将人重新抱进怀里,问他:“心情不好?”   “没有。”   晏止行声音很低,与房间内昏暗的颜色衬着,“告诉我。”   顿了一两秒。   “念念。”   唤出这个名字时,舌与上颚相抵,带来某种潮湿的感觉,像是清晨的雾气。   沈念恍惚了一下。   晏止行将他往上抱了些,与那双因为刚起床而显得湿润的瞳子对视着,他伸手,像是想要笼住浮在其上的雾。   “被欺负了。”   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沈念想,那又关他什么事。   可晏止行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   他伸手,轻轻托起沈念的下巴,目光落在上下颤着的眼睫毛上。   他说:“被我欺负了。”   沈念终于抬眼,撞入了那双深而沉的眼。   可今天,那双眼似乎对他敞开了。   晏止行倾过来,抵住他额头,只与他体温相贴。   沈念恍然地想,这好像是个道歉。   ……来自,晏止行。   他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唤着:“晏叔叔。”   “嗯。”   沈念便似是安心了一样,将脑袋贴过去,脸颊柔软,黑发也柔软。   他低低抱怨:“您昨晚好凶。”   “嗯,”晏止行说:“对不起。”   沈念没应,只是在他怀里又拱了拱,将那原本整齐的衬衫都拱乱了。   他声音闷闷的,说:“我昨天也不该咬您。”   晏止行垂眼望着他。   明明是这样可怜,这样柔软。   他想起上午。   那时,他走在明德中学的校园内,目光扫过每一寸,从摇落的树影、人造的湖畔,到教学楼的角落、厕所的隔间。   他太明白人的阴暗面,而中学时期的恶更纯粹无顾忌。   尤其是在明德。   以沈念的成绩,理应上最好的公立高中,被同学敬着,被老师捧着,然后顺顺利利考入A大。   而非被塞进这样一个以家世说话的国际学校,身处最差的班级,身边不是准备出国的纨裤子弟,就是花钱买进来镀金的纨绔子弟。   连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那所谓的教师,都折服于学生的背景。   他可以轻易想象出沈念在明德经历过的那些事——被排挤、被孤立,被人关在厕所隔间,被引到湖边乃至被推下去……   只是这么想着,晏止行都感觉心脏微微收紧。   他想,沈念是需要尖牙的。   这样很好。   很好。   “再咬我一次。”   晏止行说着,向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食指之上,昨晚伤口留下的痂暗红。   沈念仰起脸,脸颊弧度也是柔软的。   湿热的口腔再一次包裹了他,可带来的却并非昨夜的刺痛。   像是道歉一样,舌尖轻轻擦过伤口,带来某种微麻的痒意。   “哪里……都可以?”   晏止行仰面躺着,嗯了一声,闭上眼。   任由沈念伸手拽开他衬衫的领口。   而后,喉结被轻轻叼住。   温热的、柔顺的。   而后,才是尖利的痛。   手指一点点收紧,最终,虚虚落在沈念后颈。 第11章 公司   第二天一早,沈念看着餐桌对面的晏止行,以及在厨房里佯装洗洗涮涮,目光却一直往这边瞟的刘姨,沉默了。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用完早餐,晏止行换了衣服准备去公司前。   沈念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叫住他。   “晏先生,等一下。”   晏止行停步,转身望向他,便见沈念蹬蹬跑过来,站定在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尖,伸手。   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连带着那上面的牙印都愈发显眼。   沈念努力想将晏止行的领口再提高一点,最好可以挡住牙印——他有点懊悔了。   大概是因为当时卧室太昏暗,气氛也适宜,加上被对方向自己道歉这件事冲昏了头脑……总而言之,简直是鬼迷心窍!   沈念推了半天,无济于事,一抬头又见晏止行垂眼望着他,眼里是很明显的笑意。   他有点尴尬地转身,若无其事将晏止行的领带拿过来,小声解释说:“我给您系。”   晏止行没出声,只是微微抬起下巴,是默认的态度。   那是条蓝色的领带,很常规,沈念很快便打了个基础的温莎结,然后调整好,又往上推了一下。   沈念放手,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晏止行——不行不行,还是能露出来。   他便又拽着领结继续往上推,直将衬衫的领子都挤得翘起来,这才满意了。   好,挡住了。   沈念便很高兴也很轻松地和晏止行挥手,说:“晏先生中午见~”   声音都是飘起来的。   说完,甚至没等晏止行回话,就转身想跑——下一刻,腰间一紧。   温热的怀抱又一次拥住他,沈念正茫然,便感觉耳垂气息喷洒,带来敏.感的战栗。   “念念,”晏止行的声音含着某种微叹的笑意,他说:“太紧了。”   太近了。   沈念恍惚了一下,便错失了最后挣扎的机会,直接被晏止行抱上了车。   车门合上,司机非常懂地立刻踩下油门,没给沈念留一点逃跑的时间。   沈念被晏止行抱在怀里,整个人还有点懵懂,想抬头,又被压住眼。   “乖,”他诱哄着,“睡一觉就到了。”   ?   就到哪里了?   沈念踢了踢脚——他在家中向来懒得穿袜子,方才被晏止行拐走时又太匆忙,连拖鞋都掉了。   晏止行这才注意到。   车内温度比室内低,也因此,那双脚很快便沁上凉意。   晏止行却没说让司机调高空调温度,而是默不作声地将那双脚揣进了怀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沈念懒得管,只是望着窗外,心里暗暗记着路线。   很快,轿车缓缓驶进园区,晏止行先下了车,而后对沈念伸出手。   沈念迟疑了一两秒。   主要是因为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晏氏公司的园区。   本来他连咬痕都不想让其他人看,结果现在怎么成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进去这个场面了?   但很快,沈念便放弃思考,对着晏止行伸出手。   毕竟晏止行自己都不嫌丢人!   而第一次来就光着脚走上去,这件事对沈念来说还是太难了。   沈念窝在他怀里,调整到一个自己舒服的姿势,然后将脑袋一扎,再不肯抬起来了。   而晏止行垂眼,望着缩在怀里的小孩,心里第一次升起对古代那些昏君的共情。   越往里走,沈念便越提心吊胆,尤其是走到电梯间时,沈念抓着晏止行胸口的手都不由自主紧了些。   这是专用电梯,本就只为晏止行一人服务。   可晏止行垂眼,看着怀中似乎连头发丝都在紧张用力的小孩,难得冒出了点逗弄心思。   他故意停下脚步,像是要为沈念介绍般,说:“顶楼是我的办公室。”   沈念没什么反应,只是抓着晏止行衣襟的指节都有点发白了。   顶层……那岂不是意味着,等电梯要很久。   也就代表,会在电梯间碰到很多很多人。   他有点紧张地舔了下嘴唇,飞快探出脑袋看了眼,发现电梯正停在32楼,迟迟没动。   晏止行道:“那一层是会议室。”   会议室……电梯还停了这么久。   沈念更紧张了,他甚至有点恼怒,好心为晏止行打领带遮挡伤痕,怎么这人反而恩将仇报,强行将他抱到公司?   此刻,沈念已经浑然忘记,晏止行脖子上的牙印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他磨了磨牙,非常想再咬晏止行一口。   只是这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便听得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念立刻将脑袋埋下去。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笑。   “怎么这样怕生。”   沈念后知后觉抬头,而周围一片空荡,偌大的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晏止行骗了,挣扎着就要跳下来,可男人小臂收紧,轻松就将他禁锢在了怀中。   他气得仰头,来不及多想,啊呜一口就咬上去。   只是瞄准的是脖子,真正叼进嘴里的,却是他才亲手打上去的领结。   那蓝色瞬间变深,沈念有点不知所措地松开,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晏止行稳步走出去,目标明确进了最近的那间会议室。   这次,沈念吸取了教训,先是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看了一圈,确定这严肃的会议室内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胆子又大起来了。   “放我下来……!”   他哼哼唧唧挣扎着,可出乎意料,这次,晏止行分外好说话。   屁股挨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沈念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坐在会议长桌上。   而晏止行就施施然坐在他对面的会议椅上,噙着笑看他,从头发丝一直打量到脚趾,就仿佛他是这次会议的内容一样……   沈念蜷了下手指,很警惕地将腿往回缩了缩。   随后,便见晏止行从桌子底下取出了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双鞋袜。   上面甚至还挂着吊牌,一看便是新买来的。   沈念看到了自由的希望,也不挣扎了,眼巴巴往前探了探,目光落在晏止行手上,是很明显的渴望。   可往日里那般敏锐的人,这次却像是完全没懂沈念的意思般,反而将手里的东西放远了。   沈念登时急了,伸手就要去够,可动作太猛,反而将自己带得失了平衡,一个趔趄栽下去,直接掉进了晏止行怀里,完成了一个投怀送抱的全过程。   他又听到了一声笑。   沈念气狠了,不管不顾地抬头就去咬晏止行,可还没触到,便感觉脚踝被人捉住了。   那里太过敏.感,他整个人软下去,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被晏止行重新放倒在会议桌上。   随后,温热的、带着茧子的指腹一寸寸擦过踝骨,带来阵阵痒意,他本能地想要挣扎,可又被男人禁锢,动弹不得,只能可怜地呜咽几声,却引不起对方的丝毫同情。   布料柔软的袜子,然后便是尺码合适的鞋子……   可沈念微微战栗着,双眼都有些失神,眼睫都湿漉漉的,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晏止行将他抱进怀里,伸手捻去他眼角湿痕。   沈念终于缓过来一点,他张开眼,想要控诉晏止行,可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他被晏止行塞到桌子底下去了???   沈念惊得瞳孔都放大了点,他蜷在这窄窄的空间里,还和晏止行那两条大长腿挤着,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抱着晏止行的腿,张嘴就要咬——   “晏总?”   陌生的声音自外界传来,沈念一时僵在原地,咬也不是放也不是。   又怕发出声音引人注意,他只能保持着抱住晏止行膝盖的姿势,然后,便发觉脑袋被人轻轻摸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便透过那点缝隙,与“恰好”低头的晏止行对上目光。   交错的视线一触即分,可落在发顶的手却始终没有离去。   晏止行沉声与来人交谈着,很快,外界便响起更多人的声音,随后安静下来。   会议开始了。   沈念恍惚地想,晏止行……还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第12章 无人   等会议结束时,沈念已经昏昏欲睡了。   桌下狭窄黑暗,却让人分外安心。   他靠在晏止行腿上,脑袋一点一点,直到忽然被抱出来。   他懵然抬头,因为骤然的光亮而微微眯起眼。   晏止行垂眼望他,从长而翘的眼睫,到朦胧的眼瞳,最后是被困意晕染出艳色的唇。   很乖。   喉结滚动了一下,晏止行问他:“饿不饿?”   沈念点头。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像是诱哄一般,“乖,等一下带你去。”   沈念正奇怪为何还要等,难道是因为正事没处理完?   可还没等想清楚,视野便猛地抬高。   他被重新放回会议桌上了。   沈念想起上次坐在这里时发生的事,本能地精神紧绷,可琢磨半天也一无所获,他索性放弃。   屁股底下似乎还压了什么东西,沈念扭着身子低头看了眼,上面一行黑字【文生集团……】   还没来得及看完,沈念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药油!   晏止行从最下的抽屉里取出药油,并在沈念露出惊恐表情转身逃跑前,很精准地将人按住放倒。   “乖。”   声音贴得很近,低沉微哑,热息洒在耳垂耳廓,带来细细密密的痒意。   沈念直接被翻了个面,这熟悉的感觉让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可他宁愿现在正处于卧室里、柔软的床褥上。   也好过现在身子底下硌人的实木桌。   他挣扎了两下,便被晏止行直接抓住双手腕骨,旋即被压过头顶。   腕骨纤细,晏止行只用了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将他束缚住,让他动弹不得,可声音却很温柔,劝哄他:“我轻一些,很快就好。”   衣领被拉下去,肌肤猛然接触到凉意,沈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本能地想蜷缩起来。   “乖。”   药油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沈念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冰凉触感,他很可怜地呜咽两声,但并不能阻止晏止行的动作。   目光落过去,晏止行先是仔仔细细将那伤口检查了一遍,确定淤痕已经快要彻底消失,这才承诺道:“最后一次。”   随后,他才注意到那半露的、纤瘦的蝴蝶骨,微微颤着,像是很恐惧接下来会遭受的对待。   晏止行注视着那里,目光幽深。   此时此刻,沈念脸上的表情也会是这样的吗?   眼睫颤着,眼睛也湿漉漉……   温热的掌心混着冰凉的药油,落在肩头,轻轻揉着。   伤口已经快要痊愈,并没有前几次换药时的疼痛,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场合,却更让人难以忍受。   实木桌冰冷坚硬,硌得胸口都作痛,药油却隐隐发热,沈念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轻轻战栗起来。   细碎的痛吟溢出来,晏止行动作放轻,只是目光却凌厉,警告般扫向门前。   走时忘带水杯的李特助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低下头没敢再看,轻手轻脚地掩上门。   ……   药油黏腻,晏止行抽了纸巾擦净手,却不让沈念也拿纸。   还信誓旦旦道:“这样有利于恢复。”   沈念对此表示很怀疑,但他已经没精神再去反抗了。   不知是因为晏止行手劲太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等抹完药,沈念已经浑身都没力气了。   他蔫答答地缩在晏止行怀里,一声都不肯出了。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晏止行想,有时候也不能怪他。   沈念这幅样子……真的让人忍不住。   “我带你去食堂。”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伸手,趁沈念不注意,轻轻掐了下怀中人的脸颊。   柔软而滑腻,是想象中的感觉。   而被偷袭的沈念猝然抬头,目光有点惊疑不定,可是见晏止行一副坦然样子,又怀疑是自己错觉。   晏止行微微笑了下,很坦荡地抱着他就要往外走。   沈念立刻抗议,挣扎着推开他跳下来,嘟嘟哝哝说:“我自己可以走。”   晏止行面不改色心不跳,“食堂远,你身上还有伤。”   沈念没理他,低着脑袋踢了踢脚,是很明显的抗拒态度。   ……又不是伤在腿了,有什么不能走的。   晏止行只好遗憾妥协,伸手摸摸他脑袋,又落下来,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说:“跟好。”   男人的手掌稍微大些,刚刚好将他包进去,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指尖传递过来。   ……就仿佛,也有这样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身后,陪着他,包容他,永远不会放开他,也永远不会让他孤身一人了。   沈念偷偷抬起头,望着身前人高大的身影,莫名地,竟恍惚了一下。   -   薛助理觉得,今天食堂的人特别多。   比平时多了足足有零点五倍。   他十分严谨地推了下眼镜,尝试分析原因。   首先,食堂采用自助供应的形式,每日菜品都丰盛,所以,应当不是菜单的原因。   其次,今天是周二,正是打工人犒劳自己狂点外卖的时候,所以,应当也不是时间的原因。   最后……   薛助理动作一顿。   过了一两秒,他又推了下眼镜。   他似乎……看到老板家里那位了?   他有点不确定,正想仔细看看,这时身边忽然坐下个人,见他如此,目光也跟着过去,很迅速便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精准定位到了那个正独自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年。   并且,以他为中心,周围一圈桌子密密麻麻挤满了吃瓜人士。   而显然,被吃瓜的主角本人还无知无觉。   李特助指了下自己脖子,冲着薛助理挤眉弄眼。   薛助理也参加了上午那会,当然注意到晏总脖子上那小巧的咬痕,也心知肚明会出自谁口……   他缓缓转头,望向李特助,重又确认道:“意思是,你通知了这么多人过来围观……咳,那位?”   李特助毫不心虚,“一点点啦,更何况,你猜老板为什么要带人过来吃,而不是跟之前一样让人送饭上去?”   除了炫耀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   薛助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应和道:“嗯,亿点。”   他望向自己这位工作狂同事,很衷心地祝福她不要被那位黑心肠金丝雀给惦记上。   -   吃午饭时,沈念总觉得周围人在看他。   具体体现在,在他熟练咬掉晏止行剥好的虾时,隐约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在他将讨厌的胡萝卜丝和豆芽推给晏止行时,身旁似乎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呼?   在晏止行伸手帮他擦掉嘴边不小心沾上的奶渍时,不远处似乎响起咔嚓一声快门?   但每当他目光转过去,总能看到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吃。   ……有这么好吃吗?居然都没人看手机。   沈念很疑惑地尝了一口。   ……嗯,比不上刘姨做的。   但作为食堂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沈念心不在焉吃了两口,还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着脑袋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目光重新转回来,与晏止行对视片刻……   沈念放弃了。   照旧在对方的注视下吃完饭,又乖乖啃了两口晏止行拿来的餐后甜点和水果。   “吃饱了。”   他小声说,便见对方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遗憾表情,像是吃播还没看够。   “吃太少了。”   沈念跟着站起身,见对方作势又要抱自己,连忙闪身躲开,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推了晏止行一下,“人很多。”   晏止行道:“没有人。”   沈念:“?”   随即,他便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一个转头,偌大的食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埋头苦吃,心无旁骛。   沈念抿了下唇,“那也不行。”   但还是妥协地、主动拉上了晏止行的袖子,然后,讨好似地轻轻拽了一下,力度轻得就像是在晏止行心上挠了一下。 第13章 回家   沈念在晏家住的第二周,晏止行出差了。   目的地似乎在国外,总之一时半会回不来。   换言之……沈念自由了。   哪怕走前晏止行曾抱着他,攥着他的手腕,要他一字一句跟着,承诺说这一周不会熬夜,不会夜不归宿,不会不吃早饭……   到最后,沈念自己都说困了,干脆眯着眼睛在他怀里打盹,耍赖般将脸埋进他怀里,哼哼唧唧,就是不肯再出一声了。   晏止行便停下来,带着点笑看他,伸手捧住他脸,说要乖,有事就去找薛助理。   沈念迷迷糊糊应了。   再醒来,晏止行已经上了飞机。   他吃完午饭,然后趁着刘姨收拾东西的功夫,直接出了门。   ——他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还留了很多东西,有些要带过来,而另一些,则是需要去检查一下,看是否有人偷偷动过。   他考上高中那年被父亲扫地出门,多亏母亲留下的一点钱和李文鸣母亲的接济,才得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单间。   后来,他考上A大,只在学校住了一个学期,便重新搬回去了。   可以说,他中学最重要的几年,都是在那个小单间里度过的。   脚步声哒哒,回响在老旧昏暗的楼道,却是让人安心的气息。   正是饭点,楼道里饭香四溢,沈念能嗅出来,是楼下王奶奶的拿手好菜,玉米炖排骨。   在刚上高中时,他还不大会做饭,那时总是王奶奶打着菜做多了吃不完的幌子,强行将他拉进家门,要他尝尝。   “念念?”   防盗门忽然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细缝、慈祥平静的脸。   她愣了一下,又颤巍巍拿起老花镜,仔细看了看眼前少年那张脸,“还真是你啊。”   “这么多天没见,我还以为你搬走了……”   老人絮絮叨叨念着,就要将人往里拉。   沈念推拒了几下,无果,想着反正晏止行远在另一个国家,管不到他,便跟着进去了。   王奶奶立刻手疾眼快将门一关,动作之快,连沈念这个年轻人都没反应过来。   随后,她立刻从厨房盛出一大碗排骨汤,直接放在沈念面前。   是高中时他常用的碗。   沈念本想拒绝,本想说自己吃饱了,可等王奶奶将筷子塞进他手里,还是沉默了一下。   “您还留着这个碗啊……”   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   王奶奶看着他笑,说:“当然啊,这可是我们念念用过的。”   沈念沉默地端起碗,热气氤氲着,将眼前世界都度上一层模糊的颜色。   明明才走了没几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老人年纪大了,吃过午饭便昏昏欲睡起来,沈念主动将碗洗了,然后轻轻带上门,继续往上走。   家中一切如常,只是因为太久无人打理,桌上都落了一层灰。   沈念拉开抽屉,从最里层取出一个硬壳本,边缘泛黄,甚至起了毛边。   他垂下眼,指腹轻轻擦过去,便像是汲取到了很安心的气息一样,闭上眼。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这么多年,不论怎么颠簸迁徙,都始终跟着他。   沈念重新将那本子藏进抽屉深处,又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还储存着下学期比赛的数据和草稿。   随后,他又将落了灰的地方大致擦一擦,再扫一扫地,便背上包准备回去。   可刚一拉开门,他便与李文鸣对上目光。   少年仍穿着一中校服,正徘徊在楼道里,猝然听见开门声,惊疑不定地望过来,便看见沈念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时钟走到六点半,正是高中生出来吃饭的时间。   沈念问他:“你来干什么?”   李文鸣嘴唇翕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还很茫然一样,吶吶解释说:“我没有逃课。”   沈念:“……”   过了片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沈念在问什么,连忙道:“我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到你。”   沈念:“……”   来他门口转悠,还说没想到会遇到他?   沈念简直要被李文鸣的逻辑整笑了。   “一中的晚饭时间,我记得只有二十分钟吧。”   李文鸣点头,又急急解释道:“我已经吃过了,哥哥。”   沈念嗯了一声,没打算再问,“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顿时,李文鸣的眼睛都亮了,甚至忘了要问沈念这几天去了哪里,抱着书包屁颠屁颠跟在沈念身后下楼。   这是顶层,也就意味着他和哥哥拥有最多的时间,这个想法忍不住让李文鸣雀跃起来。   明明已经成年,马上就要面对高考了,可是,在沈念面前,他仿佛还是那个才八岁的孩子,崇拜着兄长,仰慕着兄长。   ……以及,自私地希望兄长永远都不要离开自己。   李文鸣低头,眸光一点点暗下去,直到察觉身前人骤然止步。   “哥哥,怎么了?”   他有点惴惴,几乎要以为是沈念发现了自己这丑恶的想法,可很快,他发觉沈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与他拉远了距离。   “哥哥?”   他惶恐起来,抬脚想追,却被冷冷的话语钉在原地:“是父亲要你来的?”   “什么……”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路边那辆熟悉的车,以及车窗摇下露出的那张属于李父司机的脸庞。   “沈少爷,请上来吧。”   沈念一声不吭,连最后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李文鸣,径自绕到后座拉开门。   李文鸣瞬间脸色煞白,他追上去,“哥哥——”   “小鸣。”   李父的声音。   李文鸣双眼无神,本能地随着声音来源望去,便见后排车窗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下来,父亲正坐在那里,西装笔挺,眼神威严。   “去上学去。”李父道:“你上次考试成绩下滑,老师已经通知给我了。”   “我没,”他还想挣扎,可是目光再往前,坐在后座另一边的沈念无动于衷。   ……哥哥不可能没听到。   那他,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李文鸣感觉整个人如堕冰窟,他没理会父亲,只是伸手就去拽车把,整个人都要恍惚起来了。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父亲肯定又要欺负哥哥……   司机看着后视镜,见老板的独生子居然直接扒住了车门,顿时为难起来,却听李父冷然道:“开车。”   “真是长本事了。”   司机只好慢慢踩下油门,尽量让车平稳启动,以免伤到李文鸣。   李文鸣挣扎到最后,无可奈何地放开车,怔怔站在原地半晌,忽地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翻出手机,“喂,喂,妈,是我!”   ……   车内一片沉寂。   沈念转头望着窗外风景,是去往李家的路。   并非是那天晚上郊区的别墅,而是李父李母常居的那处。   他有点意外,在心中暗暗揣测起李父的目的。   等行程过半,一直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这位长子的李父才终于开口,道:“这几天,你一直住在哪里?”   这话一出,沈念便知道,这些日子,李父定然让人在自己楼下守着了。   他垂眼,顺服答:“是在朋友家。”   “是吗。”   李父不置可否,看了他两秒,这才道:“那可要好好感谢一下才对。”   沈念没有接话。   李父便直接问:“你这位朋友,是谁?”   “是薛老师的儿子。”   说的是他高中的语文老师,性格很好,却也一直被排挤,生活很是清贫。   李父移开目光,不知是否信了,只说:“那天晚上,是个意外。”   沈念垂眼,轻轻嗯了一声,只是眸光却冰冷。   ——意外?   能直接要了他命的意外?   他颇觉好笑。   “我与你吃过晚饭后,临时接到公司通知,便离开了。”   “只是不知,后来竟有人伪造我的信息,让管家将你赶了出去。”   李父的声音中带了几丝怒意,接着道:“我已经将那两个人赶了出去,扣了工资。”   说完,车内静了两秒。   窗外光影变幻,沈念扯了下嘴角,“那就谢谢您了,李先生。”   虽然是血缘意义上的、且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父子,但李父从不允许沈念称呼他为“父亲”。   而沈念从小到大,也习惯了。   轿车缓缓停在别墅前,李父先一步下了车,同时转头对沈念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到此为止。”   沈念垂眼应是。   李父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他带着沈念往里走,“上次宴会没来得及穿的衣服我还留着,在一楼最右侧的房间,等下你去试试。”   “好。”   沈念已经明白自己这位父亲要做什么了——明明晚宴已经过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用自己的亲生子去献媚吗?   “你怎么在这里?”   忽地,李父脚步一顿,目光望向正前方不远处站着的人。   那是个很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挎着名牌包,闻言却连目光都没有给自己丈夫分一个,而是径自望向沈念。   “我代李文鸣向你道个歉。”   李父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李母却没理会他,走到沈念面前与他对视着,说:“那天晚上,是我儿子让管家将你赶出去的。” 第14章 深夜   会客厅内,三人相对而坐,气氛一片沉寂。   因妻子方才毫不留情的揭底,李父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来。   “咳……小鸣不懂事,你做养兄的,多担待些。”   沈念应了,便见李父脸上表情和缓几分,招手让人上了饭,对沈念说:“一眨眼,你也长大了。”   沈念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胡萝卜,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嘴。   但李家显然不是让他挑三拣四的地方,他便只好沉默地吃了。   “我还记得,刚收养你时,你才刚到我腰间……”   李父隐晦注意着坐在对面的李母,有意无意强调着“养子”这词,见对方似乎并无疑心,这才谈起正事。   却浑然没注意到,沈念偶然间抬眼,与李母对视时,彼此眼中心照不宣的讥讽笑意。   “吃完饭,就去试试衣服,过几天,我带你去简家……”   李父正自顾自安排着,没发觉餐桌对面的李母闻言,眼角带上点冷峭的笑意。   沈念没抬头,动作幅度很小地将碗里剩余的胡萝卜撇到一边。   这样着急将他卖出去……是公司出了问题?   想到这种可能,沈念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管家惊慌的声音:“小少爷,您慢些!”   沈念动作一顿。   李父皱起眉,转身望过去,便见餐厅门被砰地推开。   旋即,李文鸣急跑过来,眼角还红着,很着急的样子。   目光先是落在沈念身上,转了一圈儿,他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让你去上学,”李父沉声问他:“你跑回来干什么?还嫌成绩不够烂,不够丢我的人?”   见儿子不说话,许是有悔改之意,再一想孩子上了高三压力大,李父的语气便和缓了一些,说:“算了,你过来吃饭吧。”   “今晚就不去学校了,也正好,向沈念道歉。”   李文鸣正要拉开沈念身边的椅子,闻言却猛地抬头,语气有些激动:“道什么歉?我没做错事!”   “没错?”   李父猛地一拍桌子,显出暴怒的样子来,呵斥道:“你那天晚上,私自让人将沈念送出家门,还不算错?”   到底是照顾了亲儿子的面子,没说成是扫地出门。   李文鸣整个人都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沈念,可整个人抖了几下,瞳孔艰难地聚焦,最后,只看到了一张平静的脸庞。   “哥、哥哥……”他嘴唇都在抖,小声叫着,说:“不是我,不是。”   这谎话,在沈念转头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对面,兄长的眼神无悲无喜,像是早就知晓,也像是全不在意。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李文鸣伸手想去拽沈念袖子,却又被沈念轻轻避过,“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满心痴念着能听得一句“没关系”,毕竟,是沈念先背叛了他。   是沈念亲口同意了,要去参加那场晚宴……   “将他带下去,关进房间里。”   李文鸣猛然抬头,便见父亲一脸不愉。   管家恭敬应了,又对着李文鸣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立刻挣扎起来,但最后还是被管家半强迫着带走了。   李父看着沈念,淡淡道:“小鸣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意思是嫌沈念没开口接受李文鸣的道歉。   沈念不接话,李父捏了下筷子,强压住心里的怒火。   或许,在最开始,发现小鸣亲近沈念时,他就该制止。   但现在再想这些,明显迟了。   他最后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你和小鸣到底是家人。”   ……家人?   是夜,沈念蜷在那张单人床上。   这十年,前两年常住,后八年偶尔回来,几乎都是在这小小的房间与窄窄的床上度过的。   但以前还能忍受的恶劣环境,今晚却奇怪地鲜明起来。   床垫很硬,床也很窄,床品明显也是刚匆匆从储物间翻出来的,呼吸间甚至还能嗅到灰尘的气息。   不喜欢。   他翻身坐起来,抱着双膝,望向窗外清明朗月。   冷色的月辉洒下来,淡淡落在床边身上,沈念似乎感受到了那丝寒意。   ……家人啊。   他垂下眼。   就算是曾经那样依赖他、喜欢他的李文鸣,最后,不也选择了将他赶出去吗。   沈念并不好奇李文鸣的心理路程,反正——最后,总是会这样的。   不论是母亲、李父、李文鸣,还是从小到大擦肩而过的同学老师。   以及,晏止行。   总会抛弃他的。   不会有例外的。   -   一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别墅前,还没等停稳,早就恭候在门外的李父立刻擦着汗迎上去。   深更半夜被助理叫醒时,他还大发雷霆,但旋即便见到了晏家的拜帖,顿时冷汗出了一身。   要知道,前些日子他多次试图求见晏家人一面,奈何不得其门,心灰意冷之时,有贵人送来了简家的请帖。   在A市,简家和晏家可谓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看到请帖那一刻,李父便当机立断,转投了简家,也趁着这次简家大乱的机会,捞了不少好吃。   只是,今夜,晏家的人又来做什么?   各种猜测在心中纷纷扬扬,搅得李父坐立不安,最后便干脆早早等在了门外。   本以为还要过上许久,才能等到来人,却没想到,不过十几分钟,车便停在了门外。   怎会这么心急?   自己家,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晏家人大半夜过来?   李父思忖着,甚至做起了在晏、简两家中间游走的美梦。   司机下了车,没给李父哪怕一个眼神,而是绕到车后,却见车门已被推开。   旋即,深夜仍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出来,目的明确地往李家走。   司机正要去拉车门的手停在半空,看了眼老板的背影,又默默收回。   跟了晏总这么多年,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晏总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   但显然,李父并不这样想。   他迎上去,飞速地打量着晏家来人。   那是个还年轻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只是眉眼间却沉着久在高位的矜贵和冷淡。   以及……对方的心情,似乎称不上美丽。   他看着晏止行眼角眉梢带着的寒意,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他做事向来谨慎,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近期事务,确信并没有任何可供人指摘之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上前道:“不知晏总到来,有失远迎……”   “您深夜过来,想必有要事,您尽管说。”   晏止行脚步一顿,终于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一眼,竟骇得李父后退一步,过了两秒才稍稍定下心神,便听那人问:“沈念在哪里?”   -   翻来覆去好久,沈念还是挫败地睁开眼。   床好硬,光太亮。   他想滚两圈,但奈何床太小,只好爬起来,倚着床头,借着月色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李家人应该都睡熟了。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   这是花园的角落,向来疏于打理,加上冬季严寒,便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在过去,李父将他带回这里时,他并非没有想过逃走。   只是……   沈念垂眼,指腹轻轻抚过小臂。   那里仿佛又传来棍棒击打所带来的灼烫痛感。   那一次,巡夜的安保将他“错认”为小偷,狠狠追打一顿,随后才被姗姗来迟的李父制止。   沈念重新回到床上,不再想了。   他闭上眼,只想赶快休息,好明天打起精神应付李父。   意识昏沉之际,他似乎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是李文鸣吗……?   这是沈念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在他十岁刚来李家时,李文鸣便经常半夜摸来他房间,要他抱着一起睡。   开心时要分享喜悦,难过时会求安慰。偶尔惹了沈念不快,又抹不下面子的小孩,便深夜偷偷来道歉。   只是后来,他搬了出去,这种事便再也没有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   沈念迷迷糊糊想着,鼻尖似乎萦绕起熟悉的沉香,他本能地贴过去,用脑袋蹭了蹭。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笑。   温热的掌心落在发上,轻轻揉了揉。   “乖。” 第15章 告状   过了两三秒,沈念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察觉到不对,挣扎着睁开眼,便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一张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您……怎么回来了?”   懵然问出这个问题时,沈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对方眼下隐隐的青黑之色,他心中突兀冒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想——晏止行,不会是听说他被李家带走了,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吧?   如果只是因为他出门的话,那大可以直接让薛助理来带他回去,将他锁在家里。   或者,在早上他刚出门时得到消息就直接飞回来,最晚,到下午三四点也落地了。   不至于凌晨过来抓他。   ……但,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是主动出门,还是被迫夜不归宿。   不都是因为脱离了晏止行的掌控吗。   掌控。   沈念咀嚼着这个词,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蜷起来,缩成一小团。   并没有注意到,晏止行正默不作声打量着周围,然后拧起眉。   狭窄密闭的空间,灰尘横生的环境,以及老旧过时的家具。   这就是沈念的父母吗?   ……果然,不配称之为父母。   他重又垂下眼,将沈念捞进怀里,目光中带着点怜惜,只觉得不过离家一天多,怎么怀中人似乎更轻了。   太瘦了。   他想起上次沈念离家,一天便只吃一顿早饭,明明嘴唇都发白,却仍对自己的身体无所谓。   晏止行伸手,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微微凹陷的脊椎,弧度很漂亮,却也单薄得让人心疼。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来,接你回家。”   过了一两秒,沈念才反应过来,晏止行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眼睫震颤两下,他没抬头,只是将脑袋更贴过去一点,用柔软脸颊蹭了蹭男人胸口。   是温热的,坚硬的。   晏止行并没有问他为什么擅自出门,也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向薛助理打电话,又是为什么不回晏家。   可沈念垂着眼,轻声和他说:“……他们,不让我走。”   ……明明对方并没有发问,并不对他的这些事感到好奇。   沈念想,他好像……真的是在告状了。   晏止行看着他,指腹轻轻擦过沈念脸侧,再摊开。   是不知何处沾上的脏污。   沈念愣了一下,旋即便被抱起,步履平稳地往外走。   转过客厅时,李父立刻要迎上来,可一抬头,目光便接触到晏止行怀中抱着的那人。   动作仔细,像是很重视的样子。   而那人也像是习惯了,蜷在晏止行怀里,脸颊贴着,眼睛也闭着,像是睡熟了,两颊蒸着点粉。   ……是,沈念。   李父心中大骇,又被晏止行冷然一扫,顿时脚下像生了根,一动不动,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两人离去。   沈念是如何认识了晏总的?   前几天那事……他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翻腾着,搅得他肺腑难安,一直到门外那辆车毫不留情地甩尾而去,他还呆立在原地。   李母站在扶梯上,垂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唇角泛起冷意和快意。   -   车外光影变幻,眼睫不住颤着,但很快便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他几乎要错觉自己重又回到了那一天,彻骨的风雪,以及……同样温暖的怀抱。   只是,那次,是父亲将自己赶出了家门,而这次,是晏止行走过来,亲手将他带出了那扇门。   那扇,年少时曾无数次愤怒、郁结,最后也只能归于沉寂的门。   沈念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一些,很依恋地贴过去,便迷迷糊糊感觉到对方抱着自己下了车,上楼。   随后,他像那一夜一样,重新陷入了柔软而温暖的被窝。   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关上,随后,掌心拢住还在不安颤栗的眼睫,像是拢住一只蝴蝶。   沈念奇异地安静下来,他侧着身子,蜷缩着,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然后,在晏止行无声的安慰下,一点点舒展、平缓。   晏止行静静望着他,一直到耳畔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平稳绵长,这才转身出门。   他是临时接到薛助理消息,得知沈念被李家人带走后,立刻赶回来的。   国外的一堆乱七八糟事务便扔给了李特助。   但应急可以,却不能全然不管。   可他走进书房,静了两秒,打开抽屉。   最先抽出的,却是置于最顶层的那份文件。   是当初薛助理奉命调查的、有关于沈念的一切资料。   从初中开始有了痕迹,一直到大学,再到那个雪夜。   那时,沈念告诉自己,他的父亲名为沈昌赫,是文生的职员。   现在看来,后一句倒是没完全骗人,只是……不单单是个小职员罢了。   计算机上弹出视频会议的请求,晏止行轻轻摩挲了一下文件侧边,重新放了回去。   而后,点击了接通。   -   熟悉的温暖簇拥着沈念。   他慢慢张开惺忪的眼,环视一周。   黑暗影响了视力,困意侵扰着神经。   四周空无一人,他恍惚要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梦里。   ……不过,谁会因为宠物跑掉,就千里迢迢连夜乘飞机回来呢。   他坐起来,慢慢将自己蜷成一团,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这让他感到安心。   大概是夜色太浓,房间太空,那莫名的想法竟逐渐盖过一切,让沈念坚信起来,可随之滋生的也唯有恐惧。   他还能再离开吗,还能再自由吗。   沈念打了个寒战。他忽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了床,脚下是柔软的毯子,可他恍然无觉。   他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挣扎着,赤着脚跌跌撞撞往前,然后,循着某种本能,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残存的理智还在发出警告,随意进入他人的领地是危险的行为,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走动也是危险的。   可是,手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   门无声而开,光亮透过来,他本能地眯了下眼睛,随后便发觉眼角湿湿的。   ……嗯?   他后知后觉地伸手,想要触摸,可手软脚软,竟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地板急速放大,可沈念仍呆呆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直到整个人坠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男人半跪在地上,将他拥进怀里,伸手,用温热的指腹擦掉沈念眼角的泪痕。   沈念仰头,脸上表情还是迟钝的。   与晏止行对视片刻,像是在努力辨认他是谁,但最后还是困意占了上风,便索性一脑袋扎进晏止行怀里,不动弹了。   “晏总?晏总?”   计算机上传来李特助的声音,怀中人动弹了一下,却是将自己埋得更深,迷迷糊糊嘟哝了几句。   晏止行侧耳细听,只听到几声叽里咕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声音中被打扰的委屈却很明显。   他将人抱起来,准备先放在一边沙发上,与李特助交代一句,再送沈念回房间。   可奈何他刚将人安置好,起身时,却发觉衣角处被人拽住。   低头,便见一截纤瘦的小臂,宽大的睡衣袖子坠在上面,衬得腕骨愈发细仃仃的。   再往上,几根手指正紧紧攥着他衣角,因为用力,指节都泛着点白。   而那张小脸便微微仰着,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看上去怪可怜的。   晏止行看了他两秒,重新将人抱起,走回计算机前坐下。   办公椅宽大,容纳两个人也不吃力,沈念就缩在他怀里,整个人小小一只,这里钻钻那里躺躺,迅速且熟练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浑然不知,视频会议对面的一众合作商、助理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   晏止行动作很快,像是不想珍宝被人窥见的恶龙,沈念出镜不过短短一秒,却足够让他们震惊一年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那一眼已经足够他们得出信息。   蜷缩在男人怀里的少年,和只吝啬露出一点的柔软黑发……   以及,晏止行轻之又轻、明显珍视的动作。   是不怕软肋被拿捏……还是说,晏止行自恃于自己的实力?   薛助理在屏幕对面,也目睹了这一切,再想起自己近期调查到的,不免心惊。   或许……先栽进去的那个,会是晏总?   会议陷入沉默,在座人各自暗潮汹涌,直到晏止行用一只手盖住了沈念露出来的那只耳朵。   耳垂柔软纤薄,按迷信说法,是福浅缘薄的人。   晏止行却并不信。   他轻轻揉了一下,便听到怀中人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点细微的哼唧声,带着点委屈。   他便抚摸着怀中人的脊背,像是安抚一只小猫那样,而后,沈念便安静下来,蜷在他怀里,呼吸声也细细的。   又一次陷入了深眠。   他将人更往怀里埋了埋,抬头望向计算机屏幕,平稳道:“继续吧。”   只是声音压低了不少。 第16章 玫瑰   昏暗舒适的房间,呼吸都仿佛带着暖融融的感觉。   安静蜷在床心的是个年轻人,脸颊柔软泛着健康的粉,呼吸也平缓。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眼睫忽地轻颤几下,随后慢慢张开眼。   不知是因为还困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双眼湿漉漉的,看上去分外盈润。   这一觉绵长香甜,让沈念都有些意外。   李父居然没强行叫醒他……还是说,顾念着马上要将他卖掉,所以难得给了点好脸色吗?   ……可笑。   他翻了个身,伸手,便在枕头下找到了手机。   是他惯用的地方。   习惯没被打破的感觉,让他感到很安全。   但是,下一秒,他却骤然浑身一僵——他想起来了。   昨晚,是晏止行突然来到李家,当着李父的面,将他带走了。   ……按理来说,他最先感受到的应该是困扰。   困扰于晏止行打乱了他的所有安排,先是来了李家,然后又是当着李父的面将他带走。   毕竟,他并不想让李父知道任何他的事,不论好的坏的。   可出乎意料,他心脏微微收缩了一下,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居然是——晏止行,他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在骗他,知道自己其实是李家的养子。   ……然后,   沈念垂下眼帘,近乎漠然地想着,晏止行会愤怒吗?会耻于被他这样一个虚伪的人欺骗吗?   会将他赶走吗?或者过分一些,就像那天捡到他时一样,重新将他扔回雪地里去……   这并不过分。   沈念想,这是很正常的。   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恐惧起来,这说不出原因的恐惧又迫使他一点点缩起身子,最终蜷成一团。   柔软的鹅绒被簇拥住他,他想,自己应该是在害怕失去这个。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门被人推开,有光落进来,照亮了一线角落。   那脚步声他已经很熟悉了,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晏止行。   沈念没动,直到身后床褥微微下陷。   旋即,空气都安静了两秒。   他不睁眼,仍在装睡,感受着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点点扫过脸颊,到露出点点肌肤的肩头,再往下……   唰的一声,是沈念终于忍无可忍,将被子直接抽上去,盖住身子,将脸都埋进去。   随后,他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沈念放弃了。他睁开眼,转了个面望过去,便见晏止行正望着他,那双眼里带着笑意。   只是,眼底却有些疲惫。   沈念忽然静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在最开始,晏止行并没有义务照顾他。   也没有义务,只因为他一个任性的举动,便连夜坐飞机回来。   他像是一下蔫了,从被子里爬起来,然后,轻轻地、道歉似地蹭了蹭晏止行的掌心。   晏止行便笑了,他抚了抚沈念的头发,然后问他:“饿不饿?”   沈念抿了下唇,犹豫两秒,还是点头。   -   坐到餐桌前,沈念才发现,居然已经到午饭点了。   他看着面前左右分开、泾渭分明的两桌饭。   左边明显属于早上,粥色清淡,一直热在锅里,还冒着热气,对于一个刚起床、并没有什么胃口的人来说,能迅速勾起食欲。   而右边则色彩鲜明,红润润的辣椒撒了一盘,勾出最火辣的颜色,让人更是食指大动。   ——在最开始,沈念是不想表现出太过明显偏好的。   但到底还是老姜更辣,晏止行硬是用两周的时间,一点点撬出了他的饮食偏好,并授意给了刘姨。   可今天……   沈念左右看看,而对面的晏止行不动声色,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最是熬人。   到最后,沈念干脆自暴自弃了。   算了,反正是在晏家的最后一顿饭。   都吃,都尝!   等吃完,他放下筷子时,感觉整个人都要食闷昏过去了。   好在睡衣宽大,哪怕吃了这么多,也不用偷偷解腰带。   他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地往后靠了一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抬头,便见餐桌对面,晏止行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习惯了。   移开目光,再远处……嗯?   刘姨怎么一脸激动的样子?   沈念正奇怪,便见刘姨匆匆走过来,一边手脚勤快地收拾碗筷,一边对着沈念亲亲热热问:“小先生喜欢今天的饭?”   对于这种较为年长的阿姨,沈念还是很温顺的,本能就点了下头。   刘姨立刻笑着响应:“那就好,多吃点才对,看你瘦的,我明天还给你做。”   餐桌对面的晏止行也微微颔首,表现出赞许的态度。   于是刘姨的笑便更真诚了。   沈念:“……?”   哪来的明天?   -   吃过饭,刘姨又将碗筷都收走,餐桌一时空下来。   见晏止行起身朝他走过来,沈念瞬间绷紧心神。   ——要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提起警惕,想着要怎样应对对方的盘问或者责难,再或者如果被突然丢出去,该怎么应对——   “你的东西,刘姨放在储物间了。”晏止行言简意赅,“有需要的话,自己去拿。”   ……什么东西?   过了两秒,沈念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他的计算机、衣物之类的。   他抿了下唇。   那些行礼,在进入李家的第一时间,便被李父嫌弃地扔到了角落。   ……晏止行,居然注意到了。   甚至还给他带回来了。   这感觉让他更难受了。   他仰头,不闪不避地与晏止行对上目光,便看到了一双幽深而沉静的眼。   似乎永远是这样。   永远是这样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让沈念琢磨不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视两秒后,沈念突兀地偏过头去,声音也有些冷硬起来,“知道了。”   晏止行停在他身边,垂眼凝望他片刻,并不对他突然的态度变化表现出疑惑,只问:“需要帮忙吗?”   ……又是这种感觉。   沈念闭了下眼,忽地站起来,推开椅子就要往二楼走。   他知道储物间的位置。   还是最开始那天,晏止行亲自带着他,让他认了每个房间。   目光略过二楼尽头,听着身后跟来的脚步声,沈念没回头,径自进了储物间,只是要关门时,门外传来另一股推力。   力道控制在一个既不会弄伤他,又让他完全无可奈何的程度。   沈念推了两下,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幼稚了,便心烦意乱地放下手,转身走进去。   晏止行拉开门,解释说:“灰尘多,通风。”   哪里有灰尘?   环视一周,这储物间简直要比他在李家的房间还干净。   其中,他带来的那个背包就端端正正放置在桌子中心,还保持着昨天的姿态,拉链也锁着,不像有人动过的样子。   但沈念并不信。   他走过去,拉开拉链的功夫,便感觉身后人缓步走来,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压迫着神经。   沈念垂着眼,手上动作快了点,可不知为何,大概是那目光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往日里再简单不过的操作都难起来。   明明书包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念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拉开拉链,然后拆开打结了的耳机线……   但越是急躁,手上动作便越笨拙,而身后那人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沈念简直要恼羞成怒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啪地一声将书包合上,转身凶巴巴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止行垂眼看他,目光一点点摹过去。   像是气狠了,瞳孔圆溜溜的,眼睫也翘着,眼尾都泛起点红,是很少见的样子,却更鲜活、更可爱了。   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可在沈念满是怒气的视线下,他还是遗憾地制止了自己的想法,转而指了指沈念背后的书包。   沈念不解,也不太想解,依旧仰头瞪着晏止行,直到对方含着点无奈笑叹了一声,伸手握住他手腕。   只消两根手指,便能箍住那纤瘦腕骨。   晏止行收回目光,握着他的手,带他打开书包,又仔细地解开耳机线,取出所有配件。   然后,沈念便看到了一点艳色。   晏止行放开了他,而沈念仿若无觉,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动作加快,抽出所有东西,再将书包撑开一些,随后,那抹艳色彻底撞入他眼帘——   那是,一朵玫瑰。   指尖猝然停住。   他愣愣站在那里,目光不可置信地一遍遍描摹过去,从直挺的枝干,到层迭的花瓣,最后落在花心那颗晶莹的露珠上。   他从露珠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茫然的、无措的。   而罪魁祸首还在问他:“喜欢吗?”   哧——   沈念好像听到了气球漏掉的声音,整个人也跟着一起卸了气。   他转身,仰头望着晏止行,近乎自暴自弃地问:“你就没什么别的要问的?”   比如“沈昌赫”,比如文生,比如李家和他的关系,再比如……那天晚上的相遇,是否起于百般算计。   可晏止行只是望着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眼尾。   语气笃定:“你是喜欢的。” 第17章 新闻   喜欢。   喜欢?   空荡荡的房间里,沈念坐在窗边,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天空。   这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天,遥远而缥缈的光落在身上,居然也带来了暖意。   指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花枝。   送花人显然很仔细,将原本锋利的刺全都剪去,又涂上隔水层,手感便圆钝起来。   沈念低头凝视着那枝花,开得热烈,肆意地倾泻诉说着绚丽,花瓣也是舒展的,尾部晕着点淡粉。   是没见过的品种。   这个想法出现的第一瞬间,他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终于可以不去想晏止行的话了,几乎是迫切地拿起手机,对着那花拍了张照片。   那照片拍得也潦草,但好在角度光线都不错,硬是无损它的美貌。   沈念没再仔细看,直接识图搜物。   搜索引擎立刻跳出许多图片,玫瑰的品种繁多,花瓣层层迭迭,艳丽又惹人,瞬间便花了眼。   他难得耐下心思,一张张翻过去。   颜色不对,花瓣走向不对……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不知不觉,半个下午便过去了。   因为长时间的使用屏幕,抬头时沈念竟觉得双眼酸痛难忍,微微一眨,眼皮上便传来一股腾腾热意。   可翻了这么久,他也没找到想要的答案。   去问赠花人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但沈念抿了下唇,不太高兴。   ……算了,反正,只是一朵花而已。   他起身,想丢掉花,可目光略一偏移,便落在床头的方向。   那里,正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   是刘姨方才送过来的,笑着说她在整理杂物,无意间翻出了这个,想着沈念或许会需要,便送过来了。   但沈念很清楚这是谁的授意。   他垂下眼睫,指尖也跟着垂下来,那枝花便也垂在垃圾桶上空,花瓣微微颤着。   可最终,沈念只是拿起桌上手机,转身出了门。   门被随手推上,晃悠几下,留下窄窄一条缝隙。   而缝隙之中,那枝玫瑰就亭亭立在阳光中,花瓣上盈着的露珠晶莹水润,顺着枝干落入瓶身。   -   咖啡厅里一片寂静,吧台靠窗的位置正靠着一个少年,一双眼尾上翘的猫眼微微眯着,而身前的咖啡一口也没动。   阳光落在那张细嫩的脸上,他昏昏欲睡,直到身边坐下一人。   沈念将手机放在桌上,很自然地拉过来那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比上次去的那家好喝一点。”   他点评着,然后将手里的奶茶递给简清。   简清将吸管插进去,嘬了一口,奶香便扑过来,甜甜的,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晃了晃小腿,这才问沈念:“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沈念先关心他:“你前段时间说,家里出了事,解决没?”   简清不以为意,刚要开口,却见沈念压低帽檐,左右望了望,一副小心样子。   他愣了一下,连奶茶都忘了喝了,小声问:“有人监视你?”   沈念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简清的警惕心比不上沈念,听他这么说,又怕自己再抬头,会引起那不知存不存在的监视者的注意,便索性身子一歪,靠在沈念身上。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简清闭上眼,纤长的眼睫在眼皮底下扫出一道道阴影。   他含糊着开口:“那天晚上,就是你要我带你去的那场宴会上,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带了很多人要将我大哥关起来。”   沈念有些诧异。   他猜到那晚会有事发生,也因此特意请简清以简家的名义向李父下了请帖。   只是后来还是发生意外,没能去成。   沈念垂下眼,伸手为简清挡住落在眼上的阳光。   简清:“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比如说你那位父亲,啊,他还带了个和你很像的人,你有头绪吗?——后来,我大哥反过来将父亲、二哥他们都关起来了。”   说得很简略,但沈念不难想象出那夜的惊心动魄。   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好友,问:“那你家中现在还剩下谁?”   “就我和大哥。”简清有点昏昏欲睡了,他扒在沈念身上,嗅着他发间有点陌生的洗发水味,不太喜欢。   沈念便顺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感一如既往的软,“那你大哥不会对你做什么吧?”   “不会的,别担心,我和他关系是最好的。”   简清睁眼,见对方眼底满是担心,便接着说:“而且,如果他想做什么,我会立刻跑的。”   沈念犹不放心,叮嘱说:“有什么不对,立刻联系我。”   见对方点头,他这才松口气,回答了简清上一个问题:“我母亲那边亲戚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和我很像的人……”   他摇了下头,表示没有头绪。   简清随口抱怨道:“看背影真的很像你,我当时差点直接抱上去,得亏我哥拉住我了。”   “还有就是……感觉你爹挺想把那人推我哥怀里的。”   沈念并不意外。   李父就是这样的人,他想必猜到请帖的事与他有关,误以为是简家大哥对他有意,这才在他失踪后,又费尽心思找了个与他相像的人。   简清接着问他:“那——你怀疑是谁在监视你?”   沈念沉默。   他望着简清,过了两三秒,才很缓慢地问他:“你知道……晏止行吗?”   简清瞪大眼,因为惊讶,声音都抬高了。   “当然知道。”   旋即,他立刻想起那不知何处、又是否存在的监视者,压低声音说:“我哥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说那人控制欲很强,能力也很强……嗯,说得怪吓人的。”   “当年晏止行刚毕业接手晏氏的时候,据说有不少人都有意向联姻,但现在……基本都寂寂无名了。”   简清竹筒倒豆子般飞速讲了一遍所有自己知道的,总之将晏止行描绘得非常吓人、活脱脱一副不近人情、不好美色、苛刻至极的阎王形象。   随后,才担忧地抬眼望向沈念,询问他:“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位?是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说——等等,那天晚上救下你的……居然是他吗。”   说到最后,简清已经从沈念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他整个人都像是凝固住了,过往有关晏止行的所有负面消息在心中闪过去,还有面前好友茫然的表情,这一切都让他控制不住地担忧起来,“念念……”   “他对你,怎么样?”   声音很轻。   沈念与简清对视着,他又想起了那朵玫瑰。   眼睫颤动了几下,沈念垂下眼,声音有些空。   他说:“我也不知道。”   ……   与简清道别时,已经到了傍晚。   路灯闪烁,沈念站在那辆已经熟悉的车前,和简清道别。   简清扫了眼那车牌,又飞快收回目光,上前和沈念拥抱了一下。   “再见,”他贴在沈念耳边,声音很轻,“有事一定要联系我。”   沈念点了下头,手臂收紧了些,感受到对方的响应,随后放开。   他转身上了车。   不知,这辆车,究竟是恰好来接他,还是跟了他一下午。   两侧景色流逝,车镜中简清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身侧男人的存在感便强烈起来,沈念坐正身子,拿起手机,昏暗的车里便亮起一道光,照在脸上。   唇是紧抿的,眼尾也是垂着的。   他无目的地乱刷着手机,而身旁人目光存在感强烈。   晏止行伸手,虚虚握了一下,又不动声色扫过车镜。   那里,简清仍站在那里,远远望着他们,直到彻底看不到了,这才转身上了车。   简家的人……   他叩指轻敲了下座椅。   薛助理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这个。   -   吃过晚饭,沈念便直接回了房间,锁上门。   环视一周,这里依旧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样子,不似有人进来过。   这让沈念松了口气。   他关了灯,坐在床头,借那一点微弱的月光望着床头那朵玫瑰。   哪怕一直没人理它,又在这卧室里晒了一个下午,花瓣仍娇艳。   他躺下去,用被子将自己裹做一团,不再想了,摸出手机,借着大数据的狂轰乱炸,短暂地逃离现实。   漫画、小说、期末、初雪、恋爱、分手……形形色色的人生滑过视网膜,却又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直到眼前突兀跳出一条新闻,是关于L国的。   沈念正要划过去,可目光却突然被封面上那朵玫瑰吸引。   停留两秒,越看越眼熟,沈念忽地转头望了眼床头。   ……是这朵。   沈念垂下眼,像是即将触及真相般,指尖都有些发抖。   他点进去,一目十行浏览。   【近日,L国某基地……嫁接……玫瑰……新品种……尚未命名……未投入市场……】   那则新闻披露的信息并不多,图片也就寥寥一张,却足够让沈念确定。   晏止行从出发到赶回来,前后在L国待的时间应该也就不到一天。   沈念垂下眼,指尖还悬在屏幕左上角,却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他近乎是茫然地想,晏止行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明明都那么忙了,明明他都那样给对方添麻烦了。   为什么,落地的第一件事,……却是,给他买一朵花? 第18章 项链   沈念又一次陷入梦魇。   昏沉阴暗的色调,模糊不清的视野,还有淋了整夜整夜的雨。   他抱着书包独自穿行在巷中,一片寂静,偶有几声车笛,与流浪猫狗的叫声。   夜很深,也很冷。   四周居民楼都还零星亮着灯,可抬头望去那一剎,眼睛却像是被风沙迷了,辨不真切。   ……并没有人,为他留灯。   梦中的想法真实又刺痛,他垂下眼,默默踏上这条走了三年的夜路。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高中老师暗中会助他,那些同学在他手下也难讨到好。而离开李家独自居住,虽然有些辛苦,却很自由。   只是……夜有些太深了。   他转过巷口,有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落在肩头发梢,伴着路灯的光,与光下那道颀长的影子。   沈念猝然抬头,便怔怔撞入一双熟悉眼眸。   ……   沈念睁开眼,额上冷汗涔涔。   有月光洒在脸上,带来微冷的感觉。   窗帘依旧开着,沈念盯了那窗户两秒,不太高兴地抿起唇。   ……虽然,是他将门锁上的。   但是,为什么晏止行不进来给他拉窗帘呢?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实在太无理取闹了。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缩进被子里,温暖的感觉簇拥住他,他又回想起方才混沌的梦境,还有那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迷迷糊糊地,沈念想,似乎,这样也不错?   -   第二天,沈念起得迟了些。   下楼时,晏止行正站在门前,从门外人手中接了个箱子过来。   沈念没在意,自己去餐厅吃了饭。   吃完饭上楼,却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晏止行。   那人正站在床边,垂眼望着床头,寥落阳光勾勒出宽肩长腿,赏心悦目。   至于目光落点的床头,那朵玫瑰刚饮饱水,花瓣颤颤巍巍盛着点点莹润水珠,愈发舒展盛放。   看清那剎,沈念有点诧异。   诧异于,晏止行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照顾花吗?   脚步声惊动那人,晏止行回头,见是他,便侧身让开。   沈念走过去,见床上正静静躺着一套衣服。   衬衫以白金为主色调,缀以深蓝,袖口腰间又略微收紧,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这是晏止行刚搬回来的东西吗?   沈念抱起衣服,正想扔进衣柜里,却突然发觉晏止行站过来。   男人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压迫感十足,贴近时总让沈念神经紧绷。   晏止行伸手,指腹轻轻抚过衬衫领口,布料触手滑腻。   是他亲手挑选的料子。   他眼里流露出点点满意神色。   “乖,试试新衣服。”   沈念低下头,眸光有些莫名。   前些日子,晏止行也给他买了很多衣服,没要求他挨个试。   况且,这衣服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常服……   晏止行要带他去干什么?   ——这人的目的,终于要显露出来了?   就像李父最开始一样。   莫名地,这想法反而让沈念安下了心,各取所需,这是他最熟悉的相处方式。   沈念抱着衣服,缓步走进衣帽间。   不知为何,衣服尺寸极合身,腰间、臀部都再留不出一丝余量。   是定制的……?可近期并没有人为他量过尺寸。   沈念整理好衣襟,抬头望向全身镜,竟在一剎间晃了眼。   这是……他?   难得的,沈念居然起了点踟蹰之心,在衣帽间里磨蹭了快十分钟,想着晏止行想必已经等不及,离开了,这才推开门。   却一抬头,便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眸光沉沉。   他近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可男人动作更快,直接上前忽地将他打横抱起。   “好漂亮。”   声音低沉响在耳畔,沈念竟觉得耳膜微震,带着痒意密密麻麻到了心底。   晏止行伸手,轻轻撩起沈念耳畔的碎发,那染着艳色的耳尖便彻底露出来,像是害羞,可又勾人。   喉结微微滑动一下,晏止行略显强硬地将沈念按进怀里,往外走。   路过床头时,目光轻轻一扫那盛在瓶中的玫瑰,而后,他往外走去。   沈念已经习惯对方时不时的偷袭了,但是……   他翘了下脚。   怎么又不给他穿鞋……   司机已经候在外面,及时打开车门。   屁股沾上车椅的第一时间,沈念转身就要跑。   然后就又被晏止行抓住了。   白皙、纤瘦的踝骨被男人宽大手掌牢牢箍住,属于另一人的体温温暖舒适,却莫名让沈念忍不住战栗。   熟悉的场景与感觉让他忍不住晃了神,随后,便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为他穿上鞋袜。   明显是与他身上衣服相配套的,白色长袜,与深色长靴。   拉链被拉上,小腿传来轻微的束缚感,沈念往里坐了坐,给晏止行让开位置。   -   很快,轿车便停下来。   沈念下车时,只见面前矗立着一个极高大的建筑,设计精妙,占地宽广。   四周无人,想必是给晏止行的特殊待遇。   沈念难得生了点怯意,不由自主地拉了拉晏止行的衣角。   却并没有注意到,男人回头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   很快进入内场,他们在的位置是个包间,单面玻璃将场下一览无遗。   从前方中心的台子,左侧握着电话的委托席,到后方一块熄着的大屏。   这是哪里,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服务人员走进来,带着笑送上一杯咖啡和一杯牛奶,然后退开。另一位职业装的干练女性走上来,先是介绍几句今夜的拍卖品。   见对方似乎不感兴趣,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身边那少年身上,那位女性沉吟片刻,不再介绍,而是含笑夸了沈念几句,这才放下一本册子退出去。   沈念有点心神不定,本能地伸手要去拿咖啡,可还没碰到,另一杯热牛奶就已经被推到自己面前。   他抿了下唇,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参加拍卖会,干什么还要给他换衣服。   而且,介绍就介绍,为什么扯到他身上来,他又不是今晚的商品。   ……不会的,这是法治社会。   更何况,晏止行应该也不缺他这点钱……   他乱七八糟想着,却忽然发觉有温热指腹轻轻擦过唇角。   瞳孔都睁圆了些,他呆愣愣看过去,便见晏止行正抽出纸巾,擦拭掉指腹沾染上的奶渍,随后,向他推来那本手册。   手册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占据整面的是一枚深绿色的美丽宝石,显然是今晚的压轴。   晏止行双腿交迭,放松地倚着靠背,问他:“喜欢吗?”   “……很漂亮。”   于是晏止行便笑了,“好。”   ……他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飞速流逝,拍卖会已经开始,叫价声与落槌声此起彼伏。   而晏止行始终倚在那里,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沈念抿着唇,低头,漫无目的地翻着那本册子。   这场拍卖会包罗万象,从名人穿过的衣服、到古代字画……   他心烦意乱,翻得也很快,只是在掠过某页时,瞳孔忽然缩了一下。   那是条漂亮的项链,摆放在柔软的白色毯子上,最底部的深蓝色宝石散发着温润的光。   沈念仔仔细细看着,唇越抿越紧,目光往上,去找这条项链的编号——   “接下来拍卖的商品是,2807号!”   沈念身体一震,脸色倏地惨白。   拍卖师声音激昂,叫价声随之沸腾,很快便抬到了沈念都不敢想的程度,他感觉整个人眼前发黑,身子似乎也要轻飘飘起来了。   直到身旁人忽然举起牌,整个会场都为之一静。   一槌,两槌,三槌。   成交。   沈念怔怔转头,几乎是仓皇地想要去找那人的眼睛,可还没等他寻到,整个人便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温热指腹轻轻摩挲过眼角。   他喉嗓干涩,仰头,迫切而惶然地开口,却语无伦次:“那是我妈妈的东西,当时为了给她看病,我不想,我也不想……”   杯沿抵在唇边,沈念怔怔地看着晏止行,然后,便得到了一个很温柔的抚摸。   他说:“别怕,是你的。”   ……   拍卖会结束后,负责人亲自将东西送了过来。   一件是那条项链,另一件则是晏止行来此的目的,那件压轴的宝石。   甫一看到,他便觉得,这宝石应该是沈念的。   沈念神经紧绷了一晚上,此刻终于摸到这条阔别十多年的项链,细细检查过后,确定它此后的主人都很珍视,将它保护得很好。   他沉默地合上盒子,整个人轻得好像走在云端。   他看着自己上车,看着自己反复打开盒子查看项链,看着自己恍惚地睁眼又闭上,最后,听到自己向晏止行提起那件十年前的往事。   从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到母亲重病住院,全校师生为他捐款,再到母亲主动向医生提出放弃治疗。   而那时,躲在一旁偷听的他,终于痛苦地做出了选择。   然后,他失去了母亲,以及最后和母亲有关的对象。   他声音很轻很轻,窗外月色也淡淡,最后,他终于撑不住了,慢慢闭上眼,靠在晏止行肩上睡着了。   只是手心还紧紧握着那盒子。   路途颠簸,沈念睡得也不安稳,眉尖始终蹙着,晏止行便抬手示意司机停车。   离家只剩几百米,晏止行抱着沈念慢慢往前走,任由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最后合二为一。   沈念迷蒙地半睁开眼,透着朦胧月光,忽然伸手,想要去触摸晏止行。   可还没等触到,那只手便重又垂下来,他像是很依恋般,用脸颊贴着那宽阔胸膛,声音轻得像梦呓。   “如果,您真的是我父亲就好了……”   晏止行脚步一顿。   他垂眼,怀中人已沉沉睡去,双眸紧闭,呼吸也平缓。   他颇为无奈,低头与沈念额头相抵,又一触即分。   “……那可不行。” 第19章 目的   且不论外界对于晏止行是为何出席一次向来不感兴趣的拍卖会,又是如何豪掷千金拍下珠宝议论纷纷。   这几天,晏止行发现,沈念实在是乖得过分了。   清晨六点便起床,明明困得还脚下发飘,却硬是站在他跟前,说要跟他一起锻炼。   跑了两步,又开始偷懒,等晏止行回头时,便见沈念已经缩在了路边长椅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他无奈,只好将人抱回去,可脚尖还没等塞进被子里,沈念又惊醒,挣扎着不肯进去,嘴里还嘟哝说要锻炼。   锻炼?   晏止行颇觉好笑地伸手捏了捏沈念手臂,妥协道:“好,带你去健身房。”   于是,三分钟后,沈念又躺到瑜伽垫上了。   室内暖气打得足,他又自认已经来到健身房完成今日的陪练任务,便放心地呼呼大睡。   晏止行甫一锻炼完,转头便见沈念睡得昏天黑地,颇觉无奈。   都这么困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他走过去,垂眼凝视沈念片刻。   长长的眼睫在眼皮下投着细密的阴影,鼻尖精致圆钝,唇角微微翘着,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   沈念每次睡熟,都会非常……乖。   乖得让人心软。   他伸手想要触碰,又意识到掌心还带着汗,便只虚虚停在那里。   他知道沈念爱干净。   可下一秒,沈念却主动贴过来,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掌心。   晏止行一怔,他望着沈念,缓缓笑起来。   此外,沈念不仅每天早起,一日三顿,吃辣吃冰也变少了,整个人饮食作息肉眼可见地健康起来。   甚至,每次出门前还会和晏止行打报告,具体详细到是去见谁、做什么,又是什么时间回来。   晏止行尝试了一下,如果他拒绝沈念出门的请求,那沈念便真的不出去了。   真的很乖。   如果在第一天,沈念便是以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呈现在他面前……   晏止行居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了。   或许,会更加恶劣?   手中水壶微微倾斜,将玫瑰花瓣打湿,明明是滋养,却显得更为楚楚可怜。   晏止行忽地伸手,轻轻捻了下花片,很薄,也很软,汁水盎然。   忽然这么乖……是因为这朵玫瑰,还是因为那条项链?   -   门被推开,沈念显然没料到晏止行在自己房间里,有些不知所措,过了片刻却还是走过来,站在晏止行面前,是个顺手便能摸到他脑袋的距离。   “晏先生。”   晏止行放开手,那花瓣便跟着很可怜地颤了颤,像是被凌.辱了一样。   沈念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在玫瑰上停留了一下。   “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晏止行否认,过了片刻,忽又盯着沈念的眼,问他:“今天有安排吗?”   沈念顿了一下,摇头,揣测着对方是要自己跟去公司,还是要做别的事。   晏止行便夸赞道:“很乖。”   他指了下床,说:“换上我看看。”   沈念很顺从地走过去,只是看清床上那件衣服的瞬间,瞳孔无措地放大了一点。   怎么……是这件?   只见雪白床单上赫然铺着一件极短的、海蓝色的水手服。   不是丢掉了吗?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目光下移,本来已经预料将看到一条短裙,可晏止行好歹还要了点脸,底下配着的是一条小短裤。   沈念蓦地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还好,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甚至洗脑自己,之前那套晏止行已经丢掉了,现在这套是新买回来的……   不是,晏止行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了,但想着,只是比高中校服短那么一点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般洗脑似乎真的有用,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拿起那条短裤时,才发现自己手有点抖。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凡换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给他这么久的准备时间。   沈念想,晏止行对他,已经很温柔,很好很好了。   他垂下眼,隔着衣领,握住了那条项链。   原本被体温暖着,又反过来让沈念安心。   他提起短裤,翻了个面,然后——   心态崩了。   那条短裤平铺在床上时,看起来除了稍微短点外毫无问题。   但当主人提起它后,方会发现内藏乾坤:只见裤边两条海蓝色细线,衬得短裤愈发精致,如果两腿间没少了那些布料的话,想必会更漂亮。   通俗点来说,沈念正提着的这条是……开裆裤。   沈念盯着那块缺处,像是不可置信,瞳孔都有些涣散。   裙子好歹也有成年人在穿,这、这种裤子……   变态、太变态了。   沈念震惊到失语,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直到肩上忽然搭了一只手,他整个人都应激般一抖,唰地伸手要推开晏止行。   却奈何体力差距太过悬殊,反而让自己差点栽倒床上,又险险被男人捞住。   晏止行垂眸扫过他茫然震惊的眼,噙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故意问他:“不喜欢吗?”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沈念本能想要反驳,可是胸口项链存在感鲜明,硬是让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可他也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喜欢。   到最后,他垂着长长的眼睫,怯怯问:“您喜欢吗?”   晏止行似笑非笑看他,没说话,像是默认。   沈念咬咬牙,心道豁出去了,虽然变态,但好歹也只是换换衣服什么的……   衣摆一点点卷上去,露出点皙白的肌肤,触到冷空气,又很敏感地颤了颤,沈念闭上眼,继续。   忽地,带着老茧的指腹擦过后腰,沈念整个人都跟着一抖,差点跳起来,然后被男人按进怀里。   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沈念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温热的吐息洒在耳畔,“害怕?”   沈念嘴硬:“没有。”   晏止行没戳穿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他的手,将他掀起的衣服放下来,又将他指尖挂着的那条短裤收起来。   “等你想穿给我看的时候,再穿吧。”   沈念眼睫一颤,“……我现在,就想穿。”   “这不一样。”   沈念说:“一样的。”   晏止行缓缓分开他指缝,与他十指紧扣,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抬手,虚虚拢在沈念胸口中间的位置。   沈念犹豫了一下,小心抓起项链,递了上去。   指腹轻轻擦过去,又一触即分,晏止行没有再碰。   “我拍下这条项链,并非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晏止行说着,倏地顿了一下,然后纠正:“……不,我是想的。”   他哑声笑了下,说:“没有人会无目的地行事,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更懂。”   “只是,念念,我想要的,不止是这个。”   目光落下去,扫过沈念紧紧攥着衣摆的指尖,也扫过那件衣服,与床头的玫瑰。   沈念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晏止行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他终于抬起头。   目光里是星星点点的迷茫。   他听懂了晏止行的话,也感受到了心脏莫名的鼓噪,这让他恐惧,也让他莫名期盼。   “如果……我自始至终,都给不了您想要的呢?” 第20章 缚茧   清晨,老小区的楼道一片寂静。   这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子女早就远去,孙辈也长大,又觉少无梦,便索性早早出门,去人多的地方沾点热闹气。   沈念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他一步步踏上台阶,然后,站在了那扇推开过无数次的门前。   怀中的项链似乎在微微发烫,沈念恍惚一瞬,然后推开门。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倒在单人床上,举起项链,透过斑驳阳光,瞳孔都有些涣散。   ……妈妈。   那两个陌生的音节在舌尖徘徊逡巡,最后还是怯懦地咽下,他坐起来,从抽屉里取出那个本子。   指腹小心翼翼抚过发黄的毛边。   过了片刻,才翻开。   他动作很轻,就像当初对待重病的母亲一样。   那时他还在小学,虽然隐约发觉自己的家庭与同学们都不太一样,但还是很幸福。   是很单纯的、相依为命的幸福。   母亲柔弱却也温柔,用纤细的臂膀为他撑起一片小小天空。   直到某日突然咳血,得知自己罹患绝症。   最开始是茫然,随后便是迫切,她更加努力地工作,想尽可能在无力回天前,为沈念留下多一点的钱。   后来便住进病房,无力起身,便笑着要来一个本子,一笔一划,记下的却并非是病痛。   而是过往三十多年的自己,以及对沈念往后人生的祷祝。   沈念又有些手抖了,他攥住项链,一页一页往后看。   那些内容早就烂熟于心。   在禹禹独行的此后岁月,漫长又孤独,他紧紧握着这个本子,凭借此,来回忆给予自己生命的那人。   模样、语调、脾性。   以及独行的勇气。   他一页页看着。   内容并不多,毕竟那时母亲已经病重,握笔都算是一件难事。   最初的笔记还工整,后来便渐渐歪斜,是她没了力气。   直到最后一页,戛然而止。   【别难过,】   沈念知道,缺少的两字是自己的名字。   母亲在离世前,努力想要将最后两字补全,不留遗憾。   可沈念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憾事。   母亲在少女时代遇见那个人,并被哄骗着付出一颗真心,哪怕后来那人弃她而去,哪怕后来她缠绵病榻……   也始终没有道过那人一句不是。   沈念感觉心脏都微微收缩起来了。   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泼面,他怔怔想,这就是晏止行想要的吗?   ……   快到午时,沈念离开了家。   离开前,他将那条项链与日记留在了一起。   小区虽然老旧,安保却很好,这也是他当年选择居住于此的原因之一。   途径A大时,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念!”   声音有些熟悉,但他却想不起来。   两三秒后,从后走来一人,径自把他拦住。   沈念站定,抬眼略略打量对方片刻。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生,五官硬挺,也称得上一句英俊,高中时也是被很多女生递过情书的人,可现在却头发散乱,胡茬都冒了出来。   “是你啊。”   眼前人名叫卫重洋,是沈念高中同学,和他关系实在称不上好。   那时,沈念刚转学过来,正是孤立无援,是卫重洋第一个来找他。   然后……和他打了一架。   那之后,卫重洋就和他杠上了。   一直到高二那年,卫家公司被文生收购。   卫重洋盯着沈念,不发一言,直到沈念慢吞吞问他:“你不去打工,过来拦我干什么?”   卫重洋顿时黑了脸,恶声恶气说:“就算我家道中落,那也比你这无父无母的人好!”   沈念懒得理他,绕开就要走。   卫重洋却急了,伸手就要拽他,“不是,这么多年不见,你说话怎么还是直往人肺管子戳啊。”   沈念闻言,挑了下眉,眼里带上讥讽笑意,转头望向卫重洋,“你和我,不遑多让。”   话一出,卫重洋就后悔了,他咬了下后槽牙,犹豫片刻,见沈念明显不耐烦起来,连忙道:“我在A大附近转了好几天了,就为了找你!”   沈念:“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寒假吗?”   卫重洋沉默,眸光有些黯淡下去。   他当然也知道。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自从高二那年他家道中落,欠了外债,原本说好的本科出国也不了了之。   加上高中前两年嚣张跋扈,将人缘全都败坏,事情一出,连他过去那些小弟都不找他了。   他甚至连高三都没能读到,便辍学了。   现在又过了三年。   卫重洋望着沈念,他和过去一样,还是那么……漂亮。   卫重洋竟恍了下神,“我……咱们去喝一杯吧。”   -   半小时后,巷尾小卖部门口。   沈念看着已经熟练坐在马路边上的卫重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对卫重洋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那个仗着家里有钱,总是顶撞老师欺压同学,也尤为看不上他的坏学生。   至于烟酒那更是样样都来,和同学出门,不是泡网吧就是泡酒吧,花天酒地,总之不是一路人。   而现在……   嘴里说着“喝一杯”,居然就是去街边破旧又昏暗的小卖部里,买上一瓶最便宜的酒,直接席地而坐?   ……之前卫重洋辍学时,说家里欠债破产,要去打工,他都没什么实际感觉。   沈念难能心软了,他走过去,垂眼看着那人,说:“我请你喝奶茶。”   卫重洋已经把瓶盖咬开了,闻言头都不抬,只是象征性把酒瓶往沈念面前一递,又立刻收回来,一仰脖子。   “我知道你不喝酒,”他声音含含糊糊的,一口下去干没了半瓶,这才抬起头。   沈念发现,他眼睛红了。   是羞耻吗?在昔日“宿敌”面前流露出这样一副丑态。   虽然这宿敌之称只是卫重洋单方面认为。   “沈念,高中那些事,是我对不住你。”卫重洋声音很低,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不太明显的颤意。   在最开始,听说班里转来个“好学生”,他当然好奇。   Z班吉本都是买进来的,这位纨裤子弟还没进来,就开始造势立学霸人设,他当然看不过去。   但后来沈念证明了自己。   那时他站在台下,遥遥望着领奖台上那冷淡又矜持的人……真的很难控制住想引起对方注意的欲.望。   后来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他当然明白自己当初的做法有多幼稚。   “我是说,……如果我重回校园,考上大学,你……”   这话太软弱了,太难堪了,尤其是在沈念面前。   卫重洋嘴唇都在发抖,最后一句话迟迟吐不出来。   沈念垂眼看着他,看他蜷成一团的肩膀,看他发着抖的双手。   “卫重洋。”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现在这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卫重洋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怔怔抬头,便与沈念对上目光。   那双眼一如从前,卫重洋从里面找到了熟悉的冰冷与漠然。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   不论是言语还是□□,都无法撼动他。   卫重洋终于清醒了,他慢慢站起来,勉力笑了一下,说:“没办法啊,太难了。”   瓶中酒还剩一多半,他似乎想拿在手里,可看了沈念一眼,还是咬咬牙丢掉了。   “走吧,走出这里,往左几百米,有一家奶茶店。”   -   既非放学也非下班的时间,奶茶店里人很少,沈念坐在高脚凳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可坐在他身边的,却并非是卫重洋。   “我说他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沈念并不意外,兴致缺缺地捏着吸管。   李文鸣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却再不敢往上,唤他:“哥哥。”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也发了好多消息。”   李文鸣不敢再说了,他抿着唇,有点委屈,“我只能找你认识的人,用钱让他帮我拦住你。”   这话说得太直白,不远处的卫重洋将脸深深埋下去,掌心都攥得出血。   李文鸣却一无所觉,或者说全不在意,继续说:“我知道你生气了,但那天晚上,真的不是我通知了父亲,是他一直派人跟在我身后。”   但沈念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了。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和李文鸣不是一路人。   可今天李文鸣找来卫重洋,这件事反而让他生气。   ……究其原因,或许还是因为愧疚吧。   “你还在高三。”   沈念陈述,李文鸣便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样,猛然抬头望向他,希望他能再多关心自己一些——   “阿姨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李文鸣怔住。   已经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了,无论成绩好坏,沈念所在意的,只有李母会因此而生气这件事?   “哥哥……”   “别这样叫我,”沈念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父亲会生气的。”   李文鸣彻底愣住了。   “我和你的联系……只有父母了吗?”他怔怔发问。   沈念垂下眼,轻轻道:“从来如此。”   “可以前不是这样的,”李文鸣说:“你会给我讲题,会哄我吃药,会——”   他声音很急,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沈念说的都是假话,都是骗他的,而事实上他们情谊深厚,血浓于水。   可沈念始终无动于衷。   他停下了。   他看着沈念。   店里暖气很足,可李文鸣忽地瑟缩了一下,喃喃说:“你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将我、将父母当做过亲人。”   “不管我怎么努力靠近你……你就是这样的人。”   声音落下去,店里安静了几秒,李文鸣却忽地笑了一声,表情有些古怪。   “哥哥,你知道吗。”   他说:“昨天,是晏止行的助理将卫重洋带过来的。”   “你猜猜,他会怎么想?会觉得你冷漠吗?会觉得你可怕吗?”   停在吸管上的指尖猛地一颤。   -   薛助理这几天可谓是焦头烂额。   刚处理完L国那些被晏止行丢下的事,又猛然听说晏总在拍卖场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当然,后半句是大家猜的。   毕竟晏止行不可能自己去戴那些珠宝。   是以,最近传言纷纷,大多都猜晏止行新养了个可心的情人。   至于那情人的性别,则是众说纷纭。   毕竟,在刚回国时,那么多家好姑娘都向他抛了橄榄枝,他都愣是无情地斩了。   “您不用担心,……嗐,知道了知道了,嗯嗯好……”   一通敷衍后,薛助理终于寻着机会挂了电话,立刻将手机扔远,生怕再听到铃声。   方才给他打电话的是晏总的爷爷,老人家不问世事多年,硬是为了这唯一认可的孙儿出了山,加上当年的知遇之恩,薛助理自然也不好拒绝。   至于其他那些不安好心的,像是晏总父亲之类的……   薛助理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调查出来的资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前些日子还嘀咕那是位黑心肠金丝雀,这资料一查出来,他倒宁愿沈念心肠再黑一点,来换个背景清清白白!   那资料明显有人刻意遮掩过,粗略一调查,便大概知道这是位亲妈早逝,亲爹不爱,后妈不管的小可怜。   若是寻常养来观赏玩弄,那调查便可止步于此。   可奈何晏总上了心,硬是一点点敲出来,发现——   “是的,在高中三年内,与沈念同班的学生家中,有四家被文生收购……”   虽然那几家都是新起,基本盘很不牢固,但足矣让人品出点不对了。   “我旁敲侧击了几位当时与沈念较为相熟的人,尤其是一位名叫卫重洋的,是与沈念关系最差,也最先败了的。”   “他们均不知情沈念的身世,也不知道文生和沈念的关系,只以为他是因为成绩好而被特招进来的。”   说着,薛助理稍稍抬眼,偷偷观察老板神色,见晏止行神情莫名,他心中更虚了,咬牙补上最后一句:“至于简家那位小少爷是否知情,不得而知。”   毕竟他不可能问到简家人头上去。   晏止行倏地抬眼,眸光沉沉望向他,“你的意思是。”   薛助理低头,脊椎紧绷,顶着莫大的压力,还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文生与简家早有合作,或许……”   沈念,是简家专为晏止行设下的局。   两家在各自的领域均是头部,近年来偶有摩擦也都轻轻揭过,颇有几分王不见王之势。   虽然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摸清晏止行的喜好……或许,像沈念这样特意养出来的人,并不止一个?   只是沈念是最优秀的一个,索性被用来试探晏止行的喜好,却没想到一击即中……   可最后这些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那道锋利的视线便直直扫过来,惊得薛助理悚然闭嘴。   晏止行眼神莫测,盯了薛助理几秒,直将人看得冷汗狂冒,这才道:“出去吧。”   指腹却仍按在资料上。   薛助理没敢再揣测晏止行的想法,立刻就往外退,只是在左脚刚迈出门那一剎,身后骤然传来一道幽冷声音。   “方才那些,是老爷子的想法吧。”   霎时,薛助理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想回头,可身后只留一扇深色的、紧闭着的门。   ……晏总,什么时候知道他和老爷子有联系的?   薛助理心惊肉跳。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余纸页翻动的声音。   晏止行垂眼,目光一寸寸扫过去。   最开始是他早已看过无数遍的“表层”,幼年丧母,随后是寄宿、霸凌……   直到沈念凭借自己的努力挣脱一切,考入A市最好的大学,挣脱困缚多年的泥潭,又在雪夜与他相逢。   像是最好的结局。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人为呢?   -   是夜。   饭菜早已做好,热了又热,却始终无人去动。   刘姨还以为是晏止行将沈念带出去玩了,可也没接到通知,便只能充满疑惑地等着。   时针走到七点,大门终于被推开,进来的却只有一人。   “先生。”   刘姨迎上去。   可晏止行却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环视一周,而后问:“念念呢?”   刘姨怔了一下,“小先生早上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她越说声音越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毕竟这些日子两人的作息都很规律,而晏止行今天打过电话说中午不回来,可沈念却什么也没说。   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还想解释,却见晏止行已沉着脸转身,径自出去了。   刘姨站在原地,左思右想,最后转身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车窗外灯流闪烁,晏止行压着眉心的郁气,拿起手机。   屏幕下拉,进入私密应用。   晏止行没有多看,仿佛做了无数遍那般,动作熟练地盲点进入某个应用,而后,整座A市的地图在手机屏幕上铺开,又一点点收缩。   最后,定位在了A大附近某家酒吧。   -   沈念自己都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   李文鸣说的那些,他根本不在意。   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毕竟,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所有人都是这样对他的。   他的世界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养成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利益至上的。   就像李文鸣,他之所以那样依赖自己,所能说出的凭证,也无非是一些类似于沈念教他做题、哄他喝药的事。   这些,所有由沈念付出的、有利于李文鸣的事。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冷漠的兄长,丝毫不关心弟弟的任何事,那李文鸣也理所当然不会和他有任何“感情”上的联系。   换句话说,李文鸣这般努力挽留,也不过是舍不得能从沈念这里得到的利益罢了。   所以,就算晏止行知道了一切,知道他并非表面上的完美受害者,柔弱的、需要被拯救的对象,并因此怀疑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目的……   那又有什么干系?   反正,这些天,一直都是晏止行在付出罢了。   他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沈念垂下眼,伸手握住高脚杯,抵在唇边,眼都不眨又灌下去一杯。   他其实没怎么喝过酒,但酒量应该也还不错?   酒吧里灯红酒绿,单身的男女昏暗中心照不宣地接近。   也有几个想靠近沈念的,却通通被他身边那位挡了出去。   卫重洋心惊胆战地看着沈念灌了一杯又一杯,做贼般左右瞄瞄,确定没人注意,这才小心翼翼贴近他,声音很低:“喂,你有钱没,我可付不起你点的这些酒……”   沈念慢悠悠转头,望向他。   唇上还沾着点点未尽的湿意,大抵是酒液,衬得唇色愈发莹润。   卫重洋瞬间晃了眼,他愣愣地张开嘴,原本想说的话也都忘记了,只直勾勾盯着沈念,直到发觉对方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卫重洋,”沈念说:“有时候,你真的很傻。”   毕竟家中公司都被文生收购,却还鞍前马后为李文鸣办事……   当然,最傻的,还当属发生这么多事后,却仍只把沈念当成是单纯的高中同学了。   太傻了。   突然被攻击,卫重洋愣了一下,可是抬头看到沈念这张脸,顿时又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甚至还傻乎乎问了一句:“什么?”   沈念却笑了一下,什么都不肯说了,继续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酒液清亮,出入口时微微发麻发辣,称不上好喝。   可大概是气氛到位,沈念又不想回家,便坐在这里,起初是慢慢啜饮,后来便也食髓知味,动作愈快,酒液滑过嗓子时带来微辣的痛感。   眼前世界都慢慢模糊成色块,大脑似乎有些昏沉,可沈念却在这像素世界中开心起来,他想,都很傻,不论是卫重洋还是李文鸣。   当然,最傻的,还是晏止行。   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熟悉但听不真切,像是隔了一层膜,也像是身处深水。   他懒得去管,伸手继续端起酒杯。   ——直到腕骨骤然被人攥住。 第21章 酒醉   沈念本能地转头,眼神还有些懵懂,旋即便与面沉如水的晏止行对视。   嘈杂的世界仿佛都为之一寂。   沈念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着,隐约感觉到些微的熟悉,但酒精麻痹的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   一旁的卫重洋见有陌生男人靠近,立刻提起心,伸手要推开晏止行,可被那凌厉眼风一扫,吓了一跳,登时愣在原地。   晏止行问他:“你是什么人?”   声音很沉,明显带着怒意。   卫重洋颇为忌惮地看着晏止行,在心中衡量着要怎么说才对,可转头望沈念一眼,见他仍是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心下稍定。   应该是不认识的。   而在这种混乱地方,一个不清醒的人会被怎样对待,他在高中便知晓了。   卫重洋这般想着,仿佛在心里为自己找到什么正当理由一样,终于开口回答:“我是他男朋友。”   最后那三个字声音却低了些,卫重洋有点不自在地瞥沈念一眼,见对方没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晏止行闻言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望过去,只是眸光却冰冷,咬着那三个字,慢条斯理反问他:“男朋友?”   “对,”卫重洋伸手要将沈念接过来,同时说:“我男朋友醉了,你最好还是不要来打扰。”   “打扰?”   晏止行蓦地笑了,他伸手将沈念的脸掰过来,喊他:“沈念。”   “看着我。”   沈念正靠着吧台打瞌睡,眼睫一抖一抖地往下坠,突然被强迫着抬起脸,又张开困顿的眼。   眼前人似有几分熟悉。   他歪了下脑袋,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目光一路从英挺的眉眼到紧绷的下颚,最后还往下看了一眼。   然后,沈念露出了点满意的表情,朝着晏止行伸出手,是一个讨要拥抱的姿势。   晏止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予回应。   他问沈念:“我是谁?”   沈念答得干脆利落:“不知道。”   他毫不心虚,甚至说完就又要去拿酒,却被晏止行拦住,顿时有点生气地扫过来一眼。   可他长得精致,就算眼角眉梢带着怒气,那一眼与其说是警告,反倒更像是撒娇了。   晏止行伸手捏住他下巴,俯身与他对视着,眸光暗沉,声音微哑:“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跟我走?”   两颊被用力箍住,指腹掐得本就娇嫩的软肉微微下陷,泛出点点可怜的红意。   沈念有些难受,本能地挣扎两下,可晏止行并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了。   像是惩罚。   口腔内部都泛起点酸软的感觉,沈念恼了,他伸手就想推开对方,但男人轻松地一躲,又反手钳住他,将他两只手都缚在一起,挣脱不能。   熟悉的感觉让沈念愣了一下,可大脑困顿,眼前也昏花,他认认真真看着眼前人的脸,感觉头更晕了。   卫重洋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就要扯开晏止行,嘴里还嚷嚷着:“你没听到吗,他可不认识你,再乱来我就动手了啊?”   脸上表情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虚张声势。   于是,晏止行还没给出反应,沈念反倒先笑了。   “卫重洋,”他声音有点含糊,大概是因为醉意,“你以前带那么多人来找我麻烦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卫重洋愣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不是,都啥时候的事了,这么多人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却没注意到,晏止行忽地望了他一眼。   眸底暗流涌动。   沈念哼笑一声,说:“那好,咱们一笔勾销。”   “那可不行!”卫重洋急了。   可沈念却不再理会他了,而是转向晏止行,问:“你呢,也要一笔勾销吗?”   ——不论是那条项链,还是那朵玫瑰。   “喂!沈念!”   耳边聒噪,沈念终于烦了,他直接推开凑过来的卫重洋,不太高兴地说:“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一笔勾销,我现在不认识你。”   卫重洋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又怕沈念说的都是真的,以后就再无关系,急得抓耳挠腮,在他身边上蹿下跳的。   沈念想了下,直接将自己还没喝完的那半杯酒推到卫重洋手里,“你喝酒去,别来烦我。”   卫重洋愣了一下,可手里那酒杯还没端稳,便骤然被另一人夺了去。   晏止行仰头,喉结微微滚动,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性.感。   沈念原本晃着的小腿慢慢停住了,他盯着晏止行。   晏止行将空了的杯子放在吧台上,抬手示意调酒师再来一杯,随后递到沈念唇边。   橙黄的酒液微微晃着,在玻璃杯中折出漂亮的光,沈念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嘴,抿了一口。   热辣的酒液滑过嗓子,瞬间就呛出眼泪,沈念弓起身子,眼尾都晕染出一抹红。   他带着点委屈望向晏止行,可男人并没有任何怜惜,只将余下的酒饮尽,而后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指腹压着那脆弱而嫣红的唇,微微用力,便泛起点可怜的白。   指尖探进去。   沈念本能地含住,齿尖微微研磨着,却始终没有用力。   晏止行低头看着他,便微微笑了,问他:“我是谁?”   沈念含糊地喊:“是……爸爸。”   晏止行动作一顿。   他垂眼望着怀中人柔软的发。   “嗯,带你回家。”   -   夜里寒风阵阵,沈念刚一出去,就被吹得清醒了不少。   但他抬头看看,认出是晏止行,便又放心地钻进他怀里,让他给自己挡着风,然后把眼睛一闭,人事不省了。   卫重洋在一边战战兢兢,心里想着不对啊沈念不是孤儿吗,可这爹又是沈念亲自认证,思来想去干脆低头装乖,“叔叔。”   晏止行连眼神都没给他,只问:“姓卫?”   卫重洋点头,正揣摩叔这是什么意思,嫌卫不好听吗?   “你带念念来这里的?”   这锅可不能背!   卫重洋大惊,连忙摇头澄清,“不是不是,念念心情不好,我恰巧碰到了而已!”   晏止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不清是信了还是不信,“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眸光冰冷地扫过来,像是警告。   然后,他抱着沈念上了车。   薛助理来接人时,一路都有些胆战心惊。   本来就已经让他们起了疑心,这金丝雀居然还敢一个人跑到酒吧里去玩……   他难道不知道,晏总喜欢乖的?   薛助理小心翼翼偷瞄着后座,可那里一片昏暗,而沈念缩成一小团,更让人看不真切。   反倒是不小心与晏总对视几次,更让薛助理出了一身冷汗。   刘姨早就接到通知,提前做好蜂蜜水,也热了牛奶,有点忐忑地等在门前,见先生是抱着小先生回来的,顿时放下心。   她很识趣地将蜂蜜水和牛奶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回了房间拉灯。   沈念在路上便已经睡着了,不知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犯晕,还是因为察觉到熟悉气息安心。   他蜷在晏止行怀里,眼睫盖着,脸颊柔软,随着呼吸而起伏,看上去乖巧又无害。   与方才在酒吧时肆意的样子完全不同。   晏止行又想起那时跟在沈念身边的那人。   年纪很轻,举止间似是与沈念很熟悉,又有着做同学的情谊,还有望向沈念时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卫重洋在想什么,又在渴望什么,晏止行再清楚不过。   掌心轻轻盖上去,为不安皱眉的沈念挡住眼,晏止行带着点嘲弄地想,但那人最大的优点,也不过只是年轻了罢?   ……只是,指尖却慢慢收紧。   他凝望着沙发上的人,从浓密的眼睫到泛粉的脸颊。   沈念也还很年轻。   二十出头的年纪,最好不过。   沈念醉时的状态与刚睡醒时差不多,安安静静蜷在自己的那一小片空间,呼吸也细,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晏止行端起蜂蜜水,送到沈念唇边。   沈念便皱起眉,迷迷糊糊地挣扎,说:“我不要喝了……好辣。”   委委屈屈的。   大概意识还停留在酒吧时。   晏止行喂他的那杯酒度数不低,对一个初次饮酒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过火了。   但……晏止行当时,确实是生了气的。   只是火发完了,就得开始哄人了。   晏止行将人拉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半哄半劝,终于使得沈念微微张开嘴,很谨慎地抿了一口。   是甜的。   沈念便开心了,他主动喝了几口,又推开,昏昏欲睡了。   晏止行垂眼望他几秒,忽地将人抱起来,随后上楼。   房间早被打理好,是最宜入睡的模样,晏止行半跪下来,为他脱去鞋袜。   而沈念也像是睡熟了,任由晏止行为他擦脸换衣。   只是,指腹捏起衣角,要掀开时,手腕却忽然被另一人握住了。   沈念躺在床上,掀开那双雾蒙蒙的眼,像是含了一汪泉水般望过来。   声音也轻得像是隐在雾里。   “你要……上来吗?” 第22章 童话   ——答应吧,快点答应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了。   就这样,一笔勾销。   沈念仰着脸,眼尾那颗小痣就像是溢出的泪珠,他像是痛苦的。   晏止行顿住了。   他起身,以一个绝对俯视的姿态凝望沈念片刻,忽地俯身掐住沈念下巴。   那弧度尖尖的,就算被他养了这么久,身上也没能再多出一两肉来。   他问沈念:“你是清醒的吗?”   沈念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此时此刻沉静得像是早春山间的晨雾。   那几根纤细的手指仍挂在他腕骨间,像是柔弱的依附,也像是大胆的引诱。   于是,晏止行便倏地笑了。   他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放松,最后,以一个不知是保护还是桎梏的姿态落到沈念颈项间。   他说:“乖,闭眼。”   那是个睡前故事,一切从海底开始。   身为人鱼与人类的孩子,小人鱼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长发与最动听的嗓音,任何人都会为他沉醉。   清澈见底的温暖浅海,黑暗沉寂的冰冷深海,激流涌动的危险深湾……无一不对他敞开怀抱。   可他的父亲却痛恨他另一半的血脉,将他困缚,囚他于海中心的孤岛。   无人夸赞那更胜月色的银色长发,无人倾听那宛若天籁的华丽喉嗓。   直到某日,人类的王子流落于此,于夜色下窥见人鱼模样。   他被那异于常人的美丽鱼尾吸引,也惊艳于那张非人的精致脸庞。   于是,人类的王子低下头颅,向人鱼诉说自己的痛苦与不堪,向人鱼祈求从未得到过的怜悯与爱意。   他精心编制华美的谎言,要人鱼舍去轻云般的尾纱,割掉月光般的长发,同他去往人类世界。   人鱼被谎言蛊惑,决绝地潜入海底,向巫师求来化腿的药物,代价则是余生都在刀尖起舞。   他第一次踏入人类的世界,见证了繁华与凋零,也见证王子踏着骨血登上王位,他疲倦了。   他开始想念大海,开始想念浪花涌起时的白潮,开始想念海螺在身边吹响的歌谣。   于是,某个无光的夜晚,人鱼踏上了归乡的旅途。   他走过干涸的大地,踏过沸腾的岩浆,甩掉追来的卫兵,最终窥见了熟悉的深蓝。   但他早已失去鱼尾与长发,不被海洋容纳,不被同类接受,只能徘徊于白沙滩之上,永远眺望着远方的王国与深处的家园。   故事到此为止。   房间中一片寂静。   沈念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过了很久,才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   “我……是故事里的那条人鱼吗?”   “是。”   晏止行承认得很坦荡,他伸手,指腹轻轻擦过沈念眼角,似有湿意,也像是错觉。   那双漂亮的眼,此刻却有些黯淡了。   沈念将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他难得退缩了,眼睫也低着,过了几秒,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口,问:“故事的结局……是您对我的惩罚吗?”   晏止行垂眼望他,只问:“你犯了什么错?”   “我……”沈念迟疑了。   唇微微抿起,越来越用力,最后甚至有些发白。   而晏止行始终凝视着他,要他说出那个答案。   可这太难了。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发生。   让他留在那个雪夜好了。   就像人鱼永远留在白沙滩上。   他眼睫越来越低,直到脑袋顶上忽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你是指,”晏止行表情很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般漠不在意,“你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雪地里的那次相遇……”   “也只是,蓄谋已久?”   他声音很轻,可仿若惊雷炸响在沈念耳边,晏止行望过来,目光里满是审视。   沈念竟瑟缩了一下。   他被晏止行优待了太久太久,哪怕早听闻这人心狠手黑、让人忌惮,却也从来没有直面过。   晏止行在他面前,纵然有过强硬的姿态,可最后总会俯下身,为他捧一朵玫瑰。   他被吓到了,嗫嚅着说:“不是这样的……”   目光带着点点无意识的祈求,他望着晏止行,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晏止行垂眼望着他,从颤抖的、沾了泪的眼睫,一直到被咬得泛白的唇。   他终于笑了,伸手捧起沈念的脸,与他额头相抵。   属于另一人的体温传过来,沈念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听到对方嗓音中含着轻笑,带着哑意,告诉他说:“没关系,念念,我不在意。”   “……什么?”   “我说,我不在意。”   晏止行眼底都盛着温柔的笑意,指腹轻轻抚过沈念脸庞,又托起他下巴,要他抬头,要他与自己对视。   “念念,乖念念,”他声音也是柔和的,无端让人联想起故事里在月色下诱骗人鱼时的王子。   “你骗我的、瞒我的,我都不在意。”   沈念终于要受不了了。   从来没有人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他困惑又茫然,自从母亲死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他能支付得起的、对他来讲最珍贵的东西,也被晏止行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晏止行……究竟想要什么?   沈念看不透,他只是本能地瑟缩着身体,像是察觉到危险的猎物,可最终还是被猎食者所蒙骗,颤着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   晏止行伸手轻轻勾起他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沈念又一次撞入了那双幽深的眼眸,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自己,正溺毙于此。   “因为,你正注视着我。”   ——也只注视着我。   沈念颤抖起来,他像是受不了了一样,伸手握住晏止行手腕,他无法理解这个结果,整个人困惑又无助,浑身都在微微发抖,而晏止行回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   这三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沈念奇异地安静下来了,他仰头静静望着晏止行,终于痛苦地做出承诺:“我会……努力的。”   努力想明白晏止行想要的,并努力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都给予晏止行。   这已经是沈念能想象出来的,最公平的方式了。   晏止行垂眼望他,眸光奇异,动作也温柔,抚摸他头发时,动作就像是在抚摸一只终于对人类摊开肚皮的小猫。   “乖。”   -   温热的水带走所有疲惫,耳边水流声不绝,这让他感到安心与舒适。   沈念站在水雾弥漫的浴室中,抬眼望着镜中眼尾还带着残红的自己。   他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这样注视自己,还是刚住进晏家的那一天。   不过半个多月时间……太快了。   水汽在镜面凝结成珠,到达某个节点时,终于承受不住般落下来,镜中人的脸颊便像是流下两行清泪。   但表情却并非是痛苦。   沈念怔怔伸手,指腹轻轻擦过眼角,触到了些微的湿润。   刷过牙,裹着浴巾出来时,晏止行仍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台电脑,大概是在忙公务。   见他出来,便很自然地拿起吹风机,为他吹头发。   暖风呼呼,运行时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像原来那般。   沈念有些恍神。   穿插在发缝中的手指轻柔,吹风机的风力也适宜,室内温暖,沈念昏昏欲睡。   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连晏止行收起吹风机,又将他抱起,径直走向床铺的动静都没有察觉。   只是,当骤然离开那温暖怀抱,接触到冰冷被褥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惊醒,那双眼还迷茫,可指尖已经拽住晏止行衣角。   他看上去快要哭了,粉唇微微开合。   晏止行贴近,便听到了他在喃喃的那几个字。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乖孩子。”   晏止行垂眼望着他,那眼皮纤薄,微微颤动着,可怜极了。   他伸手,像是怜惜,拢住那不安颤动的眼睫。   ——其实故事并未讲完。   在最后的最后,绝望的人鱼被巫师拖入海底,腥咸的眼泪混入大海,无人知晓。   而与王子有着同样面庞的巫师拥住他,吻住他。   他们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这才是故事的结局。   晏止行俯身,在沈念唇上落下很轻的一吻。 第23章 雪场   很轻,仿若蜻蜓点水。   温软的感觉擦过唇角,转瞬即逝。   啪。   灯关掉了,房间内一片昏黑,连脚步声也消失。   可沈念却猝然睁眼,眼底困意荡然无存,他怔怔伸手,像是不可置信般,指腹轻轻抚过唇角。   那一吻很短,也很轻,甚至让沈念疑心从未发生过。   可唇上触感鲜明,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刻。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一片昏暗中,沈念坐在床上,呆愣愣地抚着唇角,直到他忽然倒下去,受不住般将脸埋进枕头里。   ……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   第二天,晏止行晨起锻炼回来时,撞见本该在厨房准备早饭的刘姨正在搭衣服。   见先生回来,刘姨连忙停了手里的动作,向晏止行解释道:“是小先生让我出来的。”   欲言又止,显然是沈念提前交代过了。   晏止行瞬间便明白沈念是要做什么了。   怕沈念弄伤自己,他步子加快了些,几步到了厨房,抬眼一看,有些意外。   厨房里饭香四溢,沈念就站在台前,正盛出一碗米粥。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脸上便瞬间盛开了笑意,声音很轻快地喊他:“晏先生。”   他整个人站在氤氲的烟火气中,脸上笑盈盈的。   宽大的小熊围裙套在身上,却衬得人更瘦了,那腰纤细到似乎不盈一握,可以被随意弯折对待。   晏止行走过去,伸手接过碗,替他盛粥。   只是,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停在沈念侧脸上。   清晨阳光洒进来,甚至连脸颊上细微的容貌都清晰可见,衬得那人眉眼更精致、更可爱了。   过了片刻,晏止行才问:“怎么起这么早?”   碗勺都被拿走,沈念就很乖地站在原地,微微抬着头看晏止行,闻言回答道:“想为您做早饭。”   晏止行动作一顿,回头望他一眼,仿若确定般,“没弄伤自己吧。”   “当然没有。”沈念摇头,很认真说:“我高中就开始给自己做饭了,很熟练的。”   粥已经满溢,颤巍巍与碗沿平齐。   沈念一直紧盯着那碗,直到晏止行将它放到桌上,没有一点倾洒,这才松了口气。   晏止行转身,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折起,然后嗯了一声,是响应沈念方才的话。   沈念还有点懵懂地看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直到整个人骤然失重,一声惊呼还来不及溢出,就被属于另一人的手捂住。   “乖一点。”   晏止行说着,握着他的腰,将他往上托了托。   脊背只能靠在半透明的推拉门上,有种即将要坠落的错觉,沈念本能地伸手,勾住晏止行脖颈。   他想问晏止行要做什么,又怕被刘姨听到。   他想要确定刘姨的位置,可现在这个姿势,别说是身后,就连眼前,都只能容得下晏止行一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终于让沈念察觉到危险了。   他挣扎几下,想要躲开,可晏止行动作更快。   围裙宽松,底下是同样宽松的居家服,晏止行不费什么力气,便直接探.进去。   带着茧的指腹有些粗暴地擦过腰间,瞬间便带起一片可怜的红,沈念吃痛,本能地想逃跑,可晏止行又立刻放轻动作,安慰般轻轻揉着刚被欺负了的地方,却带来更细密的痒意。   ……好奇怪……   他受不住了,眼睫都挂上泪珠,可怜兮兮地推着晏止行,哽咽着说:“痒。”   “嘘。”晏止行低头,带着爱怜,轻轻蹭了蹭他脸蛋,在他耳边低声说:“刘姨要过来了。”   太近了。   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瞬间便带起一片热意,沈念瞳孔都有些涣散,大脑昏昏沉沉,过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晏止行的话,顿时整个人都燥起来了。   他挣扎着想下去,想让晏止行放开自己,可晏止行却将他箍得更紧,近乎强迫地将他按进怀里。   手上动作也更急、更凶了,近乎是粗.暴地抚过腰间软肉。   “乖一些,她看不到。”   沈念眼中的泪要掉不掉的,大脑也仿佛缺氧一般迟钝起来。他本能地听从了晏止行的话,缩进他怀里,任由男人仔细地检查过腰间每一寸软肉。   “小先生?”   带着点试探的呼唤。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沈念努力想要转头,可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他有点惊慌,可本能的反应却是更紧地钻进晏止行怀里,然后便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   晏止行道:“念念手烫伤了,在冰敷。”   门外的刘姨啊一声,担心道:“严重吗,要不我给看看?”   他正要拒绝,却忽然感觉怀中人有些不安分,低头看去,便见沈念仰脸望着他,指尖还怯生生拉着他,眼神满是不安。   像是很怕他同意。   晏止行顿了下,那点恶劣的心思立时翻上来,他沉吟片刻,在沈念焦急起来的眼神中,从容道:“是有些严重。”   刘姨闻言,更急了,匆匆跑到一边就翻出医疗包,又往厨房走,“唉,是我疏忽了,我该在厨房看着小先生的,您稍等……”   沈念睁大眼,没想到眼前这人能这么坏,急得都快啃指甲了,再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几乎是无措了,他走投无路,干脆张嘴就要咬人。   晏止行轻嘶一声,伸手扣住沈念后脑勺,终于在那扇门被推开前,大发慈悲地开口阻止,“辛苦,将医疗包放在门边就好。”   “欸,好。”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就被关上,刘姨将医疗包放在门边,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听先生说:“好了,你去忙吧。”   “行,需要帮忙的时候,直接叫我就好。”   她转身离开,只是走前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先生嗓子有点哑?   听着脚步声远去,沈念紧绷的小脸才终于放松了点。   晏止行将人放下,有点无奈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喉结处,顿时吃痛地眨眼。   “这么爱咬人。”   沈念也有点心虚,撇开眼,过了几秒,又没忍住偷偷看晏止行,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只好小声说:“你教的。”   也算是自作自受。   晏止行颔首,接受了这个解释,可目光却轻轻扫过医疗包,要他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沈念自知理亏,乖乖走过去,又翻出创口贴,在晏止行跟前站定。   他伸着手,大概比划了一下,觉得应该能将伤口完全贴住。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沈念微微皱起眉尖,绕着晏止行转了一圈,表情像是有点苦恼。   怎么喉结一直在动……   晏止行看着他转,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   ……还想摸。   但是刚才已经逗过火了。   晏止行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沈念终于找着合适的位置了,他站在晏止行身前,抬头看他,“弯一下腰。”   晏止行照做。   创口贴被撕开,药香弥散,沈念伸手要给晏止行贴,可对准了三番五次都没能成功,有点恼了,“你别让它动……!”   沈念说着,瞅准时机一把按上去,然后……   成功贴歪。   他又觉得有点丢脸,干脆直接将创口贴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要走,可手腕又被晏止行拉住。   晏止行无奈地哄他:“好,不动,再来一次。”   毕竟是自己咬的。   沈念成功说服自己,重新撕开一个创口贴,腾出一只手轻轻扶着晏止行脖颈,另一只手很轻很轻地凑过去,再轻轻将创口贴贴在那伤处。   这次成功了!   沈念松了口气,正要推开晏止行,可一抬头,却撞进那双深黑的眼。   ……他终于意识到,这似乎,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而他,不仅摸了,还咬了。   沈念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立刻撇开眼,目光乱窜,短暂的几秒种后终于找到了足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他立刻伸手端起台上的粥,强作镇定说:“吃饭吧。”   晏止行盯了他几秒,目光落在那发红的耳尖,微微笑了下,“嗯,走吧。”   -   比起平时,今天的早餐实在算不上丰盛。   两碗白粥,两盘素菜。   一盘清炒小油菜,一盘凉菜双拼。   凉菜甚至还是在外面买的。   但……   晏止行夸赞道:“菜色很漂亮。”   随后又问:“你高中就吃这些吗?”   沈念点了下头。   晏止行竟毫不意外。   毕竟之前他就知道,要是没人管的话,沈念甚至能一天只吃一顿,也能熬个通宵然后断断续续睡一天。   总而言之,作息极为不规律。   况且,在高三那么疲倦的情况下……   晏止行回忆起方才在厨房时所碰到的,以及自己平时抱他的感觉。   太瘦了。   还得再养养。   见对方表情似乎不太好,沈念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妈妈走前……只来得及教我熬粥。”   晏止行默然,过了片刻才道:“很好喝。”   于是,沈念便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了。   -   吃过午饭,沈念又被晏止行抱到了床上。   温暖的房间里一片昏暗,正宜入睡。   晏止行给他掖了被角,见沈念缩在柔软被褥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很可爱。   他抚了抚沈念脸颊,道了句午安,转身离开。   可还没迈出第二步,手腕便被另一人拉住。   是沈念强撑着从困意中抬起头,一双眼还湿漉漉的,可已经很熟练地向晏止行撒娇了。   “还要听睡前故事。”   声音也软乎乎的,毫不设防。   晏止行顿了一下。   他坐下来,低头望着沈念沾染了湿意的眼睫,又伸手抚过那柔软的脸颊。   “没有故事了。”   沈念明显有点失望,眼睫都无精打采地垂下来,声音也失落,“好吧。”   晏止行又摸摸他脑袋,哄他:“乖,睡醒带你去玩。”   但沈念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随意点了下头,乖乖闭上眼,跟着说了一句:“午安。”   房门被关上,房间彻底陷入了一片让人安心的黑暗中。   晏止行轻轻带上门,旋即径自走进书房。   计算机上的邮件已经堆积如山。   他抓紧时间处理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再将剩下的都扔给助理。   刚午休完的薛助理一睁眼见这么多文件,正哀嚎,却听手机一响,是老板又发过来别的消息。   【老板:购置一批童话书,放到我书房。】   薛助理:“?”   不是,就几天不见,你们连小孩都搞出来了啊??   下午三点时,沈念终于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虽然没人催他,但他心里还惦记着晏止行说的“出去玩”,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换了衣服,又飘忽忽走到书房门口,扒着门想往里看。   可大概是太困了,他刚扒上去,门就往里开,而他抱着门,也跟着晃晃悠悠荡了进去。   像只小树袋熊。   晏止行被他逗笑了。   他关了笔记本,走过来问:“睡得怎么样?”   沈念慢吞吞说:“不太好。”   “那晚上早点回来。”   沈念点头。   可等晏止行带着他下了车,沈念瞬间不想早点回去了。   眼前赫然是个巨大的滑雪场,入口处大门敞着,无人排队,而远处白雪皑皑。   沈念转头去找晏止行,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积雪,那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晏先生——”   晏止行走过来,伸手摸摸他脑袋,问他:“想玩?”   沈念用力点头,那双眼里的渴.望仿佛都要具象化了。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   这是晏止行表弟新开的滑雪场,还未对外开放,一路上只碰到几个工作人员。   他视若无睹,只盯着沈念。   而沈念是第一次来玩,看哪里都很新奇,远远望着赛道,心里满是期待。   可好不容易走过去,脚尖才刚沾到一点雪,就猝然被人捏住后领。   沈念回头:“?”   晏止行指了下身后更衣室,“先换衣服。”   原来是这样。   沈念走进隔间,见里面已经放了一套滑雪服,粗略一扫,应该是自己的码数。   提起来看看,设计也简约,以蓝白为主色调,让沈念松了口气。   看来晏止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变.态的!   他检查完了,转身想关门。   推了一下。   没推动。   再推一下。   门怎么还往里走了?   沈念:“?”   他疑惑地探出脑袋,便与晏止行对视了。   晏止行单手撑着门,垂眼看他,慢条斯理道:“我帮你换。”   沈念迟疑。   换衣服而已……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晏止行补了一句:“你第一次穿,可能不太适应。”   沈念被说服了。   或者说,是被对滑雪的渴.望征服了。   他毫无警惕地放开门,将晏止行迎进来。   三分钟后,他就后悔了。   更衣室内空间很大,布局却有些奇怪,供人坐的沙发位于中间偏后的位置,而全身镜就在沙发后。   速干服极为贴身,能勾勒出每一寸弧度,也因此更加奇怪。   沈念半趴在沙发上,唯一的支撑便是手肘。   可时间太久,手臂都酸软,沈念不自觉地轻轻发起抖来,可身后那人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仍在继续。   “翘起来一点。”   低低的吐息,离他很近,沈念晕头晕脑地就依言照做,可这样却让体力消耗更大,更累了。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世界仿佛都变得空白一片,仅有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与速干服摩擦时带来的奇怪感觉。   沈念不自觉地咬住唇,近乎是茫然地抬眼,望见镜中的自己眼尾泛红,眼中带泪,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子。   穿护臀……需要这样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晏止行究竟是无意碰到了哪里,沈念骤然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又险险在膝盖和地板亲密接触前,被晏止行捞了起来。   晏止行将他抱起来,正无奈,可等沈念抬起头,眼睫都湿成一缕一缕,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望向他时,又让人疑心是否该怪自己太过分了。   晏止行顿了一下,捻去他眼角的湿意,又低头蹭了下他侧脸。   “好了,不欺负你了。”   沈念懵懵地坐在沙发上,看晏止行半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穿护膝。   脚踝被捉住,然后抬起,最终落点是男人的膝盖。   随后,黑色的护膝被套上来,停在膝盖处,收紧。   “这样可以吗?”   晏止行询问。   沈念感受了一下,有点紧,但还可以,于是谨慎地点头。   穿好护具,接下来便快了许多。   沈念自己穿了滑雪裤,又套上外套,转头便见晏止行已经全换好,正在等他。   沈念歪了下脑袋,有点疑惑。   怎么晏止行给自己穿就那么快?给他穿就那么慢?   但这点疑惑很快被他抛之脑后,毕竟现在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沈念站在雪场最高处,俯视着一片无暇的雪。   这大概是初级雪道,坡度平缓,沈念抱着双板,跃跃欲试。   但他还是留了点谨慎,乖乖地等着晏止行过来,再一手扶着晏止行,听着指示,慢慢抬起脚,将雪鞋前侧插进前固定器,然后再对准脚后跟,用力一踩,成功穿上了双板!   瞬间成就感爆棚!   沈念立刻就想开溜,又被晏止行无情镇压。   “不可以。”晏止行俯身,伸手轻轻握住他膝盖。   “膝盖要绷直。”   沈念立刻使劲绷直膝盖,可又有些站不稳,全靠雪仗撑着。   晏止行实在是个很耐心的老师,从怎么穿滑雪服开始教,一直教到如何剎车转弯。   这是最重要的,沈念立刻竖起耳朵听,可听了还没一半,骤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嚎叫。   他转头去看,恰巧望见围栏另一边,有一人踩着单板凌空而起,动作很是肆意潇洒。   沈念瞬间移不开眼了,他呆愣愣盯着围栏对面片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板。   晏止行正讲到最后一步,却忽然发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下。   低头,便见沈念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还伸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中级雪道。   “晏叔叔,我想玩那个。”   他说着,身后又传来一声畅快的呼喊,晏止行跟着望过去,便见自己那位表弟正抱着单板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那双眼睛还很不安分,一直瞟自己这边。   晏止行不动声色将沈念挡住,随后无情道:“不可以。”   “先学双板。”   沈念瘪了下嘴,小声抗议:“可是,单板很帅。”   晏止行不语,只是伸手指了下沈念身后。   沈念下意识转头,便恰好目睹方才还肆意放飞的那位仁兄一个倒栽葱砸进雪堆里。   “还学吗?”晏止行问。   沈念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可顿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哝:“真的很帅。”   或许是得益于高中时常年的“锻炼”,沈念运动天赋还算不错,在晏止行的陪同下,练了几次,便熟练掌握了剎车、拐弯等必备技能,已经可以独立地在缓坡上滑了。   又盯了一会,晏止行才略一点头,“去玩吧。”   沈念立刻滑走了。   虽然没有单板酷,但飞在雪地上的感觉也很好!   先是呲溜一下从高处滑下去,然后再换条路慢吞吞爬上来,然后再呲溜!   他一个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却忽然听到一阵破风声,本能地抬头去看,便遥遥见灿烂日光下,有一人踩着单板极速冲过雪道,绕着他转了两圈,又呼啸着往下。   风声猎猎作响,飞起雪花四溅。   ……好帅!   沈念看呆了,他无意识跟着那人往前滑了一截,便见那人径自冲向陡峭的长坡,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人凌空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   半空中,护目镜下露出的半张脸俊美而熟悉。   沈念微微张开嘴,露出点不可置信的表情,头越仰越靠后,然后……   在晏止行落地的同时,摔了个屁股墩儿。   倒是不疼,就是……有点丢脸。   晏止行还没教他摔倒了要怎么爬起来,因此沈念的动作显得笨拙极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扔到岸上的鱼,弹了好几下愣是起不来。   一阵呼啸,是单板滑过雪道的声音。   随即,一道阴影投下来,将他遮住。   不用看,沈念都知道是害他摔跤的罪魁祸首来了。   他哼一声,扭过头不愿意看他,却听身边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上来。”   什么?   沈念有点疑惑,扭头去看,便见晏止行笑着冲他张开手。   “带你滑单板。”   沈念瞬间眼睛亮了!   连被目睹摔跤的羞耻感都荡然无存,沈念很快乐地脱了板。   被晏止行抱已经是个很熟练的事情了,但在雪地上还是第一次。   沈念跳上去,便感觉两只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大.腿.根,将他往上带了带。   他也跟着往上蹭了蹭,两只手抱住晏止行脖颈。   晏止行提醒道:“腿,勾住我的腰。”   沈念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还是对单板的渴.望胜过一切,乖乖照做。   一切准备就绪,然后——起飞!   大片大片的白被抛在身后,而眼前阳光灿烂。   有风烈烈刮过耳畔,沈念恍惚中听到了来自极远处的声音,身体在急速的失重中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鼻头都被冷风吹得发红,而他恍然无觉,只是望着一望无际的天,以及蔓延到极远处的一线雪色。   是自由。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像是有飞鸟停在喉嗓,心跳鼓噪得像是要冲出耳膜。   空白的世界中,只有他和晏止行。   只有他们。   他听到心脏极快地跳了一下,是生平未有过的感觉。   这感觉促使他仰起脸,不顾一切地想要去吻晏止行,而耳畔风声凛冽。   然后,世界骤然静止。   身体落下来,没来得及站稳便被男人揽住,护目镜被推上去,眼角是湿润的。   随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   另一边。   隔着围栏的雪堆后,正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蹲着。   最左边蹲着的是这片雪场的所有者,晏止行的远房表弟林嘉承,正瞪着一双眼呆呆望着初级雪道中心拥吻的两人。   表情天崩地裂,就像是看到万年铁树开花了,千年老房子被火燎了。   再低头看看手机里的照片。   大概他表哥一直防着他们,侧着身子挡住了怀中那人,唯一吝啬露出来的一点,居然还是搭在肩上要掉不掉的那只手。   手上还裹着手套。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丁点都没露出来。   林嘉承不太确定地问:“其实也没拍到啥……表哥应该不会生气?”   他身旁一直没敢露头的王昃挤挤眼睛,小声说:“你觉得呢。”   毕竟上次见晏止行这么“玩耍”,还是在中学时期了。   足以见晏止行对这位的重视。   更何况……两人同时看了看位于最右,还顶着一脸雪的秦声,目光里满是同情。   这位正是方才自娱自乐玩单板,结果莫名其妙被晏止行按进雪里的那位。   他没忍住,看着晏止行的背影,吐槽了句:“花孔雀。”   -   最后,沈念又是被晏止行抱回去的。   更衣室暖气很足,甫一进去沈念额角便出了汗,他挣扎着从晏止行怀里跳下来,落地一瞬间甚至差点腿软摔倒,好在稳住了。   这次玩够了,他警惕得很,闪身进了小隔间,立刻将门锁上。   换好衣服出去,晏止行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沈念走过去,却第一眼就看到晏止行破了皮的嘴角。   ……是他刚才受不了的时候,下意识咬的。   沈念有点心虚,立刻撇开目光,可还是被晏止行捕捉到了。   晏止行注视着他,像是无意般,指腹轻轻擦过唇角,又抚了一下还贴着创口贴的喉结,声音像是有些无奈:“这以后可怎么办。”   沈念听出了他的言外意,立刻转头望过来,因为无措,瞳孔都圆溜溜的,努力声明:“我会尽量克制的!”   顿了一下,他小声补充道:“那你也不要那么凶嘛。”   然后,又在晏止行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好嘛,对不起。”   晏止行还在盯着他,直将沈念盯得耳尖泛粉,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才移开目光,转而问:“饿了吗?”   他们玩了快一个下午,也到了晚饭的时间。   沈念还想矜持一下,嘴硬说不饿。   但晏止行却动作更快,直接将他捞过来,然后摸了下他小肚子。   ……失策,穿太多了,摸不出来。   晏止行不动声色地将人放开,道:“附近有家新开的民宿,去看看?”   沈念盯了晏止行两秒。   晏止行从善如流补充道:“是我饿了。”   沈念这才满意地点头同意。   民宿位于山腰的位置,两人是开车过去的。   远远地,沈念便看到了挂在院外的那盏小灯,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此刻天上的星子。   小院明显被精心装饰过,屋檐下挂着彩灯,铁艺的大门上雕了几种沈念不大认识的花,而冰天雪地下,院墙上甚至还攀着爬山虎。   沈念凑近了仔细看,才看出这是人造的装饰品,中间还点缀了盏盏小灯,看上去更漂亮了。   刚进院子,便立刻迎上来一条雪白的萨摩耶,很熟练地开始摇着尾巴冲沈念微笑,还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掌心。   可爱!   沈念瞬间被俘获,蹲下身,本意是想抱抱小狗,可奈何小狗太过热情,见他蹲下来,还以为沈念是要和他玩,兴奋之下,立刻开始用大脑袋顶他蹭他。   他又穿得厚,一个不防备,直接被拱得坐到地上,被狗狗热情地扑上来舔脸舔手。   “哈哈……好啦,好啦。”沈念笑得都有些喘不上气了,两只手胡乱摸着萨摩耶的脑袋,还有粉嫩嫩的三角耳。   手感超棒!   总之,一人一狗都很兴奋。   民宿的主人闻声走出来,正疑惑是哪个客人居然这么讨耶耶喜欢,仔细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察觉到不对!   这好像是……!   那答案呼之欲出,可他一抬头,便见晏止行正从车库里走出来,登时脸色大变。   秦声立刻走上前要拉走耶耶,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耶耶直接狗头落地,但奈何一人一狗玩得实在高兴,一时半会居然还拉不开。   随着晏止行越走越近,秦声心死如灰,索性便放开狗绳,嘴里念着大难临头各自飞,自个儿躲到一边了。   却没想到,晏止行只是站在那儿,垂眼望着地上玩闹的一人一狗,然后……眼底似乎闪过了笑意?   秦声给看傻了。   这位爷居然也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   过了几分钟,沈念才终于推开过分热情的耶耶,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胸口、衣摆都沾上了泥点。   但比起和小狗玩,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代价!   沈念带着笑,无奈地点了下耶耶湿润润的黑鼻头,“脏狗狗。”   耶耶歪着脑袋,完全听不懂人类的话,甚至还“汪”了一声应和,嘴还是咧开的。   是条好狗狗。   沈念还想再搓搓狗头,可这时,脸颊却忽然被人用指腹轻轻擦了下。   谁?   沈念茫然地抬头,便见晏止行正站在一旁,向他伸出手。   指腹上沾着点泥,明显是刚才从他脸上带下来的。   晏止行学着他的口气,一本正经说:“脏念念。”   这人怎么这样!   沈念睁大眼,脸颊无意识地鼓了一下,整个人都变成了“气鼓鼓”的具象化。   他盯着晏止行,可那明晃晃的“罪证”还在对方手上,反驳不得,他只能哼一声,转身就往民宿里面走。   晏止行自然跟上,只是离开前,似有意无意,目光略略扫过正站在一旁阴暗角落处的秦声。   民宿内部装修很漂亮,从红色的木头砖房、天花板上垂着的星星灯,一直到墙角以各种玩偶点缀的圣诞树,到处都有圣诞节的元素,整个小屋呈现出一种暖洋洋的气氛。   沈念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样漂亮的装饰,反倒有些迟疑了。   他问晏止行:“这是我们今天的房间吗?”   晏止行颔首,“不喜欢的话就换一个。”   沈念当然喜欢。   他得到晏止行肯定的答复,像是获得了什么允许一般,直接扑进柔软的、铺着针织毯子的沙发上,呼吸间仿佛能闻到雪花与松针的气息,也能嗅到属于篝火的温暖,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喜欢。   垂在沙发旁的掌心处似乎传来什么柔软湿润的感觉,沈念低头看了眼,发现是刚才的耶耶又来找他玩了。   他坐起身,抱住耶耶,将脸埋进那厚厚的绒毛里。   是小狗的味道!   和小狗玩了一会儿,沈念忽然想起什么,撑起身子,将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然后去找晏止行。   耶耶有样学样,也将狗头搭在沙发靠背上,但奈何胳膊有点短,撑不起身子,便只好将两只前爪也跟着搭在沙发上。   沈念被萌到了,瞬间忘了晏止行,拉过耶耶的爪子,翻过来一看。   是粉色的耶!   他捏一下耶耶的肉垫,耶耶便很配合地汪呜一声,两人仿佛在玩什么很有意思的游戏一样,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过了十几分钟,沈念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终于想起还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晏止行了。   抬头一看,床都已经铺好了。   床头点了香熏,被子折了个角,是最适宜入睡的样子了。   但沈念却盯着那张大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只有一张床!   而这也意味着……   晏止行放下袖口,朝沙发处望一眼,便见沈念正紧紧抱着狗头,一脸的纠结迟疑。   晏止行:“?”   过了几秒,沈念才终于试探着开口:“我今晚可以……和它一起睡吗?”   他举了下怀里的狗头示意。   就算一起睡狗窝……也是可以的吧?   沈念不太确定地想着,感觉耶耶是只很好的狗狗,应该会大方地给他让一半窝出来吧?   就算不让,他也可以强行抱着耶耶睡的吧?   晏止行:“?”   目光缓缓移到沈念怀里那只大白狗身上,微微眯眼。   但耶耶完全没有察觉危险,一无所知,仍在傻乐。   晏止行指了下地上,“可以,你和他一起打地铺。”   !居然还有地铺!   沈念探着脑袋去看,便见大床与墙壁那窄窄的缝隙中,居然打了个单人地铺。   有点挤,但也不是不行。   他欣然点头。   晏止行:“?”   -   晚餐是在屋外吃的。   沈念坐在雪中,远处是夜色下显得格外明亮的雪山,近处则是暖融融的篝火。   羊肉串炙烤其上,有肥润的油汁滴下来,落进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空气中肉香更浓了。   火光跳跃在瞳孔中,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朦胧的暖光下,专心致志地盯着肉串,直到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快门。   沈念诧异转头,便见晏止行正放下手机,然后很坦荡地递给他。   屏幕上晕开一片暖色调,火光明艳,而位于主位的那人眉眼精致,唇角不自知地翘起。   沈念看到那张照片时,甚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怔怔抚了下唇角。   他刚才……居然是笑着的吗?   很快,烧烤架上的肉串变成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金黄色。   晏止行拿下来递给沈念,提醒道:“小心烫。”   随后便转身继续去烤。   沈念接过,轻轻吹着,等觉得差不多了,才张嘴咬了一口。   肥瘦恰好,软硬正好,一嘴下去满口生香。   沈念很快乐地眯了下眼。   就是……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东西。   目光落在小桌上那一碟辣椒粉,是很明显的不怀好意。   脊背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下,是很熟悉的力度。   晏止行本以为是沈念饿了,却没想到一转头,肉串便递到了唇边。   灯光昏暗,但他观察力敏锐,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肉串上可疑的红粉,以及沈念暗藏期待的眼神。   他笑了一下,张嘴去咬。   羊肉裹着热辣的烫意,一路落进胃里,带来微灼的痛意。   “很好吃。”   沈念紧盯着他,见他面不改色咽下去,顿时有点失望,还不死心地问他:“不辣吗?”   ——他刚才特意在辣椒粉里滚了好几圈的!   而且他记得,晏止行不怎么吃辣的。   他有点失望,“我还特意给你剥了颗糖……”   晏止行伸手,指了下自己唇角的伤口。   沈念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伤口碰到辣会疼,顿时愧疚极了,连忙抽出湿巾就要帮晏止行擦着伤口,“对不起,我忘……”   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后腰便猛然被人箍住,旋即,唇上贴来柔软的触感。   这次,晏止行吻得很重,带着点惩罚意味,咬着他唇瓣,而沈念顾忌着他嘴角的伤口,哪怕缺氧了也没反抗,乖乖地任他施为。   说不清过了多久,沈念才终于被放过,眼前世界快模糊成色块,他整个人都晕晕的。   手指被人分开,旋即,掌心那颗糖也被晏止行咬走了。   沈念瞳孔都有些涣散,怔怔想,明明就是辣的。 第24章 共眠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沈念便躺在院子里。   山间月色明亮,星子散落。   篝火熊熊燃在身边,驱散所有寒意。   开始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裤脚衣襟,也落在眼睫上,眼皮便传来微凉的触感。   沈念不由自主眨了下眼,随后雪花便化作点点湿意,晕染在眼角。   夜风吹过来,是冷的,却也吹散了所有燥意。   沈念坐起来,抱住膝盖,怔怔望着远方深黑的夜空,以及近处漫天的雪花。   身旁有人为他撑起伞,隔绝了所有寒意。   他却伸手,自伞外接来一朵,雪花片片分明,温热指腹轻轻按上去,便化掉了。   明明是一样的雪夜……   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沈念转头,望向身旁人。   而身旁那人,也一直在望着自己。   在雪光与火光下,沈念忽地笑起来了,他伸手拉住晏止行,轻轻说:“我们回去吧。”   房间一片温暖,壁炉里火光摇晃,烧得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而耶耶正舒适地瘫在壁炉另一边远处,大尾巴一摇一晃,在墙上映出毛茸茸的影子。   粉嫩的三角耳都被火光渡上一层温暖的橙黄。   沈念悄悄走过去,然后忽地蹲下身,一把捉住小狗耳朵!   耶耶吓了一跳,汪呜一声抬起脑袋,见是熟悉的人类,便又瘫下去。   只是脑袋还往前蹭着,要去贴沈念的手心。   沈念揉揉它脑袋,耶耶便舔舔他手心。   陪着小狗玩了一会儿,沈念便有些困了,干脆直接坐下来,抱住小狗脑袋,脸颊蹭在一片毛茸茸中,是很安心的感觉。   他问耶耶:“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耶耶听不懂,耶耶歪脑袋。   那双黑润润的豆豆眼盯着沈念,可爱又无辜。   沈念也不问了,他最后搓了一把狗头,走到壁炉旁烤火。   可身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声,是耶耶热情地跑过来,不顾炎热也要和沈念玩。   沈念干脆抱着小狗躺下来。   地毯也是暖橘色的,与壁炉和小狗映衬着,沈念昏昏欲睡。   直到眼皮彻底闭上的前一秒,面前忽地投下一道阴影。   他挣扎着睁开眼,与晏止行对视两秒,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然后就很安心地闭上眼。   还不忘迷迷糊糊说一声:“晚安,晏先生……”   声音越来越低,明显是困狠了。   晏止行伸手,拨开额前碎发,将他眉眼露出来。   沈念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皮底下投着细密的阴影,又被火光所干扰,微微跃动着。   晏止行伸手,将人捞起来。   沈念便很熟练地滚进他怀里,连眼睛都没睁开。   耶耶也还瘫在原地,见晏止行来了,就敷衍地蹭蹭他鞋子,继续烤火。   被放到床上时,沈念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眼皮,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俯身去听,便见他微微张嘴,很努力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睡,床……”   晏止行伸手,虚虚抚了下沈念颤动的眼睫,问:“那你要睡哪里?”   “狗狗……”   再等片刻,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晏止行低眼去看,便见沈念已经蜷在被窝里,眼睛合着,呼吸也平缓,明显睡熟了。   他略显无奈地伸手,轻轻盖住沈念眼睛,然后关掉床头的灯。   “晚安,念念。”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转角处壁炉的火光微微,还有被火光晕染成浅橙色的小狗,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   沈念再醒来时,触目所及一片漆黑。   夜色静谧,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摸了摸枕头下,也没找到手机。   手脚有些发凉,他蜷起身子,大脑还有些懵懂,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半山腰的民宿上,同时也想起,睡前明明说好了是和耶耶一起打地铺的!   而现在,自己明显是躺在床上!   他立刻清醒了,摸索着想去找狗,可眼前太黑,他分辨不出方向,稀里胡涂转了一圈,隐约感觉这里好像是床沿,便试探着往下伸了伸脚。   脚尖踩到一片柔软,却并非耶耶毛茸茸的感觉,沈念疑惑,这次稍微用了点力,继续往下踩。   然后,脚心便骤然被人握住了。   属于另一人的、比他稍高些的温度从相贴处传来,沈念瞳孔都放大了点,惊得差点叫出声。   “脚这么冰。”   微微喑哑的声音,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   啪一声,眼前瞬间亮起一片暖光,是晏止行打开了床头的灯。   沈念这才看清,在床与墙壁那不到一米的宽度里,晏止行就侧躺在那里,眼神是清明的,像是完全没睡。   往日里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委委屈屈缩在那一小片地方。   他怔了一下,瞬间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是去找狗了。   他坐在床上,低头望着晏止行,犹豫了一两秒,才轻声问:“您就睡在这里吗?”   晏止行颔首。   沈念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又迟疑着问:“民宿里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今夜客人很多。”晏止行平静地解释。   于是,沈念便更坐立难安了。   目光从墙壁一直到床沿,那窄窄的宽度,看上去非常委屈。   两只脚还踩在那人身上,因为焦虑而无意识地轻轻交迭着,又踩下去,暖融融的感觉从脚心传过来,沈念低着脑袋,过了半晌,才道:“您要上来吗?”   晏止行很绅士地拒绝,“没关系。”   ……刚鼓舞的勇气瞬间被戳破了。   沈念盯了他片刻,瘪了下嘴,还是选择重新躺下去。   房间又陷入一片漆黑,可沈念却有点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竟莫名觉得有些冷。   小腿伸直,足尖探向被子深处,冰得甚至有点失去知觉了。   ……好像,不是错觉。   沈念起身去看,果然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壁炉里的火熄灭了。   这一事实被发现的瞬间,寒意立刻涌上来,手脚都一点点冰凉下去,但还算可以忍受。   毕竟他寄宿的那所初中就很穷,每年冬天暖气管时不时就会断一下,停止供暖几个小时,他也早习惯了。   但是……   借着夜色的掩饰,沈念侧眼望向床沿。   这么冷的天,还打地铺……   ……   万籁俱寂的夜。   能供他安身的地方很窄,晏止行便侧身躺着,静静听着床上那人躁动不安的翻身声,还有稍显杂乱的呼吸声,眸光微沉。   过了没多久,黑暗中忽地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晏止行闭上眼。   旋即,被角被人很轻地拽了一下,像是怯怯的试探。   “您睡了吗?”   音量也被刻意压低过,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气声,勾得人心里怪痒。   等了片刻,沈念没等到响应,有点失望地缩回手,还不死心地盯着晏止行。   但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清,自然也就不知晏止行正静静望着自己。   ……大概睡着了吧?   毕竟夜已经很深了。   沈念这么想着,慢慢垂下眼,正想重新滚回自己那边,可大概是夜色太深,他没看清方向,只感觉整个人骤然失重,稀里胡涂就掉了下去。   等等……!   口中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另一人紧紧箍住腰,揽进怀里。   这地方极窄,也因此,沈念与晏止行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脊背都贴着那人坚硬的胸膛,仿佛侧耳便能直接听到对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温热的吐息洒在后颈,瞬间便敏感地抖了抖,本能地挣扎着想躲开,可奈何腰间那手臂太过有力。   沈念迷迷糊糊听到身后人笑了一声。   “都这么大了,睡觉还能滚下来?”   晏止行说着,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却不动声色放开了方才拽住沈念床单的手。   沈念还茫然,浑然不知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闻言顿时有点羞恼。   但仔细回忆,似乎确实是他不小心滚下来了,还刚好滚进晏止行怀里,被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在,无从辩驳。   他只好委委屈屈认下这个罪名,又小声询问:“……吵醒您了?”   声音中还带着点心虚。   晏止行嗯了一声,又问他:“睡不着吗?”   其实也没有……好吧,确实有点。   沈念缩在他怀里,感受着难得的热源,解释说:“太冷了。”   晏止行沉吟片刻,抬眼望了眼壁炉的方向,陈述:“火熄了。”   他拧起眉,作势要起身,说:“我去找人。”   沈念立刻拉住他,“外面还在下雪。”   屋子里就已经这么冷了,出去……沈念简直不敢想。   更何况,这种天气,还是深夜,民宿主人也不一定能听到敲门声吧?   他这么想着,便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终于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您……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明明之前还明里暗里邀请过很多次,甚至想借更进一步的暗示来彼此交换、两不相欠。   但,现在……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   晏止行回头,凝望着他垂下的、颤抖的眼睫,微微笑了。   “当然。”   被褥已经冰凉,晏止行躺在一侧。   床很大,沈念也躺得很远,几乎快要到另一床沿边了,让人担心他再掉下去。   床头灯熄灭,夜色也深沉,晏止行静静凝望着躺在另一侧的那人,见他双眼紧闭,听着耳畔的呼吸逐渐平稳。   晏止行便也闭上眼,却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发觉怀里咕蛹进来一小团。   是沈念。   他贴在晏止行胸口,像是小动物对待主人那般轻轻蹭了蹭,很安心一样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第25章 蛋糕   两人在山上玩了足足两天,白天滑雪,晚上烧烤,到了凌晨又贴在一起睡觉。   沈念几乎快要忘记山下那些事情了。   一直玩到周末,才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离去。   走前阳光明媚,落在出来相送的小狗身上,便给小狗渡了一层金光。   沈念还很依依不舍地抱着耶耶和他道别,小声在它耳边嘀嘀咕咕,保证说有空就一定过来看它,而耶耶也嗷呜应着,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低落。   最后抱了小狗一下,沈念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晏止行上了车,也完全没注意到,车门关闭前,晏止行忽地抬眼,淡淡望向站在耶耶身边的秦声。   秦声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一直到目送着他们远去,才终于哭丧着脸蹲下来,很用力地抱住大白狗。   就跟马上要生离死别似的。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   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连吃饭时沈念都在控制不住地打哈欠,身子也一晃一晃,晏止行看得好笑。   再强撑着洗完澡换了睡衣,沈念熬不住了,咚一声砸在床上,连灯都懒得关。   反正晏止行会关的。   半小时后。   沈念在黑暗中睁开眼。   家里暖气很足,被褥也被提前暖过,比起民宿来说条件好了不知多少倍,可他翻来覆去,却莫名其妙失眠了。   他干脆将抱枕扯过来,抱在怀里,又辗转一会儿,才终于抵不过困意,睡过去了。   只是,第二天一睁眼,却很意外地在床边看到了一抹蓬松的白。   他蜷在被子里,望着床边,嘴唇微微张开,不可置信般抬手揉了下眼睛。   再睁眼。   ……还在。   雪白蓬松、身上还带着沐浴露香气的崭新小狗冲他歪了下脑袋,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微笑。   是昨天下午才分别的耶耶。   沈念惊喜极了,伸手抱住蓬松的狗头,将脸贴在那绒绒的毛上,深吸一口,感觉卧室都变明亮了!   他难得没磨蹭,麻利地下了床,坐在地毯上陪小狗玩了一会儿。   然后,肚子饿了。   他摸摸小狗脑袋当做告别,下楼吃饭。   晏止行早已坐在餐桌旁,正为沈念盛粥,见对面人脸上始终带着笑。   哪怕是不小心吃到不爱吃的菜,都没能让那嘴角落下去。   看来心情很好。   他略微对秦声的识相感到了几分满意。   吃过饭,沈念却没立刻回去陪小狗玩,而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还没打开的电视,两只手也很勤劳地整理着抱枕。   并且,非常努力地将刘姨整理好的抱枕给调整歪了。   总之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而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晏止行略略抬眼,便见在自己的注视下,沈念显得更忙碌了。   明显有话要说。   眸底不由闪过笑意,但他却没主动开口,低头继续处理计算机上的公务,直到沈念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悄咪咪往另一边挪。   挪了快十分钟,才终于自以为隐蔽地靠到了晏止行身边。   却始终没有将脑袋转过来。   毕竟计算机上的那些……沈念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能知道的。   直到发顶忽然被人轻轻抚了一下。   “念念。”   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仿佛能感受到发声时口腔些微的震动。   沈念莫名恍惚了一下。   随后,他摇摇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想法,没去看计算机屏幕,而是专注地望着晏止行,有点紧张地舔了下嘴唇,问:“以后……耶耶就要和我们一起住了吗?”   晏止行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沈念唇上。   大概是因为家里太干热,沈念又不爱喝水,唇面上起了点死皮。   同时,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紧张,那唇微微张着,隐约能看到艳红的一点舌尖,又很快蜻蜓点水般在舔过唇面,收回去了。   晏止行拉开茶几抽屉,从中取出润唇膏沾在指尖,对沈念说:“张嘴。”   沈念本能地照做,旋即,微凉的感觉在唇上晕开。   他仰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晏止行。   看上去,非常……专注。   为他而专注。   沈念的心脏极快地、也极轻地跳了一下。   晏止行抹得很仔细,唇面都覆上一层莹润的光,看起来诱人极了。   形状也很漂亮。   晏止行离远了些,端详了一会儿,露出满意的表情,而后捏住他下巴,俯身吻过来。   嘴唇还未来得及合上,沈念便发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来,他惊讶地睁大眼。   晏止行放开他,垂眼见他唇上已经覆了层盈盈水光,简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沈念的唇瓣,说:“桃子味的。”   随后,才回答沈念的问题:“只要你喜欢。”   沈念哦了声,呆呆地站起身,一副被亲傻了的样子,又很礼貌地和晏止行道别,得到对方点头后才转身回去。   耶耶已经守在门前,见他来了,尾巴立刻摇成了螺旋桨。   但往日里让沈念爱不释手的那条蓬松尾巴,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吸引他的任何注意了。   他走过去,靠着床坐下来,无意识地伸手揪了把地毯的毛。   耶耶走过来,绕着他转圈,同时舔舔自己黑润的鼻头。   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是自己的身体……   可沈念却像做贼一、般,低着头,很快、也很隐蔽地舔了下唇。   ……确实是桃子味。   -   下午,沈念去了宠物商店。   他以前并没有养过狗,也因此只能认认真真照着网上攻略挨个买。   饭碗水碗、狗粮零食、狗笼狗窝、项圈玩具……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来了一遍。   只是结账时,却见店员歉意地弯着腰,对他说:“晏先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您直接带走就好,或者,我们为您送货上门?”   沈念闻言有点意外,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沈念转身离开。   这家宠物商店位于晏氏园区与家之间,沈念犹豫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位店员刚提过晏止行的原因……总之,大脑还没决定好,身体就已经先替他作出决定了。   ——就过去看一眼。   而且,没有晏先生带着,他肯定进不去。   所以,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来过。   沈念这么想着,在经过A大校门时,还是没忍住下了车,进了一旁小吃街上某家自己常去的店,买了咖啡和小蛋糕。   出来时,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什么东西,沈念转头去看,敏锐捕捉到一片衣角,又立刻缩进墙后了。   墙后,卫重洋脸色煞白。   ——他后悔那天与李文鸣做交易了。   后来回到家中,得知那些原本说好宽限三月的催债人又来过,他本以为是李家人反悔。   但后来,百般纠缠下,李文鸣才厌烦地暗示他……一切,应该源于那天带走了沈念的那位。   再想到那句警告,他心惊胆战,往日里那些心思也再不敢想了,反而庆幸起自己躲得快,没被沈念看到。   他正这么想着,肩膀却忽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便与沈念对视上了。   沈念提着甜点,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重洋:“……过节,工地放假了。”   沈念更疑惑了,“什么节?”   “不知道,”卫重洋甩了下脑袋,表情有点凶地瞪了沈念一眼,“谁会关心这东西,走了。”   沈念停在原地,望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想着,卫重洋和高中时候比,差别好像也不大。   一样的脾气急,一样的莫名其妙。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继续往公司走。   沈念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拦在外面的准备,也想好了直接转身回家,却没想到,离保安亭还有三米远时,门就自动打开了。   他有点疑惑,还特意在门外停了一两秒,保证门卫可以看到自己。   这才确认,门确实是为自己开的。   走到楼下时,沈念又有点迟疑了。   毕竟上次是直接被晏止行从车库抱上去的。   换而言之……他不认识路。   但他还没有苦恼多久,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是薛助理。   薛助理走过来,目光大概转了一圈儿,确定这祖宗身体健康毫发无损,这才带着沈念往里走。   在电梯里,还特意解释道:“是晏总让我来的。”   沈念抱着甜点盒子,乖乖点头,“谢谢您。”   薛助理动作一顿。   ……怎么感觉,这黑心金丝雀变乖了好多?   晏止行给调.教好了?   电梯很快到达顶楼,薛助理没敢下去,伸手对沈念做了个“请”的姿势,“晏总在等您。”   沈念点头谢过,走出去。   顶楼空间极宽阔,而穿过这段走廊,再转弯——   门是开着的。   大片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而晏止行就坐在桌后,笑着望他。   “过来,念念。”   莫名地,沈念居然紧张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谨慎地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面上,推过去,“下午茶。”   晏止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伸出手。   只是最终落点却并非是桌上的糕点,而是……   沈念腰间一紧,随后,屁股便挨上坚硬的实木桌。   ……怎么每次都让他坐在桌子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甜点的香气在办公室蔓延开。   沈念本能地看过去。   晏止行将巧克力蛋糕取出来,却并没有吃,而是挖了一勺送到沈念唇边。   沈念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他不爱吃甜的,也因此选的都是带苦调的蛋糕,不会太腻,反而唇齿留香。   晏止行抬眼望他,将盒子里剩下的蛋糕吃了,随后又凑过来亲了亲沈念唇角。   ……是甜的。   沈念坐在桌上,无意识地晃了下小腿。   他想,其实甜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第26章 电话   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去去,沈念本想回避,但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休息室的门。   反倒是晏止行朝他望来一眼,随后指了下桌洞。   沈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干脆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佯装自己也是抱枕之一了。   五点半时,晏止行收了东西,带着沈念下楼。   在食堂和回家之间,沈念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回家。   晏止行当然明白他心里在念着什么。   到家后也才刚六点,刘姨正将晚饭盛出来。   沈念只好停下往二楼的脚步。   只是,在刘姨放下最后一盘菜时,没忍住开口问:“耶耶今天乖不乖?”   刘姨回忆了一下,说:“一直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听到什么动静。”   沈念放心了。   他埋头迅速地吃了几口,便将碗一推,迫不及待说一句:“我吃饱了。”   然后起身就往楼上去。   晏止行无奈,与刘姨说今晚准备些宵夜热在厨房,这才跟上去。   房门是关着的,侧耳听,什么也听不到。   耶耶睡着了吗?   沈念还处在一个很新奇的状态里,轻手轻脚打开门,然后……   人都傻了。   他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一地狼藉,以及正舒适地趴在垫子上伸懒腰的小狗。   甚至连垫子都被咬得破破烂烂,四处都有棉花可怜兮兮地漏出来。   而罪魁祸狗就躺在那上面,听到开门的动静,弹了下耳朵,然后抬起头,冲着沈念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   沈念大脑还一片空白,便听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停在他身后。   晏止行抬眼,便望见卧室里一片狼藉。   沈念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几下,才终于茫然地说出一句:“我的卧室……?”   晏止行嗯了一声,很严谨地陈述道:“被拆掉了。”   ……被拆掉了。   沈念感觉整个人都麻了,他喃喃说:“不是说今天挺安静的吗?”   怎么安静地,就把他卧室给拆了?   甚至,连哪怕一小片的立足之地都没给他留。   沈念望着小狗,而小狗也吐着舌头保持微笑跟他对视。   一脸无辜的样子。   ……好吧。   沈念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了。   他沉痛地深吸一口气,想着,这或许是小狗带来快乐的同时,附加的代价吧。   他艰难地挑出几个落足点,一点点朝小狗靠近,而小狗也跟着站起身,冲他热情地摇尾巴。   但沈念难得忽视了小狗,而是费劲巴拉地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眼床头花瓶。   嗯,还完好。   他松了口气,这才抱住狗头狠狠搓了一下,“坏狗!”   但房间已经不能住了,沈念正抱着狗沉思今晚该怎么办——毕竟耶耶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也不能去和小狗睡……   他正想着,却发觉身边停了个人,抬头,便见晏止行正望向床头那朵玫瑰,过了片刻,才道:“要枯萎了。”   这花一直是晏止行来照顾的,加上沈念对花一类的东西简直是一窍不通,闻言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任何枯萎的征兆。   晏止行轻轻抚了下有些干枯蜷缩的花片外部,没再说话。   衣角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拉扯感,是沈念在拽他。   他低头,便与那双含着点亮光和期盼的眼对视上。   沈念指着自己房间,吞吞吐吐问他:“所以……我今晚,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晏止行看着他,倏地笑了。   指尖落下来,轻轻揉过沈念脑袋,又顺着摸了下他怀里的狗头。   “当然。”   他心情愉悦地想,养只狗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沈念得到允许,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完全不计较自己房间被拆了的事情,吭哧吭哧就将东西往晏止行房间里搬。   耶耶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摇着大尾巴跟在沈念身后,屁颠屁颠的,还试图帮沈念搬枕头。   万幸,他的枕头没被耶耶拆掉。   沈念正在晏止行房间里整理自己的衣服,见小狗又哒哒跑过来,嘴里还叼了个手机,伸手轻轻拍了它一下,“坏狗狗。”   然后才将手机接过来。   屏幕上沾了不少口水,但万幸没被咬出裂缝,沈念抽了张纸巾擦干净,耶耶就靠在他身边。   屏幕重新恢复光洁,沈念正要将纸巾扔了,却见屏幕亮起,跳出一个电话。   备注是秦声。   他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耶耶叼过来居然是晏止行的手机。   他立刻起身要给晏止行送回去,可耶耶却被那亮起的屏幕还有手机铃声吸引,歪着脑袋看了几眼,然后伸出爪子——   啪。   电话接通了。   “你好……那个,我来就是想问问,甜甜在你那儿还习惯吗?”   对方的声音很小心,像是生怕一个不对,晏止行就会冲过来把他刀了一样。   沈念刚想说自己不是晏止行,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细微的呜呜声。   他怔了一下,转头去看,便见耶耶正趴在他身后,仰头望着那发出主人声音的小黑盒子,一双豆豆眼似乎都有点湿润了。   电话那头的秦声听了,立刻急起来,都顾不上对晏止行的畏惧了,急声喊着:“甜甜、甜甜,是你吗?”   耶耶似乎有点焦躁,站起身来回转了几圈,可尾巴却慢慢垂下来,最后小小声地“嗷”了一声。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秦声才终于开口,只是嗓音很涩,“它刚换了环境,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你千万别凶它,要是拆家了我也给你赔,也千万别打它,带出去遛两圈、让它活动活动就不拆了……”   对面絮絮叨叨,声音中似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沈念只是握着手机沉默,失神的目光落在床上,又滑落到地面,最后才一点点抬起,定格在小狗身上。   不知多久,电话终于挂断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而方才还活泼的小狗,此时此刻整只狗都蔫下来了,趴在地上,眼睛垂着,喉咙里也不停发出很细微的、仿佛哭了一样的呜呜声。   沈念蹲下来看着他,那双总是黑亮的眼睛,此时却湿润润的。   他感到很抱歉,伸手轻轻抱了一下小狗,小狗没拒绝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似地舔了舔他侧脸。   “对不起……”   下楼时,门口摆了几个大箱子,应该是沈念下午在宠物商店买的。   可那时还百般用心挑选,期待着耶耶会喜欢,现在却都化成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沈念本能地转头,四处张望着,想要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姨见他来了,主动问:“这些东西要收拾到耶耶的房间去吗?”   沈念摇了下头,“先放在这里吧。”   一楼没找到晏止行,沈念又回到二楼,见书房中正亮着光,或许是在处理什么事情吧。   往常这时候,沈念是不会去打扰晏止行的。   可今天,他却主动推开了门。   他一秒钟也等不了了。   男人正坐在桌前,单手握着一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的。   沈念瞟了眼,没放在心上,而晏止行也很从容地将书扣住,没让他看到。   “我们将耶耶送回去吧。”他轻轻拽着晏止行的衣角,对眼前这人也产生了几分抱歉的心思。   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明明是见他喜欢才将耶耶带回来……   他垂下眼,近乎是羞愧了,声音很低很低:“我觉得……它还是在山上更快乐一些。”   晏止行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奇异了,伸手轻轻捧住沈念脸颊,眸光细致地描摹过他每一寸肌肤,从纤长而颤抖的眼睫,到那失去血色的、微微张着的唇。   “为什么?”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沈念怔住,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自己又该答什么。   而那只手轻轻摩挲着他侧脸,问他:“你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你明明很开心它能来。”   沈念怔住,嘴唇也有些颤抖起来,于是晏止行俯身,轻轻吻他,辗转在唇上,带着厚重的怜意。   “乖念念。”他说:“好,那我们就将它送回去。”   -   门口堆放的狗狗用品没来得及进门,就被重新搬到了车上。   沈念牵着耶耶上车时,耶耶还很抗拒。   沈念哄了一会儿,才终于将小狗抱上去。   而随着窗外风景逐渐熟悉,本来焦躁的小狗竟也平静下来。   沈念轻抚着那柔顺蓬松的毛发,无端想到,之前耶耶那么抗拒上车……会不会,是因为上一次上了车,它就再也没见到自己的主人。   他这么想着,心情又低落下来。   很快,熟悉的建筑便出现在视野中。   耶耶显然也看到了,整只狗都激动起来,嗷呜嗷呜就叫出了声。   院内正惆怅的秦声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还以为是自己悲痛之下出现幻觉,可再听两耳朵,又不太确定了。   他迟疑着走出院子,远远在深黑夜幕下两道车灯闪烁,而车后座上窗户打开,一颗洁白蓬松的狗头正迎风而立,见到他出来,顿时激动地汪了两声。   秦声揉了下眼睛的功夫,车已经缓缓停在他面前,车门一开,先跳下来的……   他瞪大眼,像是做梦一样大叫了一声:“甜甜!”   耶耶也高兴地响应着,直接扑到他身上,拼命舔着阔别一天的主人的脸。   一人一宠相逢的局面十分感人,沈念站在车边,目光有些失神。   晏止行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   但沈念却忽然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也很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晏止行便停住,他垂眼望向怀中,那发丝柔软,就像沈念这个人。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落在沈念肩上,是无声的安慰。 第27章 承诺   过了快两分钟,秦声才终于想起晏止行两人,连忙站起身,牵着耶耶朝他们走过来,还谨慎地停在三米以外,很小心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毕竟,以晏止行往日里那种霸道作风,看上的东西便千方百计攥进手里,宁愿毁了都不让人……   秦声实在不敢幻想,会是这人良心发现,不愿他们主宠分离,这才将甜甜大半夜地送回来。   ……等等,还是说,是因为另一个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他立刻下移目光,便见沈念低头看着甜甜,似有不舍。   他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晏止行,而对方默认了。   目光又转到沈念身上,秦声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人,过了片刻,才低声说:“谢谢你啊。”   沈念摇了下头,说:“是我不对。”   话音刚落,秦声便觉一阵头皮发麻,余光一扫,果然是晏止行微微眯起眼,目光有点危险地看向他。   秦声打了个激灵,连忙迭声道:“没事没事,是你善良哈哈哈哈……”   哈不下去了。   但好在晏止行终于移开目光了。   秦声没那么紧张了,他干脆将狗绳塞进沈念手里,说:“来都来了,再住一晚吧,让甜甜陪你。”   沈念明显有些动摇,但过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同时征询般望向晏止行,“我们将东西放下,就回去吧。”   晏止行颔首,“听你的。”   沈念便又松了口气。   秦声正奇怪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跟着晏止行走向后备箱,探头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足足三箱子的狗粮狗零食、足足两箱子的狗玩具、四个狗窝……   虽然已经不是特别缺钱了,但还是赚大了啊。   他低头看了眼狗,自信心迅速膨胀!   谁说只有猫才会招财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很谨慎地后退一步,用行动表示自己并非肤浅之人。   毕竟,今天自己占了晏止行好处,明天晏止行就把自己爹那破公司搞垮——虽然公司怎么也轮不着自己继承就是了。   但等了两秒,只等来晏止行折起袖口,一副要纡尊降贵搬东西的样子,他又吓了一跳。   这是万万不敢的!   秦声连忙上前,主动搬起箱子。   还是冬夜,外面有些冷,沈念便先带着耶耶进了院子。   耶耶很熟练地将他带进上次住过的那间客房,可沈念却没再躺上床,而是在沙发边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耶耶脑袋。   “我今晚就不住了哦,你要乖乖的。”   耶耶歪了下脑袋,一双豆豆眼黑亮亮的。   沈念坐在地毯上,将蓬松又柔软的狗头抱进怀里。   秦声动作很快,几分钟便将大半后备箱都搬回了院内,只是去拉深处最后一个箱子时,却忽然被晏止行拦住。   那箱子很小,也因此秦声打算将它和脚边两个箱子一起扛回去。   他有点疑惑,却不敢问晏止行,低头看了眼这箱子,在一片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了点粉色。   “这个不是吗?”   他说完,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收回手,又低头看看脚边的两个箱子,招呼了声:“我把最后两箱子带进去,顺便把人喊出来。”   晏止行默认。   后备箱缓缓关上,晏止行却仍望着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声略感奇怪,不知对方为何要那般在意一个小箱子,但也没多想。   也不太敢多想就是了。   他进了院子,却没去储物间,而是直接将箱子放地上,左右望望,确定晏止行没注意,这才走向客房。   房间内温暖明亮,小狗和沈念抱在一起,被昏黄的火光晕染着,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画卷感。   听到脚步声,一人一狗同时抬头看过来。   秦声关上门,走近了点,蹲下身与沈念平视。   之前早便听说过晏止行身边养了人,各种传言纷纷扬扬,有人说是小白花有人说是黑心莲,以及晏止行在拍卖会一掷千金什么的……   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作为“沈念”的这个人。   眼前人长相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过分了,让秦声都有一瞬的恍神。   这很正常,毕竟晏止行什么人没见过,能被带在身边,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瞳孔也很圆,看起来仿佛一汪清泉,清澈又透明,应该是年纪不大的样子——   “甜甜很喜欢你。”   沈念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看自己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他轻声细语回:“谢谢。”   秦声又沉默了一下。   他明显有些焦躁,眉头都紧皱,手掌更是反复握紧又放开,像是面对什么难解的谜题。   沈念静静等着他下一句。   “你是……自愿跟着晏止行的吗?”   这话有些过了,他后背都有点出汗,目光紧紧盯着,却见对方闻言,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眉。   似乎并没有懂他的意思。   而甜甜还趴在对方怀里,用那颗大脑袋蹭着,是很喜欢的样子。   秦声看了自家狗一眼,又看向抱着狗的沈念,咬了下牙,将话说得直白:“我三岁就认识晏止行了。”   语速很快,内容也有些混乱。   “那时候他才七岁,父母闹离婚,我爸妈去他家劝架,没人管我,我就乱跑,结果在走廊转角碰到了他。”   “那时候还是晚上,我一抬头便见他跟鬼一样站在那儿,听着楼底下的吵架声,却一直在笑……”   “我真的,差点吓死。”   说着,秦声还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口,“后来就不说了,总之,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目光微微下落,秦声看上去似乎想要摸一下小狗,但碍于小狗在沈念怀里,便只好停住。   “因为,他从来不会管别人怎么想,又会不会伤心,”他说:“包括甜甜。”   “一年前,我在垃圾堆里捡到刚出生的它,亲自奶大,到处跑医院,一晚上爬起来十几二十次看它情况……”   耶耶乖乖趴在沈念怀里,像是也能听懂一样,汪呜了一声,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拍了下秦声。   秦声便止住了,他看着沈念的眼,恍惚在那里看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苦笑了一下,“说远了,总之,我想说的是,如果以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着沈念的脸庞。   哪怕听他说了这么多,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晏止行的畏惧。   秦声微微恍了下神,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晏止行也变了吧。   但最后的话还是如设想般出口:“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终于说出来了。   秦声长舒了一口气,伸手与甜甜握爪,又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便很体贴道:“没关系,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沈念指了下他身后。   秦声不解,但还是转头去看,待看清的瞬间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不知何时,身后门已经大开,有冷风阵阵涌进来,带来遍体的寒意,而晏止行就站在那里,脸庞半明半暗,眸光晦暗难辨。   秦声吓一大跳,大脑自动联想起自己三岁时的心理阴影,整个人都差点直接摔在地上,挣扎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张着嘴,磕磕绊绊才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想要解释,却见晏止行径自朝他走过来,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他要吓飞了,抱着甜甜噌噌就往后爬。   可晏止行却径自略过他,伸手将还坐在地毯上的沈念拉起来,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留下他怔怔在原地,心里还反复回忆着方才的情景,最后终于惊疑不定地确认——晏止行似乎,好像,大概确实不打算追究?   他终于平静了一点,伸手狠狠摸了一把甜甜,又想起方才沈念平静的脸庞和眼睛,又有些不确定这位的想法了。   一路沉默,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沈念先一步走上去,并没有注意到晏止行落后他几步,打开了后备箱。   刘姨还在整理他的房间,沈念在门外大概看了看,便说:“明天再收拾吧。”   刘姨应下,自己回了房间。   沈念走进去,环视一周,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满打满算,耶耶也就来了一天不到。   他摇摇脑袋,不再想了,转身进了晏止行房间。   对方还没回来,沈念动作很快地洗漱完,又换上睡衣钻到床上。   他给晏止行留了盏灯,想着这差不多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同床共枕,应该清醒着等才对。   但奈何不知晏止行在书房做什么,沈念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似乎也昏黑一片,耳边似乎传来水声,但他并不在意,即将沉入黑甜的梦境。   直到冰凉的、带着水汽的指尖抚过脸颊。   他猝然睁眼,便在一片黑暗中与晏止行对视。   那目光落在他脸上,晦涩难辨。   “念念。”那人这么唤他。   莫名地,沈念竟瑟缩了一下。   晏止行仍注视着他,用一种专注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秦声说的,都是真的。”他声音很低,带着很轻的笑意,“我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   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脸颊,又一点点往下,最后,停在喉间。   人类最脆弱、最致命的地方。   晏止行望着那里,那小巧的喉结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于是他目光上移,便见沈念眼睫也微微颤着。   随后,温热的、白皙的手指轻轻拉住他,又一点点往上,仿佛蛇一般圈住他腕骨手臂。   “不一样的。”沈念终于抓住了晏止行的手,他抬头,并不畏惧地保持着对视,说:“对我是不一样的。”   晏止行垂眼看他。   大概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沈念脸上还带着困意,可那双眼却清亮。   他主动用侧脸蹭了蹭晏止行掌心,声音很低,像是呢喃,“您之前说过的,是不一样的。”   晏止行便倏地笑了。   他捏着沈念下巴,在他唇边细细密密地啄吻,动作不重,却也将沈念逼得仰起头,眼角渗出点湿意,又闭上眼生涩地迎.合。 第28章 奖励   过了三五分钟,晏止行才终于放开,指腹揉过那盈润的唇瓣,随后才抚了抚他脑袋,说:“睡吧。”   沈念有点委屈地缩在他身旁,说:“睡不着了。”   晏止行沉吟,垂眼却见沈念黑眸微闪,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与沈念对视片刻,那双眼还有些不明显的闪躲,像是怕被发现自己的心思。   晏止行便笑了,他说:“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沈念如愿得到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仰着脑袋去看晏止行。   床头灯昏黄而温暖,落在男人英挺的眉骨上,将那原本锋利的眼都衬得柔和不少。   故事从市中心的雕像开始,美丽的燕子与金色的王子相遇,不忍拒绝王子的善意,便啄下王子的宝石赠予贫寒之人。   可贫穷并不能靠此解决,而燕子也不能借善良度过严冬。   于是,日复一日,燕子盘旋于城市上空,作为王子的眼睛,注视着所有贫穷与苦难,直到后来,凛冬覆灭了所有。   燕子与王子,都死在那场雪里。   晏止行的语气平缓,声音也淡然。   他似乎总是这样。   沈念仰头看着他,一直到故事结束。   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这一次,沈念并没有再对故事本身发问。   “您似乎很喜欢这种结局……”他声音很低,带了点不明显的抱怨,于是晏止行便笑着拥住他,和他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睡前应该听些美满的才对。”   他说完,便真的换了个故事来讲。   这次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是联姻,两人却一见钟情,很快便生下孩子。   只是,随着结婚年月渐长,两人的矛盾也愈发凸显。   男人想要两人朝朝暮暮岁岁常伴,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可女人却无法忍受放弃自己攀爬一生的事业。   这场争吵持续两年,直到女人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那后来呢?”   沈念望着晏止行。   他似乎能猜到这个故事来源何处。   晏止行便低头,轻轻碰了碰他鼻尖,声音平静地道出后续:“那女人死了。”   死于雪山之上,死于自己热爱的事业,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晏止行唇边挑起点冷嘲的笑意,眼里也带上几分讥讽,“那男人跟着疯了。”   是最烂的结局。   归根结底,还是那男人太没用了。   晏止行近乎是刻薄地嘲讽自己父亲,这一切,如果换做是他……   鼻尖忽然传来什么柔软的触感。   晏止行微怔,回拢心神低头看去。   是沈念正轻轻吻他,那双眼睁着,清冽冽的,带着柔软的怜惜。   “是你父母吗?”   他听到沈念这么问。   而他沉默片刻,掌心微微收紧,“是。”   沈念便又开始吻他,像是安抚。   只是那动作生涩,却又有几分熟悉,过了几秒晏止行才确信,他是在模仿自己平日里的动作。   晏止行便伸手,宽大的掌心扣住沈念后脑勺,“这不是结局,念念。”   他含着笑说:“我开始便说过了,这是个美满的故事。”   沈念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   “——后来,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最后,在雪夜,捡到了一朵小玫瑰。”   他声音很轻,捧着沈念的脸,与他鼻尖相抵,耳鬓厮磨。   昏暗温暖的卧室,唯有他们两人存在。   这感觉让沈念安心。   他主动伸出手,勾住晏止行的脖颈,抬起头想去吻他。   唇齿相贴,是最初表达爱与怜惜的方式。   在换气的间隙,晏止行问他:“喜欢这个故事吗?”   而沈念便含含糊糊地回答:“……喜欢。”   晏止行便又笑了。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怀中人脸庞,晏止行问:“还想养小狗吗?”   是想的。   可沈念却迟疑片刻,眼前人温和的眼眸与秦声急促的话语交错,最终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等以后吧。”   是不确定的虚指。   他想,小狗与玫瑰是不一样的。   玫瑰的生命转瞬即逝,也不需要太多的陪伴和爱,每天只需要一点阳光和水……   可带回一只小狗,那需要承担的东西,就太多了。   这让他恐惧。   晏止行没有问他为什么。   “好,那就过一段时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念正想给晏止行让开位置,好让对方上床,却见对方的发梢还带着湿意。   他想起方才迷迷糊糊间听到的水声,似乎延续了很长时间。   原来是在洗澡吗?   沈念爬起来,在床头柜翻找了一阵子。   晏止行便注视着他,直到对方终于翻出了吹风机,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今天换我来给您吹头发。”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晏止行说:“好。”   暖风徐徐吹着,沈念伸手,很小心很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他向来活得粗糙,自母亲走后更是惫懒。   这十几年来,他似乎是第一次主动拿起吹风机。   居然还是因为要给别人吹。   还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   沈念微微晃神。   晏止行的头发不长,粗硬硬的,指尖插入发缝之中,冰凉又粗糙。   却意外地好摸。   沈念不动声色摸了几把。   反正晏止行也总摸他。   他毫不心虚,加上还有一个给对方吹头发的借口,摸得更欢,几乎要无法无天了。   暖风拂过来,吹得发梢微微晃动,也吹到泛凉的指腹。   三五分钟后,沈念关掉吹风机,转身想将之放回去,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   他又坠进了那个微凉的怀抱。   “乖念念。”   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耳畔,带来微麻的震意,沈念想躲,却在下一刻整个人都僵住。   耳垂传来微微的濡湿感,是温热的、细密的,又很快被点点刺痛所取代,是牙尖在轻轻啃咬那块软肉。   沈念瞳孔都有些放大涣散,本能的反应便是躲,却碍于要害在对方掌控下而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很可怜地呜咽两声,无措地缩进身后人怀里。   可明明正欺负他的,就是身后这个人。   待到对方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时,耳垂已经被玩.弄得发软,又慢慢泛上点点艳.色。   晏止行盯着那里,这是他所带来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愉悦,于是便伸手,轻轻抚弄着沈念的耳垂,像是单纯的安慰,也像是不动声色的亵.玩。   他笑着去亲亲沈念,说:“好乖,应该有奖励。”   沈念还迷茫,睁着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看着他起身,又看着他俯身拉开床下的储物柜。   那里正安置着一个小箱子,细看似乎带了些粉色。   这粉色让沈念心生疑虑,觉得有些不对,本能地想阻止,却奈何晏止行动作太快。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从中取出一个嫩粉色的盒子,色调很清新,包装也精致,右下方画了只大眼睛圆脸的小猫。   ……猫?   沈念又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这样一看,还是很正经的。   他甚至有点天马行空地想,难不成晏止行提前订了一只小猫,而现在这个箱子里就是小猫的东西?   或许是定金卡?   最终,在晏止行的注视下,沈念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晏止行还在凝望他,那目光轻缓带着笑意。   沈念便也放下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盒子,想着,虽然更喜欢耶耶,但是猫猫也不错——   砰!   巨大的关门声,连住在一楼的刘姨都被惊动,小心打开门,目光环视一圈,确定不是什么天花板塌了,这才静悄悄缩回去。   二楼。   卧室门外,晏止行有些无奈地放下手,可方才所见却控制不住在脑海浮现。   那粉色的绸带流水般漾开,与少年人白皙的肌肤衬着。   盒子一点点打开,最先露出的是洁白而毛茸的什么东西,于是沈念便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似乎猜测盒子里是只幼猫,又觉得实在不可能,于是动作便快了几分,直到那人造的猫耳发箍与纤长的猫尾彻底展现在他面前。   然后,晏止行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沈念一点点晕染上粉色的脸颊,还有本就被揉弄得发红的耳垂。   ……可爱。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想摸,也想亲。   但是,在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前一秒,他终于被恼羞成怒的沈念推出去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差点撞到晏止行鼻子。   想到那双明亮得仿佛要喷出火一样的漂亮眼睛,还有那再可爱不过的反应,晏止行哑然失笑。   他很从容地等在门外,注视着那扇深色的门,想着,沈念现在会做什么?   是直接将猫耳猫尾扔进垃圾桶,还是重新塞回床底下?   无论哪一种……都很可爱。   齿尖似乎有些发痒,晏止行又等了七八分钟,遗憾地觉得,沈念大概是睡下了。   于是转身要去书房。   可是,脚步刚一动,面前那扇门却忽地打开,留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有光洒落出来,又很快被晃动的影子遮住。   晏止行注视着那里,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但他向来有耐性。   终于,那影子又动了一下,试探着靠过来,可大概主人太过粗心,于是,那粉嫩的猫耳便无意识地露出来,尖上绒毛还很警惕般抖动着。   再然后,沈念才终于怯怯探出小半张漂亮的脸,指尖似有若无轻勾了下晏止行衣角。   “那……我也奖励您一下。” 第29章 手作   那指尖细嫩,从衣角一点点往上,带着怯意与迟疑,可最后还是慢吞吞地,用小指勾住了他的手。   昏暗的走廊里,唯有缝隙处漏着一线光,晏止行便盯着光亮处投下的影子,是灰色的,微微晃动着的。   目光往上,最终定格在那只探出一个尖尖的猫耳上。   晏止行忽地笑了,眼底带着点恶意,没等沈念反应过来,便直接从那微不足道的困缚中抽出手。   指腹轻轻捏住那细软的绒毛,从尖端一点点往下,最终捏住无意识抖着的耳根,还有底下那柔软的碎发。   沈念掌心猝然一空,本能地收了收手指,想要去找回对方的指尖。   可是一低头,却见灯影交错处,拥有毛绒猫耳的灰色影子站在光下,微微瑟缩着,却只能任由门外黑暗处探来的手掌亵.玩。   他略一愣神,便直接失守。   房门被推开,男人挤进来,伸手将他捞起,一边往床上走,一边暗示意味十足地往他尾椎看。   “念念……准备怎么奖励呢?”   沈念被迫地半趴在他手臂上,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最柔软的腹部上,因为难受,眼尾都染上点点红意。   这样的姿势,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只能微微张开唇,艰难地汲取一点点氧气。   缺氧让大脑也有些混沌。他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晏止行到底在说什么——直到他忽然落到床上。   床垫很软,加上对方并不粗鲁,他没觉得疼,只是有点发晕地支起身子,却在下一秒被剥夺视线。   是晏止行抬手捂住他的眼。   一片黑暗,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他仿佛能听到即将俯落在耳垂上的吐息,还有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人的体温与躯.体。   沈念终于有些无措地睁大眼,强烈的不安感将他包围,促使他伸出手,想要去确定晏止行的位置。   可还没等他摸到,眼前便骤然一亮,耳畔也响起什么悉索的声音。   眼睛还不太适应强光,他本能地眯了下眼,又偏开头,无意看到门还开着一条缝。   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这个短暂的时机。   冰凉的、绸缎般的布条将他蒙住,沈念过了一两秒才意识到,那好像是晏止行的领带。   他终于有些害怕了,身子也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带着头顶那两只猫耳都细微地抖了抖,又引得晏止行凝视。   身.下人此刻,双眼蒙着,唇微张着,似乎很惊慌的样子,身体也细微地颤抖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也诱.人极了。   晏止行慢慢俯身,却在吻上去的前一刻,被试探性地抱住脖颈。   是一个很依赖的姿势。   用的力气很小,可晏止行却并没有挣开,只是望着沈念。   明明怕极了,可还是很乖很乖地凑上来,用侧脸轻轻蹭着他胸口。   “您、您轻一些……”   声音也细细的,尾调甚至还打颤,却仍没有推开、没有拒绝。   晏止行垂眼望着他,从那微微发颤的唇瓣,一直到不停抖着的猫耳。   他终于笑了,将脸埋下去,不稳的气息尽数都洒在沈念颈窝。   沈念茫然极了,可身上男人又极重,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甚至有些愤怒了,在咬人和挠人之间纠结许久。   ……最后哪个都没选。   ……主要怕吃更多苦。   “念念,乖念念,”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点忍不住的笑意,那炙热的吐息喷在肌肤上,带起一片麻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什么?   沈念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觉整个人被翻了一面,旋即,粗糙又温热的掌心落在腰窝上。   茧子擦过去,让沈念抖了一下,有些痒,想躲。   可很快,痒意消失了,是晏止行微微用了点力气。   那只手便一点点往.下。   沈念头皮发麻,感觉整个人都要软.掉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将唇都咬得发白,才咽回那快要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呜咽。   他睁开迷茫的、带着水汽的眼,可眼前一片昏暗,他又有点委屈了,眼睫一眨,便有湿意落下来。   可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起他,为他擦泪,反而仍不紧不慢地往下,最终停在尾骨的位置上。   那里也敏.感极了。   而晏止行便垂眼,目光从露出一小半的白皙腰窝,一直往下,最终停在那里。   “念念,尾巴呢?”   晏止行终于问出来了。   而沈念还颤.抖着、迷蒙着,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大脑都混乱起来,还带着些微的灼热,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艰难地理解了他的话。   沈念几乎是哽咽地回答他:“没有……”   可身后那人却像是听不懂一般,反而又翻找几次,这才故意问他:“为什么会没有?”   室温太高了。   沈念迷迷糊糊地想着,本能地就回答了对方:“我试过了,塞不进去……对不起……”   那人闻言,却忽然停住了。   沈念正以为是对方终于要放过自己了,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却忽然又被人翻了个面。   不容拒绝的吻落在脖颈上,又一点点往上,连带着炙热的吐息也喷洒在颈窝,沈念难受地仰起脸,却只能更方便了对方的侵.略。   他整个人都要被亲懵了,只能迷迷糊糊地被对方托起脑袋,又很温柔地啄吻他唇角。   要结束了吗?   在混沌中,他这样想着。   “乖念念……”   男人的声音带着潮湿的笑意,他与沈念贴得极近,沈念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动。   可最后,男人只是轻缓地吐出不容拒绝的话语,“我来帮你。”   -   午后阳光绚烂,是冬日难得的艳阳天。   简清无精打采地坐在咖啡厅里,整个人像是被晒蔫了的植物一样,恹恹的。   他第十八次按开手机。   很好,沈念迟到半个小时了。   他想了下,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他们认识很久了。   简清也知道沈念向来守时,仅有的几次迟到……让他想想,似乎都是因为李家的人?   他将脸埋进手臂里,掩去眸中的担忧。   这次,是晏止行从中作梗吗?   他正想着,却忽然听到一阵熟悉脚步声,唰地抬头,果然便见沈念正走过来,手里依旧提了杯奶茶。   简清正要接过来,却忽然意识到,沈念的走路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点疑虑,在沈念皱着眉、调整了几次姿势才终于小心翼翼坐下时,陡然拔高了。   他连奶茶都忘了,只盯着沈念那张依旧漂亮的脸蛋,目光一点点往下。   冬季穿得多,从那仅露出来的脖颈看,好像什么也没……等等!   仔细看,好像是有点痕迹?   简清直接将脑袋凑过去,仔仔细细看着沈念脖子,那里确实有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红痕。   他瞳孔都放大了,呆呆看着,似乎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直到终于被莫名其妙的沈念拉起来。   简清伸手指了下那点红痕,又愣愣抬头去看沈念。   沈念也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了,难得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正了一下衣领。   这反应,简直是默认。   于是简清瞬间就炸毛了。   他瞳孔放大,圆溜溜的,让沈念想起某些愤怒时的猫科动物。   “他强迫你?”   简清发问,还没等沈念回答,就咬牙切齿,直接盖棺定论,“我要让我哥杀了他!”   眼见对方怒气值拉满,跳下桌子就要走,沈念连忙拉住,“没有……咳,什么也没发生。”   简清才不信他。   沈念只好又将他按在座位上,好说歹说百般顺毛,才终于将人哄好了。   ……其实,昨晚也真的没发生什么。   不过是连着换了三个型号的猫尾巴,他都疼得直哭。   虽然这哭有大半都是装的……   但只要能让自己少受点罪,那就是有用的!   晏止行没办法,只能又拿出一根穿戴式的猫尾巴,又被沈念以“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为借口,哭着挠了几下。   想到这儿,沈念还是有些不自在,只喝了两口咖啡便推开,拉着简清往外走。   他今日约简清出来,是有正事的。   他早就查好攻略,径自打车去了一家广受好评的自助式手作店铺。   只是,一进去,店内却是个被清场的状态,唯有老板略带惶恐地等在那里。   沈念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往外扫了眼。   是简清哥哥做的,还是晏止行做的?   他没太在意,只是挑了个视线盲区坐下。   简清对这些手工向来没耐心,现下也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对面,看着沈念做事前准备工作。   直到沈念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小心取出一枝包装完好的玫瑰。   简清稍微坐直了点,“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买花?——等等,这个花的品种,我好像没见过?”   沈念嗯了声,“是刚培育出来的品种。”   简清点点头,懂了。   目光稍稍偏移,注意到了一旁的贝壳,是店里提供的。   他拿起来欣赏片刻,忽地问沈念:“能帮我也做一个吗?”   “想送我哥来着,但他好像也不缺什么东西……嗯,他最近还挺忙的,不过我家的内斗也基本告一段落了,是我哥赢了哦。”   “还有就是,你爹最近一直跟着呢,蛮得意的,笑死,秋后的蚂蚱。”   简清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会儿,见沈念眉尖微皱,一副认真表情,便探头看了眼。   那胸针已经快要成型了。   “话说,这个玫瑰,你准备送给谁啊?”   沈念终于抬了下眼。   “你说呢。” 第30章 监视   过了两三个小时,沈念才终于停下来,伸了个懒腰。   那玫瑰变小了些,颜色也淡了不少,却仍无损美丽,被一旁褐色的、圆球状的干花簇拥着,看上去简约又不失优雅。   沈念细细端详片刻,觉得还可以。   ……虽然,晏止行可能看不上就是了。   他这么想着,将做好的胸针仔细妥帖地放进提前准备的礼盒中。   胸针不大,礼盒也不大,他放进书包夹层,又整理好桌面。   抬头看,对面简清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念失笑,转头去找老板结账。   窗外天色已经昏暗,约莫六点多快要七点了。   有些迟了。   沈念一时心焦起来。   现在已经过了晏家往日吃饭的时间,晏止行不会还在等他吧?   这个想法让他心神不定。   老板本就一直在注意他,此刻见状,更是以为出了什么事,提心吊胆走过去,见是沈念要付款,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有人为你们结过了,我看看留的姓氏……啊,是一位姓晏的先生。”   沈念懂了。   他点下头,回去将简清叫醒。   要是放以前,他们肯定会选择吃顿晚饭再回家。   但现在不知为何,两人心照不宣地在门口聊了几句,便分手了。   这家店离晏家不远,于是,这次便换成沈念目送简清坐上车离开。   已经七点了。   天色暗下来,道路两旁路灯昏黄,照亮一方天地,也驱散了一点严寒。   沈念慢慢走着,直到地面上出现一道被拉长的黑色影子。   他停下脚步,抬头。   冬季的夜晚一片萧瑟,街旁路人行色匆匆,而他面前,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人看上去久居高位,不怒自威,也保养极好,唯有眉心几道褶皱,却是沉郁的。   望向他时,目光里满是审视与挑剔。   还有……细看的话,眼前人的五官,似乎,与晏止行有几分相像。   这猜测让他心一跳,目光不动声色飞速扫过身周。   不远处的暗巷似有人影,而对面街边慢慢跟着的那辆黑车上,应该也是眼前这位的人。   而身后的便利店前,也或坐或立几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寻常路过,可眼睛都紧紧盯着他。   ……是想做什么?   沈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最先跳出来的猜想,便是晏止行的父亲不想看着儿子“误入歧途”,与同性纠缠不休,所以来找他麻烦了。   毕竟,晏父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这是沈念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便是……为了防止这个麻烦扩大,晏父会做到什么程度?   是威逼利诱,勒令他再也不许出现,或许干脆一些,直接离开A市,再或者……更过分一些?   沈念没敢继续想,又谨慎地观察片刻,确定自己的退路完全被死锁了。   看来是最坏的猜想了。   他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差的打算,却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件事。   晏止行明明一直让人跟着他,那为什么还不出现?   ……是默认了父亲的做法吗?   这想法更是让沈念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而对面的中年人始终不动声色,甚至还任由他观察完四周,才从容道:“我是晏止行的父亲。”   沈念很谨慎地择出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晏先生,您好。”   晏父盯了他片刻,倏地笑了。   不像,一点也不像。   给自己的妻子提鞋都不配。   晏父望着对面似乎害怕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少年,不无嘲讽和满足地想,除了这张脸,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比他当年眼光差远了。   ……所以,他已经痛苦了这么久,而继承他血脉的孩子,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甜蜜?   他笑起来时,眉心依旧是皱着的,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也没有动,仍旧死死盯着沈念。   沈念脊背都冒出点冷汗,他没有动。   过了片刻,晏父才道:“随我走走。”   “我朋友还在等我——”   晏父的脚步微顿,转头望向他,脸色瞬间就沉下来。   而两侧暗巷也传来阵阵骚动声。   沈念明智闭嘴,只能慢慢抬步,跟在晏父身后半米处。   而暗巷里便重又安静下来。   冬夜寒凉,而方才还能带来点点暖意的昏黄灯光落在身上,却更冷了,让沈念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晏父像是没有发觉一样,仍目视着前方,脚步不疾不徐,也始终没有开口。   诡异的沉默,唯有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沈念更不安了,他紧紧注意着周围。   马上要到A大后门,那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记得有一家商店二楼有个后门……   沈念正绞尽脑汁,自从高三以后,他很少碰到这么棘手的麻烦。   与高中时有着师长长辈的环境不同,而眼前对手也并非那群易骄易躁的毛头小子。   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盯住右侧,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   “念念。”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来自身后。   沈念停下脚步,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很快他听到下一句。   是晏止行说:“过来。”   他猝然回头。   不远处的路灯下,晏止行就站在那里,那双幽深的眼凝望着他,也只看着他。   在这样的注视下,沈念居然感觉到了几分安心。   他抬起步子,起先还有几分迟疑,后来便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过去,又被晏止行稳稳地接住。   “吓到了?”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沈念没抬头,也没应声。   于是,晏止行便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哑。   温热的掌心落在后脑勺上,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安慰着。   而后,他才抬眼,看向那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眸底流露出几分讽意,“父亲。”   晏父停下脚步,终于转身,与这个羽翼丰满的儿子对视。   目光从与自己肖似的眼眉落下去,最后停在晏止行怀里那人身上。   他比晏止行要矮一些,颜色也浅一些,此刻正正好被晏止行箍在怀里,看上去竟有几分相配的意思。   晏父恍了一下神,过了几秒才开口,表情与声音都有几分古怪,“你监视他?还是跟踪?”   晏止行默认了。   晏父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上前几步,却在看到晏止行微微眯起的眼时忌惮停下。   他想,他还是有些怕这个儿子的。   这很正常,动物界的父亲都会忌惮长大的儿子。   雄狮甚至会赶走乃至于杀死亲子。   所以,他没有做错。   晏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直到无意发现他怀中那人似乎有些无意识的轻微战栗,于是他忽地笑了。   是啊,是啊,哪个正常人会接受被监视被跟踪一辈子的命运呢?   他笑着,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你可比我当年疯多了。你猜,他会不会怕你?会不会逃跑?”   晏止行冷笑了声,只说:“过奖,没你那么狼狈。”   说罢,他便带着沈念转身,离开前最后丢下一句:“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去管管你那快要失火的后院。”   这话实在难听,晏父一时停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几秒,看着晏止行几乎要消失在路口的背影,才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吐出一句:“我等你以后好看!”   晏止行脚步微顿,低头望了沈念一眼。   怀中人仍一副乖巧的样子,不听不看不问,由着晏止行摆弄,停就跟着停,走就跟着走。   于是,方才被父亲所引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沈念的脸颊,手感柔软而滑嫩。   又揉了下沈念脑袋。   “我带你回家。”   路灯的光被拉长、被抛到身后,熟悉的风景飞快地后退。   而晏止行始终凝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想,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   回到家后,已经是七点半了。   饭菜还在锅里温着,是刚刚好的温度。   可晏止行却一反常态,没带着沈念直接去餐厅,而是上了楼,进卧室。   沈念有点紧张——那个藏着玫瑰胸针的礼盒还在他书包里。   本想是趁着吃饭的时间偷偷藏起来的。   虽然这个胸针本来就打算送给晏止行。   但昨晚对方实在太过分了!   见晏止行转身,沈念直接将书包丢进桌子下的小柜子里。   搬过来同住这么久,沈念还没见过晏止行注意那里。   他正庆幸自己聪明,却眼睁睁见晏止行绕了一圈,又回来,俯身拉开那个小柜子。   等等……?   他懵了一下,本能地伸手要拦,却见对方略过书包,取出了医疗箱。   啊……   他已经好久没见这个箱子了。   原来是放这里了。   所以,拿医疗箱做什么?   沈念正疑惑,却听得淡淡一句:“伸手。”   他还茫然,却很听话地将手伸出去。   旋即,冰凉的消毒水味道在空中弥散开,又接触到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开。   温度相差太大,沈念本能地蜷了下指尖,随后才感觉到舒适的冰凉在皮肤上散开。   晏止行仔细为他处理了伤口,将棉签丢了,又取出创口贴,小心地给他贴上去。   嫩粉色的创口贴缠在手指一圈,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像装饰品。   晏止行垂眼,望着那白皙的指尖与粉色的创口贴,过了片刻,才道:“下次小心一些。”   沈念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方才在店里时,使用热熔枪时,不小心烫到的伤口。   沈念看着晏止行。   明明选择的座位已经是视线死角了。   那么,自己做的那个胸针……他也知道了吧?   沈念闭了下眼,没再深想,只是低头凑过去贴了贴晏止行唇角,像是保证一样,说:“我会注意的。”   晏止行也回吻了他一下,问:“今天被吓到了吗?”   沈念摇头:“最开始有一些……但是后来,你来了。”   他说着,终于掀开长长的眼睫,露出一双仿佛盈满秋水的眼。   满是对晏止行的依赖与信任。   于是晏止行便笑了,他揉了下沈念脑袋,说:“乖,明天带你去玩。” 第31章 马场   轿车放慢了速度,继续前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场。   冬天草木稀疏,一眼望去竟有几分冷清,但风中隐约送来某种动物的声音,这让沈念好奇。   他侧耳细听片刻,心中冒出来点猜测,又抬头去看,果然见不远处挂着个招牌,整体呈草绿色,最前方还画了一颗很可爱的简笔马头。   和滑雪一样,也是沈念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他不免期待起来。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也较之前稍高,微风轻轻,是很适合骑马的日子。   晏止行显然对这里也很熟悉,带着他一路穿过草场,然后……又是更衣室。   沈念还记得上次“更衣”时发生的事情。   而且,他事后也特意去查了数据,换衣服穿护具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用那么羞.耻的姿势!   思及此处,他很警惕地后退两步,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晏止行的一举一动,是很防备的姿态。   同时还声明道:“我可以自己换!”   晏止行怔了下,旋即也想起上次在滑雪场的所作所为,顿时哑然,又见沈念一副紧张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他伸手摸摸沈念脑袋,“这次不欺负你。”   在这方面,沈念早就失去了对晏止行的信任,闻言更不信了,抱着衣服一步三回头。   一直到锁上更衣室的门了,才终于确定,对方似乎真的没打算做什么……?   过了五六分钟,沈念换好衣服打开门。   晏止行已经在外面等他,深色的马术服与长靴更衬得那人肩宽腿长,肌肉勃发,举手投足间有种蛰伏凶兽般的优雅感。   沈念听到自己心脏极快地跳了一拍,响在耳膜,让他甚至疑心晏止行都能听到,连忙低下头。   可忽地,有人轻轻碰了下他耳尖,指腹带着凉意。   “很热吗?”   晏止行问。   什么……?   沈念茫然地抬头,却刚好望见挂在墙对面的镜子。   ……原来是自己的耳尖红了。   而刚才所感受到的凉意,也并非是晏止行体温的问题,而是因为……他在发烫。   而晏止行还发现了。   这认知瞬间让沈念脸都要烧起来了,他猛地埋下脑袋,便听晏止行声音中带着点飘忽的笑意,重又问了他一遍:“很热?”   ……明知故问!   沈念受不了了,偷偷抬头看一眼,随后趁对方不注意,猛地抬手一把捂住对方的嘴!   “不许问了!”   他凶巴巴说。   而晏止行并没有反抗,只是垂眼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里似乎满是笑意,然后……   沈念像是被火舌烫了一样,猛地跳开后退几步,低头呆呆盯着还有些濡湿的掌心,整个人都傻掉了。   而罪魁祸首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很从容道:“好了,我们去马厩吧。”   沈念看看掌心,再看看晏止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屈从于想要骑马的欲.望,扯过湿巾用力擦了擦手心。   马厩离得不远,教练早就等在外面,见两人来了,打开门带他们进去。   内里空间很大,卫生也打理得整洁。   教练笑着向他们解释:“马儿们都很爱干净。”   说着,教练缓步往前,向两人介绍着每匹马的性格、喜好等等,直到沈念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那是一匹很高的黑马,皮毛油光水滑,目光炯炯有神,呼吸也是有力的。   教练看了眼,介绍道:“它叫艾尔,不过我们一般叫它大黑,也会应的。性格很稳定,对小孩很温柔,哦对了,比起苹果,它更喜欢胡萝卜。”   说着,教练将手里的胡萝卜块递给沈念,“你就这样放掌心里,然后去喂它,哎对对,就这样。”   沈念依言慢慢靠近,鲜嫩的胡萝卜块置于掌心,散发着清新水润的香气。   黑马动了动鼻子,又抬头看了沈念一眼,很温顺地伸出舌头卷走。   湿润的感觉落在掌心,还有点痒,沈念没敢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但眼睛却是亮着的。   晏止行的目光落在他掌心,微微眯了下眼。   教练看着他们互动,爽朗地笑起来,说:“大黑喜欢你。怎么样,就它吗?”   沈念没点头,只是又拿起一小块苹果,这次动作大胆了些,直接递到黑马嘴边。   然后,他的掌心便又被轻轻舔了一下。   不算特别痒,但沈念还是没忍住轻轻笑起来,大着胆子轻轻抚摸了下大黑。   大黑没动。   沈念说:“就它吧。”   教练便打开马栏走进去备马。   沈念也跟在他身后进去,这才发现大黑的肩高实在傲人,几乎与他脑袋平齐了。   就……很帅。   他看着教练为大黑戴上水勒,而后将刷子递给他,示意说:“你可以给它刷刷毛,它会喜欢你的。”   沈念接过来,先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抚了抚黑马的鬃毛。   黑马毛发飘逸,还有些干燥,抚上去是柔软的,手感有些粗糙。   沈念很新奇地摸了两把,而黑马也温顺地低着头。   好乖!   沈念眼睛更亮了,他又给黑马喂了两块苹果,这才拿起刷子,仔仔细细为黑马打理毛发。   简直比那天给晏止行吹头发都要更认真和专注。   晏止行抱臂站在一边,看着沈念快快乐乐刷马,又毫不嫌弃地伸手去喂马,被舔了还抱着马脑袋贴贴。   过了快半个小时,沈念才终于想起来带自己来玩的晏先生,一抬头便见晏止行正摸摸盯着自己,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您不去选一匹马吗……?”   晏止行:“……”   晏止行:“不需要。”   沈念莫名更心虚了,但很快,他转念一想,确实是晏止行说要带他玩的!   那么来了马场,除了和马马玩,还能和谁玩!   他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但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晏止行一眼,然后转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仿佛看不见,就不会心虚了。   晏止行看着那圆圆的小黑脑袋,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走过去,拿起刷子和沈念一起。   但黑马显然不太喜欢晏止行的服侍,躲了好几下,沈念便只好笑着抱住马脑袋,然后对晏止行说:“您不用动手的,我来就好。”   晏止行:“……”   但还好,到了下一个环节,沈念就没办法自己来了。   一望无际的草场上,沈念站在高大的黑马面前,悄悄比划了一下。   这匹马的肩高……好吧,比他还要高个两三厘米。   虽然高中时,校园的围墙高达两米,沈念也照翻不误。   但现下,眼前是个温热的、会呼吸的生物,还喜欢吃胡萝卜和苹果。   会不会撞疼它?或者压着它?   沈念难得犯了难,站在马镫前,反复几次抬脚,都没敢上去,最后,还是求助般望向晏止行。   那双眼水盈盈的。   晏止行本想晾他一下,但在这样的注视下,还是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走过来轻轻拍了下沈念屁.股,“来,我帮你。”   不疼,但陌生的感觉落在从没人碰过的地方,太过猝不及防,沈念瞳孔都震颤了下,一时间连缰绳都顾不上抓了。   他立刻转身远离对方,却见晏止行仍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做派,问他:“不是要上去吗?”   沈念张了下嘴,有点迟疑地想,好像确实也没错……?   上马,碰到这里,也很正常?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这么想着,沈念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在对方的指引与帮助下,用前脚掌踩住马镫,然后起跳,趴在马背上,又把右腿跨过去。   一套动作还算是利落,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好了。   沈念端正地坐在马背上,只是目光有些狐疑地扫过晏止行。   ……怎么总感觉,刚才有人摸了自己屁.股一把。   错觉?   “再往前一些。”   沈念闻言立刻照做,可奈何他似乎没能正确领会到对方的意思,便只听晏止行无奈地叹了一声,然后俯下身。   马靴的设计是很实用的,初心只是为了防止骑手腿部与马鞍的摩擦,特别的靴跟也是为了防止坠马后被拖行。   可种种元素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地产生了某种奇妙反应。   黑色的皮革紧紧包裹住小腿,一直延伸到膝盖处,却衬得小腿更加细长,引人注意。   而往上看,半胶质的马裤箍住大腿,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和些微的肉感。   晏止行垂着眼,伸手握住沈念小腿,手指无意识地用力。   “大腿根打开,膝盖往内收。”   “再越紧一些……不错,念念很有天赋。”   沈念松了口气,保持着被指正过的姿势,端坐在马背上,两手紧紧握着缰绳,只是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小腿中部的挤压感越来越强,甚至有点痛了。   沈念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晏止行:“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晏止行否认。   他蜷了下指尖,更小声地说:“那您能不要捏我的腿了吗?”   过了两秒,晏止行才终于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放开手,牵起缰绳,说:“我带你走两圈。”   只是,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回忆起方才指腹都收紧的感觉,仿佛可以陷进软肉里。   ——如果是在家中,身着单薄的家居服,乃至更过分一些……那么,就能看到那白皙细嫩的皮肤一点点洇出桃花色吧? 第32章 火锅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沈念端坐在马背上,目视着一望无际的草场。   马场设立在山脚下,再往远处看,便是覆着雪色的高山,有清冽的风吹过来,扑了满怀。   是广阔而无垠的世界。   也是从未见过的世界。   沈念又垂下眼,握着缰绳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望向那个正走在前方,为他牵马的人。   ……是这个人,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他微微恍神,好像听到了风声,但这次却呼啸在心底。   莫名地,沈念有点焦躁起来,他将这种情绪归因于学习进度太过缓慢。   晏止行耐性很好,始终保持着一个缓慢的速度,牵马陪沈念走了大半圈。   而明明方才还对晏止行打响鼻的大黑,此刻也一反常态,低着脑袋抬着脚慢慢走。   倒是沈念最先烦了。   虽然这么慢慢走也很好玩很新奇,但……还是想快一点。   他有点不安分起来,但毕竟还在马背上,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看晏止行,然后再转头看看还站在入口处的教练。   如此反复三四次,晏止行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   沈念便乘机问:“您不去骑马吗?”   晏止行脚步顿了下,似笑非笑看他,那一眼似乎要将沈念整个人都看穿。   沈念声音小了点,但还是努力想要抗争:“难得出来一趟……让教练来教我就好!”   晏止行没说话,只是继续带着沈念往前,在绕了一圈后,即将到达教练面前时,才终于在沈念的期待与不安中放开缰绳,示意教练过来。   沈念瞬间松了口气,很轻快地目送着晏止行走回马厩,甚至还快乐地招了招手:“晏先生过会见!”   一副巴不得晏止行赶快走的样子。   晏止行:“……”   教练可比晏止行专业多了,先是让沈念感受了下在马背上的感觉,随后便开始正儿八经教他怎么驾驭马,从骑行时的姿势口令一直到身体的起伏,详细又易懂,非常适合初学者。   “好了,可以试着稍微加快一些,注意……”   教练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身便见一匹白马正加速冲过来,跑动间白鬃逸飞,分外潇洒。   快到他们身边时,马上那人又轻轻一拉缰绳,白马立刻会意,放慢速度哒哒绕着他们转一圈,随后便冲进草场。   沈念握着缰绳,想起方才晏止行驾马离开前,朝他和教练投来的那一瞥,很不爽地眯了下眼睛。   ……好像被挑衅了。   他从来都是个不肯服软的性子,高中时哪怕无依无靠都要和那些人撕咬。   更何况,在晏家这些天更是顺风顺水。   许是被他的情绪影响,大黑也有些焦躁起来。   教练无奈,连忙进行一番安抚,随后才对沈念道:“好了好了,刚开始学得慢些很正常。”   沈念嗯了一声,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更紧了点。   教练看出他没听进去,更无奈了,只好亲自拉着马,带沈念往前。   晏止行跑了两圈便停下,坐在那里遥遥望着沈念他们。   沈念感受到那视线,头都不想回,但学得更认真了。   晏止行看着那气鼓鼓的背影,哑然失笑。   教练讲得精简,沈念学得很快,不过半个小时,便能脱离教练的带领指引,独自驾着马慢跑了。   当然,也得益于大黑的训练有素就是了。   草场战地极广,他绕着转了两圈,额上便冒出点细汗。   教练见了,有心想让他休息休息,可沈念却一口回绝。   ……这,第一次骑马的人这么练下去,可是会伤着的。   教练求助般望向晏止行,却见对方正似笑非笑站在那里,说:“无妨,让他玩吧。”   家长都这么说了,教练也只能按下心思。   又跑了三四圈,沈念越来越得心应手。   在草场上奔跑时,会有裹挟着远处雪山气息的清冽空气灌入口鼻,整个人似乎都融进了天地间,触目所及的唯有青天苍地,以及与天地同齐的皑皑雪山。   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忘记方才的不快了。   勒马停在两人面前,沈念翻身下马,眼睛亮晶晶地抬头。   教练轻咳一声,正想照例夸几句学得很快什么的,虽然这也确实是事实。   却奈何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身旁人已经走过去,伸手轻轻揉了下沈念脑袋,而后开口:“很棒。”   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沈念眼睛更亮了。   “……”   好,很好。   电灯泡本人很自觉地后退几步,绕了一圈到大黑跟前,带着马回去了。   草场上便只剩他们两人,还有自远处吹来的清风。   沈念还想开口,说说方才凛冽的风与哒哒的马蹄,说说所有的恣意与自由,可脚步刚往前一下,却忽地整个人都顿住了。   ……等等,不对!   大腿根处的皮肤仿佛着了火,动一下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   沈念被后知后觉的疼痛袭击了,整个人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静止在原地。   抬头,便见晏止行噙着点笑意望向他,似乎早有所料。   “怎么了,念念?”   尾调却很轻,仿佛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关心。   这种表现让沈念又不确定了。   他仰头与晏止行对视着,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瘪了下嘴,有点委屈地说:“……疼。”   “嗯?”晏止行像是没听清,也像是没懂,还接着问他:“哪里疼?”   ……这怎么好意思直说!   沈念欲言又止,心中想,难道晏止行就没经历过这个过程吗?   在这时,他忽地灵光一闪,想起教练曾几次劝他休息一下。   难不成,教练之前一直顾虑的就是这个事?   沈念有点后悔没听教练的话了。   不过,骑马是真的很好玩……如果不磨腿就更好了。   晏止行看着他,眼带关切,也寸步不让。   仿佛非要等沈念说出个结果来。   沈念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唇,说:“没事。”   对方还不太信,仍注视他。   沈念想正常地给晏止行走两步看看,但奈何实在是太疼了,刚艰难地迈出去一步,就直接身子一斜腿一软,晕头晕脑地栽下去,又被晏止行捞住。   ……成吧。   他干脆直接将脸埋过去,闷声闷气说:“累了,您抱我回去。”   明明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可偏偏声音又低又软,像是在撒娇。   晏止行垂眼。   怀中人似乎气狠了,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看,可晏止行看着看着,注意到他脑袋上有个小小的发旋,居然也觉得分外可爱。   晏止行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将人捞起来。   只是动作间,似乎听到沈念很轻地抽了口气。   ——疼。   扯着伤口了。   但沈念以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   晏止行没戳穿沈念强装的镇定,只是动作放轻了些,抱着他往外走。   天色未晚,晏止行没第一时间带沈念回家,而是去了家火锅店。   锅底满是红油和辣椒,被热水一浇,顿时冒出腾腾的热气,空气中也满溢着又香又辣的气息。   沈念盯着那红艳艳的锅底,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然后就幻觉大腿根更疼了。   这期间,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查看伤处,不知道是破了皮还是单纯淤青,又怕伤口发炎加重,也因此只能眼巴巴看着麻辣锅底流口水,然后低头啃几口清水涮过的青菜。   ……难吃。   晏止行坐在他对面,透过氤氲的雾气望着对面小孩,看他恶狠狠咬着青菜,又看他无意识地鼓起脸颊。   指腹不动声色地搓了一下。   想捏。   这顿火锅持续了快半个小时。期间,晏止行很体贴地将大部分肉类都倒进了辣锅里。   毕竟沈念以前是从不涮清汤的。   可今天,眼睁睁看着晏止行将最后一片午餐肉放下去,沈念终于受不了了。   他想吃肉。   但又不能吃辣的。   还不能直接说。   沈念很憋屈地咽下最后一口青菜,然后将碗一推,“我吃饱了。”   腿根更疼了,四肢也后知后觉酸软起来,是运动后的副作用。   他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等着晏止行结束。   却只等来了轻轻落在自己发顶的掌心。   是晏止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轻轻揉着他脑袋,又安抚般落在他脊背上。   对方的声音低沉,静静落在耳畔。   “念念,”他说:“凡事要节制一些。”   ……还真当上爹了。   沈念不开口,也不抬头,过了片刻,便又听对方妥协地叹气。   “好了,不逗你了。”晏止行问:“等下我让他们再送菜进来。是想吃清汤,还是西红柿?”   ……?   什么?   沈念抬起头,眼睫还带点湿意,很茫然地抬头去看自己身边那人。   却只看到熟悉的纵容与让步。   ……明明没吃辣椒,却莫名有点鼻子发酸。   他闷闷说:“都要吃。”   而晏止行一如既往地应了。   “好。”   锅底撤下去,很快又被重新送上来,一侧是奶白浓郁的清汤,另一侧则是酸甜红艳的西红柿。   大块西红柿在锅里翻滚着,咕噜噜冒着泡,还有点点浮沫煮出来,空气中的辣味也逐渐被酸甜的气息取代。   沈念第一次发现,好像……西红柿锅底也很好吃。 第33章 抹药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一路上,晏止行动作都算小心,没弄痛他,也因此,沈念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一直到拿出医药箱,他才终于记起对方曾说要给他抹药的事情,加上晏止行那么多前科……   他立刻就想往后躲。   却奈何身上带伤,动作起来实在缓慢,还没两秒,就又被晏止行抓住了。   沈念强装镇定:“我可以自己来。”   晏止行道:“你看不清。”   “我能……!”   他慌乱一瞬,但还想狡辩,伸手要将药膏接过来。   可晏止行直接避过去。   看样子,如果沈念还想去抢,那就只能把自己送过去,完成一个自投罗网的全过程。   沈念才不干,反而后退一点,强调说:“我可以对着镜子抹,能看见的。”   晏止行闻言,却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什么,又稍纵即逝,没让沈念捕捉到。   他没让步,反而将手更举高了些,是沈念够不到的地方。   沈念才不想陪对方玩什么抢东西的游戏,气鼓鼓地往那里一坐,两只手抱着膝盖,很警惕地看晏止行。   还小声说:“算了,不疼了,不抹药了。”   晏止行无奈,伸手捏了下沈念脸蛋,这次下手有些重,像是不高兴与惩罚。   “不可以,”他说:“受了伤就要上药。”   沈念还想负隅顽抗,可奈何男人已经失了耐性,长臂一伸,便直接将他捞过来,很轻松地就攥住他手腕,然后——   “等等?!”   手腕处传来的束缚感鲜明,沈念摸了一下,手感很滑,似乎有点像领带?   这人大概很有经验,两下便用领带将他双手缚在床头,既不会弄疼他,也让他轻易挣脱不了。   沈念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   他仰脸看向晏止行,惊疑不定地问:“这个……是必要的吗?”   晏止行便俯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侧脸,眼神是怜爱的,动作也是。   “念念太不乖了。”他声音低低的,“我只能这样了。”   沈念甚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遗憾和惋惜,仿佛他真的是个受害者,是被沈念逼到了这一步,才不得已做出了这个决定。   沈念甚至有些错乱了,他有些犹豫地问:“那……对不起?”   晏止行盯着他,倏地笑了一下,很温柔说:“没关系,念念。”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卧室里气温适宜、床褥柔软。   束.缚整日的衣服被一点点褪下来,摩擦过伤处时让沈念忍不住瑟缩战.栗,眼尾瞬间便晕染出水汽。   白皙而细长的小腿冷不防与空气接触,很敏感般想往后躲,可又被男人轻而易举握住脚踝。   “念念,乖。”   对方语气温柔,声调也和缓,让沈念不由自主就放松了心神,他闭上眼,任由那微凉的指腹检查过去,带来燎原般的战.栗。   晏止行垂眼,终于看清了。   沈念身子娇,加上是初学骑马,又贪玩,那伤处一时看起来就有些惨烈。   大片的淤红,看上去甚至让人疑心是散落在雪地上的梅。   想必痛极了,也应当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制止沈念贪玩的决定才对。   可不知为何,晏止行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他近乎是有些痴迷了,直到指腹沾上湿润的药膏。   最开始热辣的,带着麻意和痛感的,可很快冰凉的舒适感便后来居上,沈念紧紧抓着领带的手指也一点点放松,控制不住地想合上眼。   有些困了。   药膏被细致地一寸寸抹平,将所有疼痛都盖去,而后,温热的指腹覆上来,轻轻揉捏着那处,为他揉散淤血。   力度很轻,也因此,比起疼来说,这动作带来更多的是陌生的痒意。   沈念本能地想躲,可奈何手被捆着,膝盖被抓着,躲无可躲,最后只能接受所有对待,控制不住地溢出点笑,模模糊糊的,又很快转变为了小声的呜.咽,像是在求.饶。   “痒……”   沈念很委屈地睁开眼,那双眼雾蒙蒙的,像是被困意所诱惑。   声音也是含了雾气般的软。   晏止行便哄他:“乖一些,淤血需要揉开。”   沈念昏昏沉沉的,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却又想不太起来,也因此完全没有升起任何警惕之心,只是模糊地应了声,便又乖乖的了。   这是最娇.嫩的地方,轻轻一碰便会引来无意识的战.栗,晏止行动作愈轻。   对方实在温柔,也因此,沈念很轻易就放下了警惕。   今天实在是玩了太久,体力消耗很大,加上情绪也起伏多次,沈念早就累了。   他无意识地想侧身睡去,又被制止,便只好很委屈地哼了一声,想往晏止行那里贴,又被手腕的领带困住,更委屈了。   唇都无意识地抿起,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但沈念太困了,加上晏止行动作太轻,带来的唯有某种冰凉的舒适感,他便一点点合上眼,即将坠入黑甜的梦境——   直到最脆.弱之处骤然被攥.住。   沈念猝然睁眼,大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本能地去看晏止行,便得到了对方一个安慰似的摸摸。   但却完全没放手。   他一本正经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没关系的,念念。”   什么……?   沈念还有点茫然,他想抬头去看,却奈何手腕被束缚住,实在是动弹不得。   但触感却很鲜明,自己的反应也同样。   这让他更无措了。   而罪魁祸首甚至还笑着说:“我帮你。”   ……甚至用的词还是“帮”。   简直是倒打一耙。   他挣扎起来,可要.害还在人手里,让他不敢妄动,最后只能睁着那双茫然而漂亮的眼,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然后视线一点点模糊,脚趾也不受控般蜷起,又猛地绷直。   纯白的世界,又一次,只剩下他和晏止行。   沈念终于受不住了,脊.背都弓起,有低低的啜.泣溢出来,可罪魁祸首还笑着问他:“第一次吗?”   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沈念意识都快模糊,想咬人,可最后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想挠人,可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在床头划了几下。   到后来,他完全放弃抵抗了,也或者说是不想抵抗了。   纯白的世界都模糊起来,有冰凉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过去,又很快被滚烫的吐息吻去。   在即将到达顶处时,沈念几近是崩溃地想要逃离,乱蹬着,却又被晏止行牢牢握住脚踝。   他挣.扎得太过厉害,连细瘦的手腕都被磨出一圈红痕,又被颤抖着拽下来,终于获得短暂的自由。   他迷茫地睁开眼,却在床对面看到了自己。   更准确的说,那是一面镜子。   镜中,被子早已被蹬得堆栈一旁,床.单上也一片狼.藉,而他就躺在那中心,由床.单被褥堆栈起来的一小片空间里,剧烈又狼狈地喘.息。   镜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疑惑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又很快被更激.烈的浪.潮裹挟而去,他似乎听到自己极短促地抽气,在头皮发麻眼前发黑的短暂空白中,近乎是崩溃地伸手拽住晏止行。   然后,给了对方一个可以说是撕咬的吻。   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来自另一个人,来自晏止行。   -   耳畔水声哗啦。   沈念蜷在床角,意识是游离的,身体也是困倦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床褥微微下压,潮湿的水汽涌过来。   沈念侧身去看,恰有一滴水珠自对方发梢落下来,滴在鼻梁旁侧。   他极快地眨了一下眼,才终于看清晏止行的样子。   对方看起来也同样狼狈。   这个认知让沈念高兴。   他懒懒地伸出手,若有似无轻轻勾了下晏止行发梢,却没再说要为对方吹头发这种话。   目光又轻轻扫过那被咬破皮的嘴角,沈念连歉意都懒得表示了,只问:“不上药吗?”   晏止行摇头,随后便见沈念挑起一抹笑,终于将原话奉还:“不可以,受伤了就要上药。”   甚至连语气都学了个九成。   晏止行动作微顿,眼神也幽深起来,垂眼望着沈念,潮湿黏.腻的目光一寸寸抚过去,最后又化成了某种看不透的笑意。   “好啊。”他说:“来帮我。”   柔软的手指沾着药膏,一点点抚过唇角伤口。   沈念人瘦,掌心肉也纤薄娇嫩,唯有中指处有十几年学习留下的茧子,细细抚过伤口时,带来某种微痒的感觉。   可偏偏他像是没发觉到一样,仍笑着看晏止行,眼尾那点残留的水汽还亮亮的。   喉结不由自主地轻轻滑动了一下,又被沈念捉住,他笑吟吟问晏止行:“只有这一个地方需要帮忙吗?”   “……”   晏止行定定看着他。   而脖颈最脆弱处,那指尖就仿佛一尾游鱼,寻不到栖息地,又勾得人心痒。   到最后,他也只是伸手捉过那尾游鱼,垂眼望着掌心中白玉般的指尖,又抵在唇边,齿尖轻轻擦过去,带来某种微痒的感觉。   “下次。” 第34章 赔罪   第二日,沈念昏昏沉沉睡到十一点才醒。   他像是躺在云端,周身温软,眼前也是昏暗的,有些微的阳光透过窗帘映进来,晕染出某种灰黄调的暗红色光。   很舒适。   沈念眯了眯眼,感觉身体在缓慢地复苏,过了两秒,四肢百骸后知后觉涌上来一阵酸软。   而脸侧传来一点轻柔的抚摸感,沈念没回头,只是懒懒地踢了对方一脚。   没怎么用力,脚尖也没碰到什么,但还是被晏止行笑着握住脚踝,问他:“生气了?”   ……当然也算不上。   虽然昨夜到最后才终于想明白,晏止行大概从一开始就在想着这件事,那所谓上药也不过是个幌子……   但晏止行服务态度实在是不错,也算是功过相抵。   他这么想着,却没开口,仍侧着身子不理会晏止行,便感觉有温软的吻落在锁.骨上,一点点往上,最后耳垂又被裹入一片温暖湿润之中。   齿尖轻轻研磨着,带来微痛的感觉,却也痒痒的。   沈念身子敏.感,加上昨晚那遭,一时有点受不住,抬手就想推开晏止行,却被对方攥住手腕。   他只好哼哼唧唧表达不满,又往旁边躲,被晏止行抱进怀里,细细密密地吻他,动作含着爱意和怜意。   沈念便不挣扎了,他躺在对方怀里,睁着那双清冽冽的眼去看晏止行。   然后,又得到了一个吻。   片刻后,他才被放开,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室温太高,晏止行声音带着点哑意,“抱歉,念念。”   说是道歉,但那声音与眼瞳中却盛着分明的笑意。   话题重回昨夜,沈念抬手就去捂对方,要他闭嘴,半是恼怒地说:“不用道歉!”   动作间,手臂也一阵阵酸软,应该是太久没运动的原因。   可晏止行却故意要曲解他意思,还以为沈念是真的不在意,确认般问道:“真的吗?”   毕竟是自己说出口的话,沈念也只能沉默片刻,忍气吞声道:“是真的。”   于是,晏止行便又笑了,声音轻飘飘的,说:“那好,赔罪自然也就免了吧?”   ……还有这东西。   送到手边,沈念当然不可能不要,可看着晏止行那样子,分明是在套自己的话,要自己服软去求他。   他可忍受不了,立刻就转身,只留一个后脑勺气鼓鼓对着晏止行。   晏止行望他片刻,目光从那圆圆的弧度,一直到小小的发旋,越看越觉得心痒,便干脆从后将人抱住。   温热的吐息洒在锁.骨上,怀中人很敏.感地抖了抖,想躲,可晏止行偏偏还坏心思地将人抱得更紧,凑得更近。   “好念念,乖念念,”对方的声音很轻,含着点叹息般的纵容,那声音落在耳畔,他说:“当然不可能不给你。”   都应该是你的。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太过分明,沈念居然瑟缩了一下,他忽地转身,像是忍受不了一般,将唇送上去。   熟悉的气息与怀抱。   ……还有,嘴唇。   沈念忽然陷入了一种巨大而茫然的恐惧。   他想……他好像,没办法再忍受没人惯着自己的生活了。   他要被晏止行惯坏了。   -   晏家要举办宴会的消息,眨眼间如同飞鸟一般散入A市各家。   最先收到邀请的便是李家。   李父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那深金色的请柬,以及那上面铁钩银划的名姓,眼底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些许恐惧。   ……他还记得那晚晏止行忽然闯入家门,来将那个自幼就被他忽视、为他所不喜的孩子带走的事情。   而后李家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低迷,各家纷纷拒绝合作,甚至连供货商都改口,而自己带着礼物去问时,也都三缄其口、四处碰壁。   他猜测是晏止行动了手脚,却不知该如何破局,有心想要去寻沈念,可奈何对方被晏止行藏得太严,更是一条死路。   到最后,万般无奈之下……竟是简家人救了他。   他低下头,粗糙的指腹用力而无意识地摩挲着请柬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最开始,他确实是动过心思,想着会不会是简家有人看上沈念,这才另眼相待,发了请柬。   可后来,他与简家人近距离接触过……还有,那位看向自己幼弟时的眼神。   李父不敢再深想,只猜,或许是因为简家和晏家有些不对付,这才会帮他一把吧?   ……是这样的,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夜色已深,李父将请柬小心翼翼放回抽屉中。   他并没有发觉,书房外,自己的妻子正半倚在门边,望着内里情景,唇角挑起一抹冷笑。   随后收到请柬的还有王家、谢家……A市有名姓的人家基本都知道了这一消息,甚至连沈念一部分早已破产的高中同学。   这番动作让他们心中更是惊骇,不知晏家到底是要做什么。   简家当然也听到风声。   是夜,偌大的宅邸空旷沉寂,如同深夜里择人而噬的怪物。   简清在一片黑暗中猝然睁眼,便冷不防与另一人对视。   “……哥哥。”他整个人都发飘,牙齿用力地下压,想隐藏住声音中那点极不明显的战栗与畏惧。   而兄长俯身,用那双狭长的眼静静凝望着他,冰凉的指腹一点点抚过脸颊,像是被某种蛇类用信子舔舐。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畏惧眼前这人。   不知来源何处的请柬被随意丢在身上,简清拿起来,指尖也是颤抖的。   便听兄长问他:“想去吗?”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兄长的凝视下,终于还是没忍住,一点点蜷缩起身子。   兄长望着他,忽然便笑了,冰凉的指腹又一次擦过他眼角,“乖孩子,去睡吧。”   房门关上,最后一道光也彻底隔绝。   简清蜷在被子里,身体仍控制不住地在发抖,他想起前些天兄长争权时对血缘兄弟的毫不留情,也想起今天无意翻出来的收养证明。   ……不行。   他闭了下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他想,念念想做的事还没做到,李父还没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不能离开简家。   不能。   -   今日晏止行回来得很迟,进门时眉眼甚至还压着烦躁,一直到看见沈念正乖乖坐在餐桌旁小口吃饭,这才表情好看了点。   他坐在沈念身边,没急着去吃饭,反而先是伸手摸摸那小脑袋,再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下微微鼓起的脸颊。   沈念立刻看过来,一双猫眼睁得溜圆,晏止行就又笑了。   吃过饭,晏止行将他带到楼上,一本正经指着床上那盒子对他说:“这是赔罪。”   沈念将信将疑地走过去。   那盒子扁扁的,很是方正,看上去很正常的样子。   却让沈念想起上次晏止行从床底下拿出来的猫尾巴盒子。   他回头瞟了晏止行一眼,目光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而晏止行就带着笑看他,并不介意。   过了两三秒,沈念才小心打开盒子,在看到一双扁扁猫耳朵时,这种怀疑瞬间达到顶峰!   身上还有点酸痛,他像是触电一样缩回手。   回头看看,晏止行仍是一副坦荡样子。   沈念又有点不确定了,他重新伸手,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小礼服。   以白色为主色调,辅之以一点深蓝,而袖口也巧妙地借用了猫咪元素,看上去不失俏皮。   沈念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袖口的小猫耳朵。   手感也很好,虽然比不过那天的猫耳朵……等等!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忙甩甩脑袋,而后听到了脚步声。   是晏止行停在他身边,垂眼望着他,问:“喜欢吗?”   ……当然。   但沈念却嘴硬:“这可不够。太没诚意了。”   晏止行伸手摸摸他脑袋,很纵容说:“当然。”   那时,沈念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直到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后,该是各自休憩娱乐的时间,他却被对方带着上了车。   昏黄路灯如流,沈念正猜测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玩——毕竟这几天里,每次出门都是去玩。   沈念闲下来时,甚至会偶尔琢磨,管理一个那么大的公司……居然这么闲吗?   目光轻轻掠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下颌,便被晏止行敏锐捕捉到,然后,沈念又得到了一个摸摸。   像是在哄小孩。   很快,轿车缓缓驶入一座庄园。   豪车满地,灯火辉煌。   有衣着华贵的男女穿行而过,交谈间矜持又暗藏玄机。   声色犬马,觥筹交错。   这是沈念第一次踏入这种场合,他一时甚至有些迟疑,只本能地追上去,然后无措地抓住晏止行的手。   而那只比他大些的手反握住了他,让沈念竟奇异地安心下来。   他想……反正也只是当陪衬,陪着晏止行出席这种场合,当个花瓶,卖卖笑,静静看着对方谈生意就完了。   ……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才对。   这个想法让他彻底定下心,这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他仰头望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落后两步,不再与对方并肩。   直到他被推入更衣室,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中走入会场,走到璀璨灯光下,沈念才恍然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劲。   ……似乎,他才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 第35章 宴会   沈念站在镜前,细细端详着自己。   化妆师正收拾东西,抬头见他一副怔愣神情,笑着说:“您皮肤真的很好,都不用怎么化。”   确实,镜中人站得笔挺,白色小西装勾勒出细细的腰身,看上去就像是一株小白杨。   唇不点而朱,眼眸也像含了一汪泉水。   化妆师欣赏片刻,忽地走过去,提笔落在沈念眼尾。   她画得很小,也并不起眼,稍不留神便会忽略过去,只当作是一点闪粉。   过了几秒,沈念才终于认出来,自己左眼尾处多了个很淡的形状,像是小猫耳朵,与那颗小痣隐隐衬着,更显精致。   沈念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化妆师姐姐直接推着出去,还催促道:“快去让晏先生看看。”   这是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沈念遥遥望了眼楼下,见许多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本不打算再看,只是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却忽然注意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不对。   他往前几步,彻底倚在栏杆上,看着那个脚步匆匆的中年男人,过了几秒才终于确定,那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怎么这个人也来了。   沈念皱起眉,不太高兴。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特意要让他听到。   沈念转头望过去,发梢也跟着甩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对视上的瞬间,两人同时晃了下神。   平日里,沈念很少会见晏止行穿这种正式的西装,将身材勾勒到极致,肆无忌惮地释放着侵略性,像是某种要划领地的大型猛兽。   晏止行停在他面前,伸手,最终的落点似乎是沈念的眼尾。   可沈念从没见过这样的晏止行,本能地后退想躲,却忘了身后便是栏杆,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仰起脸,纤长的脖颈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随后,温热的、带着茧的指腹落在眼尾,轻轻摩挲了一下。   沈念听到了低低的笑。   他茫然地睁开眼,便见晏止行已经收回手,立在他身边望着楼下,对他说:“走吧。”   沈念听话地跟上去,只是还有点疑惑,反复看了晏止行两三次,也没想通他刚才是在做什么。   而身旁,晏止行不动声色,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   小猫耳朵……   他心情愉悦地想,化妆师技术不错。   -   宴会厅里,主家迟迟未到,人群便禁不住开始骚动。   李父也不由心慌起来。   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所担忧的那些……不会,应该不会。   他心神不定地抓着酒杯,酒液鲜红,在杯中折出迷离的光线。   忽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加快几步跟上去。   “简先生。”他陪着笑将酒杯递过去,想与对方碰杯,却被避开,顿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简修竹立在窗边,正仰头望着窗外圆月,连一丝眼神也不屑留给李父。   李父一时惴惴,转头在四处看了看,没看到简清,顿时心里更沉了。   毕竟眼前这位脾性可实在算不上好,若是简清在说不定还能收敛上几分……   “在找谁?”   轻而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点冰冷的笑意,李父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简修竹转着掌心中酒杯,斜眼望了李父一眼,也不在意,左右不过是幼弟拿来逗趣的玩意儿。   倒是另一位……   简修竹抬头,便遥遥与正从楼梯上转下来的晏止行对视,唇边挑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举起酒杯向着晏止行,而后一饮而尽,也不去管对方有没有响应。   沈念察觉到晏止行很短暂地停了下脚步,也跟着抬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父亲。   他皱起眉,撇开目光。   这情绪隐藏得极快,但晏止行还是捕捉到了。   他停下脚步,伸手轻轻勾起沈念的脸。   那下巴仍是尖尖的。   还得再养一养。   沈念皮肤很好,化妆师也就没再扑粉底之类的累赘,抚上去仍是过去一样的柔软细嫩。   晏止行问他:“不喜欢吗?”   沈念跟着那力度仰起头,最开始像是还不明白对方在问什么,过了两秒,唇角才终于一点点抹平。   他点了下头,“不想看见他。”   晏止行便笑了,指腹用力地揉了下沈念唇瓣,再看着那唇瓣一点点发起红来。   他很乐意听到沈念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只对他一人这样。   于是,他的声音也柔软了,指腹往上,轻轻抚过沈念眼尾,在那颗小痣处停了片刻,才道:“好。”   两人并没有在楼梯上耽误多长时间,但奈何实在是今天的中心,这一幕便被所有人收入眼帘,心中惊涛骇浪,表面上还得云淡风轻。   有些相熟的纷纷凑在一起交换情报,可交谈许久,他们终于发现,竟无一人识得那少年。   那,或许会是包.养关系?   毕竟那少年长得着实漂亮,若是圈子里的人,那想必也不会这么寂寂无名……   可是,看着晏止行的动作,他们又不确定了。   毕竟,如果只是养在身边玩弄的雀儿,何必带到这种宴会上来?   这举动,分明像是要过个明面,同时让他们认认脸,以后不要轻易冒犯。   唯有几个与沈念高中做过同学的,猛然低下头不敢再看,生怕引起对方注意惹来报复,拉着父母纷纷往后躲。   众人心怀鬼胎,而晏止行走下来,牵着沈念径自走到李父身前。   李父第一反应就是躲,但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太过显眼,便只好硬着头皮等在原地,想着,反正简修竹也在这里,他们目前也算是合作关系,怎么着也不会坐视他被晏止行为难……   沈念站定,抬眼望向这个给了自己一半生命的中年男人。   过去总是冷漠或漠然的那张脸庞,此时此刻却僵硬无比,瞳孔里隐藏着恐惧和畏缩,甚至连额边都挂上了冷汗。   是因为身边这个人吗?   沈念感觉心中仿佛压着郁气,沉甸甸的,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母亲。   就是这个人……将她哄骗,让她未婚先孕,最后还将她抛弃。   他终于缓缓地微笑起来,笑容甚至有几分甜腻了,望向李父时表情就像任何一个含着孺慕之情的孩子。   “父亲。”他这样唤。   李父瞬间便松了一口气。   他想,是这样的,孩子天生便对父母有着向往之情。   这十年来,他不允许沈念称呼自己为父亲,不允许沈念住在家里……确实是错了。   沈念想要借势回来,想要向他讨要一个身份,那也很正常。   给他就是了。   “念念。”李父回应着,摆出了世界上最和蔼的表情,就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慈父般,走过去,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话是问沈念,可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晏止行,见对方皱眉,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果不其然,沈念还没开口,晏止行便先说话了,“您这意思是,我照顾不好念念?”   揄系正利J   “哪里哪里!”李父吓了一跳,胡乱扯了扯领口,打着哈哈说:“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晏止行盯着他,颔首,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李父这才又慢慢放下点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掌心都出了冷汗。   可看看不远处,那些人听了他们的交谈,莫不是一副吃惊的表情,李父又心下暗爽。   毕竟血缘才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就算之前沈念生过他的气,那又怎么样?不还是过来了吗?   倒是这些人,见风使舵……   他冷哼一声,将目光重新移回沈念身上,絮絮叨叨说:“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弟弟也很想你,哦,对了,他最近又考了一次试,成绩还不错……”   沈念当然知道这件事,毕竟李文鸣现在还在单方面联系他。   他垂了垂眼,正想应一声,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嗤般的笑。   简修竹倚在窗边,明月便在他身后。   他懒懒散散笑着,眼睛望着李父,像是随口提起,“李先生攀关系可真是快。”   而李父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晏止行解释道:“念念随母姓。”   李父没想到晏止行居然会为自己解围,更是松了口气,心下大定,点头应着,“是这样的。”   而不远处那些人听了也都心思各异,且不论沈念到底是谁,但晏止行这番确实是给足了李父脸面,而且两人互动时也一副和谐样子……   难不成,要联姻了?   这种可能性一出,众人纷纷讶然,只觉得李父这次可真是飞上枝头,往后A市提起来,也必然少不得他们李家。   这些人正打定了主意,等晏止行走了便上去恭维,毕竟晏总向来懒得理他们,而李父可不一样。   更何况,据说前阵子简家也曾与李家合作……   “是吗。”   简修竹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李先生对前妻还真是深情。”   李父心里一突,小心翼翼瞥晏止行一眼,连忙表态道:“我当时一下接受不了,才忘了这件事……我过两天就带念念改回名字,他和鸣儿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李父忍痛说着,毕竟这一番当众表态,也就意味着要将李家分一半给沈念……不过,能换回来晏止行的青眼,倒也值了。 第36章 新生   这番表态出来,当事人还没说话,倒是简修竹先笑了一声。   他盯着李父,又忽地抬眼与晏止行对视片刻,从中看出了对方对自己插手这件事的不满。   简修竹并不在意,只是目光落在沈念身上,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他早听简清多次提起过这位“好友”。   在最开始,他是欣慰于弟弟在学校交到朋友的。   但后来,简清整日里往外跑,最近更是连他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他没再开口,转身望向窗外。   李父还擦着汗等着晏止行回复,可对方却没理会他,而是径自看向沈念,问:“念念觉得呢?”   声音里满是纵容,以及对他的漠然。   既然将选择权交到了沈念手里……   李父放下心。   毕竟在他看来,沈念还只是个穷学生,眼皮子浅,怎么可能放弃这送到手边的财富?   更何况,到了晏止行这个位置,要什么东西没有,对沈念想必也只是一时新奇。等厌了倦了,那沈念还不是任由他捏圆搓扁?   李父自以为胜券在握,却见对面的少年人摇了下脑袋。   沈念轻声细语说:“我是妈妈养大的。”   声音似乎有些低落,更让周围人竖起耳朵,觉得有瓜要来。   但沈念并不想在大众广庭之下提及自己的母亲,让她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只道:“您也说过,我不配和李文鸣抢东西。”   这话一出,李父立刻瞪大双眼,都不敢抬头去看晏止行的表情,急急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因为太害怕,声音都不由自主高了几个分贝,顿时引起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李父表情微僵,还没来得及换上慈父的面具,便见沈念像是被吓到一样,表情怯怯地往后挪了两步,躲到了晏止行身后。   只是还探出小半张脸,一双黑眼睛滴溜溜转着,哪里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真是翅膀硬了!   李父一时气急,可又忌惮晏止行,只能踟蹰在原地,这时忽然听得一声猫叫,他本能地转头,眼前便骤然一黑。   沈念缩在晏止行身后,眼睁睁看着一只黑猫从窗外飞扑进来,直接跳到李父脸上。   而简修竹则放下刚打开窗的手,抱臂看着李父挣扎,像在看热闹。   “什么、东西——!”   李父被闷得差点背过气去,伸手死命想拽开那只猫,没想到猫受了惊,连爪子都伸出来了。   他气结,正想下死手,却听得沈念小声说:“好漂亮的咪咪。”   漂亮?哪里漂亮!   分明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小畜生!   李父正咬牙,却听晏止行也应道:“确实漂亮。”   有了这话,李父不敢轻举妄动,却奈何猫听不懂,被他刚才的动作吓到,直接弹出爪子给了他两下,这才跳到地上,缩着尾巴喵喵叫,一副很无助的样子。   李父好不容易脱困,一摸脸上,只碰到了一手的粘稠,顿时表情阴沉下去。   却见沈念还有点惧怕地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要拉着晏止行才敢过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也缩成了一小团,对着黑猫伸出手。   猫咪很警惕地看着他,过了两秒才探头,粉嫩的鼻头微微动了下,在嗅沈念的气息。   过了两秒,黑猫才放下警惕,直接跳进沈念怀里。   沈念抱起猫,又躲到晏止行身后了。   甚至走之前还要看李父一眼,摆明了是觉得他一定会计较这事,对猫动手。   “咪咪不是故意的。”   被倒打一耙,李父心中更是郁闷,皮笑肉不笑道:“当然,没人会和小畜生计较。”   晏止行也伸手,轻轻抚了一下猫脑袋,然后便成功被猫哈了两下,要不是躲得快,甚至一口就要咬上来了。   他神色不变,淡淡道:“这是我祖父养在身边的猫。”   李父顿时一阵语塞。   晏止行看向他,表情实在说不上好,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立刻有安保人员围上来。   打头的那位看晏止行一眼,便立刻明白对方的心思。   “李先生请回吧,这里不欢迎您!”   声音极大,甚至话还没说完就要动手,像是生怕李父会死缠烂打赖着不走一样。   李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过还有几道伤口遮着,倒也看不出来。   旁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夹杂着惊讶、奚落、嘲笑……李父更是难以忍受,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甩手,“我自己会走!”   安保人员这才放手,冷然道:“那最好。”   一阵喧哗声后,李父带着一脸伤离开了。   场内一时寂静,众人心中纷扰,不知今天到底是不是鸿门宴。   但是看着那少年样子,分明乖巧无比……难道真是李父有错在先?   他们正猜测,忽然又见那少年抱着猫起身,朝着人群中走过来。   晏止行就跟在他身后,跟尊大佛似的,下来给人撑腰。   顿时,人群如鸟兽散,也像退潮一般,甚至呈现出了一个弧形。   而最后,人群中的那几人躲无可躲,面如死灰,但还是无可奈何地露了出来。   正是与沈念做过高中同学的几家。   有人认出他们,顿时骚动起来,猜测着沈念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将人赶出去……   那两家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其中一家是独子,便与父母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而另一家姓陈的,则是跟着兄长一起来的,见对方越逼越近,陈大忽地跳起来,抬手就给了弟弟一巴掌,用力之狠甚至让陈二脑袋都偏到一旁。   清脆的一声,随后鼻下一热,有道鲜红液体流下来,腥的。   陈二愣愣地看着自己兄长。   沈念脚步一顿,而怀中黑猫也应激般弹出爪子,想要哈人。   他连忙安慰怀中猫猫,同时听得咚一声,是陈大按着陈二跪在他面前,道:“是我疏于管教弟弟,抱歉。”   他跪得痛快,而陈二也不吭声,低着脑袋,双目有些涣散,看着地板上滴下一滴鲜红,然后是一滴清泪,混在一起。   是后悔的滋味。   而沈念微微侧身避过去,他没看陈大,蹲下身与陈二对视着。   “你好像很不服。”   沈念的声音很轻,只有跪在地上的陈大陈二能听到。   陈大立刻就要去打弟弟,却被沈念制止。   过了几秒,陈二才道:“是。”   沈念说:“你觉得,明明你没有霸.凌我,只是……有来有往的‘玩闹’,是不是?”   陈二又沉默片刻,才终于从牙关挤出来几个字:“难道不是吗?”   沈念摇了下头,“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如果我没有还手,你猜猜,自己会不会更过分?”   陈二彻底不说话了,他将头也低下去。   “还有简清,”沈念轻轻说:“他也差点被你欺负了。”   说起来,沈念与简清相识,便是因为陈二。   那天沈念将简清从厕所地面上拉起来,并一拳挥向陈二时,并没有想过,他会收获这样一段长久的友谊。   “所以,你今天就是来为简清讨公道的吗?”陈二咬着牙说:“简清报复,我认了,但你凭什么?”   “就凭你做错了。”   沈念丢下最后一句,便起身回到晏止行身边,看着安保将那两家人赶出去。   目光扫过骚动人群,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众人噤若寒蝉,生怕引起沈念注意,也被丢出去。   可很快,灯光变换,有服务人员端着酒杯重新走出来,显然,是要揭过这一页的意思。   众人早看惯了这种事,见状也只能战战兢兢配合着表演。   气氛很快热络起来,明亮璀璨的灯光,摆满长桌的甜点,高高垒起的香槟塔……   还有,不远处舞池里正翩翩的男女。   沈念坐在长桌旁,无意识晃着小腿,远远望着,直到有人忽然停在自己面前,然后单膝跪下来,笑着向他伸出手,邀他共舞。   沈念吃了一惊,连放到嘴边的小蛋糕都忘了,只睁着一双猫眼去看晏止行。   而晏止行也注视着他,也只注视着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一直到步入舞池,听着悠扬的旋律,沈念才终于惊醒,“我不会……”   舞池昏暗,音乐也暧昧,这氛围让沈念也不由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一样。   晏止行垂眼看他,见他神情警惕,像是小动物在陷阱外试探一样,便微微笑了,说:“不会有人敢笑话你。”   确实是这样的。甚至,在他们进来后,舞池里都空了好几个度。   但沈念也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更放松了。   他是完全没学过跳舞,哪怕在晏止行的指挥下,也还是踩错好几个节拍,甚至还踩了晏止行好几脚,让他臊得耳尖都红了。   灯光昏暗,这景色便只有晏止行一人能见到,他望着,抵了抵舌尖。   他终于微笑起来了,借着灯光变化,指腹轻轻落在那耳尖,如蜻蜓点水般略过去。   “以后,我教你。”   沈念也低低应了一声:“好。”   ——以后。   一直到月上中天,宴会才终于走到尾声,管家模样的人走上来,笑容可掬道:“衷心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我们小少爷的生日宴。”   语毕,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不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没准备相应的礼物。   沈念也意外,他茫然地去看晏止行,不确定地问:“是我吗?”   晏止行颔首,还笑着问沈念:“你会收到很多礼物和很多祝福,喜欢吗?”   沈念迟疑着点了下头,又纠结着开口:“可,也不是今天……?”   晏止行便俯身,轻轻吻了下他眉心。   他说:“是新生。” 第37章 礼物   昏暗的储物间内堆满了包装华丽的礼物,大小各异,高高堆成两三座小山。   沈念就坐在小山中心,一件一件拆着。   这是宴会的第二天。   在管家宣布了那件事后,堂下众人脸色大变,纷纷打电话让人送礼品过来。   甚至有几家没来得及,是事后才补上的,送过来时一脸菜色,额上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甚至连被晏止行赶出去的那几家都小心翼翼地送来了礼物。   沈念想起当时的场景,不免觉得有几分好笑。   虽然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不过,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算不错。   触手温润,低头看去,是个雕工极佳的玉观音。   沈念看不出来这些价值,也没有佩戴的习惯,便将其重新放回礼盒里包好。   就留在储物间吧。   下一个礼物。   包装外还挂这个精致的卡片,沈念掀开一看,看到了陌生的字迹。   可署名却是陈二。   稀奇。   毕竟记忆中陈二向来是目中无人,比卫重洋还要更难对付一些。   看来,还是因为碰上的骨头不够硬啊。   沈念拆开盒子,位于最上层的居然是一封手写的道歉信,字体歪歪扭扭,和狗爬一样,一看就是陈二亲手写的。   就是不知,是不是陈大逼着对方写的?   沈念也不在意,甚至还觉得那字看久了伤眼,重新塞回盒子里,打开下一层。   这一层……居然是一个手作的羊毛毡?   只是粗略一扫,就能感觉到做工之粗糙,像是陈二或者陈大亲手做的。   这算什么?扎小人?   沈念拿起那毛茸茸的小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分辩,便听得一阵喵呜,是黑猫扑过来,叼住那东西。   两个肉垫还扒在他胳膊上,瞳孔都变成了溜圆的样子,一脸渴望,甚至还无师自通地用脑袋拼命蹭他掌心。   沈念失笑,便松了手,任由黑猫叼走那羊毛毡,也懒得再打开下一层,干脆直接将盒子封上。   再下一个盒子……嗯?是简家送来的?   沈念坐直了点。   昨晚宴会上他寻找过,没见到简清的身影。   结束后他也给简清发了消息,但一直到现在都没响应。   要知道,就算是前段时间简家兄弟阋墙时,简清也从来没和他断联超过十二小时。   他掩去眸中的担忧,细细端详着手中那小盒子。   三条系带,折了四下。   指尖往前,轻轻捏住那蝴蝶结,正要抽动——   啪嗒。   一声脆响,是开灯的声音。   久违的明亮光线落在身上,沈念本能地眯了下眼,又将手里那盒子放在地上,不动声色往里一推,便混进了礼物的汪洋大海中。   他回头看去。   晏止行像是一无所知,对他的小动作也尽数忽略,只是停在他身边。   温热的指腹落在脸侧,轻轻摩挲着,而沈念也很熟练很顺从地贴过去,轻轻蹭了蹭晏止行掌心。   “李家的东西,我退回去了。”   沈念仰起脸。   有光落下来,却衬得那张英俊的脸更加晦暗,唇线也锋利。   他带着很轻的笑意,问沈念:“你想要李氏的公司吗?”   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当初问沈念想不想要一只小狗。   不过……对晏止行来说,可能也没什么区别。   沈念一时有些失神。   曾经夜里梦里翻来覆去、咬牙切齿,折磨了自己那么久的东西,此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就这样被晏止行毫不在意地放在手边。   指腹下移,最终钳住那尖尖的下巴,又揉过柔软的唇瓣,晏止行说:“只要你点头,它就是你的。”   ……确实是很容易的。   只需要点个头而已。   比起过去一路的踽踽独行,这已经简单了太多。   可沈念却连眼睫都跟着颤抖起来,像是痛苦,过了两三秒,他终于摇了一下头。   便像是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说:“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拿。”   这是他十岁那年,拿着母亲用命攒下的钱来到A市寻找李父,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甩在雪地上时,在心底发下的誓。   也是他后来,长达十年的时间中一直在做的事情。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   晏止行低眸,与沈念对视。   这是沈念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几乎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像是小刺猬第一次露出肚皮。   那双眼也明亮得让人心软。   鬼使神差地,晏止行伸手,用指腹轻轻碰了下沈念眼睫。   纤长又细密,被触碰到时还很敏.感地想要躲开。   沈念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却没躲开,而是本能地闭上眼,可眼睫还抖了几下,让晏止行又想起了蝴蝶的羽翅。   “乖。”   ……似乎,晏止行总在说这句话。   仿佛什么都可以指代。   比如说纵容,比如说怜惜,比如更多更多……   气氛柔软而静谧,可这时却偏偏有人来打断。   更准确说,是猫。   方才叼着羊毛毡不知跑去何处的黑猫突然从阴影处跳出来,啊呜一口就要去扑咬晏止行的手!   沈念瞳孔都缩了下,一句提醒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见晏止行很熟练地抬手躲过去。   然后,黑猫也很熟练地挂在了晏止行袖子上,身子还一摇一晃。   它看上去生气极了,尖牙都露出来,爪子也不停往上伸,像是想挠晏止行。   沈念不明所以,连忙伸手想将猫猫抱回来,却奈何猫猫死死不松口,他又手足无措地去找羊毛毡,试图用玩具引起猫咪注意。   可猫咪还没注意到,倒是先被晏止行注意到了。   他伸手拿过来,垂眼望着掌心那毛毡做的小人。   做工疏漏,但仔细看去,小人怀中抱着的那只小猫玩偶竟有几分神似沈念。   “这是谁送的?”   沈念还一门心思扑在猫身上,正摸着猫脑袋试图让它平静下来,闻言,毫无警惕地就回答道:“是陈家送来的。”   哦。   陈家。   晏止行当然记得。   在过去调查出的资料中,除了卫重洋之外,便是陈家这个幼子一直在纠缠沈念。   从高一到高三,百折不挠延续了整个高中时代,甚至在大学还几次试图来见,但都被保安拦了。   晏止行不动声色地收起来,正思考着要怎么处理,又该怎么给这个胆大包天的陈二一点教训,低头却见沈念还在和猫斗智斗勇,便使巧劲晃了一下胳膊。   猫立刻脱力掉下来,但还在对晏止行呲牙。   他连忙将猫抱进怀里,便听晏止行道:“它一向看不惯我。”   沈念懵懵地抬头。   晏止行伸手,看样子是想去摸猫脑袋,怎料还没碰到,就直接被猫哈了一下。   他一副习以为常样子,在猫不停哈气的声音中,淡淡道:“我祖父的猫和他一个脾性,总觉得我欺负了别人。”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晏止行想,或许该给老爷子找个活计,比如说连人带猫塞进沈念的高中。   他没管猫的哈气声,径自抬手摸了下猫头,猫便傻在原地,过了两秒才跳下来,疯狂给自己舔毛清理。   晏止行便看着它,微微笑了下,“它觉得我欺负你了。”   随后,目光又慢悠悠移到沈念身上,带着点故意的逗弄,问他:“念念,我欺负你了吗?”   如料想那般,他看到沈念无措地睁大眼,那双眼水色莹然。   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被欺负的样子。   指腹都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可接下来沈念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预料。   沈念靠过来,与他更贴近了些,还抿着唇,像是有些难过,过了两秒才问他:“那,你小时候,他也这么怀疑你、这么猜忌你吗?”   ……当然不会。   毕竟那时,孙辈里唯有他不受父母待见,没有父母庇护。   老爷子被他蒙骗,觉得他可怜,将他养在身边许多年,直到他对那所谓的堂兄弟们下手,老爷子才恍然惊觉自己养出了一只狼崽子。   但已经迟了。   晏止行垂眼,与沈念对视片刻,从中看出了陌生的怜惜与爱意。   他忽地笑了。   “当然。”   沈念沉默下来,他垂着眼,像是有些难过。   晏止行凝视着他。   从微微颤着的眼睫,到眼尾盈盈的红痣,然后便是刚被揉捏过,染上几分艳色的唇瓣……   掌心忽然又贴来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   是沈念轻轻蹭了蹭他,声音低低的,说:“我明白这种感觉。”   晏止行竟怔了一下。   “我刚到李家时,也是这样的。他总是盯着我,怀疑我手脚不干净,怀疑我偷吃,怀疑我很多很多事。”   他不再继续讲了,只是仍抱着晏止行的手,轻轻说了一句:“我明白这种感觉。”   可明明,他才是唯一经历了这些的人。(标记)   指腹微微收紧,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沈念脸颊时,卸力般松开。   晏止行想,就算沈念不要,但必要的教训也是不可少的。   -   午后阳光绚烂。   A市已许久没再下过雪,轿车停在干净的街道上。   沈念刚下车,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猫叫声,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没办法,猫实在太不喜欢晏止行了。   但他也不可能陪着猫一直到庄园那边去。   毕竟听说老爷子一直想见他。   而他本来就很少与长辈接触,更何况……他要以什么身份去接触晏止行的长辈?   这问题光是一想就要头皮发麻。   他无奈,只能将猫包打开一条缝隙,小声哄着它:“乖,晏先生送你去找主人。”   是的,他们是去还猫的。   宴会上,这只猫的出现完全在意料之外。   大概是因为觉得李父欺负了沈念吧?   毕竟这猫和老爷子一个德行。   晏止行有些不愉。   在举办宴会前,老爷子确实将晏止行叫过去,敲打询问。   这也是为何他那日心情不好的原因。   但晏止行没料到,老爷子居然将自己的猫送了过来。   还有那个管家。   也是老爷子的人。   晏止行眸光微沉,想着,还真是老当益壮,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死心,想往他身边插人。   但转头,便能看到沈念正轻声细语哄着猫,表情也是温柔的。   他似乎很喜欢这些柔软的小东西。   晏止行想着,也不是不能让这猫留在家里,毕竟老爷子也没几年好活了……   但他想到前些天那只狗,又有点遗憾地止住这种想法。   沈念心软,做不来抢其他人东西这种事。   哪怕有他代劳,似乎也不行。   他无意识摩挲了下指尖,想起了前几天联系到的那家犬舍。   等那时候再告诉沈念吧。   快五分钟后,沈念才终于将猫哄好,将猫包严严实实拉上,又安安稳稳放在后座上,甚至把安全带都系上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声音很轻快地和晏止行道别:“辛苦您啦。”   晏止行嗯了声,司机便会意,缓缓踩下油门。   只是……   望着后视镜里那道毫不留情直接转身离开的身影,晏止行还是略微感到些不爽。   虽然他也不想让沈念和晏家那些人接触。   但沈念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算了,还太小了。   况且,今天这场会面,估计也不会太单纯。   -   另一边,沈念刷开A大的门禁。   还是寒假,留校的同学不多,食堂也只开了几个窗口。   他径自走向后门,绕过小径花园,心里还想着简家送来的东西。   简清很少会用这种方式来与他联络。   又过了几分钟,沈念停下脚步,他看了眼时间。   三点半。   他没进那家咖啡厅,而是在巷尾的树下等了十分钟。   这是A大附属的美食街,寒假期间人流量极少,这十分钟也不过路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   沈念耐心地等着。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始终无人赴约。   天色有些昏黄了。   毕竟还是冬季,哪怕近两天气温高,沈念还是冻得有些发懵。   他伸出手,轻轻哈着热气,同时往回走。   划开手机,简清依旧没有给他回消息。   到家时已经快要八点,他在简清可能会去的地方转了几圈,仍旧是一无所获。   也过了晏家吃饭的点。   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迎接晏止行的盘问——虽然那人应该早就掌控了自己的行踪。   只是,在关上门的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猛地抵在门上。   没有开灯,眼前昏暗一片,他听到混乱又炙热的吐息落在耳畔。   沙哑,带着情.意。   “乖念念……帮我。” 第38章 家宴   轿车缓缓停在庄园中,不远处便是装饰华美的主楼,只住着老爷子一人。   老爷子喜静,平日里这楼前也是绝对的禁区。   整个晏家上下,也唯有这个一手挑起晏氏的长孙有此殊荣。   只是长孙本人并不怎么稀罕。   轿车刚一停稳,早就候在那里的管家立刻上前,只是目的却不是为晏止行开门。   后座上,浅蓝色的猫包正静静躺在那里,上面甚至还绘着云朵样的花纹。   管家有些诧异。   他本以为猫的待遇会更差些,毕竟晏止行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性子。   加上猫还一直和晏止行不对付。   再细看几眼……   不是晏止行的审美。   想必是另一位吧?   管家略略抬眼环视一周,没见到沈念。   却与晏止行对视了。   管家立刻恭敬地弯腰,唤道:“晏先生。”   晏止行扫他一眼,没开口,只是下颚微抬,示意管家将猫带走。   管家没动,站在原地不卑不亢道:“老先生请您过去。”   晏止行皱起眉。   管家刚说完,便立刻察觉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对于这种目光,他已经很熟悉了。   想必是眼前这位又有些生气了。   但没办法,他是老爷子的人。   恭敬且不失固执地在原地候了两分钟,管家听到了脚步声。   方向是向着主楼的。   又数了三秒,管家才抬头,目视着晏止行的背影,随后俯身打开猫包。   黑猫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最开始还不肯出来。   管家哄了几句,听到熟悉声音,黑猫才小心翼翼探出来一点鼻尖,再仔细嗅嗅,确定大魔王已经离开后,终于探出脑袋。   看到管家,它那张毛茸茸的猫脸上居然出现了具象化的“松了口气”,然后跳进管家怀里,喵喵叫着寻求安慰。   管家也心疼,抱着它哄了又哄,却又没办法,只能在心里想着,怎么那位小少爷没陪着一起过来,不然也不至于让晏先生把猫吓成这样。   而正被一人一猫惦记的晏止行,此时此刻已经进了门。   他幼年便在这宅子里长大,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走。   几分钟后,他停在书房门前。   老爷子心气傲,不肯服老,哪怕年近古稀也还牢牢握着晏氏的一部分,日日都在这书房中检阅手下人送来的汇报。   晏止行的动向也是他监视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晏止行不无嘲讽地想着。   而显然,老爷子对于昨晚宴会上的事动了怒。   他等了两分钟,见对方似乎不想让他痛快进门,便索性转身回了客厅。   这地方让他实在压抑,虽然他并不会表现出来。   晏止行划开手机,打开相册。   他前些日子预定了萨摩耶幼犬,如今也快两周大了……   还有念念……   但可惜,这是老爷子的地盘。   不经老爷子同意,这地方便没几个敢过来打扰,楼上楼下都一片寂静。   过了几分钟,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晏止行敏锐抬眸,果然便见老爷子站在栏杆旁,正慢悠悠收回手。   他抬手一扫,那砸来的东西便掉到地上,是一支狼毫笔。   笔尖还沾着墨香,在地毯上滚了两圈,晕染出一片墨色。   老爷子见他躲过去,顿时轻哼一声,不满道:“还不过来?”   晏止行起身,没什么表情,只是鞋底碾过笔杆,墨色顿时晕染得更开。   老爷子早见识过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见状也不觉奇怪,径自转身进了书房。   厚重的房门缓缓闭上,晏止行坐在一旁红木椅上,垂眼望着茶壶中叶片翻滚。   老爷子也不开口,坐在办公桌后,不停翻看着汇报。   只是,翻动纸页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显然主人心中不静。   晏止行道:“您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纸页翻动的声音停了一瞬。   片刻后,老爷子冷笑一声,“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晏止行便抬眼,幽深的眼瞳与祖父对视着,慢慢道:“那您就不要管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老爷子顿时气结,手指着晏止行,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到最后,老爷子却忽然长叹一声,“你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话题对老人家来说似乎有些沉重,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老爷子的审美是很典型的中式,家居都以红木为主,在空旷的书房中难免显得有几分沉重。   他重又开口,这次,声音也有些低了,“我原以为,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老了,哪怕当初制止了儿子,现在面对已长大的孙辈,也无能为力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所谓的“爱情”,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儿子因此毁了,孙子也要重蹈覆辙吗?   晏止行却只是抬了下眉,眼角眉梢都露出一点讽意,“别拐弯抹角。”   老爷子不说话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又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命令道:“今晚留下,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晏止行问:“和谁?”   这问题太过关键,老爷子又气又心虚,当场就狠拍了一下桌子,“真是翅膀硬了!”   可看着晏止行,又忽然偃旗息鼓,妥协道:“念念是个可怜孩子,也因为这样,你才更不应该去玩弄他的感情。”   晏止行扬眉,听着老头子放屁。   老爷子这才道:“今晚你二叔二婶也会过来,咱们吃个团圆饭,我就不管你了。”   晏止行直勾勾盯着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从中看出了再熟悉不过的算计。   以及,那所谓的“爱”。   他微微笑了一下,说:“好啊。”   那所谓的家宴与过去并没有什么分别。   永远程坐在主位上的祖父,失踪的父亲与早亡的母亲,然后便是笑里藏刀的二叔二婶,还有隐含嫉恨、恨不得他去死的堂弟堂妹。   饭菜也是早吃厌了的。   晏止行望着那一张张虚伪的脸,忽然在想,沈念在做什么呢?   应该已经在家中,等着他回去了吧。   是躺在地毯上打游戏,还是蜷在沙发上打瞌睡?   这想法让他心情变好了些,直到这场尴尬的家宴沉默走到尾声,二叔忽然端着酒杯朝他走过来,装着爽朗的样子,甚至还伸手想去拍晏止行肩膀。   只是身体却僵硬,那手掌最后也没落到实处,整个人都滑稽极了。   “止行,叔敬你一杯,可算是准备成家,嫂嫂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他语速很快,像是练习过很多遍,可那心虚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晏止行注视着他,从有些僵硬的手腕一直到冒出冷汗的鬓角,才终于缓缓笑起来。   酒液迷离,折射出绚丽的光线,他道:“谢谢二叔。”   这便是家宴的最后。   晏止行起身,在高踞主位的老人脸上捕捉到几分怒意。   他似乎对二叔擅自的举动很不满,但那又有什么干系呢?   晏止行道:“我先回去了。”   “暧——”   身后传来二婶惊异的声音,她似乎想拦住晏止行,可奈何对方动作太快。   晏止行不想思考对方到底又想往自己床上塞什么人,他只是拉开车门,嗅闻到了一点沈念留下的味道。   是柔软的。   -   眼前昏暗,而身后属于另一人的温度贴得极近。   是完全不同的、属于成年男性的身.躯,矫健又有力,将他禁.锢。   手腕也被攥着,越来越紧,甚至带上了几分疼痛,沈念恍惚感觉到有粗重而炽.热的吐息落在颈.窝,让他想起了某种大型的野兽。   也是这样,借着黑暗隐藏行踪,寻找着猎物的踪迹,然后便猛然跳下来,死死咬住猎物后颈,一击毙命——   “!”   后.颈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沈念几乎直接就要炸了毛,他近乎是被迫地趴在门上,感受着呼吸声。   太近了。   沈念浑身都瑟.缩起来,近乎是本能地发起抖来,可那只手忽然又不动了,最后虚虚停在后.腰。   他听到了低哑的声音。   那人在他耳畔,近乎是呢喃。   “乖念念……”   是难得低姿态的祈求。   沈念瞬间便被迷惑,更何况前几天他还亲口答应过对方。   于是,猎物徘徊在陷阱旁,还是自以为谨慎,最后还是主动地点了头,将自己献上来。   身子瞬间失重。   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方向,而唯一的支点便是对方箍住自己后腰的手臂。   沈念伸手,环住对方脖颈。   却没意识到,比起帮助,倒像是他在主动求.欢了。   一片昏暗之中,看不出过去熟悉的样子,也因此神经一点点紧绷。   沈念不知道刘姨是否在,又身在何处。   或许会在厨房,再过一两秒便会端着饭菜走出来,也或许会在洗衣房,等下便抱着盆往外走……   越想,沈念便越紧张,哪怕是一片夜色,那耳尖也红得惹眼。   他更往晏止行怀里缩了些,却没注意到对方正垂眼,瞳孔微微收缩,准确无比地捕捉到那泛着桃色的白皙肌肤。   齿尖无端有些发痒。   很快,略有些颠簸的感觉让沈念回神,大概是在上楼吧?   他松了口气,却被颠得有些不舒服,眉尖都皱起一点。   随后是熟悉的走廊,只是晏止行却忽地停下,眸光沉沉望向某处。   沈念不明所以地抬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扇紧锁着的小门。   在他住进来的第一天,晏止行曾告诉他说,那是储物间。   但这么久来,他从未见那房门打开过。   或许放的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吧?   沈念心中有些疑惑,但很快晏止行便重新走动起来,带他回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随后,他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属于另一人的温度沉沉压下来,那一瞬间沈念几乎看不到天花板的存在。   他挣扎着推开,却又被对方攥住手腕,最后才艰难地探过去,在对方唇角胡乱地印下几个吻。   晏止行极为短暂地怔了一下,这机会被沈念抓到,立刻伸手打开床头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沈念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黑发散乱落在额角,衬得那眉骨更加英挺,可再往下,原本锋利的眼尾沾染了点点红.意,是极为隐.忍的,也极为危.险的神色。   他微微怔了一下,也因此彻底失去机会,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撞.回去,几乎是仓皇地想要咬住唇,却又被顶.开。   口.腔瞬间便被填.满,细细搅.弄过每一寸,甚至还勾缠着舌尖,连氧气都被贪婪地攫取。   腰间那双手扣得越紧,像是要将他揉进怀里,揉进骨血里,可沈念已经被亲得晕头晕脑,完全没有感觉了。   细白的指尖也抖着,最后轻飘飘落在晏止行胸口,像是推拒,也像是邀请。   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终于重新亮起,可沈念已经可怜到连舌根都发麻,脸颊上泛着点红,急促地呼吸着。   看上去比晏止行这个被下了药的还要狼狈。   晏止行伸手扣住他下巴。   大概是被亲懵了,唇还微微张着,有一点艳.色透出来,是任人采.撷的模样。   他俯身,又去轻轻咬那小小的唇珠。   沈念吃痛,这才回过神来,涣散的眼慢慢聚焦,最后落在晏止行脸上。   “疼……”他小声说着,却没推开晏止行,反而伸手抱得更紧。   几乎整个人都要贴过去了。   “您心情不好吗?”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了。   毕竟晏止行上午才说过,他的祖父对他并不好……那么今天发生一些不愉快,也很正常。   晏止行垂眼看他。   怀中人小小一只,轻而易举便被掌控。   更何况还毫无警惕心,甚至是自投罗网。   可他看着那张干净而清透的眼,却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任由对方贴近,露出担忧的神情,然后伸出手轻轻触碰他额头,又为他拨开额角的碎发。   ……好乖。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晏止行忽地伸手,握住了那细瘦的腕骨。   指腹轻轻摩挲,骨骼的触感鲜明,皮肤也细腻。   他拉着沈念,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像是被蛊惑了一般。   “不……念念,”   这并不是之前所计划的。   却让人上.瘾。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带来微痒的感觉,沈念眼睫跟着颤了颤。   “……你……”   那声音很低,往日里总是或温和或沉稳,可今天,今夜,却沾染了别的东西。   沈念恍神一瞬。   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抽手,却被晏止行攥住。   “念念,乖念念。”   低哑的呢喃。   是从没见过的模样。   是……因为他而露出来的模样。   眼睫抖了几下,最后像是感到很羞.耻般闭上,可沈念却没再推拒。   有细密的吻落在唇畔脸颊,可很快,又像是在忍受什么一般,也像是怕伤到沈念。   让他连脚趾都无意识蜷起。   明明那个人并不是他,可他却莫名地浑身都僵住,像是被猛兽压制禁锢、动弹不得的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对不起想不出来怎么在过审的同时补齐字数救命啊啊已经面目全非呃……)   他睁开眼。   而那人始终注视着他,让他更忍不住缩起身子。   但大概是被炙烤得太过,喉嗓也干哑,唇张合几次,他才终于小声抱怨出口:“您……”   而晏止行就笑着看他,轻轻吻他,哄着。   沈念已经很累了,可他仰脸看着,听到对方急促不稳的呼吸,看到对方鬓边快要汗湿的头发。   他便伸出那只空闲的手,像是安慰一般,轻轻去拍晏止行宽阔的脊背。   却浑然不知,晏止行竟恍神一瞬,想着,这只手分明应该死死抱住他,然后,在他脊背上留下几道红.痕。(这里只是幻想一下,大人明鉴啊)   又过了几分钟,沈念终于闹起罢工了。   他哼哼唧唧的,“不行,我那天也没这么使唤你……”   晏止行好气又好笑。   真是把人养娇了,这时候都敢跟他使性子。   但毕竟是自己养出来的,晏止行也没办法,只好哄着将人抱进怀里,低头去蹭他,“那怎么办呢,念念?”   沈念被蹭得浑身一僵,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抬头,讨好地回蹭了一下晏止行胸膛。   细细的吐息落在胸前,晏止行便低头,神情有些莫测,那双深色的眼牢牢攫住沈念双唇。   沈念歪了下脑袋,舌尖也露出来一点,极快地舔了下唇,又收回去。   他抬起手,犹犹豫豫指了一下唇角,问:“这个吗?”   晏止行呼吸都停了一拍,他盯着那张小嘴,过了两秒,才终于不轻不重捏了下沈念后腰。   像是惩.罚。   “不行。”   那沈念就又要耍赖了。   他正打算闭上眼转过身,任由对方怎么提议都置之不理,可忽地感觉整个人都被往上托了托。   他茫然地睁开眼,膝窝便被折起,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想要挣扎却被按住,想要出声也被制止,最后,也只能可怜地努力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眼前世界都不受控起来。   ……   这次,浴室的水.声比上次更久一些。   沈念也比上次更累,他感觉整个人都意识模糊起来,昏昏沉沉地飘在水里。   哪怕已经极尽轻柔,可指腹擦过去时,沈念还是有点痛。   他身子娇,这一次下来,简直像是又骑了一通大马,膝窝腿间都是淤色,甚至因为肤色太白,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点点血色浮在上面。   可怜极了。   更何况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他很委屈地哼了两声,在伤处又一次被碰疼时,应急般抬手想要挠晏止行。   可无力的手臂甚至还没探出水面,就重新落回去了。   那双眼还雾蒙蒙的,满是控诉。   可晏止行却很无情,不仅没有伏低做小道歉,还伸手过来捏他下巴,要他与自己对视。   甚至还教训他说:“以后要多吃饭,知道吗?”   ……又来给他当爹了。   沈念气呼呼地转头,心里想,哪个爹会对儿子这么没个正形!   但仔细想想,沈念又觉得,不反驳一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重新将脑袋转回来,与晏止行对视着,“那你以后也不要在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不吃。”   晏止行很从容地应下来,甚至还主动退让说:“以后都不会擅自在外面吃。”   随后,那双深邃的眼便望向他,显然是要沈念也跟着做出保证。   沈念张了下嘴,又在晏止行的注视下,缓缓闭上。   然后,他缓缓将脑袋转回去。   有点心虚。   但是,这太为难他了。   沈念当了几秒缩头乌龟,便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轻轻的笑。   ……嘲笑。   他受不了了,转头看向晏止行,鼓了下脸颊,问:“是昨天晚饭时候吗?”   晏止行:“嗯,我二叔下的。”   他语气平平,可沈念却吓了一跳。   毕竟本意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却没想到晏止行会这么仔细告诉他。   ……忽地,沈念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个眉眼沉郁的中年男人,以及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   那次晏止行来得太快,以至于沈念无从得知晏父来寻找他的目的。   结合今天的事情……会是那个猜想吗?   毕竟晏家人的婚姻也是不错的筹码,用在沈念身上,显然过于浪费了。   ……不对,想这个,未免还是太早了。   沈念掀开眼帘,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忽地抬起手。   沾染着水汽湿意的柔软指尖落在脸颊,晏止行也很自然地握住他手腕。   结婚啊……   这种事情,真是太遥远了。 第39章 凌晨   凌晨三点,远离闹市的郊区。   是夜最深的时候,四野寂静,唯有远方空旷处吹来的一点风声。   宅邸沉在夜色中,往日里分明熟悉又亲切,现在却只让人恐惧。   角落阴影里,简清正侧身躲着,只露出小半张脸,谨慎地观察着外面。   走廊处,巡夜的安保人员正打着手电筒照来照去。   光几次走近,他屏息凝神。   好在冬夜寒冷,安保人员也难免懈怠,随意打量几眼,便转身去了其他地方。   简清松了口气。   他出来得急,衣着也单薄,冷风吹过来,便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这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起沈念。   那次雪夜,念念也会这么冷吗?   简清垂下眼,掌心收紧了些。   想到前几天无意得知的那些事情……比起他自己,现在,简清倒是更担心沈念。   尽头那点影影绰绰的光,终于和安保人员一起彻底消失了。   简清扶着墙起身。   因为蹲了太久,加上冬夜严寒,腿部供血不足,他只觉一阵腿软,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往后侧倒下去。   瞳孔微微收缩,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会痛,而是这样倒下去,肯定会发出声音,引来安保的注意。   ……他想起高中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被陈二推倒在厕所,然后,被闻声而来的沈念拉起手。   就此三年。   那时候,沈念说什么来着?   要先侧过身子,保持平衡,然后同时伺机伸手,将欺负自己的人也一起拽倒,再……   过往昏暗的灯光与此刻朦胧的夜色在眼前交替闪烁,简清有一瞬恍惚。   然后,他整个人落入了一个微冷的怀抱。   熟悉的冷香一点点缠过来,很快便将他裹住,简清浑身都僵硬起来。   过了几秒,他听到兄长淡淡的声音,就像是今夜寡淡的月光。   “不乖。”   冬夜还是太冷了。   简清瑟缩了一下,过了两秒,那个称呼才终于吐出来。   “……哥哥。”   他看不到简修竹的脸,也因此而不安。   可很快,带着残留体温的外套兜头盖脸,将简清整个人都罩住,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然后往回走。   最开始是走在石子路上的声音,后来是瓷砖台阶。   简修竹始终没开口,而简清便拼命按下心中的害怕,小心翼翼地、试探般地伸手,环住兄长的腰。   “哥哥,我想出去一趟。”   声音很低,带着祈求的意思。   自从那天无意翻出收养证明后……简清不知道简修竹有没有发现这件事,但他确实再也没有被允许踏出过家门。   与沈念的所有联系也被断绝。   这让他恐惧,也让他担忧。   简修竹脚步一顿。   “去找沈念?”   声音里含着点冷意。   简清只感觉呼吸都快要停住了。   他知道,兄长一向不喜欢他和沈念走太近。   简修竹垂眼,望着怀中只露出小半张脸、神情紧张的幼弟。   曾经那么小一只,瘦瘦弱弱,只会蜷在他怀里发抖,或者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   而现在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简修竹伸手,指腹轻轻划过他眼尾,最后又落在脸颊软肉上,略一用力,便按出一个柔软的涡。   “他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他说:“而很不幸,简清,你也有。”   -   凌晨三点半。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起高木,枯叶瑟瑟作响。   还有十分钟。   沈念站在便利店的窗前,望着马路上枯叶被风刮着跑。   身不由己。   “叮。”   一声清响,是微波炉的声音。   沈念敛眸,转身打开微波炉,从中取出温好的三明治。   他不喜欢这些快餐,购买也只是为了能够更加心安理得地待在便利店里,而非晏止行的车上。   目光移过去,刚好便见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车摇下车窗,露出那双幽深的眼。   沈念低头,心不在焉地撕开包装袋,啃了两口三明治。   味道还可以。   三点四十了。   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去,而与简清的消息记录始终停留在那一天。   没有回复。   他与简清最后的联系便是那个不知被谁送来的礼物。   当天下午三点四十,第二日下午三点四十,还有现在。   三次了。   沈念近乎是心焦了,他无意识地来回踱步,思考着,能否向晏止行寻求一点帮助呢?   ……能吗?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一切,也在晏止行的默许之下?   甚至更坏一些,便是晏止行一手策划?   他不想这样想,可是想想晏止行在自己身边安排的那些人,又觉得十分正常。   毕竟斩断自己的社交联系,可比让人始终盯着自己要简单。   他穿行在货架之中,直到面前灯光忽然被人遮住,他抬起头,便与晏止行对视了。   那瞳孔深黑,落下来时让沈念无端有些战栗。   他后退了一步,可晏止行动作更快,逼近他身侧,伸手捧起他下巴,指腹一点点摩挲过去,最后停在眼尾那颗小痣上。   触手微凉,沾染了水汽和湿意。   凌晨的街道空旷,沈念望着车窗外,发觉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他带着点询问望向晏止行。   晏止行道:“这是去简家的路。”   瞳孔颤了一下,沈念垂下眼没再说话,只是身子却一点点贴过去,最后缩进晏止行怀里。   是温热的,熟悉的。   也让人安心。   夜很深了,可沈念却毫无困意,绷紧神经等待着。   他猜测着简清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再过分一些,这次也无法见到简清……   种种猜测让他焦虑,直到忽然听到一点声音。   轿车缓缓停下来,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而晏止行不知出示了什么,大门便缓缓开启。   这是沈念第一次来简家,黑夜中宅邸沉默,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揪起来。   很快,轿车停下来,沈念简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立刻下车,车外寒风凛冽。   晏止行跟下来,伸手将沈念微凉的指尖包裹住。   等了快十几分钟,始终无人理会,沈念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才终于听到一阵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却只有简修竹一人。   对方表情很难看,语气也算不上好,身上衣服也不太周整,像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   不过也正常,毕竟是深夜。   但晏止行盯着对方看了两秒,从那眼中看出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他微微笑了下。   沈念还在担心简清的情况,见简修竹身后无人 ,便紧张地蜷起指尖,然后,发觉晏止行轻轻捏了他手心一下,像是安慰。   力道不重,却奇异地让人安下了心。   然后,沈念终于在房间里见到了简清。   对方还在昏睡,整个人小小一只蜷在被子里,像是很不安一样,额上汗涔涔的,脸颊也还带着点红。   但体温正常,没有发烧,看上去像是单纯的睡着了。   沈念松了口气,他又翻出简清的手机,输入密码,然后切入聊天界面,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也是正常的。   他垂下眼,将手机放回去,只是准备离开时,指尖却忽然被抓住。   而后,掌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是报平安的意思。   出来时走廊中一片寂静,简修竹倚在墙上,指尖夹着根烟,却没点燃,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沈念。   像是一直在听房间里的动静。   沈念没理他,径自走到晏止行身边,说:“回去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困扰沈念数日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一时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车外光影变幻,沈念透过车窗,看到了身后人略带倦意的眉眼。   心底后知后觉涌上来某种让人坐立难安的情绪,沈念想,那可能是愧疚。   明明晏止行对他已经极尽温柔……可他总是忍不住去揣测对方的目的,用自己所习惯了的“交易”来衡量一切。   他依旧透过玻璃看着晏止行,最开始目光还是歉意的,后来便有些走神,从那英挺的眉骨一直落在薄唇上,还有那突出的喉结……   车里气温还是有点高了。   沈念舔了下唇角,却忽地听到身旁传来点其他声音。   随着一阵机器转动的声音,深色的帘子放下来,彻底阻隔了前后排。   沈念怔了一下,便猝不及防与晏止行对视。   镜中,不知何时,晏止行已然抬眼,眸中含着点轻淡的笑意。   某种直觉瞬间让沈念清醒过来,只是还来不及跑,腰间便骤然一紧。   他被晏止行箍在怀里,身前是属于另一人的体温,身后则是冰冷的椅背,整个人躲无可躲,而那人偏偏还笑着问他:“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   沈念有点茫然,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这让人难捱的姿势,仰脸看着晏止行,目光也是懵懂的。   晏止行看着他,便又低低笑了,他没再解释,而是捏着沈念下颌吻上去。   他吻得很重,最开始甚至让沈念错觉到了几分惩罚的意思,忍不住瑟缩一下。   但沈念又想,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他确实错怪了晏止行。   于是他便主动分开唇,甚至还伸出柔软的舌尖,是讨好和求饶的意思,可晏止行却忽然停住。   湿润的唇与呼吸一同落在耳垂上,像是泄愤一样轻轻咬了下,不疼,但是痒得沈念直躲。   可晏止行不轻不重捏了下他后颈皮,沈念就又乖乖不动了,眼睛还睁着,清凌凌望着晏止行。   分明就是蓄意勾引。   晏止行抬手捂住那双漂亮的眼,而后将人按进怀里,在那惊呼还未出口前便堵住。   “乖一些。”   “司机还听着呢。” 第40章 温泉   车缓缓停下来。   而沈念已经快睡过去了。   最开始还紧张,可晏止行动作实在是太温柔了,很快就把沈念亲得晕晕乎乎,眼皮开始打架了。   他倚在晏止行肩上,脑袋一点点滑下去,又忽地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托住,最后整个人都埋进了熟悉的胸膛。   他像是有点眷恋般蹭了蹭,然后便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拍拍。   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可沈念却受用,呼吸也平缓起来。   后来的记忆便很模糊,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抱下了车,然后是柔软舒适的床褥。   他躺在床上,困得迷迷糊糊,任由对方仔细而小心地为他剥掉衣物,换上睡衣……也好像不是睡衣。   不过沈念也无所谓。   他很放心很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对方,等结束后又很熟练地就地一滚,咕噜掉进对方怀里。   随着动作,浴袍也散开些许,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点晃眼的白,那唇上也还泛着水色。   晏止行垂眼。   眼底像是晕开了墨色。   可沈念仍一无所觉,仍蜷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呼吸也是细细的,带着点热意洒在胸口。   晏止行伸手探了下,发觉他手脚还是有些冰凉,应当是今晚冻着了。   本意是想怕沈念着凉,想带他来泡温泉。但现想……晏止行觉得倒是自己更需要泡泡冷水。   -   浴池温凉,晏止行披上浴袍往外走,却在经过某扇半掩的门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   他脚步一顿,本想直接离开,可那原本含混的声音却陡然清晰起来。   “阿玉,阿玉……”   一声又一声,晏止行站在原地,终于拧起眉,抬步走过去。   室内水汽氤氲,水中隐约可见三道人影,两女一男。   而声音便是由那男人发出来的。   那人早已进入中年,看上去颓丧无比,百无聊赖地喝着酒,目光落在不远处女人身上,像是在看她们,又像是在透过她们看其他什么人。   耳畔传来阵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刚才离开的那女人回来了,顿时不耐烦地摔了杯子,呵斥道:“滚出去!”   可那脚步声却没停。   他便愤怒起来,转头瞪过去一眼,可却在看清来人那一瞬,宛如当头一棒,骤然清醒了。   晏止行怎么来了?要知道,这种享乐的地方,可从未听说他踏入过……难道是因为沈念?   晏父想着想着,又想起上次私自去找沈念时吃的教训,顿时冷汗岑岑,酒彻底醒了。   与此同时,晏止行也终于停下来,他站在浴池旁,目光挨个扫过水中三人,唇边便挑起点冷笑。   他看着晏父的眼,说:“左边那位眼睛像,右边这位鼻子像,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   晏止行声音幽冷,问:“你以为自己很深情?”   最后两个字终于戳中了晏父的某根神经,他脸庞也跟着一起扭曲起来了,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你又懂什么?!”   他当然是深情的,他深爱自己的妻子,可妻子却并不回馈给他同样的感情,甚至还罔顾他的意志,死在了山上!   他忽地抬手指向晏止行,连往日里的恐惧都忘了,指尖气得发抖,“你又有什么区别?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自然,也该走向同样的结局。   他看着那与自己年轻时肖似的脸庞,近乎恶毒地发问:“如果沈念死了呢?我不信你不会——”   那话还没说完,他便猛地被按进水里,眼前瞬间浮起一片虚幻的泡影。   那抓着他脖颈的手用力极大,几乎要让他以为晏止行要将他置之死地,而自以为剧烈的挣扎也不过是溅起点点水花,打湿晏止行的鞋。   似乎有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可是隔着水听不真切,眼前发黑,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温柔地抚摸他已经憔悴的脸庞,带着爱意。   这虚幻的幸福让他一时忘记了挣扎,可很快,那人又露出失望而哀伤的表情,决绝地将他抛下,他急了,想要跟上去却迈不开腿,眨眼间,那人再寻不见。   他瞪大眼,痛苦地□□出声,伸出手想要挽留,可忽地眼前一花,氧气灌入酸痛的鼻腔,收缩到极致的肺部泛起阵阵刺痛,他重回人间。   晏止行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差点杀了生父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晏父剧烈地咳嗽着,心底再一次涌起某种发凉的恐惧。   这个儿子比他年轻时要心狠太多。   晏止行平静道:“你如果真的深情,就该割了底下那东西,再整容成她的样子,继续她的事业。”   说着,他唇角勾起点戏谑的笑,轻飘飘问晏父:“你连这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深情?”   这是最后一句。   晏止行起身往外走,只是目光触到门口某道瘦削身影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哗啦的水声,随后,他听到了父亲沉重的声音,裹挟着剧烈的喘息与痛苦。   “我不相信,你一次都没想过……将沈念关起来,只属于你。”   那潮湿的水汽彻底被关在门内,晏止行停步,目光垂落下来。   ……没想过吗?   但想与做永远是两回事。   晏止行想,他是不会舍得的。   他走向沈念,然后,就收获了一个困得迷迷糊糊的小孩。   沈念嗅到熟悉的气息,便很自然地黏过去,埋进熟悉的怀抱。   晏止行抱着人往外走,目光轻轻扫过那还泛着点粉的脸颊。   是睡觉时被压出来的痕迹。   他便轻轻揉了一下那里,如愿看到那粉色更艳了些。   “怎么出来了?”   这是晏氏的产业,因此晏止行并不计较沈念不仅没乖乖待在房间里,甚至还敢神志不清就往外跑的事。   可沈念显然没觉得这是个值得被教训的事情,缩在晏止行怀里打呵欠,黏黏糊糊回答他:“一个人睡不着。”   晏止行却故意断章取义,“睡不着?”   声音低沉,胸腔的震动似乎要将笑意也一同传递过来。   如果是平日里,沈念一定能敏锐捕捉到对方那点不怀好意,可现在沈念太困了,毕竟熬了一整个大夜,还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于是,他干脆将自己的脸都埋起来,闷声应了,又和晏止行撒娇,要对方陪自己睡。   可晏止行却没应,只是将怀里人往上更托了托。   过了几分钟,沈念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去房间的方向。   但他对晏止行实在是没什么警惕心,哪怕明知道方向不对,也还是蜷在他怀里打瞌睡。   直到脚尖接触到一点滚烫的温度,他才张开那双迷茫的眼,去看晏止行。   眼前热气腾腾,可四周却分明是在野外。   或者更准确一点,这是个露天温泉。   也是沈念没来过的地方!   他瞬间清醒过来,甚至连晏止行都不要了,推开人,自己往温泉里探。   有点烫,但是很舒适的温度。   他眯起眼,很喜欢。   等适应了一下后,他扶着旁边的石头坐下去,整个人浸在微烫的热水中,感觉身心都放松了。   对面传来水声,是晏止行也踏了进来。   ……怎么这么远。   沈念不会游泳,却又想往晏止行身边凑,只好抓着岸边,一点点往对面挪。   一边挪,一边庆幸还好岸边水浅。   只是这庆幸还没到一半,便骤然脚底一滑,整个人都失去平衡,直直就往水里栽。   他吓了一跳,指尖无力地在空中划了一下,死死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的宿命——   是熟悉而宽阔的怀抱。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结实而漂亮的肌肉,顿时像是被烫到一样挪开目光,视线飘飘忽忽,就是不往晏止行身上看。   只是耳尖却一点点泛上红。   连方才差点落水的恐惧都忘了。   晏止行看得好笑,伸手,沾着点水汽去碰沈念耳垂,顿时惊得沈念差点跳起来,往后退又是脚一滑。   可这次,却是往前栽过来,直接投怀送抱。   动作间连浴巾都散开,露出一片被热气蒸得泛起桃花色的肌肤,柔软细腻。   晏止行垂眼盯了两秒,很绅士地帮人拉起来,同时却不动声色地捏了把那软肉。   ……还是太早了。   晏止行想,等以后得补回来。   而还晕头晕脑的沈念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思路狂奔到了什么时候,只是又羞又恼,一睁眼便看到那结实的肌肉,干脆啊呜一口咬上去。   晏止行轻抽一口气,立刻伸手捏住沈念后颈,带着点警告意味,略略用力,沈念便立刻不动了。   一副乖顺样子,倒像是被人捏住后颈皮的猫崽子。   他便俯身,凑过去亲了亲沈念唇角。   又像是被人按了开关,沈念立刻挣扎着躲出去,离晏止行三米远,用后脑勺对着他,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   晏止行在心里默数了三秒。   三、二、一。   最后一下甚至还没数完,果然便见沈念微微动了下身子。   沈念浑然不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注视下,还自以为很隐蔽地一点点挪过来,最后很满足地趴在距离晏止行三十厘米的地方。   然后,便被对方摸了下脑袋。 第41章 习惯   有阳光自窗外落进来,照亮了一室,带来点暖融融的感觉。   空气中漂浮着小狗的气味,不算难闻,但还是让晏止行微微拧起眉。   他对这些柔软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今日来也只是为了沈念。   他抬眼看过去,玻璃墙里,穿着简单白衫的姑娘正蹲在那儿,伸出指尖。   在她身前,一只萨摩耶幼犬正仰着脸,像颗小棉花糖。   晏止行看了那幼犬片刻,见各种指令做得不错,也很温顺亲人,便露出点满意的表情。   这是他为沈念预定的那只幼犬,再过一个月便能交到手里。   沈念应该会开心的吧?   他正想着,忽地听身后某处传来一阵哒哒声,扭头看过去,正巧捕捉到一只白团子飞快躲进墙角。   晏止行皱眉,正要过去看,却听玻璃门一响,犬舍的主人走出来,对他微微点头,而后笑着招了下手,唤道:“椰子,过来!”   顿了一两秒后,墙角那只白团子终于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耳尖,然后是毛茸茸的耶脑袋。   椰子很谨慎地嗅着地面上陌生的气息,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顾雨,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蓬松的毛发都跟着一颠一颠的。   但在即将靠近晏止行时,椰子还是压低身体,很谨慎地以最远距离绕过去,到了顾雨身边,立刻欢快地打了个滚。   顾雨这才摸摸椰子脑袋,夸道:“很棒。”   她拆了零食喂给椰子,同时对晏止行解释道:“它叫椰子,是两个月前被救助的小狗,很怕人。”   晏止行颔首,并不太关心。   但顾雨盯着他看了片刻,大概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看起来,眼前这位男人实在不像是一位好主人。   她有些担心那只幼犬以后的命运。   顾雨揉着椰子柔软的脑袋,接着说:“其实,椰子本来就是我们这里的狗狗,是我亲手送出去的,但后来主人和我说椰子跑丢了。”   说到这里,顾雨语气低落了几分,“我找了椰子很久。送出去前,它也是很活泼的小狗,但可能是吃了太多苦,刚回来时非常怕人。”   最开始,椰子对她非常热情,顾雨一度以为是因为椰子还记得自己,甚至还为此大受感动。   可后来,她才知道,椰子只是害怕又一次被抛弃而已,于是便只能忍着恐惧对她摇尾巴,向她祈求一点怜悯和爱。   那是它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但好在,椰子现在已经快要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都过去了。   晏止行沉默片刻,忽地将目光移回去。   那只狗蓬松柔软,正热情舔着顾雨的脸颊。   而顾雨用力抱了下椰子,说:“不过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它只是需要一点阳光,还有爱,就好了。”   “虽然可能有点迟了……但我会努力证明的。”   -   午后。   房间昏暗一片,窗帘是拉着的,灯也没有打开。   这是沈念最初居住的那间卧室,自从被耶耶拆了后便再也没进来过。   刘姨每天还在打扫,这里仍整洁干净。   沈念坐在书桌前,仔细阅读过对面发过来的每一行消息。   那是晏止行做过的事,从相遇到现在。   他一行一行看过去,看到幼年时期那黑心的珠宝商车祸破产,妻离子散;看到少年时期那些仗势欺人的同学家道中落,或离开A市辍学打工,或落差过大而跳楼自杀。   也看到更多更多,水面下的事情。   所有,本该由他自己来解决的事情。   也是他从十岁起便萦绕心头,从高中起便开始谋划的事情。   屏幕幽蓝的光落在脸上,照亮了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睛。   在最开始与晏止行同住时,他曾以为,对方很快便会来索取代价,或者说是交易所需要的筹码。   这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可是……   他似乎想起了很多,那朵玫瑰、雪场的风与草场的天,还有宴会上迷离的灯光。   沈念无意识地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口袋的那个盒子。   那是他之前亲手制作的玫瑰胸针,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未能送出去。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停住。   晏止行推开门,在一片昏暗中准确地锁定了那道正侧坐着的身影。   似乎看上去更瘦了点。   他走过去,俯身,只是还没能开口,领带却倏地被人抓住。   漂亮的指尖攥住微凉的领带,略一用力便迫使那人俯下身来,沈念闭上眼将自己送过去,如愿得到了一个柔软而潮湿的吻。   眼睫微微颤着,指尖一点点松下来,又忽地握紧,最后落在晏止行肩上,随后往下。   与冰凉的金属扣接触着,可沈念却始终不得其法,最后几乎是有些恼怒地去扯去拽,然后便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   “乖。”   晏止行伸手,将沈念眉骨旁散落的碎发撩上去,然后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   “你不需要学这个。”   沈念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仍凝在对方裤腰上,直到视线猛然抬高。   他坐在书桌上,无意识地晃了晃小腿。   这是一个俯视的姿势,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垂眼,看到晏止行破了点皮的唇角。   小腿晃动的幅度慢慢停了,他有点心虚地别过眼。   方才心思一直在别的东西上面……不自觉就又咬了晏止行几口。   他不回头,而晏止行居然也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沈念的脸侧,柔软、细嫩。   也是熟悉而安心的。   -   犬舍内,听完晏止行来意的顾雨沉默片刻,皱着眉,很为难道:“我确实希望能给椰子找个好主人,但是您也知道,它吃过太多苦了。”   顾雨声音很轻,“您将它带走的话,势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这对您,对它,可能都是一种折磨。”   晏止行却摇头,起身道:“去看看吧。”   顾雨叹了口气,她心里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   毕竟眼前这位一看便是雷厉风行那种人,要这种人温柔地俯下身,去听小狗讲话……也太为难了。   可等她跟着晏止行转过走廊,一抬眼却怔在原地。   温暖的室内,连空气中都满是小狗的气息,柔软的少年盘腿坐在地毯上,而毛茸茸的小狗趴在他腿边,嗅着他伸过来的指尖。   ……   轿车行驶过宽阔的街道,椰子看着窗外,小声叫着,有些不安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流浪的日子。   沈念便将椰子抱在怀里,毛茸茸一大只,都快要溢出来了。   晏止行看得好笑,轻轻一揽就将人捉过来。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沈念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连带着怀里的椰子也跟着抖了抖耳朵。   晏止行伸手,不轻不重捏了下他耳垂,这才说:“椰子需要活动空间。”   沈念当然知道。   毕竟上次耶耶给的教训已经够惨重了,而他也下定决心会每天规律地爬起来,带椰子出门散步。   ……如果爬不起来,那就只能交给晏止行了。   更何况,晏止行每天都会晨起锻炼!再加一只狗也没什么吧?   这么想着,他心安理得趴在男人怀里,直到听到下一句——   “所以,我们搬家吧?”   ……嗯?   沈念感觉自己好像幻听了,过了两秒才爬起来,眨巴着眼去看晏止行,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搬家?”   晏止行颔首。   新家位于远郊,空气清新,唯一的缺点便是远离闹市。   不过,平日里鲜少堵车,一个多小时便能回到市区。   而且,那是个漂亮的别墅,沈念会有很多很多的个人空间。此外,四周的土地也都属于他们,不论是打造成花园还是留给椰子放风,都是很好的选择。   沈念心动了,他听着晏止行的描述,最后还是没耐住诱惑,点了头。   那么今天的任务就很简单。   收拾好自己要带的东西,然后抱着椰子睡一觉,明天一醒来,就可以坐着车去新家。   在幼年与少年时期,搬家总是狼狈的、疲劳的,甚至可以说是难堪的。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   沈念整理好自己的书包,犹豫一瞬,还是将口袋里那个胸针盒子放进了内袋里。   衣物、洗漱用品这些都不需要沈念操心,他便坐在原地,一边陪椰子玩,一边思考着是否要将自己出租屋里的日记本与项链也一同带过来。   ……毕竟,是在搬“家”。   他这么想着,起身往外走过去,却无意发现,不知何时,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打开了。   呼吸停了一拍,某种预感促使他迈开步子,往前,往前,然后轻轻推开那扇门—— 第42章 戒指   在踏入房间的第一秒,沈念就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脚步一顿。   ……毕竟晏止行说过这里不能进入。   虽然对方应当不会对自己生气,但当着正主的面被抓包这件事还是让沈念有点心虚。   他在立刻退出还是继续往前走之间短暂犹豫了一下,便迟了。   那人站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可声音却带着熟悉的笑意,如过去那般向他伸手,唤他:“乖念念。”   “过来。”   那眸光深得骇人。   沈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对晏止行的信任占了上风,几近是毫无防备地走进去,然后便猝然晃了眼。   ……镜子。   周围满是镜子,踏入的瞬间,房间里便出现无数层层迭迭的自己,过了几秒,沈念才看清,镜子上还贴着别的东西。   ……是他的照片。   也不仅仅是照片。   他愣愣看着,第一张光线昏暗难辨,可位于画面中心那人却清晰,脸颊冻得发红,唇却失了血色,蜷成一团缩着、抖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而第二张则全然不同,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少年浑身赤.裸,肌肤还带着点受冻过后的艳色,而另一只熟悉的手掌抓着毛巾,仔仔细细为他擦过每一寸。   第三张是他正靠着床头吃饭,眼睫垂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很认真的样子。沈念认出来,这是他刚醒来后,在晏止行注视下进食的那一次。   第四张还要更过分一些,水汽氤氲的浴室中,沈念正站在镜前,任由水流滑过每一寸肌肤。他在仔仔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第五张、第六张……   有时晏止行也会出场,只是大多都作为画面一角,而沈念则每次都全然无保留。   甚至连那一晚,都赫然陈列其上。   ……每时每秒,每日每夜。   沈念看得心惊肉跳,可晏止行却很平静,耐心等着他看过每一张,才问:“很漂亮吧?”   说是问句,可那声调却分明是扬起的。   沈念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还有心跳的声音,他开口发问,只是声音却有点艰涩,“您在这里……做什么?”   晏止行很自然地回答:“这里也要搬过去。”   他的态度太正常了,甚至让沈念都有些茫然。   或许……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犹犹豫豫继续发问:“搬过去做什么?”   晏止行接着道:“装饰。”   装饰……?   沈念迟疑地转头,身旁照片恰好是那一夜,狼藉的床榻以及……   看上去竟有几分活色生香的意思,或许也确实具备一定的观赏价值?   但……   沈念摇头,居然很认真地和晏止行探讨起来,“不太雅观。”   晏止行思忖片刻,颔首,“确实。搬过去后人手也会相应增加,难免有些混乱。”   “所以,还是留在这里吧?”   沈念并不是爱拍照的人,此刻骤然看到一墙的自己,难免觉得怪怪的。   留在这里也是好事,毕竟他以后应该不怎么会过来了,眼不见为净。   可晏止行却不同意,坚称:“很漂亮。”   沈念有些苦恼了。   这时,晏止行很体贴地退让了一步,说:“可以挑几张出来,放在新家卧室里。”   沈念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究竟要选择哪几张照片。   沈念自然更喜欢那些正常点的照片,比如说在雪场与马背上的那两张,少年人笑得开怀,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自由。   但晏止行却坚持第四张与那天晚上的一张。   沈念与他拉扯了几个回合,终于有点恼了。   谁家正常人会把这种照片放在卧室床头!   要知道,刘姨每天都会打扫他们卧室的!   这种情绪甚至让他忽略了这一照片墙背后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或者说沈念早有预料。   他哼一声,转身就要走,还愤愤说:“我不可能同意的!”   毕竟那卧室也有他的一半份儿……等等。   沈念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晏止行一眼,像是威胁般改口道:“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了。”   虽然晏止行的床很大很软,晏止行本人的怀抱也让他贪恋……但是,这是原则问题!   他盯了晏止行几秒,然后便满意地听到对方让步。   沈念将自己选中的照片揭下来交给晏止行,然后趴在桌边看着对方翻印。   有些无聊,目光便四处乱窜,直到注意到角落里的计算机。   上面还亮着微光。   他问:“那是干什么用的?”   晏止行扫一眼,回答道:“监控。”   沈念应了声,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不对,几步走过去。   屏幕亮起,出现的赫然便是自己之前那间卧室,从浴室到阳台,每个角落都覆盖。   他猛地转头,目光落在第三张照片上,才发现右上角有着一串时间,想来应该是从监控里直接截下来的图。   而那时间是……   他被晏止行捡到的第二天。   晏止行正取出照片,却忽然发觉手臂被人轻戳了下。   转头,便见沈念正盯着自己,目光含着点探究。   可晏止行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因为那托着脸的姿势,脸颊上的软肉便挤出来点可爱的弧度。   有点想咬。   其实之前在沈念睡着时,他也不是没有咬过……只是不敢用力。   毕竟沈念皮肤太过娇嫩,要是留下痕迹,不好交代。   他伸手揉了下沈念唇角,便听对方冷不丁问道:“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他没出声,只是看着沈念。   沈念慢吞吞说:“这个卧室,你一半我一半,所以,应该也放两张你的照片。”   明明是很正当的要求,可莫名地,沈念居然有点心虚,强撑着与晏止行保持几秒对视后,还是没忍住撇开了眼。   晏止行垂眼看他,从抖个不停的眼睫到微微抿起的唇,心中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来。   沈念会选择哪种照片?   很快,晏止行便知道了。   确实是被他养娇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镜面都被水汽模糊,而沈念还很好奇般伸手,在镜子上划了一道,露出点清晰的模样。   他却没管镜子里映出的那人,反而玩心大起,伸手在镜子上写了两个字。   “沈念”。   他的名字。   他人长得好看,字也不错,藏着笔锋,是高中时会被语文老师夸赞的那种。   沈念欣赏两秒,觉得还是有点空,便又写了“晏止行”三个字上去。   这下好多了。   但奈何浴室水汽太盛,还没半分钟,那两个名字便重新模糊了。   沈念颇觉遗憾,还想继续写,却忽地听到一阵哗啦的水声。   他立刻警惕回头,果然便见晏止行正要跨出浴缸。   “不行。”他强调道:“说好了,这次听我的。”   晏止行盯了他两秒,眸光有点深,但行为上还算乖巧,重新躺回去了。   这还差不多。   沈念轻哼一声,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对着晏止行拍了两张照片。   盛满水的浴缸清澈见底,而那结实漂亮的线条便一路隐下去,分外赏心悦目。   沈念忽地想,或许应该买条人鱼尾巴。   属于大海的深蓝色,或者与晏止行眼睛同色的深黑。   他这么想着,便也干脆地拿起手机,在购物软件上搜索了“人鱼尾巴”几个字。   屏幕上琳琅满目,各种颜色眼花缭乱,沈念看得心动,干脆各式各样都来了几个。   只是光顾着选择款式,按下确定键时却没注意自己全都买成了小号。   购买完毕,他低头看看晏止行,对方仍安安静静躺在浴缸里,一副“刚被人类打捞出来的懵懂人鱼”模样。   沈念没忍住,弯起眼笑了,又在晏止行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牛奶袋子,撕开全数倒进浴缸里。   最开始还有些浑浊,可很快那洁白的颜色便铺了满缸,什么也看不到了。   空气中都逸散出点甜甜的味道,沈念舔了下唇,有点想喝。   他将牛奶袋子扔进垃圾桶,还想着尾巴的事情,可是一低头却见往日里总是冷厉的男人,此刻却躺在满是牛奶香气的浴缸中。   他撩了一把水,无端联想到,有点像鱼汤。   还是颜色很好看,让人很有食欲的那种鱼汤。   沈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可嘴角才刚扬起来,头顶便忽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笑什么?”   离得太近了。   他毫无防备,下一瞬湿淋淋的手指便掐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他撞进了一双深黑的眼瞳。   然后,自己也晕乎乎地掉进了人鱼的领地。   ……   到最后,沈念在一片空白中,恍惚又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过载的大脑直接罢工,唇也不受控地微微张开一条缝,借此来汲取一丁点的氧气。   可就算是这样,晏止行居然还要剥夺。   他彻底受不了了,伸手要推,可细瘦的指节却忽然被捉住,然后,有冰凉的东西推进来。   沈念茫然地侧过眼,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看到了明亮的一点。   ……是戒指。 第43章 照片   在最开始,沈念还是迷蒙的。   他躺在水中,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被水流温暖而舒适地包裹着,整个人都懈怠下来。   眼前是空白的,大脑过载,后来才慢慢恢复一点知觉,有温热的水流掬起来,落在手臂上,他便舒适地眯了眯眼。   也就懒得计较晏止行说话不算数的事情了。   反正,比起刚才随意拍的那几张照片,他还是更期待对方穿上鱼尾巴后的样子。   想到这里,尤其是想到晏止行还不知道这件事,沈念更是忍不住翘了尾巴,笑意也忍不住从唇角泄出来。   就像只偷了腥的小猫,被人抓个正着都不知道。   晏止行垂眼看他,忽地掬起一捧水,然后轻泼到沈念露出水面的膝盖上,不疼,但还是让沈念受了惊,猝然张开眼,雾蒙蒙地去看他,含着点控诉的意思。   却更像是撒娇。   晏止行伸手,指尖还沾着点水汽湿意,轻轻擦过沈念纤长的睫羽上,便引得他往后躲,本能地闭上眼。   周身雾气弥散,水汽萦绕,而沈念听到了很低的笑声,随后,指尖被人捉起,冰凉的东西推进来。   他转头想看,可眼角余光只闪过一点亮色,心下疑惑,而晏止行已经俯身,指尖扣住他下巴。   然后便是吻。   他被亲得晕晕乎乎,连晏止行方才给他戴上的东西都忘了,脑袋也昏昏沉沉,凭着本能往晏止行怀里钻。   晏止行没再逗他,扯过一旁的浴巾将人抱起,而后朝浴室外走去。   那白生生的足尖就垂在身侧,随着前行而微微晃动着,莹润的水珠便坠下来,在趾上盈成水滴状,颤巍巍的,最后还是落下来,在地毯上留下点深色水渍。   柔软舒适的床铺,还有熟悉的沉香气息,沈念几乎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可脚踝却忽然被男人捉住,掌心温度滚烫,吓得沈念往回缩,清醒了大半。   他往下拽了拽浴袍,然后撑起上半身,便见晏止行正敛起眼眸,拿着毛巾为他擦脚。   沈念就放松下来了,等对方忙完,又立刻伸手要抱。   晏止行顿了下,却是稍稍直起身子,眼眸带着点探究看向沈念。   沈念一无所觉,与他保持着对视,甚至还歪了下脑袋,像是很疑惑对方为什么还不来抱自己。   晏止行便哂笑,手臂绕过沈念腋下,略一用力便将对方抱进怀里,小小一只,刚刚好被他圈住。   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晏止行想,明明最开始还嫌弃他,辛苦给人穿了鞋,偏偏还得擦过手,才能再碰一碰沈念。   娇气得很。   他低头,鼻尖轻轻擦过那柔软的碎发,带来微痒的感觉。   是洗发水的味道,与他一样。   晏止行微微眯眼,那总在作祟的占有欲也得到满足,暂时消停下来了。   很快,眼前重新暗下来,是尽头的那间房。   沈念没穿鞋,而这间房里也没铺地毯,他便只能缩在晏止行怀里,转头看了一圈。   上次来太过惊诧,没能好好观察,现在一看,沈念才发现这房间居然是没有窗户的。   光源唯有头顶那一个。   而能供人休憩的地方也唯有监控前的沙发,晏止行将沈念放过去。   是很柔软的,甚至还铺了软垫。   沈念将手机递给对方,示意晏止行去打印照片。   而自己却百无聊赖,盯着晏止行看了会儿,索性打开监控。   依旧是自己从前的房间,空空荡荡的。   沈念又想起最开始,初来乍到,他还是很警惕的,除了在浴室外,其他时候都不会随便脱衣服。   那个时候,晏止行就坐在这里,一直看着自己吗?   哦……对,表面上还在装模作样,冠冕堂皇说什么“长辈”的责任。   转头看看那一墙的照片,沈念又鼓了下脸颊,谁家长辈会这么变.态!   这么胡思乱想一阵子,机器运作的声音停下来。   晏止行取了照片走过来,递给沈念。   沈念伸手,指尖搓了一下。   嗯……?   怎么感觉比他拍的照片要多几张?   但他也没细想,径自翻过照片。   第一张便是晏止行,男人有些懒散地半躺在浴缸里,一只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望他。   明明应该是一副美人出浴图,可奈何对方眼神太过赤.裸,露出水面的小半片胸膛又太过悍利。   沈念看着看着,莫名有点耳尖发烫,没敢再和照片里那人对视。   可心里又没忍住,带着点满足意味地想,是他让晏止行露出这幅样子的。   这么想着,心跳便一下一下快起来,沈念动作也有点仓皇了,随意看过前三张,正要胡乱点头说可以,不用什么人鱼尾巴了,现在就可以直接贴上去——   可下一张照片却骤然映入眼帘。   水汽朦胧,而肌肤白皙的少年就躺在那对他来说有些过分宽大的浴缸里,脸颊被蒸得发红,唇微微张着,像是在拼命汲取一点氧气,额上碎发也湿成一缕一缕,却不知是水,还是被汗打湿。   而再往下则全都隐进水中,朦胧看不真切,唯有膝盖露出水面几厘米,还微微并着,显出几分用力的白,就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一样。   而照例,晏止行出场了一小部分。   沈念像是被烫到一样,本能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那奇怪的照片要坠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地又被另一只手接住。   是方才照片里还出场过的那只手。   沈念感觉热气直直往脸上冒,他推开晏止行,甚至顾不上没穿鞋了,跳下来就要跑。   可还没跑出两步,腰窝便被人捉住,略一用力,沈念立刻软了膝盖,不情不愿地被对方抱回去。   晏止行像是浑然不觉他的不对劲,仍旧指着那张照片,征询般问沈念:“很漂亮,是不是?”   平心而论,确实是很漂亮的景色。   如果主角不是他就更好了。   沈念盯着那照片看了两眼,耳尖便烧起来,干脆眼睛一闭,哼哼唧唧地咬住晏止行手腕。   看上去是气狠了,可那尖尖的小虎牙却始终轻轻磨在手腕软肉上,不疼,反倒让人心痒。   晏止行便盯着沈念,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些蠢蠢欲动,可旋即,目光又移到沈念左手无名指上。   他亲手挑选的戒指便箍在那里。   他想,不急。   起码等到那一天。   于是晏止行便将照片倒扣在桌上,伸手将沈念抱进怀里,任由对方像是磨牙一样叼着自己手腕,甚至还很闲适地摸了摸沈念脑袋。   而后,才问:“念念更喜欢今天的照片,还是那天晚上的照片?”   那天晚上……   沈念回想了一下,立刻摇头,“今天的吧。”   毕竟今天的背景好歹是在浴室,有水汽遮挡着,不算太伤风败俗。   摆在卧室里,如果是隐蔽一些的地方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沈念认认真真抉择着,浑然不知自己的思路完全被晏止行带跑了。   晏止行垂眼看他,伸手轻轻抚着那柔软的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像是很纵容一般开口,“好,都听念念的,就用今天这张。”   ……等等,好像不太对?   沈念懵懵地抬起脑袋,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哪里不对,便听对方问自己:“那我的照片呢?也用今天这两张吗?”   今天……   沈念皱起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没注意到晏止行正看着自己。   也或者说,他早就习惯对方的注视了。   “不行。”   沈念想,还是得等鱼尾巴回来再说。   毕竟他自己的照片那么、那么……!   公平起见,晏止行的照片也必须见不得人!   他忿忿不平地想着,而晏止行看着他气得微微鼓起的脸颊,终于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不稳的气息洒在颈窝,引得沈念忍不住躲,又被晏止行略显强硬地扣回怀里。   “好,都依你。”   晏止行问:“那其他方面呢?”   其他?   这个词让沈念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他没怎么犹豫就开了口,只是声音却有些细弱,像是试探一样问:“先给椰子留一个房间玩?”   晏止行自然应下,仍旧望着沈念,目光带着点鼓励。   晏家很大,以往常住的也只有晏止行一人,因此许多房间都被闲置。   在一开始,沈念就注意到了这件事,甚至也设想过要怎么布置这些房间。   但那时他才刚被晏止行救下,正惊疑对方的目的,又要装着乖顺……可现在不一样了。   沈念感觉自己的身子都有些轻飘飘了。   亲手布置“家”啊……   明明是昏暗的房间,四周还贴满了自己的照片,应该是让人很惧怕的场景才对。   可沈念却莫名觉得温暖而安全,他将自己更蜷起来一点,贴近晏止行。   他其实很喜欢被这样抱着,有一种被对方视作珍宝的感觉。   在这种幻梦一般的感觉中,沈念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从卧室的床品颜色开始,后来便细数阳台的花草——虽然他自己都认不出几个品种。   讲究又挑剔,连沈念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一抬头,晏止行仍专注地望着他,眼里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声音顿了一下,得咬一下舌尖才能继续说下去。   从那一间卧室往外走,然后是小阁楼,要有秋千,春夏时可以摇着晃着,任由阳光落在脸颊身上。   还有游戏室也必不可少,要最顶尖的设备,最全套的游戏,甚至还得寸进尺要双人份的,撒着娇说晏止行可以来陪自己玩。   还要隔音,还要有零食柜,还要有冰箱,还要有很多很多。   他说了很多,声音轻飘飘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晏止行没忍住,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   沈念停下来,抬头与晏止行对视片刻,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他忽地将脸埋下去,贴在晏止行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其实,刚才那些,都是他想了很久的。   从十岁起,从被父亲赶出家门起,从跪在雪地里那天起,便开始悄悄幻想。   一个,属于他的小房子。 第44章 婚戒   深夜,万籁俱寂。   这是A市最繁华的地方,站在落地窗前远远眺望,能看到通宵的灯火。   璀璨又明亮,可落在身上却不带丝毫温度。   这是晏止行早已习惯了的景色。   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盒子,带着点丝绒的触感,令他心情不错。   夜色将沉默拉得很长,也更令人心惊胆战,过了一两秒,电话对面那人才战战兢兢道:“户口……沈念的户口,不在我们这里。”   指尖一顿,旋即曲起,轻轻敲着身旁玻璃桌面,发出点点清脆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将电话对面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补充说:“是大学报道时,迁进了集体户口……”   所以,不是他故意让这个孩子流落在外,连户口都不给上的。   太安静了,李父甚至能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他抬头望了眼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时针已经走到后半夜了。   天知道他被一个电话吵醒时有多生气,本想斥责,可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号码,瞬间清醒过来。   种种猜想在心里涌起,最有可能的便是晏止行仍不满意之前给予的教训,要再来敲打他。   想到对方的手段,李父现在都胆战心惊,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才敢接通。   然后,便听到了一句做梦都不敢想的话。   ……为什么,要沈念的户口本?   是要扣押了沈念的所有证件,让他再也不能脱离掌控,还是……结婚?   前一个想法固然可怖,可后一个想法更是让他惶恐。   上次宴会时,还只是个被养着的金丝雀,就能引得晏止行毫不留情对他出手。   脸上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李父畏惧地想,等结了婚,晏止行还会给他在A市留立足之地吗?   可他又不敢不答。   迁出来了啊……   晏止行敛眸,又抚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小盒子。   他没再开口,兀自挂断了电话,独留李父一人胆战心惊再睡不能。   晏止行转身回了卧室,只是在走到床前时顿了一下,将外套脱下来,驱了一身寒意。   他走过去,手掌撑在床边,仔细描摹着。   沈念就蜷在床上,小小一团。他像是累狠了,眼尾还带着一抹绯色,眼睫上也沾着湿气,黏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怪委屈的。   随着呼吸起伏,那本就松垮裹在身上的浴巾更是要坠不坠的,露出一点晃眼的白,其上还覆着一点青色,是晏止行亲手攥出来的。   他伸手,像是很爱怜一样,轻轻碰着沈念腰间的淤青,而后又往上,握住沈念还虚虚攥起的左手。   他很熟练地将沈念手掌摊开,露出那点亮色。   是他亲手戴上去的婚戒,而沈念并没有拒绝。   这让他愉悦。   他一点点摩挲过去,而沈念便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还在睡梦中也要伸手,很不情愿地去推晏止行,还要将被玩弄的手指抢回来。   晏止行顺从地放开手,便见沈念重新握住左手,贴在脸颊边,像是很喜欢、很宝贝那个戒指一样。   晏止行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微微笑了。   他给人抹了药,这才上床。   刚躺下去,便发觉一旁床榻微沉,是沈念嗅到他气息,很自动地贴过来,钻进他怀里,又呼呼大睡了。   晏止行无奈,伸出一只手将他抱住,这才闭眼,沉沉睡去。   -   大概是昨晚闹得太晚了,沈念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房间温暖舒适,而他一睁眼,微微动了一下,抬头便与晏止行对视了。   ……不太想看到他。   想到昨晚种种,沈念轻哼了一声,又将脑袋低下去,只盯着那漂亮的肌肉看,过了两秒有点蠢蠢欲动,伸手想去戳一下——   手腕却忽然被拎住。   男人指节宽大,轻轻松松就将沈念手腕禁锢住,声音有些哑意,说:“乖一些,今天不能陪你闹。”   沈念:“?”   好一个倒打一耙。   他不太服气,可是抬头看看晏止行藏着欲色的眼,还是乖乖地不敢动了。   洗漱完,沈念一出门,便立刻被毛茸茸的狗狗扑了满怀。   得亏是空心狗,不然这一下能将沈念直接扑倒。   脸颊传来微微的濡湿感,沈念有点痒,边笑边去摸椰子的脑袋,“好啦好啦。”   和椰子玩了会儿,沈念才终于解脱,一抬头却见刘姨正在不远处,满脸复杂地盯着椰子。   沈念正奇怪,便见刘姨上前一步,说:“今天早上我本来想带它出去转转,结果它……”   刘姨欲言又止。   但很快,沈念就知道了。   他站在自己重又一片狼藉的房间门口,静默了一下。   椰子像是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夹着尾巴在他腿边绕来绕去。   沈念低头看它,又有点心软了,蹲下来抱抱椰子,问:“你是想和我玩吗?”   椰子汪了一声。   沈念想,也不能怪狗。   毕竟椰子只是想和他玩而已,但他早上没起来……所以,罪魁祸首是谁,十分明显!   沈念回头看了眼晏止行,轻哼一声,又用后脑勺对着他了。   晏止行看得好笑。   吃过午饭,便要准备去新家了。   说是搬家,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这里以后会被当做临时住处,等沈念要上学时也可以在这里歇歇脚——虽然他更乐意选择A大旁边那间属于自己的小出租屋罢了。   新家那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衣物也都是新的,只需要他们两人带着椰子过去就是了。   怕椰子害怕,沈念便牵着它想上车,只是狗上去了,人却被拉住了。   他愣了一下,先是看了看椰子,见对方的状态还算正常,这才回头看晏止行,目光中带着疑问。   他的小动作,晏止行当然也注意到了。   他也跟着望了椰子一眼,竟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旋即,沈念就发觉,掌心里被塞了个东西。   是硬的,小小一只,与无名指上的戒指磕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念愣了一下,心中骤然冒出点不太好的猜想。   很快,那猜想成真了。   他垂眼望着掌心里同款式、只是稍微大一些的钻戒,心猛地一跳。   昨晚被戴上这东西时,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当时晏止行态度太过平静,而他也晕头晕脑,直接忽略了过去。   今早起来再问,却是有点迟了。   沈念便将之只当做一个普通的、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礼物。   就算是在无名指上……反正也只是单方面的,就像盖个戳而已,很正常。   可是,现在,沈念注视着掌心里这只明显属于另一人的戒指,感觉到心脏都跟着收缩了一下。   偏偏这时,有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唤他:“念念。”   昨夜里还折磨他的那只手,此刻就放在身前,指节修长而有力,经络明显,是很漂亮的样子。   对方的声音很轻,落在耳畔,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   他说:“给我也戴上吧。”   沈念听到大脑嗡了一声。   这东西代表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却引起一阵阵的战栗,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哑了,可明明早上起来喝过水。   “……这是什么?”   他喃喃问。   晏止行垂眼,能看到他颤抖的眼睫。   将人吓到了。   可晏止行仍回答道:“婚戒。”   话一出口,沈念倏地抬头,睫羽还在抖,可那双清亮的眼睛却盯着他。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他伸手与沈念十指相扣,指节能感受到对方指根上冰凉的温度。   “是婚戒。”他重复了一遍。   而昨晚,沈念并没有拒绝他。   沈念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忽然又注意到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顿时找到了救命理由,连忙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晏止行回答道:“去拿户口本。”   ……?   接二连三的惊吓让沈念瞳孔都睁得圆溜溜的,他吞了下口水,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垂死挣扎般,磕磕绊绊问:“拿、拿户口本干什么?”   晏止行看着他,忽地便笑了,伸手,指腹轻轻抚过他眼尾,说:“去结婚。”   沈念彻底傻了,他捏着那戒指,一时说不出话,而晏止行又问:“你的户口本是在学校吗?”   ……很显然,晏止行已经问过李父了。   连他迁了户口这个事都知道了。   沈念迫切地想找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可车中安静,就连椰子都乖巧地趴在一旁。   狭窄的世界里,唯有他和晏止行。   他垂眸不答,车里一时寂静下来,晏止行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缓声问:“你不想吗?”   ……   沈念自己也不知道。   他才二十岁,刚上大二,这个词对他来讲……太遥远了。   更何况,他的母亲就是被这两字困了一生。   手背忽然被覆住,是熟悉的温度。   沈念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在发抖。   晏止行缓缓摩挲着那里,过了片刻才看向他,说:“可念念,你昨晚没有拒绝我。”   没有拒绝他,那就是爱他。   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下来了,沈念仰起脑袋,表情还残留着几分茫然,可过了两秒又像是想明白了一样,主动凑过来,在晏止行脸颊上吻了一下。   随后,已经被攥得温热的戒指套入无名指根。   晏止行垂眼,看着沈念还有些颤抖的手,便轻轻笑了。   他很宽容地摸了下沈念脑袋,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目视着沈念下了车,上楼去取户口本。   然后,再也没有下来。 第45章 胸针   明亮的日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日薄西山。   车中的气氛也逐渐压抑起来,司机僵着脊背坐在前排,目光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   晏止行的脸庞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只是司机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应该是气温太低了吧?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去调空调温度的时候,忽地与后视镜中那双冰冷的眼对视上了。   他瞬间卡了壳,一时不知说什么,嘴唇抖了两下,才挤出一句:“您要不去看看?……哈哈,说不定是碰到熟人了,耽误了几下……”   声音越来越低,他自己都不信这话。   什么熟人能直接聊一下午?   更何况……民政局都下班了吧?   司机胆战心惊,中午出门时还在想居然这么幸运能看到这位主儿结婚,没想到下午就又见证了逃婚现场……   看着后座上正闭目养神的老板,司机咽了口唾沫,也没敢再回头了。   没多久,月上中天。   枯坐着等了太久,又不敢看手机,司机最后昏昏沉沉,直到被开门声惊醒。   是晏止行下去了。   他立刻清醒了,屏息凝神,目送老板离开。   这并不是晏止行第一次来这个小区。   在沈念上次回来时,在举办那场宴会前,乃至于刚将沈念捡回家时,他都曾来过这里。   晏止行垂下眼,指腹用力地擦过无名指根上的戒指。   那扇门并没有关,不知是沈念故意的,还是离开前太过狼狈仓促。   晏止行推开门。   入目的是一间狭小而整洁的屋子,从干净的窗帘一直到平整的小床,不难看出沈念对这里的珍视。   而如今,却被吓得什么都不顾了。   桌面上是空的,底下抽屉也都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倒像是早有预料今天的事情,提前收拾过。   晏止行敛眸,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床边,注视着。   那床极小,看上去宽度也才将将一米,逼仄狭窄。   而沈念就睡在这张小床上,从高中时青涩的少年人,慢慢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他睡了三年多的床啊。   晏止行垂下眼,掌心一点点抚过床角褶皱。   却在最后,发觉到有些不对。   晏止行掀开床褥,在靠墙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灰色的盒子。   很小,外包装也简陋,简直就像是随手扯了几张纸裹上。   不像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可晏止行还是拿起,仔细地捧在掌心里,打开。   然后,他看到了那朵玫瑰。   那朵,曾经放在沈念床头,直到某个清晨突然消失了的玫瑰。   ……   老小区的楼道很黑,他也不甚在意,只是在路过下一层时,东边的门忽然打开了。   饭香味溢出来,紧接着一个银发的老人探出头来,扶了下老花镜,目光在他身上飞速转了一圈儿,见他气度不凡,不像是个坏的,便笑呵呵问:“你是念念的朋友吗?”   毕竟楼上另一家早已搬走,现在只有沈念在住。   朋友?   ——男朋友也算吧。   晏止行颔首,问:“您今天见到他了吗?”   王奶奶将门打开了点,说:“这孩子好久才回来一次,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呢。”   这时,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王奶奶敏锐地回头一看,发现锅要溢出来了,立刻窜回去。   晏止行得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准备多留,只是刚转身欲走,又听王奶奶招呼了句:“留下来吃一顿呗,念念经常夸赞我的手艺呢。”   晏止行抬了下眼。   十几分钟后,肩宽腿长的男人坐在对他来说有些过分狭小的餐桌前,看着眼前那只碗。   与他的想象不同,王奶奶做的居然是玉米炖排骨,很是清淡。   不像是沈念的口味。   可王奶奶却误以为他是注意到了自己用的碗不太一样,笑着解释说:“这是念念常用的碗,我说你们既然是朋友,那就干脆用他的碗吧。”   晏止行没回话,只是手指却扣住碗沿,与戒指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奶奶问:“你这是已经结婚了?”   “……没有。”   王奶奶愣了一下,也没多想,接着说:“我家老头子去得早,前几年也就是念念一直陪我,到现在他上了大学,也忙起来了。”   她说着,没忍住轻叹了一声,说:“念念这孩子命苦,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父母,他又要强,出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说。”   “说起来,你和他关系应该很好吧?”   晏止行顿了片刻,问:“为什么这样说?”   王奶奶很自然道:“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念念带朋友回来过。他连这里的地址都告诉你了,肯定是很信任你啊。”   排骨汤刚从锅里盛出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而透过氤氲的雾,老太太那双眼慈祥又平和。   晏止行摩挲着指根上的婚戒,不置可否。   毕竟这地方并不是沈念主动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调查出来的。   他正沉思,而王奶奶又热情问:“要不要来点白酒?——说起来,这还是我家老头子留下来的。”   她像是怀念起了那些往事,眼睛弯下来,眼尾也露出细纹,是长辈的模样。   “之前有一次,念念也闹着要喝,我给他盛了一小杯,将那孩子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是个好孩子,从来不碰酒……不像我家那位。”   ……从不碰酒?   晏止行有些想笑,他还记得沈念上次在酒吧的动作有多熟练。   王奶奶兀自伤感了一会儿,见汤已经快要喝完,便问:“再给你盛一碗?”   晏止行拒绝。   王奶奶便遗憾道:“以前,念念每次都要喝两三碗呢。”   晏止行望着她,指腹轻轻擦过口袋里的那朵玫瑰。   他说:“不用了。”   -   同一时间,A大后街某家酒吧。   外面鬼哭狼嚎,可包间里却是寂静一片。   沈念倚在沙发上,左手举着,在灯光的映衬下去看那枚婚戒。   他是从小区后边某处破损了的围墙那里翻走的,还是他高中时回家迟,慢慢琢磨出来的路线。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晏止行就会上楼查看。   也因此,他走得很急,只来得及带上母亲的遗物。   走到半路,他才发觉婚戒忘了摘下来,而口袋里那个迟迟没能送出去、估计以后也不会再送的玫瑰胸针也不知去向。   ……但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念便索性不去管了。   而他对面,染着黄毛的青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目光仔细看过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忽地吹了声口哨,“哟,这假期你又招惹了什么人?”   沈念懒懒抬眸,扫了对面人一眼。   对面人也不恼,两脚一蹬,椅子便滑了过来,他盯着沈念的婚戒,说:“前阵子我听说有人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还在想过多久能看见这场世纪婚礼,结果,嚯,在你小子手上!”   他笑嘻嘻地问:“这次您老人家又要伤谁的心了?”   ……什么叫伤谁的心。   他难道还招惹过其他人吗?   沈念正烦着呢,可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顿时又脸色一僵,近乎是掩饰地摘下婚戒,直接随手扔进那人怀里。   许浩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还哎哎叫着:“这东西要是摔坏了,我就是八条命也不够给晏止行折腾啊。”   这名字让沈念滞了一下,他抬头盯住对方,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许浩清也看着沈念,忽地乐了,将戒指塞回他手里,“那位又没瞒着,圈子里谁不知道啊。这几天我回家,还听我哥他们在猜晏止行藏家里的那位到底是谁呢。”   他绕着沈念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搞了半天,传说中的金丝雀竟在我身边!”   他说完,又想到了点别的什么,表情忽然一变,低头盯着沈念肚子,这次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敬畏了。   “话说,你肚子里不会还揣着个小的吧?”   沈念:“……”   他无语,抬手将一旁抱枕扔过去,没好气道:“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再扯,下学期作业不让你抄。”   许浩清被抓住命脉,立刻缴械投降,伸手在嘴上做了拉链状,只是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又没忍住,说:“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   沈念抬脚做出一副要踹他的样子,许浩清立刻往旁边一闪。   “问。”   “啊?”许浩清没想到沈念这次如此好说话,还有点呆,等见对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立刻伸出双手投降,“好好好,我是想问……如果那位找过来了,你怎么办啊?”   “放心,不会拖累你。”   沈念瞥了他一眼,便往后一躺,一副再不愿意开口的样子。   许浩清自然乖巧地闭上嘴。   沈念抬眼看着手里那颗闪着碎光的钻戒,有些出神了。   找过来要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晏止行想,那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算了,不想了。   沈念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将戒指重新塞回无名指上。   太快了。   他只是……有点害怕。   而且,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等一切结束了,他会给晏止行一个回答的。   如果那时候,晏止行还需要的话。 第46章 褪色   第二日清晨,整个城市还沉在一片寂静的雾气之中,老管家正打着哈欠走到门前,却忽然发觉雾气后隐隐约约站着个瘦削的人影。   他吓了一跳,瞌睡虫都跑了,颤颤巍巍抬起手电筒照过去,在看清的那个瞬间愣住。   老管家揉了下眼睛,还有点不可置信,过了片刻才唤道:“沈少爷?”   门外站着的,正是沈念。   清晨雾大,他挥手拂去肩头的湿意,抬眼看向老管家,微微点头,“嗯,是我。”   这是李家的老宅,管家能在此做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小心谨慎,哪怕前些年沈念在家里多受冷脸,他也始终没得罪过。   见对方来了,还来得这么早,他顿时为难起来,左思右想片刻,将沈念请进了大门旁的小房子里,为他倒杯热水,赔着笑说:“老爷还没醒,您在这里多等片刻。”   沈念嗯了一声,不甚在意。   老管家便转身离开,待走到沈念看不到的地方,才开始发愁起来——这几日李氏集团似乎出了大问题,他多次无意听到老爷在背地里大骂沈少爷。   要去亲自触这个眉头,他是万万不愿的,但万一耽误了事,他也担待不起。   思来想去,他悄悄将保安叫来,吩咐几句,还特意叮嘱不要吵到老爷休息,等人睡醒了再说,才目送着对方离去。   只是,半个小时后,管家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原地惊诧两秒,骤然意识到李家可能要变天了,连忙小跑回去,恭恭敬敬请沈念进门。   沈念也有些意外。他跟在管家身旁,甫一进入大门,便看到了自己那位父亲。   几日不见,李父似乎苍老了不少,鬓边都冒出点白发根,眼尾也多了几条细纹,眼下更是青黑深深,像是连日没能休息好。   他正坐在沙发上,见沈念进来,似乎想起身,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僵着脸坐回去,伸手朝沈念招了下,硬是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念念,过来,这么多天没见,都……”他有意想说点惯常的场面话,可说到一半,又想起上次晏止行毫不留情的驳斥,顿时停住。   沈念走过去,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压着的恐惧。   再细看,似乎还能从两颊找到点白色的伤疤,是上次宴会留下的。   他垂下眼,心中不无嘲讽地想到,看来这几天,父亲过得也很不安啊。   李父伸手指了下对面的沙发,说:“快坐吧,这几天准备结婚,是不是累着了?”   沈念左手手指不受控地动了一下。   李父的眼神便被吸引过去,盯着那钻过了片刻,才勉强移开目光,但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问:“这个……晏总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沈念骤然抬眼,盯了李父片刻,便忽地笑了。   他说:“过两天。”   李父避开他眼神,讪讪地擦了下额汗,又说:“你的房间早就收拾出来了,就在鸣儿隔壁,这几天你就安心住下,什么都不用操心,准备结婚就行!”   沈念嗯了一声,起身往楼上走,任由李父留在原地惊疑不定。   高三假期少,李文鸣仍在学校住宿,沈念略过那个空荡的房间,推开隔壁的门。   房间很大,比之主卧也不遑多让,用品也精细,足以看出主人家对他的重视。   也或者说,是对晏止行的恐惧?   沈念伸手抚过床单,便听身后传来关门声,接着是高跟鞋的声音。   他转身,见李母正倚在门边,目光带着点复杂的情感,上下扫了他几眼。   随后问:“你真要和晏止行结婚了?”   沈念摇了下头,说:“还没定。”   李母走过来,抓起他左手,仔细看过那枚婚戒,才低声道:“这闹得满城风雨,可不像是没定的事。”   说着,她努了努嘴,说:“喏,你看这房间,还是李振晖听说这个消息后,连夜让人收拾出来的,就指着你回来‘待嫁’呢。”   她说着,唇边挑起一抹冷笑。   早在与李父的交谈中,沈念便猜到了,并不意外地嗯了一声,只道:“还早。”   李母松了口气,但仍拉着沈念的手,目光在那张精致的脸上逡巡着,过了片刻才叹道:“这些年,我也常常想,你母亲长什么样子。”   沈念肖母,眉眼都精致,皮肤更是好,不难猜出他母亲也是个美人。   但这么多年过去,沈念早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更何况,那时候年纪太小,加上后来一路颠沛,时至今日,竟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能留下。   他垂下眼,没接话。   李母盯着他,又没忍住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早知道你母亲的事情,肯定不会让她……唉。”   毕竟是早过去的事情,李母也无意引得沈念再伤心,换了话题:“这不结婚也是好事。”   “人人都说结婚好,说结婚后夫妻同心共担风雨……可你看我和李振晖这样子,哪儿有一点好的样子?”   就连当初发现李振晖还在谈婚论嫁时就出轨,父母也直劝她为了孩子忍一忍。   这一忍,就忍了十年。   一直到三年前那个雨夜,瘦削的少年人披着满身的寒意来到她床前,问她想不想报复。   想吗?   李母有点出神了,她无意识地盯着沈念指根上的戒指,想起最初与李振晖接触,然后被蛊惑、结婚、生子,直到最后发现他在外面还祸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甚至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带来了世上。   ……怎么可能不想。   分明是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   “那你……既然认识了晏止行,要不要……”向对方寻求一点帮助?   她闭上眼,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沈念顿了一下,摇头,只道:“您不用操心这些事,李文鸣还在备战高考,您专心管他就好了。”   李母伸手,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去摸沈念的头发,可是最后还是落回去,说:“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她转身离开,而沈念望着她的背影,有几分出神。   自从高中起,他便帮父亲做了一些事。虽然借此收集到了不少必要的证据,却也很难将自己彻底摘出去……   周六下午时,李文鸣难得回了次家。   他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满脸疲倦,却在看到自己房间旁那扇半掩着的门时愣住。   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快步走过去,手臂抬起来,只是迟迟没敢去推开门。   直到沈念由内拉开门,抬眼看他,问:“你来做什么?”   “我、我放假了,放一下午。”李文鸣吞了下唾沫,目光仔仔细细扫过沈念,在经过那枚戒指时也面不改色。   这消息早在学校时便听好事者提起过,而在大门口时父亲也敲打过他一番。   更何况,他现在确实没有和晏止行抗衡的能力。   还在念高三的男孩低眉顺眼的,瓮声瓮气叫他:“哥,我错了,我之前太冲动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看上去忐忑极了,手指都无意识绞着。   沈念却抬头,目光越过他,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担忧的李母。   那神情让他恍惚了一下,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似乎回忆起了那张早已褪色的温柔脸庞,可是一眨眼,又不见了。   “……”沈念垂下眼,说:“好好准备高考吧,别让阿姨担心。”   他并没有表态,可李文鸣却两眼发亮,重重地应了一声,抱着书包就进了自己房间。   李文鸣回来了,很快又去上了学。   在李家的这数日,平静到有些虚幻了。   周一下午,沈念又去了那家酒吧。   依旧是上次的包厢,他轻车熟路走进去,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正静静停了一辆黑车。   车窗半落,露出一双冷淡而锋利的眼。   许浩清早在包厢里等着沈念,见对方来了,还小心地凑上去,探头在门口左看右瞟半天,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人跟踪。”   沈念挑眉,问:“你家的地盘上,还能被人混进来?”   “嗐,”许浩清摆摆手,说:“我哥哪儿能和那位比神通啊。”   沈念不语,只是盯着许浩清。   许浩清顿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沈念是想知道什么,连忙道:“这两天没听说那位有什么动静……”   沈念扬了下眉,带着点危险的气息。   许浩清汗毛一耸,几乎要听到那句“下学期作业没你的份儿”了,连忙澄清道:“信我信我!现在我全家人都等着吃这口瓜……咳不是,都为你们俩的爱情揪心呢!”   沈念瞥他一眼,姑且是信了。   ……也或许,晏止行当了回正人君子,不愿强人所难了?   当然,还可能会有另一个原因。   许浩清犹豫了下,又说:“不过,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消息,说是今年早就宣布不再接客的清竹轩,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扫洒收拾,不知是承了谁家的宴……等消息确定了,我再传给你。”   “好。”   ……   当夜,沈念看着摆在床头的礼服,沉默两秒,转头问李父:“谁送来的?” 第47章 阳台   是夜。   市中心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而高架桥上,沈念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高楼,有些出神。   李父坐在副驾上,而沈念则被安排单独坐在后排。   饶是如此,李父都一直在擦汗,对他解释说:“最近家里财政比较紧张,只能委屈你先坐这辆车了。”   沈念没吭声,只是垂眼拨弄着手中的戒指,眸底带上几分讽刺。   很快,轿车便停在近郊某处。   沈念下了车,抬眼见上方牌匾书了两字——竹轩。   他知道这里,依山傍水,天山共色,又开宴寥寥,有传言说背后是简家势力,便一时成了胜地,但凡有关系的,大都削尖了脑袋想在此宴客。   李父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发虚,却还是装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抬手将邀请函递过去。   侍应稍一打量,便略过李父,目光移到旁边。   那少年着一套简单的白西装,不像是什么大户,可是仔细看,侍应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接过邀请函,微微弯着腰引两人进去。   初入门是一段小路,两旁竹影摇晃,路旁几盏小灯照亮脚下圆润的鹅卵石。   沈念眯着眼,慢慢走过去,脚底传来些微的硌感。   穿过这条路,眼前便豁然一亮,假山层迭,温泉水暖,好一副水温山软的幽静画卷,而往前十几步,便可望见那雕梁画栋的小楼。   檐下灯笼摇曳。   若是夏天,想必院外也会流萤纷飞,引得无数人驻足。   侍应适时停住脚步,等沈念观察完,才继续带人往前。   现在已经八点半,有些迟了,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到齐,端着酒杯彼此攀谈着,气氛堪称是热烈。   如此多人,按理来说再加一两个也不会引起注意,可沈念才刚踏入会场,便明显感觉到周围一寂。   有人隐晦地扫过去,登时一愣,只见沈念走动时衣摆微扬,灯光交错间,像是绣上了星子般一闪,夺人眼球,可再一看,又不见了。   而再往上,小西装恰到好处地掐出纤细的腰,看上去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更不用说那张脸,眼尾小痣简直是天生的勾人。   也难怪……   那人还想再看,却被同伴捅了一下,这才惊醒,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才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   沈念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小动作。   他只是细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发现他们似乎对于这场宴会背后目的一无所知。   就连是谁举办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沈念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不知真假。   他穿行在人群中,对于李父的想法去向也都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抬头望向二楼。   但奈何二楼门窗都紧闭,看不出背后是否有人。   他总疑心晏止行正在某处看着自己,可转了一圈儿都一无所获,反而碰到了几位自己曾私下接触过的人。   ……更准确点说,是除了李母之外,他所有接触过的、与李父有关的人。   巧合吗?   可这些人身份不一,并不像是被单纯请来的宾客。   沈念抬头,遥遥望向某扇窗。   而窗后,晏止行正站在那里,伸手,指腹一点点擦过冰凉的玻璃,像是寸寸抚过沈念的脸颊,最后又停在眼尾那颗痣上。   有侍应生端着酒路过,沈念抬手取了一杯橙黄色的。   他不常喝酒,更别提认出这酒的品种,微微抿了口,是微甜的。   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极快地眯了下眼,望着玻璃上倒映出的影子。   点点星子缀在身上,恰到好处的精致。   不像是李父的审美,也不像是李父可以消费得起的衣服。   沈念抬手正了下领口。   虽然问起时,李父努力藏着眼底的惶恐,硬说这是他特意为沈念准备的礼服,专门用来参加宴会。   可是……   沈念看着留不出一分余量的腰间,眼底轻讽,想着,除了晏止行,还能是谁喜欢的风格?   他转头,却无意间与不远处一位中年男人对视。   沈念便冲着对方点了下头,正欲移开目光往上,却发觉对方仍盯着自己,目标明确地快步走过来。   他并不认识这位,有些疑惑地停在原地,而身后传来李父的声音。   “念念!”   他回头,见李父正费力地拨开人群朝他走过来,但奈何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中年男人站到了沈念身边,伸手就要去碰沈念肩膀。   他瞳孔都跟着那动作一起放大了,简直不敢想这事如果传到晏止行耳朵里会怎么样。   是给他警告,还是……直接选择将沈念厌弃,将李家踩进地底?   他越想越心惊,连带着对那中年男人也痛恨起来,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这个男人?   毕竟,最开始,他想让沈念在宴会上“认识”的便是这位方总,只是后来一系列意外,竟让管家会错了意,大雪天将沈念逐出去,不仅没能参加宴会,甚至还被晏止行捡到……   再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   而听说方总那边在晚宴后找了个可心的情儿,玩了几天,便因公事匆匆出国,直到今天。   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还偏偏直接在这儿撞上!   李父心里正暗暗叫苦,那头方总已经笑眯眯地停在沈念面前,看了眼沈念手中余酒,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喜欢喝果酒?”   ……居然是果酒?   沈念细品了一下,确实能尝出几分清甜。   方总仔细打量着沈念,从昳丽的脸庞到漂亮的脖颈,心中愈发满意,甚至还有些可惜当时出国太过匆忙,没能看上一看沈念。   若是当时见了,他肯定直接将人带到国外去,哪儿用蹉跎这么久的时间!   这么想着,他堆起笑,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晃动。   沈念看着他,又皱着眉头看了下杯中正微微晃动的橙黄酒液,有点喝不下去了。   “是叫李念吧?李振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方总挥手叫来侍应生,还特意挑了杯与沈念相同的酒,一副要和沈念长谈的样子。   沈念却将已经空了的酒杯交给侍应生,转身欲走,可是忽地抬眸看了眼二楼的方向,便停下来,甚至还重新拿了杯酒。   方总看着,便笑得越发和善,想要去摸沈念的手,“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而沈念也像是一无所觉,不仅没有躲,甚至还微微弯了下眼,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于是方总就愈发心猿意马,那短而粗大的指节凑过来,像是某种肉虫,眼看着就要碰上那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躯体,却忽地被人从身后死死攥住。   方总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一时连旖旎心思都淡了点,只满脸怒气地转头,却冷不丁对上一双冷淡的眼。   A市谁人不识?   他瞬间吓得什么心思都歇了,连忙堆出谄媚的笑,问:“晏总?好久不见啊!”   可手腕处被越握越紧,方总几乎要错觉骨头碎了,忍不住哀叫出声:“您轻点轻点——嘶,要是我哪里不小心招惹到您了,千万多担待……”   手腕忽地一松,很快便泛起一圈圈吓人的青紫,可方总却长舒了一口气,还想与晏止行套近乎,被冷淡的眼神一扫,立刻不敢吱声了。   他唯唯诺诺退下去,只是走前目光无意落在晏止行左手上那枚婚戒,顿时愣了一下,再一看沈念,顿时什么都懂了。   正巧这时李父终于艰难地挤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猛地被人揪住领子,一抬头便对上方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猛地一突。   晏止行站在那里,伸手接过沈念手中那杯果酒,动作交错间,目光扫过沈念左手无名指根。   那枚戒指仍安安静静待在那里。   这让晏止行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而沈念抬起头望着他,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抹平。   “好久不见。”   晏止行冲他微笑,一字一顿。   “四天、五夜。”   ……   晚间的风裹着寒凉的气息,让沈念不受控地想起那空阔的雪场。   曾短暂让他窥见自由的模样。   他倚在栏杆上,望着楼下不远处树影潇潇。   这是二楼阳台,目测离地面也就快三米,如果走投无路的话,跳下去也不是不行。   或者,右侧还有一扇小门,如果没记错的话,出去就是宴会厅,人很多,也便于躲藏……   他正思索着最佳逃生路线,而身后不远处,晏止行就站在那里,掌心仍把玩着玫瑰胸针。   那是沈念亲手做的。   而那个下午,他也一直透过监控看着、陪着沈念做了全程。   他知道那朵玫瑰是如何成型,也知道沈念被烫伤了几次,又被针刺到几次。   他也知道,这是沈念专为他做的礼物。   晏止行一直耐心等着沈念将之交到自己手中,只是,到最后也没有。   指尖传来些微的刺痛,是这五天早已熟悉的感觉,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玫瑰上,却衬得更为艳丽。   他望着那朵玫瑰,忽地笑了。   “沈念。”   声音来自身后,太过冷淡,以至于过了一两秒,沈念才意识到是晏止行在唤他。   脚尖本能地动了一下,可沈念还没来得及转身,腰间便猛地被人箍住,随后是天旋地转。   视线几乎要与屋檐齐平,他被迫仰躺在栏杆上,过大的力量差让他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跑呢?”   那质问轻飘飘落在耳畔,却让沈念睫羽猛地一颤。   他抿起唇,是无声的拒绝。   晏止行垂眼,指腹略一用力,便将那柔软的唇按压到发白,可很快,又有点点艳色晕染上去。   铁锈的味道弥散开,沈念骤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晏止行从那双眼里找到了某种名为担忧的情绪。   虽然,在几天前,他也同样从中找到了“爱”。   晏止行不为所动,仍带着点冷意看沈念,指腹一点点抚过去,便在那白瓷般的脸颊上留下点点痕迹。   ……是他的痕迹。   这事实让他愉悦。   晏止行俯身,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念念,乖念念。”   那近乎是呢喃的声音落在耳畔,像是游蛇般,沈念心中骤然浮现出点点不祥的预感,他挣扎起来,可很快,有微苦的东西滑过咽喉。   旋即,四肢都发起软来,他像是浮在云上,眼皮也不受控制地下坠。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到了最后一句,轻而柔,带着笑意。   “不想结婚的话……念念,会更喜欢金丝雀的身份吗?” 第48章 金链   温软的、云朵般的被褥盛着他,熟悉的沉香弥散在空气中,沈念浸在黑甜的梦境中。   像是泡在热水中般舒适而让人困倦。   可美梦总有尽头,药效退去,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混乱起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崩裂。   天旋地转,他在一片空白中下坠。   “!”   沈念猛地睁开眼,整个人弹动了一下,发出点模糊不清的呓语。   梦中的小阳台寒风阵阵,还有血的气息,以及那句未能听清的话……   他张开眼,看到一片漆黑,空气中漂浮着熏香的味道,是让人安心的氛围。   ……或许,是梦?   肩膀一点点放松下来,旋即酸涩感席卷上来,就像是睡了整夜都没翻身一样。   在过去是很熟悉的感觉,毕竟李家留给他的床实在窄小。   但后来,却有些陌生了。   沈念缓了几秒,便想起身,可胳膊才刚稍动了下,就立刻感觉皮肉一紧,耳畔也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像是铁器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这想法让他心一跳,转头想看,可眼前太过昏暗,看不真切。   他又试探着抽了下脚,不出所料也抽不动。   这不受控的感觉让沈念恐惧起来,本能地想要挣扎,可忽地,一旁阴影处传来点细微的动静。   本不该注意到,但黑暗无限放大了情绪与感官,沈念略微瑟缩着,转过头。   深色的、垂至地面的窗帘,唯有顶部透着些微的光亮,落在深红色的长沙发上。   而高大挺拔的男人就坐在那里,暗淡的光线衬得那张脸线条更加锋利,深黑的瞳子盯住他,像是某种牢牢攫住猎物的猛兽。   沈念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昏睡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那些模糊东西也清晰起来,铁锈的味道重又涌起,胃部也不受控地翻涌起来。   他想挣扎,可动作细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起身,宽阔的背脊遮挡住本就幽微的光线,而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瞳孔都不由自主放大了点,沈念本能地想往后缩,是躲避的动作,可手上叮当,禁锢住他的退路。   相反,这动作似乎还激怒了男人,脚步顿了一下,旋即那双眼扫过来。   沈念张了下唇,可喉嗓干涩,几乎像是失声了一样。   旋即,身上猛地一凉,柔软的被褥彻底离他而去,被男人随手扔在一边,毫不在意。   冰凉的空气涌上来,让肌肤上细小的茸毛都跟着耸起,沈念终于悚然发现,一直隐隐约约感受到的束缚是什么——   透过隐隐约约的光线,沈念终于看清了,自己正仰躺在床上,上身只着一件极短的水手服,堪堪遮到腰前,稍微一动便有白皙的颜色露出来。   而往下,水蓝色的裙子堪堪遮住腿.根,可还是有一点雪.白的浑.圆弧度露出来,半遮半掩,反而更引得人探寻。   而晏止行的目光就停在那里,幽深难辨。   沈念像是被掐住后颈皮一样,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唇还无意识张着,却不知该发出什么声音才对。   直到晏止行按下床边那个按钮,一阵机器运转的声音,旋即手腕上的桎梏一松。   沈念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被直接翻了个面,裙摆也跟着掀起,露出一点惹人怜惜的颜色。   后腰被按住,那只手宽大而有力,带着截然不同的体温,近乎是强迫地让他塌下去,于是那点弧度就更加漂亮了。   沈念茫然地抬眼,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手腕上两条金链交错到一起,形成一个靡乱的弧度。   随后,他感觉到了一点沁凉,可混沌的大脑还尚未来得及分析出原因——   “啪!”   清脆的一响,旋即是热辣的痛意,沈念瞳孔都放大,从未被如此对待过,膝盖瞬间一软,整个人往右侧栽下去。   可那只手托住他的腰,要他跪好。   他挣扎起来,开口想要出声,可腰间那只手愈发用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更深地塌下腰。   男人似乎被他激怒,随即而来的巴.掌愈发狠,雨点般毫不留情地打下来。   沈念那还没能出口的话直接变了调,成了一声短促的惊叫,尾调都被痛意带偏。   他整个人被打得瑟缩,那漂亮的弧度也跟着躲,像是受不了般,指尖都用力,泛起点点白色。   晏止行便停了,他垂眼看着沈念,那双眼也晕染上了水色,像是委屈极了。   他向来知道要怎么对付他。   若是以前,沈念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晏止行定然会立刻将他抱进怀里,安慰着、哄着,甚至会直接找出那让沈念不快的人,再进行一番报复。   可是现在……   晏止行忽地抬手,指尖捏住沈念下颌,用力得甚至让那一小片肌肤都泛起白,沈念也吃痛般眨眼。   晏止行便笑了,他贴近沈念耳畔,温热的吐息落在耳垂上,一如过去温软的情话。   “叫得真.浪。”   声音低低的,可却让沈念猝然睁大眼,整个人都怔了一下,而晏止行放开他,并不再去看那双眼,而是继续扬起手。   那浑.圆颤巍巍的,像是被打怕了,泛上点点艳.色,却又像是盛开一般晃眼。   晏止行想,这里还是诚实的。   那之后,沈念再也没出声,他安安静静趴在那里,疼狠了也就只是闷哼一声,身子颤一下,便又咬回去了。   一时之间,空旷的房间中,唯有金链碰撞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鞭笞才终于停下来,掌心都泛上点红,晏止行停手,像是安慰般最后轻抚了那浑.圆一下,沈念便应激般跟着抖一下。   旋即,晏止行打开床头灯,幽幽的光照亮一隅,在过去是给予沈念安全感之物。   可今天,晏止行将人抱进怀里,再翻面,看到的却是紧闭着眼,正无声无息哭了个泪流满面的少年人。   他顿了一下,心里最后那点不快也散了,却仍有些粗暴地伸手,用指腹刮去那点湿意。   可指腹太过粗糙,刚哭过的脸颊也娇嫩,被摩挲过的肌肤立刻泛上一点红,更像是被欺负了。   晏止行问他:“疼?”   沈念没开口,只是在那指尖蹂.躏上唇面时,倏地张开唇,恶狠狠叼住,又用尖尖的虎牙去磨。   可那力度也实在小得可怜。   晏止行垂眼看他,只能看到那微微鼓起的脸颊,倒有几分可爱。   他有些手痒,却还记得现在的情况,于是忍住,只含着点捉摸不清的笑意,问:“饿没劲了?”   沈念怔了一下,旋即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更生气了,可牙尖几次用力,到最后也没能咬破皮肤表层。   晏止行又笑了,他抽出手,那指腹还带着点莹润的水光。   随后,他转身出去,关上门与灯,房间中彻底陷入一片昏暗。   这黑暗让沈念控制不住地恐惧起来,自从母亲走后,他总是很害怕独自面对这些。   从前便逼迫着自己忽视,强行让自己习惯……可是,不可否认,在晏家的这些天,他确实习惯了这种生活。   随时转身,便有人在身后,随时伸手,便能投入熟悉的怀抱。   黑暗像是要将喉咙都掐住,连方才还热辣的痛意都可以忽视不见,他本能地想起身,可是叮呤咣啷的金链声又将他唤醒。   他终于想起阳台上晏止行所说的最后一句,整个人都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黑暗之中的时间流逝总是让人没有概念,终于,门再一次被推开,一线光亮透进来,又很快被隔绝。   晏止行走进来,脚步一顿。   那双漂亮的眼里又一次浮现出水光,正盈盈地望着他。   桎梏太过,又坐不住,晏止行便将人抱进怀里,让他跪在自己膝上,摇摇欲坠的。   是好消化的甜粥,晏止行举起勺。   这场景让沈念恍惚了一下,终于想起最开始,也是他从混乱的梦境中睁开眼,然后看到了这个男人。   可现在比之那次要更过分,不止于被注视,连进食都被迫借了他人手。   甚至,那另一只手还落在伤处,柔软而泛着艳.色,瑟请而明目张胆地摩.挲。   沈念跟着发抖,可晏止行又垂眼,像是不满意于他的分心,抬手,像是警告。   那痛意似乎又要涌上来,沈念立刻强迫自己忽视,乖觉地吞下水果粥。   晏止行便满意地拍了拍他。   机械式的吞咽,很快一碗粥下肚,晏止行探了下他小腹,已经微微鼓起,只好遗憾放弃。   他没急着将碗放出去,反而将沈念往上托了托,哑着嗓子说:“吃饱了。”   这话的潜意思让沈念瞬间抬头,随后,那粗粝的指腹又一次按压上唇面,略一用力。   可沈念却没咬,他仰脸看着晏止行,忽地凑上去,咬住那颗喉结。   晏止行便想起,在认识的最初,沈念第二次咬的,也是这里。   他垂下眼,手也跟着垂下去,是一个放任的姿态。   可到最后,那尖尖的小虎牙也始终没带来任何痛意,正相反,晏止行感觉到了一点极细微的濡湿。   是那舌尖轻轻舔上来,带着讨好的意思。 第49章 装乖   窗帘始终没有拉开过,耳畔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剩金链碰撞时所带来的叮当声了。   在昏暗中,沈念几乎丧失了对时间与自我的感知能力。   这让他惶恐,而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居然是晏止行。   那个给他带来这一切的男人。   沈念小声呜咽了一下,最后还是一点点蜷起来,将自己送到了男人怀里,是一个任人掌控的邀请姿态。   于是晏止行便盯着他,微微笑了,掌心也跟着收紧,却不似以往般落在后腰上。   伤处还痛着,沈念看不到,也就不知那里成了个何种凄惨的样子,只是感觉坐立难安,而晏止行悠然地躺在那里,并没有要给他上药的意思。   这样也好。   毕竟……想起前两次的“上药”,沈念心有余悸。   他贴在晏止行胸口,听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是黑暗中唯一的声音。   莫名地,心也一点点定下来,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耗费了他的体力,沈念终于忍不住,眼皮慢慢坠下去,最后陷入昏沉的梦境。   那细细的呼吸声重新平稳起来,温热的气息洒在胸口,过了不知多久,晏止行才伸手将人拉进怀里。   耳畔便响起金链碰撞的清脆声音,扰得沈念皱起眉尖,将脸更深地埋了埋,弄得晏止行有些痒。   但他却没动,只是静静盯着沈念,那张小脸上还残存着泪痕,哪怕在睡梦中唇也是紧抿的,一副被欺负坏了的样子。   他伸手,指腹一点点捻去那点湿意,又救出那被牙尖反复磨到泛白的唇,随后解开金链。   链上垫了软布,但大概是沈念肌肤太过娇嫩,仍不可避免地留下一圈红痕,轻轻一碰就让他疼得皱起眉,想躲。   晏止行便稍微用了些力,将那手腕箍在手中,仔细而轻柔地揉着,看着那点红痕一点点散开。   沈念也从最开始的抗拒躲避,到后来的哼哼唧唧,似乎觉得有几分舒服,软在他怀里任由作为了。   手腕脚踝都是一圈红印,晏止行细细为他处理了,同时想着,为什么不能乖一些呢?   最后,他将沈念放在床上,跪.趴着,准备查看最后一个伤处。   裙摆很短,在这种姿势下更是什么都遮不住了,原本雪白的浑圆弧度此刻微微肿着,还泛着一层薄红,看上去可怜极了。   晏止行拉开床头柜,从中取出药膏,用指头刮了点。   但那地方太过敏.感,又伤得痛,哪怕是冰凉的药膏敷上去,都让沈念无意识地抽了一下,本能地要躲,可又被晏止行按住腰。   哪怕是在睡梦中,他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要翻过来,同时用手乱七八糟地拽着推着,可奈何意识模糊,怎么也不得其法。   晏止行打的时候都没心软,这会就更不会因为他哼几声就停了。   但沈念太过抗拒,连推带踹,搅得他一时没办法继续,眉头便拧起,他将金链重新拉过来。   清脆的声音像是让沈念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他瞬间不动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喉咙里发出点细微的咕噜声,就像是被扼住后颈皮的猫崽子一样。   晏止行看他一眼,将金链子丢开,便见沈念表情放松了点,却还想往后躲。   但只要一扯链子,整个人就立刻停住了。   被这么一吓,倒是听话了不少。   晏止行还算满意,正准备继续为沈念涂药,却忽地想起什么,看了眼时间。   该洗漱了。   他暂时搁下药,转身进了浴室,放好水,仔细探过温度后,才将沈念放进去。   温热的水包裹住沈念,最开始是失重般的不安,那双蝶翼般的睫羽也颤着,直到最后被温热的大掌托着,落到实处,才终于让他眉尖放开了点。   可屁.股还痛着,沈念坐不住,又哼哼唧唧撒娇,试图来逃避这样的对待。   晏止行思索片刻,索性将毛巾打湿,迭起来放在浴缸底部,然后将沈念抱起,要他跪在那里。   这姿势可累多了,沈念当然不乐意,可晏止行安抚般捏捏他后颈,说:“乖一些。就一下。”   沈念顿了下,熟悉的声音让他本能地想听从,可又忍不住瑟缩恐惧,两种割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做了。   而晏止行就看着他挣扎。   过了十几秒,沈念安静下来,他乖乖地不动了,努力撑起身子。   晏止行眼底便闪过一丝愉悦。   温热的水流浇上来,激得身子都跟着一颤,晏止行伸手按住那塌下去的腰,说:“别乱动。”   他意识还不大清醒,而方才的对峙中,显然又是对晏止行的信任更胜一筹,于是他又一次顺从地听了晏止行的话,任由对方用指腹为自己细细擦过每一寸肌肤,又打上柔软的泡沫。   最开始还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洗澡总是一件让人身心放松的事情。   紧绷着的肩膀也一点点松下来,耳畔响起花洒的声音,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却轻柔得多,将泡沫与疲惫一同带走。   他完全放松下来,意识也要彻底沉睡,膝盖晃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往一旁栽倒下去。   而这次,他落进了一个熟悉而宽阔的怀抱,随之而来的对待也绝对不是粗暴。   似乎已经有些陌生的温柔。   沈念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到了那张英俊的脸,他盯了片刻,而浴室中都安静下来。   晏止行的下颌线一点点绷紧,直到沈念忽然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显然,他认出了晏止行,并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粗暴对待,带着满怀信任,连心神都跟着放松,不由自主地贴过去。   晏止行衣襟早被打湿,也因此能轻易感受到胸膛处来自另一人的温度,他伸手摸了下沈念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将人抱出去。   温热的水,熟悉的怀抱与沉香,沈念蹭了蹭晏止行,而后彻底陷入熟睡。   晏止行将人塞进被窝,又取了药膏给他上药。   这次沈念乖觉多了,哪怕累狠了也没直接趴下去,只是到最后,大概还是有些痛,却也只是蹙起细细的眉忍着,等到他放回药膏时才贴过来,伸手抱住他胳膊。   然后,像是撒娇一样,又像是梦呓,小小声嘟哝着:“别欺负我了……”   晏止行动作一顿。   -   书房。   已是深夜,星子点点,晏止行坐在落地窗前,静静眺望着夜色。   计算机仍在弹出消息,他却并不怎么在意,过了几分钟才终于转身。   竹轩那日做得还是太过招摇,众目睽睽之下,他将沈念带走,之后便鲜少出现人前,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干了什么。   旁人也就算了,而李父作为沈念生父,居然也唯唯诺诺不敢出声,于是一时之间就成为众人明里暗里或打听或讥讽的对象。   但晏止行并不在意。   他点开第一条消息,出乎意料,居然来自祝庆云。   祝医生显然对于金丝雀又一次的跑路未遂十分怜爱,并援引律法向金主声明打人犯法,并贴心附上一句,如果没忍住的话,自己可以提供相应的医疗服务。   晏止行没什么表情地删掉,然后点开下一条。   是薛助理发过来的,前面长篇累牍,都是在说工作上的事。   毕竟这几日也确实是工作日。   这让晏止行眉头松了松,正思索着如何回复,可等拉到最后,薛助理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隐晦打探沈念的情况,并且,话里话外还颇有几分求情之意。   求情?   那谁来可怜他?   晏止行冷笑,挑着回了几个关键的事务,最后回一句,如果很闲的话,最近有个出国的“美差”。   再往下是老爷子发来的消息,晏止行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老爷子会放什么屁出来。   无非是什么不要困于儿女私情,要以家族为重,要么就是趁早联姻,千万不能学了你父亲之类的。   他没点进去,直接删了。再往下翻,则有些诧异地看到了秦声之类人的消息,大都也与沈念有些干系,明里暗里要他下手轻些。   什么时候,沈念与这些人关系这么好了?   晏止行有些微的不悦,他没再往下看,而是径自起身,大步回了房间。   房间仍是昏暗一片,沈念正静静睡着,熏香也燃着,空气中是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晏止行站在那里,忽地想,如果他们结婚了,会不会也是这样子?   家庭。   ……他垂下眼,不再去想这些东西,只是摘了无名指上的戒指放进抽屉,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躺平,怀里便骤然钻来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沈念像是刚被他吵醒,一双睡眼还朦胧,仰头望了他两三秒,便很放心地贴过来,还用脑袋蹭蹭他,随后呼呼大睡。   而晏止行僵在原地,低头,眸光有些莫名地盯了沈念片刻,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闭上眼。   ……起码,现在还是很乖的。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他也不是不能考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房间昏暗,在他没注意的角落,沈念悄悄睁开眼觑他。   眼底分明是清明一片。 第50章 扮演   第二日一早,沈念睁开眼,入目仍是漆黑一片。   稍一动弹,手腕脚踝便传来熟悉的束缚感,还有清脆的当啷声。   沈念沉默片刻,先是转头看了一圈儿。   很好,晏止行不在。   他这才松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又试探着活动了下。   身子并不僵硬,这金链应该是刚套上不久,还有……   不知道是因为晏止行手下留了情,还是因为后来的药,那伤处也不痛了。   想到昨晚自己“睡着”后,对方的动作,沈念想,或许,大概,晏止行也没有那么生气?   他正检查,却忽地听到一道开门声。   明亮的光从门缝里透出一线,沈念警惕抬眼,便与晏止行对视上。   晏止行也正望着他,见对方听到开门的动静,似乎有些畏惧一样,本能地往后缩,便带起一阵叮啷的声响,煞是好听。   或许,以前就该给沈念戴些饰品?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   就像是在等待小流浪猫的亲近一样。   而他最后,也确实等到了。   沈念还有些犹豫,但最后大概还是怕挨打,怯生生地贴过来,用那柔软的侧脸蹭了蹭他掌心。   是顺服的姿态。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他任由沈念蹭完,掌心一翻,带着嘉奖的意味,摸了一下沈念脑袋,并不吝啬道:“很乖。”   沈念松了口气,借着黑暗的掩饰,悄悄抬眼望了下晏止行。   对方神情沉静,那双眼眸也幽深,看不出情绪,但是显然比之昨天好了不少。   沈念松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装乖还是有用的……   倏地,那双眼垂下来,没什么表情地与他对视,像是看透了他的一切想法般。   沈念吓了一跳,立刻移开目光,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样子。   ……大概,是有用的吧。   这点不确定,在他又一次被晏止行投喂完之后,迅速攀升至了顶峰。   床头那盏小灯打开,映出一小片天地,而沈念靠坐在床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正摊开在腿上的那套衣服。   黑白的配色,前襟搭配了一条半长不短的白色围裙,后腰处一只大蝴蝶结作为点缀,裙摆极短,也很蓬,露出层层迭迭的蕾丝,是很经典的款式。   更准确点说……那是条女仆裙。   而再想想晏止行方才提出的要求,沈念感觉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什么“扮演”、“女仆”、“主人”之类的词……   晏止行坐在一旁静待了几秒,见沈念像是凝固住一般始终没有反应,便撩起眼皮望过去。   “不想?”   沈念仰起脸,一双眼湿润润的,泛着水光,看上去委屈极了,小声叫他:“晏先生。”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最后也只是微微咬了下唇,露出一点莹白的颜色。   晏止行盯着他,而沈念飞速地眨了下眼,眼中的湿意便溢出来,颤巍巍滑落到那颗小痣处,更显脆弱了。   晏止行便笑了,他伸手钳住沈念的下颌,望过去,目光已经是有几分痴迷了。   “好可怜……”他低低说:“所以,我来帮念念换衣服,怎么样?”   明明是询问的语句,可晏止行却径自将裙子提起,拉开拉链,又伸手去解沈念手上的金链。   冰凉的触感贴过来,沈念打了个寒战,而对方显然是心意已决。   他只好不情不愿妥协道:“我自己穿。”   伸手想接过那条裙子,可拽了一下,没能拽动。   沈念没敢抬头,索性将自己靠得更近些,几乎是整个人都抱住了那条裙子,又软声求,百般保证自己会穿好,一定让晏止行满意。   这样一看,倒像是他自己非要穿一样。   晏止行盯了他片刻,便松了手。   沈念连忙抱着裙子下床,只是地上并没有他的鞋。   ……也没有地毯。   他在光脚去浴室和干脆在床上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脚心落在地面上,是冰凉的,让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而身后那道视线,简直让他如芒在背。   关上门,打开灯,那一瞬间沈念甚至感觉双眼有些刺痛,是太久没见光的症状。   缓了十几秒,他才睁开眼,看向镜中。   他注视着自己。   本以为会满脸忿然,再不济,也会因为昨天粗暴的对待和耗费心力的伪装而带上疲态。   可出乎意料,镜中人神情平静,甚至,眼角也是微微弯起的。   他怔怔地伸手,指尖碰上眼尾,是干燥的。   ……怎么会这样。   他慢慢呼了口气,不再想了,只将目光落到怀中抱着的女仆装上。   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沈念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只希望他这般乖顺,晏止行也能心软一些,起码不要再关他了。   万幸,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以前那套睡衣,而非别的什么奇怪裙子。   沈念将睡衣脱了,只是脱睡裤时迟疑了一下。   ——没有内.裤。   于是手便停在一半,犹豫了两三秒,重新将睡裤提了上去。   女仆裙尺寸刚好,腰间留不出一分余量,以至于套上的时候,沈念甚至挣扎了两下,差点将衣服扯烂。   ……质量好差,不会是晏止行故意的吧。   他暗暗腹诽,但还是很听话地将裙子拽下去,又整理了一下领口和后腰的蝴蝶结。   还行,比起昨天那套水手服来说,正常太多了。   完全可以接受。   唯一不太好的是,因为裙摆太短,走动间便会有白皙的颜色泄出来,沈念扯了下睡裤,想着,还好有这个。   衣服换好了,那么接下来是……考察,女仆的面试考察会是什么?   尤其是,主考官还是晏止行……只怕更难捱。   他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还仔细想了一下女仆的职责是什么,这才出了门,小步走到晏止行身边,低眉顺眼地喊:“先生。”   眼前这位,就是他的雇主,同时也担任了主考官的位置。   也因此,这让新上任的女仆更不安了。   而晏止行闻言,却忽地伸手将他下巴勾起,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片刻,问:“新来的?”   语气也是倨傲而冷淡的。   问完,不等他答,便扫过他全身装扮,不满地拧起眉。   沈念瞬间提起心,果不其然在下一刻听到了对方的话:“上一任主人,就是这么教你穿衣服的?”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微微仰起脸,露出那双颤着的、带着湿意的眼睫,声音也有些抖,说:“没有……”   “没有什么?”   说出这种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为难了,沈念咬了下唇,才终于小声说出:“您是第一位主人……”   晏止行微不可查地怔了下,连神情都和缓了不少,眼底像是愉悦,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沈念垂着眼没说话,慢慢挪过去,然后——   他瞳孔猝然睁圆,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低头,本能地伸手想要拦住,可是晏止行动作更快。   男人的手往下探着,轻而易举便拽住了沈念睡裤底部,问他:“这是什么?”   “……是,”沈念磕绊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安全裤。”   晏止行盯着他,说:“这不合规矩。”   沈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合规矩?那难不成脱了吗?   这可能性更是让他摇头,毕竟女仆的工作有很多,拖地擦桌,这样的话会很不方便的。   他连连后退,而这次,晏止行竟出奇得好说话。   男人温和地看着他,就像是任何一位有素养的雇主一样,文雅道:“去换一件就好。”   换一件,当然是最快最好的解决办法,既合了规矩,又不会影响干活。   可是……   沈念很为难地扯了一下裙摆。   这房间的布置是全然陌生的,更何况他现在是这样一个身份。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衣物会放在哪里。   但没关系,宽容的雇主再一次原谅了他,甚至不辞辛劳地亲手为他递上所需要的。   那柔软的织物静静躺在男人宽大的掌心之中,是很漂亮的,中间处——准确来说,应该是肚脐的下方——还缀了一个小小的粉白色蝴蝶结。   没人会拒绝这位温雅雇主的好意,可是,这分明应当是属于女生的服饰。   刚上岗的女仆踟蹰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雇主抬起眼,很宽容地看着他,问:“不喜欢吗?”   拒绝雇主显然是不应当的。   但就此接受,从此穿着这种衣服在家中四处行走,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沈念纠结得眉都快要打结了,他看着晏止行,最后还是挪过去,凑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显然是不合规矩的,毕竟谁家女仆会这样和已婚的主人亲密接触呢?   可晏止行却微微笑了,他说:“我知道了。”   沈念松了口气,满心以为对方会就此松口,不再强行要他“合规矩”了。   却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对方取出另一条眼熟的织物。   通体呈奶白色、布料甚至比珍珠还要少。最上一根纤细的线堪堪坠住其下交叉的珍珠,刚刚好成一个圆弧形,可以托住那最脆弱的地方,而往后则是一根细线,与珍珠串连,滚动着磨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第51章 珍珠   这是沈念第一次踏出房门。   久违的阳光落在身上,带来暖融融的感觉。   入眼的景色全然陌生,二楼尽头的窗外广阔无垠,满是带着枯色的青草地。   若是春夏,想必会非常有生机吧。   沈念想起之前晏止行所描述的“新家”,……就是这里吧?   他没再多想,转身下了楼梯。   只是,动作却比往日缓慢了许多。   圆润的珍珠随着走动而小幅度翻滚着、磨着,下楼时又跟着动作而往内陷,被咬进去,便有陌生的感觉一点点升起来,从尾椎骨一路往上,让沈念瞳孔都有些涣散。   他从未觉得楼梯有这么长过,眼前世界都摇晃起来,终于到最后一阶,他长舒了一口气,放松警惕。   却猝不及防在脚尖碰到地面时,身子骤然失重,那圆润的珍珠也被重重咬进去,眼前近乎是一黑,他发出一声极短促的惊呼。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正相反,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他后腰,雇主正站在他身前,用那双深邃而沉静的眼望着他,眉尖是微微皱起的,似乎对新来的女仆的职业素养产生了怀疑。   “小心一些。”   沈念借力站稳,仰脸看过去,眼睫都沾染上了几分雾气般的湿,声音也是,细细的,“谢谢您。”   晏止行顿了一下,忽地抬手,指腹轻轻擦过沈念眼尾。   他本能地眨了下眼,再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过去,便见对方神情平静而疏离,说:“今天上午将书房打扫一遍。”   他低眉顺眼地应了,而晏止行仍看着他,过了两秒才说:“工具在杂物间,自己去拿。”   杂物间在一楼尽头,而书房又在二楼。   这一路过去,又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但这毕竟是女仆的职责。   沈念只好咬着唇一点点挪过去,每走两三步便需得停下来缓几秒,眼神是涣散的,唇也是微微张开的,显出一种少见的艳色。   晏止行便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指腹。   这段折磨漫长又无助,但好在最后沈念还是来到了书房前。   干净的白布已经打湿,还有刚拆封的扫帚……   他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想必会更难熬,但别无选择,只能伸手去推那厚重的实木门。   可他现在手软脚软,根本提不起劲,反复推了两三次,才终于撬动一丝。   眼底升起希冀的光,沈念连忙继续用力,终于那实木门向他敞开。   耳畔也立刻传来一阵陌生的交谈声,他僵了一下,抬头才看清,晏止行正坐在计算机前开会。   见他来了,晏止行微微抬手,计算机里的声音便立刻消失了。   随后,他戴上耳机,没再分给沈念一点视线,只淡淡道:“没事,是新来的佣人,继续吧。”   沈念刚费力地将扫帚拿进来,便听到这一番话,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莫名地还是有些委屈。   他没再看晏止行,埋头开始擦桌子。   实木制的办公桌冰凉而干净,指腹捏着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过去,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可身子却受不住般微微弓起,沈念咬着唇不说话,而耳畔晏止行的声音冷淡,正逐字逐句挑出汇报人的毛病。   麦是开着的。   这个认知让他更不愿出声,只独自忍着,两只手也无目的起来,胡乱地擦着,直到不小心碰掉了桌面边缘的文件。   他本能地弯腰要去拦,这动作他在高中便做过很多次,驾轻就熟,从未失手,可这次却忘了那还绞着的珍珠,随着动作幅度,后腰眼一阵发酸发麻。   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他膝盖都跟着发软,但好歹还记得晏止行正在开会,死死压着声音,同时努力调整姿势,拉了一把桌子,这才没跟着文件一起摔下去。   眼前还有些发黑,他半蹲在地上缓了几秒,才终于缓过神,将文件捡起来,重新放回桌上。   放下东西时,他像是不经意般抬眼望过去,便见晏止行仍坐在计算机前,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像是无动于衷,也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沈念。   没由来的,沈念又有些委屈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   明明说过,不论自己做什么,是否骗他、瞒他,晏止行都不会在意。   眼睫落下去,沈念抿了下唇,不再去想。   也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桌下,晏止行正收回方才伸出去的手,而后,重又将目光移到计算机屏幕上,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在又出现一两次意外后,沈念终于勉勉强强将书桌这一块收拾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珠子的原因,腰都跟着酸疼起来。   他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继续要去拿扫帚。   可刚转身,身后便传来雇主的声音:“倒杯水过来。”   这是沈念第一次来这里,对饮水机的位置当然也是不清楚的,他猜测一旁的休息室中应当是有的。   于是,他小心地端起桌上的玻璃杯,艰难地走向休息室。   而他身后,晏止行看着他,目光停在那颤抖个不停的雪白腿.根上。   他微微眯起眼。   好不容易走到休息室前,沈念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便猛然察觉到不对。   ……休息室的门,是锁着的。   而雇主适时地解答了他的疑惑:“饮水机在一楼厨房。”   沈念眼前一黑。   他还记得下楼梯时的折磨,膝盖弯折时那珍珠也跟着绞紧,而好不容易站稳,那珍珠却偏偏又收紧,勒进去,短短几步路便走得大汗淋漓。   而这一次,居然又要下楼去最远处的厨房,然后再捧着一杯热水,一步一步爬上来……   光是想想,沈念就有些脸色发白。   而晏止行坐在那里,似是连眼神都懒得予他,只是指节曲起,轻轻敲着桌面,显出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沈念在心里抗争了几秒,终于还是屈服。   他想,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这些天来,一直都是晏止行在单方面地迁就他,也并没有索取任何,而他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对方。   那么,现在,晏止行生气,乃至于漠视,都是很正常、很应当的。   他将心态摆正,而后捧着水杯,重又慢慢往外挪。   但那东西已经折磨了他太久,成了最契合的样子,稍微一动便咬进去,积累已久的陌生感觉便簇拥过来,层层迭迭将他包裹,让他眼前泛起一片白。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沈念无意识地张开唇,像是想要汲取氧气,却显得整个人更无助了。   晏止行仍在开会,只是那声音却渐渐远去,成为一片模糊而杂乱的背景音,纯白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串珍珠,是莹白的、圆润的,却也是可恶的、生厌的,绞着、磨着、咬着。   他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了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又有乌云卷过去,让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是很讨厌的感觉。   可是,另一种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的感觉又从小腹升起来,几欲灭顶,让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战栗、瑟缩,直到眼前炸开一片迷幻的颜色。   呼吸都跟着停了两三秒,沈念感觉整个人的存在都失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觉一点点恢复,他听到了抽泣声,像是来自极远的地方。   随后恢复的是知觉,他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正落在小腹上,一圈圈地揉着,让他四肢百骸都放松。   他睁开眼,与晏止行对上目光。   沈念终于恍然地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在哭。   那过载的快.感如潮水般落下去,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还有些发抖。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倒水。”   嗓子也是哑的,说到最后,甚至还打了个哆嗦。   晏止行叹了口气,伸手将桌上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拉开,露出里面的样子。   小水壶、热水器一应俱全。   沈念怔了一下,晏止行便已经接好了水,递到他唇边。   不知是因为刚哭过,还是确实缺水太久,喉咙确实有些干涩。   沈念顺从地张开嘴。   晏止行便看着他,从那湿漉漉的睫毛到盈着泪的眼,还有干涩的唇,伸手轻轻抚上去。   脸颊也是冰凉湿滑的。   沈念抿了几口便将杯子推开,又挣扎着想下去。   晏止行无奈,略显强硬地将人按住,囚在自己怀里,这才问:“怎么今天这么听话?”   沈念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去,便被轻轻摸了一下脑袋,力度克制而温柔。   “乖,”晏止行哑声道:“我原谅你了。”   “你现在,可以更任性一点。”   瞳孔都无措地放大,沈念整个人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晏止行分明还在看着他。   那双眼深邃而沉静,一如既往的包容。   他说:“不要怕。”   这是沈念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牙齿都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近乎是茫然地问:“为什么?”   ——他分明没有道歉。   明明是想要的结果,可真正得到时,他却又混乱极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惩罚也好厌弃也罢,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什么都没做,晏止行便重新将他捧起?   而晏止行看着他,在他还颤着的眼睫上落下很轻的一吻,像是对待一只脆弱的蝴蝶。   “因为,我爱你。” 第52章 信任   沈念愣住了。   很简单的三个字,连刚牙牙学语的婴孩都会表达,而响应也非常简单,只不过是填上一个“也”字罢了。   他却像是失了言语一样,感觉舌头都要打结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喉嗓干涩,挤不出声音,而晏止行还在吻他,轻柔得像是对待一捧雪,随时都会化掉般。   “乖,”他说:“本来是想将你关个四五天的,毕竟你也欠了我这么久。”   晏止行说着,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是妥协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没舍得。”   “你——”   “嘘,听我说。”晏止行伸手,指腹按住他欲张开的唇,道:“这四天里,我想了很多。”   沈念仰起脸去看他。   心底泛起点隐晦的不安,他像是等待宣判罪行的囚徒般惴惴,尽管他知道晏止行并不会这样做。   在离开的这四天……他回了李家,见证了父亲那可笑的态度转变,也见了另一些人,生活忙碌而充实,过去在晏家的生活就像是一场美妙得过了分的幻梦。   偶尔午夜梦回时,他会惊觉身边空荡,本能地想寻找那个熟悉而宽阔的怀抱。但也没关系,独自一人才是常态,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忍受这种孤独,并且尽快适应。   可这四天里,晏止行又是怎么想的呢?   是被忤逆的愤怒吗?还是遭受背叛的厌弃?亦或者是……被心爱之人拒绝的痛苦?   心爱之人。   这四个字套在自己身上,竟让胃部都跟着收缩,泛起点酸涩的感觉。   居然……也会是自己吗?   不期然的,他与晏止行对视了,那双眼沉静一如往常,映出了他略带苍白的脸。   随后而来的,便是熟悉的抚摸与安慰。   那只手落在发顶,慢慢往下,最后停在脸侧,动作很轻。   “我吓到你了。”晏止行声音低沉,语气也笃定。   “你还太小,又与我认识时间太短,结婚这种事,还是有些超过了,是吗?”   近乎是温柔而平等的询问让沈念更不适应了,他仰脸望着男人,神情有几分错愕。   在过去的印象中,晏止行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强势、雷厉风行才是他的代名词。   这也很正常,晏氏需要这样的领头人,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几年前挽大厦于将倾。   更何况晏止行从来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无人敢忤逆他。   可是现在……   他望着男人,有些恍惚了。   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样子?   沈念没有开口,可他的表情分明就给出了答案,于是晏止行便笑了,他很坦然道:“在最开始,我确实是不明白的。在我看来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念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确实是这样的,从晏止行的视角来看,他游离在家庭之外,不被任何人欢迎,自己尚且没有自保之力,又被父亲推着去参加宴会,去认识那些人。   那么,选择与晏止行进入婚姻,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可晏止行却伸手,轻轻抚过那眼尾。   沈念正望着他,眼里像是闪着碎光,让他有一瞬的出神。   在那天晚上,他分明从这双眼里看到了爱意,一日他自己。   也因此再也忍受不住,俯身落下一吻的同时,也将那枚戒指戴了上去。   李父不足为惧,而晏氏早已是他的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挠他们,那么结婚也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他考虑了所有,却唯独没考虑到沈念的想法。   ——沈念不愿意。   “因为你母亲,是不是?”   沈念猝然抬头。   晏止行看着他,笃定道:“你的母亲当年便是因轻信他人,才走上那样一条艰难的路,你害怕……和她一样的结局,对吗?”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可却仿佛惊雷般炸响,沈念整个人都怔住了,瞳孔也跟着发颤。   他似乎又嗅到了久违的槐花香,他的母亲死在那个季节。   冰凉昏暗的医院,满目刺眼的红,而垂死的女人就躺在那里,瘦削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骷髅般的手死死抓着他,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将父亲的信息告诉他。   明明已经走到最后一刻,可说着的、念着的,却还是那个男人。   以及,那个男人所带给她的所有苦难来源,她的血脉,名为沈念的孩子。   ……为什么呢?值得吗?   这个想法困惑了他很久很久,他想了好多好多年,从小城到首都,一路跌跌撞撞,却怎么也想不通。   他便不想了,干脆埋头往下走,路也就越来越黑、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不,准确来讲,自从母亲死后,他便是独自一人了。   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   “可是念念,我与李振晖不一样。”   熟悉的声音将他带回人间,他怔怔地抬起头,便感觉有温热的指腹擦过眼角,捻去那一点湿意。   晏止行说:“你这样,对我并不公平。”   沈念像是还有些回不过神,闻言怔怔道:“……对不起。”   晏止行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捏了下他脸颊,说:“原谅你了。”   沈念仍呆呆的,本能地回了一句:“谢谢。”   晏止行看得心痒,想着,这时候如果说些其他的,会不会也这么乖?   但毕竟还在谈正事。   他只好遗憾地制止这个想法,低头与沈念额头相抵,他感觉到了沈念的体温,是微凉的、比他要稍低一些。   他问:“还记得我父亲吗?”   这名词太过陌生,说出来时晏止行甚至察觉到了少见的别扭。   沈念立刻被吸引了注意,点头道:“记得。”   那晚他们将耶耶送还给了秦声,也因此,秦声主动给沈念讲了一点晏止行小时候的事,并向他发出警告,要他小心晏止行。   而后回到家,晏止行便向他讲述了自己父母的故事,由联姻而起,本来该是两情相悦的佳话,可最后却戛然而止于一场意外。   母死父疯,是惨烈的结局。   但这些……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仔细回想着那天晚上,可所能想到的最多也不过是那一句“不择手段”。   这没什么,早在最初接触时,他便知道晏止行绝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完就扔更是妄想。   晏家这位,在A市的名声从来算不上好。   沈念心知肚明。   但那时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似乎是,觉得晏止行还算是喜欢他,对他也温柔,两人各取所需——好吧,这个确实是有点自欺欺人了。   毕竟晏止行什么都没有要。   可沈念仍可以欺骗自己,他迟早可以和晏止行公平交易,然后一刀两断,干干净净……直到,婚戒被套到指根,心底才后知后觉地升起恐惧。   太重了。   他垂眼,像是不经意般扫过去,却见晏止行手上并没有戴着戒指,微不可查地怔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目光。   晏止行像是没有察觉到,继续道:“我一向不屑于他做出的那些事,自认为永远不会落得和他一样的结局。”   那时两人的矛盾已经到了顶峰,晏父再也无法容忍妻子对于事业的追求与对他的“忽视”,在晏母出发前的那晚上与她大吵一架,以至于最后做出扣押晏母身份证件,将人关在家里的混账事。   老爷子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赶过来削了晏父一顿,又亲自将晏母送上飞机。   而后,晏母死于雪山之上,消息甫一传来晏父便失了理智,将老宅砸了个稀巴烂,疯得人尽皆知。   再往后的事情,不提也罢。   沈念不由自主地追问:“后来呢?”   晏止行垂眼盯住他,太过专注,过了两三秒,沈念有点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   晏止行便轻轻笑了一声,他伸手勾住沈念不听话翘出来的发丝,触感也是柔软的。   他说:“你逃婚的那天,我真的很想将你绑回来,锁在床上,然后……”   声音压低了些,而沈念就像是察觉到危险的某种小动物,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却碍于姿势,只能更往晏止行怀里钻了。   那滚烫的吐息落在敏.感耳垂上,可沈念还没来得及抗拒,便听到了接下来的话——   “每天草你,把你草熟了,草得只会张开腿,只认识我一个人。”   “!”   耳垂瞬间烫起来,沈念近乎是惊慌地伸手去推他,要去捂他的嘴:“你文明一点……!”   晏止行还在笑,甚至抓住沈念的手腕,贴在脸侧。   并没有亲吻,只是细细地摩挲抚弄,就已经足够让沈念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好,那念念也要乖一点。”   沈念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不太公平的交换,也或许说是被晏止行的话弄得脑子都乱掉了,稀里胡涂就同意了下来。   晏止行就又捧起他脸颊,细细地吻他,同时要他保证。   “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   “念念,我可以让步,但同时,我希望你对我也可以多一些信任。”   “不管是什么事,好不好?”   眼睫颤了一下,呼吸都被男人剥夺,沈念说:“……好。” 第53章 新家   之后好像又说了很多,但已经记不真切了。   沈念被晏止行抱在怀里,身后是冰凉的实木桌。   狭小而安全的空间,眼睫一点点坠下去,最后慢慢合上,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晏止行便停下,他仔细地看了沈念很久,听着那平稳的呼吸,而后才将人抱起来,进了浴室。   温热的清水落上来,沈念无意识地躲了躲,又钻到晏止行怀里去了。   确实是被欺负惨了,指腹碰上去时,沈念还在本能地发抖。   很听话,但和昨夜是不一样的。   晏止行将人抱起,掀开被子塞进去,而后掖好被角,在沈念额头上落了一吻。   “晚安。”   只是,在离开时,衣角处却传来一阵轻轻的阻力。   是沈念拉住他,还有些迷蒙地张开那双眼,雾蒙蒙地望过来,而后挣扎着要起来。   晏止行无法,便只好跟着躺下去,将人抱在怀里,肌肤相贴时温度也传过来。   熏香还燃着,时不时会有香灰簌簌落下来,是让人安心的气息。   而后,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第二日醒来时,腿根还有些酸痛,沈念哼哼唧唧不愿意起,而晏止行也很纵容。   直到男人伸手,轻轻捏住那一片软肉,还一本正经说要帮沈念揉一揉。   沈念吓了一跳,他可还记得上次这里受伤时,晏止行借着“抹药”之名做了什么事!   但那有力的手攥住他,已经微微陷进软肉里,便呈现出一点诱人的凹陷,又泛上点粉色。   指腹略微一用力,酸涩与疼痛,还夹杂着一点点的痒意一同涌上来,沈念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去推晏止行,声音都带着颤意,“不要,我不疼了。”   可已经迟了。   晏止行说:“不可以讳疾忌医。”   “念念,忍耐一下。”   ——这算哪门子的“医”?!   可伤处传来的奇怪感觉太过强烈,而他与晏止行的体力差又太过悬殊,那自以为激烈的反抗也微不足道,只能白白耗费力气,最后任人揉捏了。   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是晏止行弄的,那么现在让晏止行给自己按摩也很正常……   可下一秒,他却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不行……!”   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耳尖也泛上一层艳色,近乎是恼怒地抬脚去蹬,却又被男人牢牢攥住脚踝。   他就知道晏止行又不安好心!   但他反抗了几分钟,晏止行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握住他脚腕,然后一寸寸地用指腹抚摸下去,最后又停在最开始的位置。   沈念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了,只能打着轻颤,用力地闭上眼,眼前是空茫的,耳边的一切也远去了,在登上山巅的那一刻,空白的脑海中骤然闪过几个字。   ——自作自受。   以至于,明明两人都醒得很早,却愣是在床上玩闹了一上午,到午饭时才终于下来。   沈念腿脚还是软的,可却很坚决地拒绝晏止行的“帮助”,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晏止行无法,只能好笑地跟在他身后,同时看着少年人那细长的、还在轻微发抖的小腿,想着,这么一下就成这样了,等以后结婚了可该怎么办?   沈念才不知道身后人的龌龊心思,他走出房间,终于看清了新家的样子。   前两天太过仓皇,没能细看,今日一看,沈念才发觉,新家的布局和之前市内那套公寓是差不多的。   只是空间更大了一些。   以及,前两天还只有他们两人,今日却多了不少,放眼望去,有正打扫地面的阿姨,也有正擦拭柜台的管家。   都是生面孔。   见他们下来了,略略行礼称呼了一声,便各自散开,避进了其他房间。   沈念还有些不太适应。   直到走进餐厅,他微怔了一下。   饭已经摆好,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看上去是最熟悉的菜色,诱人极了。   而厨房中,刘姨正端着饭往外走,抬头看到他,顿时乐呵呵地微笑起来,“念念,欢迎回家!”   随后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晏止行,笑容微微敛了一下,规矩道:“先生。”   晏止行颔首,随后坐在沈念身旁,拿起筷子,为他夹了一片细嫩的鱼肉。   他机械式地夹起放进嘴里咀嚼,还没来得及尝出味道,便忽地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他转头,便见一只浑圆的白团子颠颠朝他跑过来,又很热情地绕着他椅子打转,抬起前爪要搭上来。   沈念愣住,本能地伸手,便捏住了什么柔软而有韧性的东西。   捏一下,小狗便汪一声,还试图来舔他。   过了片刻,沈念才反应过来,是小狗的肉垫啊。   他垂下眼,与椰子对上目光,小狗那双豆豆眼黑亮亮、水润润的。   明明是他擅自将小狗带回家,又完全不顾小狗的意志将它丢下……可是,小狗看上去完全没有计较之前被抛弃的事情。   它只是看着沈念,小声嗷呜了一声,像是很担心的样子。   沈念便用力揉了下小狗脑袋,又起身从熟悉的地方翻出狗粮和狗盆,给椰子也盛满饭。   椰子眼睛都亮了,用力舔了沈念一下,这才埋头苦吃。   沈念抬头,唇边晕染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   似乎一切都与从前没有差别,就好像那几天的事情也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他喜悦。   却不想,抬眼间正与晏止行对上目光。   对方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莫名地,沈念耳尖都泛上点红,他立刻将脑袋埋下去,却又觉得这简直是在承认自己心虚了,便又昂起头,和晏止行保持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沈念认输了,灰溜溜低头开始吃饭,便听到对面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一顿饭很快吃完,刘姨将碗筷都收走。   椰子也吃完了,将盘子舔了个干干净净,蹲在原地看着沈念,小声汪呜叫着。   沈念蹲下身,摸着小狗脑袋,正想夸一句,却忽然被晏止行也摸了下头。   他扭头,便落进了那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眸。   ……   这还是沈念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离开室内。   屋外阳光明媚,落在身上带来一种久违的暖意,他这才发现,外面的空间极为广阔。   这似乎是个庄园,他身后是这些天所住着的主宅,往后不远处有一些小房子,看上去应该是刘姨她们住的。   而往前是一段鹅卵石铺设的石子路,他猜测尽头应该是大门。   左手边的建筑看不出用途,而右手边则有一间漂亮的玻璃房,矗立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颜色。   沈念被吸引了,不由自主走过去。   等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似乎是个花房。   门是敞开的,甫一进去便能看到两旁垂落的紫藤花,颜色淡淡的,像是瀑布般落下来。   而再往里,摆设了几个漂亮的藤椅,椅子扶手处也有花枝顺着生长。再往里一些,甚至还有个秋千,被花丛簇拥在深处,像是童话中所描绘的世界。   沈念正想走过去,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是先生要花吗?”   沈念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连忙转头,便看到了一位手持剪刀的花匠。   那是个中年人,面容平和而带着笑意,正很和善地看着他。   再联想到方才对方说的,沈念问:“晏止行吗?”   花匠点头,见沈念是个生面孔,猜测他是新来的。   毕竟庄园很大,而先生搬过来又没几天,他没认全人也很正常。   “去最里面的A区摘一朵,然后放进晏先生的卧室就好。”   沈念下意识点了头,然后顺着花匠指的方向往前。   四周花朵开得烂漫,有纷杂的香气扑来,却并不让人生厌,反而有种置身自然花谷的心旷神怡。   显然,花匠对待它们很用心。   只是沈念却无心欣赏,目光匆匆略过那些姹紫嫣红的颜色。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晏止行有养花的习惯。   还是说,是因为那时在市中心,没有条件养花?   他猜测着,同时慢慢往里走。   A区、A区……   他憋着一口气往里走,都快缺氧了才终于遥遥看到不远处挂了个小牌子,上书一个棕色的“A”字,一不小心便会忽略过去。   沈念加快几步,可等站在A区门口了,却又有点迟疑。   ……晏止行,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养花呢?   这个疑问沉甸甸压在心头,他没敢细想,索性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窗户开着,有热烈的阳光与风一同扑进来,最先意识到的是嗅觉,风拂过来,便有满怀的花香一起拥入怀中,是熟悉的味道。   而后,视网膜仿佛都被花色占据,他看到了深绿色,随后是盛放其间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是曾经,日夜伴在他床头的那朵玫瑰。   ……   “咚咚咚。”   晏止行仍在处理邮件,随口道了一句:“进。”   他猜测是刘姨进来送东西,或者是管家,也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毕竟,他知道沈念去逛新家了,也知道小孩目前不太想看到自己。   想起清早时那双仿佛带着晨雾的眼,晏止行眼底不免带上笑意。   他等了几秒,仍没听到对方说明来意,不免有些不耐烦,正要出声催促,却没想到一抬头便见那门推开一小条缝。   旋即,门后探出小半张漂亮的脸,怯生生望向他。   晏止行有些意外,起身走过去,同时问:“怎么回来了?”   难不成,被欺负了?   ——毕竟现在家中人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沈念,而他虽然提前强调过,却也难保有人没认真听……   他正想着,脸色也一点点沉下去,伸手将门拉开,要将人带进来,可下一瞬,却被一束漂亮的颜色晃了眼。   最外层是浅淡的,尤加利叶作为点缀,蝴蝶结穿插其间,交错着簇拥住最中心的那朵玫瑰。   而他的恋人就抱着那束玫瑰,眉眼弯弯地望向他。 第54章 书房   花束明艳,而沈念就仰脸看着他,眉眼也带着柔和的笑意。   可慢慢地,大概是晏止行盯了太久,眼神也太过专注,沈念忐忑起来,过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焦躁地开了口。   “我……跟着网上学的花束教程,”他无意识咬了下唇,眼眸也晕染上点点湿意,望向晏止行是像是盈了一汪秋水,却又偏偏要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说:“不准嫌弃!”   晏止行笑了下,朝他伸手。   沈念还以为他是要接花,连忙举高了一点,却在下一刻被猝不及防地抱起。   小腿悬在半空晃荡,是很没安全感的姿势,可沈念却安安静静缩在晏止行怀里,抱着花,看着一点点接近的办公桌。   他坐在办公桌上,垂眼去望晏止行。   对方仍在注视着他捧在怀里的花,目光专注,让沈念甚至有些不自在了,他扭捏了一下,小声说:“只是花而已。”   ……有这么好看吗。   晏止行将花接过来,轻轻捻了一下还带着露水的花瓣,并不吝啬地夸赞说:“念念手艺很好。”   话音落下去,他看着沈念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眼尾也一点点弯下去,最后露出新月般的弧度。   可很快,沈念又意识到这样实在是太不矜持了,努力抿起唇想压住笑意。   可眼睛分明还是亮晶晶的。   让晏止行不由想起了椰子,每次被沈念摸头时,那只狗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以往没什么感觉,可是今天……   可爱。   晏止行忍不住勾了下唇,伸手捧住沈念的脸,然后吻下去,细密而温柔,是沈念最喜欢的方式。   他微微眯起眼。   有阳光落在身上,带来暖意,沈念唔了一声,在换气的间隙才终于张开眼,露出有些迷蒙的神色,而后轻声问晏止行:“这朵花……叫什么名字?”   他想起过去,在第一次见到这朵玫瑰时,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那时百般求索,却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去问晏止行。   而现在,他终于等不了了。   晏止行便放开他,却仍与他额头抵着,温存着、耳鬓厮磨着。   随后,沈念听到了一段陌生的发音,低沉而动听,竟让耳尖都泛起一阵酥麻的感觉,以至于过了几秒,他才回过神。   那似乎是其他国家的语言,听起来有几分像“纳莲”。   明明是玫瑰,怎么会起一个莲花的名字?   沈念有些想笑,可唇角还没来得及勾起,便听到了晏止行的下一句话。   “——意为,念念不忘。”   沈念忽然打了个寒颤,他近乎是无措地仰脸,仓皇地想要去找晏止行。   而后,他从那双深邃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也只看到了自己。   他竟瑟缩了一下,而后近乎是不管不顾地扯住晏止行的领口,闭上眼撞过去。   唇齿相贴的瞬间,自脊柱上引起一阵战栗,书房空旷,偌大的空间中唯有他们两人相拥。   玫瑰在他们之间,花蕊露珠折出一线漂亮的光,沈念也跟着折起腰,像是受不了了一样,有细碎的呜咽从喉嗓间溢出来。   晏止行箍着他后脑勺,一如既往的强势,不允许他拒绝,也或许说沈念根本没想过拒绝,牙关还没来得及咬紧便被撬开,他连眼神都涣散。   氧气在一点点被掠夺,思绪也就跟着混沌起来,他像是浸在温热的海洋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终于放开他,氧气涌过来,让沈念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两三秒,晏止行无可奈何地提醒道:“念念,呼吸。”   他才恍然惊醒。   沈念低下眼帘,慢慢平复着呼吸,同时像是掩饰一般,指腹无意识地捏紧花瓣,顺着纹理抚摸过去。   手感很好。   而晏止行看着他,大概也知道他现在还害羞,便索性将计算机打开,重新开始工作。   键盘敲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念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他坐在办公桌上,小腿悬在半空中,无意识地有一搭没一搭晃着。   玫瑰花瓣层层迭迭,他一片片数过去,数到一半却忽然想起点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他尚且年幼,从幼儿园回家,见到母亲正坐在老旧电视前,看着女主人公坐在草地上,揪着花瓣数“他爱不爱我”。   那画面一闪而过,而他鬼使神差地数下去,是单数。   ……是“爱”。   这想法跳出来的下一瞬,沈念猛地摇了下脑袋,动作之快甚至差点将自己从桌上带下去。   但好在没等晏止行伸出的手拦住他,他就自个儿重新坐稳了,又赌气般将花束放到一旁。   也太幼稚了。   绝对不是他的问题!   沈念正在心里嘴硬地给自己脑补着,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顿时吓了一跳,更心虚了,本能地就从桌上跳下去。   -   进来的是刘姨。   她端了一盘水果,得到房中人允许,这才走进来,将果切放到书桌上,离晏止行不远不近的位置。   花束就在一旁,极为醒目,刘姨多看了两眼,觉得不像是花匠的手艺。   那么,这束花出自谁手,就很明显了。   但刘姨也并非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只随口问了句:“念念呢?我那会儿好像看到他进来了。”   也因此,本来该给沈念送的那盘也就一起带了过来。   晏止行顿了下,轻咳一声道:“看错了。”   刘姨没起疑心,应了一声,又问:“那我给念念把草莓送过去?”   在众多水果之中,沈念显然是偏爱草莓的,也因此,每次送水果时刘姨都会特意给沈念多备一盘子草莓。   晏止行正要摇头,却忽地动作一顿,意味不明地往下望了一眼,过了两秒才道:“不必,放下就好。”   刘姨点了下头,有点疑惑地朝着晏止行所看的方向瞟了眼,一无所获,这才转身离开。   门重又关上,发出一声轻响,房间里安静下来。   晏止行低头,有点无奈地看着桌洞,说:“刘姨走了。”   而桌洞里正委委屈屈挤成一团的少年人才终于动了下身子。   因为空间太过狭小,腰背都有点僵硬了,让他钻出来时有几分迟缓。   晏止行却并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只是捡起一颗草莓,在沈念殷切的注视下……   作势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沈念:“……”   他有点恼了,推开晏止行的腿就往外爬,可是腰还没能直起来,一颗娇艳的草莓便递到唇边。   刚从冰箱中取出来,还带着点寒凉的气息,沈念本能地张嘴咬进来,贝齿雪白,而草莓又极红,晏止行看着看着,动作就不免重了点。   指腹按压在那柔软的唇上,稍一用力便晕开点点的艳色,与草莓衬着,更漂亮了。   晏止行没忍住,捏着他下巴便吻下去,气息交错间,草莓的清香也弥散开来。   沈念吃人嘴短,便也没反抗,过了快三分钟,晏止行才放开他,伸手抚了一下他唇角,评价道:“甜的。”   沈念:“……”   他忍不住了,哼哼唧唧要推开晏止行,可晏止行却长臂一伸,直接揽住他腰,略一用力,便将他提到膝上。   “乖,”晏止行一边喂他吃草莓,一边问他:“刘姨进来,你躲什么?”   沈念身子一僵。   他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却万万没想到被晏止行杀了个回马枪。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当时还满心思电视剧女主角,再加上坐在桌子上的姿势实在不雅,当然还有一点点原因就是……   唇上似乎又传来一点熟悉的柔软,沈念脸颊便泛上一点薄红,他不说话。   晏止行却还要逗他,本虚虚护着他后腰的手也一点点落到实处,又抚下去,最后捏住那一点柔软。   “怎么不说话?”   他笑吟吟望着身边,暧昧的话语停在一半,“你这样,倒显得我们是在书房里做什么奇怪的……”   沈念终于受不了了,抬手啪一下捂住晏止行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恼怒道:“闭嘴!还不是因为你——!”   晏止行挑眉望向他,一副等着看沈念能编出什么瞎话来的表情。   沈念一时嘴快,等对方垂眼望过来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   只是习惯性甩锅……不对,等等!   沈念终于回想起来晏止行的把柄了,他立刻仰起头,振振有词道:“都怪你上次带我去公司的时候,非要带着我进会议室,还要我躲在桌子底下!”   晏止行略一回想,发现确有此事,便欣然点头认下罪名,同时将沈念更往怀中揽了揽,附在他耳边,轻声问:“所以,念念喜欢这样?”   沈念:“?”   又倒打一耙!   他忿忿,作势要推开晏止行,可对方动作更快,用牙尖轻轻咬上那敏.感的耳垂。   他动作很轻,齿尖也小心地研磨着,就像是对待柔软洁白的蚌肉,可又忍不住略略用力,沈念便发出小声的惊呼。   “你做什……”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晏止行一本正经地堵回去。   “念念喜欢在这种场合,那我当然要满足。” 第55章 来客   第二天清晨,客厅一片寂静。   刘姨放下切好的水果,又小心地倒了几杯茶送上来,立刻下去了。   气氛太过沉闷,沈念有点不安地动了下手指。   晏止行在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手背,是无声的安慰。   而他们对面正坐着的是一位老人,蓄了一小把白胡子,嘴唇干瘪而紧抿,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而那双眼凌厉,立刻就捕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于是眼尾皱纹更深刻了。   此外,从老人指上套着的玉扳指,以及身上低调又不失奢华的衣服,还有通身不凡的气度来看,显然养尊处优。   这正是晏止行的祖父。   沈念早从晏止行嘴里听过这位的大名,留下一系列诸如“严谨苛责”、“不近人情”、“老顽固”之类或好或坏的印象,也因此更忐忑了。   今晨,他刚从睡梦中清醒,恹恹地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时,就忽然听得一阵喧闹声。   下一秒,几个黑衣人轰然撞开门,随后,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龙行虎步,大步进了客厅,又径自走向餐厅。   管家就跟在他身边,正满脸无奈地赔着笑,见实在没办法阻止了,求救般望向晏止行。   毕竟是先生的亲人,他们也不好来硬的,这才被一路闯了进来。   而晏止行却连眼都懒得抬,只对沈念说:“乖乖吃饭。”   沈念哪还有心思吃饭?   食不知味地扒拉了一会儿,耳朵却一直悄悄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但不知是那两人没说话,还是顾忌到他而压低了声音。   总之,沈念抓心挠肝,却愣是一点都没听到。   连刘姨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主动过来安慰。   但过了十几分钟后,沈念便不再偷听了。   因为他被抓进客厅里了。   毕竟长辈来家里,却躲在餐厅不出来实在是没礼貌。   但在客厅里也同样难熬。   沈念只感觉浑身上下都被老人鹰隼般的眼打量了一遍,整个人都要僵住了。   难受。   “是叫沈念,对吗?”   沈念谨慎点头。   老爷子便微微眯起眼,神情显得更为冰冷,沈念正提心吊胆,甚至脑子里预演了八百种磋磨方式——   “晏止行强迫你了?”   沈念愣住,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晏止行,而对方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老爷子也觑去一眼,微微笑了,看着沈念道:“你不用管他怎么想,不用怕。”   “我这儿孙都混账,不用怕,你把委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沈念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第一次和老爷子对视。   老人仍笑着,那弧度甚至可以说是和蔼,就像是最为关心后辈的慈祥长辈。   可沈念却敏锐察觉到一点隐晦的恶意。   这种天赋来自于少年时代在李家、在学校的不受欢迎,他借此自保,也因此对于自己的这种直觉有着近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想,他是可以轻易猜到这恶意来源的——毕竟虽然同性可婚法令已经在十几年前便通过,可观念的扭转还太难。   尤其是有另一件大山般的事实盘亘在他们之前——孩子。   沈念抿了下唇,不再多想,只认真回答说:“没有,晏先生对我很好。”   老爷子却并不相信,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左手,无名指根上款式相同的婚戒分外显眼。   他看着对面两人,恍惚间竟觉得看到了儿子年轻时的模样,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恩爱不移。   只是后来那种结局……或许还是经历太少了吧,矛盾才会无可挽回。   于是老爷子便叹了口气。   为难“孙媳”,属实是个太掉档次的事情,他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递过去,道:“见面礼。”   沈念初看到那张卡时还吓了一跳,脑子里立马闪过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过了一两秒才听到老爷子接下来的话。   他本能地去寻找晏止行,心里觉着这走向简直比那雷人的剧情要更为难人。   老爷子道:“不用理他,收下。”   他将卡放到桌上,而后起身朝楼上走过去,丢下一句:“过来。”   晏止行便摸了下沈念脑袋算是安慰,可临走前又被沈念拉住。   老爷子还没走,沈念就用眼神示意晏止行将卡带上,最好能直接还回去,可晏止行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也或许说是故意误解的。   他又摸了一下沈念脑袋,道:“收下就好。”   沈念:“?”   -   晏止行走进书房时,老爷子已经在翻看他的办公桌了。   但他向来有上锁习惯,尤其是那些重要的。便索性站在窗边,优哉游哉往下眺望。   与L国基地的合作仍在稳步推进,预计下个周期便能将新培育出的花卉投入市场。   而在他的规划中,等沈念放暑假了,外面那一片绿地便应该都开满玫瑰。   名为念念的小玫瑰。   这想法让他愉悦。   而老爷子也知道现在晏止行翅膀硬了,只是仍抱着侥幸心思翻找一番,一无所获后才抬眼,冷声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还当你是个好的,现在看,比你爹还不如!”   老爷子斥责了他几句,见晏止行始终无动于衷,又恨铁不成钢道:“你有几日没去过公司了?底下人可都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   晏止行听了这话,才终于撩起眼皮望过去,不置可否,“公司没清理干净,见谅。”   他早知道老爷子在公司还留了后手,而老爷子也知道这事。   只是两人谁都没主动开口,最后,成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   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挑明。   老爷子并不心虚,只道:“我也是为你好。”   晏止行不开口,唇角挑起冷笑。   见晏止行不吃这招,老爷子也懒得和他迂回了,直截了当说:“前些日子,我去了季家一趟。”   晏止行并没有接话。   老爷子便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往下说:“季家那姑娘你也见过的,小时候你们还上过同一个幼儿园。”   “长得出挑,身材也好,学历也高,想必基因是不错的。”   “最最重要的是心胸开阔、不争不抢,是个好孩子。”   老爷子敲打道:“这些年外部环境不好,季家生意也不好做,你和她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多少也该帮一帮。”   晏止行终于抬了下眼,眼底是明晃晃的讥讽。   太过尖锐,仿佛一眼便看透了底下藏着的阴暗心思,老爷子一时脸面挂不住,提高声音斥责道:“我已经和她父亲商量过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为你好!”   老爷子沉着脸道:“你就当成是一次商业合作,只是这次成果更重要一点而已。”   晏止行闻言,终于笑了。   老爷子还以为有戏,继续开口道:“更何况,那丫头学历高,心肠也好,加上她父亲还仰仗晏家,想必是不会为难沈念的。”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可以说动晏止行的——不过,比起晏止行父亲来说,晏止行这个情况还算是好解决。   当初晏止行母家势大,与晏家又少有业务,在他母亲死后更是决绝地断了所有联系,连晏止行都不要了。   而沈念……呵,最好拿捏。   “你真是老糊涂了。”   晏止行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是含了冰,问:“你觉得自己很英明、很公正?——把儿子毁了,还想来插手孙辈的婚事?”   老爷子猝不及防被戳了痛脚,顿时脸色一沉,“那是你父亲没本事!”   晏止行冷笑。   老爷子缓了口气,仍道:“两三年时间而已,你年轻,那时候沈念也还刚毕业。更何况你们两个注定没有孩子,与其抱养,倒不如……”   他意味深长地停住,而晏止行便自然接口:“倒不如,让你儿子再折腾出个小的。”   这话接得顺,老爷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两三秒才瞪大眼,指着晏止行,手指都在发抖,可旋即又颓然地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两只手用力地搓了一下脸。   “你当我不想?”   晏止行挑了下眉,“他不行了?”   老爷子没说话,而晏止行不以为意,“没事,有您老当益壮。”   老爷子被气得倒仰,抓着龙头杖用力敲了下地,气道:“真是管不了了!”   晏止行道:“慢走,不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爷子也只好捏着鼻子往外走,憋了一肚子火,经过客厅时望了一眼,不见沈念,便失了兴趣,继续往外走。   而沈念早就在瞟见有人从楼梯下来时就悄悄躲到一旁,从另一侧楼梯走上去。   书房门是半掩着的,而晏止行正坐在椅上望着窗外。   沈念便悄悄走过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捂住晏止行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正要装模作样说一句“猜猜我是谁”,却忽地被人攥住手腕拉下去。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掌心。   耳尖立刻烧起来,他吶吶地想放下手,可又被晏止行拉进怀里。   熟悉而让人安心的感觉。   沈念蹭了蹭对方下颌,问:“刚才说什么了?”   顿了一下,他补充:“——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   “当然。”   晏止行慢条斯理分开他指缝,插进去,与他十指相扣,而后有些厌烦道:“一些烂账而已。”   沈念有点不安地动了下身子,小小声问:“是要你结婚吗?”   连“联姻”这两字都有些说不出来,唇齿跟着发烫。   晏止行倏地垂眼,敏锐捕捉到了怀中人眼底的不安。   他便抬手,指腹箍住沈念后脑勺,又插进发缝里,最后略略收紧。   “没事的,”晏止行蹭了蹭沈念鼻尖,轻声与他说:“念念,我和你父亲是不一样的,别怕。” 第56章 拉勾   重回晏家的第五日,沈念第一次踏出了那个庄园。   他坐在轿车上,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有些出神。   晏止行就坐在他身边,正垂眼把玩着沈念手指。   细长而骨肉匀称,看上去是天生应该进行一些艺术类创作的手。   但主人却显然心不在焉,晏止行便有些不悦地使了些力气,成功引得沈念迷茫地张眼望过来。   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早,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出过门,那双眼雾蒙蒙的。   晏止行便心软了,又捏了一下那漂亮的指节,道:“没事。”   沈念不疑有他,继续去看着窗外风景,看着那景色一点点熟悉起来,是去公司的路。   昨天晏老先生来时,沈念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包括公司,包括季家小姐什么的。   ——好吧,其实是故意去偷听的,虽然没听全,尤其是关于季家小姐的那件事。   他转头贴过去,小声问晏止行:“为什么又要带我去公司呀?”   晏止行也盯住他,过了一两秒才笑起来,同样压低声音响应他:“因为念念喜欢那种场合。”   这话太不正经,沈念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睁大眼,呈现出几分气鼓鼓的模样,“和你说正经事呢!”   晏止行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握拳抵在唇边笑了声,这才正经回应他:“当然是因为怕念念再跑一次。”   这次是正经话,但却是沈念全然没想到的理由,他一时吶吶,过了片刻才小声道:“不会的。”   恰巧遇了红灯,那本就低的声音更是被淹没进一片车流与喇叭声中。   清晨的阳光落进来,映出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微灰尘,沈念飞快地眨了下眼。   轿车启动,大概是因为有些突然,眼睫都跟着轻颤了一下,沈念抬起眼,本以为晏止行没能听到,可现在也没了再说一遍的勇气。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晏止行正望着他,眼神专注而满是侵略性,像是要将沈念整个人吞吃入腹一样。   甚至让沈念错觉,过往的温柔包容都是伪装一样。   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往后躲,可下一秒脊背便抵上车门,避无可避。   “……你,”   他张了下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轿车右转,阳光被高楼大厦遮挡,那双眼便沉进黑暗中。   沈念辨不真切,可却在这时听到了晏止行的声音,沉沉的,也轻轻的。   “好,念念,我信你。”   沈念仰起头看他,愣愣的。   嘴唇动了一下,看口型,似乎是一个“晏”字。   只是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左手仍被那人握着,手指被一根根曲起,到只是无名指时顿了一下。   沈念能感觉到,晏止行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那枚钻戒,动作间甚至带着几分缱绻之意。   而后,才郑重地将无名指按下去。   只剩下小指了。   沈念似有所觉。   随后,属于另一人的温度勾上来,晏止行看着他,说:“我们拉勾。”   轿车驶入车流,阳光也跟着洒落进来,沈念无意抬眼,然后便愣住了。   那个站在A市顶端的男人,那个在雪夜中将他抱起的男人,那个曾挽晏氏大厦于将倾的男人,此刻就看着他,神情专注而认真。   明明连三年级的小孩都不会相信的东西,可晏止行却郑重地提出来,看着他,等他同意。   沈念觉得喉头有轻微的梗塞感,就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努力着,唇角有点颤抖,过了几秒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好。”   虚虚勾着的小指终于落到了实处,随着轻轻的两下摇晃,沈念望着对方,感觉眼前都有些虚晃了。   ……   很快到了公司,照旧是那架电梯,沈念看着它从顶楼下来,又想起晏止行上次对自己的那些“欺骗”,有点牙痒。   但毕竟还在外面。   他气不过,干脆将手伸进晏止行口袋里,隔着衣服轻轻扭了对方一下。   力度还是很轻。   可这毕竟是冬天,晏止行只感觉到一点轻微的触感,垂眼朝他望过来,目光带着明显的疑问。   沈念才不解释。   上次来基本是全程待在会议室的,今天才得以仔细看清办公室的模样。   左侧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柜,其上摆满了经济学的书籍,沈念大概扫了一眼,全是一些令人头痛的名词。   而右侧则是一个看起来很大也很舒服的沙发,上面甚至还放了几个可爱的抱枕,有几分格格不入。   ——上次来还是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沈念特意放的。   而沙发再往前一些,则是一道暗色的小门,稍不注意便会忽略过去,应该是休息室。   而最中间便是那张实木办公桌,看上去桌洞空间应该会很大……   ……不对。   沈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去,甚至还抬头看了晏止行一眼,目光带着很明显的谴责。   显然,是又把锅甩给晏止行了。   晏止行正翻阅办公桌上新送来的文件——这些日子,他让人将最紧急的文件都送到了家中处理,剩下那些不太紧要的便压在公司,今天才来得及处理。   也因此,晏止行今日是有点忙的。   他略略扫了一眼沈念,见对方一切正常,便道:“休息室里有水果,想吃什么也可以自己点外卖——”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   沈念也跟着扭头,面无表情地朝晏止行伸出手。   是的,沈念的手机现在还在晏止行手里。   晏止行便轻咳一声,将自己的私人机递过去,“用这个。”   成吧。   沈念矜持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最开始,他还在沙发上装模作样陪了晏止行一会儿,后来悄悄抬头,发现对方似乎正埋头苦干,完全没功夫注意自己,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间休息室。   休息室空间也极大,内设了一张双人床,旁边还有咖啡机、小冰柜这些东西。   沈念先偷了点零嘴吃,而后躺到床上,举起手机。   屏幕深黑,清晰地映出他面容。   而后屏幕自动解锁,沈念有点诧异。   ……是什么时候录了他面容的?   再想想自己那还不知在何处的手机,沈念感觉到有几分心虚——毕竟,别说录入面容了,他就是连密码都没告诉过晏止行。   ……不过,手机都在对方手里了,也没差吧。   虽然并不是他主动给的手机……   沈念一边乱七八糟想着,一边随手点了两三个外卖。   虽然不是很饿……但不点白不点。   外卖到了快两个小时,沈念才从床上爬起来,倦怠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取。   只是手指刚握住门把手,就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他霎时僵在原地。   -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晏止行低头敲着键盘,看上去并没有理会沙发上“客人”的意思。   但季秀居然也沉住气,愣是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等到晏止行抬眼,有些厌烦地问:“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争过季中?”   说的是季秀的弟弟,也是从小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那位。   季秀放在包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过了片刻才道:“他已经被我父母养废了。”   她说着,毫不畏惧地抬眼望向晏止行,道:“季家外强中干,早已被虫蚀空,可他们却全然不在乎,或者说是做着牺牲我拯救他们的美梦……”   想起初听闻父母打算将她嫁去晏家换取注资时,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是心死。   她早就习惯了父母的区别对待,只是不可能就此认命。   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听说晏止行与他新婚的“妻子”还闹出了感情纠纷。   这时候插足就更显无耻了,更何况看晏止行这次动作,显然是动了真心的。   晏止行拧眉。   季秀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毕竟季家这些龌龊对晏止行来说一眼便能看清,不需她来解释,何况晏止行与季家没有任何关系,更没义务听她倒这些苦水。   她立刻提起心,直入主题道:“我愿意将我手中的股份无条件转移给您。”   无条件?   晏止行有点嘲讽地看她一眼,曲指敲了下桌面,不置可否道:“我会考虑的,季小姐。”   这话便是没商量的意思了。   季秀心中一凉,咬着牙还想说点什么,可见晏止行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立刻不敢再开口了。   只是眼角余光忽地注意到一点碎光。   她目光只稍稍停留片刻,晏止行便立刻抬眼,目光锐利,带着明显的不悦。   季秀连忙收回目光,道:“我明白了,谢谢您……还有,祝您新婚快乐。”   她说完,见对方表情好了点,终于松了口气,不敢再留。   只是踏出门的前一刻,她忽地听到开门声,本能地转头,便见休息室的门竟打开一条细缝,露出小半张漂亮的脸。   “晏止行……”   声音也是柔软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本能地去呼唤最信任的人。   季秀一怔,门便彻底合上。   办公室内,沈念喊完那一声就不动了,甚至连脚都懒得抬,也不看晏止行,就只盯着那扇合上的门,唇也是紧抿着的,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叫人时的软糯。   晏止行便笑了,他伸手在沈念眼前晃了下,问他:“吃醋了?” 第57章 公司   沈念将目光挪回来,盯着晏止行看了两眼,没吭声,缩回休息室里就要关门。   只是到只剩一条缝隙时,门却忽然拉不动了。   沈念又使了点劲,门仍纹丝不动。   甚至那人还从缝里将手伸进来,挑衅似地轻勾了下他小指。   当然,晏止行想必是全然没有这种意思的,却奈何沈念现在看他太不顺眼。   但再不顺眼也没办法。   休息室的门还是被拉开,晏止行抬眼一扫,见桌上随意扔着几袋空了的零食,床铺也卷成一团,不知是不是沈念方才偷听时滚出来的。   略略幻想一下,晏止行便觉十分可爱,可一转头,幻想中的主角正坐在办公椅上,气鼓鼓盯着桌上季秀带来的礼品,表情专注。   ……更可爱了。   他有点手痒,但还记着现在沈念正炸毛,便只好退而求其次,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又在沈念挣扎之前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而后轻咳一声,解释道:“季家近两年碰到诸多难事,这次她来只是一些商业上的事情。”   “更何况,我也不是和她私下见面,是不是?”   晏止行声音不高,颇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思,而沈念也跟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居然被说服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而晏止行已然感觉到他的动摇,顺着杆爬上来,握住他的腰,用鼻尖去蹭他脖颈。   沈念被弄得有点痒,刚想把人推开,就听对方道:“而且,念念都可以和卫重洋深夜单独见面,还喝酒,怎么到我身上,就换了一个标准?”   那声音太过温和,加上提起的事情也久远,沈念过了一两秒才意识到对方在翻什么旧账。   他毫不心虚,道:“我和他只是高中同学,但你和那位……”   他可还记得昨天晏老先生说的那话,什么宽容大度,再养沈念在外面也不会介意……   晏止行似笑非笑盯住他,说:“我和季秀没什么关系。”   “但是,念念,”他重又微笑起来,声音甚至有几分甜腻,“你猜猜,在我找到你时,卫重洋和我说了什么?”   这是全然空白的记忆。   沈念怔了一下,心底浮现点不太好的预感,但他思来想去,也觉得卫重洋没胆子在晏止行面前大放厥词,便问:“说了什么?”   “说,他是你男朋友。”   这话一出,沈念整个人都跟着僵住。   大脑瞬间混乱一片,却并不是因为突然发觉高中时的“朋友”对自己有别的意思。   而是……晏止行当时,是怎么想的?   晏止行撩起眼皮,慢条斯理望向沈念。   他当然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于是笑着补上一句:“还警告我,不要打你的主意。”   沈念抿着唇,有点心虚,但还是小声辩驳:“我们当时和现在的关系又不一样……”   嘴上这么说,可眼睛却乱瞟。   晏止行便问他:“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沈念彻底不说话了。   可晏止行还在盯着他。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过了两三秒,沈念终于忍不了了,飞快贴过去亲了下晏止行唇角。   “就是这种关系嘛。”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立刻要跳下去,可脚还没来得及踩到地面,腰便骤然一紧。   他又被拉回去了。   屁.股底下的肌肉坚实,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也炽热,沈念简直是坐立难安,连头都不敢抬。   却偏偏还听到身后人轻笑了一声,贴得极近,那气息几乎要落在耳垂上。   “念念,乖念念。”   细细的呢喃声,近在咫尺。   沈念整个人都僵住,心中警铃大作,想跑,却奈何晏止行嘴上说得温柔,动作却强硬,将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这时,放在办公桌上一直无人理会的笔记本终于刷起存在感,屏幕忽地亮起,随后弹出一条视频通话请求。   看备注似乎是国外的什么公司,沈念眼睛一亮,感觉像是抓住了救星,连忙道:“接电话——”   可晏止行却像是不满意他的分心,惩罚般捏了下他后腰,这才抬眼看过去,心里有了点数。   可看沈念一副恨不得立刻逃跑的模样,他又有点不悦,故意抱着人说:“不急。”   怎么能不急!   沈念伸手去推他,“正事要紧。”   晏止行仍不搭理,直到沈念急得快咬人了,这才慢条斯理道:“那念念要先保证,以后都不会和卫重洋接触了。”   视频请求已经持续了快一分钟,甚至都开始播放自动挂断前的语音,沈念哪儿还顾得上细想,匆匆跟着他说完。   晏止行便笑了,伸手去接电话,沈念连忙从他怀里跳下去。   脸颊的温度还没平复,回头看看,晏止行已然投入工作状态,侧脸专注而认真。   至于说的话……   沈念认真听了一耳朵,发现完全听不懂对方使用的语言,便索性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   晏止行忽地一顿,低头看了眼正往桌子底下钻的沈念,有些莫名。   他用膝盖碰了沈念一下,而对方连头都懒得回,只伸手推了他一把,示意让位。   晏止行没法,只能纵着他。   分出心神看两眼,发现沈念钻进去后便安安分分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亮起一线光照亮小半张脸。   似乎是在玩手机?   但为什么偏偏要钻进去玩?喜欢?   晏止行没怎么细想,只觉得这习惯怪像小猫的。   目光移回到屏幕上,来自大洋彼岸的人正滔滔不绝,也满是废话,他知道这老头的风格。   却忽地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来自桌子底下。   晏止行顿了下,正想着等过几分钟会议暂停时再问问沈念在做什么,却不想骤然被柔软的什么东西贴了一下。   ——是熟悉的感觉,前不久从晏家回来的那一夜,曾有同样柔软的眼睛望着他,然后,颤着眼睫探下去。   他立刻想制止,可这次那老头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飞速结束了这次谈话,然后清咳两声,恭敬地请晏止行上来讲。   晏止行咬了下后槽牙,只觉得那本就不讨喜的老头更惹人嫌了。   但话都扔出来了,他只好用膝盖顶了沈念一下,示意他别闹。   可沈念平时都不听他的,更何况现在?   晏止行开了麦,却没开视频。   对面似乎有些奇怪,但只骚动片刻便安静下来。   大概沈念知道他在开会,动作也轻,晏止行在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抽出点时间感叹,沈念还是挺体贴的。   他尽可能语速加快,精简言语,压缩时间,却还是在发言到尾段时,声音骤然一顿。   柔软湿润的狭小空间包裹住他,微微吮着。   沈念似乎很不熟练,吞时还磕了一下,引来几声闷闷的咳嗽。   那尖尖的牙也没收好,细细地刮过去,让那东西都抖了一下。   沈念便更不会了,模糊地唔了一声,却还努力地帮他。   “……晏总?”   会议对面察觉到不对,犹豫着出声叫人。毕竟晏止行停顿的时间说不上短,而麦里似乎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听不真切。   晏止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嗯,又缓了一两秒才声音如常地接下去。   这次连冠冕堂皇的结尾都懒得说了,他尽可能在三分钟内结束。   可沈念却不乐意,在晏止行说出最后一字时,用柔软舌尖卷住那□□,钻着,舔着。   晏止行呼吸都一顿,用最后的力气关了麦,匆匆退出会议室,没管那些人的疑惑和惶恐,又用力将计算机按下去。   而后,他伸手一把捏住沈念后颈,略一用力,便听到对方发出点不太乐意的声音。   毕竟要命的东西还在对方那里,晏止行也不敢硬来,只能惩罚般捏住沈念后颈,然后又逐渐变成无意识的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沈念也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分明就是天赋异禀。   晏止行颇为咬牙切齿地想,沈念天生就该被他抱在怀里。   沈念却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最开始这样做只是一时冲动,加上上次晏止行分明也这么逗他。   后来却有点较上劲来,无师自通了许多,要晏止行向他妥协。   忽地,原本虚虚抚在后颈的手骤然用力,沈念连挣扎都没有就被提起,他意识到了什么。   晏止行要将他抱出来,沈念却挣扎,两人僵持了几秒后,沈念听到了一声像是妥协的叹息。   他熟悉这种声音,也并没有躲。   ……   几分钟后,晏止行将沈念抱出来,意料之中地看到个乱七八糟的少年人。   晏止行无奈,抽了纸巾要帮沈念擦脸,可看他仍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便先帮他擦了领口肩上,让他缓一下。   而后是那张漂亮但乱七八糟的小脸。   晏止行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将沈念脸颊掰正,而后问:“怎么不听话?”   明明是要沈念躲开的。   沈念闻言仰脸看过去,还歪了下脑袋,表情是很无辜的,可眼神却灵动而狡黠。   明显藏了坏心思。   晏止行怔了下,随后便在下一秒,眼睁睁看着沈念微微张开唇,露出一点嫣红的颜色。   而后,舔去了唇边沾染的东西。 第58章 东西   就跟小猫洗脸似的,要是平时,晏止行一定会伸手摸摸沈念脑袋,再捏捏他脸颊,甚至再过分一些。   可今天,晏止行很确定,自己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气血上涌的感觉。   是气的。   而沈念还仰脸看着他,目光清冽洌的,分明是在勾.引,偏偏又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晏止行沉下脸不说话,多抽了几张纸,用力地擦过沈念脸颊。   虽然纸张柔软,可沈念皮肤娇,这么两下功夫便被弄得泛红,看上去怪可怜的。   沈念吃痛,伸手要推晏止行,但又推不开,只能尽可能地往后弯折起身子,却忘了背后便是办公桌,脊背抵在桌沿上,更躲不开了。   男人单手按着他,另一只手还为他擦脸,沈念躲无可躲,便只好委屈地抬头,小声问晏止行:“我这样不漂亮吗?”   娇娇气气的。   晏止行眉心一跳,伸手钳住他下巴,目光仔仔细细扫过沈念脸颊。   ……确实是不可否认的漂亮。   可是……   想到方才沈念顶着这张脸做了什么,晏止行又深吸了一口气。   沈念眨了眨眼,很期待地看向晏止行,等着对方夸自己。   可与晏止行对视两三秒后,便见对方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抓着纸巾为他最后擦掉鼻尖上的东西。   沈念瘪了下嘴,还想再和他理论,可下一刻却骤然天地倒转。   他半趴着,视野被压缩到极限,眼前只能看到一点漆黑,是实木桌的颜色。   办公室内空调打得高,他穿得单薄,也极轻易就感受到胸前那微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瑟缩。   随后,大腿忽然一凉。   熟悉的感觉让他仿佛要回到刚被晏止行抓回来的那个晚上,他似有所觉,立刻使力要翻过身,然后站起来——   那只温热的大手按住他后.腰,略一用力便让他严丝合缝地趴在桌上,与冰凉而光滑的桌面贴合,加上想象中接下来会发生的……   沈念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发抖。   “晏止行——”   名字的最后一个调还没来得及发出,就骤然化作一声压着的惊叫,跟着清脆的巴掌声一同响起。   比起上次来说,晏止行还是收了点力气的,可奈何沈念肌肤嫩,轻轻一下都颤巍巍浮起艳.色。   沈念要躲,可晏止行并不允许,他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转头望回去,可还没能找到晏止行,就又被打了一下。   晏止行暂且按下心中的怒意,沉声问:“什么都敢吃?不嫌脏?”   沈念更委屈了,伸手就想捂,同时还申明道:“那明明是你的!”   明明说的是事实,可晏止行表情似乎更不好了。   “……还狡辩。”   他说完,没等沈念再澄清,便毫不留情地继续。   沈念脚尖还绷着,勉勉强强能落到实处,这么几下更是疼得呜咽,想去踹晏止行,可又被男人攥住脚腕。   于是就遭到了更过分的对待。   沈念放弃反抗了,呜呜咽咽地等男人发完火,被重新抱进怀里,这才红着眼睛仰起脸,泪珠盈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却还朝晏止行索吻。   晏止行便捧住他,细细地吻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问:“知道错了没?”   沈念不理他。   晏止行便去亲他唇,细致地抚.弄那小小的唇珠,去安慰他。   却被沈念抓住机会,直接啊呜一口咬上来。   没用力,但其中藏着的愤怒却很明显。   晏止行微微眯眼,伸手捏住小孩后颈皮,沈念哼唧了一下,又不动了。   晏止行便看着他,缓缓微笑起来,说:“看来是不知道。”   沈念心底骤然涌起点不祥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沈念蜷缩在休息室里大床的角落,有点惊恐地看着晏止行从柜子里取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包括且不限于粉色的小裙子、猫耳朵猫尾巴、金色的链子……甚至,还有个最奇怪的。   他有点后悔了,尤其是看着晏止行提着那堆东西走过来时,更是吓得直往后躲。   可是床再大也有限度,晏止行轻而易举便将他抓过去。   沈念能屈能伸,立刻探起身子去亲晏止行,摆足了讨好的姿态,小声求他:“我自己穿……”   他满心以为只要自己主动些,晏止行便不会再过分地欺负他,可却没注意到对方正垂眼望着自己,眸光深而沉。   而后,蓦地勾了下唇角。   “好啊。”   那柔软的织物触之温凉,手感极佳,可偏偏款式怎么看都不正经,沈念合理怀疑是晏止行定制的。   可这飘忽的思绪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晏止行正注视着他、催促着他。   指尖一点点往下探去,最后抓住衣摆,做出一个要往上的姿势。   可那还颤着的指尖暴露了主人的不安,沈念掀开眼帘,一双眼水盈盈望向晏止行,然后略微用力,露出一点雪白的颜色。   裙子的结构并不复杂,只是延续了一贯的风格,裙摆极短,他半跪在床上,堪堪能遮住。   还有后腰上的蝴蝶结,沈念努力半天仍不得其法,最后还是晏止行将他拉过来,又仔细地抓起那两根粉色的带子。   先是一折,再绕一圈,收紧。   沈念微微蹙起眉尖,觉得有些紧,他伸手想拽一下,可以指尖才刚碰到蝴蝶结边缘,便骤然被攥住手腕。   他还有点疑惑,下一秒却发觉腕间一凉,随后是一声清脆的“咔哒”。   沈念瞬间想起方才看到的链铐,不可置信地仰头去看晏止行,可对方仍在微笑,甚至还嘉奖般摸摸他脑袋,说:“念念好乖。”   ……能不乖吗,都直接自投罗网了。   沈念正暗恨自己警惕心太差,也或者说是没想到晏止行会这样……!   可很快,叮呤咣啷的声音又吵得他回神,随后腕间一紧,他几乎是被迫地弯下腰,抬眼便看到床两边正伸出熟悉的环,与金链勾在一起。   方才还毫无警惕滚过躺过的大床,此刻却显出一副凶恶的模样,将他捆缚,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止行拿着最后一样东西朝他走过来。   “等等……不行,!”   两条细长白皙的腿胡乱蹬着,可最后也只能被攥住,无力地并起来,蜷缩着,最后连脚尖都绷直。   并没有探进来,可只是与沈念贴着,震着就已经足够让他受不了。   最开始还忍着,后来便咬住唇,最后连瞳孔都涣散,溢出一点点破碎的呜咽声,抽泣着,指尖想蜷起,可又被金链禁锢,只能徒劳地扯出叮当的声音。   却显得更可怜,也更漂亮了。   晏止行便俯身,指腹轻轻擦掉沈念眼尾晕染开的一点泪痕,动作带着怜意。   可却又不放过他。   终于,在一片空茫中,沈念感觉连意识都要失去了,过载的感觉让他想要尖叫,可是最后发出的也只是一点细微的求饶。   他已经到了极限,沈念彻底受不了了。   他近乎是崩溃地哭着,喃着,甚至还抽了一下。   晏止行俯身凑近了点,才终于听清沈念的言语。   ……是在喊他的名字。   小小声的、一遍遍的,就仿佛那是他最信任的人,可以随时依靠和求助。   晏止行动容了一下,正想挪开,却冷不丁听到沈念下一句话——   “变态……”   晏止行:“……”   他面无表情地上调。   沈念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连时间都要被吞噬,等混沌的大脑终于恢复一点意识,茫然地睁开眼,便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   他错觉自己还在那天晚上,仍被晏止行关着,也因此有几分错愕,可随后温暖濡湿的感觉包裹住他,让他一点点放松下来。   舒适而缓慢的感觉一点点涌上来,他恍惚听到了水声,在登顶的前一秒,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猝然睁眼望过去。   便与晏止行对视。   那人正慢条斯理抽出纸巾,先是为他擦干净,而后才用另一张纸擦拭唇角。   见他惊诧望过来,晏止行也没什么反应,只问他:“感觉如何?”   最开始回忆起的是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的感觉,可很快沈念又意识到这正是自己前不久对晏止行做的。   他那时只是还有些生气,加上听到晏止行开会,也听出发言已经快走到尾声,意识到机不可失,一时冲动,却没想到……   沈念喃喃:“……你…到了?”   晏止行:“?”   他被气笑了。   晏止行伸手,掐住他脸颊,略一用力指腹便陷进那软肉里,惹得泛起一点红意。   而后,他惩罚般要去咬沈念的鼻尖,却又被沈念警惕躲开。   他眯起眼。   沈念也明显有点心虚,目光左右瞟着就是不看他,小声嘟哝:“你刷了牙再来亲我。”   晏止行又被气笑了,他钳住沈念下颌,强行吻上去,而沈念就拼命地伸手推他,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在气息交错间,晏止行问他:“自己的还嫌弃?” 第59章 酒吧   总而言之,到最后,沈念还是放弃抵抗,蔫头蔫脑地瘫在床上,任由晏止行从头到尾rua了一遍。   整个人就是具象化的“生无可恋”。   晏止行便看着他,缓缓笑起来,指尖还勾缠着沈念的发丝,贴近他,又去轻碰那柔软的脸颊。   “好乖。”   沈念哼哼唧唧躲开那只手,又去推晏止行,嘟哝着:“你快去工作……”   指腹顺着他脸颊的弧度往下滑,落在精致的锁骨上,晏止行问:“不是念念先来打扰我,要我和你玩的吗?”   ……这次实在算不上倒打一耙了。   沈念躲了两下,没躲开,就摆出一副是为晏止行好的样子,正色道:“你不能因为我耽误正事,这样不好。”   晏止行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夸赞道:“念念真是体贴。”   沈念狐疑地望着他,最开始还怀疑是对方在说反话,可是等看着那人真走出去,坐在办公桌前,又打开计算机开始敲键盘,他才慢慢放下心。   然后……立刻一个健步跳下来,飞快冲进卫生间!   台上摆着洗漱用品,沈念大概扫了眼,没找到新的。   他不信邪,又忙忙碌碌半天,最后成功踮着脚尖揪开最高处的柜子。   柜门晃晃悠悠打开,而后露出了崭新的洗漱用品。   甚至连外包装都没拆开,方方正正,也因此就更难拉下来。   沈念踮着脚尖拽了半天也没成功,正在心中愤愤到底是哪个设计师把这东西设计得这么高,却忽地从后脑勺探出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就将牙刷取下来,而后递过来。   他下意识道:“谢谢。”   然后接过,拆开包装,倒水,涮——   等等!   沈念猛地回头,便与晏止行对视上了。   对方正垂眼望来,见他回身,唇边便挑起点弧度。   “刷牙?”   人证物证俱在,沈念低头看了眼手里已经接满水的牙缸,还有挤好牙膏的牙刷,沉默片刻,镇定地点头。   然后一股脑将东西全都塞进了晏止行手里。   “你也要刷!”   他理直气壮!   再总而言之……最后,外卖在外面放了两个小时又三个小时,最终以沈念又点了两份外卖为终结。   晏止行积攒的事务实在不少,以至于没能像以往一样六点就带着沈念回家。   沈念也无所谓,坐在沙发上喝奶茶,直到他忽然注意到,晏止行在休息期间,还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个手机,打开看了看。   就算是烧成灰,沈念都能认出来,那是他的手机!   但是已经被晏止行没收了。   他恨恨地磨牙,取出晏止行的手机,用对方的账号给自己发了条消息,下一秒果然便见晏止行掌中的手机亮起。   对方似有所觉,朝沈念望了眼,却并没有开口。   沈念便哼一声,用后脑勺背对着晏止行,不理他了。   晏止行垂眼,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侧边,若有所思。   是【jjjq】发来的消息,在关心沈念的现状,还问是否需要帮忙。   晏止行轻而易举便猜出对方身份,还饶有兴味地想,这么快就解决了简修竹吗?   毕竟简家那些事情可比他和沈念之间复杂多了。   他给简修竹发了消息,而往上拉,两人的聊天框里消息无几,仅有的也都与沈念和简清有关。   以往每次两人结伴出门玩,他们都会短暂达成共识,共同关注两人的去向。   简修竹回得很快,措辞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晏止行却愣是从中看出了点炫耀意味——   【嗯,定了,下个月结婚。】   过了片刻,又晃晃悠悠发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了?】   晏止行:“……”   他关了手机,一抬头便看到沈念只留个后脑勺给自己,还是气鼓鼓的样子。   他沉吟片刻,忽地起身走过去。   阴影一点点笼罩住沈念,可沈念却像是没发觉一样,一动不动,直到后脑勺被箍住,然后被强硬地抱起。   小腿勾了一下,手臂也本能地环住晏止行脖颈,沈念有点惊疑不定。   而晏止行面色如常,还安抚似地拍了拍他脊背,道:“今晚可能要熬夜,怕你待不住,我找人陪你玩。”   沈念茫然,正要说不想玩,可等晏止行说了目的地,他立刻不挣扎了。   甚至连脸都仰起来,眼睛也亮晶晶,是期待的样子。   目的地是离公司不远的一处酒吧,从玻璃窗外能看到不停变换的绚烂光线,还有闪着迷离光线的橙黄酒液,而台上衣着清凉堪称是群魔乱舞。   沈念脚步顿了一下,目光侧向身旁。   他本来就奇怪对方怎么会带自己来这里,但还猜测会不会是清吧。   虽然寡淡了点,但是这么久都没出去玩,哪怕是单纯喝喝酒,对沈念来讲也算很不错了。   可现在,好玩的真正摆到面前了,沈念又开始怀疑晏止行是在给自己下绊子使诈了。   这人真有这么好心?   他满眼怀疑,而晏止行像是毫无所觉,仍带着他往二楼走。   进入二楼,底下那喧天的动静便隔绝开,狭长的走廊两旁都是包间,幽静无比。   沈念松了口气,觉得晏止行应该会给他找个没人的包间,然后送点酒或者别的什么饮料之类的,还有游戏,供他打发时间。   可他又猜错了。   晏止行站定在207门口,低头看了眼手机,确定没错,而后径自打开门。   冲天的声浪立刻涌出来,乱七八糟的嚎叫,还有什么不成调的歌声,摔酒杯的声音,一齐轰炸着耳膜。   沈念脑袋都发懵,有点茫然地被晏止行拉进去。   这似乎……是别人的包间?   触目所及,有两三个高而壮的青年,还有五六个身形瘦削白皙的青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划拳飞行棋,甚至……   眼角余光忽地扫到角落处正热吻的三个男人,沈念蓦地睁大眼,瞳孔都震颤。   这,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而晏止行似乎没注意到,仍带着他往外走,直到中间沙发上倒躺着的一个男生忽然瞅着他,还没认出来,醉眼惺忪问:“你谁?也来玩?”   这话一出立刻吸引了全场注意,众人纷纷转过头,有人认出晏止行,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立刻缩在一边,小声说:“我们不认识沈念,他也不在这儿,您去别处找找吧。”   沈念本人:“?”   他大为震撼,忍不住又看了晏止行一眼,猜测着竹轩那次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怎么连眼前人看到晏止行,第一反应都是提他的名字啊?   晏止行却平静,只说:“王二,接托管吗?”   王家老二,本名堂堂,也是这群纨裤子弟里唯一和晏止行打过照面的人,闻言有点茫然地抬头,却又不敢拒绝,“托管……多大的小孩啊?”   晏止行道:“二十岁。”   王堂堂下意识点头,“成,挺好,刚好和我们一起玩。”   可等下一秒,晏止行拧起眉,沉沉望过去。   王堂堂立刻意识到说了蠢话,连忙滑跪,“没有没有,我们是正经行当!正经玩!”   沈念:“……”   听起来更不正经了。   晏止行显然也有这种顾虑,但他沉默两秒,还是点头,将沈念推到王堂堂身边,道:“好好玩,十点来接你回家。”   说罢,还警告般看王堂堂一眼。   王堂堂有点不确定对方的意思,但还是假装懂了,连忙点头应下。   晏止行便满意地收回目光,心中想着要松弛有度,在掌控范围内让念念玩玩也没什么不好……   嗯,这群人应该也知道分寸,最好能再帮沈念收收心,起码尽快考虑一下结婚——   沈念左右看看摆了满桌的啤酒,还有地上摊开的飞行棋,再看看旁边还在不停擦汗,有点惶恐的王堂堂。   他欣然点头,道:“你去工作就好!”   语气之快乐,甚至让晏止行都有点迟疑自己这个决定。   但左右看看,这些纨裤子弟们都意识到他身份,还有他和沈念的关系,无不面露胆怯和为难,料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于是他应下,只是走之前还是没忍住,俯身亲了下沈念唇角,便嗅到了淡淡的熟悉沉香。   是与他同款的沐浴露味道。   晏止行眯了下眼,愉悦道:“念念再见。”   沈念也挥手,“再见。”   房间里一片沉寂,众人目送着晏止行离去,而被那尊阎王莫名其妙留下来的小情人看上去也乖乖的,还笑着挥手道别,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和他们玩到一起的。   而且,如果真带着这祖宗和他们一起玩……只怕十点晏止行回来了,能把他们手撕了吧?   众人正为难,甚至还交头接耳互递眼神,纷纷想让对方第一个上去,去关心一下这只可怜的金丝雀——   是的,他们已经猜到了沈念的身份。   毕竟被晏止行捧在手心里的,也就这么一个,更何况前不久金丝雀带球(存疑)跑的消息更是闹了个满城飞……   有人朝王堂堂递眼神,还暗示般扫了扫沈念那平坦的小腹,目光中的担忧十分明显——就是说,孕夫可以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待吗?能喝酒吗?   而王堂堂也跟着扫了眼沈念肚皮,脸上带了些忧愁,尤其是看到晏止行已经关上门,而沈念竟还站在原地望着,活脱脱一痴情望夫石,就更担忧了。   ——晏止行将这么脆弱的金丝雀扔这里,还是面对着一群完全不认识不熟悉的人,金丝雀会怎么想,难道不会害怕吗?   越想,他就越觉得,晏止行简直太不是人了。   王堂堂叹气,有点同情地看着沈念,正想上去将人拉回来,起码坐在沙发上喝瓶水,就见那门彻底闭上,最后一道光线也离开,而沈念忽地回头,冲他微笑。   笑容里哪儿有一分不舍?   ……   于是,等十点晏止行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三五壮汉已经抱着酒躺倒地上,唯一幸存的那位还捧着酒痴痴等沈念回头,而以王堂堂为首的几个则坐在已经决出胜负的飞行棋旁,为沈念剥葡萄开坚果的一副美妙场景。   而“柔弱的金丝雀”就坐在沙发最中心,好一个众星捧月。 第60章 游戏   作为王家幼子,上有父母,下有兄长,家庭和谐,兄弟友爱,王堂堂生下来就被宠得无法无天。   就连高中时期发觉自己的性取向似乎异于常人,也照样没什么负担地告诉了家人。   那时父亲和兄长坐在客厅里抽了一晚上的烟,最后还是松了口,不仅没将这当成丑闻,还堂而皇之放出话去,要护着他。   总而言之,在A市纨裤子弟的小圈子里,尤其是性取向再缩小点的圈子里,王堂堂可以说是说一不二,肆意得很。   直到后来听说沈念的存在。   是完全意外的,毕竟早在晏止行刚接手晏家,并拒绝了所有男男女女的示好联姻时,他们就猜测晏止行会孤独终老一辈子。   结果后来听说晏止行找了个小男朋友,这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就又听说那小男朋友跑了。   很劲爆,他当时吃瓜吃得很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苦主本人。   甚至还被晏止行交付了一个奇怪的任务——是的,虽然当时点头点得很痛快,但王堂堂完全没懂晏止行的意思。   他只打算按着字面意思,即“托管”,老老实实陪沈念清汤寡水玩到十点。   毕竟金丝雀本人看起来实在是很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个圈子的,甚至王堂堂觉得,哪怕掀开这圈子的一点小角,都会将人吓着。   ——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沈念灌了四五瓶酒之后,将本来就快醉了的兄弟们全都灌倒。   王堂堂神情凝重起来。   最开始,他以为金丝雀只是好奇,抿一口就会被辣到,从此敬而远之。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发愁要怎么和晏止行交代了。   ——他哥一定会打死他的吧?一定会的吧?   他一度以为当众出柜便是自己这无趣人生中最刺激的事,却没想到几年后竟还有一劫。   王堂堂深深叹气,却忽然见沈念朝他招了下手。   “想玩飞行棋吗?”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再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   比之前浓烈了好几倍的酒味涌出来,晏止行站在房门处,沉默片刻,抬眼望向沈念。   沈念明显有点醉了,漂亮的脸上晕染起浅淡的粉色,可唇却泛着艳色的水光,他就坐在沙发最中心,一条腿搭在桌上,另一条腿一摇一晃,是很开心的样子。   王堂堂似乎也喝了不少,醉眼迷蒙,却还殷勤地给沈念剥葡萄,还要亲手递过去,而沈念似乎也并不想拒绝。   那颗莹润的、紫水晶般的葡萄就在眼前,只需稍稍张嘴——   “唔?”   葡萄怎么没了?   眼前世界有些重影,沈念费力地晃了下脑袋,仍没有。   “堂堂?”   他疑惑地叫了一声。   而晏止行就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垂望着他。   本躺在沈念身边的王堂堂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地上,咕噜两圈进了另一个男人怀里,认出熟悉的气息,便互相抱住,呼呼大睡了。   沈念却完全没发觉,还嘟哝着想去找新认识的朋友,直到脸颊忽地被人捏住。   那指腹带茧,略一用力便陷进软肉里,泛起一层可怜兮兮的粉白色。   熟悉的感觉让沈念有点茫然,歪了下脑袋,可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能认出眼前人的身份。   便索性开始耍赖,扒拉着对方的胳膊,小声说要吃葡萄。   晏止行盯了他片刻,伸手捻起桌上的一枚葡萄,拨开一条细缝,而后微微用力一挤,莹润的葡萄便落在掌心,还颤巍巍的。   沈念盯着盯着,却莫名其妙有点热,也因此,那葡萄被递到唇边时,他没张嘴,而是推了一下,“我不吃了……”   可这次晏止行却没听他的话,近乎强迫地按着他唇,要他张嘴,而后冰凉莹润的东西滚进来,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尝,就囫囵下了肚子。   对方并没有收回手,指腹仍虚虚停在他唇上,略微用力,便将指腹沾染的甜意抹上去。   沈念本能地舔了一下。   而后,他就又被抱了起来。   熟悉的失重感终于唤醒了迟钝的大脑,沈念茫然睁眼,入目的便是那双熟悉的眼。   深邃而平静。   沈念沉默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周围。   很好,人证物证俱在。   他闭上眼埋进晏止行怀里,黏黏糊糊说:“你来接我啦……好困哦。”   晏止行轻轻拍了下他脊背,动作温柔,声音却似笑非笑,“玩得开心吗?”   沈念:“……”   他不说话了,权当自己死了。   好在晏止行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一路回到家,然后是卧室。   一直走到浴室,沈念终于装不下去了,推了晏止行一把,说:“我自己洗。”   晏止行却一本正色道:“你喝了酒,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努力想反抗,但最后还是被晏止行按进浴缸里,又很没骨气地开始享受了。   快一个多小时,沈念才终于得以从浴室中出来。   方才的困意都闹得差不多没了,他干脆趴在床上等晏止行出来。   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了很久,沈念百无聊赖地戳着晏止行的手机,甚至由于太过无聊还上网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后,床侧微微下陷,沈念让出点地方,又侧头看了眼。   他愣住了。   过了一两秒,他抬手揉了下眼睛。   ……嗯,还在。   沈念慢吞吞抬头,跟晏止行对视。   对方正饶有兴味地看他,问:“来一局?”   ——沈念本来是不想的。   但晏止行这句话实在能激起人的胜负欲,他看着飞行棋上诸如“牵手”“拥抱”“亲吻”之类的内容,觉得不过如此!   更何况,还有好几格是“由对方制定惩罚内容”!   短短三秒内,沈念已经想出了好几种,眼睛都亮起来,他看着晏止行,欣然点头。   “来!”   对于这方面,沈念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就连刚才王堂堂他们加一起,都没能玩过他!   规则是很常规的,摇到六就可以起飞。   沈念留了点警惕心,先是抓过骰子检查了几遍,确定晏止行并没有做过手脚,这才开始掷。   但大概是床太软,骰子滚来滚去,就是不停,最终在沈念紧张的注视下……   摇出了三。   他不信邪,耍赖连掷了三次,却都没能起飞。   沈念捏着骰子沉默片刻,觉得一定是晏止行做了手脚。   ……毕竟,自从他学会玩之后,还没这么开局不利过。   这么想着,他理直气壮起来,一把将骰子塞进晏止行手里,然后便眼睁睁看着晏止行掷出一个六。   飞机摇摇晃晃起飞,最终停在了……   “牵手”。   这词甚至有点陌生了。   他和晏止行认识了这么久,从亲吻乃至于更深的一些接触,他都适应。   反倒是这种堪称纯情的举动……   沈念抿了下唇,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发觉原本虚虚蜷着的掌心被人轻柔抚开,然后是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本能地想往后躲,可晏止行却并不允许。   对方神情如常,就仿佛他并没有伸出手去牵沈念,也没有用指尖去挠他掌心一样。   沈念便用力抓了晏止行一下。   飞机继续起飞。   这次,沈念终于让飞机动起来了,虽然只晃晃悠悠走了一小格,什么也没拿到。   他看着三格往后的位置,那里又是一个“牵手”。   便突发奇想问:“如果又抽到这个,那……两只手都拉上?”   晏止行望了眼,不置可否道:“如果你想的话。”   沈念幻想了一下。   ……好像有点太蠢了。   他立刻摇头。   晏止行眼里便泛起点笑意。   又走过三格,到下一个“惩罚”了,沈念刚要探脑袋去看,就发觉左手一空。   是晏止行放开了他。   沈念愣了一下,本能地还想去抓那个温度,旋即又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收手。   他正庆幸自己反应快,却没注意到晏止行忽地抬眼,意味莫名地看他。   但沈念已经去看飞行棋了。   这次的内容是“亲吻”。   这个沈念很熟了,他半跪在床上,直起身子探过去,飞快在晏止行侧脸落下一吻。   动作间浴袍散开些许,露出一点雪般的颜色,甚至还有隐约的一点桃花色。   他没注意,而晏止行伸手揽住他后腰,同时不动声色帮沈念提了下。   等坐正后,方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无迹可寻,沈念完全没有察觉,甚至还有点疑惑地抬眼去看晏止行。   毕竟平时对方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早在凑过去的前一秒,沈念还在脑子里预想着如果晏止行说蜻蜓点水不行,要开口讨要些更过分的……   他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啦。   当然,前提是必须在之后的游戏中补回来!   但沈念并不知道……   对于晏止行来说,现在少了的,确实是在接下来的游戏中,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第61章 惩罚   点着鲜红颜色的骰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又在沈念紧张的注视下落在柔软床上,滚了两滚,而后缓缓停下,转出了一个“六”。   沈念立刻低头去数,满怀期待的目光一格格数过去,却在数到第五时看到了那格“为对方制定专属惩罚内容”。   ……可恶。   他看了眼第六格,还是亲吻,便不太高兴地凑过去,在晏止行脸上贴了一下。   但没关系,虽然没抽中自己想要的,但是好歹他比晏止行多往前走了七格!   胜利者应当是有奖赏的。   他这么想着,本能地舔了一下唇,却没开口,自作聪明地打算等赢了再说。   而晏止行便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修长的指腹捏起骰子,随意抛掷到空中,而后落下,稳稳地露出一个“六”来。   六……等等!   沈念猛然意识到不对,徒劳地伸了下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止行的飞机起飞,甚至还故意放慢了速度,要沈念看清。   而后,才终于不紧不慢落在那一格“为对方制定专属惩罚内容”上。   沈念简直感觉自己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抬头看着晏止行,简直都能想象出来对方会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   ……再想想前些日子,晏止行刚将他抓回来时,要他做的那些,沈念忽地悟了。   根本不是什么好心陪他玩,明明就是设了坑要他跳!   想着想着,他抿起唇,连唇色都由于用力而微微发白,仰脸望向晏止行,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是很明显的示弱与讨好。   是沈念惯用的招数,可晏止行却并不为所动。   他与沈念对视着,目光不紧不慢观赏过一圈,从那莹润的眼一直到咬着的唇,乃至于滑落些许的浴袍,而后才在沈念紧张的注视下,慢条斯理道:“看来这一局,念念的运气不太好呢。”   分明就是晏止行使诈!   沈念很坚定地要将黑锅推到晏止行身上,但他也知道这很荒谬。   毕竟在一开始,他就已经检查过骰子了。   而之后的一切都是在他注视下进行,晏止行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可沈念盯着那枚可恨的、摇出“六”的骰子,还是愤愤。   而晏止行这时候便像是终于观赏够了他的表情,要来施施然收割成果了。   沈念紧张得掌心都出了点薄汗,像是头上悬着达摩利斯之剑,直到对方贴近他,而后小声在他耳边吐出几个字后,沈念才发现,晏止行的变.态程度还是有点突破他的底线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完,就立刻摇头疯狂拒绝,“不行不行,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晏止行便挑眉,似笑非笑指了下那格字。   沈念看了眼,气势便萎靡了一些,但还试图为自己抗争,“我是说……你看!如果我摇到这个格子,也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晏止行盯着他,微微笑着摇头,“不可以。”   沈念更萎靡了,但心还没彻底死,继续小声叨叨:“你换一个嘛换一个嘛。”   说着,甚至还作势要去拉晏止行的手,去和他撒娇。   而这次,晏止行显然很吃他这一套,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故意等沈念拖长了声音唤他,这才道:“好。”   沈念还想再努力,一时没防备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怔了一下,而后飞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和晏止行拉开距离,正襟危坐道:“是你说的,快换!”   晏止行伸手轻轻拍了下沈念膝盖,“小没良心的。”   拿到想要的,就立马翻脸不认人是吧。   沈念才不应,依旧清冽冽看着晏止行,直到对方沉吟片刻,道:“这样,你重新飞回起点,怎么样?”   沈念:“?”   他看着自己勉强还领先晏止行一格的飞机,很坚决地摇头,说:“不行!”   晏止行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沈念迟疑了一下。   自己还没觉得,被晏止行这么指出来,他才后知后觉似乎确实有些过分了。   可是……明明就是晏止行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   沈念想明白了,抬头想和晏止行抗议,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轻轻掐了把脸颊。   “乖念念,你到底想怎么办?”   晏止行哂笑,说:“明明是我来制定专属惩罚,怎么到最后,又成了要经你同意才行?”   沈念又被绕进去了。   他想着想着,便觉得晏止行确实是有点吃亏的。   明明是凭实力抽中这一格,却还被他耍赖赖掉……   这么一想,沈念更愧疚了,他咬了下唇,让步道:“那……那就第一个……”   纤长的眼睫颤着,还没被欺负,瞳孔里就已经晕染上了水汽,声音也细细的,叫人心痒。   晏止行刚一伸手,沈念就受惊般往后躲,旋即又意识到,硬生生克制住,只仰着眼望他,唇也是颤着的,小声求他:“能不能只做前两项?”   看上去太可怜了。   晏止行没回话,径自伸手去摸沈念头发。   可沈念还以为正戏开场,双眼紧闭着,指尖都颤起来,却很乖地没躲。   直到温柔的抚摸落在发顶。   他茫然地睁开眼,便坠入了那双深邃的瞳子里。   指腹落下来,最终轻柔地捧住他脸颊,道:“嗯,只做第一项。”   他又一次陷入了柔软的床.榻,洁白的被子拥住他,而后是一点细微的声音。   锁.骨往下的肌肤泛起点点寒意,是浴袍随着动作散开。   雪地之上,粉色嫣然。   沈念像是有点冷般,本能地想缩起身子,却又不被允许,只能半强迫着被摊开。   熟悉的、温热的,包裹住他。   对于男性来讲实在是没什么用处,沈念也从来没注意过,也因此他全然不知那里竟这样敏.感。   轻轻一碰都仿佛能让大脑一片空白,更何况现在更用力更过分的对待,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傻掉了,仿佛世界只剩下他,还有那感觉鲜明的地方。   膝盖都不由自主拱起,又被男人按下去,所有下意识的动作都被拒绝,都不被允许,沈念终于没办法了。   他哽咽着抱住晏止行,却没想到这动作却更方便了对方。   巨大的无助将他俘获,他瞳孔都涣散,呜呜咽咽地去找晏止行,索要一个吻。   他还没能得到,身子就骤然一僵,两条细白的腿也无措地蹬起来,要将晏止行推开。   嘴里也乱七八糟地喊,什么作弊,什么明明说好了只做第一项……   总而言之,沈念哭得眼睛都模糊,看上去委屈极了。   晏止行垂眼盯着他,忽地笑了一声,指腹微微收紧,又摩.挲着那顶.端。   直到沈念彻底受不了了,眼前都炸开空茫的白,晏止行才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取张纸巾擦了手,却还说:“可明明是念念想做第二项的。”   骗子!说谎!倒打一耙!   沈念气得瞳孔都圆了,腿还软着,可嘴上却要据理力争。   直到晏止行似笑非笑瞥了眼,沈念才像是个被扎破的皮球般嗤一下没气了。   ……确实哦,是第一项的时候他没把持住。   要这么说,晏止行还算是帮了他一把?   这么想着,沈念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示意晏止行自己原谅了他。   按理来说应该洗澡,可沈念今天洗了太多次,便干脆忽视,直接往后一躲,坐在飞行棋前,道:“我们继续?”   晏止行仍坐在原处看着他,道:“可是,念念,我们连第一项都还没做完。”   ……?   沈念回想了一下方才灭顶般的感受,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可偏偏还嘴硬道:“积到下一次!”   说着,他就自顾自地开始摇骰子,可点数还没来得及出来,整个人便忽地一轻。   是晏止行将他抱起往前走,看方向最终目的地似乎是浴室。   甚至还一本正经道:“念念说得有理,我们明早再玩。”   沈念:“?”   下一次可不是明早?   他思路歪了一下,便被晏止行直接带进了浴室,而后温热的水落下来,淹没他。   这下是彻底没得选了。   沈念干脆躺平,任由晏止行服务自己。   方才打退的困意又一次席卷他,沈念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眼皮一点点沉起来,抖了几抖,最后落下去,在眼皮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是很乖的样子。   晏止行的动作都跟着放轻。   那之后沈念再没遭到打扰,只是可恶的是,连梦里都在玩飞行棋!   始终摇不出六的骰子,还有一直起飞不了的飞机,以及那五颜六色的铺布……   甚至连梦里,都是晏止行一直在赢!   连着被“惩罚”四五次,沈念终于生气了,忍不住咬牙,随后抬脚就直接踹过去,脚尖碰到点柔软的布料。   他还没来得及察觉到不对劲,就突然发觉脚踝正被人牢牢攥住。   抽了两三下都没能抽动,哪怕在睡梦中,沈念也敏锐察觉到不对。   他有点疑惑了,迷茫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还没能看清周围,便先听到了些许水声。   那声音分明极近。 第62章 蝶翅   柔软的蛛网层层包裹着他,要他几近窒息,可那触感却又鲜明而无法抗拒。   耳畔似乎有什么混乱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沈念挣扎着睁开眼,入目的是迷蒙而混乱的世界,而原本正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人掀开。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推开那人,可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收紧,最后反倒像是成了一个拥抱。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声音带着点哑意,又用鼻尖去碰沈念,“乖。”   “早上好,念念。”   说着,他还很自然地抬手,用指腹捻去沈念眼尾的一点湿意。   正是方才被晏止行欺负出来的。   可晏止行却冠冕堂皇,甚至还问了句:“看来不算好?”   他自顾自说着,又没忍住,碰了下沈念唇角。   沈念抽了下鼻子,还有点不清醒,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仰眼看着晏止行片刻,像是认出了对方,唇角便跟着翘起来,而后小声说:“早上好。”   声音还带着点哭过后的沙哑,晏止行听得心软,没再继续闹他,而是将饭唤上来。   吃过早饭后已经到了上午十点,若是以往,晏止行想必已经早早到了公司,说不定都批了几个人了。   但毕竟沈念起得迟。   更何况,沈念之所以会起这么迟,也全是因为晏止行。   也因此,沈念毫不心虚,一上车就开始靠着晏止行打瞌睡,等到了楼底下,更是将脸埋进晏止行怀里,撒娇耍赖要对方将自己抱上去。   晏止行伸手掐了下他微微鼓起的脸颊,问:“这次不怕被人看到了?”   沈念哼唧了一声,又将脸埋进他怀里,不理他。   晏止行就故意和他使坏,笑着问:“那我就走员工通道了?”   沈念闷声闷气回他:“这个时间,他们都已经进工位了。”   变聪明了。   晏止行便不轻不重拍了下沈念后腰,被对方挠了一爪子,这才满意,带着人上了顶楼。   沈念刚一落地,就想往休息室躺,可人都走到门口了,使劲一拉,才发现门居然是锁着的。   他扭头去看晏止行,无声询问。   晏止行很自然道:“念念不乖,所以锁起来了。”   ?   这是污蔑!   沈念一下子清醒了,他回头看着晏止行,嘴唇动了一下,可反驳的话还没开口,便见对方伸手指了下实木桌的位置。   ……想到昨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沈念一下子偃旗息鼓,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小声说:“好嘛,那我乖乖的。”   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却是一副明显不服的表情。   晏止行伸手,轻轻戳了下沈念脸颊,道:“乖一点,吃过午饭给你打开。”   这还差不多。   沈念勉为其难地同意,而后抱着平板坐到沙发上,开始心无旁骛玩游戏。   最开始办公室内还只有他们两人,沈念也完全不关心会不会打扰到晏止行,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的。   可晏止行硬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沈念没忍住,哼了一声。   十一点半过后,办公室里来往的人便多起来,第一个进来的是薛助理。   许久不见,薛助理看起来状态不错,推门进来,见沈念居然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才认出来,含着笑朝他点头。   毕竟老板还在这里,薛助理也不好去关心沈念,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前,放下一摞文件,随后开始汇报。   是关于王家的一些事情,王堂堂的大哥近些日子有些异动,摸不清具体目的,又与晏家在某些行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格外注意了些。   而众所周知,晏止行面对工作很是严厉,哪怕薛助理跟了晏止行这么久,每次上来汇报前都得打好草稿,然后再做个几分钟的心理准备。   “是S市的某处楼盘,”薛助理说完,顿了一下,看着晏止行拧起的眉,一时间心惊胆战,连接下来的话都要忘了。   应该是什么来着?   他正发愁,却忽地听旁边传来一道极为清晰极为响亮的击杀声——“四杀!”   薛助理:“?”   他下意识地回头,便见沈念正无辜地抬起头望他,还眨了下眼,然后用手指按住平板音量键,示意自己已经静音了。   甚至,那张脸上还流露出点点打扰到他们的抱歉。   ……等等,具体点讲,应该是打扰到他的抱歉才对?   毕竟在他来之前,晏止行也一直在工作才对……   这么一想,薛助理本能地打了个哆嗦,目光极为隐晦地看向晏止行,却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丁点的不悦。   ……成吧。   薛助理颇觉无语,这次再没回头,老老实实汇报完,然后站在原地等候。   晏止行伸手,薛助理的心便跟着提起。   最终,指腹落在第二页的某处,晏止行抬眼,神情有几分锐利,问:“这些,怎么回事?”   薛助理低头一看,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问题,后来便冒出点冷汗,一点点浸透脊背,“是我疏忽了,王家主要根基都在A市,但近两年来明显陷入困境,进军S市或许是为了破局……”   “不是哦。”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薛助理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便见沈念正站在他身后,探着脑袋也去看桌上那份文件。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挡,可晏止行却没动。   薛助理惊疑不定地放下手,而沈念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仍笑着去看晏止行,说:“只是虚晃一枪,要骗王家二叔出手,然后坐收渔利。”   薛助理瞳孔微微收缩,初听还觉得荒谬,可仔细一想又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王家两子相争已经是A市心照不宣的秘密,若说是特意下套,倒也没什么奇怪。   毕竟这钱是确确实实扔进去了,王家老二要争,那就势必要在这次露头,不争,那也不可能坐视钱打水漂。   但问题是……沈念是怎么知道的?   薛助理正心惊,忽地见晏止行抬眼扫过来,眸光淬着点冷意。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连忙点个头快步退出去,心中还惊涛骇浪。   门被合上的同时,沈念也落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晏止行声音依旧温和,问他:“念念是怎么知道的?”   那声音太轻也太近,沈念莫名其妙躲了一下,才回答:“是堂堂告诉我的。”   王堂堂?   晏止行花了点时间,才费力地从记忆角落中扒拉出这个人,是年轻一辈中玩得很开的纨裤子弟。   而与沈念唯一的接触,便是昨晚他将沈念送进那个包间。   可那分明是他与沈念第一次见面,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王堂堂不至于脑子缺根弦,连这种事情都告诉沈念。   晏止行惩罚般掐他的脸,让那软肉都泛起粉。   沈念伸手要推他,还有点委屈,强调道:“就是堂堂告诉我的。”   他仰起脸,有点委屈地去看晏止行,可眼睛却无意识地往右瞟了下。   ——虽然哪怕醉酒,王堂堂仍口风严实,最多提到的也不过他大哥近期准备回国之类的说法。   但沈念从小到大实在接触太多,轻而易举便听懂了背后潜意思。   脸颊被人扯着,让他连说话都有点含糊起来,“我还资道其他……”   晏止行被逗笑了。   他握拳抵在唇边掩住笑意,没让沈念发现,过了片刻才道:“好,等念念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沈念闻言,却忽地沉默了一下。   “……那你等着吧,”他说着,明明在放狠话,可声音却没什么气势,反倒有点软绵绵的。   于是就被晏止行揉了下脑袋。   沈念又有点不服,也伸出手要去摸晏止行,“更何况,我不说,你就查不到了吗?”   晏止行微微低头,是很顺从的姿态,指腹却微微收紧,落在沈念后腰,将他禁锢。   “当然。”   那头发粗硬,扎在掌心时带来某种别样的感觉,却并不讨厌。   沈念恍神了一瞬,便听对方在自己耳边道:“我会查,因为我想了解你的一切,保护你的所有。”   “可是,如果是由你来亲口告诉我,”晏止行顿了一下,旋即自喉嗓深处发出道像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他说:“我会很高兴的,乖念念。”   纤长的、细密的睫羽都跟着震颤,沈念仰起脸,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晏止行制止。   指腹按在唇上,并不重,却让沈念开不了口。   晏止行道:“我知道,不是现在。”   “念念很警惕,很会自保,这很好,很好。”   “不要急,”他说:“我们都不要急。”   轻而缓的声音落在耳畔,沈念怔怔望着晏止行,想起那个雪夜,也是这个人将他抱起来,几近是强迫地要他留下。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他有些想不清楚了。   沈念只是盯着晏止行,从深邃英挺的眉骨到薄而锋利的唇,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而后,他彻底遵从了内心的意愿,闭着眼吻上去。   睫羽颤着,就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却最终,自愿而跌跌撞撞落进了猎人的手心里。 第63章 信任   时间又平静地走过几日,在某一天的下午,沈念又一次见到了薛助理。   对方仍抱着一摞文件,只是频频转头去看沈念,目光里满是欲言又止的纠结。   这么连着两三次,沈念终于没忍住,第一个开了口,问:“是要我回避吗?”   说得懂事,可他仍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瞧着没有一点挪屁股的想法。   薛助理正要摇头,却忽地心一跳,危险雷达也尖锐地在脑海里响起,他立刻回头,果然便见老板脸色微沉。   “……”薛助理在心里尖叫了一声。   糟糕!   光记着金丝雀在晏总手里吃瘪,跑路又被抓回去收拾的事情,甚至还因此心生怜惜,却完全忘了这金丝雀根本就是个黑心的!!   薛助理不敢再乱想了,连头都不敢回,生怕再被沈念注意到,然后一个不顺心就给他挖坑。   他语速飞快地汇报完有关王家的事情——后续发展确实如同沈念那天所说。   也因此,薛助理忍不住频频去看沈念,揣测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放在晏总身边是否安全,一不小心都忘了遮掩。   作为资深助理,实属大失误。   他匆匆讲完,都没给晏止行留回话的时间,立马就接着说:“现在,王杨和王堂堂就在楼下等着,说是要见您和沈小先生。”   晏止行曲指敲了下实木桌,沉闷的声音响起,让薛助理跟着心惊胆战。   但好在最后晏总并没有为难他,只道:“嗯,把人叫上来吧。”   薛助理松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跑了。   办公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念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平板,依旧是那天的游戏。   他似乎很擅长这款游戏,动作悠游自在,可击杀的提示音却不停响起。   只是被这么注视着,那灵活的手指一时也有些迟滞起来,最后一个不小心,猩红便铺了满屏。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人,沈念有点生气地把平板扔到一边,抬头跟晏止行对视,“真的是猜出来的!”   说着,脸颊也鼓了下,明明是生气的情态,却莫名让晏止行看出几分可爱来。   嗯,还有一丁点的委屈。   晏止行笑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沈念愣了一下,原本的气焰也消了大半,小声应了声:“哦。”   他又捡起平板,只是心烦意乱,视线始终没能聚焦,到最后反而又被杀了几次,掉了不少分。   那道目光仍注视着他,沈念受不了了,抬头问:“不怀疑我,那你看我干什么?”   晏止行就很自然地接口:“因为你很可爱。”   ……嗤。   沈念才不信,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这次动作麻利,刷刷两下又是三杀。   只是,耳尖却一点点爬上红意。   玩过两把,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这次来的是王家兄弟了。   在公司里还好,但面对外人,沈念还是很矜持的。   他将还亮着游戏界面的平板藏到身后,然后端庄地坐正,哪怕是听到晏止行的闷笑,也没能影响他动作。   晏止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这才让外面人进来。   率先走进来的是位穿着西装,梳着背头还打了发胶的成年男人,看上去还挺成熟。   而后面跟着的则是沈念新交的朋友,王堂堂,对方一改酒吧那日的潮流不羁,穿了个小白西装,看上去也挺正式。   沈念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才换上的薄衬衫和短裤。   ……毕竟办公室蛮热的。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完全忽略了晏止行的那身挺括西装。   王杨走进来,目光只极短暂地在沈念身上停了下,而后便不偏不倚看向晏止行,不卑不亢道:“听闻舍弟前些日子冒犯了您,今日特地带他来道歉。”   沈念被这话酸得后仰,他悄咪咪去看晏止行,发现对方神情平静,再去看王堂堂,这人居然也没笑场?   晏止行望了眼沈念,见他没什么事,这才回答:“言重了,小孩子打闹而已。”   王杨笑了下,道:“只怕是堂堂带坏小少爷。”   晏止行道:“谈不上,同龄人凑在一起玩罢了。”   得了这句准话,王杨这才放下心,将提过来的东西搁下,又见晏止行没拒绝,更是彻底松了口气。   “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请便。”   办公室的门重又被关上。   王堂堂一路跟着下了电梯,进了自家车里,这才敢开口,低声道:“不愧是晏氏。”   方才进了那楼,尤其是顶层的办公室,他都不敢抬眼睛……再想到沈念每天生活在这种环境,找的男朋友又是出了名的冷厉,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他可以给沈念推几个嘴甜活好的男朋友?   王堂堂乱七八糟想着,又想起今日自己去是干什么的,更郁闷了。   第一次进晏氏,怎么跟犯了事似的。   王杨瞥他一眼,没说话。   这让王堂堂更憋闷了,他抱怨道:“人晏总都没当回事,也没训沈念,就你紧张得和什么似的。”   王杨转头看着自己傻乎乎的弟弟,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然后抬手就敲他脑壳。   “人俩是什么关系?”王杨冷笑,“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王堂堂捂着脑袋嘟哝两声,又觉得大哥说得挺有理,就不说话了。   办公室内。   晏止行搁下手头的东西,走到沙发边,先是抽出平板看了眼,夸道:“游戏打得不错。”   沈念有点不自在,往后缩了缩,瓮声瓮气问:“你过来干什么?”   却正好给晏止行腾出了地方。   他便很不客气地坐下,又将沈念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沈念咕哝两句,也没反抗,就抬着眼睛看晏止行。   晏止行顿了下,问题还没问出口,就没忍住轻轻碰了下他眼睫。   “好乖。”   沈念眨了下眼。   “听懂刚才我们说的了吗?”   沈念仍盯着他,一双眼清冽冽的,像是没有任何阴翳,“没有哦。”   晏止行挑了下眉,不太信,但仍顺着沈念的话,道:“是没听,还是没听懂?”   “不知道哦。”   晏止行便笑了一声,说:“那我要惩罚念念了,好不好?”   沈念刚要继续来一句“随便哦”,就猛地意识到对方在给自己挖坑,立刻闭上嘴,不肯说话了。   只是两只手拼命推着晏止行,一副要跑的样子。   晏止行却不允许,强硬地按住他后腰,略一用力便让他无法抗拒地塌下腰,最后几乎是半跪在那里了。   裤腿宽松,晏止行很轻易就抚上去,察觉到了一点细微的颤抖。   沈念立刻就明白那所谓的惩罚是什么了。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跑开,只好呜咽着抬起眼,水盈盈去看晏止行,说:“听懂了。”   晏止行却并不信,仍往上探。   太过敏.感,痒意从尾椎骨漫上来,沈念忍住笑,又推着晏止行要躲,同时辩解道:“真的听懂了!王杨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堂堂接触过,怕堂堂说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我猜猜,晏氏应该也在S市动了手脚?”   他一口气说完,可那恼人的仍没离开,沈念只觉得连腰都软了,便干脆蜷在晏止行怀里,跟他贴紧,好让那只手再没发挥空间。   晏止行亲了亲他耳垂,并不吝啬地夸赞:“嗯,念念很聪明,都猜对了。”   晏氏确实动了点手脚,却也相当于帮了王杨一把。不然,对方大概也没办法毫发无伤地获胜。   但这些就没什么必要和沈念说了。   腰间的痒意仍往上窜,沈念有点恼,“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可是念念,惩罚并不是因为这个。”晏止行声音温和,只是说出的话却无情。   沈念回忆了一下,发现似乎确实如此。   ——但这种东西的解释权,最终不都归晏止行所有吗!   沈念有点生气了,还有点莫名的委屈,他伸手去推晏止行,嘟哝着:“不要,不行。”   可晏止行仍没停,他就有点急了,说话间还带着几分泣音,用力地要推开对方,甚至气得都要上嘴咬了。   晏止行没防备,被沈念一口咬住手腕,恨恨地磨了下牙,最后还是没狠下心,只留了浅浅两道牙印。   沈念缩到沙发角落里,抱着膝盖埋着脸,瞧着委屈极了。   凑过去继续听,还能听到那细细的声音正翻来覆去念着什么,若是粗心些,就要直接忽略过去了。   ——“讨厌晏止行,又不相信我……”   晏止行便懂了,他有点无奈,又带着点怜惜,去碰沈念耳垂,在对方受惊般抬头时又抬手拢住那颤着的睫羽。   就像是捧了一只蝴蝶。   “乖念念,”晏止行道:“没有不相信你。”   沈念不吭声,只是身子却软了点,没那么抗拒他的接触了。   ……现在,这么容易就相信他了?   晏止行略微诧异,但没错失这个机会,直接将人抱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解释:“毕竟这次的事情与你有关,王杨说话又委婉,我怕你没听出他的潜意思,以后对你不利。”   怀中人似乎动了一下。   晏止行便耐心等着,过了十几秒,那张漂亮的小脸才终于抬起来。沈念看着他,小声说:“可你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第64章 戒指   之后的生活毫无波澜,直到某个夜里,沈念迷迷糊糊闭上眼,却忽然发觉掌心中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刻睁开眼。   上次在这个时间、这个状态下,晏止行给他的东西仍在无名指上,存在感异常鲜明。   可他看到的却是更意外的东西。   是一部手机。   沈念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甚至强撑着酸痛的腰坐起来,先是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确定这是自己从前那个,也没被人拆过,随后才按开屏幕。   熟悉的光亮起来,落在脸上,照亮了那双有些迷茫的眼。   他近乎是机械式地打开备忘录,检查过一圈,而后是通讯软件,一切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到最后,他来到隐私设置,在这里储存着启动记录,他检查了好几遍,甚至还不死心地重启备份,打开回收站,仍没有任何痕迹。   沈念有点搞不懂了,他仰起脸去看晏止行,对方正用毛巾为他擦头发。   察觉到目光,那人也跟着回望过来,眸光淡淡的,可沈念却从中看出了点以前没有的东西。   似乎是纵容,也似乎是更深层的其他什么。   他像是感觉有点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嘴唇也颤着,但最后还是开了口,张牙舞爪的,可却是一戳就破的虚张声势。   “怎么,现在不害怕我跑了?”   说得凶,可眼神却氤氲出一点水汽。   晏止行便放下毛巾,伸手捻去他眼尾的水汽,又凑过来去碰沈念的鼻尖。   气息相错间,沈念有一瞬的出神,而后才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可明天是圣诞。”   他说:“念念,你应该是想出去玩的。”   “……”沈念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点发不出声音了。   凌晨的房间,唯有床头灯开着,是昏黄的颜色,显出几分温暖来,像是家的样子。   沈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睫羽却还颤着,视线怎么都没办法聚焦到晏止行身上,他几乎是赌气一般说:“好,我明天就约简清出去玩,然后住在他家,是直接去B市那个家,再也不回来了。”   说得太急,甚至有些乱七八糟了,他越说越不清楚,到最后有点恼怒起来,胡乱说着:“或者去找王堂堂,他上次还说要给我推荐……!”   男朋友三个字还没能出口,沈念就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差点把王堂堂给卖了,立刻住嘴,但好在晏止行似乎并没有在意。   甚至可以说,对方的态度仍是纵容的。   晏止行的指腹停在沈念眼尾,随后慢慢下移,最后落在沈念脸侧,带着怜惜与爱意一同摩挲着,说:“好。”   “……什么?”   他更茫然了,近乎是怔愣地去看晏止行。   而对方便笑了,接着说:“没关系,念念,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到B市,不论是恐吓也好威胁也罢,简家总会怕的。”   ……这才是他熟悉的样子。   明明是毫无理由的霸道与掌控,可沈念却莫名其妙放松下来,他在这种熟悉的强势之中找回了安全感,他想,自己正牢牢被晏止行抓在手里、抱在怀中。   跑不掉,那就不应该再去想了。   这么想着,他反而安心下来,将手机扔到一边,又主动钻进晏止行怀里,用还湿着的头发去蹭对方,直将那黑衬衫蹭得湿了一片,最后才满足地停下来。   晏止行被他闹得有点痒,但也无奈地选择纵容,伸手按住他后腰,同时摸了摸那颗小黑脑袋,问:“明天还去找简清吗?”   他说着,眉头微微拧起,倒不是不愿沈念去,而是想着还得提前敲打简修竹一下,起码得有点分寸,别将人一直关着。   可怀中人却闷闷地摇了下头。   沈念说:“我要和你一起。”   晏止行微怔,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忽地垂眼凝望沈念片刻,而后伸手钳住那尖尖的下巴。   指腹按上柔软的唇瓣,像是想要揉碎花瓣那般用力,可最后还是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怜惜。   而后是深深的吻。   -   第二日夜。   这还是沈念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踏入别墅和公司以外的地界,一时竟有些新奇。   这是专为圣诞节打造的街道,触目所及多是携手同游的情侣,在夜色与灯光下相伴着,偶尔相视一笑,是尘世间最平淡也最幸福的一隅。   沈念站在巷尾张望着,手中还攥着手机。   他跑得急,晏止行还要提东西,一时便被他甩在身后。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冬季的寒意,沈念打个哆嗦,正后悔没听晏止行的,再穿厚些,便忽地有一道阴影从后投下来,将他严实笼罩。   而后,热乎乎的、毛茸茸的围巾拢上来,仔细地护住他耳垂和下巴,还没忘将他口鼻露出来。   是仿兔毛的材质,手感极好,甫一戴上便有暖意涌来,沈念抬起头望过去,便与晏止行对视,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晏止行喉结滚动了一下,佯装无意地伸手,想要为沈念抚去脸侧无意沾染上的绒毛,但指腹却不小心擦过那颗小小的唇珠。   随后,他收回手,面上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道:“走吧。”   沈念歪了下脑袋,不明所以,但还是被街上的热闹勾走了魂,没多问就直接拉着晏止行挤进去。   灯光璀璨,游人如织,身前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身侧那只手始终温暖而坚定。   沈念垂眼盯着方才从摊贩处买来的钥匙扣,是圣诞老人的周边,多种表情的麋鹿和白胡子的老头,一眼就吸引走了沈念的全部注意力。   种类很多,他便各拿一样,是给朋友们带的。   只是此刻,他却有些出神了。   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脚步仍无意识地往前,直到他猛然意识到周身空荡,除了他和晏止行,再无一人。   他抬头,便有苍翠的绿与明艳的红撞入眼中,高大而繁茂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彩色的礼物盒子,风吹过时还会叮当作响。   就像是误入了一场幻梦。   过了几秒,目光偏移了一下,沈念才终于注意到,树旁角落处有一位慈祥的老爷爷正望着他们,面带笑意。   沈念猜测这是圣诞树的管理人员,便主动走过去。   老爷爷含笑望着两人相握的手,絮絮叨叨说:“两位是刚结婚吗?看上去很般配啊。”   他一边夸赞着,一边转身去取长杆。   沈念下意识去看自己左手。   昨晚洗澡时,他半合着眼,察觉到晏止行将他的戒指摘下来,却没管对方将之放到了哪里。   结果第二天醒来时,居然也忘了去找,然后再戴上。   也因此,他对于眼前这位老人的猜测有几分意外,还想问问老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话还没说出来,手中便被塞了个长杆,顶端坠着个摇摇晃晃的铁钩子,看起来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让人怀疑这东西还能不能用。   老人笑眯眯道:“你们是第一对走过来的夫妻,快去勾礼物吧,只能勾一个哦。”   被这么一打岔,沈念瞬间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只是迟疑着去看晏止行。   目光还没来得及相接,手中长杆便被晏止行拿去,随即男人很自然地带着他往树下走。   有风吹来,风铃叮当煞是好听,随后那已经被握得温热的长杆重新回到沈念手里。   沉甸甸的。   晏止行含笑望着他,带着鼓励,对他说:“念念来。”   沈念抿了下唇,却不知怎的,就小声对晏止行说了句:“我要最高处的那个。”   这树快有三米高,说出这种话,按理来说是很自不量力的。   可晏止行仍笑着看他,仿佛很理所当然般,对他道:“当然,念念得要最好的。”   沈念感觉心脏又被轻轻戳了一下,他闭上嘴不开口了,只是那长杆摇摇晃晃举起,眼见着要勾住树梢处最近也最大的一个盒子。   连周围人都不由自主聚集过来,激动起来,指着那个盒子叫喊,可沈念却不为所动,小脸绷着,硬是继续抬高手。   这姿势费力,而长杆也不轻,沈念手腕都有些细微地颤抖起来,可随后,晏止行抬起手,与他一同握住那长杆。   铁钩终于勾住了最顶端的那一个小盒子。   周围人也都屏息凝神,气氛一片紧张,而后钩子晃了几下,发出点吱嘎的声音,像是要直接空中解体,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勾起。   那小盒子一路平稳降落,最后顺利到了沈念手中,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而老人已经走过来,接过长杆笑呵呵恭喜一句。   周身也不断涌起陌生的声音,大多是在夸他们,沈念莫名有点脸热,拉着晏止行走到一边,又有点莫名有点骄傲,头都抬起来。   晏止行看着他笑,只觉得沈念怎么这样可爱。   随后,才问:“不打开看看吗?”   “路边随处可见的东西而已,”沈念轻哼一声,“我才不稀罕。”   就仿佛方才指着说要的人不是他一样。   晏止行觉得好笑,便说:“那我开了?”   沈念哼了声,可等听到身后细微的声音,像是晏止行真的要开,又有点急了,立刻转身作势要抢。   他本做好了晏止行不会给他的打算,可不知为何,今日对方却分外好说话,他甚至觉得有诈了。   可左看右看,那也只不过是一个精致得过了分的盒子,沈念狐疑地打开,然后便愣在原地。   冷月中天,而眼前一片流光溢彩。   那是一枚戒指。 第65章 相扣   身边人语嬉闹,街边火树银花。   可沈念却站在那里,怔怔失了言语。   昏黄的、带着暖意的灯光落下来,一如初见时那日,让沈念微微战栗。   他几乎是茫然地去看晏止行了,还抱着点侥幸的心思,猜测道:“是假的吗?”   ——毕竟只是圣诞节随手勾来的礼物。   不应该的。   可哪怕他已经极力这样劝说自己了,心中仍有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喊,这就是晏止行安排的,这就是真的。   而晏止行也给了他意料中的回答。   “当然不。”   沈念握着戒指沉默片刻,问:“不是给过了吗?”   晏止行便伸出手,最终落点似乎是沈念的脑袋,而他本能地低下头,更方便了对方的动作。   掌心发丝柔软而服帖,与沈念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晏止行微微用力,像是要与沈念再贴近些,最好亲密坦诚,没有任何缝隙与嫌隙。   “上次是我太冲动了,”男人的声音很低,语速也很慢,缓缓与沈念讲:“那时候我太傲慢,没想过你的感受,觉得应该给你,就直接给了你。”   “却忽视了你的感受,也没想过场合情景是否合适,所以……”   晏止行顿了一下,低头与沈念对视,眸光深邃,像是要直接看进沈念心里。   “希望念念,能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沈念近乎是慌乱地避开那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听着那沉沉的话语坠入尘土中,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他有点想跑,但指尖弹动了一下,又被理智压住,过了两三秒,他听到了缓慢的呼吸声。   来自他自己。   这认知让他恍然了一霎,而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与晏止行对上目光。   嘴唇动了一下,他喃喃说:“……或许,不只是场合问题?”   晏止行有点疑惑地嗯了一声,又俯身过来靠近,要听沈念说话。   沈念却推开他,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款式我可能会不喜欢?”   ——谁家的婚戒是一个人挑出来的啊?   虽然现在手心里捧的婚戒漂亮又简约,每一处细节都不难看出其用心,完美狙中他的审美……   晏止行恍然,颔首道:“确实没考虑到这个因素。”   他很坦然道:“我觉得你会喜欢,但目前看来还是太傲慢了。”   沈念又抿了一下唇,这次更用力了,唇瓣都有些失了血色,显出几分可怜的白来。   他直觉晏止行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更难受。   “念念不喜欢的话,今夜我们就可以再去挑选一个。”   他说着,便很自然地打开手机备忘录,展示给沈念。   “附近有几家店是晏氏的资产,如果都不喜欢的话,今夜凌晨有一场拍卖会……”   ……果不其然。   沈念彻底泄气了,他闷闷说:“不要,就现在这个。”   晏止行停下来,注视着沈念,目光从垂下的眼尾描摹到微微鼓起的脸颊。   又不高兴了。   沈念等了片刻,没等到晏止行的回答,更是皱起眉,问:“戒指是要我自己戴吗?”   ……生气了也可爱。   晏止行无意识动了一下指尖,但最后还是很理智地克制住,接过沈念手中的戒指,而后握住那对他来讲过分纤细了的手腕。   柔软指尖就搭在他掌心,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玉白。   戒指一点点推进去,大小刚刚合适,但晏止行还是怕弄疼他。   推到一半,沈念忽然又要抽手,可奈何晏止行抓得很紧,他折腾两下没动,便眼睁睁看着新戒指箍住无名指。   而后,晏止行很爱怜般轻抚了一下无名指跟,这才放开他。   沈念盯了对方片刻,拿出盒子中稍微大些的那个戒指,模仿着晏止行方才的动作给对方戴上。   只是不太熟练,搞得晏止行手指都红了一圈。   沈念有点愧疚,可毕竟刚才还在闹脾气,一时又拉不下脸道歉,更何况晏止行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更别扭了,干脆直接转身离开。   周身到处是摊贩的吆喝声、游客的嬉闹声,偶尔还有烟花的声音,沈念听不真切,又不想回头,自然也无从确定晏止行是否跟上来了。   他闷头往前走,也没看路,直到忽地被人拉住,与此同时耳畔响起尖锐的鸣笛声。   随后是风,一辆极快的跑车轰鸣着冲过去,与沈念只差一线距离。   眼前花了一下,过了片刻沈念才看清地上斑马线的样子,抬起头,对面正亮着红灯。   身后传来男人微沉的声音,带着点强压的怒气,“怎么不看路?”   沈念转身,仰起头去看晏止行,“反正你会跟着我的。”   晏止行哑然,过了片刻才伸手,惩罚般拍了下沈念后腰,说:“那也不行。”   却是轻轻揭过的意思。   沈念忍不住了,他问:“你就一点都不生气的吗?”   晏止行抬了下眉。   沈念就走近了一点,跟他对视着,问:“你给我那么多,我却没有任何响应,甚至还一直和你闹脾气……晏止行,你难道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晏止行看着那双漂亮的猫眼。   清冽冽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路灯太过昏暗,晏止行竟从其中捕捉到了一点委屈的意思。   他微微笑了,伸出手轻触着沈念眼尾,而对方也本能地眨了下眼,却没躲。   随后,指腹一点点下移,寸寸抚过柔软的脸颊,最终停在那脆弱的喉结。   “原来念念是这样想的。”他声音温和,甚至有几分柔软了。   晏止行俯身,温热的气息洒在沈念脖颈,与他耳鬓厮磨,让他战栗。   “没有人是不求回报的,我也不例外,”他说:“可是,念念,我给你,只是因为我想要给你。”   “爱需要释放,压在心里会憋坏的,而每个人选择的出口都不同。”   正如沈念的逃避与退让,而他的方式便是步步紧逼。   晏止行伸手,近乎是强迫地让沈念伸出手,而后指缝张开十指相扣。   腰也被迫地后仰,可下颌却被人捏住抬起,而后是吻。   深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吻。   可却是沈念最熟悉的样子,他近乎是瑟缩着躲进晏止行怀里,在换气的间隙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低哑的,带着欲.望的。   “念念,我克制住了将你关起来的想法,那么相应的,你也没有再拒绝我,这很好。”   晏止行的声音带着某种叹息般的笑意与满足,他说:“你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响应。”   瞳孔震颤了两下,沈念还想说什么,可是连氧气都被吞噬、被掌控,他只能无力地、被迫地承.受着,仰着头。   睫羽抖了两下,最终还是顺从地合上,沈念迎上去。   他们十指相扣,而戒指就在夜色下熠熠发光。   ……   今年的圣诞节与春节离得近,那夜过后便快准备过年了。   沈念照旧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所事事。   但年末的公司却忙得很,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办公室,汇报着一些或大或小的事情。   而那些来回报的人,刚进门第一眼看的不是晏止行,而是正躲在角落沙发里打游戏的沈念。   就跟参观珍稀动物似的。   沈念当然也不甘示弱,冲着苦逼打工人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打游戏,一副悠游自在的样子。   而这段时间,他终于跟简清重新取得了联系。   上次那一见匆忙,后来沈念又被晏止行抓了回去,连手机都被收了。而简清似乎家里也出了点麻烦。   种种原因,两人现在才凑到一起,私下见了一面。   说是私下……其实也还是在晏氏的会客厅。   毕竟晏止行还没正面允许过沈念一个人出门。   沈念也很自觉,只是下楼时无意往外一瞥,却看到了一辆完全陌生的车。   而简清正从后座下来,只是离开前,后腰似乎被什么人勾了一下,带得他踉跄。   ……看不真切。   沈念拧起眉,思索着推开会客室的门,而简清听到动静回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笑容却有几分苍白憔悴。   沈念愣了一下,可发问的话还没出口,简清已经先一步问他:“前些日子竹轩……”   又是这个事。   沈念这些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毕竟是自己先跑的,也不能怪晏止行,便解释道:“没事,他没……”生气。   说着,沈念顿了一下,再回想一下那几天收到的惩罚,自己都有点说不出口了。   简清左右警惕看看,压低声音问他:“真的吗?念念,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的。”   沈念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颇为意外,但还是道:“没发生什么。”   他说着,觉得有点不可信,不自觉便补上一句:“晏止行其实,还挺温柔的。”   简清:“?”   这什么奇怪的滤镜?   他更不相信了,干脆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来问沈念:“是不是他威胁你了?窃听器?”   沈念看清后,终于忍不住了,想着,晏止行的名声到底是有多差……   “真的没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念又好笑又无奈地解释,而后问他:“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说着,冲简清做了个口型。   简清便垂了下眼,眼睫抖了一下,才很缓慢地回答道:“我和我哥……也挺好的。”   最开始翻到那张收养证明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过去历历在目,兄长从来都是可靠的代名词。   可等到后来的一切,完全陌生的强势与胁迫,还有黑暗与痛苦……简清已经想明白了。   只是还有念念。   垂在腿侧的手一点点握紧,简清盯着沈念,语气加重,“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会帮你的。” 第66章 翻墙   元旦那天晚上,本该是休假的时候,却不知晏氏忽然出了什么事,惹得晏止行半夜爬起来,匆匆要去公司。   沈念也打着哈欠坐起来,还揉着眼睛,困顿地伸出手示意对方给自己穿衣服,结果半天都没等到。   他有点疑惑地睁开眼,便见晏止行已经披上外衣,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随后走过来,俯身轻轻摸了下他脑袋。   力度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乖,没事,继续睡吧。”   沈念眨了下眼,慢吞吞问:“不怕我跑了?”   晏止行便笑了一下,“你不会的。”   沈念哼唧了两声,没说话,却是默认的态度。   晏止行给他掖好被角,抬头却与那双清冽的眼睛对视上,从中看到了点隐晦的担忧情绪。   他顿了一下,又揉了下沈念脸颊,再亲亲额头,说:“小事,只是有点急而已,顺利的话天亮前会回来的。”   沈念点了下头,很乖地缩在被窝里,目送对方离开。   只是等晏止行起身那一霎,还是没忍住伸手拉住对方,又在对方疑惑回头时,忽地飞快在对方唇角落下一吻。   沈念小声说:“我等你回来。”   晏止行愣了下,便笑了。   “好。”   关门声响起,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再之后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但停车场离得远,沈念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困意彻底散了,他仰躺在床上,目光无意识扫过天花板。   指尖本能地探到另一侧去,他能感受到那里属于另一人的体温在慢慢流失,从温暖一点点变得冰冷,这让沈念很不适应。   公司出了什么事?能让晏止行这么匆忙地赶过去,甚至连自己都没带上。   他乱七八糟想着,连最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意识便一点点模糊起来,眼看着要彻底沉入黑暗中,却忽地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沈念立刻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等了两秒,对面仍没出声。   他便小声问:“刘姨,是你吗?”   按理来说,晚上其他人都住在不远处的那个小房子里才对,不会随意过来。   难道是晏止行要刘姨来陪自己的吗?   他有点疑惑,也很警惕,耐心等了片刻,门外仍没有回答声。   沈念便无声无息握住门把手,又检查了一遍锁,准备回去打电话叫人,却忽地身子一顿。   他又一次听到了敲击声,这次的来源似乎是……窗户?   沈念更警惕了,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靠在窗侧,等窗外的敲击声没了,这才小心挑开帘子一角,眯着眼睛觑过去。   随后,他在一片夜色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许浩清。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而后,许浩清冲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夜色下分外显眼。   几分钟后,许浩清大咧咧瘫在沙发上,喝了口手中的热奶茶,环视着卧室,感叹道:“不愧是晏总啊。”   沈念坐在他对面,挑了下眉,没急着问话,目光先是在对面人头发上扫了一圈,问:“怎么把头发染黑了?”   明明之前提起这事时,还是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许浩清摸摸鼻子,说:“这不是准备过年了嘛,怕我爷爷联合我爹来削我。”   沈念耸了下肩,对他表达了一番同情,而后才入主题,问:“你来做什么?”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沈念刚离开晏家时,一时无路可去,便进了许浩清开在学校附近玩乐的酒吧。   而不同于与简清的关系,他与许浩清是大学才认识,平日里没事时联系也极少,更遑论说是用爬窗这种荒谬的方式了。   沈念便微微皱起眉,道:“晏止行随时可能回来,等那时候,我可不会给你说好话。”   许浩清揪了下自己的头发,“您可别想着套我话了,晏氏的事情我哪儿能打听到啊。”   “更何况,前些日子你不是也没把我供出去?”许浩清乐呵呵冲沈念一笑,“够义气!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帮晏总的金丝雀跑路,那得削死我。”   沈念没回应他这句话,算是默认。   “我今天来爬窗,其实也是在附近踩点好多天了,就今夜看到晏总匆匆离开,觉得有机可乘而已。”   许浩清说着,还觉得很冤枉,大声叫屈:“我根本不知道晏总为什么出去,又要出去多久,能摸进来纯属巧合啊!”   沈念顿了一下,拣出重点,重复了一遍,“踩点?很多天?”   许浩清随口应了声,甚至还乐呵呵大口嘬着奶茶,问:“你家阿姨用的什么配方?怪好喝的。”   沈念沉默了片刻,一言难尽地看着许浩清,道:“或许,等一下你就可以去问晏止行了。”   许浩清:“?”   他终于后知后觉到一点不对了,只是连那口奶茶都没来得及囫囵吞下去,就倏地听到一声巨响,是门被踹开,随后后背猛地一痛。   眼前天旋地转,视线也模糊起来,耳边嗡鸣,过了片刻,许浩清才听到一点声音,来自自己身前,是沈念。   “别打,是我朋友,没有恶意。”   在迷迷糊糊中,许浩清大受感动,觉得不愧是沈念,真够义气啊!   他放心地闭上眼了。   而安保团队一字排开站在卧室里,一副要护着沈念的样子,却又听雇主这么说,顿时迟疑起来。   ……谁家朋友走窗户啊?   安保一时踟蹰,犹豫半晌,还是谨慎地选择留下两个人站在不远处,是一个既不会听到雇主谈话,又不会错过许浩清任何动作的距离。   许浩清才刚刚缓过神,背上痛得还眼冒金星,是沈念没来得及拦住的那一下。   沈念难得愧疚,轻咳一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将医生喊过来。”   ——反正这事闹得,晏止行肯定知道了。   许浩清听了,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跟晏总关系都走到这一步了?”   沈念撩起眼皮看他,立刻将许浩清吓得一个激灵,再想起自己方才闲扯所引来的痛击,立刻不敢再说,正色道:“我今天来,是给你送东西的。”   沈念怔了一下,便见对方从怀里掏出几页纸,仔细翻了一下,挠了下脑袋,脸上便露出点凝重的表情。   “咱就是说……这个重婚罪还是比较难以界定的。”   眼睫落下去,沈念望着自己的指尖,恍然间似乎碰到了属于另一人的温度,柔软而像是幻梦般的触感,来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   只是眨眼间,又空了,只剩下他自己。   ……他却没办法,还她一个公平。   指尖在微微发着抖。   沈念说:“嗯……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许浩清看着他镇定而平静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作为大学时与沈念最好的朋友,加上家中在律师圈子里的那点关系,他多少知道些沈念的事情。   上次沈念来酒吧找他,还有个事便是拜托他去查查自己母亲的事情。   只是可惜年代太久远,加上他能力有限……   许浩清将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都放下,有点歉意地看了沈念一眼,又低声道:“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你母亲的遗物,我都带过来了,就在楼下车里面,我等下拿给你。”   沈念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急着下去,而是先翻开那几张纸,极快地扫了一遍。   ……没有。   哪怕早有预料,但沈念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许浩清也不太好受,毕竟如果能找到过去沈念母亲与李振晖的合照,那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下判定……   他不再想了,只是拍了拍沈念肩膀,带着人想往外走,却在抬头看向门的瞬间愣住,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是吓得。   高大而俊美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半倚着墙,垂眼望向掌心,眸光深邃而专注,不知看了多久。   精美的项链静静躺在男人手中,寥落灯光照过去,光华流转。   许浩清吓懵了,抓着沈念肩膀就要往他身后躲,却又在晏止行看似漫不经意投来的一瞥中,立刻脑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碰谁,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放开沈念站好。   只是手还无措抓着衣角,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晏止行却不在意,径自望向沈念,细细地描摹出恋人微微皱起的眉尖,还有像是盈着水汽,细看却又发觉只是碎光落进的那双眼。   ……受委屈了。   他向沈念招了一下,让那条项链在沈念眼前晃了晃,才问:“我私自拿上来了,念念会介意吗?”   沈念不吭声,只摇了下头,走到晏止行跟前接过那条项链,然后又在他身上摸了一圈。   晏止行无奈地伸手,随着他乱动,“那个本子我没动,毕竟你没让我看过。”   沈念便停下了,他抬头看着晏止行,那人也正注视着他。   他从晏止行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让步。   有很细微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轻轻的,在晏止行听来简直像是奶猫的咕噜声。   下一秒,沈念忽地将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道:“……也没说过,不让你看啊。” 第67章 照片   半个小时后,兵荒马乱的晏家终于安静下来。   安保全都散了,刘姨他们也都回去睡,客厅里便只剩下他们几个。   沈念抱着母亲留下的本子,哼哼唧唧往晏止行怀里钻。   晏止行便也笑着抱住他,下颌支在沈念柔软的发上。   沈念仰起脑袋,又去蹭晏止行,两人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于是,客厅另外两个人终于忍不了了。   许浩清倒还好,毕竟夜闯晏家被抓个正着,加上最近还临近过年,少不得在他父亲手底下走一圈,只怕皮儿都得脱一层,自然乖顺得跟个鹌鹑似的。   倒是祝医生咬着牙,啪一声把绷带敲在桌子上,忍无可忍道:“治病呢,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点?”   本来大半夜被叫起来打工就烦,更何况是这种根本没必要受的伤!   现在还得被迫吃雇主给塞的狗粮,祝医生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可晏止行却似笑非笑撩起眼皮望他一眼,立刻让祝医生心中警铃大作。   他想起上次金丝雀被金主抓回来时,自己还好心给晏止行发了相关法律条文,申明家暴也算犯法,要他对沈念别那么过分。   想起这笔还没清算的账,再看看现在金丝雀哪儿有一点被教训了的样子!   这晏止行也真真是……没有原则!!   祝医生气得倒仰,只觉得好心做了驴肝肺,这时却又眼睁睁看着两人抱在一起,马上就要……   晏止行抬手掐住沈念柔软的脸颊,从那双略显惊慌的眼中看到了抗拒。   他便警告般往侧面一扫,许浩清早早低下脑袋,祝医生也憋着气转过头。   沈念还在推他,力度轻得跟小猫挠儿似的,晏止行心情很好地亲了他一口,沈念便立刻炸了毛。   他像是觉得很羞耻,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往祝医生他们那里再转,也因此无从得知那两人并没敢看。   他恼得简直想要去咬晏止行了,可牙尖落到指腹上,稍稍用力,便见对方微微眯起眼,像是很享受一样。   “……”沈念立刻想起前几次晏止行哄着要自己咬他,只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变态,干脆气得转身,跟晏止行隔了八丈远。   过了几分钟,祝医生终于处理好了,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说:“不是什么大事,跌打损伤,每天抹药就行。”   作为一名成熟的私人医生,他并没有询问具体病因,也没问病人为什么大半夜被人打了一拳,只留下药便飘然离去。   至于为什么说是飘然……大概还是因为祝医生大半夜被人叫起,觉都没得睡,以至于走路都是飘的吧。   许浩清晕乎乎站起来,也没敢多待,立刻就要跟祝医生一起走,却被晏止行叫住。   瞬间,冷汗浸透脊背,许浩清连自己要怎么死都想好了。   可等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晏止行似乎并没有追究自己夜袭晏家的事情,反而因为他是沈念的朋友,要留他住一晚?   一直到进了客房,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许浩清才终于有了点实感——沈念现在的地位这么高了?   ……   一番折腾,差不多到了凌晨,两人才重新上了床。   沈念自觉亏欠,黏着晏止行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问:“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   晏止行声音散漫,伸手勾起沈念垂在耳边的发丝。   太久没出过门,以至于沈念头发都长了,也没修剪过。   但手感却更好了。   晏止行刚被沈念讨好过,此刻心情愉悦,玩弄着那缕发丝,又将人抱进怀里。   沈念才不信,毕竟小事还值得大半夜跑过去?   但他也没接着问,而是更往晏止行怀里滚了滚,抬眼间无意窥到窗外夜色。   许浩清方才就是从这里翻进来的,所以窗帘还敞着,玻璃窗外夜色昏暗,隐约可见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以及那一簇窜到天空最高处,然后轰然炸开的烟花。   璀璨的颜色散开,像是流星般在夜幕下描绘出最动人心魄的一幕,而后序幕拉开,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整个城市有如白昼。   沈念趴在晏止行胸口,忽地将脸低下去,最后贴着那坚实的肌肉,听着属于另一人的心跳声。   “烟花底下……”   他像是呢喃般说了一句,而后沉寂下来,可晏止行却听到了,指腹微微收紧些,将沈念抱得更近些。   他说:“十几天以后是新年,那时候的烟花比今天还要盛大,你想看的话,我们就去城里看。”   沈念却摇了下脑袋,“我看过的,在十几年前,跟我的……母亲。”   最后那两个字很轻,也很费力。   其实最开始,他想说的是“妈妈”。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称呼太久没叫出口,以至于喉嗓都艰涩,沈念甚至有些记不清到底该怎么发音了。   那还是母亲离世前,与他度过的最后一个元旦。   他们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盛大的烟花下,当跨年的钟声响起时,母亲含着温柔的笑意看向他。   而那时候他正欣喜于平日里鲜少吃到的小蛋糕,高兴地张嘴去咬,错过了母亲的视线。   晏止行沉默,他忽地坐起来,身形高大,脊背宽阔,能将沈念完完全全地拢在怀中,护在掌心里。   他垂下眼,去看怀中人。   沈念也仰着头,睫羽轻轻发颤,可指腹抚过去,是干涩的。   晏止行俯身,细细地吻他,从额头再到眼角,最后是鼻尖,含着怜惜的意思。   沈念闭上眼,呼吸都跟着停了几秒,最后还是迎上去,于是便从最开始蜻蜓点水般的啄吻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柔软的唇舌都被纠缠着,要他无路可去,腰都折后去,像是承受不住,想要逃离一般,可又不被允许。   耳畔水声隐隐,沈念感觉到了轻微的窒息,眼前变成了空茫茫的白色,隐约之中他似乎听到了烟花的声音,这让他高兴。   过了不知多久,沈念才缓过神,窗外烟花早已平息,只剩一片寥落的月色。   晏止行将他抱在怀里,安慰他,哄他入睡。   温热的手掌带着节奏轻轻拍着后背,是沈念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困意渐渐涌来,可他没闭上眼。   正相反,他挣扎着伸出手,将那本日记取过来,而后用一种轻飘飘、像是很高兴的声音去问晏止行:“你想不想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下颌线绷紧了一些,晏止行看着眼前像是喝醉了酒般的少年,直觉沈念的状态很不正常。   他有意让沈念先睡,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但沈念真正拗起来,晏止行可拦不住。   那本子被翻开,沈念的动作仍是很小心的。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日记,在往日里他珍惜至极,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会为另一个人打开。   最初还是母亲在少女时代偶尔的记录,断断续续,沈念快速略过去,直到自己出生那日才停下来。   那时候李振晖才刚显出端倪,母亲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用甜蜜的语言记录下新生命的诞生,甚至还附了一张沈念刚出生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沈念白白嫩嫩,小脸还透着红晕,一双大而圆润的眼睁着,亮晶晶的,似乎对新世界满是好奇。   沈念转头,问晏止行:“可爱吗?”   晏止行仍垂眼端详着照片上奶乎乎的婴儿,指腹捻了一下,很难想象这么胖的小孩长大后居然能出落得这么纤细。   ……不过,确实很可爱、很漂亮。   沈念看着他,立刻便明白了,他微微笑起来,呈现出某种矜持的情态来。   却分明又像是只明知自己有多会勾人的小猫,正得意地翘起尾巴。   晏止行盯着他,指腹无意识勾了一下。   想rua。   沈念没给他这个机会,立刻往后翻了几页,到下一张照片处。   等晏止行看清剎那,便愣住了。   照片上的沈念又长大了一点,却还是小小一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漂亮的脸上难掩稚气和期待。   而他身后便赫然是小学校门,龙飞凤舞的校名刻在石头上。   但……为什么时间跨度会这么大?   沈念盯着那已经泛黄的照片,微微出了神,轻声解释道:   “那时候,母亲刚发现父亲早有妻子的事实……崩溃之下,她将过去所有的照片全都烧了,只留了刚才给你看的那一张。”   “一直到我上小学,她才解决了这件事,带着我换了城市,重新开始。”   “只是……”   她却再也不愿意留下哪怕一张照片。   不知是因为惧怕了虚假的情谊与背叛,还是因为再无法直面相机、直面自己。   沈念不明白,但他只知道……他甚至快要忘记母亲的模样了。   最深刻的记忆,还是最后一刻时,那死死攥住他的、冰凉的指尖。   沈念没再开口,只是垂下眼,而后将日记合上。   他静了两秒,没等晏止行来安慰,便勾起笑,伸出指头在晏止行面前晃了两下,语气轻快地说:“看完啦!那么,作为交换,你也要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哦。”   晏止行盯着他,哑声应了句,而后将人抱进怀中,没等沈念挣扎,便吻下去。   气息交错间,沈念恍惚听见对方在说:“好。”   他便放任自己沉下去。 第68章 祖宅   晏止行说到做到,过了几日,还真带他回了一趟晏氏老宅。   已是春节假期,路边行人匆匆,有人满脸回家过年的喜气洋洋,也有人站在原地,发愁得眉毛都要打结。   路过的商场玻璃上,都贴满了各种贴纸,红艳艳的,很是喜庆。   沈念趴在车窗边专注地看,晏止行坐在车内另一侧,正垂眼翻着膝上的本子。   是沈念母亲留下的东西。   前面涉及到母亲少女时代的事,不太好给晏止行看,沈念便夹了个书签作为分辨。   而他停留的那一页,正是沈念幼儿园时。   【今天又有两个小孩因为念念打起来了,老师和我说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无奈了。   不过,念念笑起来确实会让人心情好~不管沈(此处划去)那些糟心事了。   ……话说,这么招人喜欢,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能管住他。】   晏止行收回目光,瞥向沈念,对方正靠着车门,因为姿势原因,脸颊微微鼓着,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   想捏。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沈念骤然被偷袭,整个人吓了一跳,含糊嘟哝了一声,最后还是乖乖贴过来。   晏止行便将本子合上,伸手去抚摸怀中人柔软的发丝,心中微微出神。   如果沈念母亲还在世,会满意他这个“姑娘”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荒谬的东西,晏止行哂笑,将这想法甩出去。   轿车又驶过一条街道,离祖宅更近,两旁的行人少了。   沈念有点不安地动了一下,抬头去看晏止行,犹豫半天,终于眼一闭心一横,问出了那个从早上睁开眼便在想的问题。   “你……祖父和父亲也在老宅吗?”   他说着,飞快地舔了一下唇角。   是沈念紧张时的小动作。   晏止行的指腹上移,轻轻去触沈念耳垂,不答反问:“你想见到他们吗?”   沈念又舔了一下嘴唇,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又摇头。   晏止行很耐心地将人抱起来,用鼻尖轻碰他,又啄了啄他唇角。   “怎么想的?”   “告诉我,乖念念。”   沈念垂下眼,没敢跟晏止行对视,也像是觉得有点羞耻,小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今天带回去的是季家那位姑娘,他们会不会就高兴了?”   晏止行顿了下,箍住沈念下颌,迫使他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双藏着忐忑的眼睛。   他便笑了,“别怕,念念。”   “看到你,他们只会更高兴。”   晏止行声音很轻,也很笃定。   虽然心中仍觉得对方说的话没什么道理,可沈念却奇异地安下心来,更往晏止行怀里钻了钻。   大概是因为方才在晏止行面前主动露了怯,沈念耳根都有点红,还故作镇定道:“开了好久,我睡一会儿。”   晏止行颇为好笑,但没戳穿沈念,只是纵容地嗯了声,伸手轻拍着他脊背,哄他入睡。   本来没什么困意,可被这么哄着,沈念眼皮习惯性坠下去,闭上了。   但就算晏止行哄了一番,沈念心中还惦记着这事,车刚一停下便迷迷糊糊睁开眼,唔了一声,就挣扎着要自己下。   晏止行动作微顿,只好遗憾地收回本来要去抱沈念下车的手。   这还是沈念第一次踏入晏氏祖宅。   与李家不同,晏氏百年前便在这里扎了根,据说往前追溯,还能找到什么丞相将军尚书之类的。   也因此,祖宅占地极广,依山傍水,堪比一座小公园了。   沈念心里有点发虚,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伸手理了一下衣服,而后垂落到腿边。   他忽地怔了一下。   小指被人轻轻勾起,安慰般晃了一下,他抬头看过去,便见晏止行正垂眼望着自己。   晏止行没开口,更没提返回去的事。   他知道,沈念肯定也不会同意。   不过,没关系。   很快,沈念就知道,为什么晏止行在车上时要那样说话了。   他抚摸着手上的玉镯子,半是抱怨道:“来之前你都没跟我提过还有其他长辈……”   这镯子便是那自称二婶的女人给的。   想起女人看到他时僵硬的表情,还有给出玉镯时满脸的肉痛,沈念多少能猜出点她和晏止行关系不愉。   不过,这并不妨碍沈念跟晏止行撒娇。   ——虽然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撒娇。   晏止行垂眼看他,见他气得脸都要圆了,又没忍住伸手去掐。   “好软。”   沈念还和他生气呢!   突然被这么轻薄一下,沈念连瞳孔都放大了一点,看上去气呼呼的,要不是还在老宅,估计能一口咬上去。   晏止行轻咳一声,一本正经扯回正题,道:“不用理会他们。”   他也没打算跟沈念说那些腌臜事,只拉着人准备去稍微偏些的那栋小楼。   那是老爷子的地盘,此刻门窗紧闭,一副谢客的样子。   要知道,自从上次竹轩那事后,老爷子便气得直接去了趟季家,还要求晏止行尽快定下。   结果谁知不仅没定下,甚至,这次还光明正大带着人上门来了。   老爷子气得头晕,却又没办法,只能干脆闭上门,由着老二去头疼这个翅膀硬了的长孙。   却没想到,晏止行居然要直接带着人闯上来!   真是反了天了!   晏止行却不以为意,只隔着门道:“您年纪大了,别气出个好歹,出来看看孙媳,再给点见面礼。”   还想要见面礼!   晏老爷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将那拐杖敲得震天响。   晏止行说得随意,道完这两句,便倚着门等老爷子出来。   倒是沈念坐在一楼,听着楼上那不小的动静,有点担忧地抬头。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多尊敬长辈的人。   从李家那些事便能看出,血缘辈分沈念全都不在意,谁对他好,他便自然会更亲近谁一些。   母亲尚且不提,李母在最开始虽不待见沈念,却也没苛责过他,直到后来受蒙骗,以为沈念只是丈夫远方表亲留下的孩子,更是怜惜,接济过不少次。   按理来讲,若是以前,面对晏家这些对自己多有不满的长辈,沈念是不可能主动凑上来的。   但是……   沈念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抬头去看二楼,神情更紧张了。   此时此刻的二楼书房。   晏老爷子最终还是没拗过晏止行,头疼地将人放进来,却没看到沈念,登时觉得有诈,警惕问:“你那宝贝呢?”   晏止行取过杯子倒上热茶,过了片刻才道:“楼下。”   老爷子觉得不对,问:“那你上来干什么?”   晏止行将茶杯放到桌面上,一杯放自己面前,至于另一杯……   晏老爷子眉头一皱——这小子什么时候找来的牛奶?   而且还是热的?   晏止行道:“念念年纪小,您别吓着他。”   晏老爷子冷笑:“你这话,还不如竹轩那晚上说给自己听。”   也省得把人小孩大庭广众下抢走!   晏止行抬眼去看老爷子,表情是笑着的,可吐出来的话却冰冷。   “您已经老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叔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正在A国留学,一个还在附中念书吧。”   提到这一茬,晏老爷子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看着晏止行,沟壑纵横的眼尾抽动几下,皮笑肉不笑道:“当初你母亲刚死,父亲疯了的时候,我就不该好心将你捡回来。”   说得难听,晏止行却不在意,优雅地起身,冲他略一点头:“好了,我带念念上来。”   ……   沈念在楼底下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看到楼梯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跑过去,有点紧张地将人上下看了一遍,确定没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晏止行伸手摸了下他脑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担心我?”   沈念动作一僵,却还嘴硬:“没有。”   晏止行看得好笑,索性顺着他说:“好好好,念念一点都不担心我。”   “……”沈念憋着一口气去看晏止行,不知道为什么,更想咬人了。   可惜,这是在祖宅。   沈念一边往上走,一边气得在心里直磨牙,直到两人站定在书房门前,他才忽地想起——   这既然是晏止行长大的地方,那么,应该有一间属于他的卧室才对吧?   沈念立刻眼睛都亮了,伸手扯了下晏止行袖子,小声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两句。   晏止行听着那堪称是大胆的话语,不动声色勾了下唇,随后又伸手摸了下沈念脑袋,状似很纵容道:“好,都听念念的。”   沈念浑然不知自己踩了个什么坑,还满心期待着看望完老爷子之后,由晏止行将自己带到他房间里,关起门来。   到那时候,要怎么样,还不是沈念说了算!   话说……晏止行小时候的房间会是什么样的呢?   沈念有点走神。   晏止行抬手敲门。   这一次,晏老爷子早有准备,哪怕是一开门就看到沈念那张脸——   ……怎么还提礼物了。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孩。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正式见沈念?   ……看着居然还挺乖。   再看看站在小孩身边表情冷淡、人高马大的自家孙子。   老爷子破天荒迟疑了。   ……怎么忽然感觉,这事好像是自己家这个做得不地道? 第69章 相册   上次相见实在算不上正式。   虽然在那种场合下,晏老先生还是给沈念塞了一张银行卡充作见面礼。   这一次,沈念低头看着眼前精装版的法典,有点茫然地抬头去看晏止行,不懂老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晏止行不动声色捏了捏他指尖。   老爷子坐在两人对面,正抿着茶,察觉两人动作,撩起眼皮望过去,道:“听说你是学法律的,我这里正好认识一些老朋友。”   沈念愣了一下,犹豫道:“谢谢您。”   老爷子轻哼一声,又强调道:“名片夹书里了。”   沈念迟疑:“……谢谢您?”   老爷子放下茶杯,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沈念,道:“到时候,你直接报我的名号。”   沈念沉默了一下,握住杯子,琢磨不透眼前这老爷子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反复强调。   而这时,晏止行终于忍不住了,握拳轻咳两声,立刻便被老爷子瞪了一眼。   他却没在意,只是凑近些,与沈念咬耳朵,“他想听点别的。”   别的?   沈念沉思,沈念恍然。   这茶,今天有点苦啊。   晏老爷子品了两口,有点嫌弃地放下,抬头看向对面,却恰好见沈念正望过来。   他长相偏软,眼尾弧度也圆润,唇角总是带笑,是很讨长辈喜欢的模样。   晏老爷子看着看着,忽地冷哼一声,想着,还是季家那姑娘好,模样虽然比不上,但是人聪明,性子也……   ——“谢谢爷爷。”   声音软软的,尾调偏还拖长,跟掺了蜜似的。   老爷子猛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这茶好像也挺甜的。   他思考着,同时状若不经意般将视线投过去。   沈念目光也专注,微微仰着眼,像是很期待他的响应一样。   是很柔软、很乖巧的样子。   晏老爷子还想拿乔,可跟沈念对视两秒后,身上凛然的气势松了点。   随后,一泻千里。   “好,好孩子。”晏老爷子搓了下手指,思考片刻,又添了一张银行卡上来。   随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皱起眉沉下脸,对晏止行道:“跟我来。”   晏止行拍了下沈念手背当安慰。   沈念看着晏老爷子变脸,难免有些担心,趁对方不注意,伸手拉住晏止行,用眼神无声询问。   晏止行微微笑起来,掐了把沈念脸颊,又摸摸他脑袋,“你和它玩一会儿,我等下就回来。”   它?   沈念有点疑惑,转头去看,便赫然见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正趴在实木椅扶手上,优雅地舔着前爪。   是上次宴会帮过他的那只猫。   沈念便松懈了点,乖乖跟晏止行挥手道别,随后才将猫抱进怀里,用手指替猫梳毛。   猫微微眯起眼,喉咙里发出点咕噜噜的声音,像是很喜欢般蹭着沈念手背。   沈念也微微眯起眼,忽地听一旁传来道沉稳的声音。   “它叫踏云。”   沈念抬头看过去,便见老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伸手摸了下猫脑袋,这才带着晏止行离开。   沈念目送着两人离开,又听不到那两人谈话,百无聊赖地跟猫玩了一阵子,才终于见晏止行出来。   他探着脑袋看过去,将两人表情如常,立刻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谈崩。   踏云见状,也从沈念怀中跳下去,喵喵叫了两声,翘着尾巴绕着老爷子的脚走。   拜别老爷子,而晏止行的父亲又早被赶出家门,今日的行程便只剩下参观晏止行的房间。   沈念拘谨了一整日——要知道,他好久没感受过这种感觉了,心脏仿佛都提在咽喉,沉不下去。   就跟进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般。   好在顺利结束了。   沈念站在门前,探头探脑想往房间里看。   这便是晏止行长大的那间卧室,可对方却将他拦住,只道有些东西需要收拾,让沈念过几分钟再进去。   什么东西不能让他看?   沈念简直等得抓心挠肺,可偷看了几次,也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个背影,站在床边没动过。   又等了几分钟,门才打开。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人住过,卧室里的气息有几分冷清,但被褥是新换过的,温暖舒适。   沈念毫不客气地盘腿坐上去,先是看了一圈,尤其着重床头,想要找出蛛丝马迹,推测一下晏止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失败。   没猜出来,沈念便无意识地鼓了下脸颊,有点生气。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被置在枕边的那册照片吸引住。   虽然是少年乃至于幼年时代的卧室,但整个房间的风格跟晏止行现在没什么差距,简洁又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品。   就连照片都没有,更别说其他体现主人喜好的东西,跟个客房似的。   唯有这册照片。   沈念蠢蠢欲动,飞快抬眼,见晏止行没注意,立刻伸手将那册子扯过来,翻开第一页——   话说,应该是晏止行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吧?   沈念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唯一的印象来源于母亲留下的照片。   也就是他自己。   想着想着,沈念心中那点微妙的胜负欲就被勾起来了。   不能太丑,但是也不能比他更好看——   沈念在心中挑剔了快一百条出来,细致到甚至不能穿蓝色衣服,这才低头去看照片。   入目的,赫然是一张幼儿园毕业照。   漂亮精致的小楼前,笑容温婉的老师正带着几个小朋友坐正,要他们看镜头。   而画面最中心便坐着一个小男孩,穿着黑色小西装,看上去漂亮又矜贵,可那细长洁白的小腿甚至都踩不到地面,却还很矜持地垂着,没像周围同学一样乱晃。   唇也紧抿着,一副冷淡的表情,跟周围笑着的同学们形成鲜明对比。   他愣了一下,身后极近处便传来晏止行的声音。   “出生和入学照我没有,不过毕业照倒是不少。”   那人声音低沉,甚至还含着点满不在乎的笑意,正伸手把弄沈念发尾。   沈念没吭声,晏止行便慢悠悠解释道:“我母亲是雪山向导,生下我休息了一段日子,就回去了。”   “父亲很恼怒,干脆也回了公司,我就被丢在祖宅。”   晏止行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只笑着去蹭了蹭沈念后颈,握住他手腕,带着他往下一页翻。   “这是我小学毕业时,再下一张是初中获得游泳比赛冠军的留念,那个是高中与隔壁举办的联谊篮球赛,留学时候拍的毕业照……”   总而言之,各种毕业照和比赛留念照,就是没有父母或者其他长辈特意为晚辈记录的照片。   从抿着唇的稚童,到冷淡寡言的少年,最后是眉眼锋利的青年。   沈念叹了口气。   算了,晏止行比自己还惨。   他放下已经翻完的册子,转身钻到晏止行怀里,又吻了下他颈侧。   小声道:“两条可怜虫。”   晏止行便亲了亲他耳垂,说:“不是。”   明明是他的宝贝。   敏.感耳垂被轻轻咬住,齿尖摩.挲时带过一阵战栗,沈念呜了一声,却破天荒没反抗,而是伸手抱住晏止行肩膀,更深地往对方怀里钻。   是默认的态度。   于是骤雨更急。   明明是冬日,可沈念竟觉得闷热起来,张着唇努力想要呼吸,可那零星的氧气还没能汲取,就被另一人剥夺。   唇舌交缠、耳鬓厮磨。   沈念坐在晏止行怀里,呜咽着想躲,可却只能让那本就纤细的腰弯出更漂亮的弧度,随后被晏止行握在掌心把玩。   腰窝也敏.感,被粗糙的指腹触着碰着,便自尾椎骨泛起点酥.麻的感觉。   沈念整个人都软下去,全靠着晏止行支撑,整个人都要贴在对方身上了。   他便仰头去看晏止行,漂亮的眼里一点点晕染出水汽,雾蒙蒙的,又在还没落下时便被吻去。   “乖念念,”晏止行轻声哄他:“别哭,不欺负你了。”   沈念抽了下鼻尖,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一点模糊不清的鼻音,却更显得可怜了。   “你才没欺负我……”   晏止行垂眼。   怀中人小小一只,仰脸看着他,表情专注又认真,就像是一只收敛尖刺、朝他摊开柔软肚皮的小刺猬。   齿尖有些发痒,但晏止行没再去咬沈念了,只是很克制地亲了他脸颊一下,哑声道:“好。”   “念念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一出,沈念又不说话了,只是耳垂一点点爬上绯色,垂着眼缩在他怀里,看上去更漂亮了。   是害羞了。   晏止行笑着将人抱得更紧些,沈念也立刻将脸埋进他怀里,与那宽阔的胸膛贴着,听那有力的心跳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点点静下来。   过了几秒,晏止行察觉到怀中人动了下,随后是闷闷的声音。   “以后,我们自己也可以拍很多照片。”   以后。   晏止行喜欢这个词。   他垂眼望着怀中人,很沉静地应了一声,又忽地伸手,按住沈念后脑,而指腹下发丝柔软温顺。   指尖动了一下,微微收紧,却始终保留在不会弄痛沈念的程度上。   随后,他在沈念发顶落下轻轻的一吻。   “好。” 第70章 好茶   过了十几分钟,沈念终于受不住了,伸手要推开晏止行,可被亲得手软脚软,那丁点的力气抵在胸口,倒像是欲拒还迎了。   他呜咽了一声,晏止行便稍稍退开些,放松对他的桎梏。   明明是被放过了,可沈念却更不高兴了,露出点小尖牙作势要咬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晏止行便很纵容地伸手,还特意露出相较来说更柔软些的手腕来给沈念磨牙。   可沈念只是含住那一小片皮肉,牙尖都还没碰到呢,就心疼地收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温热而潮湿的柔软东西,细细地舔。   晏止行瞳色微暗,伸手捧住沈念脸颊,要他注视着自己。   沈念便盯着晏止行,从高挺的眉骨到薄而锋锐的眼皮,最后落在那还湿润的唇上。   上面甚至还留着点点牙印。   是他弄的呀。   这个认知让沈念高兴起来了,他就像是只喝醉酒的小猫,黏黏糊糊凑过去,亲两下,轻得像是蜻蜓点水,又不满足,用软舌去舔晏止行唇角。   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虚虚放在后腰上的指腹都跟着微微收紧,掐着那柔嫩软滑的一小片皮肤。   动作很轻,可沈念却像是吃痛,极快地眯了一下眼,露出点迷离的神色,表情还懵懂,又大胆地朝着晏止行贴过来,试图讨要一个安慰般的亲吻。   晏止行盯着他,微微笑了,俯身按住那浮着艳色与水色的唇,微微用力,便压出漂亮的颜色。   到最后,沈念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了,连哼唧都嫌累,蜷在晏止行怀里,鼻尖充斥着陌生的洗衣液味道。   可再细嗅,便能拨开迷雾,从陌生的气息中找到属于晏止行的那缕沉香。   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来,沈念将脸埋得更深,是很依赖的姿态。   直到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头,便被晏止行扶着坐起,而后一杯温水递到唇边。   玩闹这么久,确实也渴了。   沈念很顺从地张开唇,任由温热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   他眯起眼。   晏止行让他润了润嗓子,而后转身将杯子放到一边,又去取牛奶。   沈念抱着枕头靠在床头,气氛正好,精神松懈下来,便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还有点嫌弃怀里的枕头,觉得既不够柔软,又不够温暖,更算不上毛茸茸……   不过想想晏止行的性子,还有刚才看过的那么多照片上,无论喜事还是悲事,表情都始终冷淡无动于衷的样子,沈念也能理解了。   想必晏止行对这些柔软的小东西是没兴趣的。   他懒懒散散地想着,目光也随意在房间内乱窜,却忽地注意到那正关着的床头柜夹缝里,露出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什么东西?   沈念有点奇怪,伸手将抽屉拉开。   明艳的、雪一般的颜色立刻跳出来,在风格冷硬的卧室中显得异常鲜活而生动。   那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猫玩偶,身体大部分都是柔软的白,唯有尾巴上带着点金色,漂亮极了。   左边那只乖乖巧巧收着尾巴蹲坐在原地,而右边那只却是懒洋洋躺在地上,露着柔软肚皮,甚至还打着哈欠,露出小小尖尖的牙。   沈念盯着那两只猫,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不过手掌大小,看起来还有些粗糙,像是手工做的。   剎那间心念电转。   晏止行不像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人,而他的长辈想必也不会给他做这种东西。   偏偏还珍稀地收在这里,难道是其他重要的人送的?   可是也从没听他提过……等等。   沈念突然反应过来,方才晏止行将自己关在门外,还美其名曰“收拾”房间。   该不会就是在藏这个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困意顿消,沈念伸手想去抓那两只小猫,心里还琢磨着,到底是谁送给晏止行的?   这想法才刚浮出水面,没来得及发酵,手腕便骤然被握住,沈念茫然抬头,便与晏止行对视了。   晏止行将牛奶放在桌上,空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了下沈念头发。   而后,将已经打开的柜子重新推回去。   沈念眼睁睁看着他动作,心里那点不安便扩大了,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去问,可晏止行动作更快。   牛奶香气萦绕在鼻尖,勾得沈念动了下鼻翼。   他不太爱喝这些甜的,可被晏止行养了这么久,也养成了习惯,便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   眼睛却还瞟着那已经合上的抽屉。   很快牛奶见了底,晏止行拿走杯子,却没像刚才那样放回桌上,而是就近放回床头柜,问沈念:“要吃完饭再走吗?”   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按理来说这个问题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可是沈念还盯着那抽屉,有点想磨牙,觉得晏止行是在转移话题。   明明这人以前都会主动来哄他,告诉他,可今天为什么不一样了?   但很快,他又惊觉到自己心里这点陌生的情绪,旋即有些恐惧起来,他不理晏止行了,兀自躺下去转身,只用后脑勺对着那人。   ——不过是两只小猫而已,看上去还粗制滥造,又被晏止行扔在这几个月都不定来住一次的房间里……   更何况,就算是别人送的,那又怎么样?   不过就是手工做了两只猫,不过就是殷勤地送给晏止行,不过就是被珍惜地收着,不过就是藏着不肯给他看……   不过就是从未触碰到的、没有他存在的过去而已。   沈念又有点沮丧了。   以他对晏止行的了解,对方想必已经将自己的过去扒了个底透儿。   可晏止行呢?   连只猫都不给他看!   甚至都不来哄他!   那点沮丧和不安立刻转化为怒气,沈念猛地转身,开口想质问,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邃的眼里。   他这才发现,男人与他贴得极近,呼吸间甚至有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颈间,引得他忍不住微微战栗。   太近了。   被这样注视着,沈念无意识地僵住,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就像是某种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般,他本能而警觉地察觉到危险,下意识伸出手,想往后躲。   可那力度太轻,还没来得及抗拒便被晏止行拉过去,近乎是强硬地按在怀中,然后是吻。   沈念更委屈了。   他伸手,啪一下挡在自己和晏止行中间,声音闷闷的,“不准亲我。”   晏止行挑了下眉,低下头望过去。   是生气了,连头上那根呆毛都顽强地翘起来反抗,可又太软和,显得虚张声势。   ……更可爱了。   晏止行有点手痒,但他也知道此刻不算好时机,只能遗憾地压下这种想法,而后目光一扫。   房间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方才沈念明明还很依恋他,要和他亲近。   中途唯一的变量……   晏止行的目光落在已经严丝合缝闭好的抽屉上。   他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不明白。   诚然,他确实有些不想让沈念看到那两只猫……毕竟是无聊时随意做的,实在粗糙,拿不出手。   但是,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只是两只猫而已。   晏止行伸手,想将沈念拉进怀里,可手才刚碰到那纤细的肩膀,便猛地被推开。   动作激烈,明显是很抗拒他。   晏止行有点无奈,便只好隔着点距离,猜测着问:“想养猫了?”   没有回应,看来是猜错了。   晏止行沉吟片刻,“不喜欢这里?那我们以后不来了。”   还是不对。   晏止行皱眉,只觉得简直比以前商场上碰到过最难缠的对手还要让人棘手。   他没办法了,妥协问:“念念是想要那两只猫吗?”   话一出口,他敏锐捕捉到沈念似是动了一下。   他便立刻乘胜追击,干脆拉开抽屉将那两只猫抓出来,又捧到沈念面前,甚至用猫柔软毛绒的尾巴去蹭了下沈念侧脸。   沈念受惊,本能地抬头去看,便撞进了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里。   “……!”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近乎是恼怒地将怀里被塞进来的小猫推出去,气鼓鼓说:“谁要这个了!”   张牙舞爪,更可爱了。   晏止行轻咳一声,好歹还记着沈念正生气,便压下唇边的笑意,将被推得咕噜噜滚到床上的小猫捡起来。   沈念一看,更生气了,却又不能明说,毕竟确实是自己拒绝的。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干脆凶巴巴一伸手,露出嫩白的掌心,“给我!”   晏止行眼底泛起点笑意,但他没去逗弄沈念,而是很利索地将猫放进沈念掌心。   沈念便拿起来,与视线平齐,细细端详片刻,脸上露出很嫌弃的表情。   “尾巴都折了,脖子也是歪的,耳朵还不对称,……”   他一口气挑出许多毛病,才觉得心里顺了点——还是他之前给晏止行做的胸针更好看!   这么一想,沈念又忍不住翘尾巴了,就像是捍卫领地取得胜利的小猫,很骄矜地抿起唇,却还是没能压住翘起的唇角。   他捏着小猫本就折了的尾巴,悬在空中晃了两下,倒显得这本来就残疾的小猫更可怜了。   他这才满意,主动贴过去,钻到晏止行怀里,拱了两下找到舒服的姿势,用一种黏黏糊糊又茶里茶气的声音问:   “哥哥,你把人家亲手做的小猫送给我,人家不会生气吧?” 第71章 报酬   “哥哥不会生气吧?”   沈念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慢,开开心心地将两只猫尾巴缠到一起,又观赏片刻。   ……感觉自己好坏。   沈念默默想着,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反正是送给晏止行的,那还不是由着晏止行处置!   这么想了片刻,沈念忽然又想起自己做的那枚胸针,不由立刻设想,要是晏止行也拿去送人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沈念又要炸毛了,甚至有点牙痒,想咬人。   晏止行垂眼看着沈念变脸,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忧愁,过了一会儿又生起气来,简直像是在坐过山车。   他看得好笑,再想起沈念方才那话,也明白是误会了。   晏止行便干脆将人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与自己平视着。   是最亲密的姿态。   他凑过去,用鼻尖轻轻碰着沈念的,说:“本来就是念念的。”   沈念轻哼了一声。   ……甜言蜜语,他才不信!   晏止行又啄吻了下他耳垂,顿时激得沈念整个人一抖,想躲,可后腰上那只手牢牢按着他。   “是真的。”   晏止行伸手覆住沈念手背,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传递过来,那细密纤长的睫羽便跟着颤了颤。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便自尾椎骨带起一阵酥麻,“只有念念。”   耳垂腾地涌上一股热气,沈念低着脑袋不敢看他,不消看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红了脸。   他近乎是恼怒地想,谁要听晏止行说这个了!   可锅还没推出去,便被苦主抓住手,又慢条斯理地分开他指缝,把玩般揉搓娇嫩的掌心,就像是对待猫咪的肉垫。   可分明又比猫咪要乖多了。   只轻轻亲一口,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也不挣扎,红着脸缩在他怀里。   晏止行问:“所以,念念为什么会那样想?”   沈念还害羞,又被这么一追问,顿时不想认账了,哼哼唧唧半天,就是一句都不说。   晏止行便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过了片刻忽地笑起来。   沈念心里一突,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晏止行捧起他掌心,眼看着就要咬上去——   “我没!”   喊得很急,可还是晏止行动作更快,唇与柔软的掌心短暂相贴,随后是某种湿润的感觉。   沈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觉得耳垂烧得更厉害了。   但他还故作镇定,抽回手要往后退,又被晏止行拦住,似笑非笑问:“念念话还没说完呢。”   ……都给他舔了,怎么还得说!   沈念更不高兴了,小声嘟哝抱怨:“你不讲道理。”   晏止行也无辜,“是念念先毫无缘由就生气的。”   ……倒打一耙!   沈念气得瞳孔都变圆了点,脸颊也鼓起来,“明明是你先藏这东西,不给我看的!”   终于撬出来点实话。   晏止行眼底带上点浅淡笑意,又将沈念抱回来。   沈念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整个人都要气成河豚了——但毕竟都说出口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蜷进晏止行怀里不给他看,嘴里小声说着:“不仅如此,还欺负我,还要转移话题,还把我推开,还不哄我!”   沈念越说越理直气壮,声音也变大了点,他跟晏止行对视着,那双漂亮的眼明亮如星子。   晏止行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了。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沈念在说什么,顿时好笑又无奈。   真是越来越娇气了,推锅推得也熟练,有的没的全都砸他头上。   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   晏止行很怜惜地捏捏他脸颊,触感软嫩。   比刚来时好了些,但还是太瘦了。   他很耐心地准备跟沈念摊开来讲,“首先,这并不是其他人送我的。”   顿了下,晏止行难得感受到了何谓“难以启齿”。   “这是……”他轻咳一声,指着左边那只头歪眼斜的盘尾巴蹲蹲猫,道:“是我中学时自己做的。”   话都出口了,他也坦然起来,又指指右边那只仰躺露肚皮猫,道:“这一只是前些日子才做的,做工不太好,便索性扔在这里了。”   若是细看,确实能发现右边那只做工更好一些。   但晏止行只说了一半。   蹲蹲猫是中学时代做的,那时候他一人独来独往,别说半个月不定见一次的亲人,就连日日相处的同学都不怎么敢同他说话。   那夜他放下笔出门透风,便鬼使神差拿了堂妹扔掉的戳戳乐,捡回来戳了只小猫出来。   等回过神,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无意义的事情,那小猫便被随手扔到一边。   直到前些日子因事回老宅住了一夜,翻出那只乖乖盘尾巴的猫崽,却莫名其妙想起了沈念。   然后便没忍住,又戳了一只更嚣张些的猫崽出来。   沈念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掌心里尾巴勾缠到一起的猫,手忙脚乱给两小只分开。   动作太急,甚至还差点将小猫尾巴扯掉,顿时将沈念吓得惊呼一声,又抱着小猫认真给猫道歉。   ……分明就是三只小猫。   晏止行盯着他,指尖动了下。   沈念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猫道完歉,这才抱着两小只猫抬起头,耳垂还带着点红,期期艾艾不敢看晏止行,却还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扒拉他,小声说:“那……那你说送给我了。”   晏止行却反悔了。   他将人抱进怀里,又掐着沈念脸蛋,轻轻去咬那白皙的后颈,“念念是想白拿吗?”   沈念挣扎了一下,立刻便发觉身后人更用力,顿时不敢动了,就像是被猛兽叼住后颈皮的猫崽子般,声音都细细的,却还很顽强地抗争。   “明明是你说的。”   晏止行忽地笑了声,声音低低的,沈念甚至错觉能感受到胸腔的颤动。   他本能地蜷起身子,心里松了口气,以为晏止行这态度便是承认了。   却没想到,晏止行笑够了,又来咬沈念耳垂,低低在他耳畔呢喃:“乖念念。”   “是我说的,但我现在不认了,怎么办?”   这话说得太不要脸了。   耳尖腾地烧起红色,沈念恼怒道:“我不要了!”   “那可不行。”   晏止行慢条斯理地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到一旁床头柜上。   沈念直觉危险,立刻转身就要跑,却奈何床榻太软,还没两步,就重心不稳直直就往旁边倒。   后腰一紧,没来得及挣扎他便重新落进那个宽阔温暖的怀抱,脊背撞在坚硬的胸膛上,大.腿也……   沈念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仿佛世界都变得虚无,只剩下他,还有身后那存在感与侵.略性都极强的男人。   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拆吃入腹,沈念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喉咙里无意识发出点模糊的声音。   可爱。   晏止行伸手勾起他一缕碎发,又放在唇边吻了下,声音带着笑意,“乖念念,至少付些报酬吧?”   “……报,酬?”沈念声音有点抖。   被这样完全地覆盖,沈念感觉周围温度都升高了,大脑也有些晕晕乎乎。   本能还在提醒不对劲,可是已经太迟了,他迷茫地张着眼,睫羽微微颤动着,就像是犹疑的蝴蝶。   可最终,还是落在野兽身上。   “你要什么?”   人是迷迷糊糊贴过来了,可眼睛里分明还残存了几分警惕。   晏止行便笑了,他伸手揉了把小孩头发,道:“很简单的。”   沈念仰脸看着他,像是很纠结一样,但是最终还是对晏止行的信任占了上风,点了下头。   于是,那两只可怜的小猫便被随手拨到一边,连示范品都算不上。   是要沈念学会戳羊毛毡,然后再反过来送晏止行一只。   平心而论实在算不上为难人,毕竟晏止行承诺,会亲自带着沈念走一遍教程。   戳一只小猫,对晏止行来讲实在不算是难事,但这可苦了沈念。   戳针坚硬,羊毛却柔软,几乎是被迫地分开,又太软太轻,被勾缠得微微发起抖来。   沈念娇气劲又上来了,反正是在晏止行面前。   他闹起罢工来,哼哼唧唧的,“我不要学了,一点都不好玩。”   晏止行见不得这半途而废的做法,惩罚般拍了下那柔软而漂亮的弧度,又吓得沈念呜呜咽咽。   羊毛毡素胚成了型,接下来便是搓两只圆圆的猫耳朵,照理来讲是不难的。   可那戳针才刚穿过分开的羊毛,只轻轻一碰,浅浅擦过去,沈念却又闹起来。   “谁家猫耳朵是圆形的……”他已经迷糊了,小声地叽里咕噜。   晏止行听到了,有点无奈地亲亲他作为安慰,嘴上也顺着道:“不是猫耳朵,是猫铃铛。”   沈念就不说话了,只是耳尖泛起点热意。   戳针细致地卷着羊毛,一点点戳出圆圆的形状,但大概是因为初学者的原因,太不熟练,将那小圆球戳得深深浅浅,看上去好不可怜。   沈念学不会,又开始急得要掉眼泪,晏止行就哄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后.颈上。   “没关系的,念念。”   沈念眼尾都红了,吧嗒嗒掉着金豆子,控诉道:“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说没关系……!”   晏止行无奈,哄着他说:“好,那念念忍耐一下。”   毕竟素胚都已经成型,被揉开,只等这两只圆乎乎的可爱小球了。   戳针并不留情,很快便将小球打得发颤,又被涂上漂亮的颜色,微微用力一捏。   要捏坏了。   沈念立刻挣扎起来,“不行……”   晏止行吻去他眼角的湿意,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故意问沈念:“不喜欢这样子?”   沈念死死咬着唇,浑身发着抖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却又被晏止行强行分开唇,相较来说粗粝许多的舌卷过来,舔.咬那艳.红的唇珠。   哪里有老师在课堂上会这样!   沈念想躲,可是手上没力气,好不容易抬起手落在晏止行胸口,又忽地浑身一抖。   竟是那两只小猫不甘寂寞,来找新加入的同类贴贴,却忘记新猫猫还没准备好,陌生的、微痒的感觉触碰着最娇嫩的地方。   沈念看着彻底坏掉的羊毛毡猫猫,终于伤心到受不了了,只觉得连声音都听不见了,抱住晏止行脖颈,哭着、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晏止行安慰他,将他更用力地抱进怀里,直到紧紧相依,不留一丝缝隙。沈念抽泣着,在他怀里发起抖来。   而晏止行就停下来,仔细端详着沈念的表情,而后微微笑起来,更紧地拥住他。   是他的宝贝。   是他的。 第72章 逼问   过了两三小时,有关羊毛毡的教学才终于结束,沈念学得认真,也因此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他委委屈屈地在晏止行怀里拱来拱去,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要闭眼睡觉,却被对方掐住脸,强迫着抬起。   而后,眼尾被温热指腹轻轻一触,带走那溢出来的水汽。   “乖,”晏止行哄着他,“先吃饭。”   早都过了晚饭点,也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回家吃饭了。   沈念简直是饥肠辘辘,强撑着坐起来,揉着眼睛靠在床头。   晏止行出去了,房间便只剩下他一人。   可不知为何,腿.根处,还有另一更难以启齿的地方,原本还可以忽视的痛感却鲜明起来,火辣辣的。   沈念悄悄低头看了眼,便见那娇.嫩处被磨得通红,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就跟上次去马场玩时一样……   啪嗒。   门被推开了,沈念猝不及防,连忙将被子盖上,一脸正经地坐端,可浑然不觉眼角眉梢的臊意早出卖了他。   晏止行目光一扫,便将他情态尽收眼底,脸上泛起点笑意,却没再逗弄他,而是支起小桌,将饭放上去。   沈念胳膊还酸着,又恼他不听话,便干脆舒舒服服靠着床头,只等着喂饭。   吃到一半,沈念才想起老宅里还有另外几人,差点直接呛住,咳了几下才停下来。   晏止行正给他顺气,便见沈念抬眼看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呛到,漂亮的眼中蒙着一层雾气。   “……他们,问我了吗?”   沈念极艰难才挤出这句话。   晏止行却很自然,立刻答道:“当然。”   沈念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他闭了一下眼,下定决心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你累了。”   沈念:“……”   晴天霹雳,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感觉脑瓜子都开始嗡嗡响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方才在这里做什么了?   沈念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臊得手足无措的感觉,咬咬唇又放开,手指攥起,连脚尖都蜷起来,茫然地抬眼,却见罪魁祸首正好整以暇坐在他对面,目光中兴味盎然,似乎正在观赏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情绪与反应。   沈念更受不了了,他真的要炸毛了,扑过去就要咬人。   晏止行稍稍退开些,一只手还护着那些碗筷,另一只手则很自然地将沈念接住。   反倒成了投怀送抱。   他更气了,啊呜一声就要张嘴咬人,又被晏止行无奈地捏住脸颊,给他直接捏成了个小鸭子。   沈念简直是愤怒了!   晏止行轻咳一声,道:“别急,念念——是逗你的。他们没敢问我。”   沈念愣了一下。   被情绪操控的大脑过了几秒才运转过来,理解了这句话,他沉默片刻,低头看看自己正被晏止行牢牢握住的腰。   “——!”   晏止行猛然被怀里跳起来的小炮弹撞了下,又怕伤着他,只好顺着力气往下倒,仰面躺在宽阔的床上。   沈念压在他腰.腹上,垂眼俯视他,过了片刻才轻哼一声,像是打了胜仗的小猫般,翘着尾巴就要神气地离开。   却在翻身时忽地一僵,唔了一声就直直栽下来,滚进晏止行怀里,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晏止行当然知道原因。   颇有些无奈地给沈念擦了泪,而沈念就咬着嘴唇忍着痛,气鼓鼓地看他,眼神里满是控诉。   晏止行伸手分开他膝盖,沈念便立刻瞪大眼,瞳孔中简直写了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变态”。   晏止行心中哂笑。   变态就变态吧。   要是当绅士,沈念早都跑没影了。   他微微俯身,要拨开那处。   沈念挣扎着要往旁边滚,却被男人修长而宽大的手掌强行按住,“乖,我给你看看。”   “上次从马场回来,你也是这么说的!”沈念记仇,死死护着自己。   晏止行却一脸正色,“这次不一样。”   “乖念念,受伤了就该上药。”   沈念动摇了。   他看着男人英挺的脸庞,有点迟疑地想着,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毕竟上次是他自顾自骑着马玩了一下午,忽视了晏止行,而这次应该不会了?   毕竟都玩了这么久了,铁打的人也该累了吧。   沈念被自己说服了。   他卸了点力气,犹自不放心地叮嘱:“轻点。”   说的是上药。   晏止行便笑了。   下一秒,瞳孔无措地放大了点,两条细长白皙的腿也拼命地挣扎起来,要去蹬开晏止行,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骗子,大骗子……呜!”   晏止行低头亲了亲他,又想去亲沈念脸颊。   但沈念嫌脏,努力分出点挣扎的力气,胡乱伸着手,硬是把人推开了。   晏止行吻住他,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端详着那渐渐涣散的瞳孔,微微笑了。   “乖孩子。”   他没顾沈念的反抗,兀自用鼻尖蹭了蹭沈念颈侧,又吻了几下,接着便是轻轻的啃咬。   沈念轻微地发着抖,眼前视线都一片模糊,呜咽几下,旋即手腕被人握住,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传过来。   连气息都近在咫尺。   “乖念念,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关注那两只小猫?”   明明只是最不起眼的东西。   晏止行微微拧起眉,注视着怀中人迷离的眼,耐心地引诱着。   可他失策了。   太过了,沈念连意识都快要飘散,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如踩云端,漂亮的眼中迷蒙一片,仿佛完全没听到晏止行的话语一般。   晏止行微微皱眉,手下动作放慢了些,听着那带着颤音的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   可这时候,沈念简直像是只尝到腥味的小猫,甚至还主动去亲晏止行,讨好着痴缠,要晏止行继续。   至于那问题?   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晏止行便惩罚般掐了掐最顶端,沈念呼吸都跟着一停,眼前发黑,被过载的感官刺激着,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浪上,不受控制。   那浪尖眼看着要将他抛到顶空,却突兀停下来,掐断一切,他终于有些回神了,张眼望着面前沉着脸的男人,不仅不怵,甚至还主动凑过去蹭蹭,要晏止行继续。   晏止行便笑了,说:“好啊。”   “但念念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   沈念早都什么都不顾了,胡乱点了点头,一双眼湿润润地看着晏止行,“你快点……”   晏止行伸手,掐住沈念的脸颊,注视着那双雾气朦胧的眼,缓声道:“第一个问题。”   “你之前觉得,那两只小猫是谁送给我的?”   话音落下去,指尖骤然用了点力,沈念发出一声极短暂的抽噎,像是卡在喉嗓里,过了片刻意识才回笼。   他仰着头,露出线条漂亮的脖颈,精致的喉结也滚动着,像是挣扎。   “乖念念,告诉我。”   “我以为……以为是,”沈念慢慢抽着气,瞳孔迷蒙,声音也不稳,却诚实极了,“是你的追求者……”   晏止行顿了下,忽地伸手将沈念抱进怀里,带着怜惜,虚虚扶着他后腰,道:“不会有的。”   这保证太浅薄,就算是从晏止行嘴里说出来,也让沈念无法相信,更何况这人现在是如此恶劣。   他哽咽着说:“我才不信,你这样的……”   说到这里,他又不肯说了,将脸埋下去。   晏止行不轻不重拍了他一下,又让沈念浑身一抖,受惊般抬起头张开眼,便听对方道:“说清楚点,念念。”   “我是什么样的?”   沈念不开口,一双眼带着倔强看过来,清冽冽的,让人无端联想起雨后被摧折却仍盛放的花。   晏止行便忍不住更过分地作.弄他,又强迫似地抬起那尖尖的下巴,去咬本就微微肿起的唇珠。   沈念发起抖来,想躲,却又无处可躲,于是看起来就更可怜,也更可爱了。   晏止行似乎也不在乎那个答案了,只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抚他,又撬开那紧咬的牙关,勾着软舌痴缠。   沈念只能尽力往后仰,本就细瘦的腰肢更是折出漂亮的曲线,却不想,这动作更是方便了晏止行。   “不,……”   话语还没开口便被强迫性地吞下去,沈念终于受不了了,几乎是崩溃地咬过去,一口咬在晏止行肩上。   这次是一点劲都没省,沈念听到一声轻嘶,可对方的动作仍然没停。   甚至还有闲心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下他脊背,“越来越爱咬人了。”   ……到底是谁逼的!   沈念更委屈了,他松开嘴,在晏止行又一次覆过来前,道:“我怎么知道。”   晏止行顿了一下。   沈念抽了下鼻子,接着道:“我才认识你几个月,你想知道这个,为什么不去问以前认识的人?”   他越说越委屈,最后几乎是噙着泪了,小声抱怨:“反正我以前又不认识你,你就只会欺负我。”   他说完便垂下眼,要推开晏止行,可却没推动。   后.腰仍被牢牢箍住,耳边传来叹息般的声音。   却含着笑意。   “原来念念是在介意这个。” 第73章 讲述   总算听到真心话,晏止行便低头吻了吻沈念汗涔涔的额角,而后将人更往上托了托。   沈念就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眼去看晏止行,他隐约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思维朦胧而混乱,很快又被剥夺去全部心神。   就连抵在那坚实胸.膛、想要将人推开的手最后也无力地垂落下去,指尖轻轻发着抖。   他感觉喉嗓都被塞住,眼前空茫茫一片,过了许久才听到低低的泣声,来自他自己。   伤处传来点冰凉凉的舒适感觉,沈念无意识地眯起眼,几秒后才发觉,是晏止行在为他上药。   是该反抗一下的,可沈念太累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晏止行的错!   沈念这么想着,理直气壮窝在抱枕上,享受着对方的服务,同时还警惕,怕晏止行再来偷袭他。   但好在晏止行还是残存了点良心的,没再闹他。   晚饭等于白吃,但沈念也不太在意了。   他从浴室里被抱出来,长睫与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又被男人轻柔地撩起来擦拭。   温热的风吹着发根,自天灵盖泛起暖意,舒适极了,沈念哼唧了两声,连眼睛都快闭上了。   吹风机的声音一停,随后,他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是熟悉而安心的。   他胡乱蹭了两下,将那刚被打理好的柔软发丝都蹭得乱糟糟,就要沉沉睡过去。   却忽地被掐住脸。   力度不大,却成功扰得沈念睡不着了。   他抬眼就想瞪过去,可眼角眉梢还带着湿意,柔软而温顺,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喉结滑动了一下,而沈念立刻注意到了,凶巴巴伸手就捂住晏止行眼睛。   “不准想!”   嗓子甚至还有点哑。   晏止行被逗笑了,他低头蹭了蹭沈念后颈,又握住沈念手腕,拉到唇边轻碰了一下,这才道:“不想。”   沈念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将脑袋一埋,闷声闷气道:“我要睡觉。”   晏止行又将人从怀里扒拉出来,有些无奈地捏捏他鼻尖,道:“念念忘了,还有件事没解决。”   ……沈念当然记得。   确实,最开始只是两只无关紧要的手作小猫,但大概是因为晏止行的态度,以及其他的某种沈念还没能理清楚的情绪……   总而言之,迭加起来竟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效果,思路便一路从小猫身上狂奔到那些照片,而后是自己无从了解的过去……   甚至,最后还被晏止行逼问出了情绪异常的真相。   光是回忆一下,沈念就羞耻得连耳尖都泛红了。   他哼哼唧唧不肯抬头,想将这事蒙混过去,可晏止行却始终注视着他,一双深邃的眼如深水般沉静。   他的声音也是。   “我的父母……你应当也是知道的。”   “我自幼养在祖父身边,由管家打理一切事情,入学、比赛、毕业,按部就班。”   他说着,有点无奈地笑了声,“我学生时代,只想着尽快毕业,接手家里的事情,社交圈子比你要窄得多。”   怀中人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也似乎是完全没听。   晏止行便停下来,垂眼注视着沈念,一秒、两秒。   沈念终于忍不住了,心急地抬眼想去看晏止行,便跟那双眼对视,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随后,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头重新埋下去,再不肯抬起来了。   晏止行笑了下,伸手捏捏沈念微微发红的耳垂,触手温度是发烫的。   ……可爱。   他定了下神,才接着道:“那时候,同学家中都彼此认识,也因此社交简单得多,全跟着家中关系走。”   而晏家在A市的地位不用多说。   “相较来说,我与简修竹的交集更多些,你也见过他,没什么特别的。”   晏止行挑挑拣拣,发现回忆中的学生时代实在没什么能讲的事情,便索性停住,问:“念念还想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饶是一心装死的沈念都不可避免地动摇了,他犹豫片刻,才慢慢抬起头,超小声问:“那……有人追你吗?”   这问题放在晏止行身上,太幼稚了,答案也似乎不言而喻。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沈念这么告诉自己,可等待晏止行回答的短暂时间里,睫羽都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只是好奇心没满足而已。   他吞了下口水,只觉得嗓子都有点发紧,直到耳畔传来晏止行的声音,带着悠闲的笑意。   “那自然是没有的。”   说着,指腹便覆上来,轻轻擦过翻飞的睫羽,而后是微微红肿的唇珠,略一用力便显出可怜的颜色。   晏止行道:“这方面,我是远远比不上念念的。”   沈念愣了一下,旋即立刻想起前段时间晏止行告诉自己的那些有关于卫重洋的话。   “……”他难得气弱,心里也有些恼怒起来,只觉得卫重洋实在是让人生厌,凭空污他清白。   但稍一抬眼,便立刻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沈念心虚地移开眼,指尖还拽着晏止行领口。   一副要逃避这个话题的模样。   晏止行却不依,抓起那细瘦的腕子,轻轻咬了口白皙的指尖,带来些微的刺痛。   沈念立刻转回头,想躲,可后.腰还被男人牢牢地攥着。   他当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   晏止行在他面前,向来予取予求,就连结婚前夜逃跑这件事都可艾萨克个娇就轻易揭过去,沈念明白自己做什么。   无非就是主动一些、热情一些,再含糊地求饶两句,便能混过去了。   可沈念却没那么做。   他定定地看了晏止行片刻,忽地凑过去,很轻地吻了下男人唇角。   说是吻,倒不如说更像是单纯的、表达喜欢的碰碰。   而后,那双湿漉漉的眼睫抖了两下,沈念说:“不会的。”   “……只有,你一个。”   说出这种话,对沈念来讲还是太难了。   他垂下眼,逃避般躲开视线,没敢去看晏止行,也因此无从得知对方的反应。   晏止行没有立刻给出响应。   他只是细细地端详着沈念,而后忽地伸手,将人往上托了托,而后鼻尖相抵,耳鬓厮磨,自胸腔发出点低低的笑意。   沈念微微晃神。   而后,他听到了晏止行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纵容。   “小骗子。”   “才……”   反驳的话还没能出口,就被堵回去,微微张开的唇正方便了男人动作,肆无忌惮地一路长驱直入,纠缠着欺负他。   太久太深,沈念感觉自己都快要缺氧了,含混地想要挣扎,可是很快又不受控制地坠下去。   最后,落进了晏止行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放过时,沈念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唇也发麻。   今天对他来讲,还是有点超过了。   晏止行怜惜地碰碰他唇角,问:“念念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沈念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整个人柔软无害,他遵循着本能缩在晏止行怀里,小声说:“什么都想知道。”   那可是需要筹码来交换的。   晏止行这么想着,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沈念还微颤的脊背,帮他平息。   他思索着,捡了几件相对来讲有趣些的事情说与沈念,但大抵都绕不过学习与竞赛。   当提到出国留学时,沈念很明显地抬了下眼睛,是感兴趣的样子。   晏止行便装作不经意般道:“A大与国外许多学校有合作项目,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当然,如果沈念选择了交换生的话,那么这一两年,晏氏的重心也会相应往海外移一些。   他正思索着,便见沈念摇了下头,说:“不想出去。”   也好。   晏止行道:“那我以后带你去外面玩。”   这次,沈念没吭声,却用脑袋蹭了蹭他下颚,带来微痒的感觉。   “好乖。”   晏止行伸手摸摸他脑袋,见沈念不说话,沉思片刻,终于又捡出来点沈念应该会感兴趣的事情。   是关于大学时期,简修竹的。   他们两家合作算不上紧密,只是同在A市,多少有些表面上的交情。   在中学时代,他们的关系也同样如此。   只是晏止行读了A大,而简修竹早早出了国。   两人本就稀薄的联系更是差不多断掉。   直到某日简修竹急匆匆回国,后来甚至被那时候还掌权的简父责难一顿,挨了家法。   那时候他与简修竹关系尚远,也懒得管,只隐约听说是因为简家幼子遭人绑架,才引得简修竹这么大动干戈,又是报复又是给弟弟转学……   却没想到,竟是沈念与简清相遇的开始。   当然,晏止行并没有点透,毕竟他与简修竹关系算不上亲近,当然不会特意帮忙拉好感。   只是与沈念随意聊天,顺便打个预防针,省得到时候简修竹东窗事发,把火引到他身上来,惹得沈念对他有意见,那就不好了。   他见好就收,垂眼望着沈念,等他的反应,毕竟他知道沈念聪慧,向来一点就透,肯定能抓住那点不对劲,从而想明白——   袖子忽然被捏住,沈念有点犹豫地抬头,似乎被自己猜到的事情吓傻了,瞳孔微微发颤,抬头看他,可怜地张了下唇。   声线抖着,可称呼却大胆而直接,分明就是勾引。   “……学长。” 第74章 称呼   声音落下去,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沈念仍仰脸看着他,一双眼清冽冽的。   晏止行瞳色微沉,抬手就要将人捉过来,可沈念却挡住那只手,没躲,反而很主动地凑过来,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说是吻,倒更像是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沈念笑吟吟往后一躺,直接滚进柔软的床褥里,同时张了下唇,朝他展示出那被蹂躏得微微红肿的艳色唇珠。   也确实是过分了。   晏止行下颌绷紧了点,盯着沈念看了片刻,才道:“今天先放过你。”   得了这句准话,沈念立刻无法无天起来,转身又滚进晏止行怀里,黏黏糊糊喊人。   从学长到哥哥,从名字到爸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觉得晏止行不会拿他怎么样。   晏止行微微皱起眉,不轻不重拍了下他臀.尖,沈念身体还残存了点害怕的本能,立刻往后躲。   但很快,他又想起那里也伤着,晏止行不会怎样,最重也就是拍拍,便大胆起来,推着晏止行的手继续要胡闹。   那可不行。   晏止行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是有点数的。   他将人按住,然后扯过毯子,很轻松地一滚一裹,便将沈念包得跟个小婴儿似的,动弹不得。   沈念:“?”   他瞪大眼,挣扎着要钻出来,却被晏止行先一步抱起来,又将下颌搁到他颈窝。   热气落在后颈耳垂上,让他整个人都僵住。   毯子毛茸茸的,怀中人也乖乖的,手感十分之好,晏止行不动声色掐了把那陷在软毯中的腰窝。   太瘦了,还得再养养。   他这么想着,空出一只手去把玩那相较来说有些冰凉的耳垂,再看着那小片软肉一点点覆上桃花色,就像是一块凉玉被捂热。   “乖念念,”晏止行含住他耳垂,笑着说:“现在该你了。”   沈念还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解救自己,闻言愣了下,迟疑问:“该我……做什么?”   问得谨慎,主要是怕一不小心又跳进晏止行挖的坑里。   但已经迟了。   晏止行轻咬着那块已经微微发起烫来的软玉,“我同念念说了这么多,那么作为交换,念念当然也该和我说说你的事情。”   沈念心一紧,连自己那正被可怜地蹂躏的耳垂都忘记了,只紧张地想要去看晏止行的表情。   脑海中瞬间闪过李家那些事,还有许浩清前些日子送到他手上的那份档案……   他不清楚晏止行知不知道这件事,又知道多少,本能地舔了下嘴唇,是紧张的样子。   而晏止行的目光就停在那里,忍了片刻,还是凑过去轻轻碰了下,又惊得沈念后仰。   但他还被毯子裹着,动作不太利落,险些从晏止行怀里滚出来。   指腹收紧了些,晏止行打量着沈念,语气沉了点,问:“像卫重洋这样的,还有几个?”   若非这种情况,恐怕也不至于让沈念才听到这话,就吓得差点滚下去吧?   晏止行这么想着,眉宇之间便有些阴沉起来,也想起沈念母亲留下的那本日记里,从幼儿园起,沈念便是孩子们的中心……   他在心里啧了声,竟难得痛恨起自己的年龄来。   沈念闻言,却是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反而有点感谢卫重洋了。   多亏了这人,才能转移晏止行的视线。   也或者,晏止行一直都知道……?   沈念没敢再多想,定了下心神,本来准备敷衍两句过去,可是抬头看看晏止行沉沉的眼神,再回忆起方才男人对自己的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他难得心软了一下,原本准备好的话也卡了壳。   “我……小学是在南边上的,”沈念撇开眼,道:“你应该都查到过,是在一个县城,大家多少都彼此认识,老师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自从母亲死后,他便很少对旁人提起过那座小城,这次也本能地想要快速略过去,却不想话音刚落下去,手腕便被攥住。   他愣了下,抬眼,却无意间与那双深邃而专注的眼眸对视上,便怔然失语。   “等以后,念念带我去看,好不好?”   声音轻缓,不带任何强迫的意味。   指腹往上,抚摸着柔软的掌心,而后是纤瘦的指骨,被分开,最后是十指相扣。   “……”沈念张了下嘴,感觉嗓子有些滞涩,过了片刻才挤出了一点声音:“我不信,你没让人去看过。”   分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镇,春有百花、夏有蝉鸣、秋有鲈鱼、冬有暖泉而已。   ……就连他自己,都十几年没回去过了。   沈念怔怔地垂下眼,却忽地听到晏止行的回答。   “可那是不一样的。”   指腹擦过眼尾,晏止行看着他,道:“我想和你去看。”   沈念第一次知道,心乱如麻究竟是什么意思。   肋骨所拘着的那东西似乎都不听使唤起来,跳得飞快,他几乎错觉自己要听到心脏跳动与血液流过的声音了,这让他恼怒,可又没办法控制,只能感受着越来越快的跳动。   而晏止行还在看他。   睫羽都跟着颤抖起来,沈念伸手要挡住晏止行的眼,声音也有几分含糊,最后还是道:“……好。”   答应下来的那一刻,身体都奇妙地松懈下来,像是在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说了。   晏止行揉了把沈念头发,发丝柔软地依偎在他掌心,“好乖。”   却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   沈念接着道:“那时候老师和同学都很好,还有邻居……我母亲去世时,是他们帮我凑齐了丧葬费用。”   “也是他们将我送上了来A市的火车……下车后,我在火车站等了一天,是警察将我带回去的。”   后来,那所谓的父亲才在警察的催促下姗姗来迟,百般保证着将他接走。   却在转过下一个无人路口时,将他推下车,留他一个人在雪地里。   失去所有依靠的孩子蜷在雪地里,看着父亲扭曲了的脸,竭尽全力思考着,直到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   温顺、乖巧,从不驳斥。   还有,阴影下的挣扎与反抗。   沈念没仔细说这段,只简单地略过去,开始讲初中时候的事情。   却没注意到晏止行皱起的眉尖,以及明显沉下去的眼。   “我初中是在郊区的那所私立,叫……你应该不知道吧,”沈念嘀嘀咕咕,蜷在他怀里小声说:“初中过得还挺舒服的,成绩不错,同学都好相处,老师也没为难过我。”   就是家境相差太大,加上沈念中考完后又进了那样一所高中……更是连一丁点的联系都没有了。   说着,沈念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还挺想跟他们一起继续念高中的。”   但都已经发生了。   沈念提起精神,道:“高中也认识了很多人。”   他突然想起卫重洋,整个人便顿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瞟过去,便跟晏止行对视了。   对方似笑非笑。   沈念有点心虚地低下脑袋。   他当时跟卫重洋从高一开始打架时,也没想到这人都退学了还能给他添堵。   沈念很谨慎地跳过这人,只说:“那时候我是班里唯一一个考进来的,很多人都看不惯我,不过我都打回去了。”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般,眼睛都弯下来。   一副骄傲而神气的样子。   可爱。   晏止行喉结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掐了把沈念脸颊。   很软。   他便微微笑了,夸赞道:“念念很厉害。”   却并没有说,在前不久,自己也去找了那些人的麻烦。   既然管教不好孩子,那就不要管教了。   他冷漠地想着,可眼神仍是温和的,注视着沈念。   沈念浑然不知这人在背地里做了什么,道:“我跟简清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那时简清刚入学,不知为何整日浑浑噩噩,便被那些没在他手上讨着好的同学欺凌。   他出手相救,教简清怎么反抗、怎么打回去,又怎样挨打才能不受太重的伤。   最初简清还说什么“哥哥会帮他”,沈念便皱起眉,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世界上没有任何人靠得住。   于是慢慢地,简清就不再提了,有时甚至会主动反击,这也让沈念一度感到很欣慰。   ……等等。   沈念突然意识到不对,猛然抬头去看晏止行。   “那时候……简修竹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晏止行摇头,纠正道:“准确来讲,是因为简清遭人绑架,简家又无人去管,简修竹才回国处理了这事,又给简清转了学。”   沈念啊了一声,“那简修竹人还挺好的……”   过了几年,沈念后知后觉为自己当初的诋毁感觉到了一点歉疚。   也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晏止行默不作声地收拢掌心,将他更往怀中捞了捞,目光有些不定。   ……要是沈念知道简家现在发生了什么,那可就不一定会这么说了。   两人抱在一起,躺在晏止行少年时代的那张床上,又嘀嘀咕咕说了很久很久。   没什么固定的话题,想到哪里说哪里,有时候沈念会想起高中时也曾被人隐晦地表过白,只是装作胡涂拒绝,便被晏止行惩罚般咬了下指尖。   有时候晏止行也会说起学生时代的困惑苦恼,到后来刚接手公司,眼见着大厦将倾,给忙得脚不沾地,碰过许多次壁,但最后还是救起来,重新回到行业龙头的位置。   那是春天,刚开完发布会,他站在顶楼,望着楼下青翠欲滴,竟有一霎的恍惚。   沈念便抱住他,用脸颊去蹭他胸口,声音也黏黏糊糊,夸他厉害。   晏止行也碰碰他,说不过是幸运而已,随后笑着换了话题。   夜色黯淡下去,声音跟着轻起来,沈念的眼皮便一点点坠下去,睫羽颤了两下,合上了。   晏止行停下来,注视着沈念安静恬然的脸庞,指腹便抚上去,极轻地碰了一下那娇嫩的唇。   确实是幸运的。   那时候,父辈的荒唐与祖辈的漠视都已经远去,同辈的堂弟堂妹也不足为惧,他孤身站在落地窗前,忽然就觉得失去了意义。   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可同时也全都毫无价值。   直到有一朵小玫瑰,颤巍巍落在他面前。   ……   晚上十点,司机终于等到了老板出来。   他晃晃脑袋,赶忙走过来拉开后门,心中还正疑惑怎么只有晏止行一人,目光无意中一扫,便看到了老板怀中正躺着的小孩。   似乎是睡熟了,很安心很舒服地蜷在男人怀里,只露出小半张泛着微微红晕的脸,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再想想初见到这小孩的那晚,风雪大作,又那么狼狈……   司机不由感慨,老板还是挺会带小孩的。   就是,嗯,虽然他俩这关系似乎怎么也跟小孩和家长搭不上边。   司机这么想着,缓缓踩下油门。   轿车淹没在深夜里,老宅也被彻底抛下。   小楼二层书房的落地窗前,老爷子正站在那里,注视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轿车。   身侧正站着个身着西装、头发花白的管家,姓王,也跟在晏老爷子身边许多年了。   甚至可以说,晏止行的父亲当年都是王管家看着长大的。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待了一下午?”   王管家应了一声,接着道:“中途小先生出来取过一次饭。”   晏老爷子皱了下眉头,忍不住低斥道:“胡闹!”   可他的表情却分明是带着笑的,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又看了片刻,轿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晏老爷子才挥了下手,似乎有些疲惫,“好了,你下去吧。”   王管家应了声,转身往外走,同时在心里想着,是否应该将小先生旁边的那间卧室收拾出来,留待下次沈少爷来时住。   他跟了晏老爷子许多年,自然是了解对方的,能看出对方故作生气的背后,藏着的却是欣慰。   毕竟小先生性子一向冷,又防备心强,连晏老爷子都很少能听到他的真心话。   却直接将沈少爷带进了自己年少时的房间……这态度简直不言而喻。   王管家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颇有些欣慰小先生能找到想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只是……年轻人还是有些太胡闹了些。   王管家摇摇头,决定等下就吩咐下去,让人给沈念再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再醒来时,眼前仍是一片昏暗。   沈念以为还在晚上,揉着眼睛摸来手机,打开看了眼。   幽幽的光落在脸上,刺得眼睛忍不住眯起,过了片刻沈念才看清屏幕上的数字。   然后,他整个人就凝固了。   12:31。   他恍惚中以为自己是看错了,重新扣住手机,过了几秒才唰地一声翻开。   ……很好,12:33了。   他感觉脑瓜子都开始嗡嗡疼了。   第一次去晏止行祖父家,就一觉睡到中午,这合适吗?   沈念人都要麻了,他将脸埋进被褥里装死。   装了片刻,忽然察觉到点不对。   鼻尖的气息很熟悉,不像是在祖宅……   这猜测让他立刻睁开眼,想坐起身,腰却被牢牢地禁锢住。   沈念低头,便跟晏止行对视了。   对方似乎刚被他吵醒,眼角眉梢还带着倦意,长臂一伸便将他重新按进怀里。   “乖,”晏止行声音很低,“再陪我躺会儿。”   男人结实而漂亮的肌肉近在咫尺,沈念看了两秒,耳尖便莫名惹上点红意。   还好晏止行没注意。   他收回目光,躺得板正,装出乖巧极了的样子,小声问:“回到家了吗?”   晏止行嗯了一声。   沈念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昨晚还是今早回来的?”   “昨晚。”   两人贴得太近,发声时,胸腔微微震动,惹得沈念又有点不自在。   他摇摇脑袋,强迫自己回神。   听声音,晏止行似乎还很困?   按理来讲,这时候应该赶快闭嘴让人休息,但是……   沈念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   如果不问的话,他会睡不着觉的。   而且……晏止行,应该、大概、或许是没有起床气的吧?   沈念还没见识过,也因此更紧张了,他凑过去,盯着晏止行的面庞。   最初只是出于谨慎,可是看得看得,沈念却有点出神了。   眉骨英挺,上眼皮薄而锋利,很容易给人无情寡义之感。   可沈念回忆了一下,居然只能想起温和的目光与纵容的注视。   ……晏止行,对他还真挺好的。   而且……昨晚提到有关于李父的事情时,他是有所隐瞒的。   饻麌   并且,晏止行也应当是察觉到了的。   沈念恍神了,他愣愣地盯着晏止行看,直到对方倏然睁眼,瞳孔深黑。   偷看还被当场抓住,沈念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伸手,想挡住对方的注视,可是晏止行动作更快,一把攥住他手腕。   沈念扭了下手腕,有点心虚,便抢先发问:“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晏止行还有些倦意,闻言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沈念在问什么,回答道:“抱回来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   沈念简直不敢想晏老爷子会怎么看自己了。   他闭了下眼,就当自己死了。   可晏止行却不这么想,他伸手掐了下沈念脸颊,又摸摸他脑袋,便将人抱进怀里,继续睡。   沈念却不愿意,闹着要推开晏止行,被拒绝了,还很委屈地看他,控诉问:“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上车,然后回家的!   说到这个,晏止行可不困了。   他撩开眼皮,不紧不慢看过去,似笑非笑说:“是谁非将脸埋我怀里,撒娇说不起的?”   沈念眨了下眼。   晏止行继续道:“是谁抱着我不松手,还非要我负责的?”   沈念张了下嘴。   晏止行:“是谁非钻我怀里,哭唧唧说腰疼要我抱的?”   沈念受不了了,啪一下抽出手捂住晏止行的嘴,又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勉强平复了点心情。   “好了,可以了,”他喃喃说:“我们还是睡觉吧。”   晏止行垂眼看他,目光触及那泛着红的耳尖,心中忽然冒出了点坏心思。   湿润而奇异的触感在掌心转瞬即逝,快得让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沈念猝然睁大眼,像是被烙铁烫着般,唰一下收回手。   “你,你……!”   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残存在掌心,沈念用力磨了两下,仍没能去除。   太变态了!   沈念用眼神去控诉对方,而晏止行便垂眼望着他,眸中兴味盎然。   沈念立刻想起对方所做过的那些更变态的事情,整个人都顿了一下,随后偃旗息鼓。   算了算了,他大方,不跟晏止行计较。   沈念这么安慰着自己,同时很主动地滚进对方怀里,眼睛一闭,闷声闷气道:“睡。”   晏止行垂眼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有其上那只小小的发旋。   没忍住,伸手直接把沈念头发揉乱了。   沈念一声不吭,在他怀里假装洋娃娃。   晏止行便笑了一声,指腹扣住沈念后腰,闭眼欲睡。   只是,才刚闭上眼,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声。   霎时,沈念连呼吸都放轻了,又使劲收紧肚皮。   只是这番努力最后还是成了无用功,三秒后,肚子又抗议了一声。   晏止行睁开眼,刚要说话,却被沈念直接捂嘴。   甚至还凶巴巴问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   如果不是晏止行昨晚不睡觉,怎么会有他今天这么狼狈!   沈念理直气壮。   晏止行沉吟片刻,眼底便泛起点笑意。   沈念直觉不好,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对方道:“当然。”   他不可能说是因为昨天听到沈念中学时候碰到的那些霸.凌,一时气不过,就连夜又去找了那几家麻烦。   晏止行慢条斯理:“昨晚我抱着某人回家,随后某人就像八爪鱼一样爬上来,要我哄他,要我给他讲故事,还要我亲他,闹到大半夜……”   沈念听不下去了,再次一把捂住那张可恶的嘴,咬牙道:“我才不会!”   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可泛着热意的耳垂却早早出卖了他。   晏止行便盯着那处,微微笑了一下,心情愉悦地唤他:“小棉花糖。” 第75章 超市   过了片刻,沈念才反应过来,晏止行居然是在叫自己。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他回忆了一遍。   明明他叫得晏止行都很爽!怎么晏止行就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骗子也就算了,怎么连棉花糖都出来了。   沈念才不应这个称呼,只盯着晏止行,努力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相应的奇怪称呼,只好喊他:“变态……”   晏止行便拉过他指尖,笑着咬了口,干脆坐实了这个称呼。   ……   过了十几分钟,沈念神清气爽地坐在了餐桌前。   最后,晏止行还是放弃了继续补觉或者欺负他,妥协地带他来吃饭了。   沈念动作很斯文,但毕竟饿了这么久,速度便不由自主加快了点。   但还是没能快过狗。   舔完狗盆的椰子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跑过来,很热情地舔沈念手指。   沈念便索性放下碗,伸手揉了把椰子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极好,他忍不住笑弯了眼。   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晏止行喜欢摸他脑袋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忽然发觉身边一暗,转头,竟是晏止行坐过来,动作很熟练地端起他的碗。   沈念愣了一下。   ……   吃过午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两人便又出门了。   准确来讲,是两人一狗。   目的地是超市!   冬季暖阳难得,热烈的光洒下来,照着路旁枯黄的草地与光秃秃的枝干。   沈念坐在窗边,看天看地看窗外看狗狗,就是不看晏止行。   晏止行也知道把人欺负过了,见好就收,含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坐在另一边,垂眼处理着助理发来的消息。   很快轿车停下,沈念率先下车,却奈何椰子拖了后腿,没能甩掉晏止行。   大概还是恐惧过去的那段流浪生活,椰子缩在车上小声汪呜地叫,一双大毛爪踩来踩去,豆豆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沈念。   一副想出来玩,又不敢的样子。   沈念看得好笑,走过去抱住椰子毛茸茸的狗头,小声哄他。   “我跟着你,乖乖的。”   他说了两句,又停下来,神色有点微妙。   ……怎么感觉跟晏止行哄自己那么像呢?   他晃晃脑袋,将这离谱的联想甩出去,又鼓励了两句,椰子才小心翼翼跳下来。   而晏止行也试探着走过来,被沈念转头望了眼,没说什么。   是默认他的靠近了。   晏止行眼底泛起点笑意,伸手拉住椰子的牵引绳。   这是间宠物友好超市,人不多,商品种类却丰富齐全,沈念甫一进去就花了眼,就像只进了粮仓的小仓鼠,不知不觉间连椰子的牵引绳都忘记抓了。   人也是越跑越远。   晏止行单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则空出来专门拉着牵引绳,默默低头跟椰子对视了一眼。   椰子无辜地嗷了一声。   但好在没多久,沈念就又回来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方才做得不对,颇为心虚,佯装不经意般左右看着商品,随后小小步挪回晏止行身边,伸手想要去抓椰子的牵引绳。   却抓到了其他东西。   沈念有点疑惑,本能地抓了一下,感受着那稍高些的温度,过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晏止行的指尖。   “……”   他抬头,便对上了晏止行似笑非笑的目光,又默默放开手,伸手抓起旁边的商品。   小小一盒,其上还包了层塑封膜,手感不错。   沈念没仔细看,直接放进购物车,匆忙道:“这个东西还不错。”   晏止行的表情有些奇怪,目光停在购物车里的那小盒子上,顿了片刻才道:“……确实不错。”   说完,他轻咳一声,又从货架上取了四五盒下来,道:“那就多拿一些。”   沈念觉得有些不对。   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跟在晏止行身边继续往前走,很快便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年关将至,超市也焕然一新,随处可见巧夺天工的灯笼、精致漂亮的油纸伞,还有各式各样的剪纸,打眼一望热烈极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对联专区前,沈念低头,用指尖摸了下最上面的对联,再收回手,指腹便沾染上一点红色。   他看着那处,竟恍了下神。   “喜欢这个?”   晏止行问。   对联窗花这些东西都有管家负责请专人特意去做了,但如果沈念喜欢的话,晏止行也不介意换成超市卖的这种。   沈念却摇了下头,“我只是想起我妈妈了。”   他抿着唇,声音低了点,说:“那时候家里穷,她也忙,就过年的那几天会带我来转一转。”   那时候他还想着,要快些长大,好帮母亲分担,却没想到母亲根本没能等到这个时候。   眼尾忽然传来点熟悉的温度,是指腹轻轻擦过去。   也是沈念熟悉的安慰方式。   他仰着脸,问:“过几天,我们回去一趟,好不好?”   晏止行碰了碰他眼尾唇角,沉声道:“好。”   就似乎,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不好的事情。   沈念还想开口,却忽地听到一阵“刺啦”声。   他心中骤然冒出了点不太好的预感,立刻转头去看,果然便见椰子正站在那里,压着耳朵满眼委屈地冲他呜呜叫。   而它身旁,几幅对联正静静躺在地板上,无声控诉着这条狗的暴行。   沈念沉默了一下。   刚才心里的那点悲春伤秋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走过去,恶狠狠搓了把狗头。   晏止行则捡起被蹂躏过后的那几幅对联,大概检查了一下。   还好,只是折了一点,以及尾端被椰子咬出了两个洞而已。   他正要将这几幅对联放进购物车,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连忙阻止,笑着说:“没事的,合理损耗而已,您放在这边台子上就好。”   沈念已经教训完了椰子,也跟着走过来,道:“没事,刚好算是特殊纪念了。”   工作人员听他这么说,便也跟着笑了一下,离开了。   沈念又揪了一下狗耳朵,椰子很委屈地呜了两声。   犯了错还好意思委屈!   他还想继续搓搓狗头,可看着那双水润润的小黑眼睛,莫名其妙心软了一下。   ……算了,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他这么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往旁边瞟了下,去看晏止行。   察觉到视线,晏止行默不作声地抬手,用指腹揉了下椰子耳朵。   沈念莫名觉得那动作有点眼熟,可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便干脆抛之脑后,揪了下狗脖子,说:“等下给你买零食,不准在超市里吃!”   椰子汪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好在到结束也没再闯祸了。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被沈念教训怕了,还是因为晏止行把牵引绳收短了。   超市很大,这一圈逛下来,沈念都蔫了,整个人恹恹的。   大腿内侧还有点疼,走路也越来越慢,到最后,他都想趴到椰子背上了。   但可惜并不能。   他无精打采地往前走,心里琢磨着还有多久能到收银台,却忽地感觉腰间一紧。   由于惊吓,瞳孔都放大了一点,沈念用力想推开晏止行,低声说:“好多人呢!”   晏止行顿了片刻,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念念不是喜欢这种场合吗?”   ……污蔑!   沈念挣扎着要跳下来,可奈何体力差距太过悬殊,最后还是被提溜起来,直接塞进了购物车里。   晏止行伸手将刚才提出来的东西重新放进去,沈念晕头晕脑地伸手抱住。   乖乖的。   晏止行盯了他片刻,微微笑了下,推着购物车转身,沿着来时的路重新逛了一圈。   咕噜噜的声音响在耳边,购物车做工很好,沈念坐在里面也感受不到丝毫晃动。   但他还是本能地伸手抓住购物车边沿,有点紧张地抬头去看晏止行。   晏止行很坦然与他对视。   沈念恼怒地收回眼神,刚想将脸埋下去,却忽地注意到擦肩而过的那对小情侣中,也有一人正坐在购物车里。   而周围人视若无睹,偶有几个透去目光,也都是善意的哄笑。   他忽地就松了下肩膀,转头飞快地瞟了眼晏止行。   然后,脸颊便开始发烫。   ……   等到结账时,沈念才依依不舍地从车里跳下来,拉着椰子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数地板砖。   收银员动作很快,唰唰便扫完了大部分东西,只是最后扫到那几个小盒子时,没忍住抬头看了眼两人。   沈念依旧没发现不对。   一直到晏止行将那袋子战利品抱进了卧室,沈念盘腿坐在床上,正要细分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晏止行的,哪些又是椰子的。   动作轻快,甚至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上去心情很好。   但这份好心情注定要戛然而止。   三分钟后,沈念捏着手里那个包装小小的、“避孕套”三个字却大大的盒子,沉默了。   他根本不记得买过这个,第一反应就是晏止行又在想变态的东西。见对方没注意自己,立刻鬼鬼祟祟挪到床边,准备扔了。   可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又让他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短暂的三两秒,让沈念彻底失去了销毁它的机会。   晏止行伸手将人捞过来,很轻易就将他按住,同时低头看了眼沈念手里的东西。   “念念挑的。”   沈念终于想起来了。   这看似不带任何情感的叙述更让他恼怒,挣扎着,可晏止行还在慢条斯理地补充:“送给我的。”   “谁送给你了……!”   晏止行嗯了声,“那就是给自己买的?”   ……他才不会用这种东西!   晏止行垂眼望着那双漂亮的眼,没忍住伸手掐了下他脸颊。   “不是送我的,也不是自己用,那念念想给谁用?”   沈念又一次被绕进去了。   他思考着,指尖的力度便松了点,而晏止行很自然地接过来,直接扔进了自己那边的床头柜里。   还伸手捏捏沈念耳垂,很亲昵地感谢他:“念念好大方。” 第76章 预感   随后便忙碌起来。   年关越来越近,庄园里也清扫一新,连花房里的花都被侍弄得艳丽。   沈念对这种变化颇感兴趣,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晏止行越来越过分的“欺.负”。   随着关系日益亲密,两人之间仅存的那条“线”也摇摇欲坠,沈念有时会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投向晏止行那边的床头柜,然后沉默。   他有种预感,他们即将迈出那最后一步,来到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踏足过的关系里。   这想法有时会让他感到轻微的恐惧。   他借口这是他中学时代以来度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然后便顶着晏止行或怜惜或沉静的目光溜出来,到处转转。   庄园里的工作人员早就眼熟了他,对这个柔软无害的、被晏总强掳而来的漂亮少年也大多抱有一种怜惜的心态,加上见识过晏总对他予取予求的态度,他们也就默许纵容了沈念的一切行为。   更何况沈念从不添乱。   只是在李姨擦玻璃时也凑过来,然后捡起一块被随意丢在水中的抹布头,安在工具上,也像模象样地开始帮忙。   只是在王叔浇花时蹲在旁边看,然后也好奇地提起水壶和剪刀,知道自己不太懂这些,便很谨慎地缩减分量。   只是在赵叔开着安保小车到处转悠,顺便贴春联时站在几米外,仔细打量着是否贴歪。   只是在刘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站在冰箱边,这次却不帮忙了,而是跟只馋嘴的猫似的,悄咪咪摸走一块炸带鱼或者几片过油肉,然后再溜回来反复。   刘姨看得好笑,干脆给他盛了一盆,色泽金黄,香味浓郁,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下更让人垂涎欲滴。   沈念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冲刘姨笑笑,然后抱着盆跑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晏止行居然也没来抓他。   但也就这件事,是沈念所不知道,而庄园里其他人全部注意到的。   在他有样学样擦玻璃时,晏止行就在二楼,倚着扶栏长身玉立,眸光深而沉,朝下眺望。   在他花园乱转乱忙活时,晏止行则坐在花房椅上,对面放着一盏没能等来主人的花茶。   在他跃跃欲试要上手贴春联时,晏止行在一门之隔的室内,倚着墙噙着笑听那声音。   这些事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由感慨,真是恩爱啊。   这么一想,他们看小两口的表情神态就不免暧昧起来。   当着晏止行的面还不太敢,可要是只剩下沈念一个,便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差异了。   比如这一日,辛辛苦苦帮完忙却又一次被王叔塞了束花的沈念有些抓狂。   那束花还很大,漂亮的颜色直接能遮住沈念大半张脸,放外面怎么也得卖个小几千。   可在这儿,他只能送给晏止行,然后就又被抓起来……!   太慷慨了,沈念受不住了。   可王叔却乐呵呵的,还满脸慈爱地看他,说:“没事,年轻人就是需要这什么……浪漫!对,浪漫!”   沈念:“……”   他没忍住,吐槽道:“那也应该是他来送我才对吧?”   怎么每次都是沈念来主动?   ——他理直气壮地忽略了这是属于晏止行的花园这件事。   王叔闻言,表情苦了点,道:“那我也不敢啊。”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晏总跟沈念一样从他这里接过花,然后再笑着说声谢谢——简直是鬼故事!   沈念一想也确实,便退了一步,嘟嘟哝哝说:“那还是谢谢您啦——先说好!明天可千万别准备了,不然我就不来了!”   这些天他每日都要在庄园主要部分转一圈帮忙,忙得基本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和晏止行见一面。   这生活让沈念很满意,除了叔叔阿姨们总对着他挤眉弄眼。   王叔哎了一声,算是应下,可等沈念往外走了两步,又听到对方小声自言自语:“都是男生,谁送谁好像都行吧?”   沈念脚步一顿。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抱着花往外走,同时认真琢磨起了这句话,甚至思绪越飘越远,又拐回到了那盒避孕套上。   话说,都是男生,他也可以用才对吧?   沈念有点蠢蠢欲动,脚步便加快了点,颇有几分急匆匆的意思。   脚步太快,甚至连怀里的花束都被带得摇晃,落下几片花瓣来,很快就融进了鹅卵石路上,看不明确。   几分钟后却有一人停在这里,俯身拾起了那片浅粉色的、还沾染着枝头带来的露珠的花瓣。   让他想起了沈念,有时候气狠了,脸颊便会无意识地鼓起来,泛着点漂亮的桃花色。   是他养出来的。   这认知让晏止行心情愉悦。   他沿着沈念走过的路往回走,一路上打量着这处搬过来不久的庄园,从玻璃花房到贴歪了一个小角的春联,以及掌心攥紧的那片花瓣。   这庄园是他刚将晏氏扶起时,祖父送的礼物,只住了几日便觉单调乏味,又离市中心远,索性搬了回去。   后来是觉得空间大,位于郊区,适宜改造,以及做点其他的事情,这才选择将沈念带过来。   而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沈念留下的痕迹。   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掌心那片花瓣,而后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出的是某个复杂的页面。   从超市回来后,他便着手准备前往L城X县,即沈念故乡的事情,先是调了休息时间,随后是准备车票。   X县地处偏远,最近的机场也需要快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达,高铁亦是如此。   但这不算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还是沈念的态度。   ……自从上次沈念跑了一次后,晏止行便发觉自己面对有关他的事情时,总是带着一种少见的谨慎与权衡。   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也并不打算去修正。   -   沈念进屋时,发现没人在。   刘姨已经差不多准备完了年货,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晏止行大概是去另一栋楼的书房了,那间书房空间大些,装饰也更严肃,应该更适合办公。   沈念并不知道真实原因是因为那间书房离花房较近,可以看到花房内的人。   他将花束随手放到入口,晏止行一进来就能看到的位置,也是他这几天常放的位置。   最开始晏止行收到花还要凑过来亲他,被沈念推多了这才收敛起来。   但他今天已经不太在意这束花了,只立刻往楼上走,进房间时随手掩上门,又将窗帘拉上,看着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只觉得是天助他也。   这些日子的犹豫害怕以及逃避都催化成了另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虽然一个人可能用不了这个东西,但是没关系,这是演练!   他这么想着,终于一步步走过去,靠近了那个神秘的储物柜,然后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轻而缓、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东西不多,最瞩目的却不是那四五个小盒子,而是一本相册。   沈念盯着相册,沉默了一下。   主要是想起来上次,还在市中心那个家里时,在二楼尽头看到的那个房间里的所有照片。   好的坏的、有的没的、能看的不能看的,晏止行全放上去了。   而且主要是,似乎晏止行对那些不能看的更为热衷。   沈念不太想去思考这相册里到底又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原本要去拿那个小盒子的手却不受控制,最终鬼使神差地将那本相册拿起来,然后翻开。   他想,就碰一下,见势不妙就立刻撤退!   可心里这么想的,手上却径自翻开了第一页。   ……好吧,只看一眼。   他这么说服了自己,可是第一页是全然的空白。   ……那就,至少看到第一张吧。   他想着,手指越来越快,很快就翻过去几十页空白,随后第一抹颜色跳入视野。   在看清那一刻,瞳孔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是自己刚来A市时的照片。   那时候才十岁,又孤身一人坐了两天火车,瘦瘦小小缩在警察身后,看上去怪可怜的。   ……看这个模糊程度,应该是十年前警方留下的记录?   翻到第二张,看背景是在一个商场,似乎是路人偷拍,视角有些奇怪,却不难画面正中心的两人,分明就是沈念与李母。   那是刚被李家接纳,李母也被哄骗着认为他是李振晖远方表亲家留下的孤儿时,见他可怜,带他去商场买了几身衣服。   沈念感觉心脏极快地跳了一下,他像是想要寻求什么证明一样,接着往后翻,指尖越来越快。   那些或模糊或清晰的色彩便纷纷跳入眼帘,有些是他还记得的、印象深刻的,有些则早已经湮灭在记忆的长河中,需要吃力地回想,才能偶尔记起一两缕思绪。   ……分明就是,他过去人生中所能抓住的所有。   沈念重新翻回第一页,他看着从这里开始的、长达几十页等待填满的空白,忽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忽然有了种冲动,将母亲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唯二的照片撕下来,放进这里。   放进晏止行置于枕边、置于最近处的这本相册里。 第77章 小城   小城人少,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早早出去务工,哪怕是新年的钟声都没能唤回几人。   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老旧的、随着行驶而吱嘎作响的大巴上,竟显出几分柔和的温情来。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大巴终于停在某栋破旧的小楼前,打开车门。   沈念第一个跳下来,惨白着脸摇晃了几下,才终于被从后伸来的一只手扶稳。   他晕车并不算严重,但是回忆起大巴里陈旧的气息,还有坎坷的路途,沈念发现自己还是有点难以适应了。   晏止行单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沈念脊背,这让他好受了一点。   最初打算是想租个好些的车,或者干脆些置办一辆,可沈念却拒绝了。   沈念并不希望将太多的东西带回这座他由婴孩长成稚童、此后十年又渺无音讯的城市。   事实上,尽管回来这件事是由沈念率先提起的,但等晏止行真正要将之付诸实践时,却没有太大把握沈念会同意。   但好在,他们最后还是站在了这里。   家在三楼,不算高,却奈何没有电梯。   本来沈念是想着要帮晏止行提一提行李箱的,却奈何自己实在是手软脚软,头晕眼花,只好恹恹地跟着。   起码不需要晏止行抱上去,已经很不错了……吧?   他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句,那扇熟悉的门已经近在咫尺。   棕黑色的门上没有分毫灰尘停留,连门锁都没生锈,沈念一时竟怔了下,几乎要错觉时光从未走过。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垂眼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是间不过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又地处偏远,在生命的最后期,母亲始终没有同意将房子卖掉。   虽然这间小房所能供给的钱也不过杯水车薪。   进门便是客厅,与门外不同,房间内积蓄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裸露的沙发上、盖着防尘布的电视上,以及窗边已经枯萎的那盆吊兰。   沈念已经十年没回来过,一时间甚至有种茫然的陌生,但晏止行却很自然,折起袖口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肌肉,然后拿出提前带来的抹布,开始清扫。   路过沈念时,还很自然地伸手给他塞了一块干净的抹布。   沈念捏着抹布站了片刻,原来的思绪也被打断了,便干脆也跟着晏止行开始打扫。   在中学时代的独居中,这些他都做惯了,却不知晏止行为何也这么熟练。   忙碌收拾了快三个小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这一天的时间安排堪称是拥挤。   沈念先是大清晨就飞到L城,然后坐了好久大巴来到X县,上楼后收拾了这么久,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整个人简直要累瘫。   而眼前的房间也丝毫没有了属于过去的陈旧气息,沈念扑在床上,家里熟悉的洗衣液香味拥住他。   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却没想到眼皮越来越沉,直到最后意识陷入虚无前,他心中突兀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将晏止行带过来,妈妈会看到吗?   ……但很快,这残存的一点意识也消失了,沈念彻底沉入黑甜的梦境,梦中有着熟悉的槐花香。   晏止行便坐在床边,目视着那张漂亮的脸泛上点点柔和的颜色,倾听着逐渐平稳起来的轻浅呼吸声。   而后,他收回了正放在沈念脊背上的、给予对方属于另一人温暖的手,起身离开卧室。   房间中陷入一片安定的黑暗,然后是客厅。   -   过了快两个小时,直到接近晚上七点时,沈念才终于挣扎着睁开眼。   身上肌肉还有点酸痛,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也十年没回来过这里了。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眼前仍是一片昏暗,赤着脚下床开灯。   空无一人,连客厅里也是。   沈念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忽地有了种错觉。   或许,在母亲死后,他并没有遵从对方的遗志,孤身前往A市寻找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   而是留在这里,守着她留下的这间小房子,一个人度过一年又一年。   这想法让他恍惚了一下,随后他听到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回头。   县城的老旧小区里,连楼道都是灰色的、破破烂烂的,年久失修的照明灯一闪一闪,可灯下的那人却眉眼英俊而深邃。   沈念盯着他,愣在原地。   直到那人从昏暗的灯光下走过来,皱着眉将他拎起来,跟煎饼果子一齐放到沙发上。   沈念抱着怀里的煎饼果子,诱人的香萦绕在鼻尖。   似乎是刚出锅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于是困倦的胃也开始慢慢复苏。   沈念问:“你怎么出去了?”   声音有点低。   晏止行指了下沈念手里的东西,意思不言而喻。   沈念便慢慢哦了一声,看着正半蹲在自己面前,将他冰冷的、赤着的双脚拢进去的人,忽地用了点力,足尖探过去,碰到了点坚实的、带着热意的肌肉。   “用了这么久?”   晏止行顿了下,抬头看着沈念,嗯了一声。   沈念便不说话了,安静地将袋子拆开,小口小口地啃起晚饭来。   第一夜平静度过去,又休息了一天后,在第三日的清晨,沈念带着晏止行去了公墓。   十年没来过,这里多了不少新坟,偶尔沈念也会看到自己幼年时曾见过的人。   很快,他找到了母亲的碑。   那时候他太年幼,母亲走得也仓促,好心的邻居医生们一起帮忙,却也手忙脚乱,最后竖起的墓碑也混乱,没留下照片,仅有寥寥两个字。   “晚安”。   是沈念当时选的。   黑暗总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而母亲只需要一个轻轻的吻,与一句微笑着的“晚安”,便可以驱散这种恐怖。   他伸手拂去碑上的一点尘埃,又摸了摸那两个字,垂下眼说:“我回来了,你看看……他。”   说着,他稍微让开了点,晏止行便走上前,将祭品放下摆好。   风轻轻拂过来,带动了坟边插着的柳丝,泛着黄的叶飘摇着抚过那两字。   晚安。   三小时后,公墓里下起了蒙蒙细雨,带来点春天的气息。   晏止行撑起一把黑伞,可沈念却拒绝,他抬手接了两滴雨丝,忽地转头看向晏止行,微微笑了一下。   “她喜欢你。”   过了片刻,晏止行才意识到“她”指的是沈念的母亲,微微点了下头,“我很高兴。”   沈念说:“我也是。”   回县城的路也需要坐大巴,沈念靠在晏止行肩上睡了一觉,在梦里又一次久违地遇到了母亲。   仍是那副看不清的、云雾般的模样。   可沈念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是平静而喜悦的。   上楼时,脚步声回荡在昏暗的楼梯间里,路过二楼时,某扇门忽然开了条缝。   旋即,一位脸上有些细纹的妇人探出头来,目光在一前一后的两人身上扫过去,最终停到了沈念身上。   她仔细看着沈念的脸,目光便一点点惊疑起来,最后又化为某种惊喜。   而沈念也停下脚步,跟那位妇人对视着,最开始有些茫然,随后便恍然大悟。   “念念?”   对方不太确定地发问。   沈念笑起来,“薛姨,是我。”   薛姨便哎了一声,嘴里念叨着要拉两人进来。   “我说最近怎么听着楼上有动静,原来真是你回来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在A市过得怎么样?”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经比我还高了,比你妈妈都高了,我当时就舍不得啊,却拗不过你妈妈……”   沈念便抬脚走过去,在关上门的瞬间,他似乎看到薛姨抬手,擦了下眼尾。   但很快又对着他笑起来,百般关心,沈念也一一答了,隐藏了李家那些腌臜事,只捡了几件好的来说。   可薛姨怎么可能想不到?   那么点的孩子一个人去找早就将良心喂狗的男人,能讨着什么好?   她暗自神伤起来,而沈念笑着哄了她两句,几句俏皮话便让她转哭为笑,又忍不住敲了敲沈念脑袋,说:“你啊。”   两人还在叙旧,间歇里,沈念向晏止行介绍道:“这是薛姨,我母亲生前的朋友,也是十年前送我到火车站的人。”   晏止行便望向那个妇人,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薛姨。”   薛姨这才想起沈念身边还有个人,是怠慢了,一时便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几句歉,晏止行摇头,笑着说:“您言重了。”   薛姨哎了两声算是将这茬揭过去,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晏止行,发觉对方气度不凡,不像是这县城能养出来的。   加上县城小,要是有这般人物,她肯定早就听说了。   而且,这人与沈念看起来实在是毫无相似之处,一时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沉吟着询问道:“这位是……”   说是在问沈念,可目光看着的却是晏止行。   晏止行道:“是朋友。”   他接得很快,也很自然,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措辞,而薛姨也接受了,正要乐呵呵地点头,然后再顺着夸赞两句,可沈念却忽地摇了下头,说:“不是。”   “是男朋友。” 第78章 春联   声音落下去,房间中一时安静了几分钟。   晏止行抬眼看向沈念,桌下的手不动声色抬起,最后安慰般拢住他手背。   沈念动也不动,盯着薛姨,嘴唇抿起。   他又想起幼年时候的事情。   那时,年轻的母亲刚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背叛,抱着刚出生的幼子独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是薛姨帮了她一把。   出于同情,或者是同病相怜——是的,薛姨也是单身带着一个孩子。   她帮着找了房子,又在母亲四处找工作时帮忙照顾沈念,多年来两个女人相依为命。   薛姨年龄大些,孩子也比沈念大五六岁,母亲走时正是最紧张的中高考时期。   也因此,在薛姨劝说沈念留在X县,与她们一同生活时,他拒绝了。   虽然十年未见,但是……不可否认,在沈念心里,薛姨仍有着近乎于母亲的地位。   还有……母亲,也会听到的吧?   他抿了下唇。   薛姨像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神情有点恍惚,过了几秒才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朋友啊,朋友,挺好的。”   在最开始还担心这“朋友”是不是在骗沈念,毕竟两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存在交集的样子。   但是,听到沈念给出的那个答案……   “朋友,朋友好啊。”   薛姨喃喃两句,终于说服自己方才只是听错了,才松了口气,正准备问问其他的——要是再炸出类似的东西,她可受不住了。   沈念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打断薛姨的自我洗脑,声音不高不低,道:“您没听错。”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重申一遍晏止行的身份。   可沈念撇开眼,目光在身旁人面孔上飞速扫过,竟感受到了点难得的羞赧。   薛姨又愣住了。   她抓着茶杯,眼睛左右望望对面的两人。   一人刚成年不久,脸上还带着点属于少年人的稚气,而另一位显然久经人心场,哪怕在这种近乎是见家长的场合下,仍有种滴水不漏的沉稳从容。   薛姨的心跳都快起来,她忽地起身,动作之大甚至险些带翻了桌子,还好晏止行及时伸手按住。   她却顾不上道谢,一把将沈念拉起来,只来得及对晏止行点了下头,便匆匆进了房间。   啪一声,房门被拧上,封闭的空间里便只剩下沈念与薛姨两个人。   薛姨先是在狭小的房间里团团转了两圈儿,这才缓了口气,又将沈念拉到床边坐下。   老小区隔音差,她压低声音,问沈念:“你说真的?”   沈念点头。   薛姨还不信,接着问:“你是自愿的吗?”   沈念有些无奈,他似乎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还是说,晏止行长得实在不像好人?   他思维有些飘散了,过了片刻才回答道:“是。”   可薛姨却更担心了,皱着眉说:“你妈妈当年也是……”   沈念垂下眼,嗯了一声,才说:“我记得。”   话都说到这份上,见沈念仍一副坚定的样子,薛姨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毕竟孩子也长大了,这么多年又一直漂泊在外……或许,或许结局会跟他母亲不一样吧。   她这么想着,心中却始终无法宽慰,焦躁地不停叹气,又忍不住开始追问两人过去的事情。   当听到两人认识才不过两个月时,她狠狠皱起眉;可随即听到两人相识的原因,又咬牙切齿开始骂沈念那个从没露过面的父亲。   在简略的讲述中,薛姨的眉头始终紧紧皱着,可当听到晏止行曾向沈念求婚,甚至两人都走到了领结婚证的前夕,连家长都见了个遍时,又忍不住微微发愣。   她回想起方才,虽然因为多年未见,注意力基本都在沈念身上,但一些细节处,比如说那男人对沈念始终隐隐约约的保护姿态,以及面对她时的耐心与尊敬……   甚至是陪沈念来这座过于贫瘠落后的县城,本来都是不必要的……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   说难听点,晏止行大可以将沈念悄悄关起来……   可沈念母亲的悲剧始终在眼前回放,薛姨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抱了下沈念。   沈念愣住了。   上一次被拥抱,还是在火车站前,薛姨半蹲下来,很用力地将他抱住,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下来。   而这一次……   对面人的身躯干瘪而瘦弱,沈念在那一刻切实触摸到了时光走过的痕迹。   他抬手,也回抱住了薛姨。   -   又细细说了快一个小时后,薛姨擦着泪,终于想起外头还有个客人呢,连忙带着沈念出去。   晏止行抬眼望过来,仍是那副西装笔挺的样子,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痕迹。   薛姨颇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又被沈念拉住,晏止行也笑着开口说无碍。   薛姨便跟着笑起来,抬头一看钟表,惊呼一声,又拉着沈念说了声一定留下来吃饭,便急急忙忙进了厨房。   晏止行脱了外套,折起袖口跟进去,厨房内便响起锅碗碰撞的声音,偶尔还夹杂了几句听不清的对话。   沈念想进去帮忙,但几次都被轰出来,便只好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时针走到六点时,门忽然开了,一位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的女生走进来,看到沈念,顿时愣在原地。   沈念跟她对视片刻,猜测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这时,厨房也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薛姨探出头,便笑着给两人介绍。   “这是念念,小时候住楼上的弟弟,还记得吗?”   “念念,这是你月月姐,念完大学回来工作了,还跟我住一起。”   薛月听了,稍一回忆便想起来,换了拖鞋走过来,坐在沈念身边对他笑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彼此关心几句,时间便很快过去。   厨房门被推开,薛月正要起身去帮忙,却眼睁睁看着个陌生男人端着菜走出来。   她一时愣住,下意识去看沈念,见对方平静模样,便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   薛姨做了四个菜,是县城经典的家常菜,也是沈念十年没尝到的熟悉味道。   小城潮湿,做饭也都重盐重辣,是沈念饮食偏好的来源。   但对晏止行来说,却有些吃不惯,但唯一的表现也就只是多喝了几杯水,面上仍是一副沉稳的姿态。   对面两人自然没发现,却瞒不过沈念,他几次转头去看晏止行,可没找到机会开口。   一顿饭笑呵呵过去,只除了薛月探照灯般的目光不停在沈念和晏止行身上来回瞟,眼神有些奇怪,沈念看不懂,但莫名就觉得浑身发毛。   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愉快,吃过饭两人便告辞,回到楼上。   门刚关上,沈念便噔噔跑到冰箱前,取了瓶冰水递过来。   晏止行顿了下,抬眼用询问的目光去看沈念。   沈念将冰水往上抬了抬,“薛姨做饭一向很辣,刚来时候我妈妈也吃不惯……”   话还没能说完,手腕便被扣住,瞳孔无措地放大了点,还没来得及挣扎,唇珠便被惩罚般咬住,吮着吻着。   氧气都被掠夺,眼前一阵阵发黑,手脚也无力,指尖颤了两下,那瓶冰水最终也没能抓住,滚落在脚边,又不知被谁踢走。   世界都仿佛消失了,明明是强势的、步步紧逼的,可沈念却感觉到了自回到县城以来前所未有的安心,他闭上眼,主动迎上去。   ……   又在X县无所事事地消磨过几天,离过年只剩四日了。   这几天里,有时他们会早早起床,跨越整个县城去往沈念童年时某个游乐场;有时也会随性地睡到中午或者睡一整天,醒了也仍趴在床上咬耳朵。   沈念试图问过那天在厨房,薛姨都跟他说了什么,而晏止行笑而不答,任凭沈念恼怒地咬他。   ——其实也都是关于沈念的事情罢了。   说沈念性子倔、心防重,经历的事情也多,请他千万耐心一些。   晏止行当然知道这些,他曾被小刺猬的尖刺刺伤手指,也抚摸过小刺猬柔软的肚皮。   他见过最警惕的模样,也见过那副含着泪却仍留在他身边、固执着不肯逃离的模样。   他当然明白。   县城实在是很小,几日功夫便足以勾勒出沈念人生的前十年,还有那些帮助过沈念的人。   ——他并没有发觉,以当年那个欺骗他的珠宝商为例,所有与他有过节的人都没能再有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而面对着每个在过去曾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沈念都停下脚步,认真介绍晏止行的身份。   直到最后一日的清晨。   沈念是讨厌离别的,他一向的习惯是不告而别。   可是,他最终还是带着晏止行去了薛家,认认真真与薛姨说了再见,才在对方闪着泪光的注视下上楼,去收拾东西。   行李仍是当时从A市带来的那些,沈念来时不想打扰县城,走时也不想带走什么。   只除了一件东西。   春联被平整地贴在光秃秃等待了十年的门扉旁,而尾端两个洞竟异常和谐。   那是椰子咬出来的。   现在,他所有的家人,都来过这间小小的屋子了。 第79章 答案   回到A市时,城市中已经变了副模样。   往日里的繁忙不再,大多人都放假回乡去过年,街道竟一时有些冷寂起来,却很快又被街边的灯笼彩灯所驱散。   司机早就等在机场外面,接两人回家。   路上又花了两三个小时,沈念靠着晏止行肩膀迷迷糊糊,一路昏昏沉沉坠进四五个梦境。   有时会见到母亲含着担忧的眼,有时会看到简清他们遥遥站在河的另一边,唇齿开合似乎要同他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但最多的还是晏止行。   冰寒的雪夜、温暖的怀抱,还有昏暗的储物间与藏在书包中盛放的玫瑰,熠熠的星子……   他在混乱无序的梦境中坠着,直到轿车缓缓停下,才迷蒙着揉了下眼睛,抬头去看。   触目所及都有些陌生,让他愣了一下。   这几天,不仅是A市,连家里都变样了。   他看着挂上彩灯的行道树,还有贴好窗花的玻璃,以及戴着红色小蝴蝶结的椰子,没忍住笑起来。   他蹲下来,伸手摸摸椰子的蝴蝶结,又摸摸椰子蓬松的毛发,笑着问:“是谁家的小姑娘?”   真实性别为公的椰子并没有听懂沈念的调笑,只是汪了两声,又兴奋地扑上来,要舔沈念的脸。   他伸手要挡,最后还是难以抗拒椰子的热情。   又一路和李姨他们打过招呼,沈念才艰难地走回卧室,刚要躺下,目光却忽然触及床头柜。   那里,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正静静躺着。   是离开前还不存在的。   他有点疑惑地拉过来,左右看看。   床头柜有两个,他和晏止行一人一边,他确定这是属于自己的那个。   但这张卡……?   沈念扬了扬手,将那薄薄的卡片展示给晏止行,问:“你放错了?”   晏止行瞥了眼,道:“不是我的。”   沈念:“?”   他更疑惑了。   晏止行言简意赅解释道:“是祖父给你的。”   沈念:“?”   “前些日子他过来了一趟,没见着你,便把这东西留下了。”顿了下,晏止行补充道:“收下就好,他喜欢你。”   ——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但并不完全。   更多的,大概还是觉得亏欠沈念,让沈念被自己这样一个人看上,又困住……   晏止行这么想着,唇角便浮起一抹似是嘲讽的笑。   ——他与父亲当然不同。   但他并不介意晏老爷子多给沈念送点东西。   沈念迟疑了一下,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放弃来回推拒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而是直接脱了鞋,直接越过去,最后跪在另一侧床边拉开抽屉。   “……”   他极力控制住视线,尽量保持面无表情,努力忽视掉那些存在感极强的避孕套,然后将手里的银行卡放进去。   并在晏止行准备开口时,抢先堵住对方的嘴:“放哪里都一样!”   凶巴巴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晏止行顿了下,眼底浮起点愉悦的笑意。   确实是这样的,他与沈念亲密无间,放在哪里没有分别。   ……   下午时,沈念出了趟门。   而晏止行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主动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只问了句:“还回来吃饭吗?”   沈念点了下头,出门时思维仍有点混乱,想着,怎么感觉真有点像爹了?   这次约他出来的是许浩清,见面地点还是酒吧二楼。   酒吧临近A大,加上许浩清人缘好,平日里的顾客多是同学。   寒假一放,又是白天,酒吧里便冷清起来,许浩清干脆直接关门,乐得清闲。   员工也都放假,他自己调了杯酒给沈念放下。   这次酒液是微微发红的,散着点葡萄的清香,沈念盯了两秒,有些意动。   许浩清自卖自夸:“这是我新调出来的,味道一绝,我的客人们都还没福气尝到呢。”   但沈念最后还是拒绝了。   “晚上还要回去,不能喝酒。”   许浩清便停住,仔仔细细盯着沈念,没忍住后仰了下,椅子都被他带得移开。   “不是吧沈念,真被晏总制裁了啊?”   他啧啧称奇,绕着沈念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微微闪着光的钻戒上,十分惊讶。   “真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   沈念有点不耐烦,却没像上次一样将戒指扔给对方,只问:“你找我干什么?”   许浩清挠头,“还是李家那些事,这不是上次晏总在,没敢一次性给全嘛。”   沈念紧抿的唇松开了点,他朝许浩清伸了下手,“给我。”   “……好冷漠。”许浩清嘟哝了一句,但还是弯腰将那厚厚的数据取出来,交给沈念。   指尖相碰的那刻,许浩清忽然问:“律师都找好了,你给出的有关李家不当竞争的证据也挺完善,但是……”   许家是在律师界有些门路,但是再怎么说,以沈念一个人的身份,去对抗在A市扎根二十多年的李家,还是太难了。   之前他猜测沈念是想寻求简家的帮助,但就最近的消息来看,简家内部还是一团乱,简清更是毫无音讯……   更何况,现在明明有更近、更快、也更为确定的选择。   那沓资料被抽走了。   沈念没抬头,翻看着那些文字,只道:“辛苦你了。”   却对那个选择没有任何表态。   许浩清便懂了,他叹了口气,最后问:“时间定在年后,那时候你能抽出时间来吗?”   如果不想让晏止行插手的话,那就势必不能让对方听到任何消息,连出门最好都避开……   但这太难了。   许浩清简直想不出来哪怕一分可行性的方案。   沈念仍没抬头,“我知道了,会来的。”   许浩清沉默下去,过了片刻才艰难道:“你想清楚就好。”   他嗯了一声,将资料合上,道:“接下来几天,不要来找我了。”   “啊?”   沈念便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如冰消雪释,眉眼都泛上点柔和的颜色,声音也是微微扬起的。   “我要过年。”   许浩清沉默了下,点头算是应下来。   他起身送沈念出去,一路到门前,却错愕地看到了属于晏家的车。   沈念却并不意外,很自然地拉开门坐上去。   而后,后座车窗落下来,露出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眼,凝视他片刻。   轿车缓缓启动。   许浩清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样,霎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是浸泡在冰水中,等那辆车都消失在视线尽头了,知觉才一点点复苏。   他回忆着方才所见,没忍住叹了口气。   看晏止行那样子,哪儿像是一无所知的人?   沈念到底怎么想的?   ……   沈念将从许浩清那里取来的数据藏进晏止行书房最深处,之后便如自己所说那样,认认真真过起了年。   先是与自己的朋友们打过招呼——这个朋友主要指的是简清。   在视频中,对方看起来像是有些疲劳,但整体状态还好,轻快地与沈念聊了许久。   而后是问候过李母等人。   她们看起来也都很好。   这样很好,关心过所有人,那就只剩……   沈念关掉视频,又将手机扔到一旁,滚了两圈,直接滚进了晏止行怀里。   晏止行一如往常般接住他,指腹扣在后腰上,微微收紧些,便将沈念带进怀中。   有些太紧了,可沈念却没挣扎,而是抬起头,像是在寻求什么般,用唇轻轻去碰晏止行下颌。   动作很轻,只是单纯的贴贴,就已经高兴地连眼睛都眯起来。   “喜欢……”   低低的、模糊不清的声音,散在两人之间。   晏止行伸手掐住那尖尖的下巴,不准他逃开,虽然沈念并没有这个意思。   而后是吻。   窗帘紧闭,没有分毫光线能透过,房间中一片黑暗与混乱,是生命最初的样子。   这让沈念安心。   而后一切都仿佛在升温,那些触感并不陌生,却还是让他意.乱.情.迷。   可仍只是吻。   氧气被剥夺,连带着声音都被吞掉,他闭着眼,压制住不受控的细微颤抖,伸手抱住晏止行,努力地去响应。   但动作太过笨拙,轻时像小动物互相碰碰鼻尖,重时却又像是生气了,要去咬人。   他自己都有些恼怒了,这时偏偏还听到对方轻轻笑了声,像是嘲笑。   他干脆坐实到底,要去咬人,可晏止行动作更快。   咬着唇珠,禁锢舌尖,不准他逃脱,不准他反抗。   意识便开始发沉,手臂也无力地往下滑,最终碰到了一点冰凉。   是床沿。   这让他清醒了点,指尖伸出去,胡乱抓着,最终成功拉开床头柜,碰到了那冰凉的包装与小小的盒子,他想拿出来,可在下一秒却被攥住手腕。   他听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沉沉的。   “念念,”晏止行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在等一个回答。   等一个,或许两人都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灵魂像是要脱离身躯,在迷蒙中视角倒转,沈念站在高处,垂眼望见自己。   蜷缩在那温柔的、属于他的怀抱之中,在发抖。   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挡住眼,随后,溢出了点细碎的哽咽。 第80章 饺子   眨眼便是除夕,最热闹的日子,庄园中却空荡下来,只剩下沈念与晏止行两人。   哦,还有椰子一条狗。   是很难得的一个年,不论是对谁来说。   在往常,晏止行根本不会住在这座庄园,自然无从谈起王叔他们。   晏家过年通常由晏老爷子一手操办,将子孙都叫来,甚至将王叔他们的家人都接来,热热闹闹一起过年。   只除了晏父早被驱逐,晏止行通常选择留在公司,或者干脆出国,眼不见心不烦。   而沈念则多半是蜷在那间租来的小屋床上,或浑浑噩噩睡过去,或是翻出习题来写,或是抱着母亲留下的本子……   偶尔也会被王奶奶扯进家里——但这种情况也是少的。   毕竟过年是难得的阖家团圆时刻,王奶奶的孩子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沈念不愿意打扰。   唯有这次不同。   离开前李姨还依依不舍,又很体贴地将所有东西都备好,再不济也可以点外卖,或者去饭店……可沈念却一反常态地兴致高涨起来,拉着晏止行要去包饺子。   全然陌生的活动。   晏止行颇为无奈,但也随着他来,要开车带他去超市买饺子皮和馅。   沈念当然不乐意,信誓旦旦说:“那还叫什么包饺子?自己来才对!”   厨房那些东西都是李姨在管,晏止行也无意打扰对方过年,干脆直接买了袋面粉,让人送到家。   然后便应该是……和面?   沈念看着手机上的教程,不太确定地往盆里倒了点面粉。   量杯……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便干脆按着直觉来,倒了半盆面粉,又倒了一小杯热水,试探着去揉了下,便沾了一手的粉。   水少了?   他又往里倒了半盆水,眼睁睁看着面粉淹进去,咕噜冒了两个气泡,看不见了。   好像水又多了。   他连忙去倒面粉。   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快二十分钟,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又加水,而晏止行站在旁边,终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沈念本来就烦,这下更是恼羞成怒,干脆直接转身扑过去,用脏兮兮的手在晏止行脸上胡乱抹。   晏止行躲得快,同时伸手牢牢攥住沈念手腕,没等他反抗,就直接将人按在沙发上,又轻而易举将那盆“面粉”端过来。   霎时,沈念像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样,整个人都乖下来,一动不动的,只用那双湿润润的眼睛去看晏止行,唇是微微咬着的,泛出点可怜兮兮的白。   晏止行顿了下,垂眼望着他,指尖上还沾染着面粉的白,像是心软了。   沈念还以为有戏,摆出更可怜的姿态来,还努力地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踢掉拖鞋,抬起脚尖,暗示般去轻蹭男人的小腿。   晏止行忽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指腹一点点落下来,最终用干净的那根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脸颊,似是呢喃般,“好可怜啊。”   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又恶劣地笑起来,毫不留情地落下来,将湿润的、乳白色的面粉抹在沈念鼻尖,而后是那小小的唇珠。   瞳孔颤了两下,沈念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真这样对他。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又伸出手努力地想将人推开,却奈何体力差距太过悬殊。   甚至,晏止行被他挣得烦了,干脆用了点力,只用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将沈念手腕禁锢住,又举过他头顶,再半压住他腰腹。   沈念就完全动不了了,只能感受着那细致又难捱的抚摸描画,在指腹掠过唇畔时,本能地舔了下。   晏止行动作便一顿。   他垂眼去看沈念,眼底浮现了点若有似无的微笑,声音像是纵容,可话语却又是在制止。   “乖念念……不能吃。”   不说还好,一说沈念就又忍不住了,干脆直接咬住对方指尖,恨恨地磨了两下。   虎牙尖尖,却舍不得用力,最后带来的也不过是某种过电般的酥麻,他微微笑了下,用夸赞的语气,“好乖。”   ……好变态。   沈念没忍住,又恶狠狠咬了两口,留下道可爱的印子,被晏止行欣赏了半天。   总而言之,最后,沈念顶着张花猫般的小脸,姿态很矜持地坐在沙发顶上,□□雪白的足尖踩着沙发坐垫,理直气壮地指挥晏止行揉面。   很快,那雪白圆润的面团便在他手下成型,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   沈念检查了一圈,还伸手戳了两下,最后实在没挑出什么问题,不情不愿地给他过了关。   之后便是剁馅。   这个沈念还是能做来的,但奈何晏止行在旁边。   他懒懒散散做了片刻,就忍不住又闹起罢工,自己要溜去沙发上了。   全然看不出,最开始是谁闹腾着要包饺子这事了。   晏止行倒也不拦他,只是伸手捏了捏沈念胳膊,道:“太瘦了。”   沈念的脚步便停下来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没几两肉的胳膊腿,憋屈了一两秒,还是走回去乖乖拿起刀,开始干活。   晏止行便笑了。   很快准备工作都完成,两人面对面坐着,又开始研究怎么擀饺子皮。   其实光找擀面杖都找了好久,沈念踩着凳子挨个去看高处的柜子,找到时太兴奋,差点直接摔下来,得亏晏止行接着。   擀皮捏馅,说起来不难,但做起来可费了不少功夫。   沈念依次擀出了薄得像纸、厚得像墙、椭圆形长方形不规则形的饺子皮,才终于勉勉强强做出来个圆形的、薄厚适中的饺子皮。   就被晏止行猛猛夸了一顿。   沈念又忍不住要翘尾巴了,转过脑袋,过了两三秒才很别扭地说了一句:“其实也不难……”   “那念念教我,好不好?”晏止行便笑着将人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很亲昵地碰碰他唇角,又握住那纤瘦的手腕。   沈念最开始还不说话,后来脸颊便浮起点浅淡的粉色,还是没能招架住,晕晕乎乎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到最后,这顿从早饭就开始准备的饺子,一直到晚饭时两人才吃上。   水煮开了,咕噜咕噜冒着泡,锅盖便晃动起来,几缕缥缈的、烟似的水雾逸散出来,沈念捧着圆乎乎的饺子,小心翼翼滑下去。   咕嘟两声,热水吞掉了饺子,可饺子却顽强抗争,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沈念看得出神,却忽地发现水面飘过来几片荷叶似的白面,定睛去看,才发现竟是饺子开了口,里面的肉馅全都逃跑,只剩下饺子皮浮起来。   他倒也没在意,抽了根筷子戳了下,玩闹似得想将饺子皮戳下去,却被水蒸气烫得轻嘶一声,连忙收回手。   他本就生得白,肌肤也嫩,这么一下便红了大片,看上去怪可怜的。   更别说还可怜兮兮地举着胳膊,转头去看晏止行,一副无辜惹人怜的样子。   晏止行皱眉,直接将人带离了厨房,取出烫伤膏给他细细抹上。   微凉的触感抚平疼痛,他眯起眼,脚尖都没忍住翘了下。   然后就直接被晏止行脱了鞋。   他张开眼,有点茫然地看过去,而晏止行神色不变,径自将他的拖鞋扔到几米开外。   “乖,自己玩一会儿。”   沈念:“?”   总而言之,沈念又一次失去了进厨房的机会。   但饺子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唯一的不足之处……大概就是没找着几个没破皮的,一盆里馅是馅、皮是皮。   吃过晚饭,沈念很主动地想将盘子送进洗碗机,却在踏进厨房的前一秒被揪住后颈皮。   力度不轻不重,恰好让他完全动不了,只能呜了一声,挣扎着转头想去看晏止行。   然后就被晏止行接过了手里的盘子。   沈念看着逐渐远去的厨房,瘪了下嘴,干脆直接转身回房间了。   窗帘没拉,他走过去,有些惊讶地发现外面居然下了雨。   ……也好像是雪?   不知是因为隔音太好,还是玩得太开心,他完全没注意到。   沈念将窗帘拉上,并不在意地进了浴室。   冲过澡,他直接滚进床上,很放肆地滚了一大圈,将床褥全都弄乱,包括晏止行那边。   随后,他才爬起来点,将手机拉过来,随手点了两下,本意是想刷刷信息,却发现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昨天跟熟识的人都打过招呼,按理来讲是不该来找他的……   沈念有点疑惑,点进去,发现是简清发来的消息。   什么也没说,只发了张深色的图。   沈念看了两眼,最初还没看懂,随后表情便凝固。   他认出来了,这是晏家庄园及附近的地图,其上深深浅浅,是温度的标识。   而庄园边沿处,每隔十几米便有个小红点,是安保人员的标识。   ……是前段时间还没有的。   明明是除夕,可安保却加强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睫羽颤了两下,最后落下去,昨晚发生的、被追问的,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纠缠着他。   那个答案,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似乎就在唇齿间,只要张开嘴,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过去十年辗转反侧的痛苦,雪下掩藏着的那些恶意……   只要张开嘴,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剖开、赤裸裸地展示,一如初来这个世界般脆弱。   ……但是,太难了。   指尖都跟着有些发抖,可最终还是落在闪着幽蓝色的屏幕上,一字一句,敲下那行话。 第81章 温情   除夕,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可李家却一片冷寂。   且不论李母是如何冷笑着带李文鸣摔门而去,兀自回了娘家。李父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落了一层灰的沙发上,对着满地的废纸碎屑,一根又一根地抽烟。   缥缈的烟雾遮住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燃烧的烟蒂已经烫到皮肉,但他却仿佛一无所知般,任由粗糙的指头都发红。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纵览公司经营现状,又是一片向好之势,更别说还搭上了简家这条船。   但某种直觉在警告他,促使他向国外转移了部分资产,直到竹轩那日。   他终于确定,沈念与晏止行的关系不仅不会为李家带来任何的好处,相反更像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日日夜夜心惊胆战,不知何时会落下。   而临近过年,骤然爆出来的资金漏洞让他惊醒,晏氏从来没想要放过自己。   尽管他自认对沈念并不算差。   为此,他不惜拱手让渡了绝大多数的权力,只求能救自己一命,或者助他转移资产,暂且摆脱晏氏的桎梏。   此刻,沈念的存在已经全然不重要了,毕竟对于晏家来讲,李家并不是什么值得被注意的东西。   随手碾去,顺便还能讨人开心,何乐而不为?   直到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才惊醒,啪地将烟头扔到脚边,红光闪了两下,又被皮鞋底狠狠碾过去踩灭。   那里,已经堆积了几十上百个抽完的烟头,一眼望过去简直是触目惊心。   但往日里总是衣冠楚楚的李父今日却全然不在意,只匆匆接起电话,黯淡的眼都亮起来,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对,是我,”他连连点着头,“A国或者附近别的什么国家,都可以。”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   李父心中骤然浮现点不祥的预感,沾着烟灰的手都开始发抖,他吞了口唾沫,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道:“公司明面上还没什么问题,应该不至于……吧。”   “很遗憾。”电话对面的人开口了,声音低沉,似乎含着隐隐的笑意,“李振晖先生,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在本市经营多年的家业,漂洋过海,重头再来。”   这条路显然是不可接受的,他继承父母的产业,又费尽心思支撑公司,为此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年少时怦然心动的恋人,回A市履行婚约,又借着妻子的势力发展,从未停下。   他付出了这么多。   李振晖只觉得嗓子都发紧,他咬着后槽牙,听到自己问对方,“另一个选择呢?”   对面停了一两秒,似乎正在悠闲欣赏着他的挣扎。   是了,这人从来都是这样,毫无稳重的姿态,不懂让步,恶劣又冷漠,不过是借着父辈的荫蔽——   冰冷的声音打断思绪,那人笑着说:“那就请李先生,坐以待毙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是雨夜的一道惊雷,直直劈到天灵盖上,将他吓得冷汗阵阵,连烟都从指间滚下去,“简先生!”   可已经迟了。   李父握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脸色沉下去。   ……   闪电划破黑暗的书房,映出一张明暗不定的英俊脸庞,耳畔雷声阵阵,简修竹交迭双腿坐于桌后,望着落地窗外的阴雨。   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拉得无限长,又被随手按灭。   他偶尔会想起一点过去,那是简清刚来时的事情。   彼时父母关系早已破裂,留下几个弟妹也纷纷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露出稚嫩的牙警惕对着外界。   这外界自然也包含他这个从小就冷漠、几乎是独立于家庭之外的长兄。   但有一个例外。   那个最小的、被收养的弟弟,明明见了他就躲,害怕得都不敢对视,却还是在雷雨夜敲开他的门,瑟缩着发抖,唤他哥哥,说自己害怕。   而他盯着那小小的、仿佛能被轻易捏死的幼小生命,感觉心底都在发痒。   那时的他还无从解读这种对于脆弱小东西的怜惜,或者说是毁灭的欲望,只是遵循本能将人护进羽翼下……   然后就被迫听了一夜的絮絮叨叨,小小的人话却不少,从第一次见面对他期待又畏惧,一直到听见打雷声害怕地跑过来,根本没想过会被安慰,哥哥好温柔什么的……总之将自己所有想法都吧嗒嗒倒了个干净。   那时候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小东西太过纯白,不适合简家。   奈何甩不掉了,只能认真当起好哥哥。   又一不留神,便长成了个漂亮的青年。   简修竹垂眼,细细看着自己掌心,唇边便勾起点嘲弄的笑。   ……背.德吗?   他可从来不在乎这个。   他永远不会像晏止行那样,明明在背地里做好了一切,却偏要等那个人自己想通,自己走过来。   太蠢了。   他所能留给幼弟的唯一温情,也不过是承诺会同意对方一个要求。   任何、任何要求。   但简清会提出什么要求……简修竹分明心知肚明。   雷声淹没了一切,但简修竹还是敏锐捕捉到了链条碰撞时发出的悦耳声音,而后书房门被推开,身形纤细的青年摇摇晃晃走过来,唇是惨白的。   “乖。”他张开手,笑着接住简清,动作像是怜惜,轻柔地抚摸过他脸颊,一直到耳垂,冰凉的温度触过去,怀中人便开始发抖。   明明是自己带来的,可简修竹却像是毫不知情,仍细致地抚过耳廓,最后才伸手覆住,问:“害怕?”   开口时,恰有雷声乍起,简清便瑟缩了一下,他仰起头,与兄长对视着,从那双深黑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正在发着抖的、脸色惨白的自己。   “……我想好了。”   开口时,声音几近低不可闻。   可简修竹却懂了,他伸手强迫怀中人扬起脖颈,与他对视着。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双眼,曾经是噙着泪的、畏惧的,可现在却只剩下坚定。   简修竹便笑了,声音也轻飘飘的,“恭喜你,简清。”   他勾起唇角,笑容是冷的,可眼底却分明似是嘲讽也似是悲哀。   “你失去了最后逃脱的机会。”   他俯身,几乎是亲密无间地与幼弟额头相抵、鼻尖相触,近得能感受到那骤然停滞的呼吸。   他近乎是恶劣地笑起来,不知是要剥夺简清最后的希望,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晏止行不会放手的,你和沈念付出的一切只会是无用功。”   “有时候,我真会怀疑你和沈念的关系。”   他声音很轻,没等简清回答,或者说也没指望简清会回答。   只是在最后,盖棺定论。   “真可怜,你注定要和我纠缠一辈子了。”   -   雨下到夜里,变成了雪,飘飘扬扬落在地上,很快便积起一层洁白。   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守岁,加上是郊区,四野一片寂静。   晏止行不知在做什么,沈念便从房间里偷偷溜出来,赤着脚去踩雪。   冰凉彻骨的触觉瞬间便浸透皮肤,脚趾都发红,很快有微微肿胀的感觉传来。   可沈念却像是没有发觉般,仍往前走,有寒风吹过来,肺叶中便满溢着清冽的气息。   他穿得薄,几步路便开始发抖,可他站在原地,却想起最开始。   从来到A市的第一天,一直到后来雪夜的相遇,沈念恍惚中发现,自己生命中几个重要的时刻都与雪和夜有关。   他仰起脸去望星子,目光触及天幕的瞬间,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动作太快,身子都跟着晃了下。   他没挣扎,任由自己仰倒下去,却在最后落进了熟悉的怀抱。   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身上,将他拢住,在眨眼间便驱走所有冷意。   而后,眼前世界晃动,是晏止行将他抱起往回走。   这个视角,一切都看不真切,沈念只能隐约注意到对方绷紧的下颌线,于是便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了下那突出的喉结。   “你生气了吗?”   晏止行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开门的声音,随后上楼,直到最后落到柔软的床上。   沈念还有些发愣,脚踝便被人握着浸入一片温暖的水中,他撑着床坐起来,望着晏止行。   而后,伸手碰了下对方的头发。   好在出去的时间不长,只稍稍用热水擦了下,那泛着红的肌肤便缓过来。   后知后觉的温暖拥住他,指尖不由自主地用力,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晏止行并不言语,只给沈念掖了掖被角,便转身出去了。   太过冷淡,沈念难以避免地不安起来,他起身想要跟出去,可是又怕晏止行生气。   最后,只能无措地坐在床上,直到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他唰地抬头望过去,随后,便晃了眼。   是晏止行取了一捧雪,正朝他走过来,最终停在他面前。   沈念连呼吸都屏住,过了片刻才试探着伸手,便有漂亮的雪花停在指尖,洇染出一片漂亮的水色。   他捧起落雪,近乎是茫然地抬头去看晏止行,听到了对方沉沉的声音。   又一次。   “念念……你想告诉我什么?” 第82章 良辰   睫羽颤了两下,那纤长细密的眼帘抬起,沈念与晏止行对视着,那双眼深邃,几乎要让他错觉内心都被剖开。   也让他恐惧。   唇微微张开些,像是蝴蝶落到了烙铁之上,挣扎着,但最后,也没能出口。   晏止行凝视着他,伸手,还裹挟着寒意的指尖覆上来,轻轻碰了下那颤抖的眼睫。   沈念本能闭上眼,然后,猝不及防地,唇上贴来冰凉柔软的东西。   带着雪的气息。   原本虚虚落在后脑勺上的指腹不由自主开始收紧,像是想要将怀中人完全纳入掌控之中,可还是没能舍得,又慢慢松开。   最终,是一个逃不开、也不会弄痛他的力度。   他听到了低低的声音,像是呢喃,也像是单纯的安抚劝哄。   “乖。”   沈念想笑,他跟乖这个字可是沾不了一点边。   可不知为何,比笑先溢出来的,是点点滴滴的水汽,将眼睫都弄得湿漉漉了。   他想,这是第二次了。   晏止行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指尖不由自主蜷起了些,可最后还是一点点放开,他垂下眼,避开晏止行的目光,道:“……没有。”   是这样的。   可以说是瞒骗,但这才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他心神都安定下来,仰脸看着晏止行,朝对方微微笑了一下。   喉结滚动了一下,晏止行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俯身,用力地、惩罚般咬了下沈念脸颊。   沈念要躲,却又被对方拦住后腰,只能感受着那近乎是疼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大型的猛兽按住了后颈,而后品尝。   晏止行带来的那捧雪早就化掉,洇湿了一小片地毯,足尖滑过去,触感冰凉。   沈念蜷起来,伸手将晏止行推开,闷闷道:“守岁。”   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了。   晏止行便稍稍退开些,却没放开沈念,而是伸手将人拉进怀中,自己也利索地脱鞋上床。   往日里鲜少打开的电视今日却存在感明显,进了主界面,晏止行正想投屏,却被沈念按住。   他声音有点哑,说:“就这个。”   晏止行自然依他,抬眼望过去,恰好见一只鬣狗正与几只野狗对峙,场面颇有几分血腥。   沈念声音轻轻的,说:“鬣狗的妈妈被咬死了,她想报仇。”   又顿了下,他没头没尾道:“我喜欢这个纪录片。”   午夜的钟声走过十二点,明明是郊区,沈念却错觉自己听到了烟花的声音,他没说话,只是下床道:“我去倒杯水。”   晏止行嗯了声。   沈念下了楼,回头望了眼台阶,是浅色的、温暖的,让他有种想要折返的欲望。   但他最终也没有。   他从橱柜中取出两个透明水杯,又走到厨房直饮口去接水。   温度设定在四十度,是个刚刚好入口的温度。   他抿了一口,让自己的那杯水位低些,而后又嗅了嗅晏止行的那一杯。   是无味的。   他恍了下神,转身时眼尾余光无意扫到天花板角落处,那里摄像头正闪着幽幽的红光。   他抿了下唇。   回到卧室时,晏止行正倚在床头,垂眼似乎在跟什么人发消息,见他进来,便很自然地熄了屏幕,伸手碰了下沈念眼尾。   沈念将右手的那杯水递给晏止行,而晏止行注视着他,并没有接。   眼睫不受控地颤动两下,沈念端起自己的那杯水,下颌微微扬起,视线透过那迷离的水光望过去,折出几道绚烂的颜色。   而在朦胧的彩色中,晏止行将水杯接过去,目光仍注视着他,专注深沉,而后饮下。   指尖颤了下。   他将水杯放下,又熄了灯,房间内便陷入一片绵长的黑暗,沈念很贪恋般蜷进晏止行怀里,呼吸声都交错。   是最亲密的姿态。   攥着后腰的那只手一点点收紧,而后又慢慢放松。   呼吸声也平稳,沉进暗夜里,沈念睁开眼,望着晏止行。   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真切,唯有绵长而熟悉的呼吸声。   沈念便将自己一点点埋进对方怀里,很依恋般伸手抱住他,感受着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与怀抱。   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离开。   晏止行给得太多,让他惶恐,本能地想逃开,尤其是那枚戒指。   于是他就那样做了,一点筹划都没有,仓皇又狼狈,直到最后被抓回去,甚至也是意料之中的。   或者说……当意识失去,重新被那人捕获时,他才有了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至于李家那些事,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已经想了、恨了这么多年,更不着急这几日。   但这次又不太一样。   他迫切地想要解决这件事,解决这最后一件难以启齿的、象征着过去的事情。   然后,就回到晏止行身边,跟他道歉,说清楚一切。   ……反正,晏止行会原谅他的。   沈念这么想着,可心脏却控制不住地收缩着,带来某种鼓胀的酸涩感,他闭上眼,仰起头,在晏止行下颌处小心翼翼落下一个轻吻。   而后起身,轻手轻脚下床,又绕到床的另一头,学着晏止行过去的样子,掖了掖被角。   指尖陷在柔软的、犹带着温度的雪白被褥里,沈念几乎要觉得自己是陷在一片沼泽之中,行动不得。   但他最后还是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去。   他站在屋檐下,停了脚步,抬眼遥遥望着天边明亮的月,映衬着雪地的白。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是六瓣的,晶莹而细碎。   身后是温暖的、明亮的家。   而身前则大雪满路,寒风刺骨。   雪花已被体温融化,只在掌心留下一片微冷的洇湿,他收拢手掌,往前走。   可雪花飘摇将要落到肩上那一刻,忽地自后方伸来一柄黑伞,牢牢将他护住。   月光都被遮挡,沈念听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转身与晏止行对视,嘴唇张了又合,却说不出话。   他想问晏止行是否已经知道了一切,又是否知道那杯水有问题,可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而晏止行望着他,递出手中那柄黑伞,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黑盒子。   沈念接过来,那两样东西坠在他手上,沉甸甸的。   他身后,温暖明亮的灯光似乎也要远去。   风雪更大了。   沈念茫然地往前走着,任由风声鼓噪耳膜,他似乎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   可往日里求而不得的,现在却让人分外难以忍受起来,大脑不受控制般,让过去一帧帧重现。   同样的雪夜,同样一把黑伞,他被捡了回去,得到了热牛奶和柔软的被窝。   而后是什么?   沈念觉得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可眼前雪花飘飘扬扬,被昏黄的灯光映衬着,眼前恍惚了一瞬,似乎又看到了那棵漂亮的圣诞树,还有树下被轻柔推进无名指的戒指。   他没有拒绝。   再往前,他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铁质的大门,有明亮的光线正从安保室里透出来。   刚从竹轩被带回来时,也是这样子的,在昏沉中睁开眼,看到了一线亮光,而后被重新蒙住眼。   伞,遮蔽住风雪与灯光的伞。   更近了,近在咫尺,大概晏止行早交代过,没有一个人拦他。   栏杆深黑,默默无声地伫立在夜色之中,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车后窗上简清的脸庞,隐在模糊的夜色之中。   再往前一步。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很快就会解决完……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沈念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简清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跟简清说,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更何况是一个眼睁睁看着他受欺负的“哥哥”。   他恍然了一下,唇角便勾起点嘲讽的笑,是对着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每当面对选择时,他总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哪怕这个选择本可以避免。   铁栅栏式的大门缓缓开启,其上还缠着几支玫瑰,是沈念要求的。   他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是简清急步走出来。   沈念知道,他是怕晏止行反悔。   ……晏止行当然不会的。   沈念近乎是恍然地想着,他扔了伞,任由风雪落到肩头。   还有那个黑盒子,也一同坠到地上,震了两下,在灯光下映出雪白的一角。   目光落下去,沈念猜测着那会是什么,是谴责还是原谅?   毕竟他一次次将晏止行推开。   他蹲下身,想将那一沓纸整理好,可指尖却骤然停住,而后不可置信地翻过几页。   文字、图片,还有部分人证……分明就是李振晖重婚的所有证据!   翻过最后一页时,他听到了风声。   辨不清来源,却能清楚无比地意识到,身后那扇门正缓缓关闭。   向着他,要关上了。   风声更大了。   简清已经走到他面前,向他伸手,可沈念却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惧,他忍受不了了。   在一片风声中,他忽地转身,起初步伐还犹豫,可后来便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奔跑。   路旁明亮的灯光都被压成一线,雪花擦过脸颊,留不下一点冰凉,他往前,抬起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颜色。   是从敞开的门中映出的、客厅的光线。   而晏止行仍站在那里,任由雪花落了一肩,似有所觉地抬头。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沈念扑了满怀。   他身上还带着雪的寒意,点点滴滴凝在眼睫上,近乎是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把我关起来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胡乱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而后,被揉了下脑袋。   “乖。”   晏止行将他抱起,细细地吻了下他眼尾,那里还带着水汽。   “我带你回家。”   脊背又一次陷入柔软的床褥,而后窗帘落下去,将外界一切都隔绝。   可灯光却仍明亮。   沈念红着眼睛,眼泪就盈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又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灯光在一摇一晃。   “疼吗?”   声音很低,带着哑意,沉沉响在耳畔。   沈念抽了下鼻子,“……有一点。”   晏止行便慢下来,托着他的腰,轻声哄他。   沈念不说话,只是发着抖,伸手抱住晏止行,将脸埋进去,然后断断续续地、用不成调的破碎声音一遍遍喊他名字。   每喊一声,晏止行便应一下,吻他,更用力地抱紧他,听到了沈念压不住的泣声。 第83章 红包   夜里,沈念发起了低烧。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哼哼唧唧,要往晏止行怀里钻。   伸手一触,额上汗涔涔的,手脚也发烫。   取来体温计量了量,三十七度多。   晏止行将人抱起来,目光扫过他脖颈上的点点痕迹,顿了下,伸手提了提被子,将人完全盖住。   沈念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任由晏止行怎么折腾都不反抗,只是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眼望过来,小声说:“头晕。”   晏止行安慰地摸摸他脑袋,“算我的。”   “……”沈念被这话气得精神了一点,张嘴又咬了晏止行肩膀一口,虽然那里已经留下不少牙印,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他含含糊糊说:“又不是你难受……!”   晏止行好笑又无奈,干脆将人更往上托了托,亲亲那泛着水色的唇,又拉着沈念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一本正经道:“这里也会跟着一起难受。”   沈念小声说:“好肉麻。”   可耳尖却一点点红了。   晏止行便笑起来,又亲了亲他耳尖,这才将人放下来,掖好被角,下床道:“我去给你拿药。”   沈念轻轻嗯了一声,又在晏止行即将转身离开时,伸出胳膊拉住对方衣角。   晏止行转身,目光带着询问。   沈念超小声说:“别叫祝医生过来。”   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发烧的……尤其是想到那几盒最后也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避孕套,沈念简直又急又气,还有一丁点的、他绝对不会承认的羞涩。   晏止行盯着沈念微微发红的脸颊,心里那点恶劣的心思又蠢蠢欲动,没忍住逗弄他说:“好,我现在就通知祝医生过来。”   沈念睁大眼,很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却见对方一副衣冠楚楚的正经样子,又有点不确定了。   ……难不成,他真烧胡涂了?   沈念茫然地想,是自己说错了吗?   晏止行被他可爱到了,没忍住,又俯身亲了他一口,这才揉揉沈念脑袋,说:“知道了,不告诉祝庆云。”   沈念盯他两秒,终于确定了。   并不是什么烧晕了,嘴瓢了。   纯粹就是晏止行又在逗他!   他有点牙痒,可奈何晏止行动作更快,很自然地抽出手就出了门。   沈念抱着膝盖生闷气,又觉得腰疼,只能委委屈屈地往后挪了点,靠着床头,等晏止行拿药过来。   喝过药,晏止行正要将杯子拿走,却被沈念拽住,不准走。   而后,沈念探起上半身,狠狠咬了下晏止行唇角,还带着点恼怒的意思。   晏止行空出另一只手,箍住沈念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瞳孔放大了点,沈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可已经迟了。   软舌都被纠缠着,似乎连喉咙都要被抵住,沈念唔了声,想挣扎,可浑身的力气都跟着氧气一同被抽离。   他胡乱伸着手,想推开晏止行,可指尖却无意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脑子轰得一声,沈念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跟碰到了天敌一样,整个人都安静乖顺下来,同时默默收回了手,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刚缠绵过的小情侣差点又擦枪走火,但晏止行看着他烧得发红的脸,还是忍住了。   沈念在心里偷偷感谢了一下这场低烧,然后……又没忍住,开始放飞自我。   先是在晏止行怀里乱蹭,甚至还想乱咬,还好被晏止行及时制止。   脸被掐住了,腿就接力进行捣乱,毫无章法地乱蹭,直到被晏止行一个翻身压住。   “念念,”男人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声音也低沉,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   “你猜猜,你的病什么时候好?”   沈念:“……”   他听懂了晏止行的暗示,立刻乖起来了,一动不动的,任由晏止行贴近他。   “别动,”低低的声音,带着点不明显的哑意,“腿.夹.紧。”   沈念被咬着后颈皮,感觉脊椎都麻了,只能乖乖照做,有点委屈,但毕竟是自己招来的。   等好不容易结束时,他已经困得两眼一闭就能直接昏过去了,任由晏止行将他抱进浴室。   ……   大概是因为后半夜又出了一场汗,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来时,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   他缩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困倦地睁开眼,便看到了落地窗外一片银白。   “……好漂亮。”   他嘀咕了一句,便听身后门一响,是晏止行走进来,又伸手探了下他脑袋。   “退烧了。”   沈念点了下头,仍懒懒窝着,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你在卧室装监控了?”   每次时机都掐得这么准……他刚一醒就走进来。   停在半空的指尖顿了下,最终还是掐了掐沈念脸颊。   晏止行嗯了声。   沈念转过脑袋去看他,犹犹豫豫问:“那昨晚……”   只三个字,沈念便说不下去了,耳尖泛上点薄薄的红。   晏止行眼底泛起笑意,没忍住,又伸手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念念很漂亮。”   ……确实是极漂亮的,尤其是眼尾泛红,哭着蜷进他怀里发抖时。   想起今早看到的,晏止行不禁有些出神,却又被一直关注着他的沈念察觉到。   意识到对方在回忆什么,沈念立刻伸手,捂住晏止行那张嘴,凶巴巴道:“你不准想!”   晏止行没说话,也没反抗,只是带着点笑意,望着沈念。   沈念停顿了一两秒,别别扭扭道:“……那你保存好了。”   晏止行亲了亲那柔软的掌心,其上还有点点月牙痕,是昨晚沈念受不住时掐出来的,又很快被晏止行注意到。   于是,那遭受虐待的地方就转移到了晏止行脊背上,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   他说:“当然。”   二楼还设有一间巨大的家庭影音室,很适合用来“保存”。   晏止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沈念抱进怀里,手掌覆在他后腰上,轻轻按揉着。   毕竟昨晚还迷迷糊糊时,沈念就委屈又娇气地喊了好几次腰疼。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下楼吃饭。   大年初一,李姨他们都放了假,今天的早饭便是晏止行做的。   很丰盛,色泽诱人,可沈念坐到椅子上时,却很不明显地僵了一下。   ……还是好痛。   他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连往日里爱吃的辣子鸡丁都没动几口。   ……很乖。   晏止行又有点心痒了,但还是轻咳一声压制住。   吃过饭,沈念又转身上了床。   腰和腿还在痛,加上昨晚没怎么睡好,他滚进床上正想补觉,指尖却忽然摸到了什么粗糙的东西。   他困困地半睁开眼,视野中便映出一抹红,被压在枕头下。   他怔了下,眼睛都睁开了,心中浮现出一点猜想,半跪起来,伸手抽出那东西——   果然,是一个红包。   说实话,这东西对他来讲太陌生了,以至于后知后觉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晏止行准备一个红包来着?   沈念捏了一下,没能捏出大概金额,反而觉得硬硬的,有些像小卡片。   打开一看,果然是张银行卡。   他有点无奈,拉开抽屉,那里已经放了两三张银行卡了。   不是晏止行给的,就是晏止行的祖父给的。   他认真将那些东西都垒成一摞,而后合上抽屉,正想睡觉,却忽然想起什么,又将枕头翻开。   ……还有一个红包。   这次会是什么?   沈念有点猜不出来了,他伸手捏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极薄,质感也不太一样。   他更不确定了,拆开红包,将那薄薄的一片抽出来,翻正,而后便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照片,昏黄复古的色调昭示出其年代久远,而画面的正中心,眉眼漂亮的女人言笑晏晏,似乎正冲着沈念诉说着过去。   心脏极快地跳了一下,沈念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张了又合,久久没能发出声音。   这是他的母亲……尹秋。   不……更准确的说,这是沈念还尚未来到这世上前,独属于尹秋的、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目光下移,照片的底部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摄于N大”。   这是一张毕业照,而尹秋的身后,便赫然是N大的校门。   沈念知道,在接下来的一年间,她会遇到李振晖,然后怀孕、负债、四处打工,直到重病离世。   他愣愣地看着,忽然想到,如果尹秋知道自己后来的命运,还会选择将他生下来吗?   ……他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沈念只是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投入闻声而来的晏止行怀里。   温暖的、宽阔的、永远对着他敞开的。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忍不住将脸也埋进去,闷闷说:“谢谢。”   晏止行的目光在那照片上一触即分,他伸手扣住沈念后脑勺,而后一点点收紧,嗯了一声,回答道:“我也爱你。” 第84章 结局   春暖花开的时候,有关李氏集团不当竞争的诉讼开了庭。   最初李振晖还拒绝出庭,可不知晏止行做了什么,那人便沉着脸出现在被告台上,与之一同的还有公司法人。   证据清晰条理,加上律师业务能力也熟练,李振晖始终一言不发,只用刀子般的目光望着沈念。   一审结束时,室外阳光正灿。   冬天刚过,风还带着点冷意,路边树也秃着,沈念仰脸望过去,透过斑驳的、向上生长的枝桠,看到了淡蓝色的天空。   律师抱着卷宗走出来,与法官说了几句后,便走到沈念身旁,与他一同往前。   那是个高瘦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与沈念想象中竟分毫不差。   他们之前在在线交流过许多次,线下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律师很客气地冲他点头,道:“二审前我还会再联系您,还请您多多注意一下消息。”   沈念笑了一下,说:“辛苦了。”   学期走到一半时,二审结束,李振晖数罪并罚,锒铛入狱。   庭审结束时,李振晖脸色更灰败了,他抬头望着沈念,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流落到这一步的。   而沈念只是站在他面前,垂眼望着地上那个狼狈的男人,轻声道:“母亲应该会很开心的。”   李振晖脸色骤然一变,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立刻回头,果然便见不远处的树荫下,李母正站在那里,嘴角挑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忽地意识到,有关公司资金链的证据都是从哪里来的了,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发起抖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可还没来得及扑起来,就被两旁的人按住。   沈念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想着,错了。   哪怕是到现在,李振晖都没再想起那个被他害死在小城秋雨里的人。   他不再想了,转身,将过去所有都抛在身后。   晏止行就等在身前,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而他握住了那只手,再没有放开。   李振晖入狱那天,已经是暑夏了。   沈念又去了李氏的公司一趟,遥遥望着那栋楼被围起,呈现出破败的颜色。   而李家那栋位于郊外、曾几次拒绝、几次将他独自抛在夜里的别墅此刻也被司法拍卖,用于偿还债务。   在回X县前,沈念最后一次见到了李母和李文鸣。   不,现在应该称呼为姜燕和姜文鸣了。   姜家在过去也是A市老牌的企业,但自从与李家联姻后的近十几年,却莫名颓败下去。   离婚后,姜燕回去接手了家族,忙碌却也意气风发,见到沈念时,给他递了盒糖,“辛苦你了。”   沈念接过糖,给姜燕也分了一个,是奶味的。   姜文鸣即将迎来高考,没能抽出时间来见他,只能托母亲为他带了句话。   “总之,你永远是我哥哥。”   沈念几乎能想象出姜文鸣说话时的语调了,他笑了一下,没开口,只在心里道,不可能了,回不去了。   姜燕便懂了,她敛起笑,最后说:“替我向她问好。”   沈念点了下头,冲她挥了下手,最后一次道:“再见了。”   车辆启动,沈念看着姜燕的身影渐渐远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结束了。   到达X县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一次,沈念没再选择回那间小屋,而是在县城唯一的酒店落了脚。   X县经济落后,景色也不如何,这酒店生意便寥寥,又是半夜,前台正打着瞌睡,听到门响才骤然抬头,随手抹了下台子上的灰。   办好入住后,沈念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进床上,滚了没两圈,浴室里的水声便停下,随后晏止行走过来。   沈念唔了声,直接咕噜滚进晏止行怀里,小声跟他说:“小时候,妈妈刚带我来这儿,没地方落脚,也舍不得住这家酒店,大半夜在火车站旁边蹲着,是薛姨把我们捡回去的。”   晏止行安慰般亲亲他,沈念便眯起眼,是很享受的样子。   缠绵了一会儿,又朝他撒娇:“腰疼。”   晏止行垂眼看他,从那微垂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丝狡黠,他伸手揉了下沈念脑袋,指尖下移,似乎要为沈念揉腰。   沈念很放松地瘫下去,却在一两秒后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不是那里!”   沈念惊恐地扑腾起来,在晏止行怀里乱挣,被男人好笑又无奈地按住,俯身亲了亲他耳垂。   “乖。”   毕竟昨晚都忍住了,明天还要去见母亲……怎么可能会乱来。   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沈念显然也意识到了,慢慢安分下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乖乖倚在晏止行怀里,试图辩解:“是前天……所以腰疼。”   “前天也就一次。”晏止行无情揭露。   毕竟沈念实在是太爱撒娇了,稍微一动就红着眼睛喊疼,再重一点就直接掉眼泪,晏止行只能顺着他来。   偶尔也会怀疑沈念是装的,但奈何那眼泪是实打实砸在他胸口,叫人怪心疼。   他就只能轻了又轻,倒把自己憋一身火。   想到这儿,晏止行惩罚般掐了掐沈念,将人按进怀里,警告道:“别乱动。”   沈念当然听出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乖乖地缩缩脑袋,一动不动了。   最开始还僵硬,但尽管身处陌生的环境,可那熟悉的沉香拥住他,他便忍不住开始放任自己,陷入沉沉的睡眠。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去了墓地。   这一次天朗气清,风也柔和。   公墓在半山腰的位置,气温恰好,那座隆起的坟包上,柳叶刚抽出新芽。   柔软而翠绿,带着新生的喜悦。   沈念将带来的奶茶插好管,还有各种小零食一同摆在祭台上,然后又将晏止行拉过来露了个脸。   香插上去,静默了一会儿,他便开始慢慢讲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从初中时心中诞生的种子,到高中时的谋划,最后是前不久的那场庭审。   他说得很简略,声音停下时,那柱香也不过才袅袅燃过一半。   他停了停,转头与晏止行对视片刻,将手伸进兜里。   可指尖才刚碰到兜里那硬质的证书,脸颊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   晏止行伸手,安慰般覆住他手背,还轻轻拍了拍。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小声说:“还有就是,我结婚了……”   那大红而崭新的结婚证上,赫然列着沈念的名字,而另一侧的红底照片上,漂亮的少年难得害羞,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而照片外,少年抬起眼,大概是有些紧张,语速都快起来,“我知道您一定很担心,但我真的想好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很愿意。”   说着,沈念瞥了眼身侧的人,耳垂微微泛红,最后道:“不管是什么结局,我都会接受的。”   而晏止行便伸手,与他十指相扣,望着那块墓碑,沉声道:“我保证。”   有风抚过来,带着暖意,那纤长的柳叶轻轻拂过沈念脸颊,轻而柔和。   沈念抚了抚那柔软的叶片,抬起头笑着冲母亲说:“那我就当你同意啦。”   ——毕竟都先斩后奏了。   更何况,晏止行这么好,母亲会喜欢他的。   沈念垂下眼,用力地眨了一下,又伸出手。   而柳叶也柔顺地依偎在他掌心。   沈念小声说:“会有点痛。”   而后,他取出剪刀,小心地挑好位置,快准狠地剪下一小截,又仔细地收好。   他轻轻说:“回家。”   沈念本来想将柳条种在窗边,等几年后便能看到小树,可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它受风吹雨打。   于是在花房旁边又建了个暖房,请了专人来伺候。等到沈念毕业时,柳苗已经抽条,比人都高了,暖房自然也拆掉。   不过那都是些后话了。   此间事了,又陪着晏止行胡闹了几天,沈念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学生。   之前本意是想腾出手,全力跟李家纠缠,索性办了一学期的休学,却没想到处理得这么快。   ……甚至,还抽空结了个婚。   想到上学,沈念顿时觉得有点头大,更何况最近几天,他每晚都承诺下次下次,这承诺得承诺得……就跑去上学了?   沈念有点发愁,愁得愁得就懒得想了,跑到厨房找李姨讨了点零食。   大概是因为李姨的手艺实在不错,沈念对小蛋糕这种甜点也偏爱起来,用勺子小口吃完,唇边沾了奶油也没注意到。   吃完,他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苦恼的事情了,满足地回了卧室,却见地上正摊着个行李箱,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他抬头跟晏止行对视,先是呆呆地啊了声,“你都知道了。”   然后低头看看收拾妥当的行李,随手检查了一下,实在找不出还缺的东西,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还真想当我爹啊?”   晏止行走过来,用指腹捻去他唇角沾染的一点奶油,又俯身亲了亲还带着甜味的唇角。   离开时,才低低笑了一声。   “当然。”   “小骗子。”   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昨夜,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但没关系,他从来都知道。   沈念却没反驳,只是拉住他,咬上去,贴得极近,呼吸声都相错。   ……世界本来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我骗了你,我也爱了你。 第85章 番外一   夏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A大校园里, 正是下课的时间点,校园中名为“博远路”的主干道上满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学生,人流中还穿插着几辆飞驰而过的自行车。   沈念独自走在树荫下, 有风吹过来,却也是热的。   背上黑色书包似乎都在吸收热量, 热得他发懵发蔫。   但步子却是快的。   他读的法律, 与简清不是一个专业, 而许浩清向来不怎么爱在学校待着,也因此这些日子, 他都是独自上下学。   赶到食堂时,不出意料也已经人山人海, 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向学生借卡的游客。   若是想要排队吃些味道好的, 又得等个半小时起步。   沈念叹了口气, 并不意外, 熟练地躲过一众人, 成功来到自己提前点好餐的那个窗口, 取过餐后便目标明确地回寝室。   这时候, 就有点想念家里了。   要是还在家, 别说是抢不到饭了, 就连早八都不用上。   沈念想着, 忽然又有点心虚。   毕竟他从去年快寒假时便申请了休学, 一直到这学期走到一半才回来, 难免有些跟不上学习进度。   于是复学以来快一个月, 都没回过晏家……咳, 当然, 也有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晏止行太过分了!   沈念想着, 又有点不自在了,他强行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   也因此,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许浩清正走过来,刚想说话,又注意到沈念莫名其妙红起来的脸色,疑惑问:“你在想什么?”   沈念被吓了一跳,有点迷惑地抬头看了许浩清一眼。   许浩清指指他侧脸,说:“喏,都红了一片……”   他说着,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不会是晒的吧?”   沈念还没来得及否定,就见许浩清又风风火火转身,径自朝着不远处一对打着伞的女生走过去。   他便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在看清的瞬间,他连耳垂都要烧起来了,啪一下将手机塞回口袋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心虚一般。   许浩清这时候已经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他将借来的伞撑开,同时解释说:“那是我们班班长。”   说着,便将沈念拉进遮阳伞下。   阴凉瞬间笼罩了他,沈念连最后的借口都没有了。   他只好清心宁神,以免再被许浩清看出什么不对,同时扯开话题,问:“下午没课,你不应该回家去吗?”   提到这个话题,许浩清却忽然精神起来了,他神神秘秘对沈念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学校里人格外多?”   沈念:“?”   他转头,透过伞檐底下看了一圈儿。   ……不好意思,太久没回学校,根本看不出来。   但沈念的冷淡完全无法撼动许浩清的热情,他凭一己之力,硬是将沈念的行进方向改变了。   “宿舍什么时候都能回,但今天这事,你不去可就损失大了!”   沈念:“?”   他不相信,仍坚持要回宿舍——毕竟周二那节课的作业还没写,今早那节课也还没复习,更别说明天下午那节课的预习……   可许浩清却不依他,非要扯着沈念往报告厅走,同时神神秘秘说:“听说有个知名校友要回来演讲……今天还在布置会场,事儿落在我们志愿者部头上了。”   “当然,这次学校大方,不仅给加时长,还给我们在前排留了位置。”   ……知名校友啊。   沈念莫名就想到了晏止行。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前几天通电话时,还得知对方正在国外出差,似乎是在洽谈什么项目,什么市场什么开拓之类的,沈念也没仔细听。   也因此,他对这场讲座更没有兴趣了,只看了眼许浩清,果断道:“我不去。”   ……然后,就被许浩清强行拖到了会场。   没办法,自从因为体力跟不上而被晏止行强行拖着训练几天后,被激起逆反心理的沈念直接罢工。   别说跟着晏止行的进度走了,就连自己平日里的一些“活动”都给停了。   自从来到学校后,更是三点一线雷打不动。   以至于现在连许浩清都能直接将沈念拖走。   报告厅和宿舍完全是两个方向,再看看这能将人烤化了的大太阳……   没办法,沈念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是部门的成员,便心安理得缩在角落里,开始吃午饭。   一打开饭盒,扫了眼菜色,他便没忍住叹了口气。   别说跟家里做的了,就是跟校外小吃街比,都差得远。   但没办法。   他心不在焉地开吃,同时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围。   场地基本已经布置完了,到处都铺上了红毯,想必绝不会脏了那位校友的皮鞋。   许浩清正在三楼,与志愿者部的同学一同挂海报。   长长的条幅落下来,沈念扫了眼,有点意外地发现,海报上居然没有那位校友的正脸侧脸总之全方位的照片。   顿了下,他有点好奇了。   但毕竟跟他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今天的饭,怎么感觉有点淡了。   不好吃。   加上天气热,沈念更是没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推到一边,不想吃了。   抬头看看,许浩清似乎还要很长时间,他便伸手往后摸,想去找书包,准备就地学一会。   可指尖却触到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有点疑惑,刚想转头去看,却忽地腰间一紧。   他又一次落进熟悉的怀抱中,那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吐息也尽数落在颈窝,激起战.栗。   “乖念念,”晏止行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么期待我来?”   沈念先是吃惊意外,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晏止行如此说,又愣了一下。   旋即,某种猜测在心中涌现,他没忍住,抬头看了眼海报。   这次更仔细了一点,也因此终于在右下角发现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晏”字。   沈念有点意外,但再一想想……似乎也确实是晏止行的风格?   但毕业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晏止行大张旗鼓地回母校演讲过……等等,难道是为他来的?   这猜测在他心中一瞬,还没来得及出口,耳垂便被惩罚般咬住。   温热的口腔包裹住最柔软的肌肤,爱怜而轻柔地咬着,却又像是恨不得拆吃入腹,直将那本就脆弱的地方欺负到红.肿。   沈念唔了一声,方才的思绪立刻就断了。   角落昏暗,也因此背后人的存在就愈发鲜明,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让沈念发起抖来,离他太近,那水.声也就愈发明显,加上报告厅空旷,一点声音都会回荡。   沈念生怕许浩清听到奇怪的动静,然后冲过来查看。   他紧张极了,也因此身体都无意识蜷起来,恰恰好被晏止行箍在怀里。   晏止行便夸他,“好乖。”   这句话让沈念更应激了。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的场景……那时候,明明已经到了极限,身子都紧绷到快要坏掉,可晏止行却满意,抚着他汗涔涔的额,笑着夸他“好乖”。   而现在,又过去一个月了。   见识过晏止行索求的沈念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他伸手要推开晏止行,起码保持最低限度的社交距离——   “我同学他们都还在呢。”沈念小声道,同时无意识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里露出一点祈求的神色。   晏止行垂眼盯着他,便微微笑了一下,故意要曲解沈念的意思,“意思是,同学不在,就可以做了?”   ……什么做!   沈念连耳尖都烧起来了,却还故作冷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   话还没说完,他便停下了。   他看着晏止行带着笑意的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   果然,下一秒,晏止行便伸手捏捏他耳垂,笑着问:“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沈念抿唇不语,只是脑袋却一点点烧起来、低下去。   晏止行又被他可爱到了。   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轻咳一声,目光扫过一旁显然没动过几口的午饭,道:“我带你去吃饭。”   沈念瞬间抬头,眼睛都亮了。   方才拒绝许浩清时说的那些学习借口全都成了浮云,被晏止行一拉就走。   毕竟一个月没见面了嘛。   沈念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很心安理得地跟着出门。   只是,在即将跨出礼堂大门口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许浩清的声音——   “念念?你干什么去?”   沈念脚一崴,差点直接摔倒,好险被晏止行捞住。   晏止行垂眼望他片刻,没说话,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是明晃晃的。   ——分明是在嘲笑!   沈念忿忿不平,但奈何许浩清还在等他回答,要是再迟些,说不定都要追出来了。   他只好暂时放过晏止行,回身道:“我跟朋友出去吃个饭!”   许浩清疑惑了一下,主要是在想沈念哪里来的朋友?   而且看那人也不像是学生的样子……   不过许浩清也没多想,点点头道:“我在这儿等你。”   沈念自然应下,又连忙拉着晏止行往外走。   可身旁人却一动不动。   他疑惑抬头,便被晏止行掐住脸。   距离极近,几乎要呼吸交错,沈念盯着那张开合的薄唇,竟晃了下神,完全没听进去晏止行在说什么,满脑子想着,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好亲了……   “念念,”晏止行的声音低沉轻缓,带着几分暗藏的危险之意,“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只配得上一个“朋友”关系?   眸光涌动片刻,指腹都跟着收紧,可唇上却忽地贴来一抹柔软。 第86章 番外二   是沈念被迷得七荤八素, 胡乱亲了上来。   可蜻蜓点水亲一口简单,再想逃开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季穿得单薄, 指腹稍一收紧,便能掐住那浅浅的腰窝, 唇珠都被咬住, 而后被强迫性地探开, 勾他痴.缠。   沈念想挣扎,可是那细弱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 就被逼回去,连眼角都沾上点可怜的湿。   沈念伸手想推开晏止行, 可手软脚软, 用不上什么力, 比起拒绝倒更像是欲拒还迎了。   晏止行放开他, 低低笑了声, “念念好热情。”   ……分明就是倒打一耙!   可沈念已经没有力气去跟晏止行争辩这个话题了, 他将脸埋在晏止行怀里, 小声说:“别在这里。”   晏止行垂眼, 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害羞了。   但更可爱了。   还是午后, 并非上课的时间, 周围学生寥寥, 但毕竟是沈念熟悉的地方。   晏止行盯着怀中人发红的耳尖, 指腹微微动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遗憾地克制住想要当禽.兽的欲望。   他揉了把沈念脑袋, 带人出去了。   晚饭是在附近商场解决的, 主菜是烤鱼。   细嫩的鱼肉在锅中翻滚着, 被热气蒸腾出一连串的小气泡, 便让香气更浓重地散出来,汤底是通红的,勾得沈念眼巴巴看。   毕竟这些日子为了补功课,沈念几乎没出过学校——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晏止行。   但是……   沈念出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不动声色一点点挨到晏止行旁边。   鼻尖又充斥着熟悉的沉香,让沈念愉快地眯起眼,小腿也无意识地晃了一下。   喜欢。   他摸了下小腹,有点昏昏欲睡地靠过去。   全然没注意到,随着他的动作,晏止行也垂眼,目光盯住他微微鼓起的小腹,不动了。   吃过饭,又在商场转了一圈儿后,沈念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学校。   本来晏止行是想给沈念添些衣服,却奈何沈念实在懒得自己带回宿舍,又不愿意让晏止行送。   到底是见不得人啊。   晏止行低头,看着正埋在自己怀里赖着不愿走的小孩,又抬头看看不远处的A大校门。   这是侧门,人流量少,他们站的又是树下隐蔽处,加上夜晚,没什么能看清的,沈念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他撒娇。   晏止行伸手,指腹轻轻搭在沈念肩上,呼吸也落下去。   他抬起沈念下颌,呼吸都交错。   眸光是沉的,晏止行蛊惑般,轻声问:“这么舍不得我的话……”   沈念还沉在分别的不舍中,闻言懵懂地抬头,毫无警惕心地跟着晏止行的目光方向转头——   xx情侣酒店。   其上还竖了一个粉色的招牌,在夜色之中闪闪发亮,格外显眼。   “……”   沈念立刻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我回去了,拜拜。”   晏止行低笑了一声,这次倒是好心地放过沈念了。   -   第二日晚,讲座如期举行。   沈念……还是偷偷摸摸去了。   只是很谨慎地戴上帽子和口罩,缩在最后一排,生怕被晏止行看到。   主要是觉得,晏止行以前从来没回过A大开什么讲座,这次来目的是什么……简直太明显了!   沈念还是不太想社会性死亡的。   但还是想来。   会场里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同学站在了两边听,沈念左右看看,很庆幸自己来得够早。   就连许浩清都不知道他过来了。   毕竟,如果给许浩清知道了,许浩清肯定会看热闹不嫌事大,非拉着他坐到第一排,好叫晏止行一眼就能看到!   很快,讲座开始,主持人简短引入后,晏止行便接过了话筒。   他抬眼,沉静地望向会场,西装革履,肩宽腿长,举手投足间满是久经人心场的镇定与从容,竟让沈念完全无法联想到昨晚商场里,那个坐在他身边,很纵容地看他胡闹的男人。   他微微失神。   晏止行却倏地望过来,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接一瞬,沈念连心脏都漏跳一拍,立刻将脑袋低下去。   他似乎又听到了一声轻笑,可也好像只是错觉。   耳尖有些发烫,他很恼怒地伸手按住。   正如晏止行平日里在公司那样,这次的讲话也言简意赅,单刀直入解答了不少学生心中最渴求的问题,关于行业发展前景、对学子们未来进入晏氏的期望等等……   态度平静,话语也冷淡,可在场学生们的情绪还是被一次次点燃,爆发出巨大的鼓掌声。   沈念淹没在这片人海中,悄悄抬眼去看晏止行。   是……他的。   这想法让沈念脸上微微发烫。   很快,晏止行的发言走到结尾,他微微笑了一下,很坦然地说:“还有哪位同学有问题吗?”   眼睛却是一直望着沈念的方向。   最开始学生们还犹豫,但很快就有几个胆大的举手发言,更仔细地问了一些行业相关的问题。   沈念跟他们专业有壁,没什么兴趣,就懒懒散散趴在桌子上,盯着晏止行发呆。   直到身边骤然传来几声压低了的交流:   “诶诶,你看,晏总是不是在看咱们这边啊?”   “好像是诶。”   沈念心里骤然冒出点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晏先生,可以叫您一声学长吗?”   是他身旁的女生站起来,落落大方地接过话筒。   晏止行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拒绝。   女生俏皮地笑了下,说:“我听说您前阵子和一个男生结婚了。”   ……等等!   沈念整个人都清醒了,立刻坐起来,徒劳地张了下嘴。   晏止行本想拒绝回答这个话题,可看到沈念一连串挣扎又无用的动作后,便停住了,甚至微笑着示意女生继续说。   女生轻咳一声,试图用一本正经来将自己的八卦掩盖一下,道:“是这样的,我想了解您是怎么平衡工作和恋爱的……我的课业算是比较轻了,却也总是遇到这个苦恼。”   ……好了,可以了,别说了。   沈念心死如灰地闭上眼。   但在场的大学生们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一个个纷纷坐直身子,一双双眼如同探照灯般望过去,里面写满了八卦。   晏止行笑了下,道:“工作只是一时的,如果遇到对的人,那也不妨稍稍放下。”   这话一出,顿时在全场掀起一片奇怪的起哄声,学生们挤眉弄眼,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台上的人也没比他们大几岁,是他们的学长,也会为情所困。   也因此,会场内的气氛更轻松了。   晏止行等了一两秒,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道:“当然,在你们这个阶段,还是学业为重,先知道自己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再尝试发展另一条关系吧。”   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声音里带上点笑意,说:“这一点上,我的恋人做得很好。”   沈念愣了一下,过了一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被夸了,脸上顿时冒出点热气。   他捂住脸,却没想到身旁又传来女生的声音,这次大胆了许多:“所以,学长您的意思是,对象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吗?”   ……?   沈念猛然抬头,方才被夸得晕晕乎乎的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了,立刻去看晏止行,从那双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晏止行遥遥望着沈念。   但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很尊重地望着这个正发言的女生罢了。   面对这个问题,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   讲座一直持续了快两个小时,其中基本有一个半小时都是在解答同学们提出的各种各样问题。   结束时,月上中天,沈念随着人流往外走,却还是在转过某个弯儿时,突然被人从后抓住。   对方显然很熟练,一只手攥住他腰,另一只手捂住他嘴,连一声求救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直接拖进了小树林里。   “……唔。”   脊背撞在男人坚硬的胸膛,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放松地窝进去,已经很自动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了。   晏止行哑声笑了下,伸手捏捏沈念耳垂,问:“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沈念含含糊糊说:“你不也是。”   那么多人,偏偏能精准地将他抓进来。   晏止行不说话,只低声笑了下。   炽热的呼吸落在脖颈,越来越近,而小树林外还不时传来学生们的讨论声,还是关于方才那场讲座的……   沈念本能地警惕起来,挣扎了一下,却奈何禁锢太重。   “乖。”   晏止行声音有些哑,指腹掐着沈念腰窝。   夏季穿得单薄,沈念几乎错觉那指腹是摩.挲在自己肌肤上,带来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   他呜了一声,还伸手想将人推开,小声说:“还在学校里呢……”   只是那声音却细弱,仿佛只要晏止行再坚持一些,沈念便会妥协了。   可晏止行怎么可能舍得。   “乖,”晏止行说:“就抱一会儿。”   沈念安安静静埋在他怀里,只是过了两秒,没忍住动了一下。   三秒后,又动了一下。   ……他其实也有点舍不得啦。   一直让伴侣忍着什么的……   于是,沈念迟疑着抬起头,小小声在晏止行耳边打商量:“要不……我们还是去昨天那家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我终于修完文了,腾出手开始写番外了!   坏消息,刚才更新时发现晋江新加了限制,不准用重复的章节名,只能把“番外”改成了“番外二”   一个强迫症的小女孩轻轻崩溃了!我整整齐齐的二字章节名! 第87章 番外三   最后, 沈念为自己的一时心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甚至第二天早上都没能爬起来,被迫地旷了一次早课。   气得沈念又咬了晏止行几口, 一星期都没回家。   -   一周后,又是早八。   教室内一片寂静, 同学们要么昏昏欲睡, 要么直接倒在桌上, 人事不知。   沈念坐在最后一排奋笔疾书——昨晚跟舍友出去逛街了,以至于忘了还有个今天要交的作业没写。   许浩清坐他旁边玩手机, 同时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沈念写完作业之后借来抄。   是高数作业。   沈念半个学期都没来,此刻堪堪补上老师的进度, 也因此做起题来难免有几分滞涩。   很快, 下课铃响了, 沈念伸了个懒腰, 看眼时间。   还有一小节课, 然后去数统学院再上三节高数课, 吃过午饭……   “让我过一下。”   沈念往里坐了点, 看着许浩清端着水杯往外走。   他休息了一分钟, 提起笔正准备继续写, 却忽然被戳了一下。   沈念转头, 赫然见刚出门接水的许浩清居然又端着空水杯回来了, 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挤眉弄眼地问他:“猜猜我看到谁了?”   沈念:“?”   他面无表情扬了下手里的作业。   许浩清立刻读懂了沈念眼中的威胁意味, 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别别, 我说我说——”   他压低声音, 道:“我看到那位了。”   沈念:“?”   哪位?   许浩清见沈念还没懂, 顿时有点急了, “就是那位啊,那位!”   沈念忽地伸手,用作业盖住许浩清那张嘴,很平静道:“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许浩清一愣,便又见沈念眼睛一斜扫过来,睨着他,道:“还不进来?”   许浩清被他镇住了,一时吶吶,本能地听从沈念的话,默默地端着空杯子挤进座位里,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一抬头吓得差点叫出来。   竟是不知何时,老师已经站在了他身边,微微俯身端详着沈念桌子上的作业——   等等,不太对。   ……好像,不是老师?   许浩清盯着那剪裁得体的西装,还有按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无名指上那枚非常显眼的、与沈念同款的婚戒。   许浩清悟了。   他默默缩回自己座位上,不说话了。   晏止行按住沈念的高数作业,垂眼,仔细看过每一道题,再欣赏十几秒那漂亮的字迹,眼里便流露出点满意的情绪。   而远处近处的学生早就噤若寒蝉,要么继续装睡,要么是真睡了。   沈念也不吭声,将脸埋在胳膊里,但手指尖还默默跟晏止行较劲,按着自己作业想抽回来。   指甲盖都用力到发白了。   晏止行笑了声,压低了声音,慢条斯理问他:“这位同学,为什么在创新创业课上写高数作业?”   周围同学听了,全都竖起耳朵,甚至还有人八卦地回头想看,眼神里满是对沈念被老师抓包的同情,却奈何被晏止行不咸不淡扫一眼,顿时又缩回去了。   沈念不说话,只用力将作业往自己胳膊底下拽。   这次,晏止行好说话多了,手上力度松了点,任由沈念将作业扒拉回去。   这才道:“下不为例。”   沈念闷闷嗯了一声。   一副不愿意跟晏止行过多交流的样子。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   很快,上课铃响了,有部分同学抬了下头,本想继续睡,却一个激灵注意到了老师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前些日子晏止行才刚来过,加上他本身就出名,大多数学生都很眼熟,再彼此说说小话,一传十十传百,基本所有人都坐起来,或期待或好奇地望过来。   老师见了,顿时满意起来,用力咳了两声,敲着桌子道:“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一位学长,来为我们讲解他创业时的心理历程。”   晏止行抬步走上来,遥遥看了沈念一眼,发现在一片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唯有沈念那处凹下去,只露个毛茸茸的小黑脑袋,看上去似乎还在奋笔疾书。   指腹不动声色地搓了一下,但晏止行面上仍是一片平静。   与上次讲座不同,这次晏止行更多是以“学长”的身份来与学弟学妹们交流,最初学生们还拘谨,后来便兴奋起来,一个又一个问题朝晏止行抛过去。   晏止行捡了几个回答,见沈念仍不为所动,抬眼看向钟表。   还有十几分钟下课。   他便笑着抬手,制止住学生们的热情,道:“我在A大求学时,也上过秦老师的课,秦老师讲课深入浅出,让我获益匪浅。”   某种独属于学生的直觉让他们沉默下来,大家左右看看,默契地将脑袋低下去。   但秦老师却明显激动起来,望着晏止行不说话。   许浩清也意识到了,但他丝毫不慌,听完那个问题后——大概就是上节课时秦老师讲的某个知识点——自认为掌握了真理,仍昂着脑袋,等着热闹。   毕竟刚才晏总还抓了沈念上课不认真……哎呀,谈年龄大的就是不好啊,跟半个爹似的。   他心里正为沈念掬一把辛酸泪,虽然更准确点说,应该是幸灾乐祸才对。   而晏止行目光的方向更是左证了这一猜测,许浩清转头看看仍在奋笔疾书的沈念,正思考着要不要好心提醒对方一下——   “那位绿色头发的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嗯?什么绿色头发?   许浩清茫然地薅了一把自己的绿刘海,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沈念,便见对方唇角正勾起一抹似是早有所料的微笑。   许浩清:“……”   他果然讨厌小情侣!!!   -   下了创新创业课后,沈念拉着许浩清匆匆往数统学院赶。   道上全都是人,大多行色匆匆。   课间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从这里走到数统学院,差不多刚够。   只是将将转过弯,沈念的脚步却忽然停住。   许浩清正疑惑,便见沈念面不改色,道:“我去个厕所,你先去占位。”   他左右看看,更疑惑了——这周围也没厕所可以上啊。   但毕竟赶着上课,他也没纠结,道:“成。”   便匆匆走了。   沈念拎着书包站在原地。   周围人都行色匆匆,很快便只剩下沈念一人,他不管了,举步就要往前走。   可后腰却忽然被人攥住,旋即有微热的气息洒在敏.感颈窝,“乖念念……等不及了?”   沈念有点痒,不太自在地动了一下,小声说:“没等你。”   晏止行很宽容地原谅了年轻恋人的嘴硬,甚至还主动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道:“嗯,是我来迟了。”   早五分钟比学生们更早离开,并像个偷窥狂一样盯了沈念快十分钟的晏止行面不改色心不跳。   沈念哼唧了两声,也不说话了,只是将人推开,小声说:“要迟到了。”   晏止行问:“给你请假?”   ……太“体贴”了。   沈念想,好在晏止行这辈子是没希望当爹了。   “不行。”   晏止行有些遗憾,道:“我也可以给你讲课。”   ……最后又讲到床上去是吧。   沈念面无表情地盯着晏止行。   晏止行显然也想到了上次,难得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正想开口,却忽然神色一正,抓住沈念要作乱的手。   “念念,还在学校里。”   虽然他并不介意发生些什么……但毕竟念念脸皮薄,而且还要在A大待个两年。   他还有些遗憾,却见沈念疑惑地抬眼看过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晏止行:“……?”   于是,三十分钟后,许浩清正趴在后排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眼尖地发现沈念终于来了,正要隐蔽地招下手示意,却眼睁睁看着沈念转身,朝身后人说了句什么。   身后那人肩宽腿长,只穿了件白衬衫,看上去竟莫名有几分眼熟,但奈何戴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模样。   直到两人走到自己身边坐下,那人拉开口罩,朝着许浩清笑了下。   ……正是方才点他回答问题的“老师”!   不是,你们小情侣又在玩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番外的最后一章~   别问为什么这么清水,问就是校园play对念念来讲还是太超过了(沉思) 第88章 番外四   简清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长兄, 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那是个阴雨天,偌大的简家一片冷寂,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黑布白幡, 宛若一个巨大的灵堂。   他出生时,父母关系已然破裂, 连争吵都不会发生, 只余漠然。   因此, 他从小便生活在极度的安静之中,比起与同龄人玩闹, 他更习惯坐在母亲身边,默默地看书或者是画画。   母亲一度为他感到担忧, 毕竟这样的性格并不适合在简家生存, 她的离去便是最好左证。   却也无计可施。   那时她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向终点, 病重到连起身都困难, 只能担忧地望着这个最小的、被自己强行带进简家的孩子。   丈夫当初并不赞成她的决定, 也因此在她撒手人寰后, 绝不会对这个孩子投来任何的注意。   而她的其他几个孩子, 性格大多随了简家, 冷漠、自大, 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 她只留下了一个要求。   让那个从小便离家, 独自在外求学的长子回来。   当她断断续续说出那个要求时, 病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各怀鬼胎的兄弟几人彼此交换着目光, 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却一齐望向简清。   才六岁的孩子, 又常年不见光, 加上营养不良,看上去小小一只,立在他们中间,就像只鹌鹑似的。   于是兄弟几人便都又笑了。   连他们都难以忍受这寄生虫的存在……更遑论那一向薄情的长兄呢?   他们当然同意。   简清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周围喧闹慌乱,而后是母亲似乎要探向自己的手。   但最终也没能碰到,无力地坠下去,颤了几下,停住了。   那之后的记忆都很模糊,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带离了医院,然后被关进了房间。   再没有人理会他,他只能默默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等着,直到那个阴雨天。   佣人都很不耐烦,只将衣服和饭丢下便走,他只能跌跌撞撞学着兄长们的样子,笨拙地给自己穿好那从没见过的白衣。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孝服,应当在守灵及出殡时穿才对。   但那时的简清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扒完饭穿好衣服,又一次缩回角落里。   床太空,他不习惯。   后半夜时,窗外下起了雨。   闪电一霎照亮整个房间,而后是仿佛天都要塌了般的雷声,他本就睡得不踏实,惊醒睁眼,被吓得直往后缩。   想忍住惧怕,可对他来讲太难了。   在往常,母亲总会捂住他的耳朵,温声软语地哄他入睡,告诉他没关系……   简清便摇摇晃晃站起来,捞了一把拖在地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往外走。   自从母亲走后,简家在他的心中,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随时要将他吞掉的怪物。   父亲漠视他,兄长则更过分些,热衷于捉弄他,最好是看他哭出来。   但好在一路都没人拦他,简清顺利地下楼,走到客厅。   那里原本是沙发,现在则都被搬走,只留了一个巨大的、盖着黑布的长方体。   而两盏蜡烛亮在那里,散发出昏暗的光。   他最初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才意识到,那似乎是……妈妈。   简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心里想着,就待一会儿,不会被抓到的。   雷声还在响着,响一声抖一下,简清的脚步便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冲过去,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不……并不陌生。   简清仰着头,呆呆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人。   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黑衣,身姿笔挺地站在棺材的另一边,看上去竟像是隐在黑暗中,不怪简清方才没看到。   可让简清注意到的,却是那张与母亲极为肖似的脸。   一时间,连雷声都忘了,简清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喊:“……妈妈?”   可当那少年垂眼扫过来时,简清立刻意识到,自己认错了。   那双眼冷淡又漠然,可落到他身上时,却露出了他所熟悉的兴味,或者说是恶意。   ——每当那些哥哥想要捉弄他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本能地想跑,可又怕这样的举动更惹怒眼前人。   近乎是无声的对峙,直到又一声雷响起,简清猝不及防,抖得更厉害了。   然后,他便看到眼前人笑了。   “过来。”   简清不敢不听话。   他慢吞吞靠近,又听简修竹问:“认识我吗?”   他摇头。   简修竹嗤了一声,像是彻底失去兴趣,不再理会他了。   但并没有被允许离开。   他只能僵着身子坐在一旁,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块黑布,直到思维一点点沉下去。   简修竹仍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母亲,眼神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悲哀。   他曾劝她离婚,且有这个能力帮助她,毕竟简家显然不适合她。   她还痴心觉得爱能改变一切,可就连失去幼子的悲痛,她的丈夫都无法与她共担。   以至于走投无路,情绪无可发泄,竟将简清带了进来。   简修竹垂下眼。   他当然知道母亲特意要让自己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无非就是……   身旁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晃动的声音,简修竹思绪一停,本能伸手去接,便捧住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轻飘飘的、跟片落叶似的。   -   柔软、温暖。   就像是在母亲怀中醒来一样。   简清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昏暗。   大脑还有些刺痛,他恍惚意识到,自己昨晚好像又梦到过去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缓过来,能看到周围模糊的轮廓。   他垂下眼,不再想了,只是起身时动作还有些滞涩。   而简修竹便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简清早已习惯,慢吞吞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时,并不意外地在桌上看到了饭菜。   温度正宜入口。   他尽可能将这顿饭的时间延长,毕竟不知简修竹今天又会想出什么新的东西来折腾他。   这让他感到陌生。   哪怕是在最开始,刚认识时,兄长也没这么粗暴地对待过他。   ……真的只是因为那张收养证明吗?   简清有些出神了,直到忽地听不远处一声轻响。   是简修竹合上计算机望过来,不冷不淡道:“沈念要见你。”   ……   一直到下车时,简清都是很意外的。   毕竟上次来时,沈念似乎还与晏止行闹了很大矛盾,虽然后来貌似是和好了。   ——这还是兄长告诉他的。   在床笫之间,含着恶意和兴味地告诉他,看他茫然地仰起头,看他露出困惑和恐惧的眼神,然后再摧毁他的意识,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晏家的布局让他想起过去的简家,最开始让人难以忍受,可后来长兄将所有欺凌过他的人全都赶走,再由他们两人一点点布置起一个新家。   但也很久没能出过那间房了。   简清几乎是恍惚了,他又回想起最开始,沈念担忧地提醒他时,他还毫不在意。   可现在看看……就连血缘兄弟都能毫不留情痛下杀手的简修竹,怎么会对他一个鸠占鹊巢的人手下留情?   很快他见到了沈念,对方看上去状态很好,头发长了些,柔软而蓬松,皮肤看上去也很好,是休息充分的样子。   这让简清感到了一点安慰。   但沈念就不这么想了。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简清。   不得不说简修竹对简清的照顾很到位,一如幼时那般,可沈念还是敏锐察觉到了好友眼角眉梢的倦意与烦躁。   他没理会正虚与委蛇的晏止行和简修竹,伸手就去拉简清。   简修竹瞥过去,伸手想拦,却奈何晏止行动作更快。   “关于S市那个项目……”   晏止行声音平静,微微笑着对简修竹做了个“请”的手势。   简修竹望他一眼,动了下唇。   是个无声的【卸磨杀驴】。   但没办法,谁叫他们现在甜甜蜜蜜,简修竹兄弟俩却出了大问题呢?   是帮一个不知何时就会背刺自己的人,还是帮自己的伴侣……   如果是简修竹先走到这一步,想必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吧。   晏止行笑了笑,态度闲适,是无声的炫耀。   简修竹与他对峙片刻,才不情不愿败下阵来。   另一边,沈念脚步越来越快,直接拉着人进了自己房间——没办法,再睡一间房他会受不了的——锁上门,这才转身认认真真去看简清。   “你哥跟你生气了?”   这是沈念的猜测。   其实说起来还有些心虚,毕竟前几日求救的是他,要简清深夜带着简修竹来接人的也是他,但鸽了简清又跑回去找晏止行的也是他……   之后又是三天颠倒昼夜,等他终于浑浑噩噩想起简清时,却发现居然联系不上人了。   不论是电话、短信还是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这才觉得不对劲,只能求救于晏止行。   那时晏止行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沈念并没有多想。   他紧紧盯着好友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蛛丝马迹。   可简清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慢慢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跟晏止行,是怎么和好的?”   沈念:“???”   总而言之,在两个多小时后,沈念才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很难以置信地看看简清,又转头去看书房的方向,仿佛目光可以直接透过墙壁,狠狠钉在简修竹身上般。   过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沉默,毕竟在沈念心中,简清与简修竹还是圈子里一对难得关系不错的兄弟,兄长虽忙却也从没忽视过弟弟,甚至在弟弟被校园霸凌时千里迢迢飞回国给弟弟出头加转学,而弟弟也很依赖哥哥,开口字字句句都不离哥哥两字……   “等一等,”沈念抱着脑袋,只觉得太阳穴都一突一突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只化为一句话:“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简清愣了下。   沈念掰着手指,开始认真盘算,“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可以考虑把户口迁出……呃,现在应该没法迁集体户口了?这个可以缓缓。”   “另外,”沈念忽地停了一下,抬头看看简清,道:“这算故意伤害了,而且晏止行也会帮你的。”   “公司的话……”   沈念还要继续盘算,却忽地被简清抓住胳膊。   他疑惑抬头,便见对面人嘴唇开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耳尖却是一点点红起来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简清超小声。   沈念盯了他两秒,唇角便一点点翘起来,最后停在了一个奇异的角度。   “这还不简单?”   -   一直到晚饭时间,简修竹才过来抓人。   晏止行试图留对方吃晚饭,但奈何简修竹实在看够了他那一副可憎的炫耀嘴脸,断然拒绝。   若说结婚的话……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做得混账事够多了,不差这一件逼婚。   但当务之急得先将简清的户口迁出去。   简修竹一边思索着,一边朝简清伸出手。   只是一个本能的动作而已,他也早习惯了简清的无视。   毕竟确实是他强求……一如他的母亲。   偶尔,简修竹也会想起她。   父母在他人生中扮演的角色实在太少,更多时候他是在祖父的带领下,学习着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简修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继承了她的血脉。   眼底深处掠过点点像是讽刺的情绪,可指尖却忽然传来另一人的温度。   简修竹难得愣了一下,过了两三秒才垂下眼,盯着那比他颜色稍浅些的,还微微发着抖的指尖。   是恐惧吗?   他抬眸,看向简清,只是脸上神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动。   他说:“走了。”   简清低低嗯了一声,又朝沈念挥手道别。   那两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沈念放下手,便被晏止行拉进怀里。   沈念哼了声,却没推开。   晏止行便懂了,声音低低的,落在耳畔,让沈念又有点不自在了。   “你都知道了?”   沈念嗯了一声,还有点恼怒,“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晏止行立刻认错,毫无心理负担地将简修竹卖了个干净。   沈念这才算作罢,又望望简清两人消失的方向,还有些担忧。   不过……看方才简修竹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对简清怎么样吧?   他不太确定地想。   另一边,一路沉默。   只是攥着他指尖的力度越来越重,最后都有些发疼,简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挣了一下。   简修竹立刻抓得更紧。   但简清想想之前那些更过分的对待,又觉得他现在的态度还不错。   也行吧。   他转头望着路边的花草,忽然又想起了昨晚那场梦的后续。   他浑浑噩噩在灵堂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被子也蓬松柔软。   葬礼结束后,长兄居然也留了下来,仍是不冷不淡的态度。   但那些所谓的哥哥们,再也没敢来欺负他。   简清不傻,当然知道是长兄的原因,可那时候太怯懦,连道谢都不敢。   一直到母亲下葬后的第一次雨夜,前所未有的轰鸣雷声,闪电似乎要劈碎天地。   他将自己蜷成一团发抖,可最后还是怕狠了,竟跑去找了长兄。   之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简修竹接手了他的一切,包括在哪里上学,请什么家教老师,乃至于一日三餐。   唯一的变量出现在中学时期……他被绑.架了。   那时候兄长正忙于国外事务,其他简家人也都忽视他,只象征性报了警便再不过问。   他被绑在废物工厂的角落,浑噩过了两三天,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可简修竹救了他。   代价则是胸口的一道伤疤,就在昨夜,他还仔细看过。   之后,简修竹在医院躺了快半个月。   那时候他被简修竹养了快十年,早就熟悉起来,习惯在长兄面前撒娇乃至伤心,又怕压着人伤口,便坐在病床旁边哗哗流眼泪,甚至低血糖晕过去一次。   于是简修竹便强制性给他转了学,想让他分心。   可那段时间,他刚经历绑架,又初到一个新环境新学校,加上担心哥哥,整个人沉默极了,也因此被陈二他们盯上,想“立威”。   是沈念救了他。   那时候的沈念并不知道他刚经历了什么,只是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他融入了新环境。   简清当然感激他,可当沈念开口说要他去“报复”,比如说踢地上人一脚时,他又有些不明白。   兄长从不会这样教他。   只会要简清开心,要简清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剩下一切,都有他代劳。   可沈念却很难理解这段话,盯着简清看了片刻,才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简清当然不会这么认为……毕竟兄长还在医院躺着。   而后来兄长听说这件事后,更是直接让陈二退学。   可他尊重了沈念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很好奇这种想法产生的根源。   但现在,沈念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信任交付出去,他却相反了。   简清垂眼,盯着自己与简修竹相握的手,又想起了那份收养证明。   那是个意外,他去找母亲的某件遗物……   那个房间,他幼年时同母亲一同住过,成年后也经常会静坐。   可却不知怎的,翻出那样一个将他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东西。   那时他握着那张薄薄的纸,还没来得及为纸上内容惊诧,就先被背后的脚步声惊出一身冷汗。   身形高大的男人停在他身后咫尺距离,将所有光都遮去,地上的阴影扭曲着像是要将他吞噬。   声音低沉,响在耳畔,带着某种让简清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找到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可下一秒便被男人轻而易举禁锢住。   然后,再也没能踏出那个房间。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叮铃声,那是禁锢他手腕脚踝的金链。   简清又有些恐惧了,毕竟后来兄长的表现让他觉得很陌生。   但他又回想了一下沈念方才教的,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一路无话,简修竹也没再向他投来哪怕一瞥,一直垂眼看着手机,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直到吃过晚饭,洗漱完都是这样,让简清心里更没底了。   这时候,他才有些恐惧地发现,比起粗暴的对待……似乎还是漠视更让他难受。   于是,在简修竹又一次经过时,简清主动拉住了对方的手。   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温度稍高一些的。   简修竹停下脚步,垂眼望过来,似乎要说什么,可简清动作更快,闭上眼主动吻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夜深,连灯光都迷离,他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眼前似乎都一闪一闪,连意识都快要消散,只本能地去抓简修竹,去讨要拥抱。   是最本能的行为,只不过在过去都被拒绝、被压制。   简修竹抬手去抓金链,清脆的叮铃声让他冷静了些,也让简清被迫打开更多,也更漂亮了。   “……沈念教你的?”   ——他不该问的。   简修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毕竟不论是怎样的原因……简清对待他,确实更亲近了,不是吗?   他向来只看结果。   可气息交错间,那双漂亮的眼里清楚地映出了他的面孔,于是他便停下了,并鬼使神差地开口。   简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伸手想要去抓简修竹的脊背,可抓不到。   他只能啜泣着,几乎是委屈地说:“你亲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结束~正文里提到过的情节就不细写啦   其实哥哥就是恶趣味加嘴硬心软,觉得简清一定不会接受所以干脆一开始就玩那个什么咳咳,所以顺毛撸就很轻松搞定! 第89章 番外五   在确定关系的后一周, A市又下了雪。   沈念迷迷糊糊抬起脑袋,望着窗外夜色下,泛着光的银白世界, 唔了一声,伸手去抓晏止行。   “不要了……”他声音含糊, 嘟哝着:“我想出门玩……”   毕竟一开始, 确实是沈念理亏, 而晏止行又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也因此,在这一周内, 沈念顺从极了,由着晏止行胡闹, 只是闹得狠了才会哼唧两声, 又抬起那双泪盈盈的眼, 小声喊疼。   晏止行只好停下来, 又将沈念托起些, 哄他, 轻轻吻他耳尖。   这个时候, 便往往能得到沈念一个湿漉漉的、蜻蜓点水般的吻。   晏止行无奈, 将人抱进浴室。   室内水汽氤氲, 沈念浸在温热的水中, 眼皮便一点点坠下去, 最后小小打了个哈欠, 抬手时还带起一小串水珠, 沿着胳膊滑下去, 晶莹莹的。   “困了……”   他眨了下眼睛, 很放心地将自己交出去, 在温暖模糊的水汽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之后的一切都混沌, 沈念倦怠地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似乎在往下滑。   但很快又被另一双熟悉的手托住,他挣扎了一下才睁开眼,眼前一片水雾朦胧。   沈念有点疑惑地扑腾了一下,手臂便划过一片温热微烫的水花,他茫然地眨了下眼,转头看到了晏止行。   男人与他贴得极近,一转身,鼻息甚至都交错,沈念本能地想站起来,却没意识到脚底一滑,直接栽下去,两只手扑腾着想抓住什么,但下一秒就被晏止行捞进怀里。   然后,两人同时低头,看向沈念正按在晏止行胸口的手。   沈念:“……”   他已经彻底明白这是在哪里了,立刻转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用后脑勺对着晏止行。   晏止行盯着他的背影,朦胧的水汽便衬得那本就清瘦的肩胛骨更漂亮了,让人无端想起振翅欲飞的蝴蝶。   沈念趴在温泉边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   ……还行,起码是有衣服的。   他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凶巴巴想质问晏止行:“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他不是都说了,他要睡觉吗?   晏止行便笑着将他揽过来,低头亲了亲他耳垂,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掩耳盗铃般将脸埋下去,可耳尖却一点点红起来。   可爱。   他慢条斯理道:“是念念说要出来玩的。”   那沈念睡了,具体去哪里玩,可不就是晏止行说了算吗?   沈念一时愣住,认真想起片刻,才终于想起自己昏昏沉沉时说出来的话。   那好吧。   晏止行将人往起托了点,又低头吻了吻沈念颈侧,声音沉沉的,问:“我听了念念的话,念念准备给我什么奖励?”   ……奖励?   沈念有点疑惑地抬起头去看晏止行,可眼神还没来得及落在晏止行身上,便被拢住眼睫。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眼睫不受控地抖了下,旋即有细密的吻落在颈侧。   像是暗示,也像是单纯的吻。   这一周下来,沈念对这种事可太敏.感了,本能地挣扎起来,晏止行便不轻不重拍了下他屁.股。   夹杂着温泉水.声,分外羞.耻。   “乖。”   晏止行道。   沈念还想挣扎,可又怕晏止行做出更多突破他底线的事情——虽然在这一周里已经做过很多了。   他早知道该怎么对付晏止行,委委屈屈地安静下来,做足了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小声说:“那你轻一点嘛。”   晏止行垂眼望着怀中人,忽地笑了声。   沈念心中骤然冒出点不太好的预感,可还没来得及反抗,眼前便重新一黑。   是晏止行不知从何处找了条领带,将他眼睛都蒙上。   视觉失去,那其他感官便分外鲜明起来,近在咫尺的水声,还有徘徊在尾椎骨的奇怪感觉……   沈念便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转头想要去看晏止行,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能凭着直觉去找晏止行的存在,可指尖才刚伸出去,就被攥住,而后被拉起。   “乖念念。”   “你每次都这么跟我说。”   晏止行声音轻轻的,含着点笑意,又离得太近,沈念甚至能察觉到那滚烫的吐息洒落在颈边,让他忍不住敏感地躲。   甚至连声音都开始可怜地发抖了。   “疼……”   可晏止行这次却没任何怜惜,只是安慰般亲亲他肩头,道:“不会的,念念。”   毕竟沈念每次都这样说,而这次他甚至还没进去。   他垂眼望着怀中人,注意到那可怜又可爱的颤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温热的水一同涌进去,最初是怪异的感觉,可挣扎全被按住,被晏止行抱进怀中,似是安抚,也似是折磨。   眼前一片昏暗,很快便分不清是因为那条领带,还是因为意识都快要消散。   沈念恍惚中听到了水声,极近,让他忍不住抽泣起来……   想拒绝,可指尖仿佛坠了千斤重,连脱离水面这个动作都无法做到,只能无助地放任自流。   他猛然坠下来。   ……   这一次,晏止行终于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没想到最后一章番外一点沫沫都会被锁!很好晋江你让这篇文的一生完整了   我又碎了……   这里附赠一个古早味的相性一百问(?其实只捡了几条出来)~注意避雷!!!   4 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沈念:不太好   晏止行:糟糕   5 对方的性格?   沈念(不太确定):很好说话?也挺温柔的   晏止行:很可爱的小刺猬,有时候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沈念:李家门外,一次雪夜的时候   晏止行:刚与父亲对峙完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沈念(目移):就是……禽兽而已   晏止行(意味不明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受了伤的漂亮小麻雀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沈念:最开始是……觉得被抱起来很舒服,后来就莫名其妙觉得哪里都很好   晏止行:都很喜欢,很可爱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沈念:(保持沉默,但耳尖露出可疑的红)   晏止行:念念、宝宝、小刺猬、小骗子、……(被忍无可忍的沈念一把捂住嘴)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沈念:(继续保持沉默)   晏止行:能更热情一点就好了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沈念:都挺好的……如果那方面节制一点就更好了(小小声)   晏止行:体力太差……咳,没有   54 初次口口的地点?   沈念(小声):就……床上啊   晏止行:卧室里   55 当时的感觉?   沈念(声音更小了):挺好的   晏止行:很好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沈念:不记得……没看清   晏止行:……很漂亮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沈念(声音低得快听不到了):就,疼……当时还没反应过来……   晏止行:早安   58 每星期口口的次数?   沈念:不太清楚,最后基本都没意识了   晏止行:基本都是看念念同不同意吧   沈念:?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沈念(斩钉截铁):两次,最多三次   晏止行:(瞟了身旁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保持了沉默)   70 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沈念:如果对象是晏止行的话……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发生吧?不过对于这句话本身我是不太认同的   晏止行(笑):已经尝试过了   79您对SM有兴趣吗?   沈念(镇定):没有   晏止行:尝试过了,念念很可爱   82 口口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沈念:体力跟不上吧……根本推不开   晏止行:没有   83 在迄今为止的口口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沈念:是在公司办公桌底下,……应该是晏止行更紧张才对,可是他太会装了   晏止行:还没尝试,但跟念念的答案差不多   沈念:?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沈念:(奇怪的沉默)   晏止行:念念很可爱   (奇怪的答案。   会场陷入奇怪的沉默)   90 在口口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沈念(继续镇定):没有   晏止行(笑):前面已经回答过了   98 口口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沈念::一般都是被帮忙的一方……不过也有几次我主动的时候是自己脱的,虽然到一半就会被晏止行接手……   晏止行:自己脱   99 对您而言口口是?   沈念(思考):是被爱的表现吧   晏止行:自然而然的、能让两个人更亲密无间的事情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沈念(垂眼):……只有你了   晏止行(很自然便对上了恋人的脑回路):嗯,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