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刺   作者:吸猫成仙   文案:   八年前双向暗恋,八年后拔刀相见   -   冷脸洗内裤攻X心狠手辣的娇妻 双A变AB   八年前,裴仕玉将被揍得半死的费黎捡回家。   生活优渥的裴少爷不仅救下费黎一命,还可怜他穷困无助,将他介绍到自家公司,让他可以混口饭吃。   独生子裴仕玉第一次拥有同龄伙伴,不顾主从阶级,将费黎当作最好的朋友。若不是属性相同,无法标记,他甚至动了和费黎成为伴侣的心思。   裴仕玉从未期望费黎报答他什么,但做梦也没想到费黎会将他算计得渣都不剩。   农夫与蛇的故事再次上演,裴家独生子被人取代,在这世上销声匿迹,裴氏集团新任总裁叫费黎。   八年后,酒吧街多了一位名叫Jade的头牌。   据说这位Jade英俊又潇洒、风流又多情、笑容最迷人。多少富商豪门只为博他一笑,名表豪车送不停。   在这声色场所混迹多年,Jade早知道如何在客人中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但他没想到还能再见费黎,这次是他高高在上,并居高临下地问:“叫Jade是吧。听说你很会笑,给我笑一个多少钱?”   是个披着虐文皮的甜文哦,前面吞的每一口刀子最后都会变成糖,超甜我保证!   标签:他超爱文学、写作纯刺读作纯爱、强强、正剧、HE    第1章   裴荣,启明市著名女企业家,因病不治而逝,享年仅56岁,商界震动,网上一片哀悼。   这样极富魅力的成功人士,却如此早逝,不仅让人扼腕长叹,更让人担忧荣晟的未来。如今裴家只剩裴荣独子裴仕玉,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实在让人怀疑他是否担得起荣晟这副重担。   裴仕玉洗了把脸,撑着洗手台,看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   脸色过分苍白,好似刷了一层白漆,要和眼前的白墙融为一体。嘴唇也无血色,眼圈却格外红,眼球布满血丝。   告别仪式还没开始,要不是身上板正的黑色西装支撑着他,他险些就要倒下。   门推开,裴仕玉从镜子看到进来的费黎,目光跟随他挪到身后的置物柜,看他从柜里叠放整齐的毛巾里抽出一块,默默递过来。   裴仕玉擦干脸,镜子里的自己也并没有好一点。   费黎又从裤兜摸出一支滴眼液。两人身高相当,裴仕玉靠着洗手台支出腿去才矮下身,他仰起脸。   母亲离世这几天他情绪失控,哭得太多眼睛充了血。费黎就随身带了滴眼液,找着机会就帮他滴两滴。   药水润湿肿胀发疼的眼球,裴仕玉一闭眼,多余的水分挤出,又像两行清泪。   费黎见状,又把毛巾递给他。   这次裴仕玉没接毛巾,而是拉他手腕把人扯过去抱住,埋在费黎肩上。   费黎空咽几口,像是要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   裴仕玉主动说道:“放心,我没哭。”   他听到费黎重重地吸气,而后缓缓说道:“嗯,别哭。”顿了顿,他补充,“以后都别哭。”   “不会哭了。一会儿仪式就开始,我不能哭,不能让人看我家笑话。”   若说人的成长是一瞬间,那么裴仕玉真正长大就是在母亲逝世那刻。他知道从今往后,最爱他的母亲没有了,最安全的庇护也没有了。有一些人虎视眈眈盯着他家公司,更多人等着看他笑话。而那些曾经支持和仰仗他母亲的人,往后只能仰仗他。他得要成为别人的庇护。   屋外钟声敲响,费黎推了推他:“要开始了。”   裴仕玉更用力揽住他的腰:“再一会儿。”他在费黎肩上蹭了蹭,浓重的鼻音把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哽咽,“谢谢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我身边,往后我只有你了黎哥。”   费黎只比裴仕玉年长两月,裴荣收他做义子,就让裴仕玉叫哥哥。   裴仕玉不愿叫哥,平常都叫名字,私下叫他“小黎”,费黎从来都由着他。这样郑重叫“黎哥”还是第一次,也说明他再也承受不住更多挫折了。   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安慰他,哪怕一句陪伴的承诺,至少也该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费黎心乱如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手臂也沉重得无法抬起,只在裴仕玉看不见的角度,盯着镜子里自己深沉阴鸷的脸。   仪式开始,整个启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皆出现在这次的告别仪式上,送上一句“节哀”。   裴仕玉对前来瞻仰的人也还上一个拥抱,和一句感谢。   和刚刚靠在费黎肩上放肆软弱不同,此时他握手和拥抱都带了力度,声音低沉平稳,将悲伤收敛至庄严。眼睛半阖,垂下的浓密眼睫足以遮住满是血丝的眼球,也将他的视线压低,让他显得稳重得体。   裴仕玉就这样站在母亲的水晶棺旁。棺里的母亲平和安详,一旁的他高挑笔直,像刚长成的树,已经经得起风雨。   这也是Alpha的天然优势,他们拥有高大健美的身形和无可挑剔的五官,这种压倒性的美丽也是一种最自然的伪装。当人们的目光都被表层的美丽截获,就会忽视掉那层完美皮囊下的种种情绪。   这种场合,主人家没有失控嚎啕,宾客自然也不好哭哭啼啼。仪式安静地进行着,只有克制的悲伤,和神圣肃穆的氛围。   前来吊唁的人太多,裴仕玉身体和精神都绷得太久,在疲惫间有点走神,眼神飘忽到身旁的费黎身上。   他站得同样笔直,神色同样肃穆,他肩上还有滴眼液蹭上的湿痕,提醒着裴仕玉他并不孤独。   母亲去世,费黎一直没有表现特别的情绪,不曾像他那样恸哭,也从未精神崩溃。好歹母亲也是他干妈,照顾他、提携他,家里有人说他是白眼狼。但裴仕玉并不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伤心是好事,反而是费黎的沉稳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母亲在半年前,执意收下费黎做义子,让他们兄弟相称,到这时裴仕玉才醒悟她的用意。   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放心留他独自面对眼前这一起,才执意认亲,留给他这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亲人和同伴吧。这么一想,裴仕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上来,鼻子阵阵发酸。   这些天他一直不敢看母亲的遗像,这时间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并默默立誓,他一定不负众望经营好家里的企业,照顾好母亲曾经照顾的那些人。   瞻仰结束,宾客皆落了座,裴仕玉整理了一下情绪,拿着悼词走到人前。   宣读母亲生平时,宾客里有人触景伤怀,发出低低抽噎。被这情绪感染,裴仕玉喉咙开始发堵,又忍不住要哽咽,他只好去看坐在前排的费黎。   费黎正安静注视他,一双狭长凤眼,眼神无波。同为Alpha的他,此时更像一座完美的大理石像,克制内敛、坚不可摧。被这种沉静感染,裴仕玉平稳念完所有悼词及感谢语。只等主持人说完结束语,“告别仪式”这一部分就可以结束了。   正当主持人要上前,一直沉默的费黎突然站起来,走到众人前面。   他压了压手掌,示意宾客不要起身:“请大家再稍坐片刻,根据裴女士的遗愿,我要在葬礼上公布她的遗嘱。”   宾客面面相觑,遗嘱这么重要且私人的东西,怎么会在葬礼对所有人公布。况且此时门外一众媒体正架着“长枪短炮”,期待着捕获今天的头条。   所有人都看向裴仕玉,期望他这唯一的继承人能做出一些说明。   裴仕玉更不解,他从不知道母亲有单独立遗嘱。更让他不解的是,费黎竟称他母亲为“裴女士”。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张白幕降下,遮住后面的遗像,裴荣活生生出现在投影里。   场景虽是医院病房,她人还未到病程晚期,很有活力。摄像头后的律师先是问了她几个问题,确保她神志清楚、有自主能力,她便开始清晰叙述遗嘱的内容。   “……我将上述荣晟药业集团所有股份、公司管理权,以及我个人名下所有财产,包括房产车辆、基金股票、银行存款、古董珠宝等,全部遗赠给我的义子——费黎……”   名字念出,全场哗然,也包括裴仕玉这所有人默认的荣晟唯一继承人。至于裴荣后面说的话,已经淹没在了嗡嗡人声中。   也不怪大家惊讶,谁又能想到,一个百亿富豪去世,指定的继承人并非自己唯一的亲儿子,而是一个不知来历的“义子”。更离谱的是,公司和财产全部给了这位“义子,”一个子也没给亲儿子留。   怎么会有这样让人难以置信的遗嘱。   比众人更震惊的是裴仕玉,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   已经有人帮他提出质疑和不平:“这遗嘱不对吧,裴总难道没有给她儿子留一份遗产吗?”   费黎坦然地举起手里另一份纸质遗嘱:“无论视频,还是我手上这份,都是裴女士本人亲自制作,由律师和年先生见证。任何人怀疑其合法性,我都可以配合调查。”   “你又是谁?你跟裴荣什么关系?”   “这是私人问题,不便回答。”   这时裴仕玉已经回了神,念叨着:“不可能,妈妈不会立这种遗嘱,绝不可能……”   他大步上前,一把抢过费黎手里的纸质遗嘱,埋头一目十行地看完,最后的签名,的确是他母亲的笔记。   可是他不相信。   他扬手撕碎遗嘱,人在气急时,反而会遏制不住大笑。等他笑声截然而止,一手揪住费黎的衣领,失智怒吼:“你在我妈去世前,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这是她自己的遗愿。”费黎冷静地看着怒不可遏的裴仕玉,“你该尊重她最后的愿望。”   “不可能,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仕玉想不通,比起财产,母亲立下这么反常的遗嘱,更令他心焦。一定是有人逼迫了她,或者用什么威胁了她。而最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眼前这最大的受益人费黎。   他盯着他,睚眦尽裂。他对费黎那么好,他妈妈看费黎无依无靠还将他收作义子,给他一个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放开我。”费黎用力扭开裴仕玉抓他的手,不耐烦地,“你要是不信,大可找人鉴定遗嘱真伪。”   “费黎,你……”裴仕玉回头看到年俊峰。   这个在他父亲意外去世后,从小照顾他长大,也是母亲最信任的人:“年叔,你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告诉我,费黎对我妈妈都做了什么?”   年峻峰立在一旁,脸上是裴仕玉从不曾见过的冷漠:“你看到的就是真相,有律师见证不会有假。你长大了,要学会接受现实……”   “骗人!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伙儿的,都是骗子。为了钱才来到我和妈妈身边……”裴仕玉歇斯底里怒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身边人的背叛,比母亲的去世更令他难以接受。裴仕玉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却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最可亲的长辈,最信任的朋友、兄弟和……伴侣,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刚失去母亲,刚失去庇佑,在他人生最脆弱的时刻,刺向他的刀不是来自对手,而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他踉跄几步,抓起宾客席的椅子,用力砸在费黎头上。   分明是砸别人的头,却也像被当头一棒,他耳朵里全是尖鸣,逐渐模糊的视线看见费黎头上涌出的鲜血,接着是扑上来护着费黎的年峻峰、过来拉开他们的宾客,和围上来的保镖。   保镖用力摁住他,扭住他的胳膊,制住他的后背,将他按趴在地。尖啸的耳鸣和人群的喧嚣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唯独看见费黎被血染红的眼睛和颤抖的手,还有他战栗的声音。   “我既继承了房产,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不想在家里看见他,把他丢出去。”   几个保镖合力将裴仕玉抬起,将他丢出门外。同一时间,无数摄像机围上来。   裴仕玉那张满是眼泪、愤怒扭曲到完全失真的脸,被印在纸媒最大的版面和挂在所有门户网站的首页。裴荣一纸离奇遗嘱,引发社会各界万般的揣测,也让裴仕玉成为启明市很长一段时间的头条新闻。   直到那之后一个月,费黎继任荣晟药业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并将荣晟改名黎光,他那年轻挺拔又傲慢的身姿,才再次印满杂志首页和占据各大门户网站,将裴仕玉那张扭曲的脸全部覆盖。   裴仕玉这个名字,也从此消失在大众眼里。    第2章   八年后,启明市的高档会所Stella。   “Jadie,我要说我觉得自己是个穷人,你肯定觉得我在无病呻吟。”打扮精致的女人摇晃手里的酒杯,随着转动,她中指上的铂金钻戒便闪耀着烁烁光芒。   她身旁的英俊男人像是有了些醉意,慵懒地趴在吧台上,撑着下巴,撩起眼皮,从下往上专注看她:“只要你想说,无病呻吟我也爱听。”   这里男人说话都这个腔调,她早已经免疫了羞赧,敞开心扉倾倒她最近的烦恼。   “虽然在普通人眼里我已经够有钱了,但在我交往的圈子里,这点家资根本不够看。   “还有我的朋友们,每天打扮漂亮,只想去哪儿度假,去哪儿购物,从来不想从哪儿来钱。我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大部分时间灰头土脸,只有来这儿见你才抽空打扮一下,都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完,她一腔愁闷,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Jade碰她空了的酒杯,陪着将手里的酒喝尽。   “我也不知道生活是为了什么。”他看着女人缓慢眨眼,一双多情眼瞳,此时带着点无辜的茫然,“你把问题上升到哲学的高度,我只是一个男公关,我怎么答得出来。”   “那你是骗我,你根本不爱听我无病呻吟。”   “我爱听你无病呻吟,只是不爱听你说自己赚钱辛苦。因为我要赚你的钱,听到这些我会于心不忍。”   “你们还会于心不忍啊?”   “当然会,我们也是人,多少会有点人性的。”   女人被逗笑:“给你花的钱不算什么了。还喝得下吗,我再叫一支?”   不需要她招呼,Jade一个响指,酒保就又拿了一支同样的红酒。中等档次,也价值六位数。   她有些诧异,按理说这种机会,他们都会点最贵的。她第一次见男公关会帮客人省钱,心里一动,定在Jade身上的目光一时没有移开。   以为她仍想得到答案,Jade便说:“人天生不同么。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有人费劲全力也一无所获,人与人的差别就像大象跟椰子,不用和人比嘛。”   女人看了他一会儿:“原来你没有喝醉?”   Jade挑眉:“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你怎么总是歪着倒着,我都很少看到你站起来。”   “这个啊……”Jade摸着高脚杯的杯柄,“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一定不要让客人感到压力。我个子高,又是Alpha,面对女孩就尽量收着点,免得吓着你们。”   “你看我这么容易被吓着吗?我又不是Omega,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Jade依言站起,她不得不仰头看他。即便在Alpha里,他也算高的。   她见他挪近一步,突然俯身,两条胳膊撑着吧台,轻而易举就将高脚凳上的她圈在中间。明明身体毫无接触,她所有的安全领域这时却全遭侵犯。怀抱顿时化作牢笼,她也变作猎物。   带着侵略性的雄性气息靠近:“喜欢这样?”   刚还俊美的五官和多情的眼神,因这一低头,全部藏进深邃的阴影里,Jade身上的气质也陡然变得陌生,仿佛危险临近。   她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在出言阻止前,Jade坐回原位,有点失望地:“我就知道你只喜欢温柔顺从的。”   她喝下一杯酒,压下刚才的心惊,却止不住还在狂跳的心。按理说她是Beta,感受不到Alpha的气压才对。   她急需随便问点什么,打破这种被主导的感受:“你真名是什么?”   “嘘,我们这行还有个诅咒,不能告诉客人真名。”Jade一脸神秘莫测,“如果告诉了客人真名,最后却没能和客人结婚,厄运就会同时降临到这两人头上。”   还是那个熟悉的Jade,女人松了口气,翻翻眼白:“是不是只要别人问你名字,你都拿这套说辞搪塞?”   Jade笑:“当然不是,碰到真要跟我结婚的客人,我就不能这么说了。”   “你真是……”女人嘟囔,“我不喜欢你的名字,Jade,听起来像‘假的’。”   两人正你来我往,其乐融融调情,头顶一阵巨大轰鸣。女人柳眉微蹙,不耐烦地抱怨了句:“楼上什么声音?”   Stella Hall占据城市地标摘星大厦最顶上三层。   一层是金碧辉煌的大厅,酒水卡座、音乐舞池,各种娱乐。二层是高级包间,可以隔绝出来二人世界,进行一些更私密的服务。三层是恒温泳池、玻璃穹顶宴会厅、露天广场和停机坪,适合大型宴会和party。   “直升机的声音吧。”为解她疑惑,Jade立马叫来服务生询问,“三楼在做什么?”   “费总包了三楼办招待宴,人刚到。”   “费总?哪个费总?”   “费黎,黎光集团的费总,你不知道他?”   听到这个名字,Jade脑子里“嗡”地一声,像第一次跳进三楼那个玻璃泳池的深水区,顿时胸口紧压,有些呼吸不上来。   “费黎也会来Stella,啧啧。我倒是有点好奇他会点什么样的公关。”   Jade一时没开口,旁边的服务生贴心为客人解答:“费总请了南都分会的副主席,不叫公关作陪,特意叮嘱除了服务生不让其他人上去。”   说完服务生离开,女人察觉Jade神情微变,好奇询问:“你和费黎认识?”   Jade眨眨眼,看向她时,笑容如常:“不认识。”他将女人的酒杯倒满,夹起一旁配酒的精致点心喂给她,接着刚才的话题,“你想叫我什么都行,只要你开心,我都不介意。”   女人原本包下他整晚陪伴,结果却因家里临时有点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Jade以为客人提前离场,他也能早早休息。却没想到返回大厅时,被另一熟客给堵了。   三楼的生日宴会到了尾声,酒足饭饱,该醉的也都醉了。熟客脸颊涨红,口齿不清,拉着Jade的手,狂泄爱意:“宝贝啊,我的大宝贝,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可想死我了。”   Jade礼貌微笑:“黄会长,实在很抱歉,您今天没有预约,我没办法陪您。”他默默挣脱对方的手,转身要走。   熟客又一把抓住他,赶紧说:“我知道我没预约,可不是我不想啊,我约不上。你知道你多难约?”接着他压低声音,“宝贝儿,你知道我今天怎么来的?是费总邀请我来的,刚才我还和南都分会的何主席喝了酒,这说明什么?说明我马上就会飞黄腾达,也马上就能把你从这地方捞出去了。”   Jade声音已经冷下来:“黄会长,我何德何能得您如此厚爱。”   醉鬼却并没有听懂丁点言外之意:“你不要妄自菲薄,我说整个Stella只有你配得上我的真爱。”男人浸透酒精的小眼睛从Jade的额头一路刮到他胸前,定格在垂感良好刚好浮显胸肌形状的真丝衬衫,咽咽唾沫,“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为你把婚都离了,你知道我多爱你吗。”   此情此景,对于这里的公关来说,可谓家常便饭,也有完备的应对方案。经理已经带着人过来了,只看Jade脸色。   不用安保,Jade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应付这种醉鬼。只是在一楼大厅,也在其他客人眼皮底下,如果动粗,总归有损自己和Stella的形象。   “黄会长,您真的喝太多了,我送你回家吧。”只要把他送到门外,就可以丢给保镖和司机,把他强行押回去了。   醉鬼却挣着不走:“我不回家,你还要陪我。”   “我不能陪您,您今天没有预约。”   “预约,预约,你眼里只有钱?”他恼羞成怒,“我为你花了多少钱,啊?那么多钱,你现在就这么对我,连面都不愿意见了是不是?你他妈的就只认钱。”   他脱下手腕上的金表,另一只手腕的玉串,掏出车钥匙,还有脖子上的金牌,一股脑塞给Jade:“够不够?这些够不够买你陪老子睡一觉,你这钻进钱眼的小婊子?”   Jade懒得生气,只把那堆“杂物”还过去:“这是大家来找乐子的地方,您打扰到其他客人了。”他一个眼神,静待的经理和安保朝他这边过来。   在众人围拢之前,一只手伸进二人之间。雪白的衬衣袖口,精致低调的黑钻袖扣,瘦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支票。   手指的主人,一把沉稳嗓音,低声开口:“黄会长,钱没给够叫人怎么跟你走?”   说话间,他那手的尾指勾开Jade真丝衬衫的宽松领口,指尖一弯便把那张支票轻易塞进Jade衬衣里,拿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他的眼睛,眼含笑意:“别不开心,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多笑笑。”    第3章   一楼有人认出费黎,目光汇聚过来,看客窃窃私语。   不过他选了个好角度,塞支票的动作只给黄会长一人看见,其余被Jade挡了个严实。看客只以为黎光的年轻董事和工人工会的会长碰上,寒暄两句也不稀奇。   费黎留下五百万支票却并没强行要Jade跟他走,独自扬长而去。   看似花这五百万只为买他一个笑,相较之下,姓黄的想用他那些玩意儿换Jade陪睡才更像个笑话。   明知费黎财大气粗,这是用钱侮辱他,姓黄的也屁不敢放,反而担心会不会得罪对方。话说回来,这费黎也够邪性的,自己是个Alpha,难不成他不光玩Omega,还玩上了Alpha?   好像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秘密,姓黄的酒也醒了,收起脸上狎昵表情,露出讨好的笑:“小Jade啊,你怎么不早说你跟费总认识?”   他问这话时,一丁点也没从Jade脸上看出傍上好大腿的傲慢,以及轻而易举获得如此巨款的欣喜,反而一向上扬的微笑唇角此时压成一条直线。直到那漂亮嘴唇轻启,叫他:“滚!”   摆脱了纠缠的客人,Jade走出Stella的大门,身上的轻浮气如同水汽蒸发,风流圆滑没有了,只显得面色阴沉。   他掏手机打电话:“找到姓黄的,刚才那件事,让他闭嘴。还有,别让我在Stella再看见他。”   话说完,他也刚好到私人电梯间,按了上行键,电梯下来,进去刷卡,直上顶楼。   这晚的月色真好,哪怕玻璃穹顶垂下的百盏水晶吊灯,也拦不住缎蓝夜空上那一轮满月洒下的清辉。   晚宴已经结束,桌上杯盘狼藉,服务生来回穿梭在席间收拾,看见Jade出现在三楼有点意外。   “费黎呢?”   “你说费总,应该走了吧。”   “他做东,人还没走完,他不可能先走。”   大家面面相觑,交换眼神,估计这位头牌盯上了那位费总,计划勾搭。在这种场合,也是人之常情,有人卖他个便利:“没走可能在停机坪那边,你过去看看。”   爬上楼顶最高点那块圆形平面,大风猎猎吹乱他的头发,也将衣衫吹得紧贴在身上。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一眼就看见处于圆形正中的费黎。他正把南都分会的副主席何承厚送进直升机里,飞机螺旋桨发出巨大噪音,他弯着腰和那老头说话,说完帮他戴上防噪头盔,才摆手让驾驶员起飞。   送走最后一位贵客,费黎回头,看见站在这边的Jade。   Jade见他看见自己明显愣了愣。   这时又一架飞机的螺旋桨转动起来,有人跟费黎说话,大概是让他上飞机。费黎伸手挡开说话的人,朝这边过来了。   他停在Jade面前,看着他,一时没开口。   Jade双手插兜,也没开口,他被半长的松散卷发糊了脸,盯着费黎那纹丝未动的头发发愣,这人用的什么发胶?   时隔多年,费黎见Jade这样平静地盯着他看,喉头滑动几下,才说话。   “听不见。”Jade眉头皱起,忍不住骂,“还坐直升机,王八蛋真特么会装逼。”   费黎只看见他嘴唇在动,也没听见他说什么,干脆再进一步,两人快要面贴着面的距离。   这距离视野里就只剩下对方的脸了,费黎目光向下,点在Jade唇上:“我是说,今晚跟我走,飞机上有你的位置。”   Jade没说话,一嘬腮,将一口唾沫啐到费黎脸上。   他掏出支票,几把撕碎,再将那碎屑塞进费黎西装的胸袋:“费总第一次来,不知道Stella的规矩。我们只欢迎客人用自己的钱,不是骗的抢的,更不是偷的。”他凑近费黎耳边,温暖的、带着酒精的气息,柔软的发梢不经意挠着对方耳廓。   Jade轻笑,嘲讽味十足:“拿偷我的遗产来嫖我,真是不怕遭报应啊。”他撤回身,拍拍费黎鼓起的胸袋,“费总还是少坐直升机,我听说这玩意儿失事率挺高。”   费黎面不改色,从胸前掏出口袋巾抖开,带出来的支票纸屑在大风里翻飞。他揩净脸上的唾沫,低头又将那小方巾叠成整齐的三角形,放回胸袋。   他勾勾嘴角,有点无奈:“这么多年还记着。不过你也记岔了,有裴女士的遗嘱,就不是偷,是继承……”   提到那让人难以置信到诡异的遗嘱,Jade咬紧槽牙,下颌线变得格外冷硬。他至今仍没有找到那份遗嘱的破绽,也仍不知道眼前这混蛋究竟对他妈妈做了什么,让她立下这样的遗嘱。   “……你要实在想把那笔遗产拿回去,今晚跟我走。一次五百万,我一共继承大概五百亿,也就一万次……”   他话未说完,一阵拳风直抵他下巴,胸前的猛力推着他快速后退,视线倒转,等费黎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推到了飞机坪边缘。   现有的安全护栏对他们的身高用处不大,费黎上半身悬空,背后就是摘星大厦的千米深渊,眼前是Jade喷火的眼。   Jade揪住他的领带,话语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费黎,别以为我不会弄死你。”   费黎的保镖们大惊失色,匆匆赶来。枪栓在Jade耳边拉开,跟着是严肃的威吓:“放开费总!”   Jade斜眼瞟了瞟对着自己的枪筒,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别乱指挥,他放开我会掉下去。”费黎正了正色,“头牌跟我闹着玩,把枪收起来。”   “可是……”   费黎阴脸:“收枪,去飞机那边等着!”   保镖退散,费黎抓住Jade的手臂,将自己站正。   知道费黎是故意激怒他,Jade为自己还被这混蛋激怒感到可笑,又觉得上来跟他吵这一架实在无聊。他俩本身已经没什么可吵的,更再不必相见。   他松开费黎的衣襟,告诉他:“我不想在Stella看见你,你识点趣,以后也别在我眼前出现。”   不顾那束紧紧粘在他后背的目光,Jade转身下停机坪。在他终于觉得自己能够顺畅呼吸了,身后传来费黎的声音:“我只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回到Stella,Jade才松开无意识紧紧攥拳的手,手心已经掐出深深的指甲印。   天快亮了,独属Stella夜晚的喧嚣浮华,皆随着晨曦初露黯然消退。   空气里还残留着酒精和脂粉的香味,桌椅歪斜,酒杯倾倒。吧台后面层层叠叠散乱的空杯空瓶,诉说昨夜狂欢,却在此时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寂寥。   忙碌一夜,无论是出卖力气还是出卖笑颜的人都下了班,偌大的三层楼空空荡荡。寄生于Stella,却又有所归处的人们,只管享受它的繁华鼎沸,而不用面对天亮时它的黯淡时刻。   Jade随手拎起卡座里不知哪位客人剩下的威士忌,又从垮掉的香槟塔拿出一个杯子,倒掉里面半杯香槟,再给自己倒满,端着去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间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墙的显示屏。   他一脚踢开挡路的垃圾桶:“我问你,费黎今晚楼上包场,谁同意的?”   “我同意的。”廖兴眼见苗头不对,解释起来,“事情的确有点紧急,昨天人费总亲自打电话过来,想今晚预定三楼办个宴会。我看这时间恰好空着,就订给他了。时间紧急,看他也是个不差钱的主,我开口多要了一倍服务费。”   没想Jade根本不买这个账,冷声讥讽:“廖总真是越来越敢拿主意了。”   “哎,别‘总’不‘总’的,承受不起。”看Jade仍怒气未消,廖兴也很疑惑,“这有问题?”   “你作为Stella的老板,不知道有什么问题?我问你,Stella的规矩是不是会员推荐和会员预约?费黎他是会员吗?”   “人家费总想找个老会员推荐成为Stella的会员,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Jade沉下脸:“我只问你,他是不是会员,你同意给不是会员的人预约合不合你定下的规矩?”   “规矩不……”廖兴本想说规矩可不是他定的,显然现在说这话是火上浇油,“哎,不是……我这……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他赶紧双手合十,给这祖宗作了个揖。   “廖总,自己定下的规矩就要遵守,下不为例。”   廖兴只得顶下这口黑锅,点头,并试探问道:“你跟这费黎有过节?”   这时候Jade又不答了,转而问道:“今天Stella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话虽如此,廖兴又补上一句,“我听你的叫人去找黄会长封口,已经有人先找他了。应该是费黎的人,看来你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又是费黎。   稍微一想倒也好理解,要是传出黎光费总给一个Alpha公关豪掷五百万,恐怕不太好听。   而他不想跟费黎传出这种新闻,倒无关名声,只是时隔多年,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他俩也并没有想到一块儿去。   看样子费黎是事先知道他在Stella,故意来的,还有那五百万是刻意侮辱嘲讽还是别什么,Jade也不想深究。   看Jade意兴阑珊,廖兴摸不准他现在心情到底如何。但在是否要去触这老虎的霉头和好奇心的较量中间,后者占了上风。   “所以你还真跟费黎认识?”见他不答,廖兴追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认识你七八年了,我都不知道。”   Jade好笑:“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黎光的费总,南都分会现在的红人,就他目前的口碑和能耐,完全有可能在未来某届商会竞选中获胜,成为商会主席。你知道多少人想搭上他这条线,你不要这机会?”   Jade不说话,像在沉思。   廖兴以为他有什么欲擒故纵的新打算,就见他摆摆手:“你下班吧,我累了。”    第4章   红色跑车停在老城区杂乱的街边,Jade从车上下来,拐进路边一栋旧楼。   楼道狭窄,墙壁斑驳,他低着头才不至于撞到垂下的楼梯横梁。上了三楼,他停在一扇脏玻璃门外按门铃,玻璃门上贴着名字——正义律师事务所。   律所的老板,也是这里唯一的律师,知道他今天要来,早就等着了。听见门铃,亲自把他迎进屋里,带他去了办公室里最宽敞明亮的会议室。   “裴先生,您喝点什么?我这里有热茶和矿泉水,您要是想喝点别的,我叫助手去买。”   Jade看看新铺了外罩的沙发,一屁股坐下:“别废话了,鉴定什么结果?”   他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是撕毁又重新粘好的纸质遗嘱,裱在玻璃框里,因为时间太长,鉴定太多,已经泛黄脱色。旁边是一个日记本,日记本里面是早年裴荣记录养孩子的注意事项,一并拿去做遗嘱笔记鉴定用的。另外还有一个U盘,里面装的是她那份视频遗嘱。   律师搓着手,脸色并不乐观:“都鉴定了,笔记对比了,视频也经过技术检验了。笔记是一致的,视频也没有合成和剪辑……”看客户越来越凝重的脸,律师也不得不说出最终结果,“……所以遗嘱是真的。”   他话一落音,Jade撑身而起,一把抓住他衣领:“真的?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说你能找到最新技术的鉴定机构,任何破绽你都能找出来。我给你那么多钱,你现在跟我说是真的?”   律师也急:“我真的是找的国际司法鉴定中心做的,东西也都是寄到国外,所有票据我都还留着,没有骗您……这遗嘱就是真的啊。”   Jade攘开他,想起前几天见费黎,胸口如同沸腾般更难以平复。   “遗嘱不可能是真的。我是我妈妈唯一的儿子,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他拿起桌上的日记本,“你看她记的这些事,小孩子什么时候睡觉、什么起床、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从小到大,只有我的事她从不假手于人,她怎么可能将所有遗产留给别人?”   说着这些,又勾起Jade最温暖同时又是最难以接受的回忆,眼眶渐渐泛红:“孙律师,你也有母亲,你觉得你的母亲会把她的所有东西留给别人,而不是给你?”   律师无法反驳,这一点也完全能跟客户共情:“不会,我的母亲也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他看着Jade的眼睛,格外真诚,“但这遗嘱是真毋庸置疑,只可能是对方用什么手段让您母亲留下这样的遗嘱。”   Jade眼睛一亮,仿佛重新燃起希望:“就是这样,一定是那混蛋用了非法手段。你的工作就是去把真相找出来,多少钱我都给。”   律师当然知道这客户出手阔绰。他也想赚这钱,可无奈自己这小破庙难容这么大尊菩萨。要知道,客户的被告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名鼎鼎黎光的董事长费黎。他就是个底层的小律师,连黎光大门都进不去,怎么查?   他只能告诉Jade:“裴先生,我是想帮您找出真相的,但实在是能力不够。您去找万荣和泽博,启明市最大的两家律师事务所,他们肯定能帮你查出真相。”   Jade听他说完就沉了脸:“那就是一帮只会拿钱的废物。”   “怎么会呢,他们的胜诉率都在90%以上……”话未说完,看客户的脸色,律师闭了嘴。他心里一惊,后知后觉对方恐怕已经找过了。   难怪,这种不差钱的客户,放着那些专业的大律所不找,来找他这种小律师。所以他这案子,那几大事务所都因为打不赢不敢接,还是别的什么?律师当下了然,这才不是什么肥肉,恐怕是个难缠的主。   律师再次委婉回绝道:“但我这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没有办法的事。”   Jade打量了一眼他这破地方,提议:“你需要什么?更大的办公室?更多下属?侦探?警力?商会关系,还是几双黑手套?你尽管提要求,怎么满足由我想办法。”   别说提要求,光是这番话,律师就被吓得冷汗直冒。算是知道为啥别人都不接了,这哪是难缠,这人他压根惹不起吧。   别的想法全没有了,现在他只想送走这尊大佛:“裴先生,要不然我把我那份律师费退给您?”   Jade:“……”   律师皱巴着一张脸,快哭出来了:“您这个案子我真做不了。但您来找我的事,还有您的家事,我会全部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律师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就怕他不主动,对方来让他“主动”,那就不妙了。   Jade:“……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让你帮我打官司。”   “我知道是打官司,但眼前这要证据没证据,遗嘱又是真的,我又没能力去帮你找证据,我是真的没法打啊。”   走出这栋老楼,Jade被外面的阳光晃了眼。心头憋着一股气没处发,一脚踢翻了街边的垃圾桶。   这么多年,每一次鉴定结果都说遗嘱是真的,每一个律师都告诉他这官司毫无胜算。但他不相信,也从未放弃拿回自己的一切,和证明费黎的卑鄙和虚伪。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一早就找过万荣和泽博,天价请了他们律师团。硬着头皮打了两年官司,结果都是一败涂地。之后他找遍了全市的律所,除了骗子,没有人愿意接他的案子。这个过程快速耗光了父亲早年给他存的那笔信托金——也是他离开自己家时,拥有的唯一一笔钱。   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为了生存,也为了有钱继续打官司,他不得不开始面对他不再是个小少爷的现实,在社会摸爬滚打。直到一年多前Stella开始营业,他的人生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安定下来了。   他当然想象过再见费黎,但是在法庭的被告席上,而非是Stella趾高气扬的顾客。   Jade黄昏时分回到Stella,已经到了夜场的准备时间。   这时后台化妆间是最热闹的时候。公关们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一边化妆,一边吐槽遇见的奇葩顾客、分享赚取更多小费的经验,或者一些会所禁止的机会。   “那个外出服务有人去吗?”   “是说还要自己花中介费那个?那点服务费再除去中介费,不如Stella赚得多。”   “赚服务费是次要,据说这次是商会举办的私人晚宴。商会都知道吧,要是能在这种场合搭上一两个人物,像费总那样的Alpha,后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那种高级晚宴,Alpha一共也没几个吧。”   “Beta也行啊。那个叫瞿什么的副主席女B不就跟女O结了婚,孩子都两个了。”   “就是,现在有权有势的女B找女O结婚生子是趋势,也是我们Omega最好的出路。”   “那我们Alpha都有什么出路,姐姐们给指点下?”Jade斜靠在化妆间的门框,带着一贯的笑意发问。   大家聊得太热烈,不知道Jade什么时候来的,这时才发现,都噤了声。   有传闻Stella老板之所以让他为所欲为,不仅因为他赚钱最多,更因为他是老板的姘头。万一这接外活的事被一通枕头风传给老板,这不是没事找事。   “怎么都不说话,拿我当外人?”   “你在Stella风头无两的,还需要什么出路,别开玩笑了。”   “这工作又不能做一辈子,Alpha还不像你们Omega,花期更短呢。”他踱到Omega旁边,扶着她的椅子后背,靠近她耳边,带点讨好地,“姐姐你有什么赚钱的好机会,也给我介绍介绍呗。”   Omega咽着唾沫,哪怕会所提供抑制剂,A对O的威慑和吸引都是刻在基因里的:“你不要告诉廖总。”   “我保证不会说。”Jade伸出三个手指发誓。   大家只好将有中介牵线,找Stella的公关去一场高规格晚宴做服务生的事情说了。   Jade一听,立马就说他也去。   听他这么说,至少不用担心这事会暴露给老板,化妆间又恢复热闹。而且看Jade都去这种地方找机会,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总不会出错的,其他人纷纷说想去。   说起这违规也不得不去接外活儿,自然又抱怨Stella给他们的分成少。虽说Stella会给他们买保险和养老金,但每月扣除的费用也太高了。大家眼前都顾不了,谁还能顾及得到以后。   又说起在Stella做公关的A和O都经济紧张,那么在这社会生活的其他AO不知道日子成什么样了。   Jade趁他们闲聊离开,走到外面给廖兴打电话,将中介私联公关的事情说了。   “去查这商会晚宴具体是哪个分会的。另外,这中介是怎么绕过管理人员也要查一下。还有,弄清这中介的底细,他混哪块儿的,生意都敢做到Stella来了。”   “那些打算去晚宴的人怎么办?”廖兴问。   “去啊,去凑热闹。”   “可是……”   Jade知道廖兴担心什么,便说:“放心,我也去。”   耳机里的声音顿时提高八度:“什么?你……”   不等他说完,Jade挂了电话。转头揉揉脸,再次将他的招牌笑容挂上。   一楼的欢迎声此起彼伏,夜晚来了,Stella开始上客了。    第5章   华灯初上,两辆加长商务车驶过江北大桥,便进入江北区这片幽静私地。   启明市的富人们在这片圈地而建,暮色里郁郁葱葱的珍贵林木间,露出风格迥异的建筑轮廓。   刚还车水马龙、身处闹市,一转眼,这掩映在巨冠树丛下的宽阔柏油路空空荡荡,只剩整齐的路灯站岗,连气温都好似都降下几度。   一架大桥分割两个世界,习惯人声鼎沸的公关们,此时有点发瘆,问:“还有多久才到?”   司机没有答话,车厢沉默一阵。一直看着窗外,陷入沉思的Jade突然开口:“下个路口右拐,开到头那栋帆船建筑就是,十分钟。”   “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Jade转头,勾勾嘴角:“你猜?”   “你这么熟悉路,肯定是经常在这片走……”他恍然大悟,“……你赚这么多钱,你不会就住这里?”   Jade笑了笑:“你把我想得太能赚,也把这地方想得太便宜。”   “那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想想干我们这行的在富人区转,还有别的事?”   “Jade你还专门来富人区钓凯子啊。怎么样,有收获吗?”   Jade耸耸肩,手心向上摊开。   “要是有收获,今天他就不是坐在车里被人叫过去,而是坐在那些漂亮房子里,砸钱叫人的了。”   路过帆船别墅,再往前开两个路口,就是曾经他家的私地。因他喜欢足球,除了外缘是一圈树木围绕,那片全是平整草坪。   他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经过帆船别墅,很想进去看看。其实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只要告诉母亲。母亲和这些宅邸主人大都熟识,打个招呼他就可以进去随便参观。但母亲实在太忙,他不好意思用自己无聊的愿望去增加她的负担。   进入这地方做服务生,也算是多年前的夙愿一朝实现了,只不过滑稽的是,他没穿上衣。   私人聚会,没有媒体,连手机都一并收缴了,客户对公关服装的要求就格外发自本心。Omega一律兔女郎装扮,高杈上衣,从腿根开始露,Alpha则是西装长裤加领结。   Jade两条长腿,腰腹精瘦有力,肌肉线条分明,两簇火焰纹身从胸脯臂膀一路烧到脖子。   在Stella,纹身只是在衬衫底下若隐若现的诱惑,这个装扮,则让他没法再扮演温柔顺从的小猫咪。但只要他招牌的笑容挂上脸,也不会让人感到威慑和距离,美丽就是最无害的伪装。   看来组织这次晚宴的东道主也是下了血本。红毯从入口一路铺到花园里的主宴会区,里面喷泉流水,潺潺如歌,错落灯光,如同晚星。桌上更有水晶杯碟和银器,盛满精致奢侈的食物。   比这些高档器物和奇异花草更引人注目的,则是穿梭在身形敦实、面目普通的Beta名流中间,那些衣着清凉,容貌和身材都无可挑剔的Alpha和Omega们。   晚宴开始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叫了Jade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Omega:“你们跟我来。”   进入帆船别墅正厅,路过富丽堂皇的一楼,上到二楼的会客厅。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刚好看到楼下花园的全景。   会客厅里四个人,Jade一眼就看见坐在北侧的费黎,眉头立马皱起。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如廖兴调查的,今天的晚宴果然是北桥分会组织的。八年一届的商会主席换届选举就在今年,这北桥和费黎上次在Stella讨好的南都两大分会,彼此正是这次主席竞选的劲敌。费黎两边都有参与,这是在玩什么间谍游戏?   费黎也看见他,两人目光对上,费黎微点下巴朝他示意。   但Jade总觉得他平淡的面目下有着十分可憎的不怀好意。想必这混蛋早在楼上看见他,这时候故意叫他上来。Jade心里骂了句脏话,早知道能碰上他,他就不该为了想探听启明市接下来的商会选举都有什么动向,而凑这热闹。   意外的是,管家却把一起上来的女O引荐给了费黎,把他介绍给了在场唯一的女士,男O介绍给了对面的一个小胡子。剩下那个不需要作陪的,想必是今晚的东道主。   两位Omega都坐到了指定的客人身边,Jade摸不清那位女士的喜好,则是站在她身侧。   从这几人紧绷的脸来看,刚才应是在聊正事,聊得剑拔弩张无法继续下去,叫他们上来活跃气氛。   女O注意到了这点,发挥她职业公关的素养,张大她猫儿一样的圆眼睛,带点俏皮的夸张:“您就是黎光的费总,看起来好年轻呀。”   费黎松松他板起的脸皮,看着身旁的Omega,如沐春风一般回答道:“年轻吗?我二十八岁。”   “可不是,还不到三十岁就跻身咱启明市富豪榜,真是年轻有为。”东道主招手,让一旁的Jade给众人倒酒。   “我们Jade今年也二十八岁,你们都是Alpha吧,好有缘分。”坐在黎光的费总身旁,这是好难得的机会,女O有些急切地想要拉进和他的距离,结果急中出错,说错了话。   正当她后悔不迭,费黎却并不介意被拿来和男公关对比,反而赞同道:“是,我们都是Alpha,又是同龄,难得的缘分。”   Jade倒酒刚好到费黎的酒杯,就听见他说这话,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到费黎投向他的目光,动作顿了顿。   怎么面带微笑服务讨厌的客人是公关第一课,此时Jade没忍住咬了咬牙。费黎令他讨厌的程度和一般客人并非一个量级。   趁他停顿,费黎突然握住他的手,似乎想要接过醒酒器:“我自己来。”   裹着他手指的手用了力,他知道费黎是故意,却并不想如他的愿。Jade撤回手,快速将他酒杯倒满:“费总这么尊贵的客人,这种事,怎么能让您自己动手。”   “你们一个是Alpha,两个是Omega吧,有个问题我真的很好奇,很想问问AO本人,”对面那个小胡子捏着身边Omega男孩的大腿,另一只手摸摸自己嘴唇,“你们Omega的发热期,是不是只有给Alpha才能缓解,Beta怎么弄都不行?”   这问题显然是问他旁边的Omega男孩。那孩子初来Stella不到一月,而Stella接待的客人都经过重重筛选,估计还没碰到过这种促狭为难的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Jade正要开口,小胡子呵斥:“我叫他说,你插什么嘴,以为是个Alpha就了不起?这Beta的地盘,你们Alpha别他妈忘了自己是哪根葱!”   Jade一听就知道是在指桑骂槐。一口一个Alpha的,恐怕刚刚那么紧张的气氛就是在场的另一个Alpha挑起的。他纯粹是替费黎顶锅挨骂。   Jade心里骂了句脏话,遇到费黎就他妈没一件好事。   Omega嗫嚅半天,用他有限的知识解释Omega和Alpha发热期的成因,以及互相的信息素里带了对方需要的抑制剂的成分,尽量把这话题维持在科普的范围。   小胡子像是听得有兴趣:“这些你怎么知道?”   Omega小声地:“中学生物课讲的。”   “我怎么不记得生物课有这些内容。我只记得生物课讲AO都是进化失败的产物,发热期、信息素、标记行为都是低等动物和昆虫才有的特征,AO作为隐性基因也是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A和O的原因。”   小胡子侃侃而谈,以贬低AO为乐子,大概是想激怒费黎,让他露出什么破绽。   费黎全然无动于衷,只顾惬意品尝刚刚Jade亲自给他倒的酒。   其余各人也不接这低俗黄腔,一直没有开口女士问东道主:“他们穿衣服是你的意思?”   “啊……我是看他们一个个都身材好又漂亮,所以……”   “老赵啊,不要一门心思只会做企业,也学着提升下个人品味吧。”说着她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今天就不叨扰了,你们好好玩。”   女士离开,Jade才终于想起她就是北桥分会的副主席瞿莲。   今晚坐镇的人走了,小胡子的脸色顿时难看,今天要谈的事没谈拢就不得不结束。他也说走,就一把拉起作陪的Omega:“今晚就你吧。我感觉你这发热期也该到了,晚上我给你治治。”   Omega吓得手往后一缩,惊恐地:“对,对不起,我们Stella的公关不和客人私联。”   小胡子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抓起Omega的头发:“想要多少钱就直说,我可没有跟你讨价还价的耐心。”   见此状况,Jade根本没有多想,一把握住小胡子的手腕,脸上还是那标志的笑容:“请你放开他,我们签的合同里没有陪客人外出这一项。”   小胡子二话不说,回头就是一拳,刚好砸在Jade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费黎身边的Omega吓得大叫一声,扑倒在他怀里,叫他帮忙拆架。费黎却淡漠拉起怀里的Omega,不仅不调停,反而端起酒杯,兴致勃勃看着眼前的争端。   小胡子打了人,还疯了似的怒吼:“你他妈找死,还要我说几遍,Alpha别他妈插嘴,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   Jade并无丝毫退却地意思,舔了舔淌到嘴唇的血:“不管你是谁,他都不能跟你走。”   小胡子阴鸷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派了然地:“我知道了,你是A,他是O,你两是那种关系吧。你们管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发热期伴侣?”   Jade还是那句话:“请你放开他。”   小胡子突然松开,举起双手:“放了他可以,那你跟我走?你俩今晚总得有一个陪我。”他凑近Jade,“不过我不搞Alpha,我喜欢跟Alpha打拳击。”   下方的Omega已经吓破了胆:“Jade,别……”   “好,宴会结束,我跟你走。    第6章   Jade在卫生间处理自己鼻子和胸前的血迹,忍着痛捏了捏鼻梁。还好,只是流了点血,他高挺的鼻梁没断。   一旁的Omega却是手足无措,快要哭出来了,不停地问他怎么样。   “我没事,鼻血止住,过两天就好了。”   “不是,我是问你晚宴结束,你真要跟那人走啊?那家伙不像是好人,Stella也规定我们不能跟客人出去。”   “你现在知道Stella的规定,想来赚外快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规定?”   “我……我……”他嗫嚅半天,羞愧地低下头去。   看他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年纪轻轻,本来还在念书的年纪,却要辍学来Stella做公关,原因么,反正也是大差不差。Jade只记得他姓林,叫他取个花名,老实孩子想了半天,给自己取了个小林。   Jade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很缺钱?”   小林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也是家人逼你来的?”   小林赶紧摇头:“不不,没人逼我,我自己来的。”   Jade没怎么问,小林就倒豆子一样,把自己那点家事全倒出来了。   他生活在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Beta,母亲是Omega。一般这种组合,孩子是Beta的几率会更大。他们家却倒霉,他和妹妹都是Omega。   父亲日以继夜努力工作,辛苦负担他和母亲两人的开销。但现在妹妹也到了需要抑制剂的年纪,他父亲一人实在没办法负担三个O。母亲多年居家,身体状况也不好,妹妹还未成年,只有他辍学工作了。   “听说你读的学校很不错,也快要毕业了,怎么不想办法熬两年?”   小林苦笑:“毕业也一样,Omega根本找不到工作,每个月至少七天的发热期要居家,平时还时不时被动发热。我要是老板,我也宁可招没有这些麻烦事的Beta。”他抬头看Jade,“我的Alpha同学也跟我一样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你们受Omega影响严重,也很麻烦不是吗?”   Jade无话可说。   小林不知是宽慰他,还是自我安慰:“其实Stella挺好的,上班自由,还提供抑制剂。抑制剂那么贵,光是这一进一出,就省了好多钱。我想既然都干这行了,那就抓紧一切机会赚钱,起码让妹妹以后活得自由一点。不要因为买不起抑制剂冒险去和Alpha做“发热期伴侣”,也不用为了生活勉强自己去嫁给底层Beta。”   “我告诉你个秘密。”Jade听他说了一会儿,弯腰朝小林招手。   小林踮起脚,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今晚那款波尔多瑰宝是限量款,很稀少,有人专门收藏它的橡木瓶塞。你要是缺钱,可以偷偷捡回去卖。”   “红酒瓶塞也有人收集?”   “想不到吧,所以这机会才落到你头上。”   小林很无奈:“你还有心思跟我聊闲天,不想想晚宴结束你怎么办?”   “放心,对付这种垃圾Beta,我有的是办法。我没事的。”Jade拍拍他的肩,“记得捡瓶塞别让人看见了,免得说不清。”说完他打算出去。   小林叫住他:“Jade,其实我之前挺怕Alpha的,但你……总之谢谢你。”   “你可别偷偷爱上我哦,小可爱。”Jade回头给他抛了个媚眼,“爱上我这样的人会吃苦的。”   小林刚还满是憧憬的目光瞬间变得黯淡,他喃喃地:“我想现在应该不会了。”   那小胡子Jade很有印象,他常常出现在地下拳馆看黑拳比赛,或者点个“沙包”,以殴打Alpha为乐,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他倒是不怵这暴力狂,他现在唯一需要打个电话,但手机在进来前就被收走了。在宴会结束前,他得找到一个手机。   “你刚惹那人是万磁集团继承人,叫万申。万磁芯片是AO抑制项圈唯一芯片制造商,也是启明市最大财团之一,北桥副主席也得容忍他三分。”   费黎揣着手从横廊跨出,挡在他面前,好像刚才冷眼旁观Jade走投无路,就是为了让他此刻向自己求助。   身边没有别人,Jade不用掩饰自己的厌恶,连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直接攘开费黎。   费黎又问:“刚才你救的Omega是你现在的发热期伴侣?”   “关你屁事。叫你离我远点,听不懂人话?”骂完朝前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他又退回来,朝费黎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费黎不动。   想他也不会轻易把手机给别人,毕竟他现在是黎光的老板,手机里不知道会有多少肮脏的秘密。Jade想,只能偷偷溜进别墅里,看能不能找个座机了。   “要给我你的电话号?”费黎拿出手机解锁,“多少,你说……”   他话未落音,Jade已经抢过他的手机,拨了个号码,快速走出费黎的听力范围区,却没有走出他的视线。   电话接通,听筒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着才是一个冷冷的男声:“谁?”   “我,Jade。”   听到声音,对面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哦?亲爱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你这是新换的号码?”   “不是,别人的手机。我这边有点事,长话短说,我要万磁集团那个万申的料,视频、图片什么都行,你发我手机上,钱明天汇你。”   “怎么又是有事才找我,就不能没事的时候也找找我?”   Jade冷笑:“没事找你出来睡觉,你不是不愿意?”   “我可没说不愿意,你这是倒打一耙……”   “没工夫跟你闲扯,东西找到你立马发我,现在就要。”   “真遇到麻烦了?你在哪儿,我叫人去接你。”   “不需要,我挂了。”   他把手机拿回去扔给费黎。   “打电话找人帮忙?”他知道Jade不会告诉他,便自己去查看通话记录,结果发现电话卡被Jade扣走了。   费黎难以置信,朝他伸手:“卡给我。”   Jade指了指一旁的喷泉:“扔里面了,想要自己去摸。”   “你……”   Jade毫无愧色:“我看你这是私人手机,也没几个联系人,有没有卡都一样。”他抬起下巴,睨视费黎,欣赏他抓狂的模样。这种场合,他没法离费黎远点眼不见心不烦,费黎要顾及颜面也也不见得能对他怎样。   但他没能得逞,费黎跟他对视片刻,接着笑起来,用堪称宠溺的语气说道:“你说的都对,真是拿你没办法。”   Jade很无语:“……费黎,你现在真让人恶心。”   费黎无奈:“这么多年,你也变了很多,却比过去更好看了。”他粘稠的眼神有些痴迷地黏在Jade脸上,“我是不是以前都没说过你漂亮?是啊,那时候太年轻,又自卑,连这样赞美的话都说不出口。”   Jade无话可说,只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头一阵阵发毛,像是那块洁白柔软的豆腐,放在角落久了,发酵出的长长霉菌。这让他胃里一阵翻搅,无法再和费黎多呆一秒。   晚宴结束,公关们的服务也结束了。他们换回自己的衣服,拿了手机和今晚的服务费,准备离开。   小林又凑到Jade身旁:“Jade还是我去吧,不就是睡个觉,都干了这行工作了,这也不可避免,还能多拿一笔钱,也是好事。”他故作轻松笑起来,最后也察觉自己笑得像哭,赶紧闭了嘴。   Jade心里本来就烦,不光是应付万申,还想到刚才费黎那些话,这时候没什么好脾气:“你不会觉得那人真看上了你,你想换就换?我告诉你,别多事,这种情况下,越是多事越没有好果子吃。”   小林本来心理负担就重,再被这一通呵斥,已经快哭了。   Jade瞥他一眼,软了软口气:“早点回去歇着吧,这事我知道怎么应付。”   他要的东西已经传到他手机里了。他只是求个自保,这点小事,比起手机里对方的丑闻,万申不会掂不清孰轻孰重。如果他真是万磁集团的继承人,也不得不考虑下社会舆论的影响吧。   走到出口,万申抱着胳膊靠在车上等他,身旁正是他的一众保镖。   他看见Jade挺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万磁的太子邀请我,这个面子我要是不给,我还怎么在Stella混。”   “哦?你认识我,挺有眼水,我喜欢。”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这时身后的一只手抓住Jade的手腕。费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话却是对万申说:“不好意思万总,Jade今晚得陪我。”   万申冷笑,走过去手指点了点他胸膛:“费总,就算花钱找公关玩,咱也要分个先来后到是不是。他要陪你也得等明天,只要到时候他还玩得动的话。”他朝费黎身后的Jade招手,“宝贝儿,过来。”   费黎握着Jade的手用力,面不改色对万申道:“如果今晚我非把Jade带走不可呢?”   “费总,你这就没有意思……”   “你刚在二楼提的合作,我同意。明天就让公司起草合同,送到贵司。”   万申惊得一愣,片刻后笑道:“费总,听说你看上一个Alpha,给他狂撒钱原来是真的啊。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难怪一直看你对Omega兴趣缺缺,原来你好这口……”   不想听对方那些废话,费黎直说:“我就把他带走了,还望万总以后也不要找他麻烦。”   万申脸色一变,笑得阴险:“我可没说我同意。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   “是吗?那生意咱就价格战上见真章,至于生活,今晚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他。”说话之间,费黎带的保镖开车围拢过来。   万申脸色一松,笑道:“费总,你还是那么开不起玩笑。”他朝他伸手,“那万磁和黎光就合作愉快?”   握上他的手,万申压低声音:“费总是不是没玩过男人?为一个男公关,闹这么大阵仗,明天上热搜了,可不好看。”   费黎用力回握:“要是万总识趣点,不以夺人心头爱为乐子,也不会闹这么大阵仗是不是。”    第7章   万申带人离开,留下Jade恼怒不已。   他不是这两王八蛋交易的物品,更不需要费黎帮他出头,最让他厌恶的是费黎这猫哭耗子的虚伪模样,简直让人倒胃口。   他垂目见费黎还握着他的手腕,冷声:“放手。”   费黎目送万申扬长而去的车队,他们生意场上打交道不少,知道这人一贯反复无常,最是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不是没有中途变卦回来非要带走Jade的可能。   “你今晚最好跟我走,要不然……”   Jade甩开费黎的手:“要不然怎样?要不然你也打算跟万申一样威胁我?”   他撇下费黎,大步离开。费黎几步撵上,再次将他拉住:“你必须跟我走,不坐实这这件事,万申还会找你麻烦。”   “原来在你眼里,你比他高贵。”Jade笑起来,凑近费黎的脸,从很近的距离看他的眼睛,说话的热气也扑到他脸上,“但在我看来,你这种虚伪小人更恶心。如果非要我在你俩混蛋中间选一个,我宁可选那神经病。”   听他宁可选万申,费黎那张脸阴下来。   见他这表情,Jade终于吐出噎在心口一整晚的气,心情愉快了那么一点点。但下一秒,费黎的保镖就将他团团围住了。   “把他塞我车里。”费黎说完,就挪到旁边,从裤兜里摸了翻盖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唇间,有些烦躁地,“别伤着他。”   Jade怒不可遏:“别以为我还是那个……”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被铐上手铐,五花大绑塞进了费黎的商务车。他的确不是当年那个连架都不会打的小少爷,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   费黎先是坐他身边,Jade硬是捆住也要挣着身子去撞他,他就只好下车,再坐上副驾驶,指挥司机:“把车门锁了。”   车门锁上了,Jade在后面并不消停,两条长腿不停踹车门、蹬椅子背,破口大骂,脏话跟机关枪似的全喷在费黎身上,并叫嚷着让他下去。   他实在没法这副样子回去。他曾经长大的家,如今是费黎继承的财产,还曾被对方亲手从那里扔出来。若非将这处房产从费黎手上夺回来,光明正大地回家,每靠近一步都是一种屈辱。   “王八蛋,让我下去,我弄死你!”又是狠狠一脚,踹在前座的椅背上。费黎被这力量一颠,一头撞到旁边的窗玻璃上。   旁边的司机咽了咽唾沫,有这疯子在车里太危险了:“费总,您看要不要换辆车?万一……”   费黎摸摸撞疼的额角,皱着眉:“没你的事,开车。”   车子驶过江北大桥,到了对岸商业区,Jade才消停了些。还好,不是要把他带回别墅。但他也疑惑:“你他妈把我带去哪里?”   “……”   “你把我送回Stella!”   “……”   但这明显不是去Stella的方向。看了一阵窗外,Jade发现他们一直在内环高架上绕圈。一直绕了四五圈,跟着的保镖车辆越来越少,最后一个路口连司机也下去,费黎亲自坐进驾驶室,才把车往城市东边驶去。   “兜这么多圈子,真当有人跟踪你?”Jade嘲讽,“哦,是我忘了。费黎现在不是住在南城洼的穷小子,而是大名鼎鼎的费总,派头要做足。”   不顾对方揶揄,费黎答道:“谨慎些好。”   “这么谨慎要带我去哪儿,去你老巢?我嘴可不严。”   “我不止一个住所。”   “你……”Jade又觉得无聊,他们还有什么可争辩的,况且他现在还落到对方手上。   很快,他就知道费黎那“不止一个住所”什么意思。   费黎把他带去了CLight酒店,CLight也是黎光旗下的五星酒店品牌,全市有好多家。每一家都给老板留个套房让他轮流住也理所应当。唯一让Jade不解的是,费黎费尽心思抢他家的别墅,怎么不回那里住?   早年裴荣只专注做医药,费黎接手企业后,不光改了名,也慢慢放弃了医药行业,转而投资其他行业,现在黎光旗下最著名的产业是地产和文旅。在这上头赚了钱,近两年也开始逐步进入科技行业。   不得不承认,这混蛋的确有些商业天赋,投资大都成功,现在的资产也比他刚继承荣晟时翻了好几翻。   费黎直入专车道进入地库,再从专用电梯直上酒店顶层。   Jade随他走在封闭无人的走廊,耐心耗尽,很是厌烦:“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费黎沉默往前,只留给他一个挺直的后背和一颗梳得光溜的后脑勺。   Jade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折断他的后背,扯乱他的头发,让他不能再用这幅虚伪的精英派头继续装下去,让全世界都看看真实的他那粗鄙而窘迫的样子。   只无奈自己还被绑着:“你他妈什么时候放开我?”   费黎停在一间套房外,门锁识别指纹,应声而开。他独自进屋,摸黑一口气将每面玻璃墙和景观窗前的厚重遮光帘都拉上,才打开房间的灯,让Jade进来。   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Jade忍不住冷笑:“看来费总这些年没少干缺德事,想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费黎不搭话,从抽屉拿出一本酒店菜单:“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吃点什么?”   Jade冷眼看他,从费黎变成费总,这王八蛋长进不少,现在他还真是沉得住气。   “这样我怎么吃?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费黎看他两眼,走过去。   Jade背靠书桌,绳结在他身后。   “转过来,我给你解开。”   Jade不动:“你叫人捆我的时候可没征求我同意。”   费黎:“……”   他俯下身,手臂环绕Jade,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帮他解身后的绳结。   距离太近,费黎头发上发胶的香味,他身上冷冽的森林系古龙水的味道,都一个劲儿往Jade鼻子里钻。   这一切都那么陌生,不光是时间长河将他们带去不同的彼岸,还有一种记忆和现实的强烈错位感。他所认识那个费黎,和眼前的人有着同样的名字,长了同样的脸,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孰真孰假他早已明了,记忆中的人是藏起狼子野心的忠犬,而他正是被那假象迷惑,被最信任的狗从背后狠狠咬了一口,人生也从此跌落。   那些原本已经咽下的苦果和褪色的记忆又在此时清晰起来,多年熬干成灰的恨意也死灰复燃。   费黎解开绳子抬头,正对上Jade直勾勾盯着他的眼。他从裤兜掏出钥匙:“手抬起来,我给你开手铐。”   Jade不动,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抬起铐住的双手圈住费黎的脖子:“你之前说要坐实这件事,万申才不会找我麻烦。我不很明白,到底要坐实什么事?”   “他知道我今晚把你带走,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你放心。”费黎拉开Jade的手,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感到一些异样。   Jade双臂用力箍住费黎的肩,一把将他勾到跟自己鼻息可感的距离:“要是他知道费总只是把我带走,却什么都没做呢?”   费黎垂下目光,视线被下方Jade卷翘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却能想象他说这话时暧昧不清的眼神,反问:“你想做什么?”   “很久以前那件事……”Jade错颈交缠到费黎耳边,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却呵气如兰地耳语,带着轻而蛊惑的笑意“……你说做我的Omega,我一直都记得……”   费黎后背僵直,任由Jade单方面挂在他身上,干咽一口唾沫,用力闭了闭眼。   也不知道他那一刻咽下了什么,羞辱抑或愤慨,费黎冷笑:“还以为自己是裴少爷?你觉得我现在还用那样讨好你?”   Jade也不生气,后撤一点,情人一样搂着费黎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谁知道呢,我这不是在问你还愿不愿意吗?”说着他双眼一弯,对费黎大肆放送他的招牌笑容,“你看你把我带回来,大晚上的孤男寡男……费总,你上次跟人睡是什么时候啊?是睡的A还是O啊?”   “你不要得寸进尺。”费黎冷脸,有些孤傲地,哪怕两人平视彼此,他也好像居高临下,“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费总不喜欢?”Jade偏头,摆出一个适合接吻的位置,稍一靠近,两人的呼吸就像是南北极的磁铁,彼此纠缠在一起,“但你的样子我挺喜欢。”   费黎垂着双手,用力握拳,手背青筋直冒。他没有对Jade动手,却眉头紧皱,眼里像是扼制不住的冰冷怒意。   Jade却偏要试探他的底线,真就把嘴唇贴上去,也做好猛挨一拳的准备。   但预料中的那一拳直到他碰到对方的嘴唇也没到来,那一刻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点笃定的东西,同时一些更恶劣的想法也冒了出来。   他错开费黎的唇,呼吸下滑,直至他的脖颈。在被衬衫领口贴身圈住的动脉,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猎豹捕获羚羊,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但费黎并非真的羚羊,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一拳擂在Jade肚子上。   Jade被这蓄力的一拳砸得浑身一软,不得不松了口,也放松了双臂的钳制。   费黎摆脱他的桎梏,退到一旁,捂住颈侧。   Jade弓着腰缩到地上,抱着肚子一边抽气,一边看着费黎大笑,痛苦和快乐同时出现在那张脸上,将他漂亮的脸扭曲得彻底。   “哈哈哈……不得了,这么多年,费总本心还是喜欢做Omega……老实说,这些年你到底让多少Alpha干过?”   费黎擦了擦手上的血,阴脸走到Jade面前,抓起他手上的链铐,把他从地上拖走摔在床上。   Jade挣扎、扭打,由于双手不便,没多会儿就被费黎用被子卷了个严实。   “费黎,放开我!”Jade在被卷里动弹不得,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越发愤慨,“有本事你解开我手铐,我他妈就不信还打不过你……”   费黎跨坐在他身上,皮鞋踩住棉被两侧,掐着他下巴,不顾颈侧血糊糊一片,咬牙切齿地:“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我操你妈!”   他另一只手拉开床头的抽屉,不知从什么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Jade嘴巴。   Jade用力想要吐出来,却被捏着下颌,灌了一大口水,狠道:“你要是敢吐出来,我会卸了你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这话给镇住,Jade咕噜一声,把药吞了下去。   他猛烈咳嗽,试图将药丸咳出来,无果,大吼:“你他妈给我吃了什么?”   费黎还是那张冷脸:“你忘了Alpha和Alpha信息素是相斥的,要上床,其中一个必须先吃信息素转换剂。”   “……”Jade又惊又怒,“费黎,你个王八蛋,混蛋……”他眼睛通红,愤怒到嘴唇战栗,“你要是敢……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正怒不可遏,突然眼皮一阵沉重,睡意不可阻挡地袭来,不由自主开始打呵欠。   费黎拿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别发疯了,困了就闭上眼睛睡觉。”   Jade还气愤着,可语气已经开始发蔫:“刚才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安眠药。”   “不是转换剂?”   “我只说两个Alpha睡觉有人就要吃转换剂,我没说要跟你睡。”   “……你……呵呵……费黎,你真是越来越混蛋了……”Jade已经有气无力,手掌下的眨眼也越来越缓慢。   “别说话,睡吧。”   他不想睡,他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不甘:“……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把我带走……为什么……”   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但听觉还在。他听费黎说:“没有特意找你,只是偶然碰上,没想到你会去北桥的私宴做服务。至于给你解围,是为了回报你帮我那次。   “以前的确欠你不少人情,只要你接受,我都可以还。还清过后,我们两不相欠。”   Jade很想问费黎,以前只是欠了他人情这么简单?那些背叛和伤害真的可以还清和抚平?他怎么有脸说出两不相欠这种话?可是他现在马上就要沉入睡眠,想要掷地有声的质问也只是一些无力的絮语。   最后残留那点意识让他突然想通了,费黎这样做并非是要还清和抚平他的痛苦,而是为了他自己。还清了自己曾对他的恩情,那么费黎当初的所做作为就不算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最多只算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费黎做这一切,无论是牺牲公司利益为他解围,还是带他回到自己住所,都只是为了他自己的自洽而已。   他一如既往地,还是那个虚伪又自私的混蛋。    第8章   “我妈呢?”裴仕玉抓着书包,坐进接他的专车,只看见副驾驶的年俊峰。   “裴总今天临时有事,让我先接你去餐厅,一会儿她直接去那边。”年俊峰从内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玩笑道,“这脸色,今儿又是谁惹到我们大少爷了?”   裴仕玉没接话,又问:“她在公司还是药厂?”   “药厂。”说完年俊峰补上一句,“不会耽误陪你过生日的,放心。”   母亲每年都会陪他过生日,让他不高兴的不是这件事。   “先去接她。”   “何必再跑一趟。”   “我说先接她。”   “那我跟裴总说一声。”   年俊峰给裴荣打电话,裴仕玉趴在车窗看外面。车子龟速前进,正是放学时间,来接孩子的豪车堵满整条学院路。   他念的是贵族学校,学费极贵、管理和安保也极其严格,学校所有出入口都有荷枪实弹的门卫站岗。若非家里亲自来接,学校是不放人的。   裴仕玉并不喜欢这所学校严苛的管理,更看不惯他那些权贵子女的同学。他向往普通学校轻松开放的氛围,但裴荣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转学。   他看到路边的花店:“停车。”   车子停下,年俊峰还没来得及问他做什么,他已经拉门下去了。   跟在后面的车子同时下来四个壮汉。裴仕玉刚问花怎么卖,卖花的姑娘看他身后就一脸惊惧之色。   裴仕玉回头,见保镖门板一样将人家门口堵了个严实,一腔不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等买完花回到车上对这年俊峰:“叔,你能不能劝劝我妈,谁一出门身后一串光头保镖,跟一排棒棒糖似的。”   年俊峰笑,却反过来劝他:“这不是裴总担心你的安全。”   “哪有危险?她就是保护过度。”裴仕玉对此十分不满,“我同学,首富家的Omega,也就一个司机一个保镖。”   “当妈的都会保护过度,你忍忍吧,等长大就好了。”   “还要长多大?我今天就十八岁,已经成年了。”   年俊峰并不把他的抗议太当回事,也并不把他当成年人,岔开话题:“你买花做什么?”   裴仕玉不答。   “送裴总的?”   “要你管。”   年俊峰笑:“每年过生日都给妈妈送花呢,这么会撒娇,这不还是妈妈的小宝宝。”看见少年眉头蹙成一团,年俊峰笑得更欢了。   车子一路向南,朝南郊的制药工厂行驶。   高速下道,有一截土路,车子碾在上面,尘土飞扬。两侧低矮的棚户,密密实实搭建在道路两侧,收纳着那些在繁华都市里无处容身的穷人。   这一片叫南城洼,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处于一片洼地,也是启明市这发达城市的洼地。被干净整洁的城市面貌挤出的脏乱差,被富裕体面的都市人群挤出的贫穷暴力,通通涌入这片无主之地,野蛮生长。   这是去裴家制药厂的必经之路。   现在裴仕玉已经不会再问“为什么他们要住铁皮房子”“为什么这些小朋友不去学校”之类的问题,但他仍然忍不住看向窗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和他一样是人却活得堪比蝼蚁的同类。   他被街边一起打架吸引,脖子转了九十度,还是没忍住让司机停车。   年俊峰阻止司机:“别停,这地方乱糟糟的。”又回头看裴仕玉,不想让他多管闲事,“这破地方天天有人打架,你管不过来,裴总还在等你。”   “停车!”裴仕玉提高声音,猛拉车门。   车子刚一停稳,他便朝人群跑去。   跑近一看,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打架”,完全是一场以多欺少的“围殴”。七八个不良少年,围着中间的一个人揍,拳头木棒全部往他身上招呼。   那人已经浑身脏污、满脸是血,看不出年纪面目,只能看出是一个高个男人。   “住手!”   裴仕玉的呵斥短暂打断打人者的动作,为首的红毛打量他两眼,见他人高马大却只有一人,吊儿郎当地回敬他:“哪儿来的臭Alpha?关你屁事,滚!”   裴仕玉咬了咬牙:“一帮以多欺少的垃圾,再不滚开,我报警了。”   混混们像是听了个笑话:“报警?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警察来南城洼。”红毛已经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这么喜欢管闲事,看来是被教训少了。”   裴仕玉知道跟这里的人没法讲理,他也懒得废话,直接拎起拳头,一拳砸在对方眼眶上。   红毛被打懵了半秒,回过神来,龇牙咧嘴地叫嚣着要给裴仕玉好看,招呼手下的人一拥而上,把他抓住。   他抓起木棒就要往裴仕玉脑袋上敲,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手腕。瞬息之间,一个收着力道的巨大拳头已经擂到他脸上。   红毛一声嗷叫,踉跄两步,站稳后看到围过来的几个彪形大汉,立马知道他们不是这种专业保镖的对手,放出“你等着”的狠话,就捂着脸招呼伙伴匆忙逃走了。   年俊峰过来帮裴仕玉整衣服:“行了吧,我的大少爷。风头出了,人也赶走了,上车吧。”   裴仕玉不满年俊峰故意让他受一顿威胁来阻止他以后继续管闲事,也不满对方把他这举动当作小孩的一时意气,更不满他的冷漠。   他撇开年俊峰,走到受伤那人跟前蹲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样?”   对方没有回应。   裴仕玉看他满头满脸的血,一条手臂折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简直惨不忍睹,心头一怵,这人该不会已经被打死了吧?他把手指往那人鼻子下伸。   年俊峰严厉喝止:“裴仕玉!”   裴仕玉不听他的,还是把手指伸了过去,探测到虚弱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糊血的颈侧,还有脉搏跳动。   “人活着,快叫医生。”   年俊峰简直拿他没办法,让司机打急救电话。他走到裴仕玉身边,掏纸巾给他:“赶紧擦手,太脏了,怎么什么都去碰。”   裴仕玉不以为然:“血而已。”   “在这片生活的,你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他拉裴仕玉的胳膊,“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我留个保镖在这看着,我们走。”   裴仕玉想了想,他也没有更多能做的,况且母亲还等着跟他过生日。正要起身,一只手突然将他抓住。   那只手满是擦伤和泥灰,手指却长而有力,牢牢锁住他的手腕。一个人被打成这样,还能爆发出这力气,还挺让人意外。   他听到躺在地上的人气若游丝地问:“……你谁?”   “一个过路的,不用谢。”裴仕玉拍拍他的小臂,以示宽慰,“打你的人跑了,也给你叫了救护车,放心。”   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裴仕玉赶紧阻止:“你最好先别动,不知道你伤了哪儿,乱动内脏容易二次受伤。”   那人不听劝告,硬是扯着他的胳膊从地上坐起来,从一脸的肿胀和凝结干涸的血痂里睁开眼。   眼睛也充血了,他看了一会儿裴仕玉,举起另一条胳膊荡了荡:“只是手断了,内脏应该没事……还好。”像是安慰救他的人还是怎么回事,他竟朝着裴仕玉笑了笑。   裴仕玉一点也没看出哪儿好,挣了挣被他拉住的手:“你就在这儿等医生,他会陪你,我得走了。”他指一旁留下的保镖。   那人理直气壮地:“我没钱去医院。”   年俊峰看不下去,过来扯他的手:“我们救你还被你讹上了?赶紧放开。”   裴仕玉跟保镖说:“送到医院把他医药费也一起付了。”   年俊峰瞪眼,他当然知道自家小少爷什么脾性,只是不满他对南城洼这帮人也大发善心。他只看对方满脸是血,却想不到这多半是狗咬狗的结果,更不知道人,特别是深陷穷困和绝望境地的人,会有多坏。   果不其然,听他乐意帮忙付医药费,这人又冲着裴仕玉咧嘴笑:“真是否极泰来,霉运走到头给我遇着一个活菩萨。”   裴仕玉懒得听他胡言乱语:“松手,我有事得走了。”   那人还是不松开,只说:“但我费黎从不无缘无故欠人情。”   这把裴仕玉听笑了:“那你说怎么办?你那断手自己接?”   “不会接,我不是医生。”他把伸着胳膊,将那只甩来甩去的断手支过去,“给我你的手机号,等我好了报答你。”   “别给……”   不等年俊峰阻止,裴仕玉已经拒绝了他:“我说过了,不用谢。”   “我偏要谢呢?”   裴仕玉被他抓得有点不耐烦。   年俊峰看出这就是个无赖:“你自身不保,你拿什么谢?好心救你,别搁这儿耍无赖,小心对你不客气。”   费黎还是仰头看着裴仕玉:“我能看出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什么都不缺。但我要报答给你的东西,你一定没有,花钱也买不到。”   “别听他废话。”年俊峰一看裴仕玉那好奇的表情就知道不好。   “把我电话号给他。”   “……”   “快点,年叔。”   年俊峰只好回车上写上自己的号码扔到费黎腿上。   费黎看向年俊峰:“你又不是救我的活菩萨。”他又仰视裴仕玉的脸,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在用力,“我要你的号码。”   裴仕玉瞥了一眼纸条:“叔,说了给他我的。别浪费时间,我妈还等着。”   年俊峰只好写了裴仕玉的电话号,递过去他的断手也没法接,又挺了挺自己胸膛:“放到我这个口袋……对,拉上拉链。”   拿到电话,费黎终于松开裴仕玉的手,挥了挥,戏谑地:“再见,活菩萨。”    第9章   年俊峰从药厂一路念叨到餐厅,再从餐厅念叨回家,无数次向裴仕玉重申他的结论:“那个费黎不是什么好人,在南城洼混的就没有好人。他就是想利用你攀高枝,你别听他的,也不要接陌生人电话。”   “我耳朵听起茧子了,叔你说累没,喝口茶。”   一看裴仕玉这态度,年俊峰没好气地撇开他端过去的茶,看着裴荣:“裴总,你说说。”   裴荣端着茶碗,笑眯眯瞅着裴仕玉:“别乱跟人交往,听你年叔的话。”这话说得毫无力度,她又转头劝年俊峰,“你也不用太担心,他身边有保镖跟着,不会有事。”   听到保镖,裴仕玉就又想起这件令他不快的事:“妈,能不能把保镖给撤掉,我都已经成年了,不需要谁保护。”   年俊峰立马反驳:“你就是越大越爱惹事,今天要是没有保镖,你说你会不会被揍?”   “今天没保镖,我就不会下车。”   年俊峰冷哼,对他这说辞完全不信。   “我有分寸,我这么大人,干点什么都几个壮汉跟着,太难看了,我要面子的。”裴仕玉凑到裴荣旁边,挽着她的胳膊。他能不听年俊峰的唠叨,裴荣面前却一直装乖的,况且从小到大,他妈妈也很吃这一套。   裴荣放下手里茶杯,笑容一收:“别的什么我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妈……”   “没有商量的余地。”   裴仕玉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也有些置气:“别的什么都行是吧,那你给南城洼弄一队警察。今天我说找警察,那混混讽刺我南城洼就没有警察。”   “别人讽刺你,你就要弄一队警察,你疯了吗?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大少爷。”   不顾年俊峰的反对,裴仕玉只盯着裴荣,打算用这离谱的要求逼她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没想她一点头:“行,我想办法给南城洼派警察,你以后别再提撤保镖的事。”   “……”裴仕玉赌气失败,负气跑上楼。   在床上趴了一阵,胡思乱想一通,气性来得快也去得快,不生气了又有点内疚。   母亲派保镖也是为他好,她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不该回家再受气。裴仕玉下楼打算找裴荣道歉。   走到楼梯口,听见裴荣交代年俊峰给南城洼派警察的事:“你去找南都分会,把这件事办了。以商会的名义给南城洼聘一队警察,顺便把那条路也修一下。”   “我们最后还是支持南都分会么?北桥那边……”   “我谁也不支持,但商会负责管理城市,无论是维持秩序聘警察,还是建设基础设施,都要经他们的手,不得不跟他们打交道。至于北桥,我自会想办法应付。”   “裴总……”   见年俊峰面露难色,裴荣直言道:“我们之间,任何事你都可以直说。”   “小玉这孩子活得太单纯,我怕他有天要面对现实,会很失望,还会吃大亏。”   裴荣撑着下巴,垂头沉默。   “还有今天遇到那人,万一真的给他打电话,把他骗出去?”   裴荣笑起来:“你听听你这话,前面担心他活在真空太单纯,这会儿又担心他接触不好的人受教训,这不是前后矛盾?”   “可……”   “别那么紧张,他现在是成年人了,况且万事不都有你我在嘛。”   一周后,裴仕玉果然接到了费黎的电话。   他马上想起年俊峰对他的每一句忠告,想象了所有陷阱的可能性,再一看身旁的四个光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他裴仕玉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最主要的还是好奇,他想知道对方到底要给他什么谢礼。   他们约在热闹的商业区,裴仕玉准时到达,费黎已经等在那里。   他左手臂打了石膏兜在胸前,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裴仕玉才发现,费黎并非他以为的成熟男人,棒球帽下的那张脸非常年轻,顶多不过二十岁。   不光年轻,还很好看,巴掌大一张瓜子脸,麦色皮肤,上挑的丹凤眼和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也是Alpha。   一改那天满脸是血混不吝的嚣张印象,不知是不是裴仕玉的错觉,他莫名觉得对方那无表情的脸皮底下藏着一点腼腆。   别人一腼腆,他就忍不住想逗,站到对方跟前,直直盯他,直把费黎盯得错开眼睛,主动打招呼:“你没认错,我就是费黎。”   “你等了多久?”   费黎一扭头:“先去吃点东西。”   “还要吃东西,不直接给谢礼?”   费黎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保镖。   这动作把裴仕玉逗乐了:“谢礼还是别人不能看的?到底是什么?”   费黎不搭理他,朝商城里面走。裴仕玉跟上,回头警告后面的保镖不准跟太近。   见保镖离远了,费黎才跟他说话:“你想吃什么?”   “你请客?”   “嗯。”   “也对,我是活菩萨,菩萨就是要接受别人上供的。”   费黎:“……”半天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这样的。”   “什么样?”   “没什么。”   裴仕玉随便进了一家餐厅,服务生拿来菜单,他点了一份单人套餐。费黎在他对面快速翻完一本菜单,最后要了一杯冰水。   餐和水都很快上来,裴仕玉问:“你不饿?”   “我身上的钱只够请你这份套餐。”他没想到,这边商城里的餐厅都这么贵,还以为自己带够了钱。尽管他已经用最坦荡的语气说出来,他还是为自己感到悲惨和窘迫,不由自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借此挡住脸,“也不饿。”   费黎快速思考着,如果对方提出由他付钱,应该怎么拒绝。已经让他帮忙付了医药费,自己还大言不惭说过从不欠别人的东西,要是连这顿饭也没请成,那他努力维护的尊严在金钱和阶层差异面前就不得不彻底破碎了。   裴仕玉举起手。   费黎下意识:“你别……”   “服务生,麻烦给我拿个空餐盘,谢谢。”转头问费黎,“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要空盘子做什么?”   空盘拿来,裴仕玉将自己那份套餐分一半进去,推给费黎:“我不习惯吃东西被人盯着,况且,我也不饿。”   费黎放下水杯,勾了勾唇角,戏谑道:“是不饿,还是同情我,活菩萨?”   “菩萨同情的都是善男信女,你是什么好人么?”   费黎把那半份套餐接过去:“你知道我不是好人,还救我?”   “救你是自我满足,跟你是好是坏没关系。”   费黎笑,眼睛眯成一条线:“所以你还真是活菩萨。”   “我叫裴仕玉,别一直活菩萨活菩萨的,太土了,我过敏。”   “裴仕玉……”费黎一字一顿念出他的名字,“听起来很有文化。”   “我不是来听你的恭维的。”裴仕玉放下刀叉,“你说的谢礼呢?”   费黎也放下餐具,揣进兜里翻找半天,最后郑重地递出一张纸条。   裴仕玉兴致勃勃展开纸条一看,只有一串数字:“这是什么?”   “我的电话号。”   裴仕玉无语得快笑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我一定没有,花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你没有,你也买不到,这难道不是吗?”   “这玩笑好没意思。”难为他还有那么一丁点期待。裴仕玉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扔到桌子上,站起来,“说过帮你是自我满足,不需要你任何感谢,我走了。”   见裴仕玉要走,费黎也站起来,他捏着桌边的手指很用力:“我不是逗你玩,你随时可以通过这个电话找到我。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想想又补上一句,“毕竟你救了我的命。”   裴仕玉眉头皱起,眼里露出嫌恶颜色:“什么都可以为我做,你会做什么?”   “我打架很厉害,如果你需要……”   裴仕玉指了指餐厅外等着的保镖,打断他的话:“保镖我已经有了四个,就这样我都已经吃不消了,算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仕玉有点惋惜地:“费黎,我知道你在南城洼的日子不好过,但我也不是真菩萨。我原谅你利用我的好奇心,但我也不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抱歉。”   费黎眉头紧皱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裴仕玉知道自己这话有点侮辱人,但对方也利用了他,还想继续利用下去,算是扯平了。只是有些不服气地想,又让年俊峰那人精猜对一次。   裴仕玉穿好外套。   费黎着实慌张起来,裴仕玉这一走,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指着外面:“我帮你摆脱他们,那些保镖?”    第10章   见裴仕玉蹙眉茫然,费黎解释:“你刚说那些保镖让你吃不消,你不想摆脱他们?”   裴仕玉眉毛一挑:“你能一对四打赢他们四个?”   “不好说,但不能打。在这地方打架,警察很快就会过来。”   “吹牛倒是很厉害。”   “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费黎对裴仕玉招手,“你坐下,我告诉你怎么做。”   他脱下自己的帽子和外套,也让裴仕玉脱下自己的外套。趁那四人聊天松懈的劲儿,两人互换衣服。然后让裴仕玉穿着他的衣服、戴着他的帽子,端着餐盘去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半隐在一盆绿植后面,两人就这样静静等着。   二十分钟后,费黎出去,果然被保镖给拦下。   保镖一看穿着这身衣服的不是裴仕玉,大惊,一把将他拎过去,质问:“怎么是你?裴仕玉呢?”   费黎也一脸慌张和惊吓:“他走了,二十分钟前就走了。”   “你怎么穿他衣服?”   “他说喜欢我的衣服,要跟我换,我看他这件更贵,就跟他换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无辜道。   保镖看这四处都是出口的餐厅和商场,问:“他从哪儿走的?”   费黎战战兢兢指向餐厅另一侧和商场打通的门。   很快,四个保镖都被他骗进了商场。   他回到餐厅,抓起角落裴仕玉的胳膊就走。   裴仕玉笑起来:“没看出来,你这演技够高超啊。”   没工夫跟他开玩笑:“快,他们马上就会出来。”   两人快步跑到路边一辆旧摩托跟前,费黎跨腿上去点燃发动机:“上来。”   裴仕玉很迟疑:“你确定一只手可以开摩托车?”   “我刚从南城洼开过来。”   看裴仕玉还在犹豫,而保镖们已经搜索完商场出来了:“你再不上就来不及了。”   裴仕玉其实并没有要摆脱这些保镖的计划,费黎刚提出时他只是觉得好玩。此刻被费黎这一怂恿,他鬼使神差抬腿跨了上去。   车子猛冲出去的瞬间,他下意识搂住费黎的腰,忍不住提醒:“哥们,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   扑面而来的凉风将他们的短发吹成背头:“我知道。”费黎说,“尾箱有个头盔,你拿出来戴上。”   合着他的命就值一个头盔的钱,裴仕玉都懒得吐槽。   费黎单凭一手驾驶,摩托车也无比灵活地在车流里穿梭。到这儿裴仕玉才算心里有了底,松开费黎的腰,双手抓住车尾两侧。   “你抓着我。”费黎说,“你往后抓我俩重量分散了,你容易被甩下去。”   裴仕玉只好又搂费黎的腰,后知后觉这姿势有些难为情。他松开手臂,换成双手,试图抓住费黎腰侧,结果双手一合,快把那截腰给握没了,这貌似更让人难为情。他换了好几个姿势,左右都不对,手快不知道怎么放了。   “你在干什么?别挠我痒,骑车很危险。”   “挠你痒?谁这么无聊。”裴仕玉气恼得很,这又不是他的错,分明是对方的问题,“你说你一个男的,还是Alpha,腰这么细,跟那些Omega似的。南城洼这么难混,没吃饱过饭?”   说完前头竟没声了,费黎没有反驳他,再一看,眼前的两只耳背都泛着红。   不知为什么,裴仕玉也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心下一横,再次抱住费黎的腰,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裴仕玉看他们已经离开了闹市区,费黎还往城外的方向开,心头有点发毛:“先在这停下,我想想。”   “快没油了,前头有个加油站,我去那儿停,顺便加个油。”   “不行,我叫你停下。”一时间,裴仕玉又想起年俊峰提醒他小心被绑架的话。   “你们这些大少爷都这么任性?”   “是,所以停车。”裴仕玉声音冷下来。如果费黎还不停,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抓着对方一起跳车。   车子停在路边,费黎解释:“在你想好去哪儿之前,我们也需要先去前面加个油。”   “那继续开。”   “这就想好了?”   “跟想不想好没关系,你必须听我的。”   再发动车子,开出去一小段,费黎问:“你刚才是不是在担心我会对你做坏事?”   被猜中心事,裴仕玉底气有点不足:“你就一只手还能用,你还想做坏事?”   “一只手也不耽误,但我不会。我费黎不算好人,但也不会恩将仇报。”   他们停在前面的加油站,裴仕玉还没来得及问费黎没钱怎么加油,他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他只好先接电话。   “龙哥,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嗯……别告诉我妈和年叔,就说你们跟我一块儿……”裴仕玉神色一凛,“你告诉他们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说到底也是你们失职是不是?我真的不会有事,每隔一小时给你发条消息报平安还不行?”   挂了电话,裴仕玉吁出一口气,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费黎和加油站的老板好像也起了争执,他走过去。   费黎从老板手上把一小透明袋药丸抢回来:“这是L2的Alpha抑制剂,你给我D5的价,把人当傻子?”   “哎,小兄弟不是这意思,我这地方偏,抑制剂卖不上那么高价格的。”   “费黎……”   没等裴仕玉把话说完,费黎又把抑制剂塞老板手里:“行了,别废话,赶紧把油加满。”   裴仕玉:“……”   加满油,裴仕玉想不到要去哪儿。费黎叫他别急,慢慢想。两人就蹲在城市边缘荒凉的马路边,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费黎摸出烟盒,娴熟地抽了一根点上。   裴仕玉看他吞云吐雾,问:“你多大?成年了吗,就抽烟。”   “18。”   比他看起来还年轻,但因是同龄人,裴仕玉莫名放心不少。   “看你这么熟练,没成年就开始了吧。”   费黎不置可否,问:“你呢?成年了吗?”   “你挨打那天是我18岁生日。”   “是嘛。”费黎埋头笑了笑,“这么巧。”   裴仕玉瞅他夹着的香烟,干咽一口唾沫:“给我试试?”   费黎把烟蒂丢在脚下碾灭,在衣兜摸了半天,掏出来一条旧口香糖:“我不能把你带坏了。”   “你一向这么自以为是?同龄人还倚老卖老起来了。”   费黎也瞅他:“你有时候挺孩子气的,你没自觉?”   “孩子气?”裴仕玉也站起来。他们身高相当,身形上裴仕玉要更结实一点,他一条胳膊搭在费黎肩上,手指轻而易举绕到前面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你有时候挺腼腆的知道吗,还会脸红,要不是个Alpha,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你也很自以为是。”费黎推开裴仕玉,去把旁边的车骑了过来。   这次费黎没有再往城市边缘开,而是折回市中心。   一开始裴仕玉不知道要去哪里,进入市中心,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就都想进去转转。他实在是没有这样浑身轻松地出来逛过,任何时候出门都是一堆保镖,小时候更甚,上了高中,在他的极力要求下,才缩减为四个。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费黎不太理解:“你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怎么什么都感兴趣。”   裴仕玉摆弄货架上的飞行器:“只能说明你想象的少爷生活跟实际不符。”他把玩具放回货架,往外走。   “你不买?”   “你说这个?我家里有一屋子。”他回头给费黎解释,“摆在家里和摆在商店不一样,我只是想看看。”   “你以前不逛街?”   “外面一堆保镖盯着,身后还有至少两保镖跟着,皇宫你也没兴趣逛。”   费黎笑:“听起来就很不自由。他们到底是保护你,还是监视你?”   “我有什么可被监视的,当然是保护。”   逛累了,裴仕玉又坐在费黎的摩托后,随着他满城漫无目的地乱转。   不再躲避保镖,费黎骑得很慢,清凉的风拂在面颊,裴仕玉也觉得自己像这风一样轻松自由。   但他清楚这种自由的短暂。他是有点任性,但也没有任性到让母亲和年叔为他担心,所以按照约定,在天色将晚时,就联系了保镖来接他。   最后费黎用餐厅找回的零钱请裴仕玉吃炒面。两人端着纸盒,靠着路边的安全护栏,一边嗦面条一边等保镖。   费黎突然说:“你记下我的手机号,方便以后找我。”   裴仕玉把空纸盒投入路旁的垃圾桶,擦了擦嘴:“说起来可能有点无情,我以后应该没有找你的机会,本来我也不应该甩掉那些保镖,不会有下次了。”   主要还是家里,特别是年叔,不会喜欢他交费黎这样的朋友,点到即止接触一下还好说,深交会比较麻烦,裴仕玉不喜欢麻烦。   说完这话,他看费黎埋着头,咀嚼的动作停下了。但他不想扫兴:“我今天过得挺不一样的,这作为谢礼还可以接受吧,咱们两清了。”   “清不清不是救人的你说了算,是被救的我说了算。”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上赶着谢别人的。”裴仕玉沉默片刻,朝他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他给费黎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告诉他:“沿着南城洼公路往南五公里,有个荣晟制药厂。你去那里,打这个电话,说你是年总叫来上班的,会有人给你安排合适的工作。”   他把手机还给费黎,费黎没有接手机,而和那天一样,抓住他的手腕:“裴仕玉,你记下我的号码,万一你有想找我的时候,能找到人。”   这让裴仕玉有些不解,如果费黎想借他跳出南城洼,那么他已经给了他一个工作的机会。还是说他对一个普通养家糊口的工作不满意,想要一步登天?   这让他有点生气:“你别这样咄咄逼人,我能做主的只有一份工作,我身边那些保镖,都是我妈妈亲自选的,我没有决定权。”   “我不要工作,我要你记下我的电话。”费黎目光灼灼,逼视裴仕玉,却不知为何,裴仕玉从他眼里看出一点乞求和决绝。仿佛他不记下,拉着他的这只手就不会放开。   他只好拿出手机,翻开通话那页,让费黎找出他的手机号,输入名字保存。   弄完这些,接他的车也刚好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打电话骚扰你,只是你任何时候,觉得用得上我,你都可以找我。你救过我,我什么都会为你做。”费黎看着裴仕玉,话说得太认真,认真到让人有些不解。   上车后,裴仕玉又想起他的口吻和表情,心头有点异样的感觉。但他也清楚,这通电话他应该没有打出去的机会。    第11章   Jade被一阵动静吵醒。   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恍惚片刻,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一切,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手腕的铐链没了,身上的衣服都在,他稍稍松了口气。   外间刻意压低的争论仍在继续,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听到久违熟悉的声音。   年俊峰很是恼火,不断指责费黎:“叫你离他越远越好,你还把人往自己地方带?你到底想干什么?”   Jade当然知道年俊峰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自己。   后来想想,当年遗产的事,仅凭费黎一人恐怕难以办到。那时费黎才来他身边短短两年,就算他天赋异禀手段非常,裴家那么大家业,凭他独自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也难以一口吞下。   从后来年俊峰的态度,以及他继续在黎光任高职,Jade其实就有数了。   那件事他这从小喊到大的“年叔”必定参与不少,也有可能年俊峰才是背后真正的主谋,毕竟他在裴家那么长时间、他们母子对他绝对的信任,还有他对裴家生意业务的熟悉程度。没有他,费黎在这场家产争夺中,根本毫无胜算。   只不过现在,翅膀硬了的费黎,对这位曾经仰仗的公司元老,似乎没什么耐心:“这些事我自己有分寸,您把您分内的事管好,别管我。”   “你……”年俊峰恼怒不已,指着费黎,“你别忘了,是谁让你坐上今天这个位置!”   “我什么都没忘。”费黎扶着年俊峰的后背,做出送客的姿势,“他快醒了,您还是先走吧。”   年俊峰不满他的敷衍,十分坚决地:“等他醒了,你把他送走,我要你别再见他。”   费黎不说话,Jade推门出去:“已经晚了吧。”   他走到二人面前,一手扯开费黎颈侧包着的纱布,半个牙印暴露在年俊峰眼前:“我们这种关系,费总对我如痴如醉的,怎么可能不见我。”他揽着费黎的腰,没正形靠在他身上,勾着嘴角瞅年俊峰。   年俊峰是个Beta,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更加显眼,泪沟和法令纹像是纵横的沟壑,这些年不像是跟着费黎走向人生巅峰,反而像是受了不少累。他在两个Alpha面前显得矮小而单薄,被Jade这话激得嘴角微颤,看着费黎,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Jade越笑越觉得这笑容出自真心,但能把曾经背叛他的人气成这样,他心里难得痛快。   费黎却摘下腰上的胳膊,向年俊峰解释:“事情不是这样,他故意气您的。我一会儿就送他走,您别担心。”   年俊峰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费黎,你好自为之。”   “我送您……”   年俊峰一把攘开他:“滚开!”   人走了,Jade问费黎:“年俊峰为什么反对你跟我见面?”   费黎不答反问:“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这些年黎光的发展,少不了年俊峰的参与吧,凭你一个人做不到。”   费黎还是那副样子:“饿了没,想吃点什么?”见Jade只瞪他,费黎自作主张打电话给他叫了一份早餐。   知道他故意避而不谈,Jade越发不快:“年俊峰让你离我远点,是怕有天我找到你们狼狈为奸的证据,把你们告到破产,让你们永世不能翻身。”他冷笑着打量费黎,“那你还把我带回来,你是不怕,还是自信我找不到?”   费黎未置可否,只说:“年叔这两年心脏不太好,要是以后再碰上,你不要这么故意激他。”   “是么,那下次我可得好好激他一下。”   费黎垂着眼半天没有说话,再抬起眼皮,他面具一样不露声色的脸终究还是显露一丝破绽:“你就这么恨我们?”   Jade实在难忍,哈哈大笑起来。末了,他揉揉眼角:“妈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下一秒,他就一把揪住费黎的衣领,变脸似得揭下那一脸的笑,取而代之的是极盛的怒意:“这就是所有加害者的共性,觉得受害者就应该原谅你们?”   一旦这层虚伪被戳破,费黎又恢复他坦然的态度,看不出任何一丝动摇:“你说得没错,你应该恨我。”   Jade举起拳头,费黎没有阻止,也无挣扎,而是偏过脸去,露出他光洁漂亮的侧脸,还有衬衣未能遮住的半圈清晰的齿印。   那一拳终究还是没有砸下去,Jade攘开他,摔门离开。   白天的Stella就像个荒芜古堡,没有一丝人气。外面的光线从半开的窗帘进入,却并不能洒满整个大厅,只够将黑暗揭开一个角,让人能看清室内那些精美吊灯、精致桌椅和高档装饰品的轮廓,以及漂浮的尘埃。   Jade穿过安静的一楼,上到二楼一个标识了“杂物间”的门前,拨开门把的键盘,输入密码。门锁自动打开,他推门进入,一个陈设简单的小套房,这就是他的居所。   他拿出从孙律师那里拿回来的U盘,插在电脑上,播放那份他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母亲的遗嘱视频。   有时候Jade会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永远被困在了那一天,被困在一场永无止境的背叛中,人生再也无法向前。哪怕事实上时间已经推着他、费黎,乃至年俊峰都往前走了八年,也把他们各自都推到现在的位置,他仍觉得只要打赢官司,拿回母亲的遗产,他就能够把这一切错位都纠正过来。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怨恨费黎,怨恨年俊峰,不用再痛苦煎熬着怀疑这世间的一切和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他就能继续往前走了。   一到傍晚,Stella这死寂的“古堡”又被魔法注入,再一次活了过来,吊灯点亮灯光、杯盘盛满酒肴、偌大的厅被华衣丽服和欢声笑语所填满。   Jade知道老板廖兴来了,迫不及待找到他:“廖总,我有重要的事,要让你帮忙。”   廖兴见他漂亮的脸因为焦虑和急切皱成一团,也被传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上次找的律师没谈拢,你帮我再找一个。”   一听又是这事儿,廖兴紧张的心瞬间放下来,很是无奈:“上次那个孙律师没谈拢?只要有钱,孙正义什么案子都接,怎么会谈不拢?你那到底什么案子,连他都不接。”   “的确有点麻烦的案子。”   “Jade,不是我不帮你的忙,这一年多,我把启明市大小律所都跑遍了,你都没有满意的,我实在爱莫能助。”   听到这话,Jade双手压住廖兴椅子的扶手,居高临下俯视他:“你一开始怎么说的?你说会一直找到我满意为止,会满足我任何要求。所以你也一直都在欺骗我?”Jade捏着扶手用力,“你知不知道骗我的后果?”   “我……你……我找,我找还不行么。”他无力地,“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冤屈,非得打这连律师都不愿意接的官司?”   “你说得对,就是天大的冤屈,不打赢这官司一辈子都过不去。”Jade这才放开他的扶手,“所以你用点心,帮我找个最好的律师。”   廖兴也不明白,其他任何事情都好说话的Jade,偏偏这件事上异常偏执。律师的事他之后再想办法,眼前还有其他事要和Jade商量。   “有个情况,黄会长最近疯狂想要预约你。已经把他的竞价成功率调到了零,但他花了十倍价格还没预约上就发现了问题,昨晚你不在,他带人过来闹了一通。我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不会就此罢休。”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找人处理。”   廖兴点头。他知道Jade背后有一些他接触不到的关系,认识一些“非比寻常”的人,正依靠着这些,Stella才能顺利地经营下去。   Jade不告诉他,他也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过问。纵使这些“关系”吞进了Stella的大部分利润,作为老板,虽心疼,但也明白这是为了保全会所和公关们不得不花的钱。   昨晚的事,他心里还不痛快,忍不住抱怨:“这个姓黄的,平常抠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舍得下血本了。”   “他以为我跟费黎有什么关系,想让我给他牵线搭桥。”   说到这个,Jade眼睛一亮,压抑的情绪顿时激昂起来:“廖总,我们是不是可以转换一些经营思路。我们不仅可以出卖色相和情绪价值,我们还可以卖关系啊。”   “卖什么关系?”   “人脉关系。”Jade兴奋地坐到廖兴面前的实木桌上,脚踩他的老板椅将人拉近,“那些讨厌的客人,要尽可能榨干他们身上一切价值才对吧。”   廖兴是生意人,一点就透,但他看Jade今天的情绪起伏很大,有些不太对劲,没有附和他。转而关心道:“那晚你去私宴被客人带走,之后又休息了两天,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没有。”Jade踩着他的椅子一脚蹬远。   本来他还挺愉快的,这一问又让他想起那天晚上,马上变得不愉快起来了。    第12章   Jade走进Stella的后台,关于那日晚宴后续的八卦扑面而来。   “听说那天你在晚宴后被带走了,真的吗?”   “小林和Bella都说,带走你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还好吧。”   Bella撩开她化妆间的隔帘:“我找人打听了,小胡子是万磁集团的继承人,有钱有势,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Jade不欲过多解释那个混乱的晚上,敞开胳膊:“我没事啊,好端端的。”   正聊得火热,他接到小林发的信息,叫他去步梯间。   小林一见着他,也着急着和他确定:“你真的没事?万申没有为难你?”   “真没事。”   “没事就好。”小林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卖瓶塞的钱。我没想到那橡木塞子这么值钱,全靠你提醒,分你一半。”   Jade不接:“我没地放。”   小林上下打量他,最后目光定格在真丝衬衫翻开的V字领口:“要不……”   “不要。”Jade实在无语,“非要我说出来?我就看不上你这三瓜两枣,你自己拿着。”   “哦。”小林有些难为情,“谢谢。”   他俩一前一后回到后台,关于晚宴的话题还在继续。   Bella绘声绘色讲述道:“万申想带走小林,Jade不让,挨了他一拳呢。他们快要打起来时,我就顺势倒在费黎怀里,他居然把我推起来。他不是Alpha吗?我都投怀送抱了,Alpha亲近Omega的本能呢?是不是资料信息有误啊。”   “你是宁可怀疑公认费总Alpha的属性,也不会怀疑自己呢。”   “我还没见过能拒绝我的Alpha。”   “Jade你能拒绝Bella不?”   “我不知道啊。”Jade立马敞开胸怀,含情脉脉瞧着Bella,“要不你倒我怀里试试?”   Bella白眼一翻:“德性。”   “Jade,那晚就你们仨进了屋,那么难得的机会,真都没下文了?”   “小林,费总不喜欢Bella,说不定喜欢男O。怎么说Omega对Alpha的吸引力都是天生的,你也不抓住机会。”   小林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紧张死了,屋里有些什么人都没看清,还遇到那种难缠的客人,以后再不接这种私人服务了。”   “小林……”后台的吵嚷被这一声呼喊打断,大堂经理推门而入,“小林在不在后台?”   “我在,有什么事吗经理?”   经理过去捞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走:“你的客人来了。”   小林神情茫然:“不对啊,陈小姐和我约的十点半。”   “那位已经帮你取消了,现在约你的是费总。”   小林惊得两眼圆瞪:“费总?费黎?约我?我怎么不知道。”   “他刚刚亲自来约的,用最高的倍率拍下你今晚的时间。”经理解释,也难掩话语间的激动,“人正在二楼等你,你就要交好运了,一会儿好好陪着。”   这消息太出乎意料,小林脑子短路,被拉着往外走,周围是此起彼伏的的赞叹和惊呼。   “我就说吧,就是有人喜欢小林这种单纯的。”   “以Stella公关的质量,出去一趟,不可能一个大鱼钓不到。”   “Bella你可别不高兴哦,人费总看上的是小林。”   “我有什么不高兴,这在Stella还不是家常便饭。”   “说得也是,最后落到荣华富贵,还是一声叹息,还看自个造化。金主是Beta还好,金主是Alpha,最后到底谁假戏真做都不好说。”   在众人激烈的讨论之间,只有Jade几不可闻地咂了咂嘴。   夜里,他的客人到点离开,Jade也没有立马下班,而是呷着杯底的威士忌,看向二楼。   费黎和小林在包间好几个小时还没出来。小林那孩子青涩懵懂,迫于无奈刚进入这行当不久,更不可能是费黎这种老奸巨猾的对手。说不定正是这个原因,费黎才看上他好摆布。Jade将喝光的杯子搁在吧台,也去了二楼。   他径直去了廖兴的办公室。在廖兴问他什么事时,他一言不发走到那面墙的显示屏前面,搜索的目光停在费黎和小林那个包间的监控画面。   并非是廖兴有什么窥私癖好,这种场所的封闭房间和角落都装上摄像头是商会出的条例里的硬性规定。作为老板,既不想得罪客人,又要保全公关,廖兴更是生怕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便把这监控中心搬到自己办公室,亲自盯着。   他也注意到Jade紧盯的目标,想起上回的事,赶紧说:“费黎已经加入了Stella的会员,就算不喜欢,咱也不能明目张胆赶客是不是。”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他们可以轻易得罪的人,就算他Jade有能力去摆平,又何必为此费钱费事。只不过这后半句廖兴没敢说。   好在Jade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盯着屏幕。   房间里那两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离得很近,一边饮酒,一边亲密交谈着。   小林脸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好运砸中的兴奋过头,还是Omega靠近青睐Alpha的本能反应。而费黎,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如沐春风的感觉,还会接过醒酒器给小林倒酒,全程得体而绅士。   他花了高价预约,还花钱订了包间,他分明可以要求更多更亲密的服务,但费黎完全没有那样做。他保持着惯有的衣冠楚楚和风度翩翩,一如既往惺惺作态。他的虚伪和装腔作势也一如既往地让Jade倒胃口。   这时,监控里的费黎突然抬起头,好像知道监控后面有人看他似的,目光也短暂停留在那摄像头上。   在Jade看来,费黎好像正和他对视,而对方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更像是切切实实嘲弄的讥诮。   廖兴直觉Jade情绪不太好,可能是又在这场合看见了他的“老仇人”。他是不知道这俩有什么渊源仇恨,也不敢瞎猜,便噤声等待对方的指示。   Jade最终也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儿就从他办公室出去了。   好巧不巧,他刚到二楼楼梯口就撞上挽着外套打算独自离开的费黎。他不想跟对方有所交集,自觉撤开一步,让费黎先走。   费黎却在他面前站定,打量他那张臭脸:“今天Stella的头牌这么有空,不用陪客人?”   Jade懒得搭理,只想让他自讨没趣后赶紧离开。   费黎偏不如他的愿,又问:“既然没别的客人,陪我再喝两杯?”说完顿了顿,“对了,我没来得及预约,现场约你什么价?”   Jade咬牙,拇指暗地拨动食指上的戒指,压制着想揍人的冲动:“费总包间喝一晚还没够,当心喝太多酒精中毒。”   “这话听起来你心情不太好。”费黎笑意淡淡,看着Jade眼睛,“要不我哄哄你?”   Jade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把抓过费黎的衣襟:“知道我看见你心情不好,还不赶紧滚蛋。”   费黎并不生气,而是借力错到他耳旁,耳语:“这么暴躁,是因为我今晚来Stella找的别人,没有找你?你听我解释……”   Jade被这人的自以为是和厚脸皮给气笑了,也知道自己越是生气,费黎这种人越会蹬鼻子上脸。他松开抓着领子的手,转而扶着费黎的颈侧。隔着高领薄衫,也能摸到颈侧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Jade指腹揉搓那点点硬痂,对着费黎耳朵吹气:“你有什么好解释?要做我的Omega,却跑来我眼皮底下找别的Omega陪酒。想被上可以直说,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挑衅我。”   费黎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Jade恶劣地想,玩这种把戏,他们会所公关才是专业的。   他从屁兜里摸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两粒粉色药丸。他把药丸送到费黎眼前:“吃下去,不用预约,我请你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费黎垂下视线,盯着Jade手里的药:“这是什么?”   “转换剂。”Jade勾了勾嘴角,“放心,我不会用安眠药骗你。”   费黎喉头耸动:“你为什么,随身带这种东西?”   “还能为什么?做我们这行,当然是为了随时陪合眼缘的Alpha客人睡觉。”   见费黎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Jade干脆地将药丸收了回去:“不想吃就滚,我没空跟你在这儿打嘴炮浪费时间。”他撇开费黎,下了楼。   终于摆脱了这混蛋,Jade很是心累,把这最后两粒维生素补充剂也丢到嘴里嚼了。   Stella也到了快散场的时候,他准备下班,这时候接到小林的讯息,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希望Jade一定听一听,他实在找不到别人给他出主意了。    第13章   “他让我父亲的公司把我父亲连升了三级,还签了终身合约,说这是见面礼。我刚打电话去和我父亲确认了,是真的。”   Jade和小林在大厦里无人的步梯间,深夜只有走廊的灯光泄露进来,落在小林脸上,昏暗中点亮他紧张又兴奋的眼睛。   “如果我愿意,说是每个月给我两百万,差不多是我在Stella月收入的两倍,另外生日和节日都有礼物。他很忙,一周见面两到三次,其余时间让我自己安排。可以继续学业,可以学点新的东西,购物旅游,什么都行。”小林去拉Jade的手,“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   原来费黎这次来Stella的目的是为了包养小林,要说不说,他开出的这条件挺一般,就是市场价,不太像他费总的手笔。   见Jade一时没回答,小林难为情起来:“我知道那这种事问你不合适,但我也不太懂,也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Jade将手抽出来,拍了拍小林的肩:“我不能帮你决定,只能告诉你,你刚来还没多久,现在你在Stella的收入远不是你的上限。况且,Stella也只是买你的工作时间,工作之外,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给人当情人看似更轻松,却是时间和人际关系一起被买断。”   “可是现在我每天都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可能是我性格不适合,觉得好累。”   “还有一点,AO天生吸引,一开始或许只是金钱关系,很容易到最后分不清欲望和真心。这种关系里,更吃亏的一般是弱势的Omega。”   小林呆呆听了半天,才听出不对劲:“Jade你误会了,要包我的不是费总。”   “那是谁?费黎在包间跟你聊的不是这事?”   小林有点不好意思:“是费总和我聊的,他没说具体是谁,只说他一个朋友看见我很喜欢,他来帮忙问我的意思。”   “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话谁都听得出来的潜台词,费黎恐怕是担心被一个小公关拒绝没面子才不以自己的名义。想想也好理解,以他现在的身份,随便包几个Omega玩玩,既符合他Alpha的客观需要,也是上流阶层的情趣,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Jade反问:“如果那人就是费黎,你愿意吗?”   小林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费总约了我后天见面。说我要是有意向,就去赴约,他再介绍我和他朋友认识。为了让我安心,他还说我可以带个信得过的朋友。”他顺势请求,“Jade你能陪我去吗?我没有合适陪我去这种场合的朋友。”   约定的地方是一处高档小区里的私人茶室。天已经黑了,一路进来,除了大门口的安保,再没见着其他人。   一直到那隐于楼间的目的地,才见着等候他们的服务人员。那人将他们引进里间,只说另外的客人还没到,指着桌上的茶具和餐点让他们自便,便出了门。   片刻后Jade出去找他问点事,才发现服务人员也走了,整个茶室只剩他和小林。   费黎真是越来越会装腔作势,原来他自己也知道包养公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才找在这么隐蔽的地点。   Jade犹豫两天,还是跟小林一块儿来了。除了小林一再请求他,他更想亲手剥开费黎的伪善。他实在忍不住想,一会儿费黎见着他会是一副表情。   等待中,小林显得很紧张,捧着茶杯不停喝水,又去了几遍卫生间。最后一遍出来,问他:“如果费总给我介绍的朋友我不愿意,到时我们怎么脱身?”   Jade斜躺在榻榻米上,指着和室的推拉门:“直接从这儿走出去。”   “真会这么容易?”   厌恶费黎是事实,但以Jade对他的了解,这人既虚伪到了极致,在人前多少会要点脸的,干不出来霸王硬上弓那种难看的事。   “Jade我想好了,如果对方是Beta我就试着接触接触,如果是Alpha,就还是算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   “为啥,不是还没见到人吗?”   “你还真信费黎有个‘朋友’啊?你不知道一般说‘我有个朋友’的,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   小林抿着嘴角想了一会儿:“不会吧,我觉得不是费总。如果是他,怎么他在Stella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他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办事不会这么干脆利落,满脑子都是心眼和顾虑。”   Jade话刚落音,四下安静的茶室,响起皮鞋的脚步声。看来是人来了。   小林站起来,屏息凝神盯着推拉门。Jade依旧斜躺着没个正形,舔舔嘴角沾上的点心碎屑,等着看好戏。   门拉开,来人果然是费黎。   他先是看到小林,正要说点什么,突然看到小林身后的Jade,兀地一愣,标志性的假笑凝固在脸上。   Jade走过去:“费总包个情人也搞得这么隐蔽,你是干点什么坏事都生怕让人知道啊。”他把胳膊搭在小林肩上,“不过我们小林说了,他不伺候Alpha,你找别人。”   小林完全没有料到Jade会这么说话,吓得赶紧撇开他的胳膊,挽回道:“Jade不是这意思。”   费黎却没生气,反而两眼一弯,笑出了声。Jade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扶着门框,对小林表示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有个应酬,我们都喝多了一点,麻烦你去外面接一接我的朋友。”   “还有人?”小林也有些信了Jade的话,以为金主就是费黎本人。   “我没有骗你,是我朋友很喜欢你。”   外面响起一个女声:“小黎,你说来接我的人呢,怎么还没来,我走不动了。”   费黎还真带了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他们在私宴服务那四人中唯一的女士,北桥分会的副主席瞿莲。   难怪费黎不直接说明金主是谁,还搞得这么神秘。   毕竟商会头头不像公司老板。若是费黎这种身份,只有没有结婚和有公开的婚约对象,包个情人都在情理之中。而商会作为城市的管理机构,商会的主席又有接受大众监督的职责,对其德行要求自然更高。何况瞿莲当年不走寻常路,选了一位女O结婚。当年这事为她的事业增色不少,如今要是被人知道她还找别的Omega,舆论上会相当难看。   台上台下各一副面孔这种事,Jade在Stella呆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知从什么应酬的场合过来,这两人的确喝得不少,身上的酒气硬是把清冷淡雅的茶室都染上一股微醺的味道。瞿莲也一改上次疏离端庄,醉得脸色酡红,被小林扶进来,就一直靠着他身侧,勉强坐正。   她醉迷迷的眼睛盯着Jade辨认了一会儿:“你是上次那个Alpha。”   “瞿主席还记得我?”   “当然,长了一张这样的脸,实在让人难忘。也难怪小黎对你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今天这场合能见着,还真是缘分。”   Jade眼角直跳。他知道瞿莲看在费黎面子上说他好话,但反感得实在难以全盘接收,不由冷笑:“被费总惦记,我可真得回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瞿莲迷迷瞪瞪的,闻言顿怒:“你这意思黎光费总还配不上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还想说点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费黎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他下颌,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却是对瞿莲说:“您看他这劲儿劲儿的样子,也挺可爱的是不是?”   他盯着Jade的眼睛,不顾他的轻蔑冷笑,示意他消停:“瞿主席有所不知,我喜欢的就是他这点。”   “小黎你的喜好真让人不理解,但是我尊重。”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白净秀美的男孩,“所以我一向不喜欢Alpha。”   “可能因为我自己是Alpha,跟同类更有共鸣,我指在感情上。”   “当然,我也是指感情上。和Alpha做朋友、做伙伴还是很不错的,比跟那帮自以为是的Beta搭档舒服得多。感情上,我只钟情Omega。”   费黎心下了然,看了一眼小林:“那你们单独聊聊?这里没有监控和摄像,有什么心里话都能敞开说。”   小林点头说好,费黎便强硬地将Jade拉扯出去了。    第14章   “放开我!”   茶室外是一个半封闭的私人小花园,周遭寂寂,只有风声,Jade这一声呵斥惊得虫鸣都瞬间安静,费黎只好松了手。   “你那少爷脾气一点没改,谁的面子都不给,跟商会副主席也呛,看来这些年苦都白吃了。”   “你倒是改了不少,皮条拉得这么利索,没少给人当老鸨吧。”Jade不怒反笑,“没想到权力面前,费总也是个卖的。”   对他的羞辱,费黎面不改色,转而问:“所以里面那个Omega真是你的发热期伴侣,这种场合也要跟着来?”   “怎么,费总以后要代替他帮我度过发热期?”   费黎迟疑:“你需要买抑制剂的钱,我可以……”   看茶室里调暗的灯光,以及他安静的手机,Jade知道小林应该和客人聊得很愉快。   事实也是如此,对于所有他这样的Omega,有一个能一直给予他经济支持的Beta,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瞿莲还是女性,就算小林是Omega,他的体格也比一个普通的Beta女性更强壮。比起跟Alpha在一起,发热期会遇到的种种危险,Beta也是更安全的选择。   既然小林有了抉择,他也没有在这地方继续面对费黎的必要。   见他要走,费黎酒意上头,一步跨到他身前,一手撑住小花园的木门,拦住他的去路。   Jade眉宇紧蹙,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费黎跟他对视片刻,终于还是垂下眼皮,有些艰难地:“……你再和我呆一会儿。”   “哈?”Jade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在跟我说话?”   费黎终于还是又看他:“是,让你陪我,这不就是你现在的工作?”说话时费黎也蹙眉。来这之前的那场应酬被劝着喝下太多,此时酒精逐渐上头,他只勉强维持清醒,心中毛躁的感觉已经让他有些抓狂。费黎扯开领带,又解开两粒箍住脖颈的扣子。   “首先,我现在不在Stella,陪客人不是我的工作。其次……”Jade抓过费黎松散的领带,压着羞愤,“我陪谁都不会陪你,没别的,单纯是恶心得陪不下去。”   “这么恶心,你却跟着小林来见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小林不知道,我不能眼见他往坑里跳。”   费黎闭上眼笑:“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活菩萨,看不得一丁点别人受苦。”   实在是没法忍受再听费黎多说一句,Jade一把将他攘开,大步离去。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遗嘱的真相?”   Jade脚步停下,沉默的背影透露出挣扎,好一阵,他才转身回到费黎身旁:“真相是什么?”   费黎往小花园里走,Jade不得不跟上。   花园中心的秋千,费黎只占一侧。他瞥向Jade,对方犹疑一阵,还是坐到他身旁。   三人座的秋千,被两个大男人刚好占满。铁链崩得笔直,秋千却纹丝不动。Jade知道即便他问,费黎不达目的也不会开口,他干脆一句话也懒得说。   虫鸣啾啾,晚风轻拂,摇晃得月色昏昏,树影婆娑。Jade丝毫没有欣赏这良辰美景的心思,经年的迷思是他心里的死结,费黎是否真的会给他解开?哪怕拿不回遗产,他也更想知道那遗嘱的真相。   费黎挺腰坐了一会儿,就把手肘搁在膝盖上,整个肩背都塌了下去。他以一种旧友的语气开口:“……好累,这种生活。”   “哈……你是指望我同情你,还是安慰你?”Jade才知道,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会笑出声的。   费黎那纹丝不乱的头发,随着他勾下的脖子,也垂下几丝。他将那几缕头发抚上去,顺势看向Jade:“你呢,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费黎,我真的佩服你这厚脸皮。”Jade的脸色越来越沉,“你希望听到我说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好,我怎么会希望你不好。”   “希望我好,就把属于我的遗产物归原主。”   “你指裴家的产业?”   “你还知道那些产业是裴家的,不是你费黎的。”   “可以。”   “……”   费黎答应得太爽快,Jade猛一听见,大脑有些转不过弯。他茫然分辨这是真的,还是他过分执着出现的幻觉。   “不过要等我先把这非做不可的事做完。”   费黎要做的事。   Jade马上想起一月前费黎第一次光临Stella,就是在晚宴上宴请南都分会的副主席何承厚。后来Jade找了三楼晚宴的监控录像,费黎给那老头夹菜倒酒的殷勤全被他看在眼里。今天他又帮另一个副主席瞿莲拉皮条。   这无微不至讨好的感觉Jade可是太熟悉了,费黎当孙子可谓是当得尽心竭力,难怪会喊累。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这么累也没有白当的,他必然怀揣着不可告人的惊天目的。   再一想启明市时隔八年的商会主席换届选举就在今年,众所周知,南都和北桥是众多分会里最强有力的两支,瞿莲和何承厚也都是下一届主席的热门人选。启明市的商界名流门选边押宝是常规操作,各大分会也会给企业施压拉拢,让其成为自己的助力。   这费黎到底想干什么,Jade也猜到两分:“你这非做不可的事,就是指南都、北桥两头讨好,到时谁上去你都能得着好。”他冷笑,“你当这些人是我和我妈,那么轻易就信任你,最后让你得逞?”   Jade给出结论:“与虎谋皮,当双面间谍,下场恐怕死得难看。”   “你这是担心我?”   费黎醉眼迷离地,无比温柔地看着他,看得Jade胃里翻腾,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我只担心裴家的产业成了你这败类手里的牺牲品。”   费黎轻轻叹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会尽力去保全这一切,到成功之时,再原封不动全部还给你。”   “……”   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费黎嘴里,还变成他的好意和付出了。Jade愤而起身,居高临下:“你说这番话,是要我感激涕零,跟你说谢谢?   “费黎,我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混蛋,能不能在我面前收起你这些伪善?真他妈的让人恶心透了。”   “你就不好奇我要做的事是什么?”费黎不顾他的辱骂,仰身靠在秋千椅背,上扬的视线迎着Jade厌恶的目光,“我会参加这次的商会主席竞选。”   “……你是真的疯了。”   “这件事我没告诉过别人,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保密?谁会信,一个Alpha,要去竞选商会主席,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费黎也轻描淡写地笑:“就算是个笑话,此时博你一笑也算成功。”   “看来你是身在旋涡,被权力幻想迷了眼。我就问你,这世界百分之八十的Beta,在人手一票的选举中,你如何凭借百分之二十的人数基础胜出?你以为又是为什么这一届又一届的商会主席、副主席,无论男女,手握大权的人们,全是Beta,没有一个Alpha或Omega?”   “是啊,这就是我们AO的处境。你当年不也立下大愿,希望改变这权责不对等的世界吗?”   “十八九岁的少年妄图改变世界是无畏的天真,到了快而立之年还做这种梦,只能是贪婪和愚蠢。”   “这世界就不能属于一些贪婪的愚人?”费黎目光灼灼地盯着Jade,那眼神复杂而深沉,似乎就是他的贪欲本身。   Jade恍然大悟:“我真是小看了你的野心。谋算我家的产业只是你的第一步,原来你真正想要吞下的是整个启明市……哈哈哈,妈的,太好笑了……”   他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沉,笑声停止,面露绝望。这混蛋是拿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在走钢丝。   “怎么了?”   Jade愤而揪住费黎整齐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我不管你有多可笑的野心,但你要是毁掉了我妈妈一辈子的心血,毁掉我们裴家的一切,我真的不会放过你。”他咬牙切齿地,“就算你在现在的位置,我也有的是办法要你的命。”   费黎舔了舔嘴唇,咽着唾沫,平静到冷淡的眼瞳深处掀起波澜:“我答应你。”   不欲再和这满是妄念的疯子多说,Jade逼问:“当年遗嘱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遗嘱并未造假,全部都是真的,这就是你母亲最真实的遗愿……”   “嗙”一声,Jade的拳头砸在费黎侧脸。   他的头发终于凌乱,唇角破裂,渗出鲜血。   看着Jade大步离开的背影,费黎手指蹭掉嘴角的血,并把那一丝铁锈腥气送进嘴里用力抿了抿。    第15章   “时隔一个半月,白先生终于又记起我了。”Jade不冷不热对身边的客人说。   “宝贝,我怎么会忘了你。我真的是去出差了,没在启明市,不是故意不来找你。你看我这趟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说着他赶紧掏包,打开精美礼盒,里边躺着一支铂金手表。   Jade仍双手揣兜,对此不屑一顾。   “我知道白先生工作忙,我会让经理取消您的优先预定权的,免得我再给您增加负担。”   客人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一把抓住Jade的手臂,硬把他手腕拉出来,非要给他戴上铂金表:“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等这么久,原谅我好吗?”又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塞进Jade裤兜,“我也不想出差这么久,老实说我每天都在想你,恨不得生意都不要做了。可是没有钱,我又怎么来见你。”   Jade见好就收,勾勾手指叫来服务生:“去吧台把我给白先生预存的酒拿过来。”   “你给我存了酒?”   “上个月店里难得采购到一批蓝牌尊尼,我知道你喜欢这牌子,就提前存了一瓶。看你也不来,我想等价格涨到两倍再给卖了,你又来了。”   “不就双倍价格么,我买就是。”   服务生拿酒过来,Jade拦住他付钱的动作:“已经买过了,这种限量酒,不提前给钱,老板怎么会同意我留。”   客人连连点头,心里动容Jade还真记得他的喜好:“那我直接把钱给你……”   他又要去翻支票簿,被Jade捉住手腕。Jade抬起他的下巴,凝望他的眼睛:“我们之间非要算得这么清楚么?”   这位客人他还挺喜欢,花钱大方,也从不提过分要求,难怪会排在他愿意接待的首位。Jade目光下移,像手指一样抚摸着客人的脸庞,温柔又多情:“你为我花了那么多钱,我请你喝次酒不算什么吧。”   客人咕噜咽下一口唾沫:“……我找你陪我,我为你花钱是应该的。”   “我喜欢陪你,请你喝酒我很乐意。”   一个耳光,再加蜜糖,他几句话便把客人哄得晕头转向。两人在一楼卡座喝完那瓶尊尼,又额外点了不少。   Jade一条胳膊随意搂住客人的肩膀,把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一杯接一杯喂他喝酒。大堂嘈杂,Jade贴近他的耳旁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客人笑着笑着,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抬头就又看见隔壁卡座那人在看他,他也趴在Jade耳旁问:“隔壁那人是不是一直盯着我们?”   Jade捏着下巴,把他的视线扭向自己:“亲爱的,你看错了。大家都来Stella找乐子的,谁没事光盯着你。”   客人犹疑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喝得上头,多半是错觉。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异样,再问Jade:“我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直朝着我们这边,也没点公关作陪……这人好眼熟,是你们Stella的常客?”   “不认识,你别管他,只看着我好么。”他眨巴着睫毛卷翘的深邃眼睛,朝他撒娇。   客人消停片刻,突然神情一凛:“那不是黎光的费黎?”说这话时,他再次不由自主看向对面。   费黎仍看着他们,此时对视,就朝他举起酒杯,点头示意。   客人甩了甩脑袋,突然清醒不少,也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就是费总啊,竟然会在这地方碰上。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你跟我一起,我给你引荐引荐。”   Jade抢下他的酒杯:“我不去,你也别去。你难得来找我一次,去跟别人打什么招呼。”   “这就不是一回事嘛,费总是我潜在的合作伙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客人还是端着酒杯过去了,Jade抱着胳膊盯着那两人,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费黎这混蛋赶出Stella。   果然,费黎跟Jade的客人聊了没几句,客人就过来拿了外套,说他要去个卫生间。几分钟后,服务生过来告诉Jade,他的客人临时有事提前离开了,离开前已经付了账单并给他留了小费。   Jade咬着槽牙,这已经说不清是近半个月来的第几次了。   起因是半月前费黎来Stella预约他,当晚他让廖兴去把费黎打发了,没跟他见面,之后就再也没让他成功点上自己的单。   他懒得去跟费黎废话掰扯,心想只要他预约不上,多试几次,总会识趣。   没想到这混蛋还是每晚都来Stella,就坐在隔壁看他跟客人们嬉嬉笑笑、打情骂俏,然后瞅准机会把他的客人都赶走。而那些被费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赶走的熟客,之后再也没有约过自己。   妈的,这王八蛋!   Jade拎起客人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灌下几大口,坐在位置上,双眼喷火瞪着费黎。   费黎对上他的视线,坦然走到他身旁坐下:“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别的客人了,终于有时间陪陪我了吧。”说罢,他自作主张找来服务生,点了酒水和小吃。   “你跟我的客人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说我来Stella半个月,从来没有成功约上过你。即便这样,能坐在旁边看着你也很满足,叫你的客人不要介意我的目光。”费黎拧开酒瓶,给Jade倒了一杯,“不过你选的熟客都是好说话的,听我这么一说,都很同情我,主动表示给我插个队。”   Jade看倒满的酒杯,很想直接泼到费黎脸上。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费黎?”   “你其他客人找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的目光在Jade脸上流连,并没有喝多少酒,却呈现一副醉态,“和你离得越近,越想靠近,以前没发现你有这种魔力,是在Stella这种地方染上的?”   “我他妈以前也没发现你是这种神经病。”   费黎收回目光,垂下眼皮:“是啊,我以前也没发现。也可能是不敢,怕你看不起,更怕你讨厌。”他又兀自笑了笑,“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怎样你都讨厌。”   “知道我讨厌,你还不从Stella滚出去?”   费黎把酒杯递给他:“你们公关也常常会应付讨厌的客人吧,总不能遇到不喜欢的都叫人滚。”   “我还就叫你滚了。”Jade接过酒杯,从费黎头顶倒下。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淌下,浸了满头满脸。   这一幕被一楼其他人看见,都惊呆了。正当大家都好奇费总会怎么大发脾气时,Jade不由分说把他抓到了二楼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费黎擦着脸上的酒液:“消气些了吗?”   Jade胳膊横在费黎胸前,将他抵在门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一点也不相信费黎来Stella干的这些混账事,只是为了找乐子。费黎不是浪荡纨绔,花这么多时间精力耗在Stella,还云淡风轻承受自己的羞辱,必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找你聊聊天,能有什么目的?”   “我跟你到底有什么可聊的?你每晚来Stella,还要用那种方式赶走我的客人……”Jade脑子一转,“你是想让我没法赚钱,最后穷困潦倒,不得不对你摇尾乞怜。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宁可饿死也不会求你。”   听到这话,费黎实在很无奈:“就算是我抢了你的遗产,你也早就出局了。这么多年,我何苦现在来逼你?”他握着Jade的手腕,诚恳地,“只要你开口,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我可以求着你收下。”   Jade眉头皱成一团,他很迷茫。费黎说得不假,可Jade也知道,他说的这些,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相信。   “费黎,你别想骗我。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费黎看着他纠结神情泄露的痛苦,也很揪心,他难以自制捧住Jade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除了你本人,你那里还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费黎本不打算说这些话,但对方一直追问,一直逼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逼到绝路,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讲得通。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能更坏,还有什么爱恨情仇是不能说的。费黎破罐子破摔:“裴,这些年我一直……”   “闭嘴!”   对上Jade愤怒得通红的眼睛,费黎将剩下的两个字咽到喉咙,又打了个转,吐出来:“你应该也能明白,我想要当商会主席,跟我想要你,并不冲突。”   话一出口,费黎又有点后悔。看Jade被这些话激得发颤的嘴角,就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那两片嘴唇那么饱满漂亮,颤栗着又那么脆弱,让人想做更过分的事情。费黎偏头,就要吻上Jade时,一只有力的手猛将他脑袋推到门板上,顿时砸得他眼冒金星。   耳旁是Jade的怒吼:“滚!”   费黎用力闭了闭眼,他知道今晚确实被他这两句话给搞砸到了无可挽回得境地。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 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可以随时通过这个电话找到我。”   Jade没有接他名片的意思,他便把名片放到门边柜上:“别生气,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费黎走出包间,关上门的同时,听到身后柜子猛砸向房门的声音。    第16章   电话只响一声,便被接起。裴仕玉还是错估了自己,给费黎打了这个电话。   接通太快,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自觉有点难为情:“是费黎吗?”   “是。”   “我是裴仕玉。”   “我知道。”   “你怎么接这么快?”   “我正拿着手机。”   裴仕玉挠了挠眉毛:“那个……你今天有空没?”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现在?”   “你要我什么时候来?”   “就现在吧。”   裴仕玉就读的学校每年这天都会举行成人礼,今年轮到他的年级。学校一早就组织学生去英雄碑林宣誓。仪式结束,又全部返回学校,等待参加晚上的成人礼舞会。   裴仕玉一点也不想去跟学校那帮家伙跳舞。好在舞会是自愿参与,同时也允许学生离校。裴仕玉抓住这个漏洞,没和家里说他不参加,也没告诉学校他要参加,今天他能名正言顺独离校而没有保镖跟着。这么难得的机会,他要来一次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成人礼,比如大摇大摆进入酒吧,点一杯威士忌,像个成年男人一样一饮而尽。   但他之前没有去过那种地方,独自一人多少有点心虚,想来想去,合适陪他去,并能帮他保密的人,貌似只有那个费黎。   费黎骑车还有一小时左右才能到,裴仕玉打完电话,返回教室,碰上来找他的季文泽。   季文泽已经换好定制西装,合体的剪裁凸显他柔和优美的身体曲线,冷傲的漂亮脸蛋在看见裴仕玉时,才扯出一点笑容,看裴仕玉还没换正装,那点笑容又消失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我不参加今晚的舞会。”   一听这话,季文泽有点慌:“你不参加,我怎么办?我可不想舞伴变成那个学生会主席。”   “又不是强制的,你也可以不参加。”   季文泽抿了一会儿嘴角:“你今晚要偷偷出校?”   “……我没。”   一看他这表情,季文泽就把他抓去顶层无人的走廊,无情揭穿他的谎言:“你晚上肯定有其他安排,把我也带上。”   裴仕玉打量季文泽,这张脸不光能在一个充斥着Beta的学校脱颖而出,就算在Omega里,他也拥有数一数二的美貌。不光美,他还是启明市首富的家的小儿子。   就这么一个漂亮又富有的Omega,一旦带出去,是多少人眼里的肥肉,对裴仕玉来说,就是多大一个累赘。要是出任何闪失,他可负不起这个责。   “带上你不方便。”   “你要干什么带我不方便?”   裴仕玉吊儿郎当地:“成人礼成,当然是干成年人才能干的事。”   季文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裴仕玉,你到底要干嘛?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订婚对象?”   裴仕玉别有深意:“我指的是喝酒,你想到了什么?”   “你要去喝酒?”季文泽闹了个满脸通红,“你就是故意让我误会。”   “好了好了,我逗你呢。”裴仕玉实话实说,“我倒不介意带你一起,但你的情况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万一有点什么,我拿命都不够赔的,你还是呆在学校里更安全。”   他这么一说,季文泽就偃旗息鼓了,不太开心地:“你也可以不去,留在学校给我做舞伴。”   “我不喜欢跳舞。”   “那你就眼看学生会那人往我身边凑?”   “我就搞不懂,学生会主席有什么不好?人德智体美门门优秀,还有个做商会主席的爹。学校里从老师到学生,谁不想跟他搞好关系,偏偏你避他如蛇蝎。”   “你想要我跟他搞好关系?”季文泽脸一垮,那泫然欲泣的眼里已经含着恨了。   裴仕玉挠挠额角:“啊,你爸也宁可跟你订婚的是他,不是我吧。”   “裴仕玉,你就是个混蛋。”   季文泽负气离开,裴仕玉松了口气。   裴家和季家有点交情,但不算太深。至于他为什么和季文泽订上了婚,也是因为圈子里的同龄人大都是Beta,彼此可以选择的对象实在太少。   Alpha和Omega才算是良配,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一旦结婚标记,发热期就能互相安抚,再也不用依赖抑制剂。但现实中AO结合,却是一种奢侈。   在摆脱抑制剂之前,人首先面对的还是生存问题。所以现实就是,AO多半都与Beta结成伴侣。是因为普通AO实在难以找到一份养活自己还能支付抑制剂费用的工作,更遑论再抚养一个AO属性的下一代。而和Beta结婚,Beta至少能够提供稳定的经济来源,同时下一代因为Beta显性基因的影响,也更容易生育出Beta属性的孩子。   找个Beta结婚,再生一两个Beta孩子的组合,是大多数Alpha和Omega进入稳定有保障的主流生活唯一的路径。而那些没有能够进入主流的Alpha和Omega,则多数过着一种动荡的生活,也会为了节省抑制剂的开销,临时结成发热期伴侣。   裴仕玉和季文泽这样的,不需要操心生存问题,十来岁年少时期两人又能玩到一块儿,双方父母看对方属性合适,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便早早定下婚约,提前为孩子锁定一个良伴。   不知道季文泽什么想法,总之随着长大,裴仕玉对此并不满意。他不是不满季文泽,而是不满这种基于利益和现实考量的豪门婚约。   包括一会儿的舞会,也不是他们这些青年男女、荷尔蒙正旺盛的ABO们,情窦初开、眉来眼去、互相勾搭撩拨的场合,而是一个纯粹的名利场,是延续他们父辈那些拉帮结派、捧高踩低、谄媚奉承的社交场合。   裴仕玉学不会谄媚,又刚好被看上季文泽的主席公子视为眼中钉,这场合他有多难捱可想而知,所以能不去便不去凑这热闹。   费黎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还是那辆旧摩托,停在学校门口。他的手已经好了,这次双手把着车把。有了上次对他技术的认可,裴仕玉毫不犹豫跨坐上去。   关于“你不是说不会联系我,却又给我打电话”的尴尬问题,费黎并没有提,只顺手给裴仕玉递来一个白底喷绘蓝色鲸鱼的头盔。   费黎从后视镜里看裴仕玉捧着那头盔来回看,补上一句:“放心,干净的。”   “这头盔上的图案是你画的?”   “不是,找人画的。”   “干嘛画这个,你那头盔的图案更酷。”费黎头盔是哑光黑底上的地狱恶犬图案。   “那我跟你换?”   裴仕玉只是随口一说,但费黎提出来换,他也就说“好”。   费黎把摩托停在路边,摘下头盔。头发比起上次见面短了许多,毛扎扎的寸头,看起来他脑袋很圆,手感似乎也很好,让人莫名想去薅两把。   裴仕玉止住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仔细一看,费黎那次的旧伤是好了,脸上却又带了新伤。   “你这眼角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了?在南城洼的生活都这么刺激的吗。”   费黎不答反问:“接下来做什么?”   “去喝点。”裴仕玉手机递过去,地址是一家酒吧,招牌还特意标明是Alpha酒吧。   费黎看清地点,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你确定是去这里喝酒?”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费黎面前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心。他跟他是太不同的人,他的生活很单纯,费黎的人生肯定很复杂。所以即便两人年岁相当,裴仕玉却总觉得费黎拿他当小孩看。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服气,虽然他也意识到这种不服气也挺小孩的。   “怎么,你没去过酒吧喝酒?”   费黎倒是承认:“没去过,太贵。同样的酒,酒吧比商店贵十倍。”   “今天我请。”   他以为费黎会推辞,没想对方大方接受:“那我先谢了,大少爷。”   费黎一路风驰电掣,驶入一整条酒吧街。   夜的帷幕已经落下,酒吧街两侧霓虹遍布,来来往往寻欢买醉的人脸上,被这灯红酒绿染上暧昧颜色。空气里带点酒精混合胃液的微微酸臭,还有丝丝缕缕无法分辨的Alpha还是Omega的信息素。   费黎把车停在路边,问:“你有吃抑制剂?”   “吃了。”   “有带多的?”   想起上次费黎在加油站用抑制剂换油的事情:“我又不是二道贩子。再说,带这么多干嘛?”   “以防意外。”   “我选的是Alpha酒吧,又没有Omega,会有什么意外。”   “能预料到的就不是意外了。”费黎看着他,“还是谨慎点,你不是很值钱么。”   他拉着裴仕玉走出酒吧街,街口就有一家抑制剂商店。除了售卖抑制剂之外,还租赁抑制颈环。   比起抑制剂的一次性效果,抑制颈环可以检测佩戴者的发热情况,并视情况而定持续给药。对于抑制突发情况的发热期,颈环比药物有效许多,当然也贵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大部分人对颈环的选择是租赁。   裴仕玉拎起那些被其他Alpha佩戴过的颈环,不小心嗅到上面残留着信息素味道,撇到柜台上:“好臭。老板,有新的吗?”   “有是有,但贵。”   裴仕玉直接掏出铂金卡:“要两套。”    第17章   酒吧里人不少,灯光昏暗大致能看出顾客都是Alpha。就算看不出,从那些淡淡混杂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能确定。   A与A,O与O,同属性的信息素会相互排斥。不喜欢的气味儿都可以简而言之为“臭”,但实际上,那是一种单比“臭”复杂得多的味道。   从生物本能上来讲,浓度超标的Alpha的信息素对其他Alpha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会激发他本能的争夺和攻击欲望。而这种争夺欲一出现,本能又会觉得附近有可以交配的Omega,于是这种争夺欲望又会催生情欲。   裴仕玉为了不多生是非,这种场合就选定这家只接待Alpha的酒吧,彻底避免和Omega共处一室。   他是第一次,也不显得生疏,带着些许兴奋和好奇,脚步轻快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吧台,全然没有注意到,幽暗灯光下,那些聚集到他身上的目光。   费黎跟在他身后,提防着每一个盯着他的人。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纷纷看他,这个踏入其他Alpha领地的年轻的竞争者,在这限定场所里,他同时又是美丽的猎物。裴仕玉兼具两重矛盾的身份,同时激发两种相斥的欲念。费黎很清楚这种拉扯感,是他初见裴仕玉时,神志都快被抽走的吸引。   裴仕玉无知无觉。他在吧台挑了个空位,双手搭在台面,身心放松,十分惬意。他对吧台后的调酒师笑:“麻烦一杯威士忌,加冰。”又转头问费黎,“你喝什么?”   “啤酒就行。”   裴仕玉很老练地提起酒杯转了转,随后一饮而尽,将空杯送到调酒师前。调酒师心领神会,又给他倒了一shot。   费黎靠坐在高脚凳,一条长腿支在地上,背对吧台,拎着酒瓶慢慢喝。他看裴仕玉老酒鬼似的接连灌下两杯:“你这么急着把自己灌醉?”   裴仕玉冲他眨眼:“我酒量挺好的,不信跟我比一比?”   “不比,我不喜欢喝醉。”   “你这人真没意思。”   喝完威士忌,裴仕玉跟着酒单的顺序,每一款挨着点。也让费黎试点其他的,费黎坚持只喝啤酒。   对此裴仕玉稍有不满:“你应该很早就学会喝酒了吧,不敢挑战一下啤酒之外的?”   激将法没用,费黎斜眼瞥他:“我还以为你这种家里管得严的,没到年龄不让喝酒,没想到。”听他点酒时如数家珍,就知道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规矩。   “我家有一整层的地下酒窖,你懂吧,”裴仕玉笑起来,有一种得意的狡黠,“没人能数清楚里面有多少酒。”   费黎被他这种狡黠的快乐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酒吧里热,费黎脱了短皮外套,只穿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他半靠在凳子上,裴仕玉视线刚好落在他肚皮。圈在牛仔裤腰的平坦腰腹,随着他发笑而起伏。   腰是很细,但并非是裴仕玉之前以为的那种纤细,薄T恤下的肌肉线条很明显,包括他的手臂、胳膊和大腿,都是一种强韧有力的紧致,像一把被锤炼过的匕首,薄而锋利。他的确是Alpha,没有Omega会是这种气质,裴仕玉也不知道此前莫名其妙那种费黎是O装A的顾虑怎么来的。   不光是脸上,裴仕玉这会儿注意到他胳膊和锁骨下方皆有青紫伤痕,终是忍不住问:“这怎弄的?”   费黎抬起手臂看了看,只是一点淤青。伤得太轻,他都忘了,才脱了外套。   他不想让裴仕玉看到这些,但脸上的伤既避无可避,也没有时间给他养好伤再来见面,他原本以为裴仕玉永远不会联系他。   既然躲不开,他便干脆承认:“你明知故问。”   “你是那种打不赢却不知道跑的类型?”裴仕玉嘬着吸管,喝刚上来的血腥玛丽,“你看起来也没那么笨啊。”   费黎收起笑容:“是工作。”   “什么工作光挨打?拳击手?”   费黎点头。   “那看来还是你不太行。你要是很厉害,挨揍的就是别人了。”   “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你说的那种,赚不了钱。”   “你是哪种?”   看裴仕玉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费黎本不想聊他自己,却无法拒绝对方的期待。   “想赚得多,就要打假拳。别人都押你会赢,你只有输了,庄家才能赚,你才能拿到更多钱。打假又不能让观众不尽兴,挨打就得是真的。”   裴仕玉咕噜一声,将一大口酒咽下,鸡尾酒的甜蜜味道,却没能压住心头泛起的一阵酸苦,语气却还是吊儿郎当:“你这头挨打,那头就要去医院,你这不就是金钱的搬运工么。”   “你说这点伤?我没你那么值钱,过两天就好了。”   裴仕玉咬着吸管猛一顿吸,很快帮他想到别的出路。   “你怎么不去做明星和运动员?你长得好看,Alpha体能天生更强,这两条路任何一条走通,也比你现在强。我看到处都有经纪人联系Alpha和Omega,就没有经纪人来发掘你?”   “三年前就有人经纪人找来,现在也有。”   “那你为什么不去?”   “这些人花钱训练你,捧红你,把你变成一个赚钱的机器,可不是为了让你过好日子,是要压榨尽你最后一丝价值。他们会给Alpha注射Omega信息素,让Alpha信息素成瘾以便操控。对付O就是不给抑制剂,强制他们发热期和A乱搞,然后拍视频。”   裴仕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眉头皱得死紧:“听起来好猎奇,你把世界想得太黑暗了吧。”   “你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啊,想必你家人把你保护得很好。”这话像嘲讽,但费黎看他的神情却很柔和。   又来了,那种看小孩的神情,这令裴仕玉不太爽,无所谓地笑了两声:“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些名利至少也享受了,怎么也比挨打更轻松。”   “是,唯独没有自由。”费黎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几秒后说,“和谁睡觉,和谁恋爱,和谁结婚……为一口吃的,人生完全被摆布,还不如一条狗。”   裴仕玉想,人总会身不由己,跟在什么位置、是谁都没有关系。自己不也跟季文泽订了婚,这也不是他选的啊。   他胳膊肘撑在吧台桌面,下巴垫在臂弯,抬眼看着费黎:“所以你现在有恋爱对象?”   费黎捏着酒瓶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垂目对上裴仕玉的眼睛,摇了摇头。   裴仕玉勾起嘴角,戏谑地:“那你说这些废话。”   这时一个长发男子坐到裴仕玉旁边的空位,看了一眼他的酒,问他喝的什么。裴仕玉也没多想,顺口就告诉了对方。   长发男笑眯眯看着他:“你第一次来这里?”   裴仕玉不想回答,便也抛给对方一个问题:“你是熟客?”   “我是啊,没在这儿见过你。”   裴仕玉打量他一阵,不太愉快地:“是熟客,却不知道这款招牌酒的名字?”   那人只是笑:“我当然知道酒的名字,我不知道的是你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裴仕玉眉头揪成一团,本能是有点反感,同时也茫然。如果是Omega,哪怕是Beta,这样坐过来,他也知道什么意思,但对方显然是Alpha。   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费黎已经拉着他的手臂,和他调换了个位置。   面对搭讪裴仕玉的家伙,他态度有些恶劣:“滚开!”   “小崽子口气不小,你叫谁滚呢?”   “谁在狗叫就叫谁。”   “狗东西找抽是不是?”长发男想到什么,突然轻蔑地笑起来,“像狗护食逮谁都咬一口是带不走人的哦,你让开,哥哥教你。”   费黎捏着拳头一拳砸在吧台上,台上所有酒杯都震了震,也把周围的目光全引了过来。   裴仕玉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想费黎继续和人起冲突,赶紧插话:“我跟他是朋友,想单独聊会儿天,不好意思。”   长发男闻言,咋舌离开。   “你怎么回事,这就喝醉了?”裴仕玉看费黎那反常行为,问道。   “喝不少了,我们走吧。”   “着什么急,我还有想喝的。还是你有别的事?”   正当费黎犹豫,要不要先把裴仕玉骗出去再说,调酒师突然推过来一只酒杯,并和裴仕玉说:“那边那位穿西装的客人请的。”   裴仕玉更懵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这什么意思,有一个浑身肌肉的壮男人凑到他身边,直接对他晃了晃手里的药丸:“走吗?”男人看这美少年身边狠狠盯着他的另一个男孩,虽然脸长得不如眼前这位,那腰和身段也算极品,“你要一起?三人也不是不行。”   费黎拎着拳头就要上去,裴仕玉赶紧拉住。他仍很茫然,只那壮汉道:“我和我朋友只想在这里喝点酒,请不要打扰我们。”   壮汉识趣离开。他拒绝了西装男请的酒,也已经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转头问费黎:“这酒吧到底是干什么的?”   “Alpha约人的地方。”   裴仕玉半晌没说出话来,隐约明白,又不敢相信:“Alpha约人,什么意思?”   看他那表情,费黎道:“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第18章   “你说Alpha和Alpha,这可能吗?不说伦理问题,单从生理上说就不行吧。”   对裴仕玉的惊讶,费黎毫不意外,面色淡淡问他:“你知道转换剂么?”   “什么东西?”   “一种激素药物,会让Alpha在发热期释放类似Omega的信息素。有了它,两个Alpha也可以上床。”   裴仕玉瞪圆眼睛,大受震撼,同时也满是好奇:“还有这种东西?”   “属于管制药品,只有一些特卖商店会供应。”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裴仕玉挑眉,笑得戏谑,“你不会……”   “我有个副业是倒卖抑制剂,转换剂有机会也会卖。”   “哦。”一个不太有趣的答案。   裴仕玉环视周围,终于感觉到了那些黏在他身上跃跃欲试的视线,赶紧掏卡付钱,拉着费黎走了。   酒喝了不少,脑子还算清醒,只是一站起来,有些轻飘飘的,腿脚不太听使唤。   他摇晃着出了酒吧,看了一眼招牌上Alpha的标识,又看费黎:“你早就知道这酒吧怎么回事是不是?”   费黎默认。   “你还跟我来,也不阻止?”   费黎抬抬眼皮,事不关己:“我以为你特意选的。”   裴仕玉:“……”   “没有的事,我压根不知道这酒吧干什么的,甚至都不知道Alpha和Alpha还能那啥。”裴仕玉吁出一口气,撇嘴耸肩,“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是你的生活环境太单纯,接触不到这些。”   又来了。   裴仕玉勾上费黎的脖子,调侃道:“你的生活环境够复杂,还有什么是我接触不到的,说说看?”   费黎拉下他的胳膊:“接下来做什么?”   这是个问题。学校已经回不去了,更不能回家,倒是可以在外面找个酒店,但这实在又没什么意思。老实说,两次接触下来,他不可避免对费黎产生了一些好奇,很想一窥他生活的世界究竟是怎样。   裴仕玉揉揉眉心:“酒有点上头,我想找个地方睡觉。”   “你说地方,我送你过去。”   裴仕玉嘴角一勾,又搭上费黎的肩,顺势说道:“我现在没地儿去啊,去你家怎么样?”   费黎没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提得太唐突,不太合适,谁会把没见几次面的人往家里带。他撤下胳膊,拿出手机:“开个玩笑,你等等,我查一下附近的酒店。”   “我地方窄,环境不好……”   “嗯?”   “……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让你住一晚。”   “你确定?”   费黎皱眉:“不是你自己说想去我家的?”   “我想去,但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就别说这种废话。”   “我去买点伴手礼给你家人,我看附近有甜品店。”   费黎跨上摩托发动:“不用了,我家就我一个人。”   风一吹,裴仕玉没有清醒,反而酒精的后劲儿上来,他越来越没力气,也开始犯困。   在酒精的麻醉下,裴仕玉暂时忘了他那随身端着的面子,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不光搂着费黎腰,还把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全身都搭在对方身上。怀里有个东西搂着,他感到安稳,干脆把眼睛闭上,连脑袋一起搁在费黎肩上。   费黎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少爷,你这可是在摩托上,别睡。”   “我没睡。”   “没睡就坐直。”   “不要,这样舒服。”   费黎:“……”   直到刚才他都还暗自诧异裴仕玉的酒量,在酒吧喝了那么多高度混合酒也一点不显醉态。这会儿知道对方或多或少是有些醉了,才这么毫不顾忌地撒娇。能这样毫无障碍地和刚认识的人亲昵撒娇,费黎想,他的人生一定非常富余吧。可笑的是,被这个富少爷黏着,却让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莫名心软。   “我说,你可真别睡,手抓紧,不然急转弯会把你甩下去。”   “我真没睡。”   费黎瞥了一眼肩上的脸:“你至少把眼睛睁开。”   “不要,嘘……我在听风的声音。”   “……”   费黎狠咽一口唾沫,拧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费黎,我从来不知道,夜晚的风这么舒服。”   “还要我再开快一点?”   裴仕玉的脑袋从肩上离开了,耳边却能听见他轻笑:“我怎么说什么你都答应?”   费黎又咽下唾沫:“……因为你救了我。”   裴仕玉胸膛也离开了他的后背,对他这回答颇为不满:“我已经说过那件事对我来说只是顺手,你总是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希望我怎么说?”   “我希望你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不忍拒绝。”   费黎冷笑,嘲讽道:“你怎么不说我是被你的美貌所迷惑,舍不得说不一个不字?”   “是吗?我知道我长得不错,但你又不是Omega,难道你是酒吧里那种Alpha?”   “既然这样,你还敢主动要求去我家?”   裴仕玉笑起来:“老实说,我是真的很好奇两个Alpha要怎么做。有没有那种两个Omega的?”   “有,也有Omega专用的转换剂。”   “啊……这个世界真让人困惑。”   “没什么好困惑的。既然两个Beta可以在一起,两个A、两个O自然也可以。”   “可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受信息素影响。”   “难道你认为爱情的发生,是由信息素决定的?”费黎顿了顿,“如果这理论成立,Beta没有信息素,他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事实上,Beta可以爱上A、B、O、男人、女人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信息素只能决定欲望,不能决定爱情。”   “费黎,你真的没有恋爱对象吗?”裴仕玉狐疑地,“我怎么觉得你是个爱情专家。”   从一条生锈摇晃的铁楼梯上去,二楼也是一排同样的石棉板房。裴仕玉随着费黎走到过道尽头,费黎掏出钥匙开了门。   那房间确实小而陈旧,陈设也简单,一眼就看清了全貌,最大的家具就是一张直接铺在地上的单人床垫。裴仕玉和费黎一同进屋,两人就卡在玄关。裴仕玉尴尬地退后一步,让房主先进。   房间虽小,却很干净。寥寥几件家具,也摆放得整齐,器物表面,纤尘不染。   费黎拉过房间的窗帘,指着紧挨玄关隔出的卫生间:“你要不要洗澡,但是这个点没热水了。”   裴仕玉闻了闻自己身上,没闻出来什么味儿,但看人床铺洁白,没好意思偷这个懒。   没有衣柜,费黎从床尾的架子上取了一件黑T恤跟一条短裤给裴仕玉:“你将就穿我的。”   卫生间也如出一辙地窄,刚够转身。裴仕玉皮肤时不时要蹭到墙壁,还好白瓷墙砖也很干净。   他洗完出来,费黎刚换好新床单。这地方也没有其他位置可坐,裴仕玉只好坐到床上。   换费黎去洗澡,裴仕玉坐在床上又仔细把这个房间打量了一遍。无论多么干净整洁,也遮不住房屋本身的破败。开裂又补齐的墙缝,泛着伤口一样的颜色,生霉又擦干净的墙纸,东一块西一块的褐色,像新结的痂。   看来打黑拳和倒卖抑制剂,并不能让费黎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费黎洗完出来,一言不发挪开床边的矮几,把刚换下来的床单抖开,垫上两块坐垫,就往地上铺。   裴仕玉往床里边挪了挪,侧躺,一手撑着头,一手照着床面拍了拍:“我们一起睡呗。”   费黎手上一顿,只看了裴仕玉一眼,就继续铺好了床:“床太窄了,睡不下。”   “挤一挤嘛。”   “不爱挤。”   “我怎么好意思鹊巢鸠占?”   “我没看出你不好意思。”   其实他看出来了,裴仕玉说话吊儿郎当,实际挺有礼貌,家教很好,甚至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优越感藏起来,保护别人那已经聊胜于无的自尊心。   “睡吧。”费黎关了灯,黑暗更易于隐藏。他害怕这样近的距离,自己掩饰得不够好,被裴仕玉看出端倪,毕竟那是个聪明人。   黑夜寂寂,费黎不指望自己这晚能睡着,只任凭思绪漂浮,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裴仕玉叫他名字,问他:“你睡着了?”   “还没,怎么?”   “……你的家人呢?”   这间小小的、破旧的房子。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如何有家人,和家人一起生活是不是会好些?   “不知道。”这在普通人听来或许太不可置信,费黎只好按他的推测,补充道,“都不在了。”   头顶静默许久,裴仕玉说:“我父亲也不在了,在我十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我只有母亲,和一个叔叔。”   费黎并没有接话。   裴仕玉立马意识到他不该提这茬,更不该试图分享同样失去家人的经历来安慰对方。即便他失去父亲,他还拥有着许多,而费黎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他们云泥之别的生活意味着毫无共情的通道,他这样说,只会让对方觉得他虚伪。   但已经说到这儿了,要怎么挽回呢?费黎能不能至少察觉自己只是想安慰他,而不去计较他这种唐突?   就在裴仕玉纠结自己把话题聊死的尴尬,一个干燥的手掌突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很晚了,睡觉吧。”   握着那只温暖的手掌,裴仕玉突然懂得了费黎的沉默。他不是在介意,而是在想安慰自己的话语,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所有宽慰变成这用力的一握。   他睁眼看着黑暗,有些想笑,分明是他打算安慰费黎来着。再说他父亲去世这么些年,母亲和年叔都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他早已经走出来了。   但不知为何,被费黎这一握,他突然鼻子有点发酸,眼睑些微潮热。   裴仕玉继而委屈地想,费黎凭什么安慰自己啊,真是的,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安慰别人的。而自己不需要却还受了他的安慰,就像泥泞路上穿走别人最后一双鞋,雨天打走别人最后一把伞,裴仕玉平白无故愧疚了起来。   话题已然终结,愧疚又无处释放,他只能怀着这点酸楚和愧疚睡了过去    第19章   一夜无梦,一大早裴仕玉被接连起伏的噪音吵醒。   他本来是睡得很死的类型,但抵挡不住那些车来人往的声音就近在耳畔。他试图用枕头和被子捂住耳朵,翻来覆去无果,只能绝望地睁开眼。   “醒了?”   费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已经换好衣服。见他睡醒,便去拉开窗帘。从四方小窗看出去,天才蒙蒙亮,带着清晨的薄雾和一点的朝霞的光晕。   裴仕玉耷拉着眼皮,坐在床上,搂着被子,还贪恋被窝的温度,反应有些迟钝:“这也太吵了。”   费黎语气平平:“习惯就好,醒了就起来吧。”   “唔……”他答应着却又倒在床上,照例赖床。但下一秒就赖床失败,外面“突突突”巨大的机械声像冲锋枪一样将噪声全部扫射进他耳朵里,连同房屋都在震荡。   裴仕玉骂骂咧咧下床:“这是把房子建在了施工地?”   “在马路边上。”费黎解释,“最近不知哪个大人物做政绩给南城洼修路,施工队一早就来了。”   裴仕玉:“……”   不会正是他妈妈叫年俊峰办的那事儿吧。   “换衣服,我带你去吃早饭,然后送你去学校。”   “天都没大亮,去什么学校。”   “你想留这儿听噪音?”   昨夜来时只看见黑黢黢一片,一踏出这个小小的房间,裴仕玉才第一次真正置身这片他路过无数次的地方。   眼前是比他这二楼还高的挖土机和推土机,四周黄沙泛起,空气里都是泥土味道,噪音比在屋子里更吵了几个量级。周围全部是二三层的低矮建筑,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也不透光。站在二层小楼前,眼前也全无遮挡,一眼能够望到天际初升的朝阳。   “快走。”费黎捂住口鼻催促。   裴仕玉紧随其后,逃离这施工场所,钻进参差错落违建棚户下的小巷。   好像每条压在石板下的沟渠,虽不见阳光,却自有其生机。狭窄脏乱的巷子,两侧全是小店,这时间售卖各种各样的早餐。裴仕玉一路被潮湿的蒸汽蒙脸,耳朵里是油炸煎烤的滋滋声,鼻腔充斥着食物混杂的味道,眼睛也忙乱得看不过来,最令他吃惊的是这便宜到发指的价格。   “大少爷是不是没见过穷人的生活,这么有趣?”   “啊?”   “我叫你别看了,快跟上。”   裴仕玉两步跟上:“我们不在这吃?”   “我无所谓,怕你嫌脏。”   一只苍蝇落在糖饼上,可能是糖饼太黏,它无法及时飞走,就被裹着陈年黑垢的夹子夹起放进一锅看不出成色的油里。滋啦两声,糖饼胀开,表面变得金黄,苍蝇也终于离开了饼子,焦香酥脆地浮在油锅里。   裴仕玉咽了咽唾沫,也把话咽下去,收回视线,默默跟着费黎往前。   转到背街,人声远了,也没什么路人,只有横流的污水。裴仕玉只盯着脚下,和别人擦身时,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他抬起头,对方一行四人,他突然想起年俊峰说的南城洼就没好人的话。   这几个的确不像什么好人。他不想在费黎的地方给他惹麻烦,就干脆地道了歉。   对方却不买账,张口便骂。   费黎闻声,转身回来,面色不善。   “四人组”见他来者不善,顶上来:“你他妈想干嘛?”   裴仕玉插到几人中间:“是我没看路撞到了您,实在很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他拉住费黎的手臂,示意他走。   费黎也不想把裴仕玉卷到打架斗殴这种破事里,便忍下这口气,默默记下了这几人。   走了几步,裴仕玉刚松口气,身后那几人却突然调转方向,快步朝他们围了过来:“等等,你俩小子脖子上是什么?”   同伙补充:“他们是Alpha吧,脖子上的是Alpha的抑制环?”   “我听说这玩意儿挺值钱,你俩从哪儿偷来的?”   抑制环要贴身戴,一般戴上就不会轻易摘下。裴仕玉平日不戴是不喜欢脖子上多个显眼的东西,好像会显得他自制力很差的样子,说到底还是他那面子问题。昨晚从酒吧出来,醉醺醺的,他也忘了。   没想到这么个东西,在南城洼给他们招来了麻烦。   被裴仕玉撞到那人说:“小子,把抑制环留下就可以走。”   费黎下意识把裴仕玉拉到自己身后。   裴仕玉低声道:“要不把抑制环给他们?”   “你真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我们走?”   如果对方不肯放他们走,裴仕玉快速确认他们已经被两头堵的境地:“跑不了,那就只剩打了。”   他握了握拳,打量对方四个成年壮汉。老实讲,以二打四,他感觉没什么胜算。真烦,比起用拳头解决问题,他还是更想花点钱解决问题。但这种状况,他也没有白痴到暴露自己是只肥羊的事实。正左右为难,费黎给出他的方案。   “你把你的抑制环给我,我一动手,你就跑。”   裴仕玉立马明白过来,他一摘下抑制环,不肯摘的费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他跑,也没人会追。但这……   “你怎么办?”   “我对付他们。”   “我们一起,胜算还会大点。”   费黎很不客气地:“你这保镖护大的小少爷,在这儿就是个累赘。”   裴仕玉:“……你别小看我。”   “在聊啥呢?商量好了吗,主动摘,还是我们帮你们摘?叔叔们手重,帮你们摘的话,伤筋动骨恐怕免不了。还是识相点,自己摘下来。”   费黎有些急躁:“这次你听我的。”他急中生智,换了个能打消裴仕玉的道德负担的说法,“我拖着他们,你去搬救兵。”   “可……”   “别墨迹,我是死是活全看你了。”   费黎说的有道理,他拖着这帮人,自己去找人来帮忙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的方法。   “没事,我打拳击,很抗揍。”   费黎打消裴仕玉最后一丝顾虑,他咬牙摘下抑制环交给费黎。费黎拿着他的抑制环,佯装交出去,却临时变了主意,给那人脸上猛来一拳。   斗殴一点即着,同一时间,裴仕玉拔腿便跑。   他一口气跑出这条背人的小巷,抓住碰到的第一个人,喘着大气求助:“巷子里有人打起来了,麻烦你帮帮忙。”   那人甩开他的手,只给了他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他又接二连三找了好几个人帮忙,众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以及看他如同有病。   裴仕玉这才明白,费黎所谓“搬救兵”,只是为了把他给支走。这偌大的南城洼,鱼龙混杂的无主之地,哪儿有什么他能够搬动的救兵。   下意识地,裴仕玉想报警,但也想起上次还有混混跟他说,警察从不来南城洼。他又想打电话让年叔叫保镖,即便从制药厂赶来,也得十几二十分钟,这么久,费黎扛不住。也想干脆回去帮他,但这除了送自己去挨打毫无意义。   一时间裴仕玉脑子闪过万千主意,最后还是选择报警,寄希望于,他那赌气的话,已经被母亲实现了。   电话转接到南城洼驻警队那一刻,裴仕玉在心里感谢了一声妈妈。   他说明情况,这附近的警察两分钟内就带人来了。赶到巷子里,情况比裴仕玉想得还糟糕,那些人带了匕首。费黎一人难以招架,上衣被划破好些口子,后背和手臂都在流血,他手里还紧紧捏着裴仕玉的抑制环。   警察围过去,立马掏枪示警,下一秒,就把五个人一起按趴在地,粗暴地扭过他们的手臂,每人“赏赐”一副手铐。   看费黎也被扭起来,裴仕玉赶紧上前,就要为他说话,却看费黎一直摇头,用口型让他走。   “凭什么只抓我们,还有那小子,他们是一伙儿……”   话未落音,警察一拳挥过去:“闭嘴!”   那人再张嘴时,吐出颗沾血的牙。   看到有警察,人群才围拢过来,纷纷议论,南城洼什么时候开始有警察维护治安了。   警察押解这五人,也叫上裴仕玉:“是你报的警?”   裴仕玉点头。   “你也跟来做个记录。”   去往驻点的路上,费黎借摔跤摔倒裴仕玉身边,把颈环偷偷塞给他,又一次叮嘱:“问话只说是路过报警,不要说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认识。”看裴仕玉脸色茫然,费黎朝他笑笑,“我没事的,你听话。”   若是平常费黎说这话,裴仕玉怎么也得反讽他两句。这场景他什么都没法说,又被他倚老卖老地占了便宜。   这一幕被揍掉牙齿那人看到,很是不忿,试图把裴仕玉也一块儿拉下水。甫一张嘴,刚说了一个字,又被一耳光打掉一颗牙。    第20章   “不认识。就是路过看见,这么多人打一个,怕出事,就报警了。”裴仕玉按费黎教的,告诉警察。   “你叫什么名字?”   “裴仕玉。”   “身份证件拿出来。”   裴仕玉迟疑:“我报个警而已,没犯罪吧。”   “说你犯罪了?报警人也要做记录,这么多废话。”   警察翻看他的身份信息,狐疑地:“你住江北区?”江北区是启明市人人皆知的富人区,见裴仕玉点头,警察又问,“你到南城洼做什么?”   “我是去荣晟制药厂,路过。”说出来他就已经感到不妥,匆忙之下的谎言满是漏洞。路过不会去那么深的小巷,他也并没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怎么去制药厂。   警察却没在意,把证件还给他:“感谢配合,你可以走了。但我还是建议你,以后不要插手南城洼的事,以免遇到危险。”   裴仕玉惊讶于警察态度的转变,他没空多想。只知道他是没事了,费黎会怎么样?   从问询室出来往外走,在隔壁房间看到那几个混混,在地上蹲成一排,被挨着询问姓名。裴仕玉路过时,跟其中一人对上眼,他加快脚步。却又在路过每一间问询室时朝里瞥,想知道费黎的情况。   在靠近出口的房间,终于看见了费黎。   他也蹲在墙角,警察端着信息终端,也在问话。   “费黎是吧,年纪不大,犯罪记录还真不少……我看看……12岁超市偷窃、13岁金店盗窃、14岁偷车、15岁斗殴伤人、16岁抢劫……”   费黎抬起脸,塌着眉,那张脸上写满了无辜,更显稚嫩:“警察叔叔,那些都不是我自愿的,我被坏人威胁利用。我也不想做这些事,但不听话就要挨打。今天也是对方先来抢我的抑制环,我只是为了自保,你放了我吧。”   “你闭嘴,少装一副可怜样,你以为我今天才认识你们这种货色?”   真实面目被识破,费黎也收起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要不然你想怎样?资料上你也看见了,我还不到18岁,你也不能把我扔进监狱。不如今天就放了我,也给你们省事。”   看他这嚣张态度,警察被激怒,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不满18岁是吧?你信不信我在驻点关你三个月,等你18岁再把你送上法庭,一次性清算,判你个十年八年。”   费黎念出警察胸前的姓名,冷言威胁道:“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你要是敢那样做,我蹲完大牢出来一定砍死你全家……”他冷笑着一抬脸,突然看见半开的房门外,满脸皆是震惊的裴仕玉。   费黎突然失语,无辜或狠厉的模样都从他脸上消失,只垂下头,承受着被他刻意激怒的警察的辱骂和耳光:“你要砍我全家,老子现在就弄死你。你这种垃圾,到了18岁也一样是垃圾,监狱就是你最后的归宿,你就等着蹲一辈子大牢去……”   “嘿,别在这儿看了,叫你走就快走,你以为驻点随便参观的?”裴仕玉被路过的警察招回了魂儿,并被赶走。   刚走出驻点,他就接到了年俊峰的电话。   那头焦急万分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晚不回家,也不在学校,你昨晚去干了什么?这个时间,还不去学校,你又在哪里?”   裴仕玉干咽两口唾沫,这么多问题,他不知该从哪个回答起。   还有费黎,他不知道是费黎比他年纪还小让他震惊,还是费黎不到18岁却已经罪行累累更让他震惊。他以为打黑拳和倒卖抑制剂,已经是对方做过最出格的事。偷窃、抢劫、伤人,还有他威胁警察时的模样……裴仕玉完全无法把这些和他认识的费黎联系在一起。   “裴仕玉,是你接的电话吧?你给我说话!”   “叔……”   听到他的声音,年俊峰才松了口气:“在哪里,我现在来接你。”   “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车里,年俊峰脸色铁青。事出紧急,他没来得及叫上保镖一起,自己开车来的。   “裴仕玉,你今天搞出来的破事我还没有跟裴总说,你不要太过分。”   “叔,我错了,你要告诉我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低眉顺眼认错,但对于自己的请求却格外坚持,“但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把费黎保释出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能让他无辜受害。”   “他无辜受害?”年俊峰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你这么无法无天,纯粹是他给你带的。你跟什么人交往不好,偏偏要跟南城洼的混混流氓在一块儿?”   要是之前年俊峰这么说,裴仕玉还会反驳他费黎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生计,他本质上是个不错的人。但刚刚在警察驻点听到那番话,这种反驳的话他就没有底气说出口了。   “我知道你们是同龄人,你也从没见过他那种生活,一时觉得新奇有趣我都理解,”年俊峰苦口婆心,“在悬崖边上寻求刺激一两次就够了,别真以为自己不会掉下去。”他摁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裴仕玉却站在他车窗外,不动:“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求你帮我这一次。”   “费黎他是自找的,而你,你纯粹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给我上车!”   “这件事起因是我,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裴仕玉不仅不上车,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你不帮我,我也要想办法把他保释出来。”   这孩子的脾气年俊峰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总不能任他去瞎搞,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纰漏。纵使再生气,他也不得不帮忙解决。   他下车拉住裴仕玉:“你给我车里等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裴仕玉顺从地坐进车里:“谢谢。”   他在车里坐立难安,又想起刚才警察前面那一幕。他不得不承认此前对费黎的认知实在太浅太少,如果提前知道这些,他应该不会叫他陪着去酒吧,更不会到他家里来过夜。   可无论是在酒吧,还是去他家,费黎都不曾对他有过不轨之心。这次路遇抢劫的人,费黎更是舍身相救。这样一个大众认知里的坏人,和偏偏对自己肝脑涂地的好人,裴仕玉 第一回碰见,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年俊峰为了让他相信事情已经办好,将保释出来的费黎带到了路口。裴仕玉隔着车窗和他遥遥相望。   费黎打算过来,被年俊峰伸手拦住。几句话之后,年俊峰自己一个人过来,上车便将车开走,没有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裴仕玉,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跟费黎的交往也到此为止,听见了吗?”   见他没反驳,年俊峰以为他经历了这种种糟心事至少知道些利害,不至于再那么天真。   “我刚才去保释他,警方给我看了他的犯罪记录,我还真是小看了他,以为只是个小混混。你知道你跟这样的人交往,有多危险?”   裴仕玉若有所思:“叔,如果一个人对别人很坏,但对你很好,在你私心里,这个人是个坏人还是是个好人?”   年俊峰沉脸:“一个人对别人都很坏,只能说明他人性底色就很坏。而对你好,只是他想这么做。同样,如果他想的话,他也可以对你很坏。   “费黎那种什么都没有的人,一旦拿出点什么,都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东西。而你生活在一个宽裕的环境,身边的人有丰富的东西提供给你,一般不会涉及到那么深刻的层面,所以费黎给你的东西你没见过,他那种不顾一切的样子就很迷惑人,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裴仕玉点头。这番话解释了他的疑惑,他本不理解费黎总是那样拼命。只是他什么也没有,所以无论做什么,看起来都是在拼命。   看样子他是听进去了,年俊峰松了口气。莫名想起前段时间一个朋友的女儿,被一个Alpha小混混搞大肚子,还要跟家里决裂去跟那混混在一起,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爱情、友情,说到底都是人和人的互相吸引。好在家里对裴仕玉从小管教严格,这孩子也算懂事,不叫人太操心的,应该不至于闹到那种程度。   裴仕玉一路沉默,消化年俊峰那番话。年叔说得有道理,他们本不应该做朋友,裴仕玉想着,眼角突然瞥见后视镜里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不断放大,再放大,待他看清,那是费黎的摩托车。   费黎匍匐着,像一只迅猛的黑豹。摩托迅速朝他们靠近,正当裴仕玉疑惑他要干什么时,一个纸包从他半开的车窗丢进来,费黎便扬长而去。   这可吓坏了年俊峰,他紧急刹车,两人皆往前一倾。待他坐回位置,正要把那包东西扔掉时,裴仕玉已经从那纸包里拿出一个肉饼塞进了嘴里。   年俊峰:“……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吃。”   “费黎送来的,不算来路不明。”   见年俊峰又要发作,裴仕玉无奈道:“我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快饿死了。叔,你吃嘛?还挺香。”   年俊峰:“……”    第21章   学校餐厅,伴随着一些窃窃私语,更多目光投向坐在一起吃饭的裴仕玉和季文泽。只因昨夜舞会上,也没管裴仕玉不在,季文泽直接公开了他们已经订婚的事实。   此事一出,便掀起一阵流言。不只是季文泽背景和裴仕玉的外貌都让他们成为校园里令人瞩目的存在,还有商会主席的儿子戴浩国对季文泽众所周知的追求。季文泽此举,无疑是打了戴浩国的脸。虽然大家都乐见这样养眼的AO配对,但得罪了商会主席的儿子,不知这事情最后要怎么收场。   裴仕玉并未注意到那些探究的目光,心神仿佛都在别处,只机械地往嘴里送吃的。   季文泽原本担心裴仕玉知道他昨晚干的事会不高兴,此时看他这无知无觉的模样,更生气,抢了他夹起的食物,放到自己嘴里。   裴仕玉这才回神:“你要我就帮你再拿一份,你别抢我吃的。”   “我以为你昨晚喝酒喝得丢了魂。”   倒是没有丢魂,但的确一直在想费黎的事。   “我认识了一个人。”   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季文泽紧张起来:“什么人?Omega?”   “不是,一个Alpha。”裴仕玉瞅着季文泽,“感觉会是你喜欢的类型。”   刚松了口气的季文泽,听到这话又很无语:“我喜欢的难道不是你这种类型?”   “也没谁规定你只能喜欢一种类型,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   “……裴仕玉,你个性有时候真是烂透了。我知道你不满意现在的安排,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戴浩国不是更好的选择?”   “是,但我不喜欢他,而且他是Beta。”季文泽沉脸,“你是不是觉得你选择的余地比我多,生存的空间比我大,就有资格对这桩婚事不满?”   “不是,我只是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裴仕玉将餐盘里剩下的食物都拨给季文泽,转移话题,“昨晚我喝到一款很好喝的鸡尾酒,我调给你喝,别生气。”   “还没问你,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中午才来上学?年级主任到处问你去向,都快疯了。”   从南城洼回来,裴仕玉就一直在想这事。他理解并且认可年俊峰说的一切,也并不否认费黎这么拼命或许真的带有某种目的。   可就算一切都是表演,都有目的,但是否愿意回应,还要看自己。   裴仕玉也有疑惑,若只是为了利益的作秀,昨晚那带着安慰的一握,未必演得太真。那种温度和力量,好似仍残留在他手背,仍让他心怀一点点内疚和委屈。   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他想去看费黎打拳击。   这种地方,他一个外行肯定找不到。想来想去,只有他的保镖队长龙宽以前是正式的拳击比赛运动员,他或许有些门路。   裴仕玉将打算一说,龙宽一口回绝,但经不住他的装乖讨好、软磨硬泡,再加威逼利诱。   龙宽想到雇主只是让他保护这孩子安全,并没有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就算是地下拳场,只作为观众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况且跟裴仕玉搞好关系更是他这来之不易的工作能做下去的先决条件。在得到裴仕玉一再保证自己会听话后,龙宽同意带他去。   裴仕玉还以为这种灰色比赛,会是在南城洼那种鸟不拉屎的三不管地带举行,却没想到场馆就在江北最热闹的商业中心地下,和他家所在的江北富人区,仅一江之隔。   地处闹市,入口又非常隐蔽,若非专人带领,一般人很难找到。为了隐藏身份,所有客人入场前都要佩戴面具。   裴仕玉也戴着龙宽给他准备的孔雀面具,说是头顶冒出的三支冠羽足够让他鹤立鸡群,以防万一现场出现混乱,保镖们一眼便能找到他。   他和四个保镖一起,走过一条晦暗的走廊,最终抵达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拳击场馆。   四周的阶梯位坐满了人,各式豺狼虎豹的面具底下,大都是启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若非如此,也无需这面具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   场馆中间的八角笼是全透明的玻璃围栏,八个角落皆有收音设备,以便观众能将里面打斗的细节全部看清听清。四五米高的围栏,用铁网封顶,关在里面的人若非外面开门,绝无出来的可能,让人想到真正的困兽犹斗。   裴仕玉第一次看这种比赛。   后半程,周围观众越来越疯狂暴怒的嘶吼,八角笼里毫无防具的拳击手们拳拳到肉的声音,伴随着痛苦呻吟,甚至骨骼折断碎裂的声音,还有那些喷涌的人血飞溅到玻璃墙面,仿佛散发着热烫的腥臭……裴仕玉没能坚持全场,便吐了。   这一场没有费黎。   他坐在街边的长椅,吹着清凉晚风,身旁是摘下的孔雀面具。龙宽将一瓶水倒在他手心,裴仕玉捧着水洗了把脸。   “我早跟你说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这回信了。”   裴仕玉揩干脸上的水,拧开一瓶新的灌下几口,冲散了好似涌上喉咙的血腥气味儿,终于觉得舒服一些:“龙哥,下次比赛什么时候?”   “这么难受还看,你就喜欢自讨苦吃?”   “我要找个人。”   “找谁,这里的拳击手吗?你说名字,我帮你找。”   裴仕玉摇头:“不用,我自己找。”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问费黎,他会在哪天上场,但直觉费黎并不会想让他看到这些,更不想让他看到他打假拳。裴仕玉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想去看他最真实的样子。   为确保这就是那家拳馆,裴仕玉又问:“龙哥,启明市的地下拳馆就这一家是吗?”   “据我所知只有这一家。这种比赛,不是人人都能组织,必须要通商会那层关系才行。这背后的老板,可不是一般人。”   多看几场后,仍无法像其他客人那样血脉偾张,裴仕玉也能止住那种反胃和呕吐的感觉。   他很快了然,无论呻吟还是鲜血,多少都有表演的成分,是为让台下的观众沸腾和疯狂。   比起玻璃笼子里关着犹如猛兽的拳击手,这些佩戴面具的观众才更像嗜血的兽。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那些戴在他们脸上的动物面具,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他也了解到比赛的规则,除了没有防护,这里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可以使用任何手段、阴招,目的就是把对方打趴下再也无法站起来为止,最后还能站在台上的那个,就是赢家。   只一种情况除外,就是如果趴下那个人死掉了,就是死者赢,活下来那人就是输家。所以为了确保对手不再能站起来,一旦占领上风必然会将落败的对手往死里揍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而每个拳击手所背负的并非自身输赢,而是这成百上千的观众下在他们身上巨额的赌注。如此巨大的利润,也自然有人会想方设法去操控输赢。八角笼里拳手只是两枚棋子,他们的死活也全在别人手里。   终于在看到第七场比赛的时候,裴仕玉在那玻璃笼子里,看见了费黎。这时他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0034。   费黎浑身只穿一条黑色短裤,拳上缠着绷带,露出的手臂和后背还有此前在南城洼被抢劫者划伤的刀疤。   他一露面,全场欢呼。裴仕玉可以肯定,这是他在所有选手中,听到的最高呼声。   他询问前座那个激动得险些蹦起来的矮胖男人,知道这是费黎连胜四场后的第五场比赛。他本身属于轻量级选手,每胜一场,下一个对手就会升一个等级,同理,压在他身上的赔率便会翻一倍。这一场,费黎的赔率是32倍,但他对战的选手0145也到了重量级的门槛。   此时0145出场,大屏幕首先上显示他的身体数据,体重足有九十公斤,比只有六十多公斤的费黎重了快三十公斤。而站在玻璃笼中的二人,更是显而易见的身体差距,0145浑身肌肉硕大,大腿比费黎的腰更粗。   看到这种体型差距,观众更加兴奋不已。   只有裴仕玉难抑制担忧,再和前面的男人搭话:“两人体重悬殊这么大,0034必输无疑了。”   前头那人嘿嘿一笑:“小老弟,这就是你不了解行情。0034是这里的明星选手,别看他瘦,他是真能打,又能打又抗揍。上一场他对战0568,八十公斤级的选手,我就是你这种想法,害我输了16倍赔率的赌注。”   “你这场买他?”   “当然买他,32倍赔率,而且只要看过他上一次比赛,没有人会不买他。你呢,你不会买的0145?”   裴仕玉不是来押注的。   见他不说话,男人以为他买错了人,劝道:“还没开始,没开始都可以换人,你也换成0034。32倍赔率,我们一起给他加油。”   男人话刚落音,鼓声响起,玻璃擂台的双方立马进入备战状态。   鼓声一停,费黎出拳迅猛,直击对方面门。    第22章   比赛开始,费黎一记直拳又快又狠。   0145经验丰富,偏头躲开,却是躲闪不及,半个拳头从他面颊划过。拳峰的力量直抵牙床,足以挫伤他的口腔。0145跳开一步,盯着费黎,目光如炬,嘬腮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费黎后背微弓,双手重新握拳,冷静盯着对手,一双狭长凤眼,如同鹰隼俯视猎物,射出冰冷的光。   两人对峙,身体不断移动保持敏捷,双眼死盯,仔细观察对方。现场落针可闻,所有人呼吸屏住,等待下一次谁先出拳。   0145也是一记直拳,费黎灵活后仰躲过,同时一记凶猛勾拳,从他遮掩的侧面出击,结结实实击中0145下颌。   肃静的现场,观众里顿时发出一阵“噢噢”声。裴仕玉不由倒吸凉气,仿佛也跟那0145一起,被这一拳打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0145后退几步,险险站稳,费黎乘胜而上,又是几记重拳,直将0145击退到擂台边缘的玻璃围栏上。他快速出拳如同骤雨,暴打0145。0145来不及还手,只能勉强抵挡,借着围栏全力保持站姿,因为一旦倒下,费黎绝不会给他起身的机会。   裴仕玉看得目瞪口呆。他还记得和费黎第一次见面,对方夸下海口可以和他的保镖一对四。虽然现在裴仕玉也不觉得他以一敌四能打赢,但费黎说那话并不算吹牛。想想也能理解,别人把这当作一项工作或技能,对费黎来说,这是他唯一赖以生存的方式。   而他只有17岁,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一旦叠加上他比自己还小这个事实,裴仕玉就觉得有点难受。   观众席里的呼声越来越高,一齐高呼“0034”。看起来费黎已经胜券在握,在座观众也马上就能将那32倍的赔率收入囊中。   0145终于支撑不住,沿着玻璃墙面滑下去。只要费黎再来上几拳,他无法再站立起来,这场比赛很快就会毫无意外地结束。只有裴仕玉还在怀疑,这场是真打,还是假打?   所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费黎脸上也逐渐露出胜利的喜色,一时放松,不料被0145出其不意抓住了脚踝。   下一秒位置倒换,费黎被拖倒在地,0145顺势骑在他身上,从满脸鲜血里露出笑容:“抓到你了,小可爱。”   观众席里阵阵惊呼,原来是0145诈败。   论身手灵活,0145比不上费黎这样的轻量级选手,唯一能赢的机会就是抓住对方。裴仕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中疑惑越来越盛,这场比赛到底是真还是假?   因为体重劣势,费黎很难挣脱全力绞锁他的肌肉男,这过程中也挨了无数重击。等他终于摆脱0145的桎梏,已经重伤累累,几乎力竭。这种比赛没有暂停,费黎还不及喘一口气,又要迎击。这时充分显出量级的差异,体重不同,体力耐力也不是一个级别,越拖得久,费黎的境地越是不利。   眼看32倍赔率就要输了,观众席里一片为费黎加油打气的呼声。   鼓劲也无法逆转颓势,他又被0145给抓住了,狠揍几拳后,一记膝顶,费黎大口吐出混着鲜血的食物。他抱着肚子软在了地上,仿佛能听见他脾肺破裂的声音。看样子再无回天之力,观众抱头哀嚎,却并不愿接受错失32倍的机会,齐力大吼,让费黎站起来。   裴仕玉五脏翻搅,紧张得胃部抽搐,他猛从座位站起,也朝他大吼:“别死!”   他不知道费黎怎么从这混杂的声浪里分辨出他的,但他肯定费黎抬起脸和他对视了,那样短暂的一眼,仿佛是错觉,因为他立马就被身旁的龙宽拉了回去。   笼子里的困斗还在继续,0145退后半步,提起粗壮的小腿,谁都能看出来,他想用这一脚结束今天的比赛。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一脚踏空,已经被揍到半死的对手不知怎么已经躲开。   0145有微微的惊讶,比赛已经定好是他赢,没想要一场结果预定的比赛他也打得这么费力。他快要力竭,也不想再挨打了。就这迟疑半秒,想调整姿势重新出击时,一个膝盖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他很纳闷,他站立身高接近两米,怎么可能会有人将膝盖踢到这个高度。   观众席里也爆发惊呼。他们眼看0034在被那只脚踏上时迅速跳开,接着跳起来,一脚蹬住玻璃围栏,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飞了起来。同一时间,0145仰面一口鲜血,划出了半个圆弧,喷在三面玻璃上,然后重重倒地。   费黎似乎知道对手不会再起来了,并没有上去再补几拳,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观众席里的裴仕玉,直到裁判打开笼锁,进去宣布他的胜利。   观众席里的呼声快要掀开屋顶。既然已经被看见,裴仕玉跟其他观众一样,站起来为他鼓掌呐喊。费黎却并没有因此高兴,反而微微压着的嘴角,似乎还有些不快。   费黎刚走出八角笼,就有人过来将他带走。   裴仕玉感到某种不对劲,翻身起来,踩过观众席位,一路追了过去。他追到后台入口,被人拦下,告诉他:“后台私地,观众勿进。”   裴仕玉大喊费黎,着急解释:“我是费黎……不,0034的朋友,让我跟他说句话。”   带着费黎那人回头,问:“你朋友?”   费黎瞥他一眼,只说:“不认识。”   裴仕玉来不及生气,他的保镖们已经涌上来,把他给拉走了。裴仕玉很着急,特别是费黎这种态度,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从地下出去,他拨打费黎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发生这种事,虽无经验,裴仕玉也有所猜测。32倍赔率,费黎赢下的这一局,会给庄家带去多大的损失。如果原定他该输掉这场比赛,因自己那一句“别死”却赢了,里面那些人会怎么对他?   越想越担心,也越想越后悔,要是他一直隐在人群没有说话搅乱费黎就好了。已经到了这步,裴仕玉也无计可施。   拳馆散场了,裴仕玉又回去费黎南城洼的住所等了半夜,依然没有等到人回来。   一直跟着他的龙宽不以为然:“打黑拳这种涉及到多方利益,干系重大的事,怎么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改了结果?说不定这会儿人正在哪儿开庆功宴,只有你在这儿傻等。”   见他听不进去,龙宽又说:“就算费黎违反约定,他既是拳场明星,那些人还要靠他赚钱,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在这儿干等也没用,一夜不归,裴总该担心了。”   回到家时,天快亮了,别墅里寂寂的,唯有母亲书房的灯还亮着。   裴仕玉走进书房,看到仍在灯下工作的母亲。   裴荣也看见了他,没有问他大半夜都去哪儿了,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裴仕玉垂头丧气地坐到裴荣身边:“妈,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起来干点工作。”   裴仕玉沉默片刻:“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有小龙他们跟着你,我不担心。就是知道你还没回来,总是睡不安稳。”   “对不起……”   裴荣摸摸他的头:“傻小子。”   “以后不会这样了。”裴仕玉缩着身子,靠在裴荣肩上,跟她倾诉烦恼,“我最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Alpha,叫费黎……”   他想着怎么如实又尽量体面地将费黎介绍给自己母亲,就听她说:“我知道,你年叔已经跟我说过了。”   一听这话,裴仕玉心里一凉,从年叔嘴里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还是想尽量扭转费黎在母亲心中的形象:“年叔对南城洼生活的人多少有点偏见,费黎不是他想象那样的。”   “他是哪样的?”   “你相信环境对人的异化么?一个人本性向善,却因为生活在混乱高压的环境,让他不得不做一些坏事。如果环境改善,他又会变成一个好人。对于社会来说,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会催生更多高道德水准的人。对个人来说,想要他不偷不抢不伤害他人,首先要满足他基本的生存需要。”   裴仕玉很肯定地:“费黎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在南城洼那种地方挣扎。他很能打,说不定比龙哥还厉害,能不能让他做我的保镖?”   在回来的路上他做了这个决定。费黎的生活真是处处危机,作为旁观者,裴仕玉也不由心惊胆战,特别是今晚发生的事,此时他也还在为他担心不已。年叔和母亲还不知道这些细节,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阻止他去沾染对方危险的生活。   而唯一的办法,只剩将费黎拉到他的世界里来,一个安全、跟贫穷暴力毫无干系的世界。这需要母亲的同意,而且一定会遭到年叔的反对。   “不是自己能打就能保护别人安全,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裴荣笑看他,“而且这世上因为外部环境恶劣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那么多,你也帮不过来啊。”   “能帮一个是一个……”裴仕玉知道母亲笑话他扯出那么些头头是道的理论,只好承认,“再说费黎不一样。”   “原来不是单纯想帮助一个沦落的好人?”   “我想跟他做朋友,这不行吗?”    第23章   Jade再次来到孙正义那间位于老城街区的小律所。   费黎一而再出现在他面前,说一些不要脸的混账话,让他这原本漫长的官司也变得迫切起来。只要打赢官司,拿回裴家的遗产,不管那混蛋选主席也好,给人当狗也罢,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Jade到处寻觅合适的律师,仍是不停碰钉子。另一边他也给廖兴施压,逼得廖兴没办法,又找了孙正义。也不知道怎么沟通的,原本不愿意接他案子的孙正义突然又愿意接了,还说找到了突破口。   Jade并不喜欢这个八面玲珑的孙律师,也知道他不过嗅着利益而来,遇到困难随时会弃他而去,并无任何职业信念和对客户的责任感,可他实在是别无选择。   “孙律师,你说找到了突破口,是什么?”   孙正义给他倒了热茶,万分讨好地:“裴先生,您先坐,喝口茶。”   “我没时间和你悠闲喝茶。”   孙正义看了眼时间:“不是我故意卖关子,秦律师要当面跟您谈。马上到约定时间了,您再稍坐两分钟。”   “秦律师?哪个秦律师?”Jade不记得自己找过什么秦律师,难道这是孙正义给他找的新律师,为把他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孙正义还未来得及解释,会议室的门推开,助理领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孙正义赶紧介绍:“这位就是秦律……”   Jade迅速将男人打量了个来回。他身材消瘦、面色沉郁,一身西装倒是整洁,袖口处却有着磨损过度的痕迹。一个在穷困中努力维持体面的男人。   Jade莫名觉得他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但看这男人精神面貌都很萎靡的模样,直觉他还不如这见钱眼开的孙正义值得信任。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孙正义恰如其分补充道:“……就是见证您母亲立遗嘱的那位秦律师。”   Jade想起来了。只不过八年时间,这位秦律师也跟当年判若两人。   听到孙正义这话,秦律师有些不耐烦起来,眉头皱着,开门见山:“一个亿,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Jade一头雾水:“一个亿?”   “一个亿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孙正义回头安抚Jade,“价格的事,我们再商量。”   秦律师不满还要商量:“我冒着多大风险,那是一笔价值五百亿的遗产,一个亿一点也不不多。”   “即便有你作证,那笔遗产也不定能够全部拿回来。万一不被采纳,一分钱拿不回来,我当事人就白白损失一个亿。”   “谈不拢就算了,我走了。”   孙正义赶紧追出去,叫助理安抚住秦律师,又回来朝着Jade搓手,怕他不高兴,讪讪地:“是姓秦的非要跟你面谈,我也没想到他会开口要这么多钱。”   Jade了然:“你的突破口就是让这秦律师作为关键证人再上诉,让这案子重审?”   “是啊。这不是廖老板又拜托我,我只好去把当年的相关人,能找的都找了一遍,费尽千辛万苦,只找到一个秦律师还愿意帮你。哎,要不是我欠廖老板人情,我也不趟这趟浑水。”   Jade知道孙正义这番抱怨不过是想要更多报酬,这都好说。让他不解的是,当年官司他三番五次已经找过这秦律师,他都坚称遗嘱没有问题,这时候他却愿意,该说他是良心发现,还是他良心泯灭。   Jade把秦律师叫进来,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当年遗嘱真相到底是什么?”   秦律师很不耐烦:“我已经说了,一个亿,你想要什么真相,我就说什么真相。”   “我是问你事实的真相。”Jade一把抓过秦律师的衣领,悲愤交加又红了眼,“我母亲在立这份遗嘱时,你、年俊峰还有费黎都在现场。她有没有任何的不自愿、或者神志不清、或者被引导、被胁迫……”   秦律师被他这脸色吓到,咕噜咽下一口唾沫,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你做什么证?做伪证?”   秦律师也被他问得茫然了,扭头看孙正义。   孙正义扯开Jade的手,先把秦律师送出去了。   返回会议室,他原本不想把话说这么明:“秦律师的证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既然你相信这遗嘱是假的,我们只要通过任何方式证明它是假的就完了。遗嘱本身找不到问题,那么从立遗嘱的人的动机方面找到破绽也行。”   Jade不禁提高了声音:“这就是你所谓的突破口,找人做伪证?”   孙正义读出了Jade质问里暗含的鄙夷,却不禁笑道:“裴先生,律师这个职业就是为了当事人心中的正义不惜一切。你如果坚持那份遗产本该属于你,那么无论什么手段将那份遗产拿回来,就是我能为你实现的正义。”   Jade无法反驳。   孙正义又说:“事实上,就算有了秦律师的证词,想推翻这份遗嘱也难如登天,但至少找到了让案子重审的可能。在这可能性上,我们还需要更多其他佐证。比如当年您母亲立遗嘱那期间所服用的药物,里面有没有影响人的神经系统和思维能力的,还有您母亲和被告人关系如何等等。有时候一句话、一张纸就能影响整个判决走向,我们需要这方面的东西,越多越有利。   “但这些内部的关系和证据,我接触不到,只有您。您是您母亲的儿子,如果能找到更多她生前的遗物、笔记,拿到她当年服用的药物清单……对了,我调查到您曾经和费黎关系很紧密,如果您能想办法潜伏到他身边,一定可以找到很多有利我们的证据。   “目前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如果可以,秦律师那边的价格由我去谈,我会给你们双方一个满意的数字。当然,要不要这么做都全部看您的意思。”   Stella声色犬马的夜晚,Jade照例和客人喝酒调情。隔壁卡座空无一人,没有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这反倒是令他更怀疑。   费黎有段时间没来Stella,是知道说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话,怕自己真把桌子掀他头上,还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这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Jade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逮住费黎什么把柄,只是远远咒骂他不会有任何结果,孙正义说得没错。但他想要的那些证物,大都在江北的老别墅里。现在那别墅也是费黎的资产,不得到允许,自己也进不去。   不论真假,那混蛋既说出抢财产和想要他不冲突的混账话,他利用这混蛋的色心拿回自己的东西也理所应当。   但要靠近费黎,至少也得见到人才行。他最近不来Stella,那天留下的名片Jade也没拿。Jade没有其他可以找到费黎的方式,不得不去黎光大厦找人。   刚进大门就被拦住了,他说他找费黎,前台问他预约号。   Jade当然知道这些规矩,身子一歪,斜倚柜台,拿出他迷人的笑:“你给你们费总打个电话,他知道是我,会见我的。”   前台姑娘脸颊一红,挪开眼睛,清清嗓子:“我就是个前台,哪有费总的电话。先生,您还是先预约吧。”   “你告诉我怎么预约?”   前台只给他一串号码。   Jade电话打过去,那头看不见他的脸,他那点迷惑人的本事瞬间失灵,一句“费总出差不在”就把他打发了。   Jade转头耷拉眉毛望着前台。   前台也很无奈,她能做到的就是给出这个号码,更上层那些人,她也接触不到,但也偷偷告诉他:“费总应该没有出差,我早上看见特助下楼给他买早餐了。你要是没有其他渠道见费总,电话只能多打几次试试看。”   Jade别无选择,只有疯狂打手上这个电话。每次接通,对方都谎称费黎不在。在Jade一一反驳对方的谎言后,他的电话终于被拉黑。   这可把他气够呛,费黎算个什么东西。Jade跟这号码杠上,回到Stella,用别人的手机接着打。连打好几天,对方总算给他转接到上一层。   上一层态度稍好一点,仍是说费黎最近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见他。   面对这一个又一个被拒电话,Jade开始怀疑,是不是费黎之前约不上他的号,现在故意报复?   又一次接通,Jade没好气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Stella的Jade。你们费总之前天天晚上来Stella就为了泡我,现在躲着不敢见?”   对方骂了句“神经病”,就拉黑了他的号。   Jade换号继续:“你们费总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你却拦着我找他,之后他知道这件事,准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Jade发现,诋毁比请求有效多了,尽管对方会骂他神经病,但最终都会将电话继续往上转接。而且,诋毁费黎这件事本身也很快乐。   “你知不知道你们费总跪在我面前,爽得停不下来是什么样子。你不信?你把我排进他的时间表,等我来黎光,给你看他下跪的视频。   “你都不好奇你们费总是怎么被我践踏的?偷偷告诉你,费黎就是个变态,不仅是个喜欢Alpha的变态,还是个喜欢被Alpha玩弄的变态。”   对方语气克制,气息仍在发抖:“我看你才是个变态,你要再打这个电话,我真的会给你发律师函告你诽谤他人。”   “哈哈,行啊,你还可以找个记者来采访,让你们费总的癖好上头条。”Jade言归正传,“女士,我也不想泄露你们费总的私人癖好,可你拦着不让我们见面,我只能继续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你听。你们费总的轶事,还有很多……”   话是这么说,Jade也耗得心累。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找费黎会有点困难,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困难。   如果不能通过Jade的名字见到费黎,只有去麻烦客人了。Jade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熟客,找个够格和费黎谈生意的也不算难,只是他不想把别人卷进来。   那通仿佛永远不能接通的电话让他心烦透顶,Jade在卫生间洗了几把脸,调整状态开始准备晚上的工作。   他抬起头,赫然看见镜子里的费黎。   那人正眼含笑意瞧着他:“听说我跪在你面前爽得停不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今晚吗?”    第24章   没想到这晚费黎会来,Jade先是一愣,跟着旧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越看这王八蛋越来气。   只是自己主动找他,又想到孙律师交给他的“任务”,忍辱负重才没把“滚”字说出口。   “你那助理还真尽职尽责,这种话都如实汇报给你?”   “没有,是我自己去听的。”他靠近两步,撩开Jade湿漉漉打着卷的额发,“外部进来的电话都会录音保存,我把你拨来的每一通电话都听了。老实说,无法想象你也会说那么粗俗的字眼……”费黎顿了顿,“但意外特别带劲。”   Jade拨开费黎的手:“说你是变态,还真是抬举了你。”   费黎面露笑容,像是听到某种赞扬:“怎么突然想见我,不生气了?”   Jade不理他往外走,费黎跟上。   Jade主动找他,真是难得。跟在Jade身后,他的目光如同疯长的藤蔓,沿着Jade的脚后跟蜿蜒而上,缠进他的颀长的腿、紧实的臀、猿臂蜂腰的后背,还有半长卷发掩隐在颈侧的火焰一样参差的纹身。   Jade上到二楼,打开一个包间房门,让费黎先进。   痴缠的藤蔓缩回眼里,费黎看向房间,黑洞洞的门口像长大嘴巴静等猎物上门的野兽,他毫不迟疑抬脚跨了进去。   Stella并非野兽巢穴,而是以顾客至上的安乐窝,它的装潢绝不会让客人感到任何不适。在费黎踏进的那一刻,感应灯顺次点亮,直到头顶的水晶吊灯和无数暖色射灯一齐亮起。整个过程模仿烟花燃放,一种对贵客别出心裁的欢迎仪式。   Jade也跟进来,关上门。   “我需要钱。”他干脆说道,这是他唯一想到能对费黎说出口的理由。   费黎不问他为什么,也不问他要干什么,只问:“要多少?”   这个问题Jade还没想好,他其实也很好奇,多大数额能让这混蛋脸上出现一丝迟疑。   他还没说话,费黎已经帮他想好了,直接摸出一张卡:“这张卡可以取现的上限是一个亿……”   听到这个数,Jade也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讽刺,刚好是请秦律师开口要的数。   他伸手过去,费黎却夹着卡片撤开。   Jade收手揣兜,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来我的上限不值费总这一个亿。”   “你在我这里没有上限。我记得Stella禁止公关直接问客人要钱,”卡片一角抵着Jade颈窝,沿着他敞开的衣领往下轻划,划过领口的皮肤,划到胸前的口袋,卡片落袋为安。费黎上扬的问句像勾引的手指,“所以今晚陪我喝酒吗?”   “被费总看上,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Jade冷冷说着这话,丝毫没有拿人手软的自觉。他随后叫来服务生,挑最贵的酒水点了一通。   服务生端着点单要走,又被费黎叫住:“你出去告诉所有人,今天由我包场,请大家尽情吃喝玩乐。”   “那我替大家先谢谢费总。”   “另外,Jade我也一并包下了,告诉你们经理把他接下来所有预约全部取消。”说着他掏出厚厚一卷万元钞票塞给服务生。   听到这种要求,他一个服务生可不敢自作主张,瞥了一眼Jade。看他招牌一样上扬的嘴角此时绷得很紧,像是竭力抑制着什么,他就懂了,小费也不敢收:“费总,这些事要公关们自己和经理协商,我只是个服务生,哪里说得上话。”   费黎表情一收:“你的意思我也说不上话?”   这些年在商场的阴谋诡计里浮沉浸淫太多,费黎沉脸时从那锐利的长相里生出一种阴郁之感,既危险,又很有压迫力。   这人哪里是一个服务生能够应付的,Jade看不下去,拿过小费扔到服务生的托盘里:“费总跟你开玩笑,快去上酒。”   服务生赶紧离开,Jade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你现在很会虚张声势。”   费黎表情一松,无奈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欺负小孩未免太没品了点。”   “没办法,谁叫我不忍心欺负你。”   “是么,那你怎么还不滚。”   “又让我滚?”   Jade:“……”   他今天没有打算说那个字,只是话赶话到了这儿,他实在是受不了费黎这股虚伪劲儿,一不小心就吐露了心声。看来孙正义说错了,他实在太忠于自己,并不适合干这种“卧底”工作,只好找补了一句:“我让滚你就滚么?”   “滚是可以滚,怕你下次需要钱又找不见我,给我助理打电话。”费黎配合着Jade的言不由衷,因发现他刚刚那一时真情流露之后的心虚模样而看他更是可爱至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小少爷一丁点也没变,“上次的名片你扔了吧。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我的私人号码。”   费黎一边输入号码,一边说:“我是很喜欢听你说那些下流话,但我助理是个正直的人,你那些话把她吓坏了,以后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就好。”   输完号码,又拨打出去,直到费黎的手机震动,才还给Jade:“你可以随时通过这个号码找到我。”   Jade拿回被费黎握得微微发热的手机,连同这个手机他也不想要了。   换了一个服务生推着酒水进来,三层小推车,底层是冰桶,上面两层则放满了高低矮胖各式酒瓶,红酒白酒洋酒一应俱全。Jade想把费黎给灌醉的心思昭然若揭。   实在是听他说了这么些废话就已经到了极限,不想再让他喋喋不休下去,Jade干脆地拧开瓶盖,将装满酒的杯子推给费黎。   费黎蹙蹙眉头,不伸手:“你这样,我没法喝。”   Jade耐着性子:“你要怎么喝?”   “你怎么哄客人喝酒,我都看见过。”   Jade想起不久前费黎约不上他,就天天在隔壁卡座死盯他陪客。   Stella公关的收入大部分来自于他们卖出的酒水。当然在卖酒的过程中并不只是卖出了酒,但只有酒水是可以结算的商品。所以在Stella这个小小世界,酒水是一种货币,结算公关们出卖的尊严价值、情绪价值以及身体价值。   为了哄着客人尽量多地买下酒,公关们自然会不惜一切,玩嗨起来,含着吸管嘴对嘴喂客人喝酒也不算奇观。   Jade还做不到这样,并非有什么道德负担,单纯是知道每次唾液交换的同时,也会发生千万量级的细菌交换,光是想到,他喉咙发痒头皮发麻。   他也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只是一份工作,费黎现在也只是一个客人。如果此时给他赋予超出客人之外的东西,哪怕怨恨,也是自己输了。   Jade重新端起两只酒杯,坐过去,一条胳膊绕过费黎的肩,将那只酒杯送到他唇前,另一只手端着自己那杯酒去轻轻一碰,看着费黎的眼睛,先一饮而尽了:“第一次陪费总喝酒,我先干为敬。”   Jade被酒液沾湿的嘴唇闪着饱满的光泽,他深情注视眼前的贵客,双目含笑。   费黎落在他臂弯里,身体接触的温度、呼吸充满的味道,他全身心遭受和Jade突然亲密接触的进攻。在酒杯贴近他嘴唇时,他就自动张了嘴,一滴不剩全部吞下,眼珠也黏在Jade脸上,像是入了迷,显出一种痴傻姿态。   Jade身体一松,靠上沙发,一手仍然拥住他,另一只手倒酒喂酒。   费黎来者不拒,只顾吞咽。   Jade干脆侧着身,让两人贴得更近一些,像他平常对待客人那样说些不痛不痒的漂亮话:“费总酒量真不错,今天要把这些都喝完哦。”   明明喝了这么多酒,费黎喉咙仍然发干,他咽了咽唾沫:“不要叫费总,叫我黎哥。”   闻言Jade笑容顿时收起,连脸皮都有些发紧,他们就这样拥抱着对视彼此,眼神之间却是一触即燃的火星。   暴怒的火花并未点燃,Jade很快重绽笑容:“黎哥听起来不太符合你的身份。”Jade凑到耳旁,呵气如兰,“不如我叫你哥哥怎么样?”   又一杯酒递到费黎唇边:“哥哥。”   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费黎脑子却轻飘飘的,像是醉了,又像是被温水充盈的气球,一松手,以为它会轻飘飘飞走,实际却沉沉落到地上,又被弹起,来回撞击,不痛不痒,只让人心驰神荡。   Jade近在咫尺,这么多年他从未敢奢望,如今却变成现实。难抑心中贪恋疯狂滋生,什么都不重要,无论真假还是以后,重要的只有这一刻,他握在手里、躺在Jade怀里的这一刻。   费黎抚上Jade颈侧,仰头吻了上去。   Jade微微侧脸,轻巧躲开他的亲吻,顺势又倒一杯酒。不知道已经躲过多少人的这种突然的亲近,Jade把这一切做得熟稔到不动声色。   再把酒送到费黎嘴边时,他口气轻佻:“Stella可不允许公关和客人接吻。”说这话时,他又盯着费黎的嘴唇。   那眼神如有实质,费黎嘴唇酥麻得有些发痒。Jade明明说的不许,但他光是说出“接吻”这字眼,费黎就好似喉舌都被攫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25章   “你从不和客人接吻?”费黎问。   “当然,禁止接吻和超过接吻的身体接触是Stella的规定。准确来讲,是商会给所有会所的规定,所有人都必须遵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在Stella之外呢?”   Jade笑起来:“Stella之外是我的私生活,这也要告诉你吗?”   费黎咄咄逼人:“你的私生活会不会和客人接触?”   “你希望听到什么回答?”   “我希望你说不会。”   “那就是会。”Jade又将一杯威士忌倒进费黎嘴里,“百分百满足客人的幻想那就是诈骗,诈骗可是犯罪。”   费黎闭了闭眼,仿佛咽下的不是酒液,而是别的什么。   “我知道没钱的生活是什么样,这都不怪你。”自我说服之后,又提议,“刚才那样的提现卡一共有12张,是克德银行为我私人定制,世界通用,我希望你能离开Stella。”   看Jade面带职业微笑并不说话,费黎又退让一步:“如果你不想离开Stella,你的所有业绩以后都我来负责。”   面对他的自以为是,Jade很难不在这职业的微笑里加入一丝冷笑:“费总,要是你都负责了,我还负责什么?”   “你负责只陪我。”   从没听过这么幽默的笑话,但Jade却笑不出来,费黎的手正放在他腿上,不轻不重地揉捏。   他那腿并不纤细,可费黎也不小巧。Alpha的手掌也宽,指节也长,力气还大,将他大腿掐出一圈肉感的凹陷。   Jade实在无语至极,装到一半再也装不下去:“你现在好歹是黎光的总裁,非要干这么不入流的事?”   更不入流的是费黎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腰上揉搓起来:“这种Stella不禁止吧,我看见你被其他客人这样摸过。”说这话的时候,费黎手上更用力,直掐得Jade肉疼。   “你想成为这种客人,也上我的拒接名单?”   见Jade真不高兴了,费黎这才恋恋不舍松开手,却还是满心幽怨地:“怎么办?别人摸你我不舒服。”   Jade额角青筋狠跳,随即想到什么,突然一笑:“那我们玩玩和其他客人没玩过的?”   费黎或许喝得太多,神志有点迷糊,眼神也迷乱盯着Jade领口隐隐透露的纹身样式,目光往衣服褶皱的深处而去:“你有没有给其他客人看过你全部纹身,包括腰以下的?”   Jade没有搭理他,抽出捆绑酒瓶的装饰流苏,迅速将费黎两只捣乱的手束在一起,再把他推倒在沙发,跨他身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你想对我使什么坏?”费黎说这话却是笑着,毫无危机之感。他瞥了一眼包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你敢吗?”   “我当然不敢。费总放心,一切都会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   Jade从推车里挑了一小瓶朗姆酒,掐着费黎的下颌,让他张嘴:“费总还是话太多,照这个速度,这一车酒喝到天亮也喝不完哦。”   灯光下的金黄酒液好似阳光下的潺潺的溪流,顺着Jade手的倾斜,全部倒进费黎张开的嘴里。他不得不连续不断地吞咽,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顾不上高度酒精灼烧的喉舌,竭力配合Jade的动作,倾力才能接住。   一小瓶朗姆酒很快倒完,费黎伸长舌头接完最后一滴,勾起舌尖舔了舔嘴唇。刚才喝得太急,此时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像是示弱的请求:“我快醉了。”   “还早呢。”就算他只是个单纯的客人,Jade对点他的Alpha也没有什么好脾气,更何况他是费黎。他顺手又拿过一瓶红酒,拔掉瓶塞。   费黎看样子是真的快醉了,两颊泛起酡色的红晕,灯光下的迷蒙的双眼隐隐露出水色,仍然配合地张开嘴。   不知道为什么,Jade明知自己是在欺辱对方,费黎选择甘之如饴地承受,他却越看越来气,倒酒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费黎已然吞咽不急,他却没有减缓的意思。   费黎侧脸,喘着气:“太快了,你慢点。”没有接住的酒液顿时倒了费黎一脸,Jade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将酒瓶翻转180°。   红酒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淋在费黎脸上,铺天盖地冲击他的口腔和鼻腔,他举起缚住的双手阻挡,又被Jade将手按下去。倒完一瓶,Jade又拿一瓶,直接咬开瓶盖。   费黎急喘、咳嗽、挣扎:“你疯了……”   Jade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混蛋逼疯了,总之他不光想把这所有的酒水都倒在费黎身上,还想把瓶口直接塞到这混蛋嘴里,让他今晚就溺死在酒精里。   包厢里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廖兴的呼喊:“Jade……Jade……你在干什么?你开门!”   像是被叫回了魂儿,Jade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越来越多淌开的酒水,费黎上半身已经全部湿透,无论是他发胶粘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还是剪裁合体的衬衫和马甲。乳白色的真皮沙发积蓄了一大滩深红的酒液,费黎倒在酒里,像是躺在一滩血泊中。   敲门和廖兴的呼喊都还在继续,Jade瞥了一眼费黎,从他身上起来了。   廖兴气喘吁吁,万分着急,天知道他在监控视频里看到这一幕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他站在门口压根不看往里看,只咬牙压低声音:“Jade,你在干什么啊,你是疯了吗?”   “疯得不多。”Jade往后抹了一把头发,也知道他有点过火了。   “……”廖兴垫着脚,努力凑到他耳朵边上,“我知道你的客人一向对你很宽容,但你那么搞费黎,万一他记仇报复Stella怎么办?你一会儿好好去道个歉,我去找一身衣服给他换。”   没想到Jade并不给他这个面子:“廖总这儿没你的事,你忙你的去。”   廖兴咬了咬牙:“我知道你跟费黎有过节,但这是在Stella,我是Stella的老板!”   只有一条缝的门被拉开,门后的费黎已经擦干净了脸,虽然身上和头发都还湿着,却并不显得狼狈,湿透的衬衫下,饱满的胸肌隐约可现,比Stella里的公关更有一种荒淫的性感。   看到廖兴,他笑容可掬地:“实在不好意思廖老板,和你家头牌晚点小游戏,还把您给惊动过来了。”   这早就超过增加情趣的小游戏的程度了,他这么说,廖兴可不敢就这么信,仍然心有余悸地:“我才是很抱歉。都怪客人们对Jade太好了,给他养成一些下手没轻没重的毛病。”   “没关系。”费黎一把抓住Jade的手,投过去深情款款的一眼,“我对喜欢的人也很好。我完全没有生气,廖老板真的不用担心。”   到这儿廖兴才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费总,您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   费黎瞥了一眼房间的摄像头:“还请廖总开个价,把今晚的录像卖给我。”   廖兴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该给您。不用买,我马上就把源数据给您送来,Stella绝对是一秒钟也不会保留的。”   “那感情好。难怪Stella生意做得好,廖总实在是个大好人。”   比起当好人,廖兴更怕这段视频在他手上,不定会成为什么样的烫手山芋,越快丢出去越好。   “还有个小问题,Jade今晚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了。知道他在陪您,我已经叫经理把他其他预约都取消了,你们慢慢玩。”   “这样子没法玩了,”他指了指自己湿透的衣服,“今晚我可不可以把Jade带走?”   廖兴瞥了一眼Jade。只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抱歉啊费总,Stella一向尊重员工的个人意志,这事儿你们自己商量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赶紧溜之大吉。   看似询问实则是要求的目光投向Jade。Jade甩开费黎的手:“时间不早了,费总也喝醉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真不跟我走?”费黎目光依然痴缠,“难道你真的只打算从我这里拿一笔钱?”   Jade心里暗骂一句脏话,看来费黎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并非只是钱。但明知他别有所求,费黎却还邀请他,是不是说明费黎有让他如愿以偿的可能性,但前提肯定是自己先满足他的要求。   是了,一定是这样。费黎以这种求爱者的姿态反复出现在他面前,一定怀抱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他拥有而费黎没有的?也是跟当年的遗嘱有关,或者他们裴家的产业有关吗?毕竟他是裴家的独苗。   完全想不明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Jade答应跟费黎走。   车子驶出Stella,两人沉默一阵,费黎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拿走包间的视频不可?”   Jade冷哼:“还有为什么,费总应该不想自己那种下贱样子被更多人看见。”   “你错了。”他斜斜地瞟了一眼Jade,“是不想你的样子被人看见。你不知道,你刚才的模样,实在是……”   Jade倒是想听这狗嘴又会吐出什么象牙来。谁知道费黎只是舔舔嘴唇,像是陷入某种旖旎幻想,又不说了。    第26章   和南城洼时期的费黎相比,现在的费黎完全是换了个人。然而稍多接触,又会发现那种撒谎成性的卑劣人格仿佛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无论大事还是小事。   比如刚在Stella还说他已经醉了,出了Stella就醉意全无。此时在车子后座,占着座椅另一头,翘着腿儿,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膝盖,望向窗外,不知道又在盘算什么。   既然费黎知道他另有目的,Jade也懒得再虚与委蛇,干脆说道:“费黎,我想回我家的别墅看看。”   费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到Jade脸上,满是探究。   Jade已经想好非要回去的说辞,费黎没问,只说:“可以。”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是你找我的真正目的?”   “你三番五次到Stella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费黎收回目光,对他的提问避而不谈:“这段时间我很忙,过一阵带你回去吧。”   Jade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费黎那些好听的话都只能听听,没有一句能够当真。Jade磨了磨槽牙:“既然都已经明牌了,我说了我的目的,你能不能也干脆一点?”   费黎又看向他:“如果你非要以此交换点什么,就这段时间陪陪我吧。商会选举已经开始了,我压力很大,有你在我心情会好一些。”   分明就是要挟,在这混蛋嘴里却成了自己的强求。Jade有苦难言,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那我恐怕会让费总失望。”他凑到费黎耳边,“老实说,我身患隐疾,下面立不起来,恐怕满足不了你。”   他眼见费黎眼睛慢慢张大,满脸震惊盯着他腰下。Jade从未见过费黎这种表情,实在是很好笑。   他又见费黎吞咽好几口唾沫,想必是思绪万千,最后变换了好几种脸色,才问:“你……去医院看过吗?我托人给你找找医生。”   “目前这状态我挺清爽的,完全没必要看医生,不过只能陪费总喝酒赏花了。”   他原来是这意思,费黎不再提找医生这茬,笑道:“只要是跟你,我都无所谓,你吃转换剂也可以……”   “你想都别想,不可能。”   “那么你这些年……”   Jade后知后觉情急之下的话也给自己挖了个坑,不耐烦道:“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   等车子在高架上绕了好几圈,身后的保镖一批一批陆续离开,费黎亲自开车把他带到入住的酒店,Jade才发现自己好像多虑了。   费黎将他带去另一间套房,让他晚上好好休息,说完去了隔壁。   独自躺在CLight的高档按摩床垫上,嗅着房间清新湿润的空气,Jade意外失了眠。他是一点也摸不透费黎这王八蛋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酒店经理给他送来丰盛的早餐,托盘里还有一张金卡和一把车钥匙。告诉他这张金卡可以在全市的CLight酒店免费入住,并获得最高规格的贵宾服务。车钥匙也是给他的,费总说没有特意给他配置司机,让他想去哪里自己开车。   Jade问:“费黎呢?”   “费总有事,天刚亮就离开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好,他也不一定回这里。”   等Jade回到Stella,他又发现费黎真把他所有的工作时间,都以高价拍了下来。再看面前这一字排开的提款卡、酒店卡和车钥匙,Jade后知后觉,他貌似真被费黎给包了。   包了又不干别的,还真就只是喝酒赏花。   费黎来找他多是喝酒聊天,喝多了就说些混账话。带他出去,除了把他送进CLight的房间单纯睡觉,就是和他吃吃喝喝。这么看来,不是Jade萎了,倒像是费黎萎了,浑身上下最能动的就数嘴皮子。   Jade自然不信,所有坏人都没漏出马脚之前,都是好人。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他还得把这出戏陪着费黎唱下去。   费黎很忙,每周顶多一两晚时间会来Stella。有时候来之前酒就已经喝够了,来了也不喝酒,就单纯坐坐,看Jade一眼。   他没来的时间,Jade无别的事可做,在自己小房间呆一阵,或者去廖兴办公室聊聊天。有几晚他太无聊,他拿着贵宾卡去了CLight酒店,果真如那经理所言,得到了最好的服务。   忙碌的日子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闲,Jade常年日夜颠倒的作息都快被调理到早睡早起了。   Stella一如既往人来人往,费黎没来,Jade左右闲着,想起费黎说他要参选商会主席,便查询最近的参选材料了解他的选举情况。   目前各分会的内部候选人已经列出,瞿莲、何承厚等分会领导赫然在列,万申也被提名为瞿莲团队的副秘书长。分会之外也有一些单独个人作为独立候选人参与其中,但并没有看到一丝费黎的影子。不光没有费黎,参选人里连一个Alpha或者Omega都没有。   这种情况并不意外,多年来一直如此,反倒是有AO参选才会让人吃惊,正如他当初听到费黎说要参选时的惊讶。   但惊讶之后,Jade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占据人口五分之一属性人群却在权力结构中没有一席之地,大众却如此习以为常,仿佛理应如此,这才更应让人感到惊讶。   只是现在,他越想越无聊,明知道费黎说话就没有一句真的,他还真差点信了他要去选主席。   这时,廖兴打来电话,告诉他有人找。   “费黎来了?”   “不是费总。”   “我现在又没有其他客人,没事别找我,我累。”   廖兴的声音低沉:“找小神父的。”   在包间,他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瘦小身影,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从丝丝缕缕不断泄露的信息素,Jade立马就知道对方是Omega。   通过抑制剂或抑制环也无法控制的信息素,一直紧张抖动的双腿,看见Jade的瞬间身子一僵,无法掩饰的排斥和敌意。这种Omega,这些年Jade见到很多。   他没有贸然靠近,站在几米外的距离问他:“是你找我?”   Omega戴着墨镜,Jade知道他正在墨镜后仔细打量:“Alpha?”   “是。”   Omega抓起身边的包,起身就要离开。   Jade没有贸然去拉他,站在原地说了句:“能找来这儿,说明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给那个Omega的脚步加上千斤,他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Jade这才朝他走过去:“你放心,我们对你唯一感兴趣的,只有你的报酬。”他指了指墙上监控摄像头,“我们换个地方聊。”   Omega跟着他出去,走专用电梯直通楼顶。穿过玻璃穹顶的大厅,到空无一人的天台。今天三楼没有客人,停机坪静悄悄的,四周只有风声。   “摘了墨镜吧,总得知道要服务的客人是谁。”   Omega犹豫了一会儿,拉下兜帽,摘掉了墨镜。   看见眼前这张脸,Jade抬了抬眉毛。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眼前这Omega的脸占据了对面那栋商厦最大广告屏,日日夜夜循环播放他的广告片,在Stella上班下班都能看见。   就算Jade从不关注娱乐圈,也知道眼前这个Omega是最近几年炙手可热的影视明星。   但眼前的他并没有屏幕上的意气风发和明亮美丽,被风吹乱的头发缠绕在他有些神经质的脸上,有几缕钻进他嘴里,他也没去管。   “我听说小神父在这里,他可以让一个人消失,就是你?”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找到帮你的人。”   “帮我的人是谁?我要亲自去见他。”   “这办不到。”   Omega狠狠瞪着Jade:“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有相信我。绝症病人看到一颗据称能救命的药,他只能选择吃下去。”Jade帮他撩开那些蒙住脸颊,缠进嘴里的头发,“你想让谁消失,说说看吧。”   Jade掏光口袋,把仅有的手机关机放在远处的栏杆上:“没有任何监控监听设备,你可以畅所欲言。”   Omega想起那些狰狞的面孔、恶心的身体,开始细数这世上他想要让其消失的人,一个、两个、三个……太多了,他数不过来,有他所在娱乐公司的所有高层,有这些高层的朋友、生意对象,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走在一条光鲜亮丽的星途大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裹挟进了最污秽肮脏的世界,他不是什么耀眼的明星,而是一张可以随意被权贵拿起来擦拭他们泛着恶臭的身体的破布。   “我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我想让我自己消失。”他乞求地看着Jade,“能办到吗?”   “可以,全新的身份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没有人会知道你那些过去。”Jade伸出三个手指,“三个条件。一、放弃你现在的一切身份、地位、社会关系、朋友和亲人,不能再和任何人联系。二、有了新身份后,任何时间和情况下,都不能暴露你曾经是谁,包括在网络上。三、以你财产的二分之一作为报酬。”   Omega沉默良久:“我有被拍摄的视频,很多视频,在那些人手里……”说起这个,Omega崩溃地抓扯头发。   “你都要抛弃现在的身份了,你大可以认为那个被拍摄的是别人,跟你毫无关系。”   “不,不,我要销毁那些视频,决不能让它们流出来!!”   “可以,需要你三分之二的财产。”看他沉默,Jade劝道,“其实我觉得花这个钱真没必要。”   “有必要,一定要。”   Omega咬了一会儿指甲:“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你们Alpha不值得信任。”   “普达雷,Alpha摇滚歌手,你们一个圈子的应该知道他。”   Omega惊得半张着嘴。   他们不仅认识,多年以前他们还曾是地下恋人,后来因为公司不允许而被迫分手。这些年他知道普达雷过得非常糟糕,两次自杀皆被救回,随后爆出他信息素成瘾的负面新闻,还有骚扰指控。他们认识多年,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他也自顾不暇,压根帮不了对方。   前段时间,普达雷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对于他的消失,什么说法和猜测都有,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报警,他的公司没有报警、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   一个月前,Omega在他私人社交小号收到一条匿名信息,告诉他如果实在承受不住,有想要一了百了的想法,就去Stella找小神父,或许那里还有一线生机。   “我知道你痛恨Alpha,他们对你做过很残酷的事。”Jade说,并朝他张开手臂,如同耶稣对他的信徒,“但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们都是这链条上的一环,助你也是自助。如果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连Alpha和Omega之间都不互助,就没有人能活得下去了。”    第27章   “有没有可能建立一个零犯罪的社会,通过死刑、连坐这一类更加残酷的刑法,杜绝犯罪?要回答这个问题,这就要说到犯罪的本质。   “犯罪不只是一种个人意志,它也是社会系统的反应。很大一部分犯罪是这个人在这个系统里遭受不公和痛苦,而又无处伸冤和发泄,他便以最恶劣和极端的表达,将他受到的伤害向无辜者转移,而寻求属于他个人内心非理性的“公平”。   “谴责犯罪行为,也要考虑到系统性、结构性的不公平、不正义。遭受不公却又求助无门的人往往就是暴力和非法集团滋生的沃土。就像故事里向天使祈祷而无法得到拯救,转头献身与恶魔做交易的人。阳光不及之处,必有阴影。   “能否消除这世上的不公平和不正义呢?我的答案也很悲观,资本和权力的逐利性对应的是人性的贪婪。社会系统更是人性的集合体和放大镜,为了满足人的贪婪,就一定会有贫富和阶级,强者和弱者。一旦出现强弱,那么强者对弱者的碾压就难以避免。   “在座的各位同学都来自非富即贵的家庭,你们天生站在强者的队列里,那么是不是弱者的境遇就和你们毫无关系?   “我的答案是绝对否定的。社会系统是一个整体,鄙视弱者、欺辱弱者、抛弃弱者,是这个整体崩坏的开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社会崩坏的后果会影响到每一个人,没有人能够作壁上观……”   Jade少年时期就读贵族学校吸纳的学生多是来自商人精英的家庭,所以学校重视的学科也是理工科和商科,社会人文学科则沦为单纯的配套,并不怎么考核。   记得他当年在上这类课程时,也总是昏昏欲睡,唠叨不停的老师像是在念着什么催眠的咒语。然而时隔多年,等他离开家庭的庇护,沦落成为社会的弱势群体时,总难免想起那个样貌平庸的社会学老师,以及他每堂课反复念叨的这些话。   只是课堂的理论到社会现实,这中间隔着的是无数个人血淋淋的天堑。唯有一点Jade不敢苟同的是,拯救就是拯救,无论这拯救来自天使还是恶魔,对于那个陷入绝境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比如那个走投无路想要消失的Omega。   Jade未曾想过,后面的人生,他还会无数次出入那间永远弥漫着拳击手的血腥气味,和观众嗜血狰狞的兽性赤裸裸暴露的地下拳击馆。   现在他无需别人带领,也无需面具,仅凭指纹就能直通三楼,也就是地下一层。   完全位于地下的房间,却是金碧辉煌,装修装饰皆突出一个豪奢,彰显主人夸张的品味。   几百平的超大办公室,一整面凸出的弧形玻璃墙,方便将下方拳击手拳拳见血的击打和对面观众的疯狂都全部纳入眼底。   拳馆的老板卢谦良没在办公室。Jade站在玻璃墙后,边看脚下困兽犹斗,边等他。   笼子里胜负已分,但占上风那拳手不知是赢得太艰难,被激发出了嗜血本性,还是在观众“杀了他”的嚎叫怂恿里,完全丧失了理智。他骑在已经濒死的对手身上,仍一拳接一拳挥动拳头。只不过他也快要力竭,拳头很无力。   卢谦良无声无息出现在Jade身后,一只手撑着他身侧的栏杆,另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子,手指从敞开的衣领意图向下:“最近很忙?你有日子没有到我这里来了。”   “你这里是什么好地方么?”Jade反手推开他,“那人快死了。”他指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战败者。   “是快了,你没看见大家都想他死。他死了就赢了,这一场就会是他赢下的第6场,我算算……”卢谦良掰着手指头,“买他的人能拿到32倍赔率,他活着可没这么值钱。”   “他活着,你至少不用赔光底裤。”   卢谦良笑了两声:“不至于,有时候给客人们一点惊喜也很有必要的。你要是想救他,也很简单,”他从背后拥住Jade,手扶他腰上,“陪我睡一觉。”   “这是问题么。你做我的Omega,我随时陪你睡。”   卢谦良还是笑着,却突然出手,扭住Jade胳膊,将他按在玻璃墙上,就着这个姿势暧昧地蹭上来。   Jade勾着他的小腿,脚下一扫,趁卢谦良站立不稳时,狠狠一拳擂到他肚子上。   卢谦良抱着肚子嘿嘿地笑:“亲爱的你平时练得不少啊,拳头这么有劲儿,我就喜欢你这种有劲儿的。”   “少他妈废话。让下面的比赛停下,我有生意找你。”   卢谦良揉着肚子给下面的人打了个电话。   见比赛结束,Jade说明来意,并将从Omega那里收集来的资料交给卢谦良。   他翻开资料,并一视同仁将资料里所有人辱骂一番,包括客户Omega,最后将资料一扔:“他不是大明星吗,怎么他妈的只有这么一点钱?就这点钱还想换个身份?让他死了算了,做个鬼去。”   “他说他的钱全被公司拿走了,都在他老板手里。”   卢谦良又把资料捡回来,快速翻到那页,指着那个脑满肠肥的男人:“在他手里?”见Jade点头,他拿起桌上吸了半截的烟屁股点燃,“那就好说,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   “你把他的钱从他老板手里拿回来,佣金就算了吧。本来也不多,换个地方生活也要花不少钱。”   卢谦良停下吸烟的动作,撩起眼皮,明明很年轻,却有一双浑浊的眼。他用那双眼睛怔怔地瞅着Jade。   怕他不答应,Jade又说:“我那份抽成也算了,我最近不怎么缺钱。”   “不是,不不不,不是这个……”卢谦良摸摸嘴唇,像是陷入某种非常为难的境地。   “那是什么?”   “是你啊。就是那个,你那个圣母心泛滥的时候,真的会让人欲火焚身你不知道?”卢谦良舔舔嘴唇,垂下眼睛,“你看。”   Jade:“……”“又开始犯病了?我改天再来。”   卢谦良踩过拦住他的金丝楠木雕的茶桌,飞跳下来搂住Jade的腰:“你好久没来,这么快就要走,你对我真坏。”   “想我对你好,你就正常一点。”   卢谦良直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好,我正常一点。”他把Jade拉去沙发坐下,去给他倒了杯水,“客户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他想拿回视频。”   “这么点钱还想拿回视频?”   “你要是不想费这个力就算了。反正一旦他消失,他的公司没了威胁的对象,也不会贸然放出那些视频给自己找麻烦。”Jade瞥了一眼立满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没放一本书,全是独立的黑色盒子,每个盒子里都存放着一部录像带,“只要你没有这种恶趣味的话。”   这个数字化的时代,卢谦良却偏爱录像带,为了把收集来的内存卡上的视频转换成这些录像带费了不少功夫。要说这种爱好还无伤大雅,但收集委托人被录下的受虐视频就算得上是恶劣至极了。据他自己说,这一整面墙的视频,他都看过,并时不时回味,且常看常新。   所以听到这个评价,卢谦良没有反驳,盯着Jade嘿嘿发笑。   Jade正准备喝水,对上他的眼睛,动作一顿:“你不会给我下药?”   卢谦良突然不笑了,严肃且气愤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这世上,我给谁下药,也不会给你下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Jade懒得去探究真假,干脆放下水杯。   卢谦良难以置信:“你真怀疑我?”   “耽搁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卢谦良愤而起身,端起水杯就想灌Jade。   Jade早有防备,一把将杯子撇在了地上。   卢谦良抱住他。   Jade气得发疯:“你想毒死我?”   “你总是把我想得很坏,就只是转换剂而已。”   Jade边挣边骂:“你他妈……你怎么自己不喝?操你妈的卢谦良……放开我!”   卢谦良突然松手,跟着他腰带也一松,裤子滑落。   他光着两腿站在Jade面前:“我不是不给你做嘛,是做不了了。小时候被人玩坏了,那地方跟九十岁掉光牙齿的老奶奶还吃了一百八十个拳头的嘴一样又烂又臭,搅屎棍都不愿意进去。”他笑嘻嘻瞅着Jade,“你真要干吗?”   Jade脸黑如锅底:“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同情就被你上吧?”   “不会吗?”   “不会。”   卢谦良捡起裤子:“那算了。”   Jade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卢谦良没有再拦他,只让他:“Jade亲爱的,你不要有事找我才来,没事也多来玩玩,我这儿很多好玩的。”   “鬼才来。”   “你总不来,我就只好去Stella找你了。”卢谦良灵机一动,“要不然我把Stella买下来,我感觉那种生意我也很会干,肯定比你现在的老板干得更好,我还可以干你。”   Jade想再给他一拳,又怕把这傻逼给揍爽了,想想还是算了。    第28章   如果一开始知道卢谦良是这么个玩意儿,Jade或许压根不会搭理他。   那是官司一败涂地之后,Jade也变得一贫如洗,不仅如此,他身心皆被击穿,意志消沉,浑浑噩噩,每天烂醉在街角的小酒馆,用不省人事逃避人生重创。   最后连去小酒馆的钱都没有了,过了二十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他完全不知道“谋生”这件事该从何做起。但没钱买酒的清醒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他去酒馆尝试让别人请他喝一杯。   也许是他年轻漂亮的外表,也许是他那双忧郁多情的眼睛,也许是他给人涵养却又破碎的感觉,总之他总能找到帮他买单的人。多试几次,他也知道如何从众人里挑出最愿意为他付账的目标。   起初是酒吧的老板发现他的这种才能,提出让他帮忙卖酒,并给他分成。   当他用陪酒的钱摆脱潦倒的困境之后,他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也爱上这种纵情肆意、与酒精为伴、还能得到别人青睐的日子,便以正式以“公关”为业了。   这期间不断有星探和经纪公司找过他,认为他很有成为明星的潜质。   Jade都拒绝了。那时他对AO明星生活的真相并不了解,只是抗拒出现在公众眼里,一如他第一次面对镜头就是在母亲的葬礼上。被曝光和母亲的去世,还有身边亲近人的背叛一起,成了他的噩梦之一。   公关这项工作开始也难做,无权无势的人却身怀美貌,犹如怀璧其罪,会引来觊觎。万幸他是Alpha,找他的多是女性和Omega,人身危险系数很低。   那时他选择不多,也会陪客人外出,类似一些约会服务。   有次一个富家女孩想去看地下拳击赛,要他陪同一起。他就是在那场比赛里,看见的卢谦良。   很年轻的小孩,资料上介绍只有17岁。那是连胜的第四场,打赢8倍赔率,可能看他瘦削的一长条,不像很有实力,买他的人并不多。   那场他的任务是打赢,却被对面超过他三个重量级的选手暴打,最后倒在血泊中,只剩一口气。   观众只会为因为买赢欢呼,买输唾骂。他打输了比赛,除了骂他无能孬种的声音,没有一个人会对他有任何同情。   Jade陪客人看完比赛,又去吃了一顿大餐,直到接客人的车来,他把客人送上车,这天的工作才算完成。   回家途中,经过拳场背街,看见路边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的拳击手。卢谦良倒在路边,好像一个被榨完汁水的烂石榴。   Jade漠然路过,他现在自身不保,没有余力再去管别人。   但一种无形的力量还是将他拉扯回去。他把卢谦良送去医院,得知治疗需要的巨额费用,他后悔不跌。但送进医院的头一笔费用已经产生,如果不继续治疗,让他醒来还钱,那么已经产生的费用也无法收回了。   Jade把这看作一次投资,希望救活他之后,拿回已经产生的医疗费用,如果可以,再跟他要一笔救命的报酬。   他是那时学会“沉没成本”的真正含义。救治卢谦良不仅花光他那点浅薄的积蓄,还让他贷了款。越是投入得多,越是不得不往里投入,如果不继续,那就意味着前期的投入都打了水漂。Jade为了救他,就真差一点去卖身了。   好消息是,卢谦良在那之前醒了过来。   坏消息是,他不仅身无分文,还欠着一屁股高利贷。   活人比植物人更难搞,活过来的卢谦良会跟着他回家,住他的房间,吃他的食物,还伺机意图袭击他。   同样救了一个Alpha,同样的恩将仇报。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会踩进同一个坑。   不过他一无所有。比起费黎,卢谦良运气实在不好,并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所以养好伤,卢谦良就离开了,又回到差点要他命的地下拳场。   Jade想叫他不要回去,预感他很容易死。但他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生活,这些话终究没有立场说。   卢谦良不仅没死,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还很快混到了拳场中层。后来拳场原本的老板突然就换了人,第二个老板短暂接管了拳场一段时间,直到卢谦良变成新的老板。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Jade不清楚,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想去知道。   对卢谦良这种良知和人性都已经被痛苦的生活彻底磨没、精神也为之扭曲的类型,他也尽量保持距离。这是他从费黎身上得到的教训。   但是一旦踏入这个灰色的世界,就不得不成为这张蛛网上的一环,要么是捕食的蜘蛛、要么是被捕食的飞蛾,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一个三番五次想要签下他的娱乐公司老板,在他反复拒绝后,设圈套让他欠下巨债,逼他签约。Jade想起费黎说过的那些猎奇黑幕,就越来越相信娱乐圈看似光鲜的道路实际是死路一条。要不是在他身上有巨利可图,这些人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坑害他。   走投无路,他只有去找卢谦良借钱。   卢谦良没有借钱给他,只说会帮他把这件事搞定。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老板没有再来逼迫,欠下的巨债也凭空消失。   后来不断有他的同行、他认识的人遭遇类似的境地。有了之前的经历,他都会去找卢谦良,并根据事情大小,向求助者收取一笔费用。   可这世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的人?   这些愚昧又可怜的人,把Jade这仅仅自我满足的举动,活生生促成为一个产业,不仅令他声名远扬,在那个绝望的世界里,他还被赋予“小神父”的头衔。   在卢谦良那里耽搁得有些久,回到Stella已经快要到下班时间。事情就这么凑巧,他无所事事时费黎也不现身,他有事溜号,费黎偏偏来了。   一楼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费黎衣冠楚楚地坐在一堆杯盘狼藉的卡座中间,身边围着好些服务生和公关,对面是廖兴亲自在陪酒。   怪不得没人给他通报,同事没有他的私人号码,而费黎明知廖兴可能通风报信,故意拘住了他。   啊,真是一点也没错,费黎就是这种阴险小人。   Jade两眼一弯,露出他最迷人无暇的笑:“费总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人告诉我?”   费黎抬起腕表:“十一点左右,大概等了三个小时。”   “等这么久,看来费总今天很有空嘛。”   Jade说着风凉话,把廖兴挤开,示意其他人都散了,拿过酒瓶倒了两杯酒,反而怪他:“你存了我的电话,又不打给我。说你在Stella,我立马就回来了,也不会让你等三小时。”   费黎淡淡瞥了一眼:“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会干扰你的正事?”   “我能有什么正事。除了陪你是正事,其他都是闲事。”   “跟Omega出去私会也是闲事?”   Jade先是一愣,他只是送那个Omega下楼,不知哪个好事者把这事告诉给费黎。他继而一笑:“当然,跟Omega私会怎么比得上陪费总重要。”   “我只是提醒你,不管我来不来,你的工作时间我都预约了。在我允许之外,你不能出去。”   “是是是,你花了钱你说了算,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罪。”Jade端起酒杯。   费黎按住杯口:“你做了错事情就想这么蒙混过关?”   Jade放下酒杯,哼笑一声:“费总该不会今天是特意查我出勤率来的,还是跟Omega出去刺激到你啦?演戏也合适点吧,小心把自己演进去。”   他心里忍不住暗骂。分明就是费黎这混蛋不让别人通知他早点回来,故意等三小时,给他施加道德压力。这会儿发现他根本不吃这套,就开始找茬。这混蛋真是,不叫他滚,他就以为是可以蹬鼻子上脸的意思。   “我不像你这么闲,找你有正事。”   总算会说人话了,非得要讽刺两句,才能把这人阴暗扭曲的个性掰过来。   “说什么正事?”   费黎招手,叫来一个拎着工具箱的男人。三人一起到二楼包间,在费黎的注视下,量体师开始为Jade量身。   “十天后有个高规格的晚宴你和我一起参加,一周后礼服会送到这里。”费黎加重语气,“下次我来找你,别让我见不到人。”   Jade挺直后背,展开双臂,十分配合量体师的工作,却在听到这话时,淡淡地斜了费黎一眼。   那种玩味和居高临下,仿若他们初见,小少爷坐在他对面,用一种饶有兴趣的友善眼神打量一个只能买得起一份套餐的穷小子。   这一眼看得费黎心脏一缩,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要被看穿,Jade看破那些虚张声势,就要看到他本身。   但很快,Jade又恢复了他那种无所谓的糊弄态度:“是是,顾客就是上帝!你说得都对,费上帝。”    第29章   十天后,费黎带着Jade来到南都分会的会场。   商会选举实为全民公投,投票一共有三轮。   第一轮会在候选人首次亮相之后,公民进行盲投。这一阶段的决定因素是候选人在民众眼里的初印象和曾经对社会所做贡献。   随着第一轮投票结束,各媒体便会纷纷下场,开始一场极为惨烈的舆论战。   媒体会极尽所能深挖对家候选人生平,拿着放大镜寻找对手的瑕疵。在舆论战的尾声,才会开始进行第二轮投票。这一轮则是考察候选人的人品道德。   经过前两轮的基本考核,品德考察过关的候选人才可以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宣传活动。活动内容主要是一些经济和社会方面的举措主张。民众根据自身的倾向对候选人进行投票。   三轮投票在总票数当中的比重分别占比20%、30%和50%。   对于想要上位的人,每一轮投票都极为重要,尤其是第二、三轮。   第一轮还只能说是听天由命,后两轮不光占比重,可操作空间也大,激烈的争抢中,候选人各显神通,什么手段都会用上。   就在昨天,第一轮盲投已经结束,今天投票结果统计出来,南都的何承厚仅排第五,更是远远落后于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对手瞿莲。   这个结果对于德高望重的何承厚应当是个不小的打击,要不然这大半夜的,南都分会的办公楼还灯火通明。   费黎上门,却被拒之门外。   门卫告诉他里面副主席正在和分会成员开内部会议,不便让他一个外人进去:“还有,你那车挡住我们会场大门了,没别的事,别搁这儿逗留。”   一个门卫对他大呼小叫,费黎非但不气,还陪笑脸:“我知道何主席正和大家开会,但我有急事要见他一面。”他把一卷钱塞到门卫手里,“你帮我递句话给王秘书,说费黎来了,他有北桥的内部消息。”   门卫狐疑地看着他。   “就这一句话,要是王秘书也叫我走,我立马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   回到车上,费黎指使司机将车挪到旁边不显眼的地方,静坐在车里等着。   等了一阵,也没人出来。见此情景,Jade忍不住讽刺他:“还高规格的晚宴,连这大门你都进不去。怎么?何承厚那老东西嫌你舔的姿势不够好,不待见你了?”   费黎也不生气,自动过滤掉Jade刻薄的语气:“何承厚这种人是不会因为谁巴结得好会拍马屁,就高看一眼。”   “那你之前宴请他,好吃好喝伺候着,还飞机接送的,那是在干什么?”   “让他低看一眼。”费黎瞟了一眼Jade,“上等人骨子里的傲慢才会让他一败涂地。”   Jade听这话总觉得刺耳,好像费黎说的不是何承厚,而是曾经的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费黎笑着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就是看不惯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Jade抱着胳膊:“人家让不让你进去都难说。”   过了很久,Jade都困得打瞌睡了,王秘书才出来。说是刚刚散会,大门进出让别的会员看见费黎不好,让他走后门进。   车子绕着围墙转了半圈,找到会场的后门,Jade跟着一起下车, 又被王秘书拦住:“何主席说只你一个人进去。”   “关键消息在他身上,我自己进去可不行。”   Jade一头雾水。他有什么消息,他怎么不知道,费黎这混蛋又在搞什么装神弄鬼?   王秘书打量他,Jade轻轻咳嗽一声,不得不装得理直气壮。   王秘书最后还是点了头,带着他俩一块儿进去了。   会议室刚刚散会,里面弥散着浓重的烟味儿,连灯光都显得疲惫。何承厚坐在主位上,年逾六十的他已经双鬓半百,开了半宿会却不见疲态,精神矍铄,眼露精光。   他没看后面的Jade,只盯着费黎:“费总现在和北桥分会走得近,这节骨眼上,咱再来往可不是好事,要是让瞿莲知道,对你也不好吧。”   “何主席,我就直说吧。”费黎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看到了瞿莲宣传活动的内容,跟她向我承诺的不一样,我不打算再支持她。您知道我跟瞿莲走得近,不瞒您说,我的确有点北桥的内部消息,如果您感兴趣,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何承厚大笑两声:“费总啊,你知道商会最忌讳什么?商会最忌讳墙头草。瞿莲不顺你心意,你就改弦更张背叛北桥,我又怎么可能信任你?”   费黎也笑:“何会长不用信任我。您接下来的选举策略、活动内容、跟哪些媒体合作、收买哪些分会通通不用告诉我。”他目光如炬,形同利刃,“您只需要利用我,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达到您的目的。   “事成之后,只需要您给我一张抑制剂生产许可证就行了。”   “口气不小。”何承厚一向轻松的表情突然收起,嘴角向下,拉出深深的法令纹,“抑制剂生产许可证,这是商会最严格控制的授权许可,你打这种算盘?”   “谁都知道这是最赚钱的产业,现在全权由商会垄断。我是个商人,自然会打这种算盘。”费黎理直气壮,“我想知道,如果我帮您成功竞选,您愿不愿意分我这杯羹?”   何承厚的眼睛终于落到他身后的Jade身上:“他是?”   “Jade,Stella的男公关,”他勾勾嘴角,“是我为表诚意,送给何主席的见面礼。”   Jade:“???”   他快要忍不住骂出声,发现何承厚跟他一样震惊且迷惑。老头五味杂陈,换了好几副表情,最后气愤地一拍桌子:“费黎,你当我什么人!”   “嗯?何主席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Jade身上有您现在正需要的东西。马上就是舆论战,谁先找到对方的弱点和瑕疵,谁就占据先机……”   Jade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费黎把他卷进来是图个什么,他压根跟这选举没有关系,也不感兴趣。   他攘了一把费黎的肩:“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何主席要的东西,也对你们之间的竞选不感兴趣。我回去了。”   费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万申殴打人肉沙袋的视频在你这里吧。”   Jade眉头狠皱,这混蛋怎么知道?   何承厚来了兴趣:“万申?你是说在北桥选举团队里那个万磁集团的接班人?”   “对。”   何承厚站了起来:“走,来我办公室聊。”   复古的办公室,看起来有些陈旧,然而识货的人就知道,这里的每架台灯、每个沙发、每个装饰的瓷瓶,皆是古董。   三人落座宽敞松软的皮沙发,王秘书拿来威士忌,就退了出去。   何承厚挥手,让他们自便,也打开了话匣子:“万申的视频,怎么会在这位Jade身上?”   费黎主动为三人倒酒,讲述之前在北桥分会晚宴上Jade和万申争执的事:“他拿这视频,当时只是为了自保。”   “男公关里竟然有你这样有勇有谋还乐于助人的Alpha,我敬你。”何承厚端起桌上的酒杯。   Jade只能也端起酒杯。   “费总也一起,我们一起喝一个。”   Jade完全没心思品评这瓶超过三十年的山崎威士忌,只是越看给他挖坑的费黎越气,桌底狠踹了他一脚。   费黎被他踹得一歪,威士忌也洒了点出来。   何承厚问:“怎么坐着还摔了?”   费黎难为情地笑笑:“之前担心何主席对我有成见,紧张过了头,现在放松下来,突然有点头晕。”说完他也把酒一饮而尽。   “紧张?我可没看出来你紧张,反倒像是来威胁我。”   “不敢。何主席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只是拼尽全力想跟您合作,不惜拉上Jade。”   何承厚打量Jade:“你怎么知道万申的恶习?”   当然是他去找卢谦良时,从卢谦良的办公室里看到的。见他在玻璃墙后盯着看,卢谦良以为他对这种暴力场面感兴趣,就给他找出一摞万申揍人的录像带。   费黎把他卷进来已经令人头疼,要是把卢谦良这种本身就是个大麻烦的人裹进来,肯定会变得更麻烦,他胡诌:“一次在暗网无意看见,万申这人长得面熟,就记住了。”   “你是找谁拿的视频?”   Jade咽了咽唾沫:“那个网站站长。”   “你还能找到他吗?”   “那个网站被取缔了。凭我自己肯定找不到他,如果是你想找,让相关人员恢复网站,可能找到。”他一个副主席,明知违法,又在舆论战前夕的节骨眼,Jade猜他应该不会为这点事去冒这个险。   果然,他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却还是不信任他们,转而问费黎:“既然是Jade拿到的视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晚我把他从万申手里带走,回到酒店他情绪激动,给他喂了点安眠药。睡着后,也好奇他敢和万申叫板,查了他的手机。”   Jade心头暗骂,这王八蛋!趁他睡觉,真的只看了他手机?Jade简直不敢往下深想下去,憋不住脾气又一脚踹过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费黎轻巧躲过,给每个人倒酒。   何承厚还是打量他,满是怀疑。   费黎并不在意,抬起头来又问:“何主席,您知不知道‘小神父’?”    第30章   听到“小神父”三个字从费黎口中说出,Jade突然四肢僵硬,心脏也紧张得为之一缩。表面还保持着不动声色,忍不住用眼角打量两人。   何承厚倒是没什么反应,也不说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只看了费黎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一个在暗处活动,挺神秘的人物。何主席知道前段时间,有个叫普达雷的歌手凭空消失的事吗?”   何承厚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我可没时间关注那个圈子的事。”   “不光是普达雷消失,他所在公司的经纪人也随之消失。一切都无声无息,毫无痕迹,除了公司账户上转出的巨额资金。”   何承厚并不在意:“查到资金去向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资金进了一条加密通道,查不到去向。”   这话让何承厚坐直身体。就算是非法账户,一旦进入到银行系统,也能查到资金去向。查不到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资金进入商会的金融系统。   商会总会和各分会都有其单独系统,资金一部分是对外公示的,还有一部分,比如选举募集的资金,这是机密,就是走加密通道。   “你的意思是这笔钱也会在接下来的选举中起作用?”   “我不这么认为。”费黎摇头,“普达雷事件过后,我找人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娱乐圈、体育圈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追溯到最早的一件,似乎是五年前天煌娱乐老板的失踪事件,”费黎压低嗓音,“一年前他的尸体在附近海域被渔船发现,案件以自杀之名不了了之。”   何承厚眉宇皱成一团:“你说这些,和选举有什么关系?”   “何主席是Beta可能不太清楚,目前在AO世界里都流传着‘小神父’的名字。没人知道他是谁,据说见过他的人都消失了,是个躲在暗处手眼通天的人。”费黎建议,“我想他手中一定掌握着不少大人物的黑料,如果何主席能和他合作,那接下来在舆论战上打击对手就……”   费黎话未落音,何承厚一拍桌子:“费黎,别说了!作为黎光的总裁,你有自己应尽的社会责任,怎么能和这种不法分子混为一谈?”   费黎见风使舵的速度之快:“何主席说得对,是我失言。”   “我何承厚行得端做得正,就算打击对手,也是使用媒体监督的正当手段,绝不会跟这种地下组织的法外狂徒合作。”   何承厚万分厌恶且气愤非常:“这都是戴义中那狗杂碎养成的毒瘤。八年前他为了竞选商会主席不择手段,跟地下帮派合作,私养一批黑手套。随着他主席位置坐稳,他养的狗也开始壮大,看样子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今天启明市这混乱局面,戴义中这王八蛋至少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等我竞选成功,头一件事就是要剜除他留下的毒瘤,恢复启明市的清朗。”   费黎在何承厚义正言辞的演讲中频频点头:“何主席是有理想的人,是我小人之心。”   何承厚话锋一转:“我知道费总也是为了启明市的未来给我出谋划策,你也费心了。不过我想光是那视频还不够,最后找出那个受害者做一期深入的访谈,才能让大众知道万申所代表的北桥分会的真面目。”   “何主席说的是,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您放心。”   “费总办事我一向放心的。至于那什么小神父老神父,这都是一帮不入流的AO的幻想,只有最低级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等毒瘤除了,那种东西自然也就消失了。”   从南都分会出来,Jade后背汗湿,手心也过分潮热。   他开始是听费黎和何承厚谈论“小神父”,神经绷紧,大脑疯狂运转,怀疑费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下一秒就会指着让他承认。   后来是听到何承厚那番话,心底气愤难抑。这些高高在上角逐权力的人,终究是没有把Alpha和Omega当人。这样的人当上主席,除了更竭力地剥削AO,根本不指望他会做出一点好事。   出了那道门,Jade就将火气撒到费黎身上。   他揪住他的衣领:“混蛋,你给我下药偷看我手机。说,那晚趁我睡着,你还对我做了什么?”   “你希望我还对你做点什么?”   “王八蛋!”Jade举起拳头,就朝他挥过去。   费黎截住他的手腕:“你再想想,你那手机是不是谁都能看?我这么说只是为了帮你圆谎。”   是的,他那手机设有密码,别人看不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万申的视频的?”而且还知道他跟何承厚说那番话是撒谎。   “你用我的手机打的电话还记得?你是把电话卡扔喷泉了,电话录音还在……”   “……”   “是的,我的电话都是自动录音的。”   Jade咬了咬牙,承认是自己的失误,松开费黎。心里后悔,怎么当时没把手机跟这混蛋一块儿泡喷泉里。   两人回到车里,费黎忍不住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跟他单独聊万申的事,你就不用牵扯进来了。”   果然,费黎找他都另有目的,都有所图谋,绝不会是什么单纯的找乐子。Jade抱着胳膊不说话。   “还有,那种人很危险,我知道你以前的处境可能难以避免接触那些人,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别再跟那些人有所联系。”   见他还是不说话,费黎接着劝说:“你也听到了何承厚的话,现在那些地下势力还有戴义中罩着。但马上一换届,戴义中免去主席职位,他那些黑手套也会跟着换颜色。他们就快完了,明哲保身,你最好离那些人远点。”   “你要给何承厚当狗是你的事,别拉上我。我不给Beta当狗,也不会把我朋友联系方式给你。”   费黎眉头狠蹙,很是不快:“朋友?朋友会叫你‘亲爱的’,你没事会找朋友出来上床?”   Jade眉头也揪成一团,费黎果然偷听了他那通电话,没好气地:“我跟谁做朋友,跟谁上床是我的私事。怎么,费总管这么宽,是要跟我谈恋爱,还是要跟我结婚?”   费黎沉默了一阵,开口:“我都可以……”   话没说完,Jade提起拳头猛砸过去。   费黎眼疾手快,再次截住他的拳头:“我明天有个全市直播的采访。”   Jade气疯了,没法给这混蛋一拳,转而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 把他脑袋拉得后仰,咬牙切齿地:“费黎,你不配。从你背叛我那一刻开始,你就不配跟我谈感情,更不配拿感情来跟我做交易。”   “是你先提议,我只是很难拒绝……”费黎清清嗓子,“……抱歉!是我失言。”   Jade一把攘开了他。   费黎整了整衣领,又干坐了一会儿,待Jade气性过去,才解释:“我知道我刚才样子很难看,不光你瞧不起,连我都瞧不起自己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但没办法,在达成目的之前,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忍耐。这是年叔教我的。”   “你需要人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   “嗯?你指什么?”   见他装傻,Jade也懒得说。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过去那点烂事,嚼上一百遍费黎也不会知错和羞愧。坏人总是漫不经心,让不断哭诉的受害者显出一种哀怨绵长的愚蠢。   “说要竞选主席不是假话,只是在这之前,还需要做一些铺垫,你可以在我身边见证这一切。”   Jade捏着眉心,显出疲惫:“我不关心你们谁当主席,是你或是何承厚,对我来说、对所有人来说,又有什么不一样?该烂的地方,一如既往地烂,该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人,照样活得水深火热。”   “……你现在活得很悲观。”   “是我以前盲目乐观,你给了我教训不是吗?”Jade看向费黎。   费黎挪开眼睛,轻声道:“会变好的。”   “呵,你想说你跟他们不同?”   “至少我是Alpha。”   “Alpha又怎么样?你想得到大众的支持,你就必须讨好Beta,更要讨好那帮拥有财富和社会地位的Beta。你还是要开设抑制剂工厂,要对抑制剂收取高昂的税收,还是要为了让城市运转下去,压榨底层的AO,这有什么不一样?”   “我无法和你解释,但你可以看到结果。”费黎再次要求,“把你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   原来跟他说这么多,还是为了要卢谦良的联系方式。   他不能让费黎和卢谦良搭上线。费黎在寻找“小神父”,他不知道“小神父”只是一个名字,实际有能力做那些事的都是卢谦良。而这两个野心勃勃、不折手段的家伙,要是组成联合,不知道会造出什么恐怖事件。   见他岿然不动,费黎只能使出他仅有的杀手锏:“如果你想早点回去别墅,就别让我在万申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Jade早就见过他软硬兼施的手段,但再来一次,再来无数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反感。   “没有联系方式,最多只能带你去找视频里的‘沙袋’。”    第31章   “你这之前听没听过‘小神父’?”   见完何承厚,费黎将Jade送回Stella。沉默一路的费黎,在他开门下车时,突然锁上车门问他这问题。   Jade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能干巴巴地否认:“没听过。”   “你们廖老板肯定听过。你说他要怎么才会跟我说实话?”   Jade的心再次提起来,心虚得不耐烦:“廖兴要怎么跟你说,你去问他,你三番五次试探我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人传闻那些消失的Alpha和Omega,都来过Stella。”费黎目光探究地,“我不太了解廖兴的为人,贸然问他这些问题恐怕会令他不快,想先问问你,毕竟你们还有些交情。”   Jade勾起嘴角冷笑:“费总哪里来的自信,就认定我会帮你出卖自己老板?”   费黎被他问得一愣,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Jade懒得理会他的自以为是,拉了两下车门:“能让我下去了吗?”   费黎开了锁,又拉住他的手:“我对小神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他做的事很有意思,是个有趣的人。我觉得我们会聊得来,很想跟他交个朋友。”   Jade一把抽回手:“关我屁事。”   摔上车门,Jade腹诽,费黎那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交屁的朋友,只不过是觉得这个人能够为他所用,用完即弃才符合费黎的做事风格。   他拿不太准费黎和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他是小神父,还是捕风捉影以为小神父在Stella,希望他将那些话传过去。   反正不管哪一样Jade都不会承认。而他关系着Stella的存亡,他和廖兴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必廖兴也不会轻易出卖他。   就算Jade并不参与商会间的争夺,他也知道这些事尽量不要声张。三日后的夜晚,他兑现承诺,带着费黎,二人去找视频里那个“人肉沙袋”的Alpha。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一同走进这地下拳场,感觉有些微妙。不同的是,这次两人都在观众席里,而非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编号1667的壮汉,在视频里被万申戴着指虎揍得皮开肉绽、满脸鲜血,在这八角笼中,面对跟他一个量级的强劲对手,他却躲得很灵活。观众对他并不正面迎击的行为十分不满,不断发出吁声。   规矩和当年差不多,Jade戴着黑猫面具,费黎戴着鹿面。嵌在鹿鼻里的微型摄像头,正记录者玻璃笼子里的一切。   “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比赛,和在笼子里的感受真是天壤之别。”费黎说,“在这里完全能够看清比赛的血腥和残酷。在笼子里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连拳头挥在身上的痛都感觉不到。”   他转向Jade,同时也把摄像头转向他:“现在我才有点理解你的心情。那时候,你是真的担心我会死对不对?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在意我生死的人。”   Jade反感这些无聊的回忆,每次提起也只是在提醒他的愚蠢而已。他转过头去,猫面下的眼神冰冷:“你也是这世上第一个我后悔没弄死的人。”   一盆兜头而来的凉水浇干净了费黎的微妙感觉,他闷了一会儿:“还是当年那个孔雀面具更适合你,猫面不适合。”   这局对抗胜者是1667。同等级的对抗,都只有一倍赔率,无所谓打假拳。   1667赢了却没得到欢呼,反而是一片骂声,因为他全程使用一些声东击西的小伎俩,观众看得不爽。他并不管这些,只要赢了且不负伤就算最大胜利,跟观众挥完手便回去后台。   看完这场,Jade和费黎出去,绕到拳馆后面的背街。观众进不去拳馆后台,想要碰到拳手,只能到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等待。   半个小时后,1667换了衣服出来,被费黎拦个正着。   费黎并不摘下面具,只说是有生意要和他谈。   1667看见戴面具的客人,很是了然,二话不说从后门将二人带进拳馆二楼的休息室:“你们先等等,具体的细节我让我的经纪人和你们谈。”   “不用经纪人,我只想和你聊聊。”   “我可记不清那些项目。徒手和带器械的价格不同,各种器械也对应不同价,若是老板们有特殊癖好,也得提前说清楚,这些都是负责人才知道。”   费黎听懂他在说什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过来找沙包解压的客人。”   “那你们是?”   费黎顺手关上房间门,环视这个休息间,毕竟灰色场所,看来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他坐下,并叫1667也坐:“我们来是想跟你了解下这个人,”费黎拿出照片,“他叫万申。”   屁股才刚落座,1667又立马弹了起来:“我不认识他。”   “你一秒钟就看清了照片刚好说明你认识他。”   “我真不认识。”   “万申来这里不止点过你一次吧,你有什么特别的让他格外青睐?”   眼前这人戴着鹿面,打量人的眼神却像蛇,一股凉意攀附他的身体而上,1667打了个寒颤。但他还是坚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费黎朝Jade示意,Jade拿出视频放到他眼前:“这人是你,身高、体型,胳膊上的纹身都一样。”   费黎又道:“否认没有意义,江浩波。”   被叫出真名这一刻,1667有些慌了:“你,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说完他试图开门逃跑,碰到门把,就没费黎拦住。   1667直接就上了拳头,逼得费黎不得不来硬的。没过几招,他就被费黎摁倒在地,扭住胳膊,缚住手脚。   “万申一共找了你多少次?每次给你多少钱?”   “我不知道啊……啊……痛,你们到底是谁?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来这儿找麻烦?救命……”   费黎迅速裹起1667的衣服,捏了个球塞他嘴里,又捏住他的脖子,威吓道:“再叫小心我弄死你!”   1667被捏住气管,满脸酱紫。他立马从对方熟练的手法判断出这是个专业的,脖子上的也是一双会下死劲的手,心头连呼倒霉。他憋得双目含泪,疯狂摇头。   Jade见状很是无语,只是来问个话而已,怎么搞成这样。   他走过去拉开费黎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扯掉1667嘴里的衣服,待他喘过气来,好言询问:“怎么说呢,我们算是万申生意上的对手,想曝光一些他的黑料,你也不希望他这种变态暴力狂成为众人追捧的商业明星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你尽管开价,不管多少这位都付得起。”Jade指向费黎。   1667还被按在地上,抬起脖子,厌恶地看了一眼鹿面男,面对给他解围猫面男人,他拿出了最好的态度:“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些事我不能说,因为得罪不起,我也不想卷入你们的任何争斗。”   “所以你选择得罪我们?”费黎威吓道。   “爱打打,爱杀杀,随便吧。说不说都是一条死路,我也懒得费口舌,暴露客户的隐私也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费黎摘下领带,往1667脖子上套。   1667吓得脸色煞白,又无法挣脱,看向相对好说话的猫面男:“救命……”   Jade也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疯?”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宁可死也不说。”   “你敢在这里杀人,我们老板会把你碎尸万段……呜呜……”1667又被堵住嘴巴。   费黎并没有要勒死他,将人捆成粽子后,站起来跟Jade说:“看来今天什么也问不出来,走吧。等我们走出这大门,他也该被里边的工作人员发现了。”   两人若无其事走出房间,Jade对这毫无所获很是不满,这意味着他离回别墅的日子又更远了。他把这窝囊气都撒给了费黎:“费总,你逮着人就是这么硬问话的?他要是说了才有鬼。”   “来之前我就料到他不会说。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说,因为无从判断哪一方是更得罪不起的。”   “那怎么办?”   “得需要一点其他的手段,让他知道真正不好惹的是谁。”   “什么意思?”   “看他重视什么,还有没有家人之类。”   “你真是个……”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Jade自动噤了声。刚好转过墙角,对面卢谦良带着几个小弟正迎面而来。   “我是个什么?”费黎问。   Jade没说话,只寄希望于自己戴着面具,错身而过时,卢谦良注意不到他。   还好,这人一向目中无人,隔着他两个小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旁边还有别的人。   Jade刚松一口气,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上:“Jade亲爱的,你来我的拳场都不告诉我?”    第32章   “亲爱的”三个字顿时引起费黎的警觉。天知道他将那通电话录音听了多少遍,电话那头的人就算化成灰他凭声音也能认出来。   近乎本能地,他将Jade从卢谦良的胳膊底下一把拉扯到了自己身后,站在了他们两人中间,眼神不善打量对方。   费黎很难形容他看见这个人的感觉。对方大半颗脑袋上尚有一些灰白的短发,另一半只有疤痕增生的头皮覆盖着凹凸不平的颅骨。得益于Alpha的优秀基因,他那张脸还算能看,只是一双蓝色眼睛蒙灰一般,呈现出阴天的颜色。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也在漫不经心打量他,目光停留在他鹿面凸起的鼻头上。   听刚才那话,这人似乎是拳场的老板。至于Jade怎么跟这号人搭上关系,费黎还没空去琢磨,对方已经把手伸向他身后,试图拉走Jade。   实在是倒霉透顶,最不希望发生的一幕偏偏发生,Jade只好摘下面具:“是我,我给你们介绍……”   他没来得及将话说完,费黎已经抓住卢谦良伸过来的手臂用力一折。   卢谦良顺着他的力转身,抡起拳头砸过去。   费黎下腰躲过,顺势抱起对方的腰往后摔。   卢谦良一脚蹬到墙上借力跳起,另一条腿踢到费黎眼前。   费黎用小臂挡下这一重击,在卢谦良落地不稳时,膝盖照他面门狠狠一击。   卢谦良往后跌仰,费黎趁机抱住他的脑袋打算再来一记膝顶彻底将人干趴下,但下一秒他就举起双手。   卢谦良舔着鼻血站起来,用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抵在费黎喉咙上。   两人交手太快,Jade来不及反应,直到听到枪栓拉动的声音,他才大惊失色:“卢谦良,别开枪,都是误会。”   卢谦良回头,眉毛揪起:“误会?这人谁啊?”   “是我朋友,真的是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好吧,既然Jade说是误会,那就一定是误会。Jade说你没有恶意,我也相信你没有恶意。”卢谦良吸了吸还在不断往外淌的鼻血,将手枪收回,揭下费黎的面具,“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对吗朋友?”   他朝费黎伸手,就在费黎犹疑要不要握上去,谁也没料到卢谦良另一只手攥着手枪,对准费黎的鼻子,狠狠一拳。   费黎那挺直的鼻梁跟泥塑一般顿时错了位,喷涌的鼻血立马淹了他的口鼻。   Jade惊呼一句脏话。   他要去看费黎的情况,被卢谦良扯住胳膊:“好不容易来一趟,去我楼上玩玩。”说完将手里的枪丢给手下,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费黎的脑袋。   “你别太过分!”Jade推开他,再次试图靠近费黎。   卢谦良捂着胸口:“亲爱的,过分的是你,你在我面前维护别的男人,你知道我多心痛。”   “……疯子!”   卢谦良几下拆开费黎的鹿面,找到了鹿鼻里的摄像头和存储卡,眉毛一抬:“还有录像可以看,真不错。”他勾过Jade的脖子,手指绕到前面捏住他的下巴,“走吧,一起去看看,这将决定你能将你朋友带走多少。”   “快跑!”费黎叫喊出声的同时,徒手抢夺对准自己的手枪。   Jade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得有些腿软,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异样。他没打算丢下费黎独自逃跑,但卢谦良似乎信以为真,已经叫人抓住了他。   枪声响起,被费黎抬高的枪口,子弹击破了一排会客室的木门。   他拿出以一敌十的魄力,曾经游走在阴暗面的直觉让他感到危险的临近,这拳场的老板不是可以讲通和收买的人,此时至少让他俩先跑出去一个。但下一秒,四五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卢谦良没想到他还敢抢枪,二话不说,握住枪托就给他脑门一下,随后把枪口抵在费黎耳朵眼上,朝他吼叫:“我都邀请你一块儿去看录像带了,你还想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拳场的规矩Jade是知道的,卢谦良是什么人他也清楚。若非他俩之前有些交情,现在就不是被大声威胁,而是直接开枪了。然而他俩那点交情到底在卢谦良心中到底多少分量,Jade一点也拿不准。   他压住恐慌,尽量好言商量:“我们没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你听我解释,不必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你怎么也怪我?这不是他的错嘛。”卢谦良在衣服上擦了擦枪托的血迹,把枪塞回兜里,“真是的,没有一个叫人省心。”   三楼,卢谦良的办公室。   费黎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额角的血淌了满脸,让他看起来格外瘆人。鼻子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胸前也已经被鲜血染了一大片。   Jade也被捆着,但只有手腕,卢谦良亲自给他扎了个蝴蝶结。   此时他坐卢谦良的老板椅,卢谦良单手托着下巴,灰蓝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认真听他解释的每一个字。   “所以就是这样,我们只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想找1667聊聊,才来的这里,并没有别的意图。”   卢谦良还是托着下巴,面上带笑:“Jade亲爱的,你跟那人什么关系?”   Jade一愣:“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朋友。”   卢谦良勾勾手指头,守着费黎的打手得令,突然又给了他几拳。拳头落在肉体上的摩擦,费黎尽量忍了,却还是无法控制从喉咙泄露的呻吟。   Jade猛站起来:“你住手!混蛋,你到底要干什么?”   卢谦良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很紧张他,你们真的只是朋友?”他捏着Jade的下颌,“告诉我实话。”   Jade双眼喷火盯着这神经病,以沉默拒不配合他玩这种游戏。   “妈的,真是让人嫉妒,你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我是你朋友。好生气,更想揍人了。”   卢谦良又要伸手示意打手揍费黎,Jade突然起身,仰头用力撞在卢谦良脑门上,把对方撞得后退一步。   Jade自己也眼冒金星,却还忍着说道:“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别他妈玩老子,我没你这种朋友!”   卢谦良甩了甩脑袋,用力揪起Jade的衣领,难以置信:“我他妈脑花都不完整了,你还撞我脑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他妈看你也是缺脑子。放我们走!”   卢谦良松开他:“你随时可以走。”他回头,看低着头浑身脱力的费黎,“你朋友可不行,他坏了我的规矩,走不了了。”   费黎虚弱的声音从房间另一角传来:“走,别管我。”   卢谦良一个眼神,费黎又挨了一拳:“没让你说话就闭嘴。什么意思,就想让我在Jade面前当坏人,好显得你情深义重?”   眼看费黎快被这神经病给打死了,Jade只好换了口气:“看在你跟我过去的交情上,你放了我们吧,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来这里找麻烦了。”   卢谦良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Jade亲爱的,你从来没有这样求过我,你就这么在意他?不行不行,我完全被他给比下去了,我除了弄死他, 没有别的选择了。”   Jade赶紧说:“不是我在意他,就算那个人是你,你俩现在异位而处,我也会求他放了你。”   卢谦良眼睛一亮。   “别跟这神经病废话,你先走。”   Jade脑子乱糟糟地快要爆炸:“你不想死就闭嘴!”   这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卢谦良暂时忘了再给费黎几拳,接完电话,看了费黎一眼,终于想起从他面具上扣下来的内存卡。   他把卡放进读卡工具,再插到电脑上。   确如Jade所言,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个拳手,视频里录下的也都是那个拳手在玻璃笼里的场景。只不过半途出现了人声,是费黎忍不住和Jade说话。   镜头一转,视频里出现Jade半张猫脸,录像那人很动情地说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在意我生死的人。”   不知这句话怎么刺激到了卢谦良,他合上电脑,冲上去对费黎一通拳打脚踢往死里揍。费黎动弹不得,只有挨打的份儿,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地板上。   Jade只被象征性捆住双手,活动还算自如,见状吓得不轻,赶紧冲上去阻止。   卢谦良的小弟拉住他,Jade挣扎怒骂,伴随着费黎忍受不住的痛苦呻吟,场面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最后Jade奋力挣脱了勒住双手的束缚,冲上去拉开了卢谦良,挡在气若游丝的费黎前面。   “他跟你无冤无仇,你真要弄死他?我他妈叫你别打了!”   卢谦良定了定神,往后抚了一把凌乱的头发,说道:“Jade亲爱的,我从来没有逼你做过什么,尽管我随时可以。我一直都在请求你、乞求你,但你真的对我很坏很坏,从来都不答应我的请求,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他可以走,你得留下。”   费黎爬过来抓住他的脚腕,用最后一丝力气:“别……”   Jade拨开费黎的手,站起来:“我可以留下。他现在走不了,你让人送他去医院。”    第33章   手下把费黎带走了,房间里只剩下Jade和卢谦良。   Jade松了口气,再怎么样,卢谦良应该不至于对他下死手。但无论是刻意还是一个不小心,这神经病弄死费黎却是极有可能的。   但那口气也并没有彻底放松。卢谦良是个喜怒无常且都不挂脸的人,只是凭他俩认识这么久,Jade能够感到他是真在生气。他不知道为什么,更无法预测卢谦良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   卢谦良凑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也不说话。   Jade被他盯得发毛,推了他一把。他就突然暴起,Jade躲闪不及,被揪住头发一路拖到办公桌前。   卢谦良将他的脸按在桌子上,弯腰凑近:“我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什么人都救,连那种家伙你也救?”   卢谦良哭丧着脸:“我一直以为,你都快沦落到去卖也要给我交医药费,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我们之间,有那种,那种特殊的……连接。”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变红,泫然欲泣,“结果都是我一厢情愿,Jade亲爱的,你听,我的心正在枯萎。”   “他说你救了他,你是什么时候救的,怎么救的,我要听你说。”   Jade知道卢谦良想听什么,他也知道他决不能说那些哄人的甜言蜜语。在力量悬殊的人面前,哪怕哄人的假话,被对方认作是誓言,他也无从辩驳。   他无动于衷:“我没兴趣跟你玩这种文字游戏。我早就说过,当初救你是我头脑发热和自我满足,跟你是谁没关系。就算一条狗当时躺在那儿,我也会把它送去医院。   “但我现在很后悔,我没料到那是条疯狗!”   说完他的脸膛一片冰凉,Jade斜眼瞥见贴在他脸上的匕首,卢谦良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变得疯狂。   “我知道了,你们这种男公关都不可信,漂亮的嘴巴说出来的漂亮话都是骗人的。还有你这张漂亮脸蛋,最迷惑人。我要是给你戳几个窟窿,你就不能当公关到处勾搭人了吧。你那朋友还会喜欢你吗?”刀尖划过皮肤,卢谦良笑起来,“放心,就算你毁容我也不会嫌弃你。   “啊啊……我知道了,是你嫌弃我,嫌我缺了一块脑子,嫌我一半脑袋没有头发,嫌我没你那朋友俊俏。若是你脸上也有窟窿,我们不就绝配了吗?”   “卢谦良,能不能别犯病,别逼我恶心你……”   “你恶心我,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对不对?好哇好哇,你恶心我……”   雪亮的光在眼前一闪,刀尖落下,Jade紧闭双眼。但预料的的痛楚并没有到来,“梆”地一声,他睁眼,刀子正插在和他眼球仅隔毫厘的桌面上。   卢谦良俯下身,笑意轻轻在他耳边:“吓到了?以为我真要毁你容?”   Jade脑子里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这么好看的脸,我怎么舍得。”卢谦良伸出舌头,沿着下巴一路往上,舔到耳朵眼,对着Jade诚恳地说,“你知道你在我眼里美丽到,就算我杀了你,肢解了你的身体,我也会留下你这张脸做成标本的程度。   “遗憾的是我这里现在没有手艺那么好的人体标本师,所以你暂时不会死。”   Jade闭了闭眼,好歹恢复了一些力气,越想心头越是憋气,用力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卢谦良对他向来没什么防范心,一个不注意被踢得趔趄,Jade趁机挣脱他的桎梏,跑开几步。   跟这犯病的家伙根本说不通,呆下去也有不可预料的危险,房间只有卢谦良,此时是唯一逃脱的机会。Jade想要伺机逃走。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从他脸侧划过,那股强劲的风像如有实质般,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他立马动弹不得,脸上血色褪尽。   “不是说好让你朋友离开,你留下的吗。”卢谦良把手枪放回抽屉,“我其实只想留你一晚,难不成你希望永远留在这个房间?”   Jade咽着唾沫,说不出话。   卢谦良的疯癫他早就见过,但他从不曾想过对方真的会对他开枪。他以为一起度过那么穷困潦倒的日子,两人多少算是一种过命的交情。原来卢谦良这混蛋真的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向他开枪。   “视频还没看完,你过来,我们一起看。”   Jade只是沉默,顺从地坐在卢谦良身边。   视频继续,下一句就是Jade回敬费黎的话:“你也是这世上第一个我后悔没弄死的人。”   卢谦良十分震惊,站起来,挠着他疤疤癞癞的秃头皮:“你想弄死他?你们是朋友,你想弄死他?”他原地转了两圈,双手撑住Jade的座椅扶手,“我不明白。Jade亲爱的,我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又恍然大悟:“但是不要紧,还是弄死好,我也想弄死他。你告诉我,你想他怎么死?”   Jade还没从刚才子弹擦脸的震动中恢复过来,没法配合卢谦良的疯癫。   见他不说话,卢谦良又塌着眉毛认错:“是我错了,我刚刚不该吓唬你。”   “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弄死他吧。”说着卢谦良给自己手下打电话,得知人已经送到了医院,又难为情地对Jade表示,“医院人多眼杂不方便,你告诉我他的名字,你想他怎么死,三天内我给你答案。”   见Jade始终无动于衷,卢谦良是真急了,拿出手枪递给Jade。   见他不接,主动拉起他的手握在手枪上,对准自己的胸膛:“我不该朝你开枪,你要是不能原谅我,你也开枪吧,只要你别生我气。”卢谦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Jade的腿,懊恼、忏悔、泪流满脸。   Jade无力垂下双手:“我想离开。”   听他开口,卢谦良才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当然,你随时可以离开,要我派人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卢谦良欲言又止,看起来面色痛苦,终究没有阻止Jade离开,只在他踏出门去突然想起:“等等,我送你份礼物。”他把一个U盘放到他手上,“Jade亲爱的,原谅我吧!”   走出拳馆,天快亮了。这一晚犹如坐过山车,惊险折磨,Jade也疲惫至极。   他以为事情总该到此结束,却在刚刚跨出那条背街就遇到带着大批人马赶来的费黎。从费黎那尚且歪着的鼻子和头上简单的绷带可以看出,他也刚从医院逃出来。   看见Jade,费黎踉跄下车:“那疯子没把你怎么样?”   “我没事。”   费黎显然不信,他打量Jade的神色痛苦:“你若是受了委屈……”   “你想怎样?”Jade很无力,他扫了一眼费黎带来的人,“别去惹卢谦良。现在的拳场和你当年那时候完全不一样,别自寻死路。”   他看费黎那歪着的鼻子实在滑稽,只好又说:“别担心,我真没事。你还是先去医院把你那鼻子给弄好吧。”说完他把一个U盘交给费黎。   “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万申的污点,1667的自白,他什么都说了,都在这里面。”   费黎紧捏着这个小小的U盘,实现了此行的目的,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并无任何喜悦之色。   他迷茫也很纠结,心中猜测了千万遍Jade和这黑拳场老板的关系,至少知道但凡沾染上这么一个神经病,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实在忍不住开口:“你和那个疯子,你们……”   Jade打断他的追问:“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既然拿到了东西,就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   费黎再次拉住他:“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人很危险。”   Jade怒从心起,转身揪住费黎的衣领:“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很危险?我告诉你费黎,今天你只是侥幸,如果你继续掺和到商会选举,试图通过给人干脏活上位,你随时都会遇到比他更危险的角色。   “别以为你是成功的商人,是商界名人,就膨胀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在权力里,你什么都不是,那些人,随便一个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弄死你。你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放弃主席的幻想吧。   “你那点坑蒙拐骗的能力,最多也就算计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想要去算计上头那些人物,”Jade点着他的胸膛,“你太自以为是。”   费黎捉住他的手指:“在拳场我就很想问了,你在担心我吗?”   “……你爱死不死。”Jade抽出手指,快步离开。   费黎回到车里,让司机跟上:“去哪里,我送你。”   没有得到Jade的回应,费黎也不强求,只是叫车亦步亦趋跟上。   天变白了,太阳也出来了,晨雾和费黎带来的人一同散去,Jade进入地下站台,费黎的车子停在地下入口处。   见没别人了,司机才有些担心地提醒他:“费总,现在送您去医院?”   “不急。”   他打开车窗,将脸探进朝日的光辉和晨雾中,似乎是努力地想要从空气里辨别出那一缕特殊的味道。   自然是失败了,他也不是Omega。    第34章   政策纲领是精英们目光的焦点,普通大众关心的只有绯闻八卦。所以每次换届,比起第三轮的路演宣传,第二轮的舆论战才更是全民参与的狂欢。   但这年似乎有些冷淡,各大媒体报道出来有关候选人的新闻都不痛不痒,连谁在公共场合抽烟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都能成为新闻。没有候选人挨骂,公众转而将怒火朝向媒体,指责媒体监督的失职,更辱骂媒体都是被商会各大分会豢养的狗。   直到一篇万磁集团总裁的丑闻报道横空出世,掀起此轮选举的第一次高潮。   其他媒体也纷纷跟进——   《社会公愤!万磁集团总裁残忍爱好曝光》   《万申:金钱与权势背后的暴行》   《人权何在?万磁集团总裁暴打人肉沙袋引发众怒》   ……   万申揍人取乐的视频接连曝光,受害人做了面容和声音处理之后,也出现在荧幕上。   他坐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自述万申来找他的种种细节:“他是我遇到的最残忍的客人,喜欢血腥,喜欢听人惨叫,每次必戴工具,最多是用指虎和棒球棒。   “他特别迷恋皮翻肉绽、鲜血淋漓的伤口。每次不管我怎么惨叫、求饶,他都固执地要把他的手指伸进那些被他亲手打破的伤口中。比起痛苦,手指剜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令我恐惧。   “我是他指定最多的‘沙袋’,因为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大家都知道Alpha的身体素质更好,恢复能力也更强,我在Alpha里也是少有的受伤恢复极快且不留伤疤的类型。”他展示自己的身体,“这里、这里都受过很严重的伤,当时医院缝了十多针,现在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我想就是因为这点,万申特别喜欢找我,好像我是他玩不坏的玩具。”说着他突然全身开始颤抖,即便做了处理,仍能从那模糊的画面和变形的声音听出他在痛哭,“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我很害怕,光是想到这个人我就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可是我不敢,我知道他是大人物,我没有说“不”的权利……”   受害人的自述犹如烈火浇油,更是掀起千重激浪。   “万申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完全没有人性可言!呼吁全社会抵制万申的暴行和不再使用嵌有万磁芯片的抑制项圈。”   “好变态,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太可怕了,这种人不光是万磁集团的总裁,还是瞿莲的竞选团的秘书长。”   “上轮投票瞿莲一个人遥遥领先,要是让她做了商会主席还得了,岂不是助纣为虐。”   “这也不关瞿莲的事吧。负面新闻一出来,万申在分会的职务立马就被解除,瞿莲竞选团也是被蒙在鼓里。”   “蒙在鼓里,你信吗?反正我不信。物以类聚,这就是蛇鼠一窝。”   “万申行为恶劣,但那个‘沙袋’也是收钱办事,可以说是自愿的吧。退一步讲,就算他道德再怎么败坏,这也是他个人的私事,怎么也牵扯不上瞿副主席。瞿莲还能把手伸到竞选团每个工作人员的私生活里啊?”   “你就洗吧。不管你怎么洗,反正下一轮投票我是不会投瞿莲了。”   “她的竞选团出现这种重大问题,难道没有她审查的失职吗?连自己团队都管理不明白,还指望她能把城市管理好?”   ……   网络上沸反盈天,怒火也很快烧到了现实。不断有人去万磁集团大门和北桥分会门口静坐或举牌抗议示威。万申不仅被瞿莲竞选团解聘,也被迫从万磁集团引咎辞职,即便这样,也没能防止万磁股票下跌和瞿莲团队的口碑暴跌。   有人忧愁有人喜,南都分会此着算是正中红心,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Jade猜费黎这次多少应该得到了点何承厚的信任,就是不知道事后万申会作何反击。   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会是南都分会的“杰作”,但是谁选中万申作为目标,谁搞到他的黑料,想必万申也不会轻易放过。   转念一想,万申不想放过又能如何。既然那个1667面对他和费黎没有松口,那么面对万申的人也不会松口。1667说出一切是因为卢谦良的授意,他自然是被卢谦良罩着,万申还没那么大的能量能对付卢谦良。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万申查出是他跟费黎使的绊子,Jade也不憷他。不过一个商人,既然瞿莲都放弃了他,再怎么气急败坏,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那笔从加密通道汇过来的巨款,Jade收得也心安理得,算是对自己那备受惊吓的心脏一丁点的补偿。只是这种事,他再也不想参与其中了。   半个月后,费黎才又出现在Stella。   他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恢复了他那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德性。这次并非空手而来,手臂底下,半遮半掩一小束牛皮纸包的郁金香。   会所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找Jade的,并未多问,直接将他领去了二楼长期定下的包房。   大堂经理见他出现应该提前通知了Jade,他推门进去,人已经等在了房间里。   有段时间没见面,再加上上次分开前的情景,费黎情绪有些复杂,把花放在茶几上,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   Jade倒了一杯茶推过去:“之前受那么重的伤,今天就别喝酒了吧。”   费黎听闻如此关怀,心里一动,端起茶杯:“那点伤不碍事。”   “这样啊。”Jade打量他几眼,对着房间的对讲机,“203号房间,上酒……”   费黎伸手捂住对讲机的话筒:“不,今天不喝酒,我想跟你谈谈。”   “万申不是都玩完了么,我俩还有什么好谈的。”   费黎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间摄像头的位置,那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似乎是为了告诉他,这房间没有任何录音录像设备,连接摄像头的电线就这么敞开着。   “谈谈卢谦良。”费黎看着Jade,咽了一口唾沫,“告诉我,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还有,你们是什么关系?”   Jade一听这话就倒在沙发靠背上,翻着眼白,一脸寡淡,重复费黎的问题:“……怎么认识,什么关系……我以为只有缠人的Omega才会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他斜眼看向费黎,“费总这种潇洒人物,不至于吧。”   不理他这嘲弄贬低的语气,费黎严肃道:“我的人查到卢谦良不仅是地下拳馆的老板,在南城洼和整个启明市开设数十间赌场,另外抑制剂走私、违禁药品买卖……我的人还想继续查,随后收到了死亡威胁。   “卢谦良不是一个简单的混混头子。”   Jade还是那无聊又无所谓的表情:“那又如何?”他勾起一边唇角,“你从他手里得到万申的信息,怎么,现在想起来后怕了?”   “我是担心你。目前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将你送出去,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   Jade厌烦地挥了挥手:“不必了。第一,我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其次,也不需要你这会儿假惺惺地为我着想。”   “你早就知道卢谦良的底细。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依附他的情人,还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因为上回对他开枪,卢谦良每天打电话来道歉,非要Jade去见他,或者允许他来Stella,才算是原谅他那个“小小的失误”。Jade现在还心有余悸,完全不想见那神经病,又摆脱不了跟他联系,早就不堪其扰。   这会儿听到费黎又提起,简直烦不胜烦,忍不住揪起费黎的衣领:“都他妈说了不关你的事,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你仅仅只是我一个客人,麻烦摆正你的位置啊,费总。”   费黎被他揪着衣领,面无改色:“好吧,我换个问题。你会为你每个客人跟别人跪地求饶,在危机关头宁可留下自己做人质,也让客人先走?”   Jade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立马恢复了镇定:“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费黎垂下眼皮:“我在医院躺着那些无聊时间,把你当时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想了又想,我觉得你那时是真的很害怕我被弄死。”   Jade松开费黎的衣领,转而抬起下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是啊,那时候我真的很慌张,担心你被卢谦良弄死。要是你死了,我找谁带我回我家的别墅?我们的交易不能只我一个人白忙活一场。”他开始笑,显得无辜又无奈,“没想到这会让费总想那么多,没有给您累着吧?”   得到这么个回答,费黎抿紧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Jade捡起桌上的郁金香花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这也是觉得我在乎您,忧心您,内心感动特意送我的?”他顺手一扔,花束落进了沙发旁边的垃圾桶,“可惜,这些年我爱好变了很多,不喜欢花。”   费黎迅速调整好表情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回别墅。”    第35章   夜晚寂寂,黑色轿车如一尾灵活的游鱼,通过江北大桥,就消失在那片富人区的密林里。   随行的没有别人,费黎自己开车,Jade坐在副驾驶。想问的问题得不到答案,想说的又都是不可说的话,车里二人各怀心思,较之平常更沉默。   那日在卢谦良的拳击场感到的异样,Jade这两天才想明白。费黎垂死挣扎拼得一线生机,却是叫他快跑,这件事让他产生了诸多怀疑。   费黎这种自私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变得舍己为人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颠覆Jade对他的一贯印象。   若说费黎另有目的,但他那时的表情行为都不像是装的。卢谦良是个完全不可控的危险因素,认识多年,Jade都拿不准他的脾气,何况费黎跟他第一次见面。费黎那时候根本无法确保自己的安全,所以他是真的以身犯险。   可这是为什么呢?是他仍旧心存一些良知,又或者他只是图谋裴家财产,对自己还念有旧情?Jade都快要忍不住心头一软相信他,立马又想到之前那些给钱给物的殷勤和示爱的剖白,皆是为了拿到万申的黑料去取信于何承厚,对他并无半分真心,简直就跟八年前坑他时一模一样。   Jade咬着牙齿,看向一旁的费黎。他只是神色如常驾驶着汽车,Jade却好想撕开他那张伪善面具。   又或许,费黎早就已经知道一切,知道卢谦良、小神父和自己的关系,断定自己不会让卢谦良要他的命,就那么无所顾忌。一切都只是苦肉计,博取自己的好感和心软,帮他拿到他想要的。   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也符合费黎虚伪狡诈的个性。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显然也达成了这个目的。   “我今天格外好看一些吗,你总盯着我?”费黎目视前方,问道。   Jade收回目光,不欲多说,看向窗外。   “我找了个整形医生给我做正鼻手术,顺便调整了鼻尖的形状,据说这样看起来更挺拔一些,你有没有看出来?”   费黎若无其事地搭话,更让Jade厌烦,他没什么好话:“费总整得这么好看,也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走投无路好去卖?”   费黎:“……”   他听出Jade不想跟他说话,自动闭了嘴。   费黎心头也疑虑重重,若是他真的那么讨厌自己,为什么不干脆让卢谦良把他弄死算了,却还要替他说情求饶,乃至以身为质,作为交换,让卢谦良送他去医院。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他死了,就再也拿不回他裴家的财产了?   时隔八年,Jade才又一次回去他家的别墅。过去有好几次,他都走到了这条街,却都没有继续往前。当年被众保镖合力扔出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失败的姿态,曝光在镜头下的耻辱,成为他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他也不能一辈子活在这阴影里,就此放弃追寻真相,放过费黎这混蛋。   只是一下车,Jade就愣在原地。过去这么多年,房子、院子和草地都是一成未变,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他有些抬不动脚,却不知道这种迟疑源于不得不去再次触碰曾经的创伤,还是一种人非物是的感慨。   费黎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腰:“你不是一直想回来吗,走吧,进去看看。”   Jade伸手开锁,在碰到指纹识别器时又缩回来了。   “我没有修改过指纹。”   “你开。毕竟你是这房产名义上的所有者。”   费黎苦笑着把手按上去:“也不必在这种地方这么讲规矩。”   前院的花园假山和石子铺的小路都和Jade记忆里一模一样,仍是长期有人打理的状态。   走到门前,费黎按了门铃。屋里灯光亮起,没多会儿,在裴家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保姆开了门。   “打扰你休息了。”费黎打招呼。   老太太戴上眼镜:“是费总啊。天冷,我睡得早,您怎么晚上过来了,进屋吧。”   她打开门廊的灯,才看见费黎身后的人,伸着脖子辨别了好一会儿,直到Jade喊她:“奶奶,是我。”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有些发颤:“是小玉?你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   她的手越过费黎,直接拉住Jade的手臂:“快,快进屋。”   时隔多年,Jade的突然出现让老太太有些忙乱:“你吃过晚饭了没?哎呀,家里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吃的,水饺汤圆行不,吃点暖和……”   “奶奶,我们都吃过了,你不用忙。”Jade抓住手忙脚乱的老太太。   费黎问他:“这么晚了,在这住一晚?”又问老保姆,“他的房间干不干净?”   “干净的,都很干净,昨天打扫卫生的才来过。费总你那房间也一样干净。”   “好吧,那你去休息,剩下我们自己来。”   老太太又看了Jade两眼:“好,好,有什么尽管叫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房间都跟以前一个样,今晚在家好好休息。”   刚一跨进这屋,Jade就注意到了,不光是外面的景象一层不变,这房内的布置也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每个厅的家具摆件、装饰架上他儿时的照片和奖杯、玻璃柜里的足球和小学时的手工作业……这一切都保持原样。   这让Jade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被背叛、被丢弃,一个人在社会的犄角旮旯里摸爬滚打的八年只是一场梦。噩梦醒来,他还在自己原本的生活里,站在身旁的费黎仍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纯洁的初恋。   上到二楼,他站在自己房间门外,久久没有推开。他在迟疑,类似一种恐惧,仿佛打开这扇门,更多过去就会朝他扑面而来——   挤在书桌上的胳膊、紧闭反锁的房门、急促的呼吸和潮湿的味道、慌乱又明媚的青春,他曾珍视的一切。   他怕他招架不住。   费黎的声音在他身后:“若是不想住这里,可以去对岸的酒店,你随时想回来都可以,你的指纹……”   没等费黎说完,Jade推门进去,快速关上房门。   他贴在门后,几秒后,听见旁边的房间门拉开,又关上。费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啊,真是太糟糕了。Jade缓缓缩下身,坐在地毯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开了灯。   如他所料,房间也原封不动,连浴室里的沐浴液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种味道,不过日期是新的。不难想象,想要维持这种一层不变显然要花费不少心思。   但费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维持这不变的样子以保持某种心情和感觉,就像听见一首熟悉的歌曲就会回想起当时的心情?还是料到他有一天会回来,会看到这一切,于是准备好这些翘首以待?是期望他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是惊讶,疑惑,还是感动?   这是一份过分刻意的礼物,又或者,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嗅着最熟悉的味道,Jade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无法成眠的夜里,他又把重遇费黎后发生的种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拿出来分析,期望从这些虚虚实实的迹象里,抓住一丝对方的真实。   然而越想就越觉得虚妄,费黎也越发不可信,现在和过去交织成一张密网,紧紧缠住他的呼吸。顶着一颗睡意侵扰却又无法入睡的混沌脑子,Jade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无声无息来到楼下,踱到前院。   夜凉如水,空气清冽,江北区灯光稀少,月亮的清辉洒满院子。四周格外安静,只有微微虫鸣,他在花圃间穿行,脑子也清醒不少。   刚漫步到后院,突然听见人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回墙后,才发现是费黎在打电话。   大半夜的,这人将身影全隐在暗处,只有指间一朵红色的烟头闪烁,像朵诡异的花。他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一看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Jade悄悄靠近,两人只隔一面墙壁,他隐约听清费黎的话。   “万申最近怎么样,情绪还好吗?你得想办法让他接受现实,无论是钱还是什么,让他满意。最关键的时刻,他身上不能出任何岔子……”   听这话好似在关心万申。Jade眉头皱起,费黎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别误会,我当然很讨厌他。我跟他的私仇是另一回事,如果我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了,如何跟你共事?   “没关系,大鱼已经咬饵,钓到是迟早的,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即可。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行了吧,我挂了,没事尽量少联系。”   脚步声远去,别墅的后门打开又关上,费黎已经上了楼。   Jade从隐藏的墙后出来,看见地上费黎刚刚碾灭的烟头,眉头拧成了一团。    第36章   本意是想下楼放松一下思虑过度的脑子,却没想到无意听到费黎那番话,这脑子里的发条反而越拧越紧。   所以找万申的黑料,让南都分会曝光是在下饵。那这么说,费黎嘴里那条大鱼必定就是何承厚了。   这再次印证,费黎就是这种阴险狡诈的角色,相信他、与他共事,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只不过这家伙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就算大鱼上钩,何承厚一时被他算计。等回过神来,凭那老头的地位和关系,费黎也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会连累到他吗?应该不会,毕竟他的确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但那老头有这明察秋毫的能力吗?   问题就像是拆开的毛衣,随便拎起一个线头轻轻一拉扯,顺着往下就是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这一晚,Jade是失眠得彻彻底底,脑子一刻不停,睁眼到了天明。   天微微亮,他听到费黎起床下楼,没多会儿就有接他的车来,他便早早离开。   Jade看时间还早,又赖了会儿床,似梦似醒地眯了一阵,天光一亮,他也起床了,毕竟他回这老屋的主要目的是孙正义交给他的任务。   老保姆早就醒了,见他起床,给他做了他小时候喜欢的早餐,然后坐在餐桌旁,一脸慈爱看他吃饭。   自Jade有记忆以来,这个老太太就在他家。他妈妈叫她干娘,Jade就跟着辈分喊奶奶。实实在在相处了一辈子,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只不过遗嘱事件过后,他自顾不暇,也顾及不到这些人。竟没想到,她还在他家。   老太太问他:“小玉啊,你以后都回家来啦?”   Jade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转而问:“奶奶,现在这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只有我一个。其他人,老赵、小晴、刘老师、何师傅,他们找到其他雇主就都走了,说是不喜欢在费总和年总这样的人手下干活。只有我年纪大了,在这里干了一辈子,又找不到别的营生,还赖着没处去。”   “别这么说,按规矩原本是该我们裴家给你养老的。费黎有亏待你吗?”   “这倒没有。就是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栋房子,冷清清的。”   “费黎他不来住?”   “他来得少,一年也就过来那么几回。他又忙,每回来也不定过夜,总是匆匆忙忙检查一遍这屋子,就又走了。”   Jade环视这干净整洁的房屋,又问:“这房子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理?”   “我老了,一个人干不动那么多活儿。费总说人多了家里乱糟糟的,还会把东西弄乱,没请住家的工人,都请了临时工。打扫卫生和园艺工人都隔三差五就来,有什么地方坏了、漏了,我就给他秘书打电话。”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想想又补上一句,“费总要我务必保持住房子的原样,一丝不能变。之前有扇窗玻璃坏了,他硬是耗了两个月从国外找了个一样的才换上。”   果不其然,他眼前看到的所有,都是费黎特意保持的。什么目的另说,此刻Jade只觉得费黎这人真是变态,让人心头发毛。   吃过早饭,Jade立马去了二楼,开始此行的真正目的,寻找官司可能用上的证据,首先要搜索的就是母亲的卧室和书房。   推开二楼朝南那间最大的主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斗柜上面母亲的遗像。照片里的裴荣神情严肃,眼神犀利,是从她工作照里截下来的图片制成。   Jade越过母亲面前新鲜的花朵和果盘,摸了摸她那冰凉的脸颊,口中喃喃自语道:“妈,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是真的认为费黎是更适合接手公司,把您的产业做大做强的人选吗?如果是这样,你还真选对了人。费黎以荣晟为起点,已经跻身在富豪榜上前十位了,把你留下的产值翻了不下十倍。只是这一切都不姓裴了,集团也不叫荣晟,被他改名叫黎光。   “我其实也想过,如果那就是你最真实的遗愿,我应该尊重你。但是我做不到,我咽不下那口气。就算你从大局出发,从集团的未来出发,做出这个决定,你至少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如果你好好跟我说,我会理解的,也不会像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费黎接受这一切。我那么相信他,他明知这样会让我置于什么境地……”   Jade喉头一哽,将母亲的遗照盖在柜面,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起来。   在此居住并不觉得,想找一点什么东西,才意识到这房子简直大得惊人。从母亲的房间,到费黎的房间,再到其他每一间客房、书房、储藏室和工作间,直到日头偏西,Jade才把这些房间都仔细搜了个遍。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连他婴儿时期用的奶嘴都找出来了,却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   他垂头丧气斜靠在沙发上,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过分焦躁,太阳穴隐隐疼痛。   老保姆看出他状态不是很好,小心凑过来:“小玉啊,你这一天忙活的,你找什么啊,要我帮你找嘛?”   “不用,我找个我妈的遗物。”   “哦。阿荣的物件后来都收进她房间里了,你去她房里找找准能找到。”   Jade想说他都找过了,但也知道这些事跟老太太多说无益,只是叮嘱她:“奶奶,你不要告诉费黎我在家里找东西。”其实说不说都不重要,费黎既带他回来,想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能不让他知道的,Jade就不想让他知道。   “你放心,我不告诉费总。”   Jade想到什么,坐直身体:“奶奶,我问你啊,我妈去世之前有没有跟你讲过什么有关公司、未来之类的话?”   老太太想了一阵,摇摇头:“我一个老太婆,她跟我讲公司的事作甚,我又听不懂。”   “那么关于我或者费黎的话题呢?”   老太太仍是摇头:“倒是我问过阿荣,要是她不在了,你咋办。阿荣叫我不要担心,说是给你安排好了去处,结果却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给他安排好了去处?Jade眉头紧蹙,这是母亲生前就打算把他支使到别处的意思吗?这话实在模棱两可,那去处也不是没可能就是集团。怎么说,去处都不会是将他赶出裴家吧。   “我妈就没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她和你那样亲?”   “是啊,她还是个小娃娃,我就在她身边照顾她。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继承公司,看着她把公司弄得越来越好,也看着她结婚生娃有了你。但怎么也没想到还要看着她生病,看着她先我一步……”老太太说着也红了眼眶,“……最后那段时间,她总是喊头痛,要我就抱着她帮她摸头。她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就整夜整夜抱着她……”   Jade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母亲这一面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哪怕直到最后生命垂危,母亲也一直告诉他没事。或许正是如此,才会觉得他没有担当,难堪重任。   老太太像当年摸裴荣的脑袋一样,摸了摸Jade的脑袋:“其实到最后死亡对她反而是解脱,你不要难过。”   老太太也吸了下鼻子,换了个语气:“小玉,你今晚在家吃饭吧?你要是想吃饭,我就给刘老师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做顿饭。”   “那样太麻烦了。”   “不麻烦,他还在做私家主厨,就在前头那栋红房子。平时他没事也过来跟我聊聊天,做个饭什么的。”   “那好吧。老实说,离开之后,我就再没吃到比刘老师做的更好吃的饭菜。”   老太太又有点为难地问:“小玉,你以后是不是可以常常回来住?”   “费黎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就好。”老太太喜出望外,又问,“你跟费总,你们是不是和好了啊?”   Jade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跟费黎大概这辈子都没可能和好,但看老太太貌似还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的样子,他没能把这话说出来。   老太太看他的表情也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继续劝说他:“我知道,要你原谅小荣和费总很难,任谁都难以接受母亲和自己的朋友走到一起。只是你爸去世得早,小容一直一个人,生命尽头遇到了喜欢的人想要放肆一回,也实在难以苛责她,毕竟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了,就算她把遗产留给了费总也……”   Jade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老太太的声音像是电流般的杂音传入他耳朵,嗤嗤啦啦,他一句也听不清。原本因为睡眠不足的钝痛,此时变成尖锐的疼痛,钢锯一样左右拉扯着,切割着他的脑子,让他完全没法思考哪怕一点。   他仿佛灵魂出窍,听着自己机械般毫无波动的干涩声线问道:“你是说,我妈把所有遗产留给费黎,是因为他是她的情人?”   闻言,老太太似乎比他更加震惊,突然惊惶地四下环顾:“小,小玉,你不知道?”    第37章   刚跨进屋,裴仕玉就听到楼上的争论。   “小玉回来啦……”   话没说完,裴仕玉就凑过去遮她的嘴:“小晴姐,嘘……。”   小晴压低声音:“你又干啥坏事了,年总又在跟裴总告你的状。”   “我分明就干了件大好事,年叔这人一向只会扫兴。”   裴仕玉脱了鞋,轻手轻脚上了楼梯,在母亲书房外,终于听清了年俊峰的控诉:“仕玉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他一块儿?把那么个不明不白的家伙弄到家里来,你就不怕是引狼入室?   “还有,仕玉正是叛逆的时候,最容易跟同龄人裹着学坏。你非但不阻止他,还创造条件让他们继续混在一起。”   “俊峰,你喝口茶,消消气。”   “我不喝。我快急死了,没有喝茶的心思。”   “你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听我说一句?我找人去查了费黎的底细,是不大好看。我也不希望小玉和这种孩子交往,但他这不是偷着也要去见面,认定了他俩是好朋友。他那么大个人了,你能阻止得了嘛?反正我阻止不了。”   “怎么阻止不了,只要我们……”   裴荣不让年俊峰说下去:“你那就是奔着跟孩子结仇去的。小玉独生子,从小到大都被保镖围着,也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个他认可的朋友,我们还拦着,那不是正好招他恨?”   “……”   “让费黎住进来,至少家里有你我管束着,出门有保镖看着,他总不能太过分。要是放任小玉去找他,南城洼那种地方,不是更危险?”   年俊峰默默半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你太惯着那小子,有天会害了他。”   裴荣却不以为然:“你有没有察觉,这孩子越来越像晟仁。不光长得越来越像,个性也越来越随他,连那种看谁都是好人的傻样也如出一辙。”   年俊峰却难有她那样的轻松,语气低沉:“晟仁都走了八年了,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明明跟着我俩的时间更多,却一点也不像你跟我。”   “我们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偷偷想父亲,他也从没在我们面前表露过。”   交谈还在继续,裴仕玉回了自己房间。   父亲刚去世那两年他还时常会想起和梦见,现在几乎不太会主动想起来了。就算听他们这么说,父亲在他心里猛一浮现,也只是一个高大伟岸的影子,缺少一些细节的支撑。   看样子年叔是被母亲那几句话给说服了,裴仕玉却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母亲那话是为了让年叔接受的托词,还是发自内心也认为费黎是个坏蛋。   那场比赛过后,裴仕玉一直担心,每天都去费黎南城洼的住处找他。直到第三天,费黎才回来,脸上身上皆是被痛揍留下的伤痕。   果真如裴仕玉猜测的那样,费黎那场原本应该输掉的比赛却打赢了,害得老板损失惨重,事后将他暴揍了一顿。   看费黎若无其事说着这事,裴仕玉却很内疚,总觉得这个失误跟他脱不开干系。   他敲敲费黎手臂上的石膏,问他:“这个要带多久?”   “最多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个月就能好?”   费黎瞅着他笑了笑:“小少爷你是没受过伤吧,不知道Alpha比Beta和Omega恢复更快?”   不顾他的揶揄,裴仕玉承认:“书上只是很笼统地讲到Alpha身体素质更好。”   “一般来说,Alpha的恢复速度是Beta的两到三倍,连Omega的恢复速度也比Beta更快。但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公开讲,要避免‘属性优越感’什么的。”   见裴仕玉这次来找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费黎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只能提议:“我今天没事,要不要出去逛逛?”   裴仕玉的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   费黎抬了抬手:“我单手骑车没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保镖跟着,去哪儿都不方便。”他没说是希望费黎在家好好养伤,那样听起来就不酷了。   “也是,忘了外面那串‘尾巴’了。”费黎摸摸后脖子,“你饿吗,我打电话叫个餐?”他翻看起手机里存的餐馆,“这家做的麻辣牛排很好吃,你能吃辣吗?他们家也有清淡的食物……”   “费黎,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方式生活?”   费黎抬起眼睛,动作一顿,这个问题还是来了。   他明知走得太近就总有一天会露馅,他那些隐藏的阴暗面迟早会被裴仕玉看到。可是当对方提出来他家过夜时,他又觉得这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风险往往伴随收益,他无法拒绝,选择冒险。   这冒险的结果就是,不光犯罪记录被裴仕玉全知道了,打黑拳的现场也被他看见了。   费黎以为裴仕玉肯定讨厌他、害怕他,从此再也不会靠近。所以当对方出现在他门外时,他的确诧异又惊喜。   但这意料之外的快乐,总无法持续很久。   他知道裴仕玉这个问题的意思,如果他继续以目前这种方式生活,两人的关系就难以为继。裴仕玉不会喜欢他做的那些事,就算他无所谓,他的家人也会阻止他们来往。之前姓年的男人把他从驻点保释出来,就已经警告过他。   生活本就艰难,换一种方式生活,更谈何容易。这种话只有在小少爷口中说出来,才那么轻而易举。   费黎笑了笑:“你没听说过本性难移这句话?人是很难改变的,我过这种日子习惯了。”   一听这回答裴仕玉眉心就皱成一团:“这种日子又穷又危险,还随时都会挨揍,还是别习惯为好吧。”嘴太快,说出口才觉得很冒犯,“……抱歉,我不是这意思。那天从拳场出来,我一直很担心你。”   “让你替我担心了,真是对不起。”他从兜里掏出香烟,试图点上。   裴仕玉站起来抢过香烟,一把捏断,他居高临下瞪着费黎。   费黎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又掏了一根烟。   “小少爷,虽然你任性起来挺可爱的,但能别管我吗?我总不能以不让你担心为目的生活是不是?”   裴仕玉看了他一会儿,拿出他最诚恳的态度:“费黎,我还想跟你继续做朋友……”   一般这种话后面都会接个“但是”,费黎无聊地想。   “……但是你的生活实在太危险了,我很担心你,我的家人也很担心我……”   费黎打燃打火机,视线集中在那簇小小的火光上,那点火苗也好像灼烧着他的眼睛,眼眶里有一种炽热的痛楚。   心头却想,小少爷的办事风格还挺别致,连绝交这种事情都要郑重其事地亲自来通知。有这个必要吗?拉黑他的电话,不再往来不就好了,反正他们这样的社会阶层差距,他也不可能找得到他。而且这种时候了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危机意识,真的就不怕他那些话会刺激一个罪行累累的人,对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吗?   “所以你来我家和我一起生活怎么样?”   费黎手指一松,打火机熄灭了。   “反正我家很大,房间很多,你来也完全住的下……好吗?”   见他不说话,裴仕玉也紧张起来。之前只想他妈妈不会轻易答应他这要求,根本没有考虑过费黎的想法。这会儿突然提出来,才意识到对方也很可能不会答应啊。毕竟他现在过得那么自由,完全不受约束,也习惯现在的生活。   有些焦躁,目光又落到费黎指间的香烟上,手比嘴还快:“别抽了,问你话。”   费黎站起来,试图抢回:“为什么不能抽?这是我家好么。”   说起这事,裴仕玉还没来得及跟他理论骗他的事:“装什么老成,17岁的未成年,抽什么抽。”   “谁告诉你我17岁?”   费黎步步紧逼,裴仕玉节节后退,房间狭窄,他被逼到墙角,推着费黎的胸膛:“那天在驻点我听见了,后来在拳场也看到你的资料。   “小小年纪不学好,”他手掌上移,捏着费黎的下巴,说了那句自从知道这事就一直想说的话,“叫声哥就原谅你。”   费黎“噗嗤”一声埋下头:“那个年纪是错的。我一岁多了,我妈才想起给我办理身份,所以身份证上的年纪比实际年龄小了一岁多。”   裴仕玉:“……”   费黎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拉下那只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凑近裴仕玉,以一个拥抱的姿势摸到他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抠开手心,取出那支被捏得皱巴巴的烟,重新点上。   “你不会还在骗我?”   “你好好想想,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裴仕玉蹙眉思索一阵,费黎真的没有骗过他,只不过不把话说全罢了。准确来讲,这叫隐瞒,不叫骗。   他也懒得在这事情上纠缠,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叫你来我家跟我一块儿生活,你来不来?”   费黎倒在床上,仰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吸烟,不知道是在享受尼古丁的快感,还是在思考裴仕玉的问题。   裴仕玉有些焦急地等待他的回答,又觉得这事对费黎应该很重大,不敢催促。   那支烟快吸完,费黎才变换了一下姿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刚那话好像一些没情趣的Alpha求婚时会说的。”   “脑子抽了?谁会用这种语气跟人求婚,你看我像那种没情趣的人吗?”   裴仕玉心情烦躁,跳上床,两腿分立在费黎腰的两侧,勾着脖子从上而下盯着他:“所以你怎么说?”   费黎仰面和他视线交汇,咽了咽唾沫:“一个月后再说吧。”   “诶?”裴仕玉提了提裤腿,坐下了,“为什么要一个月之后?”   “上一场比赛搞砸了,拳场老板要我一个月后再打一场。”   “他说打就打?你以后都不在他拳场打拳了还不行?”   费黎摇摇头:“我坏了规矩,不打完这场,我就走不了。”    第38章   一月为期,费黎身上的伤才刚好,又不得不上场。   裴仕玉很担心,执意要去看他这最后一场比赛,费黎却不让。好说歹说,费黎以裴仕玉在现场会令他分心才说服他不进去。   64倍赔率的比赛,轻量级对战超重量级,虽说已经内定好了输赢,这个过程也一定非常惊险。   裴仕玉的车已经停在拳场后门,他拉住费黎:“非去不可?”   “小少爷,在外面混讲究个不拖不欠一本账清。你也不希望把这些烂事带到我跟你的新生活里吧。”费黎对裴仕玉笑了笑。   费黎看起来是沉默寡言的类型,只在裴仕玉面前话多一些,但也很少笑。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虎牙,暴露了他实际还只是个少年的事实,这对他在南城洼那种地方生活不利。但此时这让裴仕玉心里更不好受。   费黎突然从屁兜里摸出一张票据递过去:“这个你帮我收好。”   裴仕玉低头一看,是拳场赌票。他买的是自己输,对手赢。   见裴仕玉那五味杂陈的脸色,费黎戏谑道:“总不能白白挨揍,这里可是我的全部身家。”   “别死。”   “哪那么容易。你当这是我第几次,放心吧。”   背街安静,比赛开始后,地下拳场的呼声也能清晰听见。   裴仕玉内心焦躁,很是紧张。按理说这种场合费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想必他一定经验丰富游刃有余,轮不到自己为他担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静不下来。   原本坐在车里等,实在是坐不住,便下车在整条街上来回踱步,手里攥着费黎给他的赌票。   心焦地等待了快一个小时,地下的呼声不减,比赛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裴仕玉以前也没去在意这种比赛的时间,今天却是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地下突然传来一阵拔高的调子,接着听到众人的高呼,隐隐约约能听见是喊的“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谁?   裴仕玉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场注定是费黎输拳,这是让另一个拳手杀了他?   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不可能,如果费黎死了,这场比赛就会算他赢,拳场老板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尽管如此,裴仕玉还是按捺不住那种不祥的预感。他立马上车,让司机将车绕到前门,他要进去看看。   比赛进行到尾声,早就过了进入的时间,门卫自然不会放他进去。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塞小费,门卫说不让就是不让。多说两句,门卫就叫他滚,还威胁他亮拳头,跟着他的保镖也劝他这种地方不要闹事。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救护车的声音,随后一行医护抬着担架出现在入口。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亮了亮名牌,门卫竟自动让开了。   裴仕玉也趁此机会冲了进去。他顾不上后面门卫的叫骂,只攒足劲儿往前奔跑。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也有些发蒙。他也算来看过好多次比赛,但从没见过有救护车来。里面有人一定伤得很重,是费黎吗?   不,不会的。他看过他的比赛,费黎那么厉害,一定不会让自己伤势惨重。   看见甬道尽头拳场的光了,同时也听见里边的谩骂和哀叹,这种声音裴仕玉已经熟悉,是输钱的声音。   一步跨进拳场,裴仕玉顿时有些腿软,浓重的血腥味道盖过了聚集起来臭烘烘的人味。中间的玻璃笼壁上,如同泼墨般洒满了鲜血,四米高的笼顶上也不例外。整个现场如同最残忍的血腥片所呈现的恐怖现场,但与电影的刺激不同,这是从视觉到嗅觉的全面侵犯。   裴仕玉忍着翻腾的胃,看见了笼子里的获胜者。一个布满纹身肌肉虬结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裁判举起他胜利的手臂。他站在那里,不顾观众对他获胜的不快,大声吆喝着,像只发情的大猩猩。   而费黎爬在笼子中间,看不出死活。   他应该活着吧,毕竟他输了。   他可千万得活着啊!   裴仕玉踉踉跄跄地朝中间跑去,不顾那如同分尸现场的玻璃笼,他也钻了进去。他不敢动费黎,跪在地上,趴在他耳边大喊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过分惊吓,还是情绪过分激烈,眼泪也簌簌往下掉。   费黎一直没有回答,就在裴仕玉咬着嘴唇,伸出颤抖的手指准备去摸他颈侧的脉搏时,撑在地上那只手突然有了一点冰冷的触感。   他低头,看见费黎皮开肉绽的拳头爬出一条血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他冰凉的温度和如同蝴蝶的呼吸一样轻的力度都在告诉他,费黎还活着。   救援人员赶到,将费黎搬上了担架。裴仕玉也跟着一块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经过一夜紧急手术,总算保住了性命。   得知他生命无碍,裴仕玉松了口气。又得知他全身骨折,手脚皆被折断,肋骨也裂了六根,裴仕玉简直感同身受地痛了起来。   最后手术医生还煞有介事地告诉他:“得亏这是个Alpha,还有恢复成健全人的希望。要不是Alpha天生抗揍,他这不瘫痪也是个残疾了。”   可能是看裴仕玉那震惊又透着单纯的眼神好玩,医生多说几句:“你是他朋友吧?告诉他以后见着今天那人就离远点,他远不是人家的对手。你看把他弄成这样却没把人给弄死,那就是猫逗老鼠啊。”   裴仕玉沉了沉脸:“我不用跟他说这些,他永远不会再遇见那个人了。”   “是么,那就祝他好运。”   事后裴仕玉知道,其实这场费黎并没有打假拳。而是拳场老板花重金请来了横扫世界各大拳场的重量级选手,他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拳场老板花这笔额外支出的目的,不仅是为了防止费黎再不听话,给他造成更巨大的损失,更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拳手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但也没有真的弄死他的意图。这家私人医院常年和拳场合作,所以在第一时间接收了他。不过这次比赛的报酬除了支付手术费用,也就够他在这医院躺两天。之后费黎转到市政医院,将他这次比赛买赢的赌注花了个精光。   一个月后,他大致痊愈,裴仕玉将他接回了家。   “这是张奶奶,在我家很多年了,你也可以叫奶奶。”   “刘老师是一级大厨,中外菜式都很拿手,你喜欢吃什么他都会做。”   “何师傅是家里的司机,你想去哪儿可以叫他送。”   “老赵是管家,大事小事,你有任何事都可以问他,他什么都知道。”   “她是小晴姐,我家唯一美少女,别称裴家一枝花。”   小晴对费黎灿烂一笑,转头一脚飞踢向裴仕玉。   裴仕玉轻巧躲过:“忘了提醒你,这是支带刺玫瑰,没事不要招惹她哦,她揍人可疼,从小到大,我唯一被这女人揍过。”   “裴仕玉你多大啊,还这么人来疯,也不怕你这糗样给你朋友看笑话。”   裴仕玉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看了费黎一眼,对着小晴不满地噘嘴:“你别挑唆我们的关系。”说完他勾着费黎的脖子,“走,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位于二楼的独立套房,卧室里衣帽间、卫浴间一应俱全。房间宽敞明亮,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整通过四扇拱形木窗洒满大半个房间。   站在门口,裴仕玉问费黎:“喜欢吗?”   “不喜欢。”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裴仕玉愣了愣:“还有几间客房,我带你去看看,你重新挑一间。”   费黎脚下不动,一本正经问道:“有没有房间是黄金铺的地板和水晶做的床?我还想要钻石镶的吊灯和玉石挖的浴缸。”   裴仕玉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去你的……”   “裴仕玉,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这问题把裴仕玉问得一愣。他平时勾勾搭搭从来没问过费黎,对方突然这么郑重地问他一句,不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都很奇怪。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费黎突然将他紧紧抱住,嘴唇凑在他耳边:“谢谢。”   裴仕玉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将费黎推开,抬起肩头蹭了蹭发痒的耳朵:“你别这么肉麻。”   费黎恢复平淡的姿态:“这不是你先肉麻的。”   “我怎么肉麻了?”   费黎没说,他其实挺明显能感觉到裴仕玉今天有些兴奋过了头。从南城洼来这里一路上就不停说话,给他介绍家里这些人也是。把他弄回家有这么高兴么?或者裴仕玉只是小孩心性,有朋友拜访就过分雀跃。   “我的房间就在隔壁,你想不想看?”   “你的房间有黄金地板么?”   “费黎,你有完没完。”   “没有黄金地板那也没什么可看的,你先带我去楼下转转吧,看看周围的环境。”   他不能再去裴仕玉的房间,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有些忘乎所以了,他担心无法控制自己想太多,这时候他需要冷静。   参观完整栋房子和花园,认识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把裴仕玉这个“导游”累得够呛。   他瘫在沙发上,对费黎说:“人你都认识了,还有年叔和我妈。年叔你也见过,我妈妈晚上才会回来,到时我再给你介绍。”    第39章   晚上饭点,裴荣才回家。得知是今天儿子将他的朋友接了回来,裴荣特意叫助理去定了一个巨大的庆祝蛋糕。   她理解年俊峰的担忧,一面觉得他是过分忧虑,但也知道这不能全怪他。   晟仁去世,除了对他们娘俩打击巨大,对年俊峰这位挚友也是不小的打击。他背负那份内疚,并将所有感情转换成了对孩子略微窒息的保护。好在孩子在这些方面很懂事,从没让他们大人为难。   正因如此,裴荣才一直很担心他。她不是没有看见过高大的保镖中间,孩子瘦小的身影;也不是不知道那无数个时刻,孩子想要依赖和陪伴却难以张开的嘴;还有那每个不是在家就是在药厂的假期和在学校也没有交上朋友的现实。   她知道儿子孤独,也知道他的难过,可是她实在分心乏力。丈夫去世,她甚至没有空隙和精力为之悲伤,就不得不全力以赴支撑起家庭,阻挡外面的风雨。   裴荣一直对儿子有情感上的亏欠,却因裴仕玉过分早熟懂事,一向听话,也很少向她提要求,让她的亏欠也无处弥补。在费黎这件事上,她才第一次看见儿子的叛逆,也见识到他的执着和坚持。   得知他需要友情,也交到了朋友,并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成长为孤独阴暗的性格,她那颗一直忧虑的心才终于放松一些。   裴家的帮佣和主人家向来都在一桌吃饭,裴荣和裴仕玉都觉得人越多才越有吃饭的气氛。   丰盛的晚餐加上一大桌人,热腾腾的食物和喧闹的人,很快就将费黎那点拘谨和陌生的不适感淹没了。   话题扯到了裴仕玉身上,大家七嘴八舌地。   “裴总,您是没见小玉今天有多离谱,硬是把咱池子里的鱼都挨个捞起来给人小黎介绍了一遍。”   “从来没见咱小裴少爷这么兴奋过。”   “也不怪他嘛,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带朋友回家。”   “带朋友回家就打了鸡血似的,要是以后带对象回家,还不得把院子都翻个转?”   裴仕玉也意识到白天的确兴奋过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轻飘飘地。   他面红耳赤地反驳:“能不能别再说了,知道在我朋友面前,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他瞥向一旁的费黎,费黎埋头吃饭,好似事不关己,发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的难为情。裴仕玉更是恼羞成怒:“真是有完没完了,费黎第一次来,被你们调侃得不好意思了。”   费黎抬起脸来,平平常常地,并无任何羞赧:“你自己绷不住,拿我当挡箭牌?”   “看看,人家小黎比你沉得住气。”   裴仕玉脸更红了,连眼球都有些发热,看着费黎:“好哇,连你都跟他们一起挤兑我。”话是这么说,心里又松了口气,看来费黎的融入算顺利吧。   不止跟他,跟小晴、跟奶奶、跟刘老师、跟所有人,费黎都一定能够相处融洽。一想到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会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裴仕玉心里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裴荣亲自用公筷给费黎夹了个鸡腿,也说:“别拘束,既然在这里住下了,以后就拿这儿当自己家。”紧接着裴荣看了一眼裴仕玉,“家里就你跟小玉年龄相当,两男孩总是免不了闹矛盾,若是打架……”   裴仕玉赶紧说:“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不会打架。”   裴荣不理这茬,继续说道:“……我们谁也会不插手,只要不进医院,就无事发生。”   她此番话一出,桌子上一片寂静。年俊峰没在,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但这似乎跟大家预想的情况都不太一样。   南城洼来的孩子,明面上说是朋友,大家都心里清楚不过是小少爷一时兴起,想找个玩伴,就跟旧时候的书童随从小厮一样的性质。裴荣这话一说,岂不是这穷小子还敢动手打小少爷了。   裴仕玉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反复申述:“裴总,您是真的想太多,都说了我们不会打架。”   “既然是朋友,你就别总想着让小黎让着你。”   “他什么时候让着我了?”裴仕玉腹诽,费黎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再说,这不公平,你知道他多厉害……”说到这儿,裴仕玉赶紧止住了。关于费黎那些厉害的过去,他也不愿再提,“……总之,我们肯定会好好相处,绝不会打架的,是吧?”他撞了撞费黎。   费黎听懂了裴荣的言外之意,看着她,笑着露出两颗虎牙:“谢谢你,裴阿姨。”   吃过晚饭,其他人各司其职,裴荣也回了书房工作。裴仕玉继续粘着费黎,两人的套房紧挨着,连左右的格局都差不多。他却不回自己房间,跟着费黎进了他的房间,门一关上,就先于费黎跳到他床上,斜躺下,问他接下来做什么。   费黎开始脱外套:“问我做什么,不该问你平常都做什么吗?比如学校有没有作业之类。”   裴仕玉摆手:“那些都不重要。你脱衣服干嘛?”   “我准备洗澡。”费黎一扬手,脱掉了打底衫。   裴仕玉:“……”   费黎开始解裤带。   裴仕玉赶紧挪开眼睛:“你洗澡怎么在卧室就开始脱?”   费黎重新扣好裤子:“那在哪儿脱?”   裴仕玉把他拉进卧室和浴室中间的玄关,摁下墙上的暖风开关,告诉费黎可以在这里脱衣服。玄关左侧的脏衣篮第二天奶奶会从直通走廊的过道进来收走,右侧上柜里是一沓整齐的毛巾,下柜拉出来是一排崭新的四季睡衣,中间的玻璃镜前是备好的护肤乳霜。   下午只是匆匆进来看了一眼,这时间裴仕玉又拉着费黎的手腕,将屋子的每个角落都讲解了一遍,包括各类电器怎么使用,各个灯具的开关在什么地方,每个柜子里都装的什么必需品。   走到衣帽间,裴仕玉拉出几列长长的衣架:“这些衣服都是基础款,小晴姐按照我的尺码准备的,你一会儿试下合不合适。”   “要是不合适?”   “不合适就再去买合适的啊。”   费黎闷头琢磨了一会儿:“我有没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去你的,我妈只生了我一个。”裴仕玉笑闹着把费黎推进浴室,“洗你的澡去。那个浴缸是带按摩的,能看懂说明就自个用吧,不会用的话叫我声‘哥’,我明天教你。”   “你就那么执着想当我哥?”   “因为你比我小。”   费黎苦笑:“才知道你是这种会自欺欺人的类型。”   “谁让你的话没有可信度啊,小黎。”   裴仕玉一路笑着回到自己房间,费黎现在就在他隔壁,想见就能见到,随时随地可以在一起玩,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也不用再害怕谁阻止。这一切简直美好得像梦。   他还有话想跟费黎说,但一想,又好像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也察觉到自己今天有些反常,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机会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非要说他和费黎有什么共同兴趣爱好,也难说,但就是一种感觉,一种非常合得来的感觉,让他喜欢跟他呆一块儿。   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不去打扰了吧,给他留出空间适应这个新的环境,让他好好整理心情。   他也刚换下衣服准备洗漱,就听到敲门声。   费黎站在门外,身上是刚洗完的沐浴液清新的香味儿。裴仕玉打量他:“你怎么没换睡衣,还不睡觉吗?”   “你妈妈睡了没?”   裴仕玉眉头疑惑地蹙起:“没有睡吧,她一般都是过了午夜才会睡。怎么了?”   “你带我去找她,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明天再说吧,今天不早了。”   “今天就得说。”   看他态度坚决,裴仕玉只好将费黎带去母亲的书房。   进了房间,裴仕玉先开口:“妈,费黎说他有话想跟你说,你这会儿有时间吗?”   裴荣点点头。   裴仕玉等着费黎开口,却听到费黎对他说:“我想单独和裴阿姨说,你出去吧。”   “什么?”裴仕玉一脸难以置信,指着自己,“我出去?”   费黎点头。   看他不像开玩笑,裴仕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时裴荣也开口:“小玉,你先回房间。”   裴仕玉不太愉快,但又想费黎作为一个外来者,有话要跟他母亲单独说也正常。出门走了两步,听到费黎门被关实的声音,裴仕玉反而好奇起来,他又退回门边。   然而贴着门听了好一会儿,他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终于是作罢,他隔了几步距离,干脆站在门外等费黎。大约过了一刻钟人才出来,费黎看见裴仕玉在门外也不太意外。   裴仕玉先凑上去:“你跟我妈说什么说这么久?”   “没什么,只是感谢裴阿姨愿意收留我。”   “她有什么可感谢的,你还不如感谢我。”   费黎驻足,突然看着裴仕玉:“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裴仕玉见他表情这么认真,忽地一愣,赶紧用个玩笑盖过:“让你叫我一声‘哥’,你又不愿意。”   费黎突然学着他的样子,勾住他的脖子,凑到耳边:“裴哥,这样行了吧?”   裴仕玉突然捂住耳朵,震惊地瞪着费黎。   费黎见他这表情难忍笑意:“这么喜欢给人当‘哥’,你这到底什么癖好。”   回到房间,裴仕玉又想费黎跟他母亲都说了什么,又想他干嘛当真喊自己“哥”,总之左右不得安生。没多一会儿,又去敲开他母亲的书房门,扭扭捏捏把一杯热牛奶放到裴荣桌上,给她捏肩又敲背。   “妈,刚刚费黎来跟你说了什么啊?”   裴荣放下杯子,仰头看裴仕玉:“嗯?小黎没跟你说吗?他来跟我说道谢,谢谢我们愿意收留他。”   “只是这样?”   “还有怎样?”   明知费黎和母亲都在装傻,裴仕玉又问不出来,闷闷不乐出去了。    第40章   “老天爷,谁来把咱裴大少爷叫起床啊!”小晴生无可恋从二楼下来,非要说的话,这就是她每天工作最大的挑战。   早饭备好,接送的车辆停好,四个随行保镖也已经聚齐在廊下喝茶,眼看上学的时间就要迟到,主角还在楼上呼呼大睡。   碰到把农场送来的新鲜菜蔬搬进屋的厨师,小晴请求:“刘老师,你嗓门大,你去帮我叫裴仕玉起床。”   厨师笑呵呵地:“我忙着呢。”   转头看见擦桌子的老保姆:“奶奶,你去叫吧,我真叫不动他。”   “我中气不比你们年轻人,更叫不动。”   “赵管家,给个面子……”   她话没说完,赵管家就朝院子中间努嘴。   费黎一早起床,看见一夜大风后到处掉落的枯树枝和吹倒的花枝,便自动去将那些枯枝捡走,花枝扶正。忙忙碌碌干了一个小时,已经清理了半个花园。   小晴凑到他身边帮忙,故意搭讪:“昨晚风好大,你睡得还好吧,有没有被吵醒?”   “还好,我很难被吵醒。”费黎接过小晴手里的树枝,拿去丢在垃圾箱。   小晴跟上:“裴仕玉昨晚肯定没睡好,现在怎么也叫不醒,眼看上学就要迟到了。”   费黎丢完垃圾,拍拍手:“要我去叫他起床吗?”   “好啊,你去叫,他在朋友面前肯定不好意思赖床。”小晴也发现自己松气得太明显,赶紧叮嘱,“那人就是个超级赖床鬼,从小就这样,实在是没招的话,去刘老师那里借口锅拎上去敲。”   费黎笑了一下:“我先试试,实在不行,再用你教的法子。”   “快去吧,他要是再不起就真的要迟到了。他一迟到学校就会给年总打电话,年总就会跑来家里训人。你还没见过年总吧,凶神恶煞第一人,谁都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   “裴仕玉喊‘年叔’的男人?我见过,是很凶。”   小晴赶紧点头:“全靠你了。”   费黎到裴仕玉房门前,先是敲门,喊了几声,而后贴在门上,屋内毫无动静。他下意识抓着门把一拧,发现房门竟然没锁。他便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裴仕玉还沉沉睡着。阳光已经洒了半个屋子,床铺也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他的脸刚好处于另一半的阴影中,毫无知觉。   光影交错间,他光滑白皙的脸、浓密卷翘的眼睫和豆粉色的饱满嘴唇,好一副安静恬然的“睡美人”。   费黎盯着他的脸出了会儿神,指背轻轻从他脸颊蹭过:“裴仕玉,起床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费黎又伸出食指,指腹轻擦过他长而密的睫毛,痒意从指尖开始传递,连喊他声音都莫名变成了柔软的调子:“你上学快迟到了。”   裴仕玉大概也感到了痒,蹙了蹙眉,很不耐烦的样子,转过身去,拉扯被子蒙住头。   还真是喜欢赖床啊。   费黎搓了搓食指,突然伸手,一下将裴仕玉的被子全部揭开:“叫你起床了!”   原本躺着的裴仕玉如同兔子一样从床上瞬间弹坐起来,面对费黎,脑子还懵着,眉毛也拧着,一脸起床气:“干嘛啊?”   “你上学快迟到了。”   一听是这事,裴仕玉顿时没了兴趣,作势又要往床上倒,突然注意到费黎的目光。   他顺着那目光……突然大叫一声,抢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面红耳赤,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进我房间?”   “你没锁门,我就进了。”   “就是没人会擅自进我房间,我才没有锁门的习惯。”裴仕玉摸过床尾的裤子在被子里穿,“没事别掀人被子,多不礼貌。”   费黎理所当然地:“我怎么知道你睡觉不穿衣服。”   “穿不穿衣服你都不能掀被子。”   “叫不醒你,没别的招儿。”   “……好了好了,我起来了,你出去吧,我洗漱完就下楼。”   费黎走到门口,实在是忍不住,撑住门框,突然回头笑道:“发育得挺好嘛,一大早这么精神。”   裴仕玉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回过味来了,知道如果不扳回一城,费黎一准儿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涮他一顿。   他甩开被子,只穿一条睡裤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费黎面前,一手将房门合上,另一只手撑在费黎身侧,将他圈在门后。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眼前是裴仕玉通红的脸和戏谑的眼神,垂目就是他的白玉兰那般颜色的胸膛,再一低头就是撑起的宽松睡裤。费黎被他卡在双臂之间,这个姿势实在不太妙。   眼睛转了一整圈,他还是选择看着费黎的眼:“抱歉,我不该嘲笑你。”   “道歉就够了?”   “别玩了,你真的要迟到了,所有人都在楼下等你呢小少爷。”   “你少来,别想转移话题了事。”裴仕玉视线一垂,勾起嘴角,“你发育得好不好,也给我看一眼。”公平起见,互相看过,以后该不会再拿这种事笑话他。   费黎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只能败下阵去:“真的对不起,是我嘴太欠,别生气了好吗?”说着他举起手,给了自己嘴上不轻不重一嘴巴。   裴仕玉吓了一跳,赶紧拦下:“你干嘛啊?”随后他也兴味索然地收回了堵住费黎的手,“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我先出去了,你也快下楼。”   裴仕玉坐在餐厅吃早餐,奶奶没事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小晴给他整理校服外套和书包。   他吃一口便看一眼窗外,正好看见院子里忙忙碌碌的费黎,便问老保姆:“他在干嘛?”   “小黎一早起来就在整理花园呢,真是勤快,你跟人家学学。”   “干嘛叫他整理,不是有园丁吗?”   “没人叫他,他自己做的,园丁明天才来。”   “他都弄好了,人家明天来没活干,怎么赚钱?真是的,受伤才刚好,谁让他干这些了。”   裴仕玉作势要喊,却被老保姆阻止:“你让他做吧。在一个新环境,没点事做,就这么闲着怪拘束的。”   裴仕玉一点就通,就此作罢。   休了个周末再去学校,总是觉得提不太起劲儿。   以前就觉得这学校无聊透顶,还尚且可以忍受,此时却觉得这无聊简直忍无可忍。裴仕玉整个课间都趴在桌上,偷偷给费黎发信息。而被这无聊的气息沾染,发的信息也都是些很无聊的问题,类似“你在干什么”“上课真无聊”“怎么还不下课”一类的轱辘话。   可能也是嫌他这轱辘话无聊,费黎只回了一句“好好上课”就不再搭理他了。   无聊时刻又想起早上那一幕,裴仕玉后知后觉费黎打自己那巴掌纯粹就是苦肉计。占了他的便宜,却对他用苦肉计,而自己偏还上套就此放过了他。   费黎这人是心眼子真多啊,玩不过他,感觉很讨厌。裴仕玉趴在桌子上,埋头佯装睡觉,耳朵却渐渐发热。   中午他照例和季文泽一起吃午饭。李文泽不客气问道:“你捡的那条流浪狗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学校?”   费黎转院时,裴仕玉找了季文泽帮忙转到了他家医院,所以他跟费黎的种种,季文泽大致都知道。   “他叫费黎。”他懒得纠正季文泽的不当言辞,就算能纠正他的说法,也无法改变他们这种人生来认定人有三六九等的阶级观念。   季文泽玩味地:“我以前一直很好奇,你怎么都没有纨绔喜好。现在看来,你喜好还真不一般,好给人当救世主啊?”   “再说一次,他是我朋友。”   “是朋友那就介绍给你未婚夫认识认识呗。”   “以后有机会再说。”裴仕玉语气严肃,“认识可以,你得把你那优越感收一收,很令人讨厌。”   季文泽翻个白眼:“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优越感作祟。我要不是我爸的儿子,是随便哪个路边的Omega,你早就对我由怜生爱无法自拔了是吧。”   裴仕玉简直气笑了:“你可以跟你爸断绝关系试试。”   “滚你的!”   几句吵完,裴仕玉又不得不跟季文泽商量,毕竟学校里他唯一信得过他。   “你说人18岁应该干什么?”   “当然是恋爱和周游世界。”   裴仕玉有点无语:“18岁不是最应该念书吗?我想让费黎来我们学校念书。”   “那简单啊,只要他十二门功课都在A以上,就能申请我们学校。”   “要是他功课那么好,我还用得着问你?”裴仕玉没有问过费黎的文化知识水平,很怀疑他压根没去学校念过书。   “那么拿到市级别的运动名次也可以申请。”   “市级运动里有拳击比赛吗?”   “有是有,这个就算拿到名次,学校不会收吧,毕竟学校打出的旗号是培养绅士和淑女。”   裴仕玉皱了一阵眉毛:“拳击哪儿不是绅士运动了?”   “你别问我啊。”季文泽若有所思吃了几口饭,“最后就是动用钞能力了。弄个看得过去的家庭背景,再以捐赠的名义给学校捐个千八百万,能拿到特长生资格。特长生嘛,那就看他有什么擅长的。”   “拳击行吗?”   “有完没完?你那朋友活这么多年就会跟人打架吗?”季文泽还不忘嘱咐一句,“特长生不是百分百录取,特长一定要选好,免得最后浪费钱和名额。选好项目跟我说,我可以介绍靠谱的老师。”   “谢谢你!”裴仕玉激动地握住季文泽的手,满眼深情,“文泽,你能再借我这笔钱吗?”   季文泽大受震撼,猛抽出自己的手。   “你竟会对我提出这么令人难堪的请求,难以置信。难怪说要少跟那些低等人交往,连你交上那种朋友也快变成无赖了。”    第41章   裴仕玉放学回来,屋内屋外找了一圈,抓住从他身边经过的小晴:“费黎呢?”   “他没回来呢。”   “去哪儿了还没回来?”裴仕玉有些担心,他该不会回了南城洼,又去过他以前的日子了。   “他去药厂了,早上跟裴总一起走的。”看裴仕玉眉毛皱成一团,小晴解释,“今早你出门后,小黎看见裴总,就问他能不能去药厂干活,裴总就把他带走了。”   原来是去了厂里,倒是不用担心,裴仕玉多少有点不快,嘟哝:“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晴笑话他:“太粘人会招人烦哦。”   裴仕玉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费黎不喜欢被我粘着?”   晚饭时间,费黎和裴荣一块儿回来了。看他身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这一整天在药厂里干了些什么。   想起小晴的话,虽然反驳了她,裴仕玉也没好意思立马就去问东问西。而是等吃过晚饭,费黎回了房间,裴仕玉才跟过去,东拉西扯一阵,才问:“怎么突然跟我妈去药厂了,你在家里很无聊?”   “我想找点事情做。”   “我之前就提议给你在我家药厂找份工作,你那时候可是拒绝了。”   费黎脱了外套挂起来:“那时你才救了我,又给我付医药费又不要我回报的,我就是脸皮厚也该有个限度。”   听他这么说,裴仕玉心里总算舒坦了,却有莫名有点别扭。他低下头去,翻看费黎桌子上的小摆件:“你找我妈妈帮忙就好意思了。”   看裴仕玉那反常的样子,费黎一时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你要是不喜欢我去药厂,我就跟阿姨说不去了。”   “不,我没不喜欢。”裴仕玉解释,“你之前受那么重伤,出院也没多久,该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只是帮忙搬一些纸箱,不累。”   见费黎看他的神情有些疑惑,裴仕玉自己也很疑惑,怎么两人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又想起来找费黎的正经事,他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什么特长?”   “特长?拳击算吗?”   “除此之外呢?”   费黎更疑惑了:“问这个是有事?”   话到嘴边,裴仕玉又打住了。八字还没有一撇,他总不能先给费黎希望,而后要是办不成,又让他失望。   “也没什么,就随便问问。”裴仕玉摆摆手,“你今天挺累了,你赶紧洗洗歇着吧,我不打扰你了。”   费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裴仕玉已经走掉了。看他今天怪怪的,费黎也有点不自在。   花了几天时间,裴仕玉终于研究清楚学校所有特殊招生政策,和捐款特招的具体金额。就结论来看,让费黎被录取并非毫无希望。只是一千二百万,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凭裴仕玉自己办不到。   给裴荣找的麻烦够多了,裴仕玉不想麻烦家里人。他请季文泽帮忙,毕竟这笔钱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季文泽拒绝了他,一方面认为这种事该和家人说,另外如果没有他家人帮忙,即便捐了钱,学校的背景调研,费黎也通不过。   这天放学,裴仕玉让保镖把他送去药厂。他没有先去找费黎,直接去了母亲办公室。   裴荣正忙着,没工夫搭理他,叫他自己去玩:“小黎这会儿应该还在车间,你去让秘书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裴仕玉反搬了凳子坐到母亲办公桌边:“我不找他,我陪你工作。”   裴荣撩了一下眼皮:“说吧,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起来小时候我经常陪你工作,有时还在你桌子上睡着了,很久没有这样陪你了。”   “没事就出去,你在这儿让我分心。”   “真是的,我在你分什么心。”铺垫差不多了,要不就真的要被赶出去,裴仕玉言归正传,“妈,其实我是想让费黎跟我去上学,总不能一直让他在药厂当个车间工人。”   “你是不想让他当工人,还是你在学校无所事事,想让他去陪你?”   裴仕玉:“……”   “这事你跟费黎说好就行,难不成我还会阻止他去上学。”   裴仕玉只好把申请入学资格的方式说了,而后提出请求:“妈,你可以资助我们这笔钱吗?”   “这是你想做的事,钱你自己解决。”   裴仕玉皱了会眉:“我明白你是想锻炼我赚钱的能力和为自己决定负责的责任感。可时不待人,等我赚到这笔钱了,费黎也错过上学的时间了。”他蹲到母亲跟前,“可以先借我这笔钱吗?我后面再慢慢还你,可以加上利息。”   裴荣终于正眼瞧了自个儿子,像瞧个傻子:“你明白什么?我是叫你用自己的钱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爸爸留给你的信托金,十八岁之后就可以自行支配,忘了?”   裴仕玉喜出望外:“这会儿记起了。”   他小时候就知道父亲给他存了一笔信托金。据年俊峰说,那是他父亲在学校时代研发的第一个专利卖的钱。这笔钱存给他,既是父亲给他的成年礼物,也是具有特殊意义的爱。只是太多年过去,又动不了,裴仕玉自个也忘了。   “我问你,费黎背景调研这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裴仕玉胸有成竹地:“年叔和阿姨不是没有孩子,一个上市公司总裁,一个高校教授,全校也找不出几个比这更完美的家庭背景。”   “你敢打你年叔的主意?”裴荣看自个这傻儿子的眼神难免多了两分钦佩。   “年叔在办公室吧?”   没过多一会儿,一层楼都回荡着年俊峰的怒骂。   裴仕玉不甘示弱:“我又不是求你去给费黎当爹,只是一个名义,况且钱也不用你掏,就借下你的户口簿而已……”   跟着听到了烟缸砸地的声音,裴仕玉仍不退让,继续利诱:“年叔,你和阿姨也没个孩子,费黎上了你们的户口簿,他是会感恩的人,以后也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比起你自己生儿子养到十八岁,这怎么不算白捡的好大儿……哎哟……叔你怎么一点听不进人劝……”   半个小时后,裴仕玉心情舒畅地在厂区找到了正在搬纸箱的费黎。   费黎见他倒是不意外,他知道裴仕玉有时候放学会直接来药厂,只是看他盯着自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很奇怪。   “你放学不回家,来厂里干嘛?”   “找我妈商量点事。”   “你找裴总不去她办公室?”   “已经去过了。”他抬起纸箱和费黎一块儿搬,“你什么时候完事,我有事要和你说。”   费黎抢他手里的箱子:“我一会儿还要去送货,没这么快结束。这里不方便的话,就晚上回去再说。”   裴仕玉又把箱子抢回来:“你不是只做搬运么,什么时候开始送货了?”   “上周拿了驾照就开始送货了。”费黎再把箱子拿回来,“你放下,这不是你做的。”   裴仕玉懒得跟他抢一个箱子,反正还有那么多,他另搬起一个:“我帮你,赶紧干完。”   搬完箱子,费黎去开货车,裴仕玉也跟着跳上了副驾驶。见他上了货车,随行的保镖驾着车,跟在他们后面。   两米多高的大货车,费黎灵活地转着方向盘就把车子开出了厂区。等上了公路,费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开这种大货车也开出了一种从容慵懒的姿态。   裴仕玉托着下巴看他,有些失神。他们明明是同龄人,费黎怎么就这么酷,干什么都好像能够游刃有余,透露着一种过分强大而什么都无所谓的淡然。   费黎时不时就从内视镜看裴仕玉一眼,只要不对上他的眼睛,对方就不会知道他这个仰头的动作是在看他。只是那停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未免太久了,久得他耳朵发热,忍不住想要吞咽唾沫。   实在是承受不住,他终于忍不住调侃:“看出花来了没?”   裴仕玉立马收回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看你开车的样子像个中年男人。”   “是吗?”费黎从操作台上摸出一包烟,老成地弹了一根在嘴里,叼在嘴角,“要不喊我一声费叔叔。”   “幼不幼稚,小学生吗?”裴仕玉笑起来,松了口气,算是把自己刚才的失态给不动声色揭过去了。   “到底像中年男人还是小学生?”费黎摘下烟随手扔到操作台,也松了口气。怪异的气氛终于褪去,两人恢复了正常。   “费黎,你想念书吗?”   “念书?”   裴仕玉实在等不及回家,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他便把所有事情都跟费黎说了。关于钱的问题一带而过,但让年俊峰做他监护人这件事,至少还需要他本人同意。   “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年俊峰讨厌我这件事你也知道。”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年叔说好了。”   费黎微微惊讶,片刻后苦笑一声:“还真是难为他。”   “不难为。”裴仕玉搭住费黎肩膀,“你别想太多,年叔不是讨厌你,之前是介意你的背景。现在你也不在南城洼了啊,他更没有理由讨厌你了。况且他是大人,这点道理他该明白。”   费黎大概能够想象年俊峰面对裴仕玉混起来时的无奈了,憋笑点了点头。   “但还需要你会一个特长。除了拳击,你还擅长些什么?”    第42章   裴仕玉想不出费黎还会什么特长。   了解到从捐款到拿到特招名额走完流程大约需要一个月时间,就这一个月给他新发展一项特长够不够?音乐绘画艺术类特长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运动项目比如击剑马术冲浪滑雪会简单一些吗,如果费黎足够天赋异禀的话。   他没想到费黎还真有另一项特长——跑步。   那晚收工回家,在离家还有五公里的地方,费黎下车,让裴仕玉在车里帮他跑步计时。   按费黎要求三十迈的车速,他跟着汽车奔跑,速度竟和车子不相上下。一开始,费黎还能跑得略比这车子快,后面速度有所减缓,但也完全没有落后。   五公里十分钟,他和车子一齐抵达家门。   看着手里的计时器,裴仕玉很惊讶:“你专门练过长跑?”   费黎撑着膝盖喘气:“算是。”   “什么叫算是,你不会是在南城洼经常被仇家追着跑练的吧?”   费黎揩揩额头的汗水,没有搭理他。   “你这算得上专业运动员的速度了。”裴仕玉想起之前有跟费黎探讨过Alpha体育明星的事,看来还真有教练找过他。   跑步虽然普通了点,这也是名副其实的特长。有此加持,费黎的资格测试通过得很是顺利,最后一步便是监护人审查。   既然答应了裴仕玉,那天年俊峰和他妻子都如约到学校进行会谈。年俊峰全程一张严肃脸,没有给他俩一点好脸色,相反他妻子一直和颜悦色,结束后,还拉着费黎聊了好一会儿天。   送走俩人,裴仕玉突然说:“难不成真被我猜中了。阿姨很喜欢你,之前户口的事是阿姨亲自去办的,今天还特意跟你说话。”裴仕玉打量着他,用一种十分欣赏的眼神,并频频点头,“也难怪啊,我要是阿姨,我也乐意。”   “乐意什么?”   “乐意让你当儿子啊。”   费黎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转身就走。   裴仕玉跟上:“你想,年叔和阿姨一直没有小孩,人到中年难道不孤单不寂寞?如果有天他们想让你真的成为家庭的一份子,你会不会同意?”   “裴仕玉,你还真是异想天开。你看年叔看我那眼神,会有这种可能吗?”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就我这些同学的父母,有钱有闲,收养小孩又不稀奇。”   “那也是小孩,谁会收养18岁的成年人。”   “成年人不需要养,还能直接孝敬他们,怎么看都更划算。”裴仕玉坚持认为有这可能,或者说他很希望年叔一家能够收养费黎。这样费黎就能和他那些不好的过去彻底断开,也有了父母,年叔有了继承人,而他家和费黎家就算世交,“其实年叔和阿姨都是喜欢孩子的人,所以一直对我这么好。”   “那他们为什么没孩子?”   “不知道,说起来很奇怪,就算自己生不了,也可以去领养一两个,但两人就是一直没有小孩。我还问过我妈来着,我妈让我少打听大人的事。”裴仕玉无奈摊手。   费黎入学的事按照裴仕玉的计划顺利进行着,只有安排班级他无法插手,好在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费黎会和他在一个班。   裴仕玉有强烈预感,费黎会来他的班级。如果概率是公平的,老天看在他做了这么多的份上,天平也该朝他倾斜一点吧。   但入学通知上,费黎被排到了季文泽的班级。   他十分不快将通知书揉成一团,嚷嚷着好倒霉:“年级只有两个班不满15人,偏偏你被安排到另一个。”   费黎看他这痛心疾首的样子:“怎么了,那个班级很不好吗?”   “那倒不是。”   “跟你的班级离得很远?”   “还行,隔着几间教室。”   费黎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快了。   裴仕玉张嘴欲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是因为费黎不和他一个班,他就这么郁闷,再说出口还真就粘人又矫情。   “没什么,入学前,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是你同班,以后你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的可以第一时间问他。”   甜品店里,季文泽抱着胳膊,快速将费黎打量一遍,目光转回裴仕玉脸上:“他又不是傻子,上个学而已,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用得着你这么兴师动众?”   兴师动众是指非上学时间两人在外边见面,各自带着一队保镖。目前隔壁卡座里,四个壮汉缩手缩脚挤在一张玻璃小桌上,每人捏着一个小勺子挖面前水晶碗里的彩虹冰淇淋,更别说店外还铜墙铁壁似的站着一排。   “不是你一直说想认识一下,趁他到校之前,介绍你们认识啊。”   季文泽心想,他什么时候说想认识这人了?看裴仕玉这自信满满的样子,又让他怀疑自己真说过这话。   他在记忆里还没搜索出什么所以然,裴仕玉便介绍:“他叫费黎,是我好朋友。”   “他是季文泽,恒通实业集团家的小儿子。一句话说就是财大气粗脾气差,但总体还算是个好人。”   闻言费黎笑了笑,和季文泽问了声好。   季文泽一点头,算是回礼。他倒是很习惯裴仕玉对他憋不出什么好话,只是不满地:“你是不是还有点介绍漏了?”   “什么漏了?哦,他还是学校公认最美Omega,追求者众,你最好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免得被他的追求者找麻烦。”   费黎全程保持礼貌微笑,点了点头。   季文泽也对费黎说:“的确如此,你应该和我保持一些距离。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是裴仕玉的未婚夫。既然你们是朋友,这些话先说清楚,免得日后出现什么尴尬的情况。”   费黎拿着小钢勺的手突然一抖,敲在水晶碗上,清脆的一声“咚”。   裴仕玉看他脸色不太对劲,赶紧阻止季文泽说下去:“你自恋也适可而止一些吧。”又劝慰费黎,“他说话一贯这样,你别介意。”   “我这是自恋吗?我说的是事实,不光是跟你这朋友说,我也是在提醒自己。毕竟以后我也要跟他交往,而A和O交往起来太容易出意外了不是吗?”   费黎很快恢复镇定:“是的,季同学说得很对,我也会时刻牢记这一点的。”他放下勺子,“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   费黎离开,季文泽不太愉快:“你这朋友怎么回事,怎么听我是你未婚夫不太高兴似的,那一脸假笑都挂不住了。”   “是这原因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叫你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别这么有优越感,有时候会让人很反感。”   “我怎么让人反感了?我和谁打交道都这样,礼仪老师都没说一句不是,只有你一天到晚指责我行为不端。”   “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根本不是会换位思考的人。”   “我怎么不会换位思考了?我刚才不就是为你考虑,万一你朋友对我有想法,你要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裴仕玉:“……算了,我无话可说。”   季文泽也一肚子气:“也就是我没找到更适合结婚的Alpha,才一天到晚忍气吞声,还要哄你高兴。”说完他撑身而起,扬长而去。   费黎回到店内,发现座位上只有裴仕玉一个人。   “你未婚夫呢?”能够顺场地说出那三个字,费黎也松了口气,往后应该不会再失态了。   “我说了他两句,他不高兴就走了。”   “你说他什么,因为我吗?”   裴仕玉苦恼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有时候太有优越感,不光是对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费黎坐到刚刚季文泽的位置,和裴仕玉面对面:“照你说的,他家那么有钱,他又那么漂亮,还有无数追求者,有优越感也很正常。”   “但这让人相处起来不舒服。”   “他没有必要让别人觉得舒服,只让他自己舒服就够了。”费黎看着裴仕玉,“反而是你这样总为别人考虑的小少爷让人更不理解。”   “你什么意思,不会跟那些人似的一眼就看上了季文泽吧,一直帮他说话?”裴仕玉语气有些急,“别怪我说话难听,若是没有像样的家庭背景,季文泽不会拿正眼瞧你。他不是在找情人,而是找一个能够接下他整个Omega人生的对象。一般人承受不起,而我一点也不想承受这份压力。”   “你放心,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实话实说。”   裴仕玉被他弄得有些迷糊了:“可他那话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高兴。”   “那你刚才……”   “我只是很震惊,没想到你竟有一个未婚夫,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   说起这件事,裴仕玉就烦:“就像我刚才说的,在我身边这种AO从小定下婚约的情形很普遍,毕竟找到一个属性和家庭背景都合适的人不容易,家长这么做,也有他们的考虑。”   他站起来:“这没什么可说的。走吧,去买一些学习用品,然后回家。”    第43章   费黎入学后不久就是一年一次的夏日运动大会。   夏运会是启明市大中小学每年最重要的节日和赛事之一,全市学校都要选拔代表参与,除了夺得奖牌和荣誉,也是一些人运动明星梦的起点。不仅全程有媒体跟踪报道,各大运动俱乐部和教练也会关注,从中选拔潜力选手进行培养。   能够在运动会里崭露头角的Alpha居多,所以哪所学校Alpha越多,夺得奖牌数就越多。Alpha少,学校在夏运会上就处于劣势。   普通学校AO属性的人数占比和AO在总人口的比例差不多,都占两成左右。贵族学校AO就少得可怜了,整个年级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所以费黎刚入校,又正好是体育项目的特招,他别的事情没有,就剩为马上到来的夏运会做准备。   裴仕玉也是他们学校仅有的几个Alpha之一,可他一向拒绝参与这类活动。一是抗拒成为引人注目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训练又累又脏,他不喜欢。所以他选择坐在教室,撑着脑袋,看着操场上在教练指导下训练的费黎。   穿着齐腿根的运动短裤,费黎那两条长腿显得更长了。修长有力而矫健,奔跑如同猎豹,跳跃如同羚羊。拉长距离的完美助跑,然后一个背跃,轻松跳过栏杆,那腰腹的弧线,如同跃出水面的海豚一样灵活优美。   裴仕玉忍不住小声惊呼,在安静的课堂引来老师书本敲头:“裴同学,别走神,认真听课。”   窗外围观的学生比他幸运,他们可以肆意为之欢呼呐喊。   费黎一入校就成为了无聊的校园生活里新鲜的谈资,包括他的家庭背景、个人婚约和感情生活之类,都是热门话题。   在他们学校,光是Alpha就够引人注目,更别说他还是个顶好看的Alpha,如今又在各种运动项目上展示出如此碾压式的强劲有力。   和自己不一样,费黎是少有没被“预定”的Alpha,意味着大家都有机会。婚姻是另一回事,谁又不想和一个英俊健美的Alpha谈一场校园恋爱呢。据和他同一班级的季文泽说,费黎上学第一天就收到了示好。   费黎会被人追求在裴仕玉意料之中,但这么短时间就有人表白,他还是始料未及。回家后他旁敲侧击了两句,见费黎对这话题并无兴趣,他也不好意思问得太多。   费黎的训练场地旁边是他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热身跑圈的人里,季文泽最为瞩目。   阳光下的Omega白得发光,他顶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色号,跑得飞快,超过一个又一个的同学,直冲到队伍最前头,接着和第二名的男生一路较劲,使出吃奶的力气在终点挣到了第一。   裴仕玉对此十分无语,别的季文泽非得争当第一也就算了,这只是一个热身运动。   体育课热身完便解散了,三五成群,有人在运动,有人在玩闹,季文泽做完课堂任务,就一个人坐在人群之外。有结队的男生不怀好意地凑过去,季文泽大概是骂了几句,把人轰走后,换个地方独自呆着。   另一边费黎也中场休息,送水的“粉丝”一窝蜂拥上去,他谁的也没接,拎着自带的水壶去了季文泽旁边坐下休息。他俩初见时那点龃龉,费黎第一天上学就主动去化解了。   那晚季文泽给裴仕玉打电话,说费黎去找他道了歉,所以他也就不计前嫌,大方原谅了费黎。   裴仕玉不解又愤然:“为什么是费黎和你道歉?那天分明是你不对。”   “我只是说了我真实的想法,有什么不对?费黎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甩脸色,他就对?况且他自己也承认是他自尊心过分敏感,才误会我的意思。”   “你明知道他之前的生活境况和我们不同,你就不能照顾一下别人的自尊心?”   “裴仕玉,我不想跟你吵,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跟费黎已经没事了。还有,你也成熟点吧。”说完就挂了他电话。   事后他也问费黎为什么要去找季文泽道歉,他被家里宠坏了是非不分,连费黎也是非不分?   费黎只说:“既然季文泽是你未婚夫,我们应该要相处很久,我不希望他一直对我有成见。”   裴仕玉知道费黎的意思是他夹在好朋友和未婚夫中间为难,但他也并不领情费黎的这种体贴:“我什么时候要你为我委曲求全了?”   “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道个歉而已,这是最简单直接解决问题的方法。”   裴仕玉看费黎的眼神有一点陌生,直言:“我不喜欢你这种游刃有余的圆滑样子。”   费黎低下头:“对不起。”   这三个字堵住了裴仕玉的不满,消解了他那莫名其妙的不快。过后又很后悔,费黎这么做是为了他,而他却高高在上地指责对方市侩圆滑,从这点来说,他和季文泽也没什么区别,他也在利用费黎寄人篱下和对他的百依百顺欺负对方。   吃过午饭,三人坐在树荫下打发这午后的无聊时光。以往只有裴仕玉和季文泽两人,现在费黎加入,变成了三人小团体。   裴仕玉挨着费黎,懒洋洋地靠着对方打瞌睡。树叶空隙里漏下的阳光,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光点,风一吹,光斑也悠悠晃荡着。   季文泽看裴仕玉那惬意的样子直想翻白眼:“以前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粘人,想想你还是我未婚夫,感觉有点恶心了。”   裴仕玉睁开眼,更是将双臂拥在费黎胸前紧紧抱住他,脑袋也搁在他肩上,笑眯眯地:“这个问题好解决啊,你让你爸取消婚约,我不是你未婚夫就不恶心了。”   “还在说这种话,你真的幼稚死了。”   费黎将裴仕玉从自己身上扒开:“我不参与你俩内部矛盾。”   裴仕玉跟块牛皮糖似的伸长胳膊一勾,两人“啪”又黏在了一起:“你也是内部矛盾的一份子,我现在决定,以后我跟季文泽结婚也要把你带上。”   费黎什么都还没说,季文泽不屑道:“费黎是你养的狗吗,你上哪儿都带上?以后等他恋爱结婚,人家伴侣还不烦死你。”   裴仕玉张了张嘴,心头不舒服,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这话,转而说他:“季文泽,你以后还是别帮人说话了,听着全是骂人的。”   季文泽意识到他那话确实不好听,有点难堪:“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委婉点呢,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就是不能张嘴。”   “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   眼见两人又要呛起来了,费黎插言:“非要说的话,要是有个温柔心善的主人,做狗比做人幸福多了。”   裴仕玉站直身体,沉默投向费黎的目光很复杂,莫名心疼起他来,一定是曾经过得很糟糕才会有这种想法。   没想到季文泽赞同道:“你说得对,我都觉得我家Furris的生活比我幸福一百倍。它完全没有任何烦恼,也不思考任何事情,每天都百分之百快乐。”   裴仕玉快要崩溃了:“行吧行吧,你俩乐意就都去当狗吧,我从现在开始不认识你俩。”   季文泽看着他认真地:“如果你是一条狗,也不至于从小到大只有费黎一个朋友。”   “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如果是在来学校之前,费黎听到这话,肯定会特别惊讶。他以为裴仕玉这样温柔善良又有趣的人,一定是人群的中心,有非常多朋友。   虽然这段时间的校园生活让他多少也知道,裴仕玉和季文泽都并不像他们看起来那么欢迎,但从小到大都只交到他一个朋友还是令他很吃惊。   “朋友又不是越多越好,不走心的交往只是浪费时间。”   季文泽对此嗤之以鼻:“我敢说你妈妈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家长把你送到这学校是什么目的,不就是让你多交朋友,多发展有用的关系,为你日后的事业积累人脉。”   费黎很认可季文泽的说法:“你的身份是应该多交朋友的。”   “连你也这么说。没意思,不聊了。”裴仕玉撇开他们走开了。   季文泽总算碰上一个理解他的人,忍不住吐槽:“他就是清高,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学不会成人世界那一套。   “其实还是幼稚,还有就是裴伯母太惯他。真害怕等到结婚那时他都还不能成熟起来,想想都头疼。”   费黎安慰季文泽:“他现在是刻意不成熟,说到底是偷懒,毕竟现在什么都有裴阿姨。但未来总有一天,该他的责任都会落到他肩上,那时候他就不得不成长起来了。   “裴仕玉这么聪明通透,一旦他想做成些什么,他就一定会成功的。你跟他从小到大的感情,更应该相信他。”   季文泽看着费黎,好像突然明白了裴仕玉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南城洼的底层男孩做朋友,并非只是一些纨绔的胡闹和过剩的同情心作祟。   “但愿吧。要是他能像你这么沉稳就好了。”    第44章   “费黎挺帅的。”季文泽说。   裴仕玉诧异:“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真难得。”   就在两人说话间,费黎迈开长腿大跨步子,浑身带风从这一侧的观众席前疾驰而过,引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快门声。   除了场上的运动员,季文泽指给裴仕玉:“你看拿着相机那光头。”   “怎么?”   “椰子运动俱乐部的主理人,我看他整场夏运会都围着费黎转。还有对面那人,”顺着季文泽指示的方向,“跑步协会的明星教练,他也是一直在观察费黎。估计运动会结束,费黎会收到很多邀请。”   “他不会去的。”   “为什么啊?都是很好的机会。况且马上升三年级,单凭他的文化成绩很难选到不错的大学。”   裴仕玉瞥一眼季文泽:“你这么关心他的未来做什么?”   季文泽眉尾一挑:“我发现费黎比你靠谱许多,或许订婚对象可以换一个。”   “无聊。”过了一会儿,裴仕玉又说,“你不适合讲笑话,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以后别讲了。”   “谁说我开玩笑。”   费黎青年组男子百米短跑夺冠,终点迎接他的除了冲线带,还有无数媒体的镜头。   等媒体第一时间采访完,再上去的是他的啦啦队和粉丝团。裴仕玉看费黎不断看向他们的方向,然而就是无法脱身,直到下一个他参加的项目开始,才被裁判过来抓走。   之后的长跑也是冠军,并打破了夏运会青年组的记录。此外,费黎还参加了跳高和撑杆跳,皆收获冠军和季军。   最后一天所有项目结束,领奖时费黎人却不见了。广播响彻整个体育场找人,裴仕玉在观众席接到他电话:“你们还在现场?”   “你在哪里?领奖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我知道,领完要采访,我不想说话。”   “奖牌不要了?”   “学校会让人上去代领。”费黎压低声音,“我被人看见了,先走一步。”   费黎离开,裴仕玉也没了看颁奖的兴趣,匆忙回家才发现,费黎没回去。他从体育馆出来,就直接去了厂里送货,一分钟都没耽搁。   夏运会圆满结束,正如季文泽所料,费黎一时间成了各大体育俱乐部的香饽饽,每日邀约不断。除此之外,想要采访他的媒体也前仆后继。   但无论是俱乐部的邀约,还是媒体的采访,他都一概拒绝。   就连裴仕玉都觉得他放弃这些机会很可惜。对于费黎来说,翻盘人生实现自我价值,这恐怕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它溜走,每日除了来学校就是去药厂打工。   假期之后重返学校,费黎也摇身一变成为校园“名人”。除了之前就喜欢他的“粉丝”,学生会和体育部等各个社团也来邀请他加入。这在贵族学校,对于AO属性的同学来说,是少有的机会,这意味着他得到学校主流团体的认可。   体育馆外,费黎和校足球队队长在聊天。   裴仕玉和季文泽靠近时,正听队长邀请费黎去和他们球队聚餐。   费黎一转眼看见这俩人:“不好意思,我和朋友已经约好了,下次吧。”   “那行,给你的提议好好考虑一下,球队期待你的加入。”队长拍拍他的肩膀。   费黎微笑点头,待那群人离开,他回手就把手里的介绍资料和申请文件塞进路旁的垃圾桶,扭头对二人说:“走吧,今天吃什么?”   季文泽提醒他:“费黎,我们学校算是足球强校,校队很不错,队长也很有实力,你真的一点不考虑?”   “强校不强校的,队长都马上要毕业了,没什么意思。”   季文泽立马否定他:“不是这样。刚找你的队长是启安鲨鱼足球俱乐部的公子,他是在为鲨鱼队甄选种子队员。哪怕他马上要毕业,这些他看上的队员,凭借俱乐部的关系,最后都能去那几所足球联盟大学,毕业后能直接和俱乐部签约。你现在加入球队,基本可以确定未来会有一条不错的职业道路。   “其他社团的情况也基本如此,最热门的学生会,成员大概率会获得商会的支持。”季文泽真诚建议道,“既然不少社团和学生会都抛出橄榄枝,就算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可以先加入积累人脉。”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费黎对季文泽笑笑,“但我最近有些忙,实在是没空。”   “你的忙是指去裴仕玉家的厂里当搬运工?”   费黎仍然面带微笑:“我喜欢这份工作。”   季文泽看了一眼全程不语的裴仕玉:“你是担心裴仕玉不喜欢,才不去和那些人交往?他无论多高傲,都有荣晟给他兜底,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有什么资本学他?”   被冒犯费黎也不恼,反倒是很真诚地对季文泽说:“如果人生一定要去进行一些不喜欢的社交,至少现在还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想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季文泽也没别的可说,只是提醒他:“那你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所有人都能宽容地接受你的拒绝,而孤傲的Alpha会招人所有人讨厌,”季文泽看了一眼裴仕玉,“这不是正好有前车之鉴么。”   裴仕玉少有地没给季文泽呛回去。   夜深人静的时刻,裴仕玉敲开费黎的房门,边琢磨边说:“季文泽说话一向很难听,他才是真正被家里从小到大宠坏了,一开口就叫人喜欢不起来……”   以为他是大半夜来替未婚夫说好话,费黎便说:“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没生气。我是想说,季文泽虽然说话难听,但他很有见识,看问题也比较成熟,他的建议你可以听听。”   “你是说让我加入社团的事?”   裴仕玉靠在他门框上:“你在做那些能够左右人生的重大决定时,其实不必考虑我的看法。我知道我有时很任性……”   费黎看了他一会儿:“进来说。”   裴仕玉进去,他关上门,两人还是站在玄关,气氛却变得亲切而私密。   “我的人生能够有今天都是因为你,我怎么能不考虑你的看法?”   裴仕玉没料到费黎会这么说,惊讶得瞳孔微微放大,脸随即红了。既开心,又紧张。开心他重要到能够影响费黎人生的决定,紧张纠结于生怕这对费黎的将来是一种坏的影响。   正当他羞赧慌张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费黎狡黠一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小少爷还真单纯呐。”   裴仕玉:“……”   “季文泽只考虑到现状,没考虑到我身份的问题。现在社团对我关注是因为不知道年叔只是我的赞助人。如果有天他们发现,我只是个从南城洼来的孤儿,你觉得除了你,谁还会对我有兴趣?”   裴仕玉渐渐瞪圆眼:“……你玩我?”   “本来没这打算,但你刚才忸忸怩怩,我没忍住……呃……”不轻不重的一拳落在费黎肚子上。   裴仕玉负气去拉房门,费黎紧紧按住门把手:“好吧,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道歉?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我纠结得胃疼,生怕耽误了我们费名人大好的人生……”   看咫尺之外的裴仕玉红着脸激愤地说着这些话,费黎心情十分难耐,又后悔自己没能按下那一时冲动玩得太过火,最后折磨的还是他自己。   他实在难以直视裴仕玉,只得低头顶在他肩上,低声讨饶:“你永远不必为我纠结,就算我为你付出一切都是应该。我说真的,裴仕玉,要是没有你,我都谈不上有什么人生。”   听他这话,裴仕玉心头又如同被指尖捻着轻拧似的,酸酸疼疼发着软。但这回他坚决不会再上当了。   “忘了告诉你,季文泽看上你了,想换你当他的未婚夫。”   费黎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漠然地:“不要开这种玩笑。”   看他这副表情,裴仕玉知道他终于扳回一城:“不是我开玩笑,是季文泽夏运会上看见你的‘英姿’有感而发。”   费黎松开门把,转身往房间走。   裴仕玉才不放过这种机会,跟上去继续调侃:“季文泽估计是想让你上门,到时候帮他一起管理家里生意。金钱美人一举两得,这可是戴浩国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你不动心?”   “我要睡觉了,你回你房间。”   “你不想跟我聊聊你的感想?认识季文泽这么久,你对他就没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   “怎么可能,Omega对Alpha天生具有吸引力。你越是逃避,越是证明你心虚?”   费黎确实心虚,逃到床上,扯被单蒙住头,以求逃避。   裴仕玉还不肯放过他,爬到他床上,硬是把被子扯开,手臂撑在他头两侧,居高临下、眼神戏谑:“不管你什么想法我都不会介意,说来听听。”   费黎忍无可忍,抓住裴仕玉的衣领,把他摔到一侧,翻身跨在他身上,胸膛剧烈起伏。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裴仕玉也有点懵,受到惊吓,呼吸也有些急促。   “裴仕玉,别再说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他抿着嘴唇,表情里似乎有一丝真实的痛苦。   这把裴仕玉完全搞懵了,他握住费黎抓在他领口的手:“你怎么了?”   费黎调整呼吸,从他身上起来:“没什么。”   他不相信没什么,但直觉不该继续问下去,只说了晚安,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费黎故意一大早起床先去了药厂,但中午吃饭不得不见面,两人都有点尴尬。   季文泽左看看,右看看:“你俩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怎么。”   季文泽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有个学生会的Beta端着餐盘从他们桌边路过:“哟,校花确实魅力不浅,身边现在常跟两条Alpha了,”说着凑近他,“看不出来你这娇柔的小身板,胃口还真大,两条也吃得下……”    第45章   季文泽冷着一张脸,裴仕玉已经站起来,揪住对方的衣领,怒呵道:“收回你刚才的话,给季文泽道歉。”   对方继续挑衅:“为什么要收回,我说得不对么?一个Omega成天跟两个Alpha厮混,不是放荡是什么?”   “你……”   季文泽拉住裴仕玉的拳头:“别冲动,他们就是通过侮辱我来挑衅你,别上这些喽啰的当,不值得。”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动起手来又成了他的不对,且不说对方人多势众,能否用拳头讨回公道另说,追究起责任又会牵扯家里,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季文泽握着他的手用了点力:“你知道我的,从不为这种事生气,坐下吃饭,别理会。”   裴仕玉咬了咬牙,松开那人的衣领。   眼看他们并不吃这套,来挑衅的人也心慌,更加口不择言随意编造:“看来还是我们裴少大度,被人骂不生气,未婚夫被人睡还是不生气,满头冒绿光也怡然自得……”   他话未落音,突然一只手用力按住他后脑勺,还没反应过来,费黎抢过他手上那一盆滚烫的饭菜兜头淋下,将他那丑恶嘴脸在饭食菜汤里好好洗涮了一遍。   费黎将空盘用力摔在地上,叫他滚。被烫了一脸的挑衅者大叫着睁开眼,拎着拳头过去,还没碰到,就被费黎一拳揍出好几米。   斗殴一触即发。   早就想找裴仕玉和季文泽麻烦的那些人,特别是想狠狠揍裴仕玉一顿让他知难而退的人,终于找到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群起而攻之。   但谁也没料到,新加入他们的费黎不光体育拔尖,还这么能打。   面对这一帮手脚功夫生疏的学生,说他以一敌十也不为过。单凭他一人,就将围上来的人一一掀翻在地,没多一会儿就倒下一大片。   主动挑衅那方见遇着一个硬茬,纷纷有了退却之意,但迫于头上的无形压力,又不敢落荒而逃。他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读懂彼此眼中裴仕玉才是真正的目标,想要绕过费黎,直接去抓裴仕玉。   无奈费黎就像最忠诚的狗一样挡在裴仕玉前面,不给任何人通行的机会。   局势僵持,对方来人越来越多,人数上的碾压,费黎逐渐有点吃力。他观察着形势变化,设法将两人护到出口,叫裴仕玉带季文泽先走。   结果只有季文泽一人跑掉了。   费黎简直拿他没办法:“不是让你也先走?你没看出来,他们的目标是你?”   裴仕玉只说:“季文泽去叫校卫队了。”   费黎看了一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无论如何,你别动手。”   “他们欺人太甚!”   季文泽效率奇高,比起校卫队,他先一个电话把他私人保镖叫了进来。   训练有素的彪形大汉抱着胳膊挡在裴仕玉他们前面,知道对面也都是些二代少爷,承受挑衅者们的攻击并不还手。   跟着校卫队的人过来,将所有涉事学生抓去了保卫处。   随后年级主任屁滚尿流跑过来,问这一帮二世主为什么在食堂打架。大家七嘴八舌,最后又是监控又是证人,好不容易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骂人不对,但费黎主动动手性质更加恶劣,还一口气打伤多个同学,实在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裴仕玉和季文泽都不服年级主任这结论,吵嚷着是对方先侮辱挑衅。   年级主任深知,这帮家伙的父母学校是一个也得罪不起,所以这件事最好都不要闹到各自家长那里,在学校范围内解决就是最好的。   很快副校长带着其他学校领导赶了来,将这打架的双方分开劝慰安抚,该送校医的送校医。   年级主任苦着脸劝裴仕玉闭嘴:“你俩没动手就先别嚷嚷了,别让事情最后变得不可收拾。”   季文泽不客气戳穿主任的伪善:“你作为学校管理者,难道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瞎子都能看出来是他们故意挑衅在先。”   “既然知道是对方故意,你们为什么要上这个套?还真就把人给打伤了。”年级主任看季文泽那不忿的脸也来气,“还没追究你把私人保镖叫进学校的问题。”   “我为了自身安全叫保镖进来有什么错?让我处于这种不安境地的,不是学校管理和安保不够好?”   “你……行行,你们都对,是学校的错。既然不想解决问题,就叫家长过来沟通吧。”   此言一出,季文泽也哑了火。   裴仕玉恢复一些理智:“学校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最好?”   “学校希望尽量大事化小。你俩没动手,就别来捣乱。季文泽你也别追究一开始钱超出言不逊,毕竟他门牙掉了两颗,现在还躺在校医院。”   年级主任目光转向费黎:“就算为朋友出头,你这下手也忒重了,赔偿医药费用是少不了的。另外去给那些挨揍的人道个歉,他们不再追究的话,学校记次过,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费黎刚要点头说好,裴仕玉拉住他:“赔钱记过我们认,道歉不可能,我们没错。”   “你别认死理,裴仕玉。难道你想这件事闹得各自家里都知道?你们的父母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叫来学校很好看吗?”   裴仕玉不惮他用家长威胁:“学校不能因为自己不想承担家长的责难,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学生身上。还是把家长叫来吧,我想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们,至少知道是非曲直。”   年级主任额角的经脉一阵乱跳。   费黎却挣脱裴仕玉的手,平静道:“没关系,我打的人,我可以道歉。”   “费黎,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太冲动,我有责任。”他神色淡然小声对裴仕玉说,“年叔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他,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是的,裴仕玉可以腆着脸让母亲来学校帮他处理问题,费黎的处境却大不相同。而费黎遭此厄运,也是因为帮他出头。   保卫处的会议室里,两队人分立两侧。   费黎跨过中间那道界限,走进“敌营”,在对方戒备惊恐的眼神里,向他刚刚挥拳的每一个人鞠躬致歉。   裴仕玉眼看这一切,咬着牙齿,紧紧攥着拳头,手臂战栗。   季文泽握住他的拳头,默默低下头。   费黎弯了十几次腰,向所有人说完“对不起”,年级主任站出来打圆场:“费黎动手伤人确实不对,但你们挑衅在先也有过错,互相握个手,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费黎主动将手伸向面前那人,对方盯了他两秒,突然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背:“结束?把这么多人打伤,一句对不起就结束?”   “就是,我们只是看他暴揍钱超看不过去,上去劝架,就挨了这顿胖揍,我们有什么错?”   临场“翻供”,年级主任也起急:“同学,你们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学校少在这中间和稀泥。看我脸上的伤,我能不能把他揍成这样,再说句对不起?”   裴仕玉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中间的会议桌上:“你们到底想怎样?”   “哈,裴大少这会儿敢站出来了,刚刚不是一直躲在人家背后。”   “有事把费黎推出来顶包,自己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这会儿假惺惺帮他说话。”   “费黎那么听裴仕玉的话,是不是他养的狗?”   ……   “砰”地一声,展示柜玻璃碎裂的声音盖过这所有纷杂,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费黎又引了过去。   只见他从砸开的展示柜里拿出学校某一届夏运会上夺冠的棒球棒,二话不说拎着棒子朝着自己脑门来了一下。顿时鲜血沿着头顶溪流一样蜿蜒,很快流到他下巴,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在衣衫和地板上。   整个会议室被震得鸦雀无声,他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很快浸透半张。而他平静地走到刚刚说他是裴仕玉的狗那人面前,把棒球棒递给他:“谁觉得道歉不够,可以用它找回来。”   那人吓得往后大退一步。   费黎又递向一旁,都是学生,谁见过这场面,那些人挨着后退。   年级主任率先反应过来:“费,费黎,你疯啦?”他转头大喊,“裴仕玉,快送他去医院!!”   裴仕玉和季文泽一起将他送去校医,一顿检查包扎。   刚把费黎送进病房,季文泽就支持不住了。他脸色煞白地说着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就匆匆离开学校回了家。   单人病房里,只剩费黎和裴仕玉。   费黎坐在床边,头上裹着一圈纱布,受伤的位置从纱布里洇出淡淡血色。他身后是大开的窗户,泄露进来大片午后的阳光,暖风吹得纱帘微动。   裴仕玉一直看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更难以言明心中那种纷杂奇异的感受。   费黎更被他这种目光浸润磋磨,身心都柔软得一塌糊涂,早已经感觉不到头上的伤痛。他喉头发哽,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这样的目光倾诉,说出口来却也只是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裴仕玉眼神一动,落在他胸前的血迹上:“你把校服外套脱下来。”   “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脱下来。”   费黎依言脱下弄脏的外套,裴仕玉也脱自己的,然后让费黎穿上他的衣服。   费了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穿上。   裴仕玉说:“真傻啊。”   “我只是觉得这样解决问题更简单……”   裴仕玉突然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去:“我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让你去斗殴耍狠,以为把你从那种地方拉出来就再也不用受伤……”   “我真没事,Alpha伤好得很快。”   “……”   “裴仕玉,你又哭了?”   他这辈子,第一个为他流泪的竟然是个同龄男孩。在八角笼里,在他意识就快要消失的时候,伴随着他名字的呼喊,几滴泪水落在他脸上,浸进他心里,也在他心底烙出眼泪的形状。   “我没哭。”   “真没有?抬起来我看看。”   裴仕玉抬起脸,他没哭,只是眼尾有点发红。   他原来没哭,费黎准备好的玩笑开不出来了。而裴仕玉准备好应对他玩笑的玩笑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凝望彼此,望着,却又不知为何在靠近,类似是一种自然的力量,就像树叶到时间会飘落,花朵到时间会绽放。   越来越近,鼻息可感,双方都把呼吸放得很轻,像是害怕会惊跑那只脆弱的蝴蝶。   快要碰上时,裴仕玉错开脸,声音在费黎耳边:“你的纱布有些松,我帮你重新绑过。”   “好。”费黎一低头,就听见自己心脏狂跳,像要敲破胸膛奔涌而出,奔向它想去的地方。他生怕裴仕玉听见,连呼吸都刻意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裴仕玉松手:“弄好了。”   “谢谢。”   下一秒,裴仕玉捧起费黎的脸,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纱帘还在随着微风摇摆,时而鼓起,时而瘪下去。窗外的阳光依然热烈明亮,裴仕玉觉得阳光很是刺眼,直让人晕眩,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只是嘴唇紧贴着嘴唇,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裴仕玉松开了费黎。   他再次睁眼,少有地发现费黎脸颊通红,而他自己更是整张脸烫得像是发起了高烧。难以说清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觉得难为情得心脏紧缩,然而缩成一团的心又轻盈得吹口气就能飞起来。简直承受不住,让人想要逃避以求暂时的平静。   费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用一种刀刃一样的直接,挑破他逐渐涨大起飞的气球:“为什么要亲我?”   一时间,裴仕玉的爱恋欢欣四溢流淌,他也问:“为什么不躲开?”    第46章   斗殴事件并没有因为费黎那当头一棒而结束。当时在场的人表示不再追究,早早送去校医没有看到这一幕的钱超,醒来后在病房大闹。   学校依然想通过协商大事化小,这次裴仕玉也和费黎一同去对方病房道歉赔偿。当时钱超看见费黎头戴纱布的样子怔了怔,没再说什么。等他出院,却不顾自己事先挑衅的事实,竟扬言要报警。   学校调解不成,事情变得有些难办。   裴仕玉无所畏惧:“别担心,大不了打官司。正好我也咽不下这口气,我相信法律和陪审团也不会站在主动挑事的人那边。”   费黎已经后悔他的冲动。裴仕玉被人那样羞辱,他实在是难以咽下那口气,也想过只是打个架而已,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打了多少架,以为能把这后果独自抗下来。却没想到这里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掉两颗门牙而已,竟会引来这么多麻烦。   他沉默一阵:“我再去找钱超聊聊。”要是实在说不通,他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一直没说话的季文泽突然说:“你不用去,这件事本身也不是针对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交给我吧。”   “冲着你的?”费黎不明所以,“我看是那些家伙是冲裴仕玉去的。”   “冲裴仕玉也是冲我,反正你别管了,我去解决。”   费黎打量季文泽,对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否解决这问题有所怀疑。他还要再说点什么,裴仕玉轻轻踢了一下他。   “今天的肉丸很好吃,张嘴—啊——”   看裴仕玉兜到他嘴边要喂给他的肉丸子,费黎撇开眼:“你吃吧,我自己来。”   “你受伤了,我喂你吃。”   对面的季文泽简直没眼看,忍不住提醒:“费黎伤的是头,不是手。”   “总之是受伤了,就要多吃肉补一补,张嘴,乖!”   在食堂这种公共场合,费黎如芒在背,他们刚刚才干了一场轰动全校的架,知道越是僵持得久恐怕会引来越多好奇的目光,只得张开嘴。   见他真吃了,裴仕玉心花怒放,赶紧又盛了一碗汤,端着勺子喂过去:“喝点汤,别噎着。”   正对他俩的季文泽眉头紧蹙:“你俩是在玩什么恶心的游戏,还是裴仕玉你脑子坏了?”   费黎忙不迭连汤带勺接过去:“我自己喝。”   裴仕玉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瞧着费黎,对季文泽说:“小黎受伤说到底都是你,我要好好弥补他。”   “受伤因为我,你要去补偿,什么逻辑?我看你脑子是真坏掉了。”   裴仕玉不反驳,也不否认,一副哪怕天塌下来,今天也一样快乐的模样。   季文泽看来看去,欲言又止,好在自从费黎出现,裴仕玉各种格调低下的样子他也快习惯了。   只有费黎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波涛起伏,一刻都无法平静。   他怀揣着一个甜蜜的秘密,却也知道那是毒药。裴仕玉尚不成熟,心性不定,一个吻而已,可能是好奇,可能是一时兴起,就算真的春心萌动,谁又知道这种转瞬即逝的情愫会持续多久,况且他还有个两小无猜的未婚夫。   费黎被这纯真的热情引诱,忍不住配合着尝一口,只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沉沦。   他下意识瞥了裴仕玉一眼,发现他还在那么看着他,手一抖差点把碗里的汤给洒出来,于是赶紧把汤喝完,放下碗筷:“我吃好了,要先去趟校医,你们慢慢吃吧。”   “我陪你去。”   “不用。”   “好吧,那一会儿见。”   下午回家路上,费黎跟裴仕玉说,钱超已经提出跟他和解了,但他有些不明所以:“季文泽怎么做到的,难不成那个钱超也是他的追求者?”   “钱超怎么看季文泽难说,但指使钱超的人的确一直想把季文泽搞到手。”   “还有背后指使?”   “学生会的主席戴浩国。他父亲戴义中是现任南都分会的副主席,是下届商会主席的热门候选人,他在学校校长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偏偏咱们季同学不吃他这套。”   费黎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就是你说没事离季文泽远点,免得招人恨的原因。”   “是啊,来自亲身经历的忠告。所以知道了吗,想在学校立足最好离我跟季文泽远点。”   “好,以后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什么二人世界?我纯粹是季文泽的护盾和挡箭牌。”   费黎扭头看向车窗外,淡淡说道:“这就是你们订婚的初衷吧,彼此锁定也是一种对彼此的保护,毕竟Alpha和Omega的属性容易引起麻烦。”   “是这样。”   看不出费黎什么情绪,莫名地裴仕玉觉得他该解释一句。   他将手掌轻轻压在身旁费黎的手指上:“我觉得我以后不会和季文泽结婚,等他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他就会和我解除婚约。”   “他喜欢的人不就是你吗?”费黎回头。   “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你凭什么说别人不懂?”费黎反驳道,并把手指从裴仕玉手掌下抽出来。   裴仕玉抓紧,不让他溜掉:“他就是不懂啊。”   “嗯嗯,你什么都懂。”   “我就是懂啊。”裴仕玉双眼直直盯着费黎,嘴角带笑,但紧紧和他十指相交的手背却用力到鼓起青筋。   费黎快被裴仕玉这灼热的目光刺伤,他简直有些承受不住,另一只手去抠裴仕玉紧握的手指:“你松手,我头痒,要挠一下。”   “嗯?头痒啊,要挠哪里,我帮你。”   “不用。”   “让我来,你看不见会碰到伤口。”   “已经结痂了,我今晚回去洗个头就好了。”   “医生说还不能洗头。”   “我会小心一点,再不洗痒得要挠破了。”   “小心也不行,洗头感染了怎么办?”裴仕玉眼睛一亮,“我帮你洗,你就仰躺在浴缸里,也不会把伤口弄湿。”   回到家,裴仕玉兴致盎然,非要帮他洗头。的确是头痒难受,费黎只好躺进浴缸,按他说的,将脑袋仰在浴缸沿上。   热水浇在头顶,手指轻轻插进他的头皮,费黎暗自打了个激灵。   “水凉了?”   “有点凉。”费黎喉头滚动,没话找话,“你以前就给别人洗过头?”   “当然没有,你是第一个。”   不知道裴仕玉是天生羞耻感轻,能够毫无障碍说出这种话,还是费黎总想得太多,总是给他每句话赋予深意。他努力想把这种错觉矫正:“那你会洗吗,我不想做小白鼠。”   “这很简单,是个人都会吧。”   指尖不轻不重地揉搓头皮,裴仕玉问他:“哪些地方痒,我帮你挠挠。”   “不用了,洗了就好了。”   裴仕玉小心避开伤口的位置,很耐心地将每一处头皮细细揉洗。这种亲密接触,这种如水的温柔和好意,又让费黎想起那天的吻。   已经过了好些天,他总是不断想起,不断回忆,像一只不间断去抚摸的手,将那个片段打磨至光滑细腻。每每想起,都胸口激荡,又不可思议。   只是过后都没有谈论过这件事,裴仕玉没有提起,费黎自然也不会提,好像一切都没改变,他们又回到了日常生活里,而那个吻,泡在阳光里,更像是午后睡得茫然的幻梦。   裴仕玉的手指揉搓到后脑勺,那带着泡沫的滑腻触感顺着脖子滑到他后脖根。陷入幻想的费黎身体一缩,顿时坐了起来。   身后裴仕玉也被他吓一跳,举起双手,有点无所适从:“怎么,弄疼了?”   “不是,揉得很痒。”   “会吗?我去洗头,别人都这样帮我按摩,很舒服。”   费黎没有多说什么,弓着腿躺回去:“冲水吧,洗很久了。”   裴仕玉再次细致地帮他冲掉泡沫,干燥柔软的毛巾先是擦脸,然后是头发。   费黎抓着毛巾:“我自己来,今天谢了。”   裴仕玉挪开他的手:“小黎,你不讨厌我吧?”   费黎有点茫然,气氛也变得奇怪,他照例开了个玩笑:“洗头手法这么娴熟,下回还点你。”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裴仕玉勾起嘴角露了个笑,用毛巾蒙住费黎的眼睛。   在亲吻这件事上,不讨厌的意思就是允许吧。   裴仕玉手心握住费黎的下巴,将他头拉得更后仰一些,把那个从看见费黎闭眼开始,就一直肖想的吻,印在他嘴唇上。   费黎的嘴唇薄且凉,但很柔软,上次他已经尝过了。再尝一次,味道还是一样,那种胸膛鼓噪,大脑晕眩的感觉也一样。   他久久地贴着他,想要将那冰凉温热,将那柔软吞下,胸膛仿佛有万匹野马崩腾,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喷涌而出,然而紧贴的嘴唇仍然只是贴在一起。   费黎没有动,裴仕玉不太敢,虽然用一种狡诈的方式得到了他自以为的允许,可他并不敢做得太多,担心万一让对方讨厌,可他又不甘做得太少,那不仅无法抚慰躁动的心,还会引得它更加焦躁绝望,像一只上吊的猫在胸口抓挠。   他积攒一生的勇气,也只够让那只快要吊死的猫伸出舌尖,在那已经暖热的唇上轻抚一下。而那扇紧闭的门因这轻轻一扣,便为他轻启。于是他越过唇,越过齿,和里面最深的渴望痴缠在一起。   裴仕玉一直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费黎,他们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让对方的内心似乎深不见底。但此时他的呼吸全是对方的味道,他握在费黎脖子的手掌感受到他滑动吞咽的喉咙,而费黎反手压着他的后脑勺,紧紧抓着他的头发,给与他真实有力的回应。   他们如此深入地触碰着彼此,这一刻,裴仕玉觉得他了解了他。   似有如无的敲门声响,裴仕玉没有在意,直到费黎猛推开他,惊惶坐起:“你妈妈在叫你。”   裴仕玉还迷蒙着:“有吗?”   费黎扯过毛巾,对着裴仕玉嘴唇狠擦几下:“有,快出去。”   这时裴仕玉也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匆匆出去了。   “妈。”   裴荣转身:“你怎么还在小黎房间?”   “他脑袋受伤还没好,我帮他洗个头。”没敢告诉家里是费黎自己打的,只说摔了一跤。对这种事,裴荣一向不会深究。   “你脸怎么这么红?”   “哦,浴室的水汽蒸的。”裴仕玉抓抓头发,“妈,你找我有事?”   “嗯,来我书房说。”   裴荣关上书房门:“你跟小黎这些日子处得还不错吧?”   “当然。”裴仕玉心头打鼓,很是心虚,难不成他那点心事被母亲发现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母亲,应该不会这么敏锐吧。   裴荣咽了咽唾沫,好像下定某种决心:“小玉,你想不想要个哥哥?”   “?”裴仕玉完全摸不到头脑,“我怎么可能有哥哥,理论上来说,我最多只能有个弟弟。”   “你别瞎琢磨。我是说收费黎为养子,问问你的看法。你当这么多年独生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合得来的,不想在朋友的基础上更亲近一些?”   “……”   “我看小黎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人丁少,你都没有什么同辈帮衬。你跟小黎兄弟相称,也能互相照应……”   裴荣话没说完,裴仕玉突然大声道:“不要!妈,你在想什么,我才不要跟费黎当什么兄弟!”   他的确想跟费黎更亲近,到这关系怎么都不能是兄弟。   见母亲还要开口,裴仕玉赶紧阻止:“我不会同意的,费黎也不会同意,你不要再说了。”    第47章   “裴先生,我这边找人挖到一些黎光的黑料,打官司的时候放出来,在舆论上对我们会有利。”孙正义打来电话,“这段时间,您那边有什么进展?”   那日老保姆的话对Jade的确是巨大的冲击,他尚记得那种天旋地转,一瞬间仿佛置身某个虚拟世界的虚幻感。   老太太惊讶于他对此的毫不知情,更为自己说漏嘴而慌乱。直到Jade冷静一些,再问她是如何得知费黎曾是母亲的情人,难不成是母亲亲口告诉她的。   老保姆闪烁其词好一阵,被追问得躲不过去,才说了实话。   这种事裴荣怎么好意思亲口说出来,是她年纪大了失眠,总是半夜醒来睡不着就起床干活儿。每晚那个时间,她都能看见费黎偷偷从裴荣的房间出来,再回自己房间。   最后那半年,裴荣身体几乎全部垮掉了,费黎退学在家,裴仕玉要备考分身乏力,都是他在照顾她。不论是抱着她上楼下楼,还是给她打针输液,全靠费黎一人亲力亲为。   Jade反驳,半夜去母亲的房间也不一定就是情人关系,而照顾母亲也是费黎作为养子身份应该做的。这些都不算是确凿的证据,当中肯定存在某种误会。   老保姆还是那话,不光是她这么觉得,家里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小晴问过她很多次,裴总和这费黎到底怎么回事。连当厨子的刘老师都说裴总和费黎比和裴仕玉这亲儿子还亲。   当然,那时候大家也只是怀疑,直到遗嘱公布,所有人才相信裴荣和费黎之间真有那么一回事。   “如果不是这样,小荣怎么会把所有财产都留给费黎?”老保姆长叹一口气,“人生病是很脆弱的,面对死亡也充满恐惧,这也不能怪小荣,是费黎那个时候做那种事实在不光彩。不说别的,他头一个对不起你。”   “那时候你们都知道,但谁都没告诉我。”   老保姆黯然垂下头。   其实Jade也明白,那时候他少不经事,其他人也只是想保护他。   孙正义听完Jade的新发现,兴奋而充满激情地:“裴先生,您听我说,这是一项重大进展。若是能够坐实这件事,我们打赢官司就很有希望。”   “坐实,怎么坐实?我不信费黎会亲口承认。”虽然老保姆那话有理有据,看似一切都说得通,Jade仍不确信。   “不用费黎承认,我们有证人啊。过去的保姆、厨师、司机……只要他们统一口径,就能让陪审团买账。”   “那边是我母亲的亲笔遗嘱,这边只是一个传闻,我实在看不出来我们打赢官司的优势在哪里。”   孙正义耐心解释道:“只要费黎和您母亲能够真的被认定为情人关系,那份遗嘱的合法性便存疑。   “法院的最终判决除了案件本身,还要注意社会影响。首先,费黎和您母亲那是不法关系,费黎从这种关系里获取巨大利益并不会得到社会道德的认可。再则,那是您母亲处于病重之际,费黎的这种接近更显得别有用心。   “我们朴素的价值观里,并不希望这种狼子野心的家伙成为最后赢家。您一定能争取到陪审团的支持和同情,有了这个基础,打赢官司至少有一半的希望。   “怎么样?我现在就重写案情陈述提交法院?”   尽管孙正义那样说,Jade仍很迟疑。   如果真要拿这情人关系做文章,不光是费黎,连他已经去世的母亲也会被拉出来公之于众,承受舆论的鞭笞。   另一方面,这件事逻辑虽通,也完全能够解释那份诡异的遗嘱,Jade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之后他去找了以前在他家里工作的人,从众人口中得到和老保姆差不多的版本,大家都说一开始没想到,但仔细一想又合情合理。哪个富豪最后不是找了个年轻好看的情人,何况他母亲已经寡居多年,加上重病缠身,最后的时日由着自己放纵一回更是理所应当。   这放在所有人身上都合理,但Jade翻来覆去地想,还是觉得放在母亲和费黎身上实在太违和。   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不是,但他还是坚信母亲不是那样的人,费黎虚伪狡诈,但也不至于勾引他母亲,况且那个时候他们顶着义兄弟的名义不敢说破,实质上已经是恋人。   至于费黎半夜去母亲的房间,除了那些苟且之事,也有可能是做别的,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自己知道、只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秘密,又是什么样的秘密,可以让母亲瞒着自己直到去世,又让母亲立下那样匪夷所思的遗嘱,那个秘密会和自己相关吗?   Jade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仍然在怀疑,真有那样的秘密吗,还是一切只是自己不能接受现实的想象?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秘密,Jade希望能将它找出来。   如果没有,一切只因费黎为了财产去当了弥留之际母亲的情人,那么Jade也想听他亲口承认。   然后,弄死他。   费黎把他带回老别墅后,就没再来过Stella。   Jade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费黎推说很忙,待他事情忙完就会过来。Jade不信,他以前也忙,但并没有耽误他应酬过后喝得半醉也要来Stella里坐坐。   他不知道费黎刻意躲他是因为什么,只知道若是见不到这个人,就更没办法挖出他身上的秘密。   Jade再次去了黎光大厦。   他照例往前台上一靠,勾下脸上的墨镜,对前台小姐眨眼:“妹妹,还记得我吗?”   一直面带微笑的女孩嘴张半圆,有些惊讶:“你是Jade。你又来找我们费总?”   “是啊,他今天在公司?”   “他在。我看他的专用电梯今天有在运行。”   “他的专用电梯是哪台?我没有预约,坐在楼下等他总可以。”   女孩从柜台后出来:“不用啊,你可以直接去楼上找他。上次你来之后过了几天,费总找我说过了,特意说明你不用预约。”   Jade挑了挑眉:“是么。真是幸好你还记得我。”   “你跟个大明星似的,在我们楼里看见你这样的人可不多。”   镜子一样的电梯门照出Jade那一身皮夹克加墨镜的休闲装扮,和一头微卷的半长头发。在一群穿着合身或者不合身的灰蓝西服的白领中间,的确很扎眼,更别说他鹤立鸡群的身高。   电梯下来,前台小姐请他进去:“费总说密码你知道。”   “密码,什么密码?”他话还没问完,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旁边只有一个楼层按钮,他按下楼层,出现了让他输入密码的选项。   费黎从来没有告诉他这台电梯的密码,却说他知道,是让他猜的意思?   他的生日?   自己的生日?   某个特殊的日期?   鬼使神差地,Jade输入0034,电梯缓缓上升。   他皱眉轻啧,这可真是令人讨厌的默契。   电梯到了,下来眼前便是一扇玻璃门。感应到有人,玻璃门自动开启,Jade走了进去。路过一个宽大的厅,眼前又有一扇门。他推开门,费黎就坐在里面,侧对他。   “年叔,你不是说今天不太舒服……裴仕玉?”   费黎很久没有直接叫他名字,看来对他出现在这里实在感到很惊讶。   Jade走过去:“嗯,错了哦费总,不是裴仕玉,是您重金包的公关Jade。”说着拂开办公桌的一角,坐在费黎面前。   费黎已经恢复镇定:“你怎么来了这里?”   “费总特意叮嘱前台放我直接见你,不就是为我会来这里准备的?”   “我没想到你会再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Jade揪过费黎的领带,在手掌上缠了两圈。随着领带变短,费黎也不断靠近,“你买断我的时间,又不来找我,这实在让人很寂寞。”他靠近费黎耳边,“既然学着别人做金主,就要努力做个合格的金主啊。”   费黎目前还搞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却还是解释:“最近很忙,是我的疏忽。”   Jade放开他的领带,两眼一弯:“我知道,所以我特意来陪您工作。”   这时响起敲门声:“费总,您要的资料找齐了。”   员工来得很是时候,Jade好奇费黎要怎么处理眼前这情况,只见他面不改色叫人进来。   既然他无所谓,Jade就更无所谓了。不顾助理那一脸复杂表情,他笑着对人打了个招呼:“你是费总的二号助理,我记得你的声音。我是Jade,之前给你打了很多通骚扰电话,虽然那是迫不得已,但还是抱歉,对不起哦。”   看助理那已经宕机的脸色,再一想到曾经那个裴仕玉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费黎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儿。   他对助理说:“资料放下,你先出去吧。”   助理赶紧放下文件,落荒而逃。    第48章   费黎处理助理送来的资料,对Jade说:“有些紧急事务不得不立马处理。要不你去里面的休息室,我叫人送些吃的过来?”   Jade把屁股从费黎的桌子上移开,四处打量:“有多的椅子吗?我陪你工作。”   费黎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你打什么主意,直说吧。”   “你从不告诉我你的主意,却要求我直说,”Jade笑,“费总以己度人。我什么主意都没有,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来看看你。”   看费黎显然不信,Jade又说:“前段时间回别墅小住了几天,勾起很多回忆。可能那些回忆于你来说是为达目的的忍辱负重,但对我来说,的确是值得珍藏的一段人生经历。”   费黎唇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回头拿起电话,让助理送来一张椅子。   陪人工作这事,Jade做起来轻车熟路。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玩了会儿手机,又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和费黎闲聊:“黎光上季度的财务报表这么难看?这盈利率还不及Stella。”   “没有几家集团企业的盈利率能高过Stella。”   “不是吧。刚刚才看见万磁集团公布的财报,这不比Stella高。”Jade找出他刚在手机上看到的新闻,“万申那么大丑闻对他家集团都没有造成实质上的负面影响,上哪儿说理去。”   可能心里有鬼,费黎没接万申的茬,只说:“这种利润率只有做AO抑制产品的企业能够做到。”   “是啊,以小众产品研发投入为由,让产品拥有超高溢价。企业获取巨大利益,商会拿到巨额税收,多数群体就是这么压榨少数群体的。”Jade眼神玩味,“费总明明是少数群体,却干着压榨自己人的事呢。” ”Jade故作无知:“所以你和何承厚做交易,让他给你抑制剂的生产许可?你不是说你想选主席么,你帮何承厚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选商会主席是为了能够拿到生产许可,选不上何承厚也算一条退路。”   “是是是,费总心思缜密,想得周到。”Jade心里却想,又在胡说八道,嘴里没句实话。要不是那晚在别墅无意听到他那个神秘电话,还真就信了他这番鬼话。   手机也玩腻了,材料也翻完了,Jade无事可干,像过去那样,撑着下巴一直看费黎。   这些年费黎是真的成熟稳重了。   他18岁也稳,但那种稳浮在表面,相当刻意。相处久了,很容易从他泛红的耳廓和玩笑里读出来。特别是被自己这么看着,稍微看得久一些,他就先受不了,非要做点什么来打破那层氛围。   现在却不,不论Jade怎么看他,用什么温柔缱绻的眼神,他也面不改色。不知道是经历多了,内心变得粗粝愚钝,还是更会掩饰自己。   只是Jade很怀疑,当年那些脸红心跳真的是装的吗?对18岁的费黎来说,演技未免太好了点。   如果那时的感情是真的,现在的好感也是真的,他中间为何做出和这情感背道而驰的事情来?而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察觉到事情的蹊跷。   想来当时的确是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在屡战屡败的官司里,更将这种狂热的情绪加剧,让他根本无法理智地看待这一切,更不敢细细回想他们的一切,生怕去触碰背叛的伤痛。   这些年愤怒和仇恨被时间化解掉一部分,但他对整件事仍是偏执和回避的态度。偏执地想要打赢官司去纠正这一切,回避和费黎产生一点关系。   要不是老保姆告诉他的事过分离谱,离谱到完全摧毁了他内心的秩序,令他不得不去重新审视母亲和费黎,他还是会秉持着过去的态度,并不能注意到那些细微之处的矛盾感。   如果费黎和母亲真的有什么秘密,他们真的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一切并非以伤害自己为前提,那么自己又该如何看待眼前这个男人呢?   他的侧脸的轮廓比起小时候更硬朗了,被卢谦良打歪的鼻子的确修得很正,Jade怀疑他说找整容医生调整鼻尖形状是个玩笑,但他的确有个完美的鼻子。领带束缚的脖颈,填满马甲的胸肌,还有天台的大风也无法吹乱的头发,应该算是大家说的禁欲系。   禁欲系的黎光集团的费总,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Jade打了个呵欠,渐渐趴在桌边,有了困意。   一觉醒来,房间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Jade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回到上学的时候,在课堂上昏昏欲睡,一觉醒来日头偏西,快要放学。   “醒了?”   “嗯。”Jade注意到他身后披的薄毯,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见他醒来,费黎起身开了灯:“一会儿助理会送晚餐过来,你吃了再回去。”说着他取过衣架上的风衣。   Jade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比刚才那身更正式。   “你要出去?”   “嗯,有个晚宴。”   “一个人参加晚宴多无趣,现成的男伴儿。”Jade也站起来,按着自己胸膛“毛遂自荐”。   费黎打量他。   在费黎说出拒绝的话之前,Jade将胳膊搭在他肩上:“我知道你肯定不止备一套正装,”他伸手在费黎胸膛囫囵摸了一遍,“我俩体型差不太多,你的衣服我也能穿。”   费黎垂目看着那些在自己胸膛轻佻游走的手指,眉头微蹙:“不是衣服的原因,今天的场合你不适合。”说着他挪开Jade的手臂。   “你前不久都把我带进南都商会了,有什么场合是我不适合的?”   “今天这不一样。”费黎穿上风衣外套,“明晚我再去Stella找你。”   “如果我非要今晚跟你待在一起?”   费黎脚步一顿,在犹豫,在揣测,也在掂量。   Jade一反常态,突然跑来黎光找他,还是这种态度,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费黎左思右想都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好药。   片刻后,他退回来,抽了个纸条给Jade写了个地址。   “我今晚去这里睡觉,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过去等我。”   “所以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跟你去晚宴?”   “说了不适合带你。”   “是要去见你背后那位真正的老板,还是商量接下来怎么料理何承厚?”看见费黎那突然变得沉重的表情,Jade“噗嗤”一笑,“我随口一说,不用这样如临大敌。”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Jade突然揽住费黎的腰往前一拉,两人胸膛抵着胸膛,他凑到他耳边,“就算我知道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也不会对你不利。”   他松开费黎:“去吧,注意安全。”说着他在那留有地址的纸条上轻轻一吻,再印到费黎唇上,“晚上我在房间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看费黎僵着后背走出他的办公室,Jade轻声嗤笑。如果费黎对他仍留有旧情,那么打感情牌不就是靠近他找出一切真相最便捷的方法。况且,这也是现在他最擅长的方式。   Jade跟着地址找过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间他没去过的Clight酒店。   从车库的专用电梯直上顶层的总统套房,输入密码便进入房间,这个过程一个人也没碰上。   这间套房也是完全崭新的酒店房间,毫无居住的痕迹,没有私人衣物、物品,所需所用全是酒店标配。当然了,这种高级酒店的配置相当豪华。但Jade还是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会喜欢辗转居住在毫无生活气息的房间里。   他用房间的投影看了一部经典的电影,又玩了几局游戏,拆开每包有机零食尝了尝,没有一种好吃,又去按摩浴缸泡了澡。时间到了十二点,费黎还不见人影,裴仕玉从酒柜里挑了一瓶最贵的香槟,只喝了半瓶就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觉得房间的酒味儿加重了,半梦半醒间,睁开一点眼缝。跟着吓了一大跳,因为床边正坐着一个黑影。   他懵在被子里冒了一身冷汗,才察觉这一动不动的黑影不是别的什么,就是费黎。   他摁开了床头的暖灯,看费黎佝偻着脖颈,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试探地喊了一声,费黎缓缓抬起脸。   他脸上是醉酒的酡红,眼睛半阖,但的确是醒着。   “怎么坐在这里?”   费黎这才睁开眼,站了起来:“弄醒你了,抱歉。你睡吧,我也去睡了。”说着他要去另一间卧室。   Jade拉住他的手腕:“你喝了不少啊,别折腾了,在这儿睡吧。”    第49章   费黎和衣躺下,Jade穿着酒店浴袍,他俩一左一右睡在总套的豪华大床上。   眼见费黎斜着眼,不断往自己领口里瞥,Jade干脆翻了个身,撑着头侧躺面对他,将浴袍腰带的一端递过去:“费总要是想看,不如多看点?”   在费黎回来之前Jade检查过了,这房间里没有转换剂。两个Alpha,根本不会有什么擦枪走火的意外。   费黎没有将那腰带扯开,而是转过头醉眼朦胧地打量他,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我就说哪里不一样,你的纹身没了……”   Jade也扯开衣领往胸膛看去:“哦,应该是刚刚泡澡泡掉了。”   “那是画上去的?”   “是啊,那么大面积,真纹上去多疼。”   费黎手臂横过眼睛,发出嘶嘶笑声:“你真是……”   。   Jade不知道费黎在笑什么,但他刻意挑起希望对方进套的暧昧氛围彻底消失了。   费黎一直笑,现在难得看他这种失态的样子,Jade却突然被这熟悉的场景击中,仿佛刹那回到过去的时光。费黎应该是真的有些醉了,才会如此放松,或许今晚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Jade手臂横过他的胸膛,将人揽住,推心置腹地:“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一起睡了。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了我们小时候。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费黎咽了咽唾沫,今晚的确是被南都商会那帮人灌了太多酒,醉得太狠了。醉得他明知Jade不怀好意,也很难再筑起那层防备。   “我远没到会忘事的年纪。”   Jade再侧身面对他:“你会不会偶尔想起那些事?”   费黎没说话。   Jade说:“我以前从来不想,因为不敢。但现在想起来,那还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之一。   “有时还会忍不住埋怨我妈妈,既然要让我的人生经历这种挫折,又为什么要把我保护得那样好。不过她的判断还是准确的,我的确难堪重任。”说着他突然蜷缩起来,像是懊恼和痛苦,“我才知道她连病痛的折磨都只在你面前表露,不愿让我看见,在她眼里,她的儿子就那样脆弱无用……”   费黎咽了咽唾沫,伸手抚摸Jade的头发:“并不是这样……”   Jade从那真假参半的沮丧里抬起脸:“那是怎样?”   费黎闭了嘴,也抽回手。   Jade看见费黎无奈的沉默。就是这种他熟悉的隐忍和沉默,把现在和过去的费黎重叠,让Jade那些本已遗忘的情绪泛起涟漪。   他用力握住费黎的手,拉到自己胸口,贴着费黎的掌心,迫不及待质问:“有传言你是我母亲的情人,你告诉我这是真是假。”   跳动的心像是一簇炽热的火苗,烫了一下费黎的掌心,他将手收回来,垂下眼睫,脸上恢复那层波澜不惊的平淡:“我和你母亲是清白的。”   “我可以相信你吗?”   费黎无言。   虽然空口无凭,Jade实在是松了很大一口气。于是他更是急切地想要求证,想要从费黎口中问出更多:“有人说你每晚都会去她房间呆到深夜。为什么?”   费黎紧闭嘴唇,无话可说的样子。   Jade爬起来,匍匐在他上方,捏着他的下颌:“所以你去她房间里做什么?你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你和她是清白的,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费黎将脸撇向一侧:“别再问了。”   又是这样,所有问题汇集到费黎这里,最后都只剩下他的沉默不语,和叫他不要再问。可是他怎么能不问?他花了这么多年追寻一个答案,一条解开心中死结的线索,一把打开困住他的过去的钥匙,他怎么能放弃然后满不在乎地活下去?   掺杂着痛苦的疑惑不断胀大,像是煮开的水一样沸腾。原本只是亦真亦假的表演,却逐渐掺杂了他真实的愤怒。一旦想起他曾经那样爱过费黎,并且那些早已化作灰烬的爱意似乎仍然残留余温,Jade就更加愤恨、更加怒不可遏。   “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痛苦。我想不通,我最敬爱的母亲,和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我想不通,我求你告诉我行不行?”那只握在下颌的手不断下移,捏紧了费黎的喉咙。   因虎口收紧,呼吸不畅,费黎脸上醉酒的酡色变成酱紫。他痛苦地闭着眼,无力的手臂伸出去,并非要扯开喉咙上的手指,而是摸索着捧住Jade的脸,拇指的指腹擦过他潮湿的眼睫,嘶声道:“对不起……”   钳制在喉咙的手松开了,Jade如梦初醒,抹了把脸,抓起衣服,摔门而去。   终于能够顺畅呼吸的费黎大口喘着气,躬身钻进带着Jade体温的被窝,双手握住刚刚被Jade掐住的那截脖子,将脸埋在他睡过的枕头上。   事情过去很多天,费黎一个电话都没有。   Jade知道自己做得很过分,却拉不下脸去求和。   他本来没有非要那时候就逼费黎说出真相,只打算旁敲侧击,缓和关系拉近距离。   或许是当时都喝了酒的原因,或许是深夜里人脑子总是不太清醒,总之他一时失控,那种冲动令他万分迫切,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再等两天吧,等费黎彻底消气,再去找他。   “Stella都忙起火了,我们头牌一个人在这里悠闲地抽烟?”   Jade趴在大厦楼顶的栏杆上,穿着宽松的居家衣裤,天台的风撩乱他的头发,他看着如同深渊一般的楼底,将烟灰点到空中。   “我的客人不是没来么。Bella姐现在炙手火热,怎么也来了这儿?”   “就是因为客人实在烦,我脸都笑僵了,出来透透气。”她问Jade要了一根烟点上,风吹得她布满亮片的晚礼裙窸窣作响。   “真羡慕你,只用拿钱,不用干活,要是我有个这样的金主就好了。”她背靠栏杆,“费总有多久没来Stella了?”   “没数。”自从回别墅,来来去去也一个多月了,“一个月吧。”   “这么久不来找你,还一直续费,让你稳居业绩第一呢。”   Jade无所谓道:“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吧,毕竟这些事也不会是他亲自处理的。”   “那你可要天天许愿让老天保佑他别想起这事。”   Jade笑:“他那么忙,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   习惯了Jade在Stella张扬迷人的笑,此时看到这种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Bella读出了一丝落寞,同时想起一些传闻。   “你最近很少来我们后台,有个传言你可能还不知道。据说费总包了其他的公关,上周有个什么百强企业大会,他带人出席,被媒体给曝光了出来。   “看俩人举止亲密,一开始还以为他带的是朋友或者伴侣,后续被人扒出来,那人是另一家私人会所的公关,根本不是什么正当关系。”   听八卦的这点时间,Jade手上的烟烧了长长一条烟灰。他手指一动,烟灰掉落,他也轻飘飘地说:“哦,是嘛,看来费总玩挺花。”   “你跟他这种关系,还不知道他玩得花?”Bella点头,“不过他那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背地里一般都很花,说不定还很变态。   “话说回来,像他那样的,有几个小情人都不足为奇。”Bella也抽完了烟,拍拍Jade的胳膊,“可是头牌,你也要努把力啊。虽说你不缺客人,但是像费总这样光是花钱却不要你陪的冤大头也难得遇到,这种肥羊可别让他溜走了。”   Jade用力将烟蒂在栏杆上摁灭,喃喃道:“肥羊啊。”   Jade翻找着手机里的联系人,看到合适的,便把电话拨过去:“姚小姐,我是Jade,有段时间没和你联系了……是的,我最近预约很满,很抱歉……工作时间恐怕不行,但私人时间我们可以约个会……我有个事情想拜托你,一周后南都分会的慈善晚宴,你有被邀请吗?……你支持的是瞿莲啊,没关系哦……嗯,拜拜。”   一个不成,再换一个:“白先生,我是Jade……是吗,太好了,你可以带我参加吗?已经有人了啊……”Jade并未因此放弃,反而理直气壮地要求道,“那个人可不可以换成我?”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Jade勾起嘴角:“谢谢亲爱的,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一周后,Jade西装革履、身着高定正装,平日松散的卷发也光滑锃亮地扎成一绺马尾。他从加长的商务车出来,双手揣兜踩上红毯时,费黎的车也刚到。   Jade在红毯上对着一众媒体的镜头摆Pose拖延时间,待费黎带着他的男伴儿走进人群中,Jade的长臂穿过一众想和费黎搭话的人,伸到他面前。   “好久不见费总。”说着瞟了他旁边的男人一眼,“咦,不是上次那个,您身边这是又换人了啊。”    第50章   竞选进展到中程,举办慈善晚会以博取民众好感也是很有必要的一环。   这次南都分会主办的慈善晚会相当隆重,所有支持何承厚的富商名流,都会带着他们的巨额捐款在此次晚会上亮相。   前半场是捐赠仪式,每位捐赠者上台公布捐赠金额,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迎来无数媒体聚焦的高光时刻。等捐赠结束,便是社交酒宴。   万申事件过后,瞿莲式微,何承厚名望大增,好些以前支持北桥分会的,逮着这最后一个机会,改投何承厚。他们都希望能够在这次的晚宴和他攀上关系,待日后竞选成功好分一杯羹。   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不下百人,何承厚没那工夫一一应付,由他秘书把关,只挑他看得上的人社交。   Jade并不在意何承厚,只是费黎一直被那老头叫在身边,跟谁都要引荐许久,他只能在这附近晃悠。   刚刚红毯上和费黎短暂接触,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惊讶和不快。媒体镜头面前,谁也没法表露更多,只想等这晚宴开始,找机会再跟他说两句话。   Jade等得有点不耐烦,简直想去那社交核心圈里抢人,没想到何承厚的秘书把他叫了过去。   何承厚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哈哈,这不是Jade吗。能在慈善晚会上看到你,真是有心了。”   “何主席做善事,我怎么能不略表心意。”   何承厚握住他的手:“那我也替贫困群体和落后地区的儿童向你说声谢谢。”   “何主席不必客气。”   “你这次不是和费总一起来的?”何承厚看了一眼交际圈外费黎这次带来的漂亮男人。   Jade笑:“哪能每次都麻烦费总。费总有他的人要带,我也有我的客人要陪啊。对了何主席,我给你介绍个人。”   他无所谓费黎阴沉的脸,只想着现借的人情用这个机会现还,叫来了白现真:“这位是白总,元康集团的老板。何主席,我应该不用多介绍了。”   白现真此前支持瞿莲,万申事件后才惊觉自己上错了船。这竞选半途改弦易张,正愁找不到搭线的门路,只得花大价钱来这慈善晚会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他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捧的会所公关,还有这等关系,实在是对Jade刮目相看了。   他双手握住何承厚的手掌:“何主席,久仰久仰,早知道您的英名,之前一直没机会好好认识。”   看在这人捐款一掷千金的份上,何承厚也对他表示赞赏。Jade再一抬头,不知道费黎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交际圈,他那一旁等待的男伴也消失了。   Jade原本就对这种交际没什么兴趣,趁何承厚和白现真交谈甚欢,他便从圈子里退出来,马上又碰上几位主动搭话的女士。   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和女士们聊天也很愉快,他一边跟她们插科打诨,一边拿着眼睛找费黎。环视一圈也不见人,也不知道带着他新的小情人去哪儿了。手里的酒喝完,服务生离他们有点远远,总不好让女士去拿酒,Jade问完每个人的喜好,就亲自过去取。   他站在吧台挑酒,一只鹰爪似的手突然牢牢锁住他的手腕。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快步拖出了晚会现场,到了外面的走廊。   Jade挣了两下:“能不能别这么粗暴,绅士风度呢。”   “别说话。”费黎抬头看了一眼走廊的监控。   直到一口气将他塞进无人的男卫隔间,费黎自己也挤进去,关上门,才按着Jade的胸膛,急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狭窄的隔间勉强挤下两个高大的Alpha,Jade近距离观察着费黎不快的模样,好整以暇地:“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费总。”Jade垂目,伸手为费黎整理刚把他甩进隔间时扯歪的领带,“你不来Stella找我,老板担心你这只肥羊会跑路,叫我努力抓住你,就把我送来今天的晚会咯。”   费黎眉头皱起,无语至极。   他此时身上也没带支票和卡,沉默半晌,摘下手腕价值不菲的古董表:“你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廖兴,告诉他过两天我会叫人提前支付一年,不,两年的费用,你马上离开这里。”   Jade接过手表戴上,举起对着灯光欣赏上面夺目的钻石和精美的机械嵌合:“这就是你说的我不适合来的场合?怎么,是带了新的情人担心我看见?”欣赏完手表,Jade垂下手,摸到费黎手背,将手表滑回他的手腕上,“费总大可不必有这种担忧,我们也不是那样的关系对吧。就像我刚刚对何主席说的,你有新的情人,我也有新的客人……”   Jade将手表还给费黎,就要收回,却被反手抓住:“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时间我都买下了,你不该和其他客人在一起。”   “是这样没错,但我出卖的只有工作时间。”Jade凑到费黎耳旁,“如果费总对我多上心,说不定我也会愿意和你共度我的私人时间哦。”   现在不是跟他拉扯闲谈的时候,费黎严肃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听我的话,现在离开。时机合适,我会来找你。”   Jade退回原位,看着费黎的眼睛,收起那一脸的戏谑:“是怎么一回事,你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告诉我。”   “这些事你知道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你也知道你跟万申合伙,设法想要陷害何承厚,会给我招来坏处。那么你现在还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等我有天受牵连被害死也稀里糊涂,你就不会内疚?”   费黎瞪大眼睛:“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Jade耸耸肩:“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头一回看到费黎如此震惊,烦躁而无措,Jade心里一揪,只好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何承厚,再说我对你们主席位置的竞争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因为你关系着我裴家的产业。”   “时机成熟的时候,我都会告诉你。裴仕玉,你现在不要逼我了,你逼我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对你都没有好处,你看在你母亲的份上,相信我这一次。”   Jade静静看着费黎,他此时迫切的请求和那种无助的感觉,似乎是被逼无奈吐露了真心。只是Jade仍然怀疑,这是真正的他吗?可以再相信他一次吗?他话锋一转:“你带的那男伴,是怎么回事?”   费黎也反问:“你跟白现真又是怎么回事?”   “业余时间维护客户关系是我的工作。”   “参加宴会带个陪同是一种礼仪。”   Jade挠挠鼻翼,承认自己问了个无聊的问题:“好吧,费总想玩几个情人是费总的自由,算我多嘴了。离开这么久,也该回会场了。”   他伸手去开隔间的门,却被费黎握住手:“你不要回去。出门往东,从后门离开,我派车在那里等你。”   Jade不明所以,为什么费黎这么坚持让他离开。   见他仍不相信,还在犹疑,费黎为了让他快走,只好说:“这段时间我都不太方便来Stella,之后我会把每晚过夜的酒店地址发给你,如果你想……你就来。”   Jade揽住费黎的腰往前一拉,胸前原本不宽的缝隙,彻底合上了:“你包了我,却搞得像偷情,费总好这口?”   费黎被他抱在怀里,这狭窄的空间也无处逃避,突然有点慌:“你就当是这样……好了,你快走。”   他话刚落音,卫生间门口突然响起何承厚秘书的声音:“卫生间有人吗?Jade在里面吗?”   Jade很茫然,为什么这人会找他找到卫生间。再转眼一看费黎,却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脑子快速转了一圈,耳语:“你让我赶紧走,就是知道何承厚会找我?他找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好事。”   Jade再伸手去拉门,费黎再次阻止,看着他摇头。   Jade轻松地笑了笑:“没事,我去看看他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再说,我可不想让他一会儿通过监控,看见我是被你拉来这里,指不定以为我俩在卫生间干什么。”   费黎也知道,何承厚要找Jade,他现在根本没法阻止。但他仍然不希望让Jade去冒险,只是用力拉住他的手腕。   Jade按了一下马桶,应声:“我在,谁找我?”   “我是何主席秘书,主席找你有点事。”   “好的,麻烦稍等一下。”他回头对费黎说,“放手吧。费总真舍不得我,今晚就把酒店地址发给我咯。”    第51章   何承厚的秘书没有把Jade带回会场,而是经过长长的走廊,再上电梯,把他带去了会场楼上的房间。   晚宴后半程,何承厚撇下楼下那些意图攀附的人,独自坐在房屋中间的沙发上打盹儿,直到秘书轻声提醒他:“主席,我把Jade带来了。”   “嗯,去泡壶茶来。”何承厚缓缓睁开眼,坐直他笨重的身体,威严里是有一丝疲惫,“上次万申的事,你帮了大忙,我还没有亲自感谢你。”   “何主席说笑了,我不记得您和万申有什么关系。”   何承厚笑起来,显然对他这装傻很满意:“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果真没有看走眼,跟聪明人打交道,我也就直说了。”老狐狸敛起笑容,“听说你和卢谦良交情不浅?”   一旦沾上卢谦良,Jade就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难怪费黎要他赶紧走,果然何承厚找他没有好事。   “说起来上回这么顺利,恐怕也是卢谦良看在你的面子上。表面是费黎在周旋,实际全是你的功劳啊。”何承厚端过茶碗,慢条斯理撇着浮沫,“费黎是商人思维,不讲什么感情道义的,这不是几次参加晚宴都不见他带你,但我心头自有一杆秤。”   “何主席谬赞了,要说出生入死的人,还是费总,我没做什么。”   何承厚大手一挥:“嗳,别这么说,你和卢谦良的交情我是知道的。”   “我和卢谦良没什么……”   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说起来要不是你当年救下卢谦良,也不会有他今天。给救命恩人卖这点人情,那也是理所应当。”   看来这老狐狸已经是把他和卢谦良那点渊源查清楚了。Jade不动声色,只是苦笑。   “不满您说,我也希望他能记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您不了解,那就是个纯粹的疯子,根本无法用常理和人情去约束他。”Jade义愤填膺,“知道我为什么在Stella么,但凡卢谦良那王八蛋懂得知恩图报,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   何承厚听他这么说依然无动于衷:“不要这么悲观,从你上回全身而退来说,他对你的情分和别人多少不同。”   既然提到别人,Jade猜,何承厚多半派人去和卢谦良接触过,但下场应该不太好。   Jade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猜不到那种疯子的心思。”时间不早了,他懒得再绕圈子,“何主席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鞠躬尽瘁。”   “哈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现在的处境不必多说,万申那件事给我搬回一成,但对付瞿莲还不够。若是你这位朋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收卖卢谦良简单,只要给够钱,说话都好使。”   “钱都好说。”何承厚倾身过去,压低声音,“但疯狗只能认一个主人。他现在的主人马上下台,如果没有早点选定新主人成了流浪狗,迟早是死路一条。你既救过他一次,就好人做到底再救他一次,帮我劝劝他。”   Jade咽咽唾沫,不得不点头。   看他一副受惊模样,何承厚很是满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这事你知我知不用我再说了吧?”   “我明白。”   从那房间出来,Jade总算能够畅快地吸一口新鲜空气。   何承厚曾经在他和费黎面前痛批现任主席勾结地下势力、三句不离要还城市清朗的正义形象还历历在目,却转头就想收卖卢谦良为己所用,成为之前最痛恨的那种人。这种伪善到人格分裂的家伙,历来最令Jade反感。   这时手机收到信息,一个地址和一个车牌号,还有费黎的一句留言——完事后务必来见我。   Jade走出会场,留言里那辆车自动停在他脚边。   他坐上车,司机便将车开走。一路两人并无交流,但见司机在多个路口来回转了很多圈,才往地址的方向驶去。   陌生的酒店、无人的电梯和走廊,Jade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天房间里亮着一盏灯,拉紧窗帘的密闭空间,烟味重的呛人。   费黎听见响动抬起脸,一双布满红丝的的眼睛,看见Jade就摁掉烟蒂站起来:“何承厚没把你怎么样?”   .   “他能把我怎么样?”Jade径直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想开窗。   “他找你做什么?”费黎挡住他的手,“别开窗。”   “屋里臭死了,你到底抽了多少?”   费黎打开房间的空气循环系统:“我猜他想让你替他拉拢卢谦良?”   Jade有一瞬间惊讶,看来何承厚调查他的时候,费黎也没闲着。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我想知道何承厚想用卢谦良来做什么。”   “当然是对付你真正的老板。”看费黎不知怎么接这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Jade也干脆明牌了,“别告诉我你老板不是瞿莲。”   费黎未置可否,看着Jade的眼睛:“那晚我在别墅打电话你偷听到了?”   Jade挑眉,费黎连这也能猜到。猜到是一回事,要他承认是另一回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晚我一早就睡了。”   费黎不顾他的狡辩:“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从何而知这些信息,只有在别墅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那天电话结束回到楼上,我去了你的房间,门没锁,你也不在房间。我当时没多想你人在哪里,现在想来,恐怕你正在楼下刚偷听完我谈话。”   “说我偷听,我只是无意间散步到后院。你才是,为什么偷偷进我房间?”Jade想起那晚酒店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床边的费黎,眉头皱起,“妈的,费黎你真是变态!”   费黎无话可说,也并无羞愧之色:“言归正传,何承厚让你拉拢卢谦良,你打算怎么做?”   Jade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很无奈:“我能做什么?你也见过卢谦良,你觉得他是我能拉拢的?”   费黎眉头狠狠皱起,苦思一阵:“那你就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去找卢谦良,不要再见何承厚,更不要告诉何承厚你做不到这件事,就好好呆在Stella,直到这件事结束。”   “我不去找何承厚,万一何承厚来找我,我还能不见他?”   费黎坐在Jade旁边,握着他的手背:“放心,我不会让他来找你。”找Jade拉拢卢谦良的目的是对付瞿莲,只要及时把何承厚想要的东西给他,他暂时就顾不上Jade。   “你在计划些什么?”   费黎收回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准备了一支三十年的波尔多瑰宝,酒醒好了,我拿来你尝尝。”   他起身去拿酒,Jade跟上,在费黎握住醒酒器细细的瓶颈时,从身后握住他的手。   在费黎耳后,Jade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是玩味:“费总,你真是把我搞糊涂了。现在极力阻止我和何承厚接触,但一开始不是你把我带过去找他的,你忘了?”   费黎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当时的举动是个重大的错误,在Jade提出来之前,他不知道已经后悔过多少次了。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和地下势力的关系,更想不到你跟卢谦良有交情。”   “嗯,无知者无罪,不能怪费总当时只想利用我找出万申的污点。不过话说回来,你和万申同谋,怎么会找不到他的污点。是用我的嘴,更能取得何承厚的信任?”Jade握着他的手,倒了两杯红酒。自己端了一杯,又递了一杯到费黎手上。   “我不是……”   “不是什么?”   他不是非要将Jade拉入局中不可。但那个时候,在他努力想要靠近对方而只换来反感厌恶许久之后,Jade终于愿意接受他的预约,能够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这点甜头令费黎迅速膨胀,想要得到更多,想要得到他的陪伴,他的理解,想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做完这一切。   他以为只是让Jade站在河边,只要不曾涉水,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却不料他这一时的狂热和失察,直接将Jade拖进了水里。   可是这些缘由,他此时依然不能诉诸于口。   Jade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像是习惯费黎并不总是解开他的疑惑和心结,大度地:“算了,随便吧。我是不是今后也该离你远点啊,免得你一朝失手被人暗杀,血溅到我身上?”   费黎目光幽深,喉咙滚动几下,只吐出一个字:“是。”   “所以你才不来Stella,还频繁更换情人招摇过市,把自己扮成一个好色之徒,以撇清跟我的关系?”   “……嗯。”费黎喉头越发地紧,Jade这种毫不留情的揭露,就像是在亲口告诉他,他有多爱对方,这让他的心都跟着战栗。   Jade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酒杯,双目含笑,对他低声道:“费总为了我这样用心良苦,真是让人很感动,我敬你一杯。”   费黎不知道Jade想干什么,端着酒杯一时没动。   Jade喝了一口看费黎不喝,突然揽着他的腰将他拉到身前:“我敬的酒费总不愿喝,那是要喝我喂的?”说着他掉转手中的酒杯,将刚刚喝过的杯口对着费黎的嘴唇,缓缓将酒液倒进他嘴里。   一杯酒喝光,他也并未放开环在费黎腰上的手,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眼神缱绻地瞧着他。   费黎被他看得心脏紧缩,又难忍憋闷。他到底用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看过多少客人。而这些客人中间,又有多少会只满足于和这双含情的眼睛对视。若是不满足呢,他们又会怎么做?   仅仅一杯酒,费黎就有些醉了,控制不住那些压抑太久的妄念,不满足于只是通过杯口间接传递。他抬手按住Jade的后颈,迎着他的视线吻上去。   Jade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含笑躲过他的意图,一只手轻巧地揭开后颈的钳制,另一只手松开费黎的腰,按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真是困了,我睡右边的房间可以吧。”说罢他施施然离开,“费总也早点休息。”   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也不是不明白Jade内心并不能真的接受他,费黎不觉得生气或狼狈,只默默将自己手里那杯酒也灌了下去,攥紧杯柄。   Jade回到房间关上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卢谦良发信你什么时候在拳场,我来找你?    第52章   “Jade亲爱的,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我一直等着你。”卢谦良双臂大张,敞开怀抱朝Jade走过去。   Jade没有躲开他,被卢谦良紧紧抱了个结实。   卢谦良搂住Jade就伸长舌头往他脸上舔,但还没碰到,他就大叫一声,箍紧的手臂顿时没了力气,人也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翻白眼。   Jade好整以暇收起手里的电击枪,将卢谦良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从他腰上搜出两把精致的小手枪,还有皮带里的软刃和靴子里的匕首。等把他身上这些凶器都卸了个干净,Jade从里锁上办公室的门。   他干完这些,卢谦良已经从短暂的失能中恢复,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Jade拿出刚搜到的手枪指着卢谦良:“呆着别动。”   他不顾Jade的威吓站起来,反而提起嘴角笑了笑:“Jade亲爱的你要杀了我?不会的,你才不会那么做。”他拖着还在余痛中有些颤抖的身体往桌子那边移动。   Jade知道这房间任何一件家具摆件下面都可能藏着武器,他决不能对这种混蛋手软,因为一旦心软就会被他拿枪指着第二次。   他干脆地开了枪,打在卢谦良脚边,木屑溅起,地板被崩了一个大洞。   这枪响的动静引来卢谦良门外的手下,他们发现无法打开门,便一边砸门,一边询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卢谦良停下动作,转回头,烟灰蓝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Jade你认真的?”   Jade枪口对他点了点:“你过来。”   “我不过去你就要杀死我?”   “我不会杀死你,我从不杀人,但我不介意在你胳膊和腿上开几个窟窿。”   听到这般无情的话,卢谦良满脸扭曲、立马暴起,举起手边的椅子用力砸向一旁的玻璃柜,散开的木条和碎掉的玻璃稀里哗啦摔了一地,又举起茶几对着Jade,对他怒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被电击多痛,你还要对我开枪,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弄死你!”   “少说屁话,我叫你过来。”   “我会弄死你泡进福尔马林用大玻璃罐装起来做成标本,就放在这个房间……”   “砰”地一声,Jade又一枪射在卢谦良举起的茶几上。木茶几破成两半,弹片划过卢谦良的手臂,擦下来一块皮肉。   他不可思议看了一眼手臂上滋滋冒血的伤口,再看Jade愤恨的眼神像一头抢夺猎物失败的鬣狗。   Jade不为所动:“我的枪法比不上你,下一枪会打在哪里我说不好。”   卢谦良按着流血的手臂挪过去,在Jade面前站定,挺起胸膛顶住他的枪口,咬牙切齿地:“你现在就开枪。不管你开不开枪,你都再也走不出这扇门……”   卢谦良话没说完,“啪”一声脆响,Jade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卢谦良震惊错愕,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拿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口腔里尝到一丝铁锈味。他忍不住笑:“Jade你很有种,上一个打我耳光的人最后被狗啃……”   Jade又是狠狠一耳光,再次打断他的话。   这两耳光让卢谦良彻底失去理智,他抱住Jade顶在他胸膛的枪:“你开枪,你他妈开枪打死我,马上我的手下就会让你跟我一块儿死。你想这样是不是,你想跟我一起去死是不是,我成全你……”他发疯似的去抠Jade的手指,想让他按下扳机。   Jade并不打算让这疯子如愿,掰着他的手,拼命抢夺。争抢过程中,手枪被甩出去,两人也扭倒在地。   刚刚那下电击的余威还在,赤手肉搏Jade占了上风,他骑在卢谦良身上,揪住他的衣领,哐哐又是几个耳光。   边扇边骂:“他妈的王八蛋,我他妈的叫你对我开枪!叫你吓唬我!”从上回离开拳击场,那口恶气就一直憋在Jade心头。明知卢谦良是个危险的疯子,但那又怎样?不狠狠揍他一顿,Jade始终无法解气。   耳光还在继续,谩骂也在继续:“我花那么多钱把你的狗命捡回来,一个房间分一半给你睡,一份快餐分一半给你吃。王八蛋对我开枪,还要把我做成标本,还要让我给狗啃,你妈就这么教你报恩的?你把我救你的命还给我,我不想救你这种狗东西!”   卢谦良抬着手臂左右横档,仍是招架不住Jade气急败坏不顾后果的耳光,终于忍不住开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Jade,我叫你住手!”   “那天我叫你住手,你怎么做的?”Jade咬牙切齿,“道歉,你给我发自肺腑地道歉!”   “对不起。朝你开枪和吓唬你都是我错了,对不起,我说对不起还不行嘛……”说着卢谦良竟呜呜呜地哭起来。   Jade终于停了手,活动了一下自己扇得麻木的手掌,再看卢谦良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问:“我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   卢谦良哽咽道:“呜呜……不会。”   “我会不会变成你的标本?”   “不会。”   “一会儿我还能走出去?”   “能,一会儿我开车送你。”   这时房门被外面的人砸开:“卢总,你还好吗?”   “滚出去!不想死就滚出去!把门关上!”卢谦良摸到刚才摔到地上的手枪,朝着门口的方向一连串子弹直到弹夹清空。吓得他的手下忙不迭退出去,把砸开的门又堵上。   Jade从卢谦良身上起来,从砸碎的玻璃柜找到医药箱拎过来,拉起卢谦良被弹片划伤的手臂,给他消毒和包扎。   卢谦良躺在地上痛苦地闭着眼,眼角还挂着泪:“你轻点,我很痛,我全身都痛。”   “你还怕这点痛?你刚还抓着我的手让我开枪。”   “死又不会痛。”   包好手臂,Jade拉他:“起来吧,我有事找你。”   卢谦良蜷起身体,双手抱腿,缩成一团:“我现在心情太糟糕,什么也做不了。你回去吧,等我能帮你做事了,我再联系你。”   Jade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心情恢复,他在卢谦良旁边坐下来,抚摸他凹凸不平的头皮和干涩毛糙的头发:“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你实在欺人太甚,气死我了。”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真弄死你,毕竟我还活着,而世上只有一个Jade。”   “我怎么不信呢。没想过张口那么多细节,连怎么制成标本,放在哪里都想好了,你告诉我只是个玩笑?”   谎言被拆穿,卢谦良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一些,脸都藏进了臂弯里,声音闷闷的:“那也不是现在会做的事。”   “任何时候都不要做,我喜欢活着,活得好好的。”   卢谦良保持那个姿势,声音还是闷着:“那就不要打我耳光了。小时候那个男人经常打我耳光,后来我把他丢进训狗场,连骨头渣滓都被嚼干净了。”   “这我不能保证,除非你先保证不再对我开枪。”   卢谦良沉默。就算他保证,Jade也是不信的,现在他干脆连谎都懒得撒了。   过了良久,他问Jade:“你真的不怕死么?我有时都很怕我自己,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来,你还总是故意激怒我。”   “怕,但我也有我不能退让的底线。”   这些年在鱼龙混杂的底层挣扎度日,Jade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千万不能因为畏惧和贪婪退让求全,因为他正站在悬崖边缘,只要稍微往后一步便是深渊。   他看过太多人,因为恐惧暴力、畏惧权力、贪婪金钱而主动践踏自我。已经活在底层的人民,如果再自我践踏,立马就会有一万只脚会踏上来,再无翻身之日。同样是死,他宁愿站着倒下,也不愿被人踏成肉泥。哪怕是跟卢谦良这种危险的疯子打交道,他也有他自己的公道。   卢谦良爬起来,还是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调查费黎,我要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费黎不告诉他他的计划,也不再带他去各种场合,实在是无迹可寻,唯一能够帮他做这件事的只有卢谦良。尽管不想再来这个鬼地方,他还是不得不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卢谦良突然斜眼看向Jade:“你调查他是决定弄死他?”说起这个,他突然来了精神,“我知道你跟他的故事,是他背叛了你,抢了你的遗产,让你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让你没钱给我好好治疗,也买不起好的材料,才让我这半颗脑袋变成坑坑洼洼的不毛之地。”   卢谦良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咯咯咯地笑起来:“所以你想怎么弄死他?要先毁了他的容……依我看,剥了他的皮最好……”   Jade无力指责卢谦良又在私下调查他,只是沉了脸:“我只让你调查他暗地里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别做多余的事。”   “哎,好吧。”他撇撇嘴,“真是无聊。不过我在查你俩渊源的时候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来来,给你看。”    第53章   卢谦良要给他看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费黎早年的犯罪记录。   当年想让费黎去他的学校念书,就不能有这些记录,Jade记得当时特意让年俊峰处理过。不过现在看来,年俊峰只是处理掉了网上的公开信息,这些文本原件并没有销毁。现在这些东西全部落到了卢谦良手里。   见Jade并没有太惊讶,卢谦良凑上去煽风点火:“看吧,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真是巧了,他也这么看你。”   卢谦良一听急了,急赤白脸解释:“你该不会也这么认为吧?Jade亲爱的,我可从来没像他那样背叛过你。”   “嗯,你只是朝我开了一枪而已。”   “我并没有伤着你,况且你今天朝我开了两枪,打了我十多个耳光,就不能扯平么?”   眼看卢谦良两边红肿的面颊,很有碍观瞻,但念在他现在脑子终于正常一点的份上,Jade不打算再追究了。   他收起那一叠资料,站起来:“这些原件给我,钱我回去给你汇。”   卢谦良立马抱住他的腰:“再呆一会儿。”   Jade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下次再来找你。”   “你骗人,你不喜欢到我这里来。”   Jade心说,你也知道。   看他一心要走,卢谦良灵光一现:“还有个好玩的,我给你看。”说着他打开保险柜,柜门拉开,里头没别的,就是一堆各式各样的内存卡涌了出来。   卢谦良撅着屁股在那堆卡片里翻找,而Jade大概知道那都是些什么内容,不仅不感兴趣,还对此感到十分不适。   他刚想喊卢谦良别找了,他不想看。卢谦良就举起找到的卡片,兴高采烈跑过来,把他摁在椅子上,硬要他看。   “我知道你不爱看这种东西,但这不一样,你会感兴趣的。”   镜头颤抖模糊,早年很典型的自摄片。等画面清晰一些,终于能看清楚视频中间是一个被绑在钢板上的女性Omega。   她看起来不年轻了,形容枯槁,裸露的皮肤粗糙且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此时她正神志迷糊、浑身颤抖、不断呓语,看起来正处于发热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Jade不用想也知道。   “你猜我怎么得到这部绝版视频?一对欠债没钱还的兄弟,我派人去把他们那狗窝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值钱的都没找到,在墙壁里抠出来这个。”他凑到Jade耳边,“那对兄弟很变态的,他们最后杀了这个女人,还把过程录了下来。我审他们,开始还不承认,最后被揍服了承认了。”   Jade“啪”一声合上电脑,忍住想吐的冲动:“别给我看这种东西,我走了。”   卢谦良继续说:“我还是担心他们说假话,就查了一下这个女人。十多年前的事,还真被我给查到了,很遗憾那对变态兄弟说的是真的。调查过程中,意外得知这女人有个孩子。   “一个Alpha属性的儿子,叫费黎。”   Jade手里那一叠犯罪档案落在地上。   卢谦良抱着胳膊,自信满满:“我就说你会感兴趣吧。”他打开电脑,重新按下播放机,“你看这女人的五官,是不是跟费黎很相似?”   Jade一把将卡片从电脑上拔下来,屏幕立马变黑。   他捏着那张卡:“那两个人渣现在在哪里?”   “你找他们干什么?”   Jade揪住卢谦良的衣领:“我问你,人在哪里?”   卢谦良耸耸肩:“欠债还钱,当然是用来还我的钱了。只不过两个酗酒嗑药的烂人,心肝脾肺都没几个完好的,论斤卖都不够还。”   他去拉Jade紧握拳头的手,眼里流露出贪婪的颜色:“幸好还有费黎。他现在在富豪傍上,你说他愿意出多少钱买这份视频?不知道他跟他妈妈的关系好不好,就算不好,他应该也不想这种东西在暗网里流传……”   Jade甩开他的手:“这是母卡?”   “什么意思?”   “卡我拿走了,和这叠资料的钱一起,我会打给你。”   “不行啊。我还没来得及拷成录像带,你至少让我留一份做纪念。”   Jade把那卡收起来:“我再说一次,你这变态的行为真的很恶心。如果你真想我偶尔来这里找你,你最好把那些‘收藏品’都处理掉。”   卢谦良看着那一面墙的录像带,眼里流露出受伤的颜色。   Jade既不喜欢他,也不理解他的爱好。   卢谦良这人性情不定,乖戾又暴虐,但也有唯一的优点,就是办事靠谱,而且干脆利落。   没过几天,这段时间费黎的日常行踪就送到他手里。只不过从拍摄的照片和视频来看,费黎的日常并没有什么异常。无非就是去黎光上班,和南都分会的人见面,去参加南都的各种社交晚宴,每次都换一个新男伴儿。   Jade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打电话去质问卢谦良:“你给我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要知道的是,费黎究竟在谋划什么?”   “从这些照片你还看不出他在谋划什么吗Jade亲爱的?他这不是尽心竭力地想要抱上南都的大腿。”   “不,不是这样。”   “我的人看到的就是这样。”   “这只是他释放的烟雾弹,叫你的人查仔细一点。”   还从来没人这么评价他干的活儿,卢谦良气笑了:“Jade亲爱的,何必这么费力。你想要挖掘费黎的内心,我给你支个招儿。还记得上次你拿走的内存卡,你让他亲眼看他妈妈被割喉,先摧毁他的精神和内心,他就什么都会听你的,这招儿百试百灵……”   Jade听不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至于那个他只看了个开头的视频,他怀疑过卢谦良万一说了假话,但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继续看下去。   他把那张内存卡放在茶几上盯了大半夜,最后掰断冲进马桶,让它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   很快,卢谦良送来新线索,几段两个男人在一所大学里24小时监视一个学生的视频。   Jade看不出这跟费黎有什么关系,卢谦良让他看另一段视频。   费黎的车从黎光大厦驶出,很平常的下班时间,只是车子在路边停了一下,费黎下车往垃圾桶扔了个垃圾。跟踪的镜头没有继续走,就守在那个垃圾桶旁,一刻钟之后,有人来把那个垃圾袋拿走了。   而拿走垃圾袋的正是守在校外监视的二人之一。   电话里是卢谦良的抱怨:“不愧是从南城洼出来的,想从费黎身上摸点线索还真是不容易,总是三两下就把我的人甩掉了,至今都没有摸到他的老巢。要不是我们的老侦探发现他亲自下车扔垃圾这事不合他身份,这点马脚也抓不住。”   Jade没有回答他,只看另一边视频被监视的学生越走越近,然后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   不是别人,却是小林。   Jade来学校找他,小林很是惊喜。   “我一直都想去找你来着,但从Stella辞职就进不去了,我也没资格成为会员,更预约不起你,每次一动念头给你打电话,又担心你在忙。”小林看着Jade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念书?”   Jade含糊:“这种事一打听不就知道了。”他话锋一转,“你不是说Omega念书没用,怎么还是回学校来了?”   “没用是对生存没用啊,不需要考虑生存问题,想来想去还是想把大学念完。”   Jade点点头:“这些日子你还好吗?”他没好意思直问瞿莲是不是好伺候的金主,只这样隐晦试探了一句。   没想到小林开心地:“我很好啊,你呢,工作还顺利吗?”   “还那样。”   Jade有点诧异,对于给别人当情人这件事来说,小林这精神状态也太积极了点。   Jade看他的眼神有点疼惜:“那就好,看起来瞿莲对你还不错。”   “姐姐对我很不错。”   “姐姐?”   看Jade疑惑,小林噗嗤笑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瞿莲姐不是那种关系。   “不止你,一开始我自己都误会了,以为是要出卖身体那种。其实那时候只是她的妻子生了第二个孩子,各方面的压力让她们关系有点紧张。   “瞿莲姐是Beta,她觉得她不理解Omega,所以想找个Omega倾诉烦恼,缓解她紧张的家庭关系。过后她就把我介绍给了她的妻子,那也是个很好的姐姐。我们像朋友和姐弟一样相处,我进入她们家庭充当了一阵调停者的角色,现在她们已经和好如初了。”   Jade听得眉头皱起:“仅仅是这样?”   “是啊,只是这样。”   “那她给你钱?”   “她说那些钱是资助我的,直到我念完书找到正经的工作为止。反正她也在资助其他学生,只是多加一个人而已,她叫我不要在意。”   “不可思议!”Jade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太对,又说不出来。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这种幸运会落到我身上,但姐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如果她能做上主席,我们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AO的处境也会变好,所以我一直支持她,也在鼓动身边所有人支持她。Jade你是Alpha,到时候你一定要把票投给她。”   Jade未置可否,又问:“费黎最近有找过你吗?”   “你说费总?他找我做什么?”   这也是Jade正想问的:“他真没找过你?”   “真没。那次茶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还想当面感谢他把我引荐给瞿莲姐呢。但我现在没机会见他,你如果见到他记得替我给他道声谢。”    第54章   Jade找卢谦良调查了费黎一段时间,除了知道他找人24小时跟踪小林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卢谦良的办事能力他很清楚,如果这都没能找出什么,那只能说明费黎什么都没做。   眼看第二轮最终投票日将近,何承厚和瞿莲的票选僵持不下。双方虽然仍在互相攻击,但都有些不痛不痒,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只是牵扯到小林,一开始Jade以为费黎那些举动是为了保护瞿莲。但是那日和小林聊过,小林又说他和瞿莲不是那种关系。这实在太奇怪了,怎么也想不通。   就在Jade苦思不解,仍然搞不清楚费黎到底在做什么时,南都商会属下的启明日报率先出手了。   一篇《丑闻揭秘:瞿莲背后的秘密情人,主席之位何德何能?》,将瞿莲在妻子刚生完第二个孩子,就迫不及待找了一个男性Omega情人的事件报道得事无巨细。   文章有头有尾,不仅有知情人提供亲眼看见两人进入酒店旅馆的证言,全程还有两人的亲密合照为证,表示瞿莲不仅将这男O带去各种私密场所,甚至还背着妻子将人带回了家,更把瞿莲使用分会的资金明细列了出来,每个月给情人的汇款就在其中。   这种节骨眼上,文章一出,自然掀起滔天骇浪。更有各种八卦报道层出不穷——   《虚伪的双面人生:瞿莲爱妻人设背后的肮脏交易》   《瞿莲ABO平权人设崩塌,平权背后只为龌龊私欲》   《商会副主席瞿莲和Omega们的情事日历》   这桩丑闻可以说是证言证据俱全,但支持者们并不相信那个温暖正义充满爱心的瞿莲是这样的人,纷纷让其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这一谣言。只用了一天,各个平台上瞿莲私人账号和北桥分会的官方账号下的留言多达十万条。   但他们没有一句回应,以沉默姿态应对这惊天的舆论浪潮。   北桥和瞿莲都如此消极,让他们的支持者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得不开始怀疑报道多少有真实成分。短短两天,他们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支持率,而支持人数还在急剧下滑。   “难以置信,瞿莲竟然也干出这种事,亏我每次普查时,我都把预选票投给了她,到头来,她也跟那些恶臭男一个样。完了,这世界没救了。”   “为什么会这样?每次看她和妻子亮相,都觉得她们特别恩爱,让我又相信了爱情。瞿莲真的没有心,竟然在老婆二胎生产时出轨,真是太坏了。”   “只能说人都一个样。她不过就是做了普通男人会做的事,就算是真,也只是私德方面的问题,跟她选主席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支持她。”   “怎么会没有关系,连她多次在公众面前表示最爱的人都会背叛,你指望她不会背叛她的选民吗?”   “每次看到这些Omega的发言就想笑。不过因为瞿莲娶了个Omega老婆,Omega们就把她当作人生救赎,哪知道人就只是把Omega当玩物。”   “何承厚的走狗就不要发言了,我就是弃权也不会把票投给恶臭男Beta。”   网上的争议一浪高过一浪一浪,逐渐从以瞿莲为话题核心过渡到那个男性Omega“第三者”,大家纷纷开始猜测和深扒。   而Stella里早已熟识小林的公关们,一开始的注意力就在小林身上。   “真没想到,小林背后的金主竟然是瞿莲,我倒是更好奇他怎么勾搭上这号人物的。”   “有没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他有别的金主可以介绍吗?”   “这要问Jade,之前小林就和Jade关系最好。你说呢,Jade?”   Jade只有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小林说他和瞿莲不是这种关系,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丑闻?难道小林当时对他说谎?仔细一想,当初是他陪小林去见瞿莲的,小林还听了他的建议,对他说谎根本没必要。   “一帮没心没肺的家伙。”   “哟,有了费总这金主,我们头牌也开始有心有肺起来了。”   Jade懒得跟他们闲扯,离开了后台。   这舆论实在来得太过猛烈。瞿莲这些日日面对媒体和公众的政客,早已经习惯这种负面声浪。但小林只是一个普通人,第一次淹没在流言的洪水里,Jade有些担心,给小林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电话没接通,Jade打了三遍,心想再不通他得去学校找他才行,电话通了。   “Jade吗?抱歉,我最近电话静音了。”小林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不用多问,网上的爆料他应该已经知道了,Jade问他:“你还好吗?”那边一时没回答,他又说,“我有点担心你,你在学校?我过来找你。”   “不要来,现在宿舍楼下全是媒体和记者。”   Jade刚想说他没关系,就听到那头有敲门声,小林让他稍等,便去开门。   从电话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有人指责小林,说是因为他,媒体围堵了学校,导致他们出入都不方便。小林能做的只有道歉和安抚,说他尽快想办法解决。   “不好意思Jade,我这边情况不太好,我先不和你说了……”   “小林,先别挂。等半夜人应该会少一些,我过来接你。”小林未置可否,Jade又补上一句,“发生这种事,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学校。”   待到凌晨,Jade从Stella借了几个保镖,一起去了小林的学校。   看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学校原本不让进,但一听他们是来接小林的,忙不迭把人放进去了。   宿舍楼下早已围堵得水泄不通,除了校方,附近的警力也都调来维持秩序。他们主动为Jade一行人开路,希望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接走。   Jade戴着帽子和口罩,还没接到小林,辨别出他此行目的地记者,已经将许多问题甩到他脸上——   “请问你和林语亮什么关系?”   “请问你是瞿莲派来的吗?”   待他把小林拥进人群里,无数提问更是铺天盖地而来——   “请你正面回应你是不是瞿莲的情夫?”   “你怎么看待瞿莲对你们的关系保持沉默?”   “你对瞿莲的妻子和孩子有感到愧疚吗?”   “你怎么看待网上说你毁了瞿莲主席之路的言论?”   ……   小林从一开始默不作声,到被这些问题击溃心防,扯下兜帽衫,对人群大喊:“我没有!我不是!我和瞿主席只是朋友!报道是假的,胡说八道!全是假的!”   “那么请问照片里你们的举止为何如此亲密?”   “以你名义的开房记录是怎么来的?”   “你说你们没有包养关系。瞿莲是商会副主席,她为什么会和你一个男公关做朋友?”   小林哑着嗓子,歇斯底里:“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Jade把他推上车子,人是从学校带出来了,可接下来要何去何从,Jade看着身后那些紧跟的车子,也很苦恼。   “小林,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他还抱着膝盖,喃喃自语:“不知道。”   Jade想起他当年也有这样的时刻,在母亲的葬礼上被扔出来,面对无数摄像头和谣言。那时他几乎是感到天快塌了,只等时过境迁之后,看清这种事也不过如此。   他拍了拍小林的肩:“小林,你听我说,这种事都很快就会过去,你振作一点!”   他讷讷地抬起头:“会过去吗?”   “会的,怎么都别让这种无聊的流言和脏水打败你。”   他突然苦笑了一声:“也不算是脏水,如果我没有做过公关,可能还有人信。联想到我以前Stella公关的身份,说什么都没人信的。”说着他捂住脸,“我没什么,失去的不过是名声,主要是连累了瞿莲姐的竞选,害她人气下降,恐怕就要失去候选人的资格了。”   听他这么说,Jade有些无语。这件事显然是何承厚在操控,又有费黎参与,虽然他也说不清其中关系,但瞿莲怎么都不会是清白的那个。   “你别这么想。那些政客没有你想得这么无辜,瞿莲至今没有出来澄清,一定有她竞选策略的考量,你担心你自己就行了。”   “照片都是真的,但事情不是报道的那样,瞿莲姐恐怕也无计可施。早知道,我就不该去和她认识,更不该接受她的资助,产生金钱往来,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Jade不知道该怎么向小林解释,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怎么甩掉身后那些只增不减的记者,并给小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几天。   这时候费黎来了电话。他言简意赅:“你把电话拿给司机,叫他按我的指示开。”   突然接到这混蛋的电话,而他显然对他们目前的处境一清二楚,疑问和脏话一齐堵在Jade喉咙。堵了一会儿,他一个字没说,把电话给了司机。    第55章   车子快把Jade给转吐了,终于甩掉最后一个记者,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Jade带着小林按短信里的门牌号上楼,推开房门,费黎正在房间等他们。   小林很惊讶:“费总,你怎么在这?”再打量这屋子,他问,“是瞿莲姐让你帮我找的住处吗?”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费黎只说:“这几天你先住在这儿,尽量少出门,如果有什么需要,拨打这个电话,有人会将你需要的东西送来。”他指贴在座机上的一串号码。   “费总,瞿莲姐的竞选……”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等这件事过去,我建议你这期间最好不要上网。”   Jade抓住费黎,对小林说:“我和费总聊几句,你先熟悉下环境。”说罢,他把费黎扯到楼下。   在路灯不及的阴影中,他抓着费黎的大衣的领口,将他推到墙上:“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但小林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承受不了这种东西。”   费黎没有否认,只说:“不会太久,事情很快会有转机,他在这里很安全。”   Jade提高声音:“我说的是这个吗?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波及到一个无辜的普通人?”   费黎垂下眼皮:“他没有那么无辜,在他接受瞿莲无偿援助的那一刻,他就自动入了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明白的。”   “你少他妈强词夺理。你们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并不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些什么,你敢说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Jade忍不住骂脏话。   “你知道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你别再说了,费黎。”Jade打断他,“我知道玩弄权术那帮家伙都一样肮脏,既然你自愿加入,就说明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我原本不该对你有什么期待。”   Jade松开抓着他领口的手,仰面叹了口气:“啊……算了,本就是我的错。铁打的事实放在我面前我都不愿意相信,总是给你找借口,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面对Jade的怒火,费黎能够面不改色,此时听到这话,阴影中却面露受伤的神情,绷直了嘴角。   “尽快让这件事结束吧,不要高估一个普通人的承受力。”   费黎拉住Jade的胳膊:“这不是我的主意……”   Jade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他的手。   网上的“瞿莲包养事件”仍在持续发酵,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林的所有个人信息都被扒了出来。他就像是一具躺在光天化日下的尸体,公众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样精准残忍,将他解剖得彻彻底底。   Jade知道他无辜,为此忧心却也无力。只不过幸好找到一个庇护所,起码让他能够躲藏,不用在现实里面对这样的目光。只希望他拔掉网线,安安静静生活一段时间,等浪头过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林在这舆论声中,竟公开接受了采访。   他在访谈里试图澄清他和瞿莲的关系,解释他们只是朋友,金钱往来只是资助,并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瞿莲的竞选,呼吁公众擦亮眼睛,不要被扭曲事实的新闻所迷惑。   他这番简单直白未经包装过的好意,无异于火上浇油,立马就把原本已经沸腾的话题再推向高潮,也更加激起了民众的逆反心理。   “什么意思?出轨偷情不可耻,怪民众眼睛太雪亮看见了?”   “你倒是拿出证据证明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啊,只是嘴巴否认谁信啊。”   “这波操作我怎么看不懂,瞿莲团队人死绝了吗,还让小三直接出面,真是绝了。”   “毫无悔恨愧疚之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幸好在投票之前被扒了出来,要是我把票投给这种奸夫淫妇,我也该死。”   ……   Jade在看到报道播出时才知道这件事。他怒火攻心,认定这是费黎另有目的的安排,二话不说拨通费黎的电话就对他一通质问。   在他气得喘气的间隙,费黎才说:“这件事我不知道。据我所知,也不是瞿莲团队的授意。”   “!”Jade收了收怒气,“你是说是小林自己联系的?”   “恐怕是这样……”   不等费黎把话说完,Jade挂断电话,急速驶去了小林暂住的公寓。   他用密码打开门,发现那孩子握着手机,目光呆滞地缩在床脚,直到Jade走近他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Jade你怎么来了?”   他在他身边坐下:“去接受采访是你自己的主意?”   不知这话怎么刺激到了小林的神经,他突然捂住脸,声音里带着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Jade看见他落在床上的手机,屏幕里正是竞选投票的实时曲线图。   代表瞿莲那条曲线在丑闻爆发的那天有个急速下降的幅度之外,在小林采访播出的这天,又迎来新一轮继续下跌。那向下的曲线已经跌到历史新低,并且势头还在继续往下。   Jade把他的手机收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他不知道费黎和瞿莲到底在谋划什么,但瞿莲的竞选绝不会就这么结束。只是他无从和小林解释,只能一遍一遍告诉他,“都不关你的事,他们所有人得到任何结果都是活该,只有你是最无辜的。”   “我怎么可能是无辜的。要不是因为我接受这个该死的采访……我没想到会适得其反,我以为解释清楚了,就能制止谣言,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小林,你一点也不用自责,而且我不觉得瞿莲会接受这个结果,她应该正在准备反击。”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Jade抱住小林的肩头,尽力安慰他:“你太高看自己了。不管是瞿莲还是何承厚,他们都是权力角逐里精英中的精英,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普通市民就能影响选举的结果?不会的。我们这种普通人没有能力看见全局,能给我们看的都不是真相。”   小林终于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真的吗?”   “真的。所以你不用替瞿莲担心,现在关键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等到事情结束,一切都会明了起来。”   看他这样子Jade很难过。小林不知道,在他感激崇拜的瞿莲眼里,他从来不是什么朋友,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颗棋子。Jade很清楚这种被背叛的痛苦,却不知如何亲口告诉小林这么残酷的真相。   Jade整个下午都在公寓里安抚小林,直到他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答应Jade不再自责,也不会再去关注选举。   晚饭过后,看他也累了,Jade打算离开。走之前还拿走了小林的手机,免得他控制不住又去看网络上的信息,只让他有事就用公寓配置的座机打电话,告诉他明天再来看他。   Jade知道普通人承受的极限,而小林又是这样未经世事的Omega,总担心他会承受不住做些傻事,比如这次接受拜访。   要是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Jade一定会很内疚,因为小林去见瞿莲是他陪着一起的,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又一次相信了费黎的结果。   虽然费黎是个利用别人眼也不会眨的冷血混蛋,Jade也不希望他再坏下去,更不想让他手上再沾上任何无辜的人的鲜血。   凌晨,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一样响起,将Jade从刚刚入睡的梦里惊醒。   本来就一肚子被吵醒的邪火气,看到来电人是费黎更来气了。   他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发火,只听对面冷冰冰一句话:“小林自杀了。”   “什,什么?”Jade怀疑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听。   “小林自杀了,现在在医院抢救,我把地址发给你了。”   Jade猛从床上跳起来,脑子里有些转不过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自杀?我们下午还说得好好的……”   “你上网自己看吧。抱歉,我现在有急事,得挂了。”   凌晨的大街冷清安静,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Jade将油门踩到底。他打开手机,根本不需要搜索,关于瞿莲第三者自杀的消息从各大平台就自动跳了出来。他顺势点开一条,新闻女声开始播报。   “今日凌晨,本台接到紧急消息,林语亮先生在其公寓内发生一起不幸事件。据初步了解,林先生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份遗书,其中再次强调与瞿莲女士之间不存在任何不道德关系,并表达了对当前局势的无奈与绝望。   在遗书中,林先生表达了对清白的渴望,并希望社会大众能够消除对瞿莲女士的误解,同时呼吁公众支持瞿莲女士,认为她能带领大家实现理想世界。   幸运的是,邻居及时发现了隔壁住户的异常,及时林先生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本台将持续关注此事件的进展,并及时向公众提供最新信息。”   听完新闻内容,Jade猛砸方向盘,一腔难言的滋味儿堵在喉咙。   怎么就这么傻,到最后都还在为别人着想。可知那些玩弄权术的脏手,瞬间倾覆普通人的生命,他们不会感到任何愧疚。    第56章   媒体已经包围了整个医院大楼,Jade突破重围才进入医院,从护士台得知小林还在手术室抢救。手术室外,他第一次见到了小林的家人,一对中年夫妇带个女孩。   Omega母亲掩面哭泣,面色沉郁的丈夫不断指责她:“哭什么哭,你教出来的儿子发生了这种丑事,还有脸哭。”   女人啜泣间回嘴:“都怪你你养不起这个家,不然小林也不会去陪酒,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你怪我?怎么不怪你自己是个Omega,还一口气生了俩Omega。这些年我像牛马一样工作,没有休过一天假,我做得还不够?”   在父母的争吵间,只有那女孩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灯,很久才眨一次眼。   Jade过去询问:“小林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我们也是突然被叫过来的,目前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林父打量他几眼,“你是?”   “我是小林的朋友。”   听他这么说,林母急切问道:“你是他朋友,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新闻上的事都是真的吗?他到底为什么走上了这条绝路?”   Jade安慰道:“伯母你不要着急,那些都不是真的,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不是真的,那他爸的工作没了,现在我连门都不敢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林母泪眼婆娑的眼里满是茫然,“他要是一点没错,怎么会让我们家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厄运偏找苦命人啊。”   一直安静的女孩突然喊道:“妈,你别说了。哥从来不撒谎,他还在手术室,你怎么也不相信他。”   “你哥哥会没事的。”Jade摸了摸女孩的头。   天亮了,医院逐渐喧嚣起来。   上夜班的医护和早班的医护们开始换班。早起的第一批病患已经来到医院,住院的患者也到了早饭时间。休息室的电视机开始播报晨间新闻,清晰的新闻女声传来——   各位观众,这里是我们的特别报道。就在今天早上七点整,瞿莲副主席紧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针对近期备受关注的所谓“出轨门”事件进行公开澄清。现在,让我们把镜头切换到现场……   Jade匆匆赶去休息室,第一时间收看发布会的直播。   瞿莲面色平静,正襟危坐在一堆话筒后方,身旁是她同样一脸严肃的妻子。她缓缓开口,一一回应此前媒体提出的问题和质疑,期间不时展示相应证据。   据瞿莲所言,林语亮把她送进酒店是应酬醉酒难以行走,妻子那个时候照顾新生的孩子脱不开身,是妻子给小林打电话拜托他这么做。有通话记录和录音为证。   争吵后妻子离家出走,她将林语亮带回家,只是她分身乏力,让林语亮帮忙照顾两个孩子,有家里的监控录像为证。亲吻照也是靠借位合成,另一角度的同一张照片只是二人耳语说话。   至于和林语亮的金钱往来,更是分会特意挑选学绩优异的贫困Omega的专项援助。一切经由分会审批,合规合法,并非只援助林语亮一人。   “我承认我和小林的交往超过了援助人和被援助人的关系,在协会援助名单出炉后执意再加上他,也是由我的授意,但这一切只出于我对他的同情,我跟他绝对没有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   “我们在一次晚宴上认识,他是宴会的服务生。我注意到他身上那种格格不入的读书人气质,经询问得知,他本是一所著名大学的学生,成绩优异,却因家庭因素被迫停学进入服务行业。为此我深感惋惜,和妻子商量后,决定全力帮助他,才有了后续种种。   “却没想到被人栽赃陷害,刻意错误剪辑混淆视听,引起这么大的误会,以至于让小林这无辜的受害者竟需要以死明志……”瞿莲声音颤抖,愤怒痛惜的眼里充满泪水。   当问及为何等待这么久,事情发酵到如此不可收拾的程度,才召开这个澄清发布会,瞿莲也有她的理由。   “在第二轮选举尾声的关键期,明知这种丑闻是故意陷害,我们团队还是有些慌。大家都知道,如果回应不够明晰具体,反而会令事件更加混乱。所以事情出来之后,我们一直在收集各种证据,绝不空口白话,含糊其词。   “另外,我们也绝不会放任任何污蔑和陷害,在收集物证过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关键证据,也已经向警方提起了诉讼。至于相关违法人员,之后的警方公告会陆续向社会各界公布。   “我想说的是,商会选举关系到全体市民的利益和荣誉,希望我的同僚们能够公平竞争,不要妄图通过弄虚作假,给对手泼脏水,和祸及无辜市民的方式获利。   “最后,我想就此次事件对林语亮先生公开说一声对不起,也希望社会各界人士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发布会还在继续,有媒体提问,还有瞿莲妻子的讲话,一切看起来那么正义得体,只有电视机前的Jade攥紧拳头。   手术室大门打开,医生大喊林语亮的家属,Jade也快步过去了。   小林被推出来,还昏迷着。   医生只是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仍没有度过危险期,还需要进入重症室观察。说是病人死意决绝,手腕的伤口之深,触及动脉。还好送医及时,如果稍晚一点,恐怕就无力挽救了。让家属在病人苏醒之后,多多关注他的心理状态。   重症室不让随意探视,再说小林也还没苏醒,Jade劝林父林母先回去休息。若是连他们也体力不支倒下了,小林就更没有依靠了。   林母的眼泪止住了,还是期期艾艾地:“我不放心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罪过,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蹲他。我总怕那些人冲进医院来,把他再给逼上绝路。”   “不会的。楼下有警方在维持秩序,医院也有安保,我也会呆在这里,有什么我及时通知你们。”   林父也劝:“你回去睡一觉吧,身体本来也不好,现在这节骨眼,哪有力气照顾两个病人。”   “伯父,你陪伯母一起回去。”Jade为打消他们的顾虑,“晚点我会请两个保镖来这门外守着,一定不会让其他人打扰小林的,你们放心。”   “那谢谢你了。”   夫妻俩想叫上女孩一起走,女孩却扒在重症室的那方玻璃窗上,坚持留下来陪她哥。夫妇俩只好先走,说下午再过来。   Jade走过去和女孩搭话:“你叫林语萌?”   “你怎么知道?”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五官精致漂亮,和小林又八分相似。   “你哥告诉我的。我们聊天,他经常提起你。”   女孩偏偏头:“你是Alpha?”   “对。”   “你是我哥的男朋友吗?”   “这倒不是,只是朋友。”   女孩并不相信:“我哥没什么朋友,而且你还是Alpha,他才不会跟Alpha交朋友。”   Jade只好解释:“我跟你哥是在上班的地方认识的。”   “你也是公关?”见他点头,女孩老成地叹了口气,“那真是太遗憾了。”   Jade苦笑,也不想去深究这遗憾到底什么意思,只说:“饿了吧,我去买早饭,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女孩点头:“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我要等着我哥醒过来。”   比起来的时候,此时院外的记者更多了。可以想象,瞿莲这场赶在小林自杀召开的发布会,会得到多么广泛的关注和引起多么剧烈的舆论震荡。   连Jade这样无关的角色都能想到她打了个多么漂亮的翻身仗。尽管对此愤怒鄙夷,他也不得不承认瞿莲和费黎这招将计就计和扮猪吃老虎用得很妙,很适合何承厚这种稳居高位多年,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傲慢对手。   好不容易,Jade才带着两份餐食挤回医院,他远远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西装革履的身影。   费黎带了保镖过来,每个壮汉手里都捧着鲜花和果篮。他此时正在和林语萌说话,大概是询问小林此时的情况。   Jade气势汹汹走上前去,将餐盒一搁,揪起费黎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你还有脸来?”   保镖见状上前,费黎举手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却捂着下巴好一阵,才缓过来,看着Jade说道:“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悲剧……”   “你没有想到?”Jade又过去单手揪住他的领口,“你没有想到会24小时派人盯他?我现在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防止小林走极端。”要不然哪个邻居会在那么短时间内知道小林自杀,“你根本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费黎沉着脸,他无从狡辩。   Jade咬牙切齿凑近他耳边,为了防止让女孩听见,压着嗓子:“我甚至怀疑他的自杀都是你们的策划,只有这样,瞿莲召开发布会才能触底反弹,舆论才会彻底倒向她。”   “我的确为小林走极端做了一些保全措施,但没有策划他的自杀。瞿莲的发布会就在这两天,发不发生这件事都会召开,只是凑巧。”   Jade怒不可遏盯着他,油然而生一种绝望:“费黎,我不会再信你一个字,也再也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第57章   人都是会变的,只是Jade还是难以接受费黎会变得这样彻底。若说虚伪狡诈是商场竞争中不得不学会的手段,那么对人命的轻视和不屑一顾呢?若不是亲眼看见,Jade无法相信曾经认识的费黎会变成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血混蛋。   他把费黎和他带来的人一并赶走了,也把他那些带来探病的礼物丢了出去。   女孩受到些许惊吓,又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把那个人赶走,他来给哥哥探病,他不是好人吗?”   Jade没法和她解释,只能说:“不是所有貌似带着好意的人,都是好人。有些人带来好意,或许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又或者只是为了作秀。”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哥不久前才跟我说,叫我好好学习,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他遇到了改变命运的贵人。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贵人,但他现在躺在那里。”说着她又扒着玻璃窗口往里看。   Jade摸了摸女孩的头。   午后小林就醒了过来,下午的探视时间家人进去看望了他。   两天后他脱离危险期,转到单人病房。   父母高兴地给他看了瞿莲发布会的新闻,告诉他现在他不仅洗清了第三者的身份,媒体各界对他的坚持和勇气也大加赞赏。目前他们收到很多媒体邀约,想等他身体好些后接受采访。   林父搓着手:“说是采访都会给钱,你要是脸皮博,还有经纪公司联系我们。不如干脆趁机挣他一笔,这也算因祸得福,起码你和妹妹后半辈子的生活不用操心了。”   小林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只淡淡地回绝了父亲的提议:“爸,我不会接受采访。”   “为什么?那你之前岂不是白白受了侮辱,就算在媒体上骂回去也该出口恶气。”林父义愤填膺,“我看新闻报道,当初骂你最厉害那个启明日报的主编已经被警察带走了,现在正是时候……”   “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林父还要说点什么,被他母亲拉了一把:“孩子累了,让他休息吧。”   小林拒不接受任何采访,唯独没能拒绝瞿莲。   因为“出轨门”丑闻暂停活动的瞿莲,在发布会澄清之后,又积极地活动了起来。重振旗鼓后的拉票场所,最不可错过的便是小林的病房。   她带了妻子和孩子来到医院,慰问道歉,拥抱落泪,这些感人肺腑的场景,每一帧都记录在媒体的镜头里,之后展示在各大媒体平台的开屏网页上。   瞿莲团队离开后,小林躺在病床上,久久望着窗外,直到夕阳的光辉把他的脸镀上一层金色。   Jade敲门进入,小林转过头,背光的脸落入阴影中,有一种灰色的死寂。   Jade站在他床前:“你可以不配合瞿莲,她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不用再多说什么,只要小林看了发布会,看到现在网络媒体上的舆论浪潮,看到瞿莲飙升的支持率,就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小林还是没什么力气,轻轻说道:“只是觉得瞿主席和费总导了这么久一场戏,我该陪他们演完这最后一幕。”   Jade:“……”“不知道该说你是真的好心,还是有幽默感。”   小林沉默许久:“我真心把她当姐姐。”他闭上眼睛,“你也见到了我的家庭,作为长子却是Omega,有些责任实在很难承担。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我还有一个不是Omega的姐姐,那么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她是那么智慧温柔的Beta,满足我所有想象……”他说着开始哽咽。   Jade没有阻止小林哭泣,他知道这种时候痛哭一顿可能会轻松一点。他在床前坐下,眼前便浮现那张虚伪冰冷的脸。   “你的感受我明白,这种被最信任和心爱的人所利用的感觉。”   看望完小林,走出医院,天已经黑透了。Jade驾车返回Stella,一路上心情都有些沮丧。总想起那个才来Stella时,有些怯怯但眼神天真的小林。是不是人总要经历一些这样的事,打破纯真,见识到人心的险恶,才能成长。   如果是这样,那这世界未免太残忍了一些。比起动物世界血淋淋的弱肉强食,人类社会同样残忍的弱肉强食却被伪善和强者的光环彻底掩饰。受害者被嚼烂了撕碎了,却还好配合施暴者表演岁月静好。   一路上Jade越想越气愤,一度觉得瞿莲比起何承厚这种手腕强硬的恶棍更不如,至少何承厚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只针对对手,并没有扯上普通人。   他想得太过入迷,车子到了Stella地库有人喊他都没听见,直到那个身影横穿出来,拦在他车前。   Jade紧急刹车,差点撞了一头包。抬脸一看廖兴站在前面,他没好气地:“廖总,你在找死么?”   廖兴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没理会Jade欠揍的语气,急道:“快走,现在别回Stella。”   “怎么了?Stella出事了?”   “不知道,今晚一开始营业,突然来了一队警察,拿着商会的调查通知,说是Stella里有违规行为,把我叫去办公室,却是问你在哪里。”   “警察找我做什么?我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坏事。”   “那谁知道。总之你赶紧走,先别上楼。”   Jade蹙了会儿眉头:“他们有说Stella具体哪些行为违规了?”   “不知道,我觉得那就是个由头。他们还把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收缴了。我预感你这个时间会回来,借口跑出来就是为了拦住你。”   “没这么严重吧?”看廖兴那表情,“好好,我走,有什么新进展我们再联系。”   放下廖兴,Jade刚倒车出库,就在入口处被警察给拦下了。两名警察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从车里捉出来,扭着手臂上了手铐,就把他往警车里塞。   Jade不明所以,挣着身体反抗:“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至少应该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乱抓人可是会被投诉的哦。”   对他的嬉皮笑脸,警察一脸严肃:“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我们接到投诉,有人说你利用公关身份敲诈顾客。”   “什么?”Jade难以置信,“谁投诉的,我敲诈谁了?”   “少废话,有话回驻点去再说。”   回到驻点,警察直接把他丢进一个羁押多人的房间。Jade万分不忿,砸门踢门,破口大骂。整条走廊回荡他的骂声,也无人理他。最后实在是骂累了,只能找个地方坐着生闷气。   “Jade?”   有人搭讪,他才注意到这房间里的其他人。一眼看过去,七八个人全是Alpha,还都是长得挺好看的Alpha。怎么回事,这年头长相英俊也犯法了?   “你认识我,你是?”   搭讪的Alpha自我介绍:“我叫Chris,南都的慈善晚会上我们见过。”   Jade打量他的脸,终于想起来:“你是……当晚陪费黎参加晚会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屋子茫然四顾又垂头丧气的人突然来了精神:“费黎?你也认识费总?”   “是黎光集团那个费总,你也认识?”   大家这么一交换信息,才知道这里的都是费黎这段时间花过钱的公关。   “这么说,我们被抓来肯定跟费总有关了。”   “费总怎么了?”   “不知道啊。”   “前几天还在我们会所包场喝酒呢,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   没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一队警察过来,将他们挨个提走审讯。   Jade来到一间审讯室,对面是一男一女二人。俩人询问了一些他的基本信息后,终于开始问重点:“费黎在哪里?”   “这跟客户投诉我敲诈有关系吗?”   “少废话,是你在接受审讯,问你什么就交代什么。”   “不知道。”   男人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一点,提供虚假证词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我提供什么虚假证词了?用你的脑子想想,费黎一个集团总裁,他的行踪会告诉我一个公关?我是他爹吗,他去哪里还要给我打报告?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对方被他给噎得说不出话。   另外女的又问:“你最后一次见费黎是什么时候?”   “我要见我的律师。”   “你好好配合,事情问清楚就可以走了,别找事。”   Jade垂着眼皮,无精打采,仍然只说:“我要见律师。在见到律师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男的梦一拍桌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Jade懒得跟他们呛,惹怒对方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只一直嚷嚷着要见律师,心里却是大骂费黎这混账。果真捅出篓子来,到底还是把他也给殃及了。不光是他,所有曾经跟费黎扯上关系的都遭了这无妄之灾。   这王八蛋倒是有瞿莲同盟的庇护,只害得自己现在身陷囹圄,被俩狐假虎威的喽啰欺负。Jade咬牙切齿地想,小林的事还没有跟他算清楚,又被他害成这样。等他出去,一定要把费黎给揪出来好好料理一顿出口恶气。    第58章   在Jade的强烈要求和极不配合下,警方终于同意让他打电话叫律师过来。   孙律师周旋良久,以及确定他并不知道费黎的下落后,还是在被羁押满整整二十四小时后,才被放出来。   孙正义开车送他回Stella,Jade在车上用手机看新闻。连篇累牍的报道,大都是有关瞿莲竞选的。   此时她的预选票遥遥领先,获得了舆论的绝对支持。看来小林的自杀给她那场绝地反杀的大戏添上了画龙点睛的一笔,让她彻底扭转了舆论趋势,并获得民众的同情。   在把启明日报的主编送进监狱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警方找到了当初给这位主编提供瞿莲黑料人。不出意外,那人正是南都分会的成员。   虽然何承厚召开发布会澄清此事跟他无关,分会成员也独自抗下一切罪责,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何承厚虽得以逃避牢狱之灾,他的名望也因此下跌到历史最低。   不得不说,瞿莲选了个绝佳的时机,真正的投票即将开始。纵使何承厚还有更多阴谋诡计,但也失去了布局的时机,这一局他是很难翻盘了。   在瞿莲的“强势回归”下,其他新闻都很难占到首页。Jade在搜索框里输入“费黎”名字,关于他的情况这才跳出来。   他逐条翻阅,眉头越锁越紧。   首先是黎光集团旗下所有商业场所和商业服务都被查封,包括黎光大厦、CLight酒店,还波及到黎光投资的汽车和农业等行业。   再一看,黎光高层几乎全员被逮捕,唯独总裁成了漏网之鱼。费黎正由于涉及经济、税务、行贿等多重犯罪而被通缉。   Jade惊讶得念出了声:“费黎成了通缉犯?”   孙正义也愁眉苦脸地:“是啊。你看你不听我的建议,早点提起诉讼,这下他名下的财产全被冻结了,你想追讨遗产的难度又增加了。”   Jade好像没有听到他这话,又重复一遍:“他怎么会成了通缉犯?”   “这种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大人物吧。”孙正义嗤笑,“这也平常,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一朝暴富,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他忘了,不管多少钱,他也只是个商人,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是商人说了算的。”   不,不是这么回事,Jade咬着指甲,有些焦躁地想。   再怎么自大傲慢,何承厚这会儿应该回过味儿来,知道他这是上了费黎的当。现在翻身无望,想必正怒不可遏,想要报复费黎,以泄心头之愤。这谁都能想到。   但关键是,费黎做这些都是帮瞿莲办事,瞿莲却没有保他,任由他成了通缉犯。   是啊,如果她想要保费黎,那现在一定会跟何承厚正面对上。说不定这正是何承厚的目的,反正没有别的路可走,和瞿莲正面硬刚,拼个鱼死网破,比起毫无胜算,还可能能找到新的机会。   但看样子他算错了,瞿莲并没有为了费黎正面迎敌的打算,而是完全避开了何承厚的还击,任由费黎自生自灭。   Jade牙齿用力一扯,倒刺撕掉了一片肉皮,鲜血涌了出来。   费黎这天字第一号的大傻X,他早就警号过他与虎谋皮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人,无论是何承厚还是瞿莲,没有一个是善茬,弄死他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现在瞿莲拿他当挡箭牌,直接将他推出去祭天。何承厚的怒火无处可发,全冲他来,这样子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不知道他在做这个愚蠢的决定时,有没有考虑到今天这种绝境。   Jade尝试打费黎电话,无论工作号还是私人号,自然都打不通。   这时车子驶过一个路口,被警察拦下,要求出示证件。看完孙正义的行驶证,又探头检查车里,然后让他打开后备箱。   孙正义问道:“一路上我都看见有警方的卡点,是出了什么事吗?”   对方公事公办拿出费黎的照片:“目前警方正在全力通缉这个人,如果有什么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孙正义配合地点点头,等警察搜索完毕,重新关上车窗,他才小声对Jade说了句:“看来这回费黎的麻烦大了,说句难听的,你要做好拿不回遗产的准备。”   回到Stella,会所大门已经贴上了封条,连费黎找乐子的地方都遭到央及,足以看出何承厚的怒火之盛。   他从专用电梯直通楼顶,再从楼梯进到Stella内部,回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那瞬间,大惊失色。整个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垫都被划开,东西却没有丢。不用想都知道在他羁押期间,有人趁机进来将他的住处搜索了一番。   而他还能够从驻点出来,则说明那些人从他这里什么都没找到,印证他不知道费黎在哪里的话是真的。   Jade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大骂,只是满屋子里回荡的骂声并不能淹没他心底深切的担忧。看这样子,何承厚是不把他找出来誓不罢休。若是他真被找到了,又会怎样?   Jade给卢谦良打电话:“你帮我找一个人。”   “Jade亲爱的,你怎么每次联系我都是让我帮你办事,就不能单纯联络下感情?”   “事情很紧急,我没空跟你闲扯。你帮我找到费黎,利用你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要快!”   “又是费黎,你怎么也在找他。终于想通要弄死他了?”   Jade顿时警觉起来,他没有帮何承厚去买通卢谦良,那么他应该不能找到这层关系网里:“还有谁在找他?”   “多不胜数,价值五个亿的人头,有的是人想要。”   Jade咕噜咽下一口唾沫:“你是说……”   “地下组织已经流传开了,有人出五个亿要费黎的命哦。”   闻言Jade的胃部突然开始绞痛。他猜错了,何承厚根本不是想拿费黎作为扳倒瞿莲的底牌,他就是想要费黎死。   一直高高在上的铁血派,晚年被人当成小丑愚弄。比起竞选的失败,更接受不了这种尊严被人踩在地下摩擦的感觉吧。一旦费黎落到他手里,就必死无疑了。   Jade用力呼了口气,尽量压下胃部的不适,对卢谦良说:“我给你五个亿,你帮我尽快找到费黎,要活的。”   对面沉默片刻:“行啊,不过我有个问题,亲爱的你有五个亿吗?”   Jade锉了下牙花子。之前这笔钱他之前还有,就在刚才,银行给他发来信息,由于资金来源存在合法性问题,费黎“包养”他的那几笔巨款也全被冻结了。   “我先给你付一个亿的定金,后面的钱,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还上。”他知道卢谦良见钱眼开,但也并不是总能被钱收买,他赶紧补上一句,“你应该对我赚钱的能力很清楚。”   没想到卢谦良同意得十分干脆:“成交。就算你还不上,我也知道怎么从你身上拿回来的,你知道我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亲爱的,等我好消息。”   Jade挂断电话,背脊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然而卢谦良的算盘却好像落空了。   按理说,用他的关系网络找个藏匿的老鼠都不是难事,何况一个大活人。然而费黎就像在启明市蒸发了似的,任凭卢谦良调动所有关系搜索了两天,什么信息都没发现。   Jade却对此结论难以接受:“你都找不到?你开什么玩笑。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找,故意糊弄我。”想来卢谦良对费黎如此盛的敌意,完全有可能故意消极怠工,让杀手集团先找到他,玩一招借刀杀人。   Jade这话也把卢谦良给惹毛了:“Jade亲爱的,你可以怀疑我的能力,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专业度和信誉。你以为我在生意上是会感情用事的人?”   “那怎么会找不到!”Jade难以言喻的焦躁,口气中带着绝望,“连你都找不到……”   “说明姓费的很会藏。我都找不到,别人就更找不到,大家都白费力气,我看你也别费心思去找了。”   “他有没有可能已经被人抓住了?”   “没这回事,这么值钱的脑袋被找到,我这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卢谦良叹了口气,“我说你也别花这钱了,既然这么会藏,就让他藏一辈子,我看阴沟老鼠的身份也挺适合他。”   Jade并不能因为卢谦良这番话安心,明面上被通缉,暗地里被追杀,这种天罗地网的境地,费黎被扒出来是迟早的事。想要保住他这条命,只有先于那些人找到他这唯一方法。   他焦躁地咬了会儿指甲:“说不定我知道他在哪里,你现在开车过来接我。”    第59章   车子停在南城洼外围的大路上。当年裴荣斥资修建的泊油路已经变得坑坑洼洼,车子一过,就扬起一阵土沙。   卢谦良站在路边,观察眼前那一大片凹地,里面蜂巢一样挤满各种各样的低矮建筑,勉强还能辨清街道走势。   他若有所思:“动物遇到危险往往会回到自己的巢穴附近,熟悉的地盘会让人有安全感。没想到费黎过了那么多年骄奢淫逸的日子,还保留着这种动物本能。”   Jade带头走在前面:“我也不确定他会在这里,只是一种直觉。”   “亲爱的你的直觉很不错。这种地方易于藏匿,而且势力成分复杂,就算是我的人,也没有完全渗透。”   “这城市的犄角旮旯还有你无能为力的地方?”   卢谦良听出Jade的嘲讽,但他并不介意:“越是愚昧的人越是固执守旧,他们判断事物不是用脑子,而是依靠嗅觉,对外人的陌生气味相当抵触。”   “说得你好像平时用了脑子。”   卢谦良摸了摸他残缺的那侧颅骨:“不不,用脑子我就输定了, 只是我的嗅觉灵敏,这是夜行动物必须的生存之本。”   站在南城洼的入口,那些交错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建筑,让Jade也有点无能为力。   刚才过来一路上都遇到警方的盘查,看来搜索网正迅速往这边收拢。这么大一片地方,就算费黎真的躲在这里,他们只有两个人,找他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他们找费黎这事也不能大张旗鼓。Jade想不到,问卢谦良:“接下来怎么做?”   “我的人说过,南城洼最大那支帮派的老大叫熊师。如果费黎想藏在这,肯定要和这人打招呼,要先找到他。”   “你们认识?”   “不认识。”   “就算不认识,你也能找到人联系上对方对不对?”毕竟卢谦良也算是地下世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多少应该有些门路。   没想到他却说:“可以联系上,只怕费黎等不了那么久。”卢谦良眼珠一转,“或者亲爱的,你想慢慢来也行。”   “少废话,要快!”   他还想问,有什么更快的办法,就见卢谦良转头揪住路边摊铺前一老头就问:“熊师是哪里?”   没想老头根本不怵他:“你谁?想来南城洼找麻烦,你这小逼崽子还嫩点……”   话还没说完,卢谦良一拳头上去,老头本来没几颗的牙又掉了一颗:“少他妈叽叽哇哇,问你什么说什么。”   Jade被他这举动吓了一大跳。   挨打的老头终于学乖,捂着脸回答:“我不知道……”   听他说不知道,卢谦良一把扔开他,顺脚将他支撑的摊铺给踹了个底朝天,食物撒了一地。   卢谦良就这么一路逼问,一脚一个小摊铺,满条街上皆是被他砸毁的摊位和踹翻的人。Jade看不下去,想要阻止他对这些无辜人的施暴。   卢谦良抬起他那双因为暴力打砸而兴奋得出现红丝的眼睛:“你想快点见着熊师,最好给他一个不得不赶紧抓住我们的理由,在他的地盘撒野就是最快的。”   Jade看这一条狼藉的街和处处唉声呻吟的人:“我是想快点见到他,但我不想一会儿被人抓住打死。”   卢谦良咧开嘴嘿嘿一笑:“哪能好事都让你占全。”   商铺的青壮年们联合起来,手持砍刀棍棒,堵在小巷里,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卢谦良好整以暇掏出一把小手枪,在食指上转了一圈,谁也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开的枪,只枪声和子弹崩在钢板上的响声一齐响起。砍刀上冒出白烟,握着刀那小伙子,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手腕发颤。   “我们要找熊师,知道他在哪里?”卢谦良晃着手上的枪,枪口从对面每一个人的脑袋上点过。   见没人说话,他大摇大摆走到那群人中间:“都不知道?不知道就让开。”   Jade心惊胆战跟在他后面,就算他们用这种方式见到熊师了,真能问出费黎的下落?他们还能囫囵个走出南城洼吗?就算跟这些人打交道不多,Jade也知道这里没一个好惹的。   一个费黎,一个卢谦良,他迟早会被这两混蛋给害死。   卢谦良进了路边一间小旅馆,抓着头发把那漂亮的老板娘给拖到巷子中央。老板娘挣扎哭泣着求饶,大喊她什么都不知道。   卢谦良拿小刀比划在老板娘脸上:“说不说,不说就在你脸上开个洞,看熊师以后还来不来找你睡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啊……救命啊……”她转向Jade,满脸眼泪,“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在撒谎,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卢谦良扬起刀子,眼看就要落下。   Jade不敢去赌卢谦良故意吓唬还是真会下手,这两者在他那里根本没有差别。就在Jade要伸手阻止他时,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把刀刃。   卢谦良匕首一抽,那人握起的拳头血流如注,他提起另一只拳头卢谦良砸过去。卢谦良往后一步躲开,甩了甩刀刃上的血。那人没有再追击,接了老板娘给他丝巾缠住手掌,让她回店里关上门。   Jade再一看,他们已经被一圈枪口给围住了。他看卢谦良收枪举起双手,他也照做。   刚才手被划伤那人是个小头目,他一个示意,有人上来搜身。Jade没有携带武器,卢谦良身上搜出一堆刀枪器械,一看好似装备齐全故意来找茬的,随后两人就被五花大绑起来。   Jade有点心慌,怕的是费黎还没找到,他俩先折在这里,试图和小头目解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事出紧急,希望能够尽快找到熊师,才出此下策。”   那人沉默半晌:“确实是下策。”   见他说话,Jade以为他还能沟通,赶忙说:“刚才损坏的东西,打伤的人,我们都会赔偿。请问是不是带我们去见熊师,我真的有很紧急的事要找他。”   “你他妈话真多!”那人毫无征兆,回手就是一拳。   拳峰就要抵达Jade面颊时,被卢谦良用肩头撞开,伸脸接下这一拳。Jade听到身后枪栓拉开的声音,卢谦良只舔了舔嘴角的血。   “你真是眼瞎啊,这么漂亮一张脸你也上拳头?”   枪口立马顶住他脑袋:“你他妈找死!”   但那小头目并未再下命令,反而示意手下收枪。   这出意外把Jade吓得不轻。看到他有些慌乱的神情,卢谦良一个眼神,他才发现对方手上的绳子早已经切断,只是他佯装还被捆着。卢谦良示意要把手里的薄刃找机会给他,Jade点点头,并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发现让Jade稍微安心了一点,就算一会儿发生什么,他们至少还有点反抗能力。   Jade没有再试图搭话,只随着这一队人在小巷子里拐来拐去,就在他已经完全失去方向,快要转晕了时,被人带进一处小院。   虽然也是低矮的二层红墙小楼,但小院在这处处逼仄的南城洼显得格外宽敞,进门还有一处空旷的院子。   路过一楼荷枪实弹的帮派成员,他们在二楼见到了熊师。一个年轻时尚的男人,一头毛寸染了金发,穿着花哨的真丝衬衫,看起来比带领他们过来的小头目更年轻。Jade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我说谁在我的地盘闹事呢,结果是卢老板,真是稀客。”   “你就这么对待稀客?”   熊师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卢谦良面前用枪筒顶起他的下巴:“真有意思,卢老板竟然有天会落到我手里,我还从没想过,要怎么对待你。”   “你可要小心,我很脆弱的,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你整个南城洼都一块儿灭了。”   “别吓唬我。我不信你死了,你那帮手下还能听的话。”   “你要不试试。”   熊师打量着卢谦良,大概真在琢磨这个人的价值和用途,目光落到他身后的Jade身上。打量了一阵,他突然收起那种玩味的目光,言归正传问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费黎,人在哪里?”卢谦良不顾对方微妙的表情,“警方全城搜捕,还有杀手在追杀,南城洼这池塘水浅了,装不下费黎这只大王八。既然你帮他藏起来,说明你也不想他死,告诉我们他藏在哪里?”   Jade赶紧说:“我们是费黎的朋友,如果你知道他的位置,请告诉我们。”   没想到熊师突然将屋子里所有人都撵出去,包括卢谦良。屋里只留下Jade,他找了张南城洼的简易地图,一刀将地图定在墙上。他指着那个被刀子戳破的点:“这栋公寓的203、204、205,他或许在这其中一间。”   Jade还惊讶着,又听熊师提醒:“费黎身上有枪,你们最好不要惊吓到他,免得他开枪误伤你。”   事情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实在是Jade意想不到的。他以为要拼得鱼死网破才能问出费黎的位置,而这熊师竟然如此轻易相信了他们。这让Jade很怀疑,是否随便来个人,这人都会因为不想惹上麻烦而把费黎给卖了?   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要快点找到费黎。他要拿走地图,却被熊师挡开手:“用脑子记。”   见两人这么轻易就被释放,押他们回来的小弟很不满:“大哥,这王八蛋踢坏了一条街的商铺,还划伤了峰哥,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熊师反手一个耳光:“今天没有外人来过南城洼,你去跟街上的人打好招呼。要是有谁记不住的,你帮他把脑子挖出来。”   走出那个小院,卢谦良也不解:“你跟熊师有交情?”   Jade更一头雾水:“不认识。”   “难不成那是个花痴,看你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告诉你了。”他揉着自己的脸,“看来这一拳我没替你白挨。”   Jade没有开玩笑的心思,也没空去想熊师的反常举止。   “赶紧找到费黎吧。”    第60章   公寓的位置不太好找,Jade一路憋着不敢跟卢谦良说话晃神,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那个紧急记下的位置。   难怪何承厚又是警察又是悬赏都还没找到费黎,这栋二层小楼横着从中间分作两半,一半是面対街道的铺面。若不是熊师给出明确指示,根本看不出还有另一半是背街的公寓。光是找那公寓的地下入口,就花了好些时间。   从地下上到二楼,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刚才街上的喧闹变得遥远不真切。快日落了,公寓对面不及一臂的距离又是另一栋房子,只容一人经过的狭长走廊,光线很暗。周围静悄悄地,只有他俩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站在203门口,卢谦良作势要踹门,被Jade拦了下:“熊师说费黎身上有枪,别这么莽撞。”   说完他敲了几下门,对门缝轻声道:“我是Jade,有人在吗?”   待他将此动作在三间房门外都做一遍,周围仍然寂寂,好像这栋公寓就没有一个人。他问卢谦良:“费黎会不会不在?”   “狡兔三窟,他这么狡诈的人,不可能只有一处藏身的地方。”   “那怎么办?”   “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Jade以为他还是要踹门,只见卢谦良从袖子摘下两枚别针,捋直了对着锁眼一通捅:“这种老公寓的锁就跟没有似的。”他话刚落音,门“吱呀”开了一个缝。   另外两间房也如法炮制。   “我看203,你去204。”Jade说完先进了203。   不到三十平的面积,却还要隔出厨卫和起居室,每个房间都小小的,也造就更多死角。未免惊吓到费黎,Jade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查看。   待他发现柜子后面还有一扇门,正琢磨这门通向何处时,就听见隔壁一阵响动。   他推开那扇门,直通隔壁,也看见了在204的卢谦良和费黎。他俩一个眼睛肿了,一个嘴角流血。卢谦良的手枪顶着费黎的肚子,而费黎手枪上的消音筒也正抵着卢谦良的脑门。   Jade大惊失色,压着声音:“你俩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转头看了他一眼。   “找死吗?把枪放下。”   谁也不动。   “费黎,警察马上就要搜到南城洼了,你得赶紧跟我们走。”   费黎眼神缱绻地看了Jade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对他笑了一下。   对他这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Jade有点无语:“你先把枪收起来。”   “我不相信这个人。”   “……”Jade转头对卢谦良道,“你先收。”   卢谦良不动,皱紧眉头露出十分恶心的表情:“这变态在我进屋时抱住我,我生平最恨别人抱我,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想起刚才一进屋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卢谦良仍一阵恶寒。他条件发射一拳猛砸在对方眼眶,费黎也反应过来也给他下颌一拳。两人一通过招,最终以用枪顶着对方结束。   费黎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对Jade说:“我以为来的人只有你。”   “哈?你听见了他的声音,却故意不开门,就是想等他进门袭击他?”这种狗东西,卢谦良抠破头皮都想不通Jade非救他不可的理由。   费黎实在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抱你?”   Jade:“……”   他还是先握住费黎的手:“卢谦良陪我来找你,费了很大力气。要不是他想办法见到了熊师,我还不知道你的下落,你先把枪收起来。”   他又回头对卢谦良:“费黎收枪,你也把枪收了。”   “不不不,别的都好商量,他抱了我,他死定了。”卢谦良皱起的眉角和眼梢不由自主神经质地抽搐着。   “抱一下你后果这么严重么?”Jade说着,胸膛紧贴卢谦良后背,一条手臂绕过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摸着他持枪的手腕,“拥抱有时也是表达友好和喜欢,并不总是不怀好意。”   卢谦良眉头仍然紧皱,他在犹豫,因为被Jade抱住而嗅觉一时有些失灵,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有抽搐的眼角越来越快,直到微微打了个颤。   他收起手枪,眼神凶狠再次警告费黎:“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再有下次,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费黎穿着牛仔裤和兜帽衫,头发也放下来了,压在兜帽里,露出一截刘海。这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不知道是连日的逃亡,还是没有那身板正三件套的支撑,他有些疲惫。   Jade都快记不清他不穿西装是什么样子,现在这身装扮,让费黎和他记忆中的人更重合了些。   但只是这样,他还不足以躲过路上那些关卡的搜查。Jade拉着卢谦良一起,现去楼下的店铺,找了一条最大号的长裙和假发,又买了化妆品。   最大号的裙子对费黎来讲也不够大,好在弹性不错,尚且能够箍在身上,刚好箍出一条细腰翘臀的曲线。   在门口放哨的卢谦良,见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费黎只在镜子里淡淡地打量自己两眼,问Jade:“非要做到这样?”   “费总,小命要紧,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再端着你那高大上的形象了。”Jade说着话,又将假发套在他头上,还煞有介事用剪刀修了个形。   费黎垂下眼皮:“你说好就好。”   接下来是化妆。多年公关,让Jade一手彩妆功夫也手到擒来。   费黎按他的要求,微微仰着脸,任由Jade的手指在他脸上涂抹:“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找我。”   看Jade一心一意给他上妆的模样,费黎想他能找到南城洼,一定费了很多功夫,有很多担心。一想到这个,他心头既犯软又犯疼,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让他既希望Jade为他再多担心一些,又害怕Jade真的担心他而心焦着急。   左右拉扯了一会儿,他还是安慰道:“何承厚不会一直追杀我,目前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很久。”   Jade不想在他面前袒露这几天的忧虑焦躁,话锋一转:“你跟瞿莲怎么回事,她不打算出手帮你?”   费黎不说话。   不说就不说,他还懒得问了。Jade加快手上的动作,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这家伙从南城洼给捞出去。   “你不生我气了?”   Jade知道他说小林那件事,眉头皱起,有些不耐烦:“别废话,嘴巴张开。”   最后一步是涂口红了。这小店里买的口红便宜劣质,没法直接往嘴上涂。他先涂到手指上,再均匀地抹上费黎的嘴唇。   费黎仰起脸,盯着他做这一切一动不动,眼也忘记了眨,除了不断吞咽的喉咙。   Jade涂完口红,举着手指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纸巾。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他正要往身上抹,费黎突然捉住他的手,将那根食指放进口中,吮干净了。   Jade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可真够变态的!”   费黎拿衣襟擦干他手上的唾沫,松了手:“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   “完事了吗?天要黑了。”卢谦良回头,看见屋里站起身的费黎,不由自主吹了声口哨,评价道,“Jade你手艺很不错嘛,这不活脱脱一个骚货。”   “别废话了,走吧。”   一行人走出公寓,Jade脑子里地图还没忘干净,走在前面带路。费黎除了肩宽臂膀实在不像女人,无论是带妆的脸还是那腰臀线都足以以假乱真。他走中间。卢谦良在队尾殿后。   他盯了一阵费黎的背影,突然说:“费总有没想过要是这次躲不过怎么办?”他上前一步,按住费黎的肩膀,“来求我,我可以救你,出更高的价格买你的命。就让你穿成这样,锁进笼子里,然后放那些有钱人在笼子外干,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卢谦良兴奋得两眼放光,嘿嘿嘿地笑:“把你变成我的摇钱树好不好?”   费黎对那些污言秽语无动于衷,只淡淡地拂开他的手:“你问Jade,他同意我就愿意。”   “Jade你说呢,你不想看费总变成那样?真是想想就让人兴奋。”   一个疯子,一个变态,对这两人,Jade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人是找到了活的,但回到车上,接下来去哪里却让人犯了难。南城洼不安全,市区里也不见得安全,再说这一路上,就算费黎化了妆,又怎么能保证重重检查不会被发现。   后面这个问题,卢谦良说他有办法突破检查关卡。至于送费黎去哪里,他突然郑重其事地:“整个启明市,目前只有我的地方最安全,不如让我把费黎领回去好好照顾?”   费黎一个激灵,打开车门,对Jade说:“我还是回南城洼,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来找你。”   Jade一把关上车门:“去我那里。警察才来把我住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   卢谦良仍想将费黎带走:“他在Stella太显眼了。”   费黎补充:“不需要太久。还有十天就是二轮投票,十天内我会没事的。”   “万一警察杀个回马枪,二轮搜查Stella,你小命不保好说,还会连累Jade,你好好考虑。”   费黎也想到这个问题,但他实在难以信任卢谦良。所以他还是只有留下,希望在南城洼再撑几天。   Jade将车门锁上,让驾驶室的卢谦良开车:“回Stella。”    第61章   卢谦良提前布局,在他们经过时,让手下在沿途各个检查点找事捣乱,以此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加上Jade以假乱真的化妆技术,和费黎本身还算秀气的狐狸脸,一路上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离Stella还有两公里的路口,他们刚转过街角,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新增一个检查点。   卢谦良骂了句脏话。   Jade有些紧张:“先退回去。”   费黎还算冷静:“来不及了,已经看见了我们。”   卢谦良:“两条路,现在调头逃跑,或者硬闯。”   Jade又开始咬指甲:“不行,沿路都是设障的检查点,没法跑。而且都是武装警察,硬闯也很危险。”   费黎发话:“只有开过去,我运气还不错。”   “这种时候你靠运气?”卢谦良给在附近的手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立即带人过来接应。   Jade眉头皱得死紧:“你打算和警方正面冲突?”   卢谦良咬着牙:“最坏的情况。”他嘿嘿一笑,“让我们先试试费总的运气。”他说着,将车子一脚踩停在检查点前。   警察例行公事上前检查,先是查看了卢谦良的证件,然后让他打开车窗和后备箱。   卢谦良依言打开后备箱,在打开车窗前,从内视镜里查看后座的情况。只见Jade脱下的外套盖住费黎上身,抱着他正吻得难舍难分,发出啧啧声。   他额角开始抽搐,对警察说:“确定要看?我的客户目前玩得正开心,我怕弄脏你的眼睛。”   “少废话,开窗。”   卢谦良只好把车窗按下来。   挤在座位上的二人毫不介意外人的目光,反而享受被人注视一般,更加难舍难分,完全沉浸在激情欢爱里,也裹在在那女人海藻般的长发间。   “警方搜查,麻烦配合一下。”   但这两人抱着脑袋,如痴如醉,充耳不闻。   见此情景,警察有些不耐烦,拿电棍捅了捅车门:“嘿,说话听不见吗?”   Jade这才如梦初醒般,把他那张布满口红印记有些湿漉漉的脸探到车窗中间。从右边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个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半张脸倒在他肩上浓妆艳抹的女人。   Jade毫不为他此时的“淫乱”而羞愧,反而要笑不笑地用挑逗的目光自下而上瞅着对方:“警官,有什么吩咐吗?”   “出示你的证件。”   Jade从衣兜掏出身份证:“最近搜查这么多,你们很累吧。”见对方伸手过来,他将夹着身份证的手指晃到旁边,“你看起来很年轻,才做警察不久?”   在警察被戏耍即将发作时,他又把卡片放到对方手里:“别生气,开个玩笑。”   看他核对和登记,Jade双臂搭在车窗上,挑着眼尾看他:“别光记身份证上的名字,我还有个花名叫Jade,J-A-D-E,在前面的Stella上班。你下次来玩,记得点Jade,我很期待再跟你见面哦。”   眼见警察忍耐着记录完,将证件还给他。Jade又说:“你也给我看眼你的警官证呗。”   见对方动作迟疑,脸上的表情也更坏了一些,他进一步要求道:“警察也有义务向公民证明你们的身份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哦。”Jade故意激怒对方,“早上出门还没这个检查点呢,你不会是冒牌货?”   对方忍无可忍,掏出证件给他。   Jade慢腾腾看了正面又看背面,最后念出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我记住了,下次来Stella我会给你打折的。”   警察从他手上将证件一把拿回,指着他身后的“女人”:“你的证件,也出示一下。”   Jade心头一紧,脸上还是笑笑的:“我记得你们通缉的是一个男人,她就不用了吧?”   “少废话,每个人都要查,快点!”   Jade额头有些冒汗,和前座的卢谦良在车内镜里交换了一下眼神。卢谦良默默加档,将车速拉到最高。而和他紧贴着的费黎,动了动胳膊,调整了一下衣服下持枪的手势。   Jade还没有放弃:“警官,你这么一丝不苟地干活,不会累吗?”   警察也很不耐烦,他拉着车门扶手:“再不配合就下来接受检查。”   正当Jade示意卢谦良往前冲过路障,费黎突然拿出身份证给他,一把中性但柔软缠绵的嗓音,辨不出男女:“给。”   Jade很怀疑费黎掏了张什么证件出来,若是伪造,放到读卡机上一查便知。可他也没有时间深究,接过就将卡片递出去。   警察接过卡片,费黎捧过他的脸挡住自己,娇滴滴地呻吟叹息:“宝贝儿,我还要……”   费黎给的证件在读卡机上通过了,警察也登记了证件的信息,他还想再比对一下证件上的照片和真人,旁边一直等他的同僚不耐烦了。   “还没查完?”   “差不多了。”   同僚不耐烦地拿回身份证扔进车里:“放行吧。都照你这速度,全市交通都得瘫痪了。”   车窗升起,车子驶出检查点,车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卢谦良电联手下让他们解散。   Jade却很多疑问,比如费黎的证件哪儿来的,还有他那种软绵绵的声音从哪儿学的。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就见费黎突然扯掉假发,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将他放倒在座椅,随后欺身而上,用力吻住他。   和刚才做戏糊弄警察,Jade每一下都亲在自己手背上不同,费黎真正地咬住他的嘴唇,卷起他的舌。   Jade尝到那劣质口红的味道。   多年的公关经验,Jade不知道躲过了多少人的突然亲吻和袭击,然而刚刚那一下他却没能躲过去。前一秒才死里逃生,这混蛋竟然有心思干这种事,Jade属实是没想到。就是变态,费黎这也属于变入膏肓的程度了。   就这几秒的懵懂,费黎已经把他尝了个遍。而这种姿势,在狭窄的车厢,Jade还没办法反击,一股火气油然而起,简直快把他给气笑了。   “咚”地一声,上方的费黎带着他一起震了震,急切的亲吻骤然停止。   卢谦良的声音传过来:“信不信老子一枪打爆你的头。”   已经到了目的地,车子停进Stella车库,卢谦良火冒三丈,无处发泄一样捶打方向盘:“你真不该救他。这种恩将仇报的混账王八羔子,就该被扒了皮放油锅里炸烂了再剁成肉泥喂狗。”他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救回来也行,交给我亲手活剥了他……”   卢谦良一直骂骂咧咧,Jade脸上接到一些温热的液体,他摸了一把,虽然看不见,但是鲜血那种黏着的手感和铁腥的味道。   同一时间,费黎也摸了一把后脑勺,从Jade身上起来了。   他问费黎:“还能动弹吗?”   费黎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子,点点头。   “那就下车。”   Jade也跟着下去了,却被卢谦良抓住:“你真的要领他回去?”   “今天算我欠你个人情,谢谢。”   卢谦良眼角又抽搐起来,越抽越快,他把随身携带的枪塞到Jade手里,弹夹上还沾着费黎脑袋的血迹:“你改变主意就随时杀了他,然后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帮你清理,不收钱。”   Jade从不带枪,但卢谦良非要他拿着,免得他想弄死费黎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有备无患。   Jade还不知道后面事情会怎么发展,或许有把枪防身更好,没有拒绝。   从车库的专用电梯往大楼顶层,费黎脑袋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先前结的血痂沿着脖子和背沟,滑进露背的裙子里。   他有些支撑不住,扶住轿厢。   卢谦良下手一向没有轻重,但这种时候实在是重了点。倒不为别的,是Jade这会儿没办法送费黎去医院。   “你怎么样?认不认识信得过的医生?”   费黎摇摇头:“没事,我摸了,头骨没裂,只是脑震荡有些头晕。”   半晌后,Jade才轻轻说了句:“活该!”   历经波折,终于把人带了回来。事情还没完,费黎洗过澡出来,Jade还要帮他处理伤口。   他头发里找到那条破口,因费黎洗掉了痂,又开始淌血了。不过还好,没有他想得严重。用刮胡刀小心翼翼剃光那块头皮,消毒,包扎,纱布缠过费黎头顶时,费黎用力抱住了他。   脖颈相交,费黎埋在他肩上,像是累极了,轻声叹息着:“这一幕以前也发生过。”   Jade握着剪刀一顿,最终还是剪断纱布,推开费黎:“你去房间睡,我睡沙发,早点休息。”   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或者说每次发出暗示和邀请,费黎就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这次,只有今天,他被对方的舍命相救冲昏了头脑,没有办法再抑制。   他抓住Jade,将他扑倒在沙发,双臂撑在他颈侧,直直盯着他。   Jade有些烦躁。这种时刻,他没有重温旧梦的心情,也没有敷衍金主的力气,连装的都没有。   “费黎,让开。”   “你本可以不来救我。”   “你就这么想死?那你现在可以走,我不会拦你。”   “我不想死,”费黎的目光在Jade脸上游走,最后定格在他唇上,“我只是很想吻你。”   Jade没想到卢谦良给他的枪这么快就能派上了用场,为表他实在没有心思跟费黎演戏的决心,他顺势掏枪抵在费黎腰上。   费黎对Jade这个举动有一丝惊讶,低头去看腰上的手枪。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你没有。”费黎对上Jade的眼睛,“开枪吧,这个部位死不了。你开了枪,也许就不那么恨我了。”他说完便莽撞地吻了上去。    第62章   费黎印象里的吻总是婉转多情又甜蜜的,那种甜蜜并非一种感觉,而是一种味道。他一直记得那个味道。   或许记忆会随着心情改变,也可能记忆本身就会出差错,总之他此时并没能从这个吻里品尝出同样的甜味儿。反而因为对方毫无反应,他更是像吻上一块冰、一块石头,那种冷硬的触感,就像那只抵在他下腹的枪口。   这个叫Jade的男人不再是当年的裴仕玉,在费黎见他的第一眼,他就知晓这个事实。   人都会变,特别是在痛苦和创伤里,往往会变得更加面目全非,这种变化也包括自己。可他不甘心,不愿意接受,仍然妄图在这个人身上重温他们的曾经,就像刻舟求剑一样可笑。   而这一切是他二十岁时不曾想到的。   他能想到事情会有结束的一天,他能想到所有伤害和背叛都有澄清的时候,他唯独没有想到,他们都变了。而变化本身,才是他们回不去的过去。   这让他恐慌,越是恐慌而越是无法放手。他更用力地抓住、捏紧,他要拼命地拥抱和亲吻他,哪怕对方态度冰冷。   可他的唇仍然柔软,脸颊依旧温热,颈侧的味道还是那样令人着迷,他依然拥有湿漉漉的眼睑和发着烫的耳垂,而腹下的枪声也久久没有响起。费黎捧着Jade的脸颊,光是这样,就已经痴迷到不可自拔了。   舌尖逗弄耳垂,牙齿再轻轻嗑上去,他做梦般地呓语:“小玉,我也爱你。”   然后就被踹开了。   Jade从沙发坐起,往后拢了一把头发,睨着狼狈栽倒在地上的费黎:“费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救你纯粹是觉得你没有可恶到该死的程度,你不要得寸进尺,别以为我真不会把你扔出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只气得牙痒。   费黎真的已经烂透了,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一次又一次证明这人简直无药可救。继而他又觉得很委屈,这王八蛋怎么能,怎么敢,怎么还有脸,对他说出这种话。   Jade冷漠嫌恶的眼神浇灭他的妄念,费黎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双手捂着脸揉了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的声音从指缝间泄露,还算沉稳:“抱歉,是我误会了。”   “我再说一次,帮你,帮卢谦良和小林,还有一些已经记不清名字的人,只是出于我个人私欲。心软善良也好,从帮助别人的过程中的得到满足也罢,都跟别人没关系,这什么也不代表。”   “我知道,你从小就这样。”   “费黎,我不知道你有怎样的秘密,背负怎样的苦衷。就算真的有,我们之间,也早就在你选择欺骗我的那一刻结束了。   “爱情就是那么脆弱的东西,承受不住一丁点的欺骗,无论那欺骗是恶意的,还是善意的。”   Jade就这样明明白白说出了他的恐慌。他是落进水里的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船渐行渐远,他们就是这样注定找不回彼此。可当初他选择跳进水里那一刻并不是这样打算的啊。   眼球有些生涩,喉咙也开始发哽,费黎仰面倒在沙发上,让自己不至于真的哭出来。   “你说的,我都明白。”   他还是没忍住,一眨眼,眼角出现一条湿漉漉的印记:“只是这些东多西藏的日子,让我真的体会到命悬一线的感觉。我不打算退缩,也不会后悔,直到完成这件事。但人总是怕死的,对死亡的恐惧会让人想很多。躲在南城洼的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死在这条路上,我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想来想去,唯一的后悔和遗憾,就是当年在你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我也爱你。   “你之前问我会不会想我们曾经,我现在回答你,会想,经常想。想和你牵手,拥抱和亲吻的时候,想你常常会对我说喜欢和爱。   “那时我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你。现在想来,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傻,也很笨拙,不知道怎么去喜欢别人,也不知道正确爱别人的方式。”   他终于还是转过头,表情还算平静,只是一双泪湿的眼睛朦朦胧胧。他原本没想说这些,可一旦想到万一没能躲过此劫,这个逃出生天的夜晚,可能就是他唯一倾吐的契机,一开始就有些停不下来。   “裴仕玉,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时候的费黎是很认真地在爱你,没有阴谋和欺骗。他为你做的一切,只是出于真心的喜欢。”   当费黎流着眼泪对他说出这些,Jade也有些承受不住。他记忆里的费黎从没哭过,就算好几次被人揍得半死。他一度怀疑过费黎泪腺有问题。   他为什么在这么危险的境地还有心思想这些,难道是真被这追杀的阵仗给吓坏了。又或者,是另一场新的,带有目的的欺骗?他早就决定,不会再相信费黎。   但那双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它们抚上费黎的脸,擦拭那条湿痕,捧住他的下巴,将嘴唇抬起到合适的位置,拇指轻轻揉着,露出牙齿潮湿的珠光。   Jade凑过去,鼻尖相错,呼吸纠缠:“费总说得这么好听,不过就是想哄我上床罢。”他一条手臂绕过费黎的后背,另一条横过他的膝盖弯,“看在您曾经在我身上砸这么多钱的份上……”他话一落音,直接将费黎给抱了起来。   费黎显然受到了惊吓,无论是从Jade的话,还是这个公主抱的姿势。   “不……”   “别动,我没这么抱过Alpha,摔地上可别怪我。”   还行,费黎没他想的重,至少能够抱起来,但手臂和脖子还是用力得都冒出了青筋。   Jade也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费黎抱起来,明明把他拉进卧室也行,就在沙发上也行,他却选了最吃力不讨好的姿势。   费黎大概也对他的吃力有所察觉,竟然配合地用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垂着眼睫,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Jade:“……”   真他妈要命!   短短几步路,他快要力竭了。来不及好好把人放在床上,他把费黎重重抛到床的中央,再转身关上了门。   客厅的灯光和灯光下虚伪的面子和客套都被一扇门关在了外面,里面是黑暗,和在黑暗的掩饰下可以无所顾忌曝露的自己。   Jade一扬手甩掉身上的外套,一条膝盖跪在床上,另一条蹬着地面支撑,一只手握着费黎的后颈,另一只手伸进腰臀后面的空隙,拥住他,牙齿温柔咬住他的嘴唇。   房间里并非只有黑暗中长蛇一样纠缠的两个男人。没有灯光的时候,月光便偷偷溜进来。摩天大楼毫无遮挡的高层,循着月光的踪迹,一眼便能找到那枚挂在夜空的圆月。   城市的灯光让星辰黯淡无光,只有那枚又圆又白的月亮高悬,安静又温柔地从窗户里注视着抵死缠绵的两人,和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愫。   Jade护着费黎的后脑勺的手心感到纱布的湿润,他短暂地停了停:“你头上还在出血。”   “不要紧。”费黎急促哼出这三个字,手臂勾下他的脖子,急切地寻找他的呼吸。   Jade只好抱着费黎往前挪了几寸,让他脑袋搁在床沿,伤口悬空。   费黎已经脱了力,头顺势仰下去,脖子和喉结的皮肉绷紧,画出山脉一样的曲线。Jade每碰他一下,便从那拉紧的喉咙里发出悠长而舒缓的叹息,高高低低,一声接着一声。   Jade有些受不了,直觉这样他可能无法控制住自己,但他并不担心会停不下来。两个Alpha相斥的信息素,自然会让他们在最后一刻停下来。但在这之前,仍然有很多是不用转换剂也可以做到的。   他舔了舔犬齿,还是没忍住,一口咬在了费黎肩颈处。他感到对方肩颈的肌肉和整个身体都微微一缩,然而只是隐忍地轻哼半声。   这样的忍耐和纵容挑起Alpha某种暴虐的本性,犬牙刺穿皮肤,他尝到了血的味道,同时,一种柑橘类清新且刺激的味道随之弥散。   Jade有那么一瞬间晃神,他都忘了上次闻见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此前他并没有完全骗费黎,这方面他的确出了点问题。并非无法起立,而是信息素对外界的刺激,无论是Omega的信息素,还是身体上的刺激都没什么反应。医生检查后说他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信息素是种很敏感的东西,受很多方面的影响,除了病理性,精神压力大、情绪紧张,甚至天气变化剧烈都会影响。   而这并不影响他的生活,反而对做公关每天都要接触Omega的他来说还省了不少事,也就没管它。   这种时候突然有了反应,都不知道是自己太兴奋,还是一开始就搞错了,说不定他的信息素只对Alpha有反应。   清新刺激的味道弥散开,渐渐有了一种掺杂淡酸的清甜,好像慢慢剥开皮的柚子,露出成熟的果肉的味道。Jade的信息素是Alpha少有的果味系,在绝大多数草木系气味儿的Alpha里,显得很特别,所以他也从来把这个当作自己的秘密。   他记得费黎的信息素很浓郁,类似迷迭香的味道,有种叫人晕眩的刺激。   每次闻到费黎的味道,他都会想,如果他是Omega,他肯定会瞬间失去行动的能力并立马迎来发热期。但他是Alpha,每次这个气味儿出来,费黎会变得格外迷离诱人,但同时也会令他头晕目眩,头疼欲裂,将他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渴望,拉扯到极限。   但今天一切却都很顺利,他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只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越来越轻盈的大脑。   他没有闻到费黎的信息素。   Jade一瞬间清醒,如同兜头一盆凉水,连带高涨的热情也瞬间冷却下去了。   他突然松开了费黎,在那双贪婪的手臂还要继续勾上他脖子时,他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继而甩开那双手,出去时关上了房间门。   很快,外间的灯光熄灭,Jade也没有再进房间。    第63章   语言、神情、呼吸、身体反应都可以骗人,只有信息素骗不了人。   Beta将AO的信息素定性为进化得不够完整的附带产物,然而拥有信息素的Alpha和Omega却知道这气味包含着海量的信息。   可以从信息素的气味儿推测对方的人格个性,可以看双方信息素适配程度进行交友或择偶,可以从信息素味道的变化察觉对方的情绪变化。而进行亲密行为的时候,信息素的层次变化则更加丰富,激情和爱意都可以通过味道传达。   当然,这种敏锐感知主要发生在AO之间。Alpha和Alpha通过信息素对彼此的感知相对迟钝一些,但并非完全没有。   Jade可能分辨不出来费黎信息素传递的细微情绪差异,但他至少也明白,没有信息素则意味着并未唤起对方的兴趣,不管表现得多么干柴烈火、如胶似漆。   Jade躺在沙发上枕着手臂,这感觉很烦躁。   既然费黎并不是真想,为什么又要对他哭着说那样一番话,又要表现得那么主动渴求?   是他感动于自己再一次那样帮他,以为真的对他有什么企图,甘愿献身作为报答?还是对目前处境的恐惧不安,为了这唯一容身之处的讨好?又或者,是又一场充满阴谋的骗局?   无论哪种原因,都不要紧,因为对方的信息素已经给了他最准确的回答。他只为自己没能抵挡住诱惑,又狂泄满屋子信息素感到羞耻。   一夜过去,什么都没在发生。早上,费黎才走出房间门。   他看见Jade正在做早餐,若无其事走到他身边,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煎蛋,有些诧异:“你现在会做饭了?”   “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吗?”Jade没好气答应道,将煎好的鸡蛋夹在烤好的吐司片里,将餐盘递了一个给费黎。   Stella工作间改成的一居室,面积不大,东西却不少,除了有些拥挤凌乱,倒也干净,一看就是一个男人长期独居的房间。   没有专门的餐桌,他俩一人占据沙发的一头,端着盘子吃早餐。这稀松平常的早上,让昨晚在这同一张沙发上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幻觉。   两人也没什么话说,静得有点令人不适,Jade从沙发缝里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你现在喜欢看电视?”   Jade会在没有工作的时间刻意做一些贴近日常的事,以保持正常的生活状态,避免被公关这种工作从心理和生活上吞噬。但他现在并没有心情和费黎探讨这些。   “这有问题?”   “没有。”费黎也将目光转到电视机上,知道Jade不想搭理他,他没什么话说了。   他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是经过昨晚那样大起大落的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Jade上一秒还跟他那样动情亲昵,下一秒又撇下他摔门而去。   费黎能够想到的只有Jade还是恨他,哪怕被他过分袒露的感情一时打动,做出冲动的行为,终究还是无法越过心底深处横亘的那根刺。   算了吧,怎样都好,至少他们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吃早餐,费黎乐观地想,他还从没想过能吃到对方亲手做的饭。   知道这种机会不常有,他每一口都吃得仔细。等他吃完,Jade早就吃好了。他本打算去洗碗,却被Jade一把抢走餐盘。   费黎看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动作熟练仔细,洗完还用干净棉布擦干才放在碗架上晾起来,接着开始洗锅。   一直盯着他身影的费黎逐渐以一种放松的姿势窝进沙发里,原来大少爷也学会做这些事了。虽然再次找到他那时,他的生活已经看起来挺不错了。但在那些毫无音讯的日子里,还是吃了很多苦头吧,毕竟人生前二十年从不知道家务为何物的小少爷。从他和卢谦良这样的人接触这么深,也可以佐证这点。   洗好餐具,Jade回头问他喝不喝咖啡。   “加奶和两勺糖,谢谢。”   看起来Jade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默默将加好奶糖的咖啡端过来。费黎接了,继续窝在沙发。   “费总这些年口味也变很多,喝咖啡也会加糖了。”   房间被咖啡豆的香味儿填满,费黎轻呷一口,舔了舔嘴唇:“其实一直喜欢甜咖啡。”他苦笑,“小时候太装了。”   Jade讥诮地:“这会儿倒是不装了。”   不仅不装了,反而坦诚得Jade有点不适。费黎昨晚又是剖白又是哭诉的,一夜过后竟好像都忘干净了,丝毫不觉得尴尬难堪,反倒云淡风轻,比他这个专业公关还游刃有余,真是脸皮厚到叫人吃惊。看他越是淡定,Jade就越心烦。   “在你面前没必要,我是什么人,你比谁都清楚。”费黎说着,无意识地朝脖子抓了抓,宽松的T恤领口露出肩上的牙印,已经有些红肿发炎。   Jade险些被咖啡呛到。   他从抽屉里找了一支药膏扔给费黎。   费黎愣了半秒,视线斜到肩上才明白过来。他没有不识趣地叫Jade帮他,自己胡乱抹了抹,但仍是忍不住想要刺探:“你现在跟人睡觉都会咬脖子么?”   混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Jade冷声:“一般不会,只有费总这种一脸想让人凌虐的变态,才会忍不住。”   看费黎终于闭嘴,Jade才心平气和地喝了口咖啡,心想他也是活该,非要逼着给他一顿羞辱,才知道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费黎自言自语说了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副模样。”   Jade:“……”   他真是受不了再跟这人说一句话,抓起遥控器,一连更换了十几个电视节目,随后停在新闻频道。   记者正在报道商行广场的游行示威活动。商会总部就在商行广场旁边,这波抗议是直接冲着总部去的。   记者称,由于最近商会要求进行整顿,公司关闭、工厂停产,给公司企业和个人商户带来巨大损失,要求商会给个说法,至少给个准确日期何时可以复工复产。   另一队游行的人则是普通市民自发组织,由于警方大规模地设点检查,造成了生活诸多不便,甚至悲剧。   镜头转向人群,一人血泪控诉由于设点路障阻碍救护车通行,让他原本能够救回来的母亲因此错过抢救时机,失去了性命。   另外一队人更加义愤填膺,公司商铺被莫名其妙封锁,老板在亏本,员工没工作,让商会必须给这次的大检给个说法。   Jade在这队人里见着一个熟面孔。他暂停细看,还真是Stella的老板廖兴。只见他气势汹汹,举着牌子,不断呼喊,像头发怒的公牛。   费黎凑过去:“廖老板还亲自参与游行?”   “这有什么奇怪的。Stella是他全部身家,总不能任由这种情况一直这样下去。”   “你和廖兴是怎么认识的?”   廖兴以前在西关区开了个酒吧,靠着Jade招揽客人,成为那条街上最火热的酒吧,因此赚了不少钱。同样是卖酒,Jade那时就建议他开个高端会所,大家都能赚更多钱。   钱是都想赚,但廖兴知道自己斤两,高端会所招揽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客人,他没有那把金刚钻,揽不下这种高端活儿。直到后来酒吧遇到点麻烦,通过Jade的关系顺利摆平,他才知道Jade背后有他所不知道的势力,这才有了经营Stella的底气。   “我和廖兴怎么认识,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Jade瞥他一眼,不欲多说,起身去洗杯子。   费黎跟上去,知道Jade不喜欢聊这些,便换了个话题:“这些事全是何承厚为了打击报复我搞出来的,商会那边看样子并没有授权,街上的警察和企业的封条,应该很快就会解除了。”   “那地下杀手对你的追杀呢?”   “这是何承厚对我的私怨。”   “瞿莲应该可以通过跟何承厚的交易保住你,她是笃定你对她没用了?”   费黎摇了摇头:“我跟她并不是同盟的关系。”看Jade越来越茫然的神情,费黎解释道,“多的不便和你说。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会一直有人追杀我的,很快我就会安全。”   “费总现在不光脸皮厚,还很自以为是。”   话是这么说,费黎的断言很快便开始应验。   当晚还未卸任的主席戴义中就在新闻发布会上称,最近主管分会存在以权谋私、职权扩大的行为,而商会也因监管不周,存在失察之责。商会将尽快追责相关人员并监察调整,以恢复民众日常生活便利、保护企业商户应有权益为第一要义,用最快速度解除路障封锁和企业停工。   发布会结束,商会快速行动,很快撤走了路上的检查点,大部分停工检查的企业也复了工。Stella也在两天后,得以继续营业。    第64章   Stella被迫歇业一段时间重新开张,廖兴为讨好客户,策划一场“神乐园”的主题晚会,会所的公关和服务人员都要cos成希腊神的形象,服务当晚的客人。   Jade的服装道具上午就由专人送到了,廖兴特意打来视频电话:“Stella这次停业是客观因素,但还是让一些有预约的客人很不开心,所以今晚我们务必让客人宾至如归尽欢而散,Jade啊,就全靠你了。”   一见廖兴这样子,他就心生疑惑:“你有话直说。”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抓紧时间化妆,挂了。”   通完电话,Jade搬来沉甸甸的一个盒子,看来廖兴也是下了本钱。   他拆开盒子,在一堆金光闪闪的吊坠珠链里翻找半天,只找到一片布料。等他打开模特图,才知道那布料的用途是挂在腰间,长度刚好够到大腿根,这就是他今晚全身上下唯一的布料。图片顶端写着几个大字,是他今晚要cos的角色——太阳神阿波罗。   Jade将模特图揉成一团,气得直抽气,掏出电话,打算让廖兴有多远滚多远。   电话还没拨通,他又泄了气。Stella这次停业主要是受到他和费黎的牵连,现在重新开业,他也该做点什么。   不得不承认,廖兴能把Stella干得红红火火,对公关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Jade一头天然的半长卷发,多情深邃的眉眼,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活脱脱神话里阿波罗光明灿烂的形象。   他戴上黄金的耳饰、鼻环和头冠。身上的金饰更为复杂,沿着胸肌腹肌和人鱼线定制的黄金骨架,他费了些功夫才把这复杂的金链锁在身上。   刚开始Jade对廖兴很不满,等东西都上身了,他又觉得尚可以接受。毕竟廖兴搞来这套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另外,美的东西让大家共赏也是一种奉献。   只是房间角落里好似总有一道阴沉的目光朝他投来,时不时令他起些鸡皮疙瘩。   费黎拿来一件外套披在他背上:“廖兴让你穿成这样去接客?”   “有什么问题?”Jade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费总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是诟病你的职业,我认为廖兴的商业策略有很大问题。”费黎在Jade身旁坐下,边看他化妆,边分析,“作为Stella头牌,你的价值在于距离感。穿成这样去跟客人亲密接触,最大程度损害你的商业价值。如果我是廖兴,我至多让你去T台上走一圈,连话也不用和观众说,眼神都不用给他们。”   “还好你不是廖兴。”Jade最后往眼皮抹上两撇金粉,偏头将镜子里的目光挪到费黎脸上,嘲讽地,“一个头牌被人据为己有,才是最大损害了他的商业价值。费总,把你那点心思收一收。”   “据为己有也分人,我给你的比你在Stella赚得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Jade就很火大。他揪住费黎衣领:“别说那些钱全部被银行冻结了,就算没有,那也本该是我的!”   “相信我,很快就会解除冻结了。”费黎握着揪着他领口双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你要多少钱才能不参加今晚的活动?我给你写个欠条,等我的账户解封,给你双倍结账。”   Jade缩回手蹭手背,沉下声音:“费总,你还是先想想你怎么保住小命要紧吧。就算警察不再搜捕,还有多少人盯着你的脑袋,又有多少眼睛盯着跟你有关的人?我不出席Stella的晚会,这么反常的事,你猜会不会有人来查?”   “你说得对。”费黎垂头丧气地,“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Jade揪着眉头,总觉得他这貌似沮丧里却有一丝洋洋得意的感觉。   “你今晚给我在房间里好好待着,不准出来。”   今晚Stella重新开业,前来捧场的客人特别多,无法提供平日1v1的包时段服务。廖兴临时更换策略,为客人提供指名服务,只需要一瓶酒的价格就能随意指名公关。   这就导致Jade的客人尤其多。他选了一楼大厅中间最大的卡座,然而客人们却挨手挨脚将这位置全部挤满。Jade在最中间,游刃有余地照顾到每一个客户的需要,像太阳将日光均匀地洒向大地,他也将他的笑容和手里的琼浆均匀地分给每一位爱慕着他的客人。   廖兴在二楼办公室通过监控统筹指挥,只是每次视线路过Jade的屏幕,他都不由得啧啧赞叹。   Jade简直是天才。他干这行多年,漂亮的人见过不少,但像Jade这样讨人喜欢人见人爱的却很少。他温柔得体,虽然干着这行,身上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干净气质,反倒是这种反差叫人着迷。   这就是天生的公关圣体吧,廖兴有点得意,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竟然在他这里。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颗摇钱树,让他平安开心,Stella就能源源不断带来财富。   就在廖兴看着今晚的进账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看见来人,吓得他眼睛都发了直:“费,费总?”   费黎穿着Jade的常服,衣着装扮不像之前,让廖兴迟疑了一下。   “是我。”   他就这么直直走了进来,不顾廖兴的脸色,站在那些监视器前面。   “你怎么在Stella?”廖兴想说,该不会前段时间到处搜捕他的时候,他就躲在自己这里吧?   “你觉得呢?”费黎回头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皱眉,“我的通缉令不是停止了吗,还吓成这样?”   “不,不是。费总,那个……只是停止了搜查,您现在仍然是逃犯……”廖兴咽着唾沫。   “我想你应该不会愚蠢到去报警。”   为了Stella的经营和名声,廖兴自然不会去报警。况且他已经看出来了,是谁把费黎藏在Stella的。   Jade这个大傻子!他在心底怒骂,这家伙怎么把这么个烫手山芋给弄了回来?这不是带着整个Stella一起陪葬吗?   费黎似乎读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廖老板,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和Stella带来任何麻烦。”   廖兴吊着眼角,心想最好不要,但面子上要过去,他也只能违心道:“哪能呢。事情很快就会查清楚还费总清白,您永远是Stella最尊贵的客人。”   费黎却并不买他这个账,一句感谢收留也没有,只顾盯着监控视频里,和跟客人们言笑晏晏的Jade。   Jade时而站起,时而坐下,推杯换盏中身上的金链也随之闪动摇曳。金骨线更勾勒出健美优雅的体魄,性感宛如一件艺术品,金色的贵气让他如同太阳一般散发出熠熠光辉。在“众神”汇聚的大厅,仿佛只有Jade是那唯一真神,将阳光和温暖,赐予一众信徒。   “廖老板,Jade穿这种东西是你的主意?”   廖兴惯会察言观色,从之前费黎花大钱包下Jade也能猜到,他多半不喜欢看到Jade穿成这样去接待其他客人。只是今非昔比,都成通缉犯了,还拿老总架子,在这儿指手画脚。   “费总,Jade和Stella都要吃饭呐。之前您包了他,许多客人没法预约,心有怨念的。现在这种境地,即便Jade他有心里有你,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费黎当然听出廖兴的言外之意。越是纸醉金迷的地方,越是只认钱财。不过是一朝失利,廖兴这种货色也敢把这种话甩他脸上。   他只是咬了咬牙,转头却给了廖兴一个笑脸:“瞧廖老板说的,我是想说你审美很好,这套行头很适合Jade。我看那些饰品的材质都是足金的?”   “费总好眼力。别人的还能糊弄,我给Jade的都是最好的。”   “叫人量身定制的?”   “是。”   “打算重复利用?”   如果这次收益好,廖兴是打算多搞几次这种活动。就算以后用不上了,这套衣服还能卖给喜欢Jade的客人,起码黄金的成本价能够卖起来,怎么都不亏。   他没说话,费黎接茬道:“别用了,下次玩点新鲜的。这套行头卖我吧,你随意开价就是。”   “可,可是……”   “你放心,十日之内,到时我一定如数一次性付清钱款。”   廖兴本来犹豫,但费黎说得这么笃定,他也跟着点了头。   这天的晚会持续到快天亮,廖兴准备富余的酒水已经所剩无几,客人醉了好几批,公关也醉了一轮又一轮。连平日和酒水无缘的服务生们,也有好些被喝高的公关和喝疯的客人给灌醉了。要不是廖兴及时阻止,后面恐怕连上酒的人都没了。   他也难得熬这么长的夜,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了个好几个盹儿。每次醒来,眼前都是费黎那颀长的背影,好像连位置都被变过。   他也有些不明所以。公关有个长期包养的金主很正常,发展出点感情关系也正常,但费黎和Jade之间似乎并不是这样。   最后一批客人开始陆续散场。东倒西歪的人们离开,现场更是狼藉。已经数不清Jade喝了多少酒,只见他卡座的台上地上全是歪倒的空酒瓶,前后左右矗立着残垣般的香槟塔。只有他还站立着,好像站在废墟之间的幸存者,面带微笑将他最后一位客人送出大厅。   客人都走了,公关们也都下班的下班、醉倒的醉倒,服务生忙着做扫尾的工作,Jade返回大厅吧台,似乎想找点什么别的喝的。但什么都没找到,突然扶着吧台,弯腰呕吐起来。   廖兴还未来得及用对讲机叫人去照应Jade,就看见费黎飞快跑出他的办公室,把Jade半扶半抱弄上了二楼。    第65章   夕阳橘色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落到Jade脸上,他刚从昏睡里苏醒一丝意识,已经感觉到了脑子的沉重和钝痛。   在睁开眼之前,他先皱起了眉头,想起昨晚那场旷日持久的酒会,以及不停端起的杯子和咽下的酒精。他记不得自己昨晚喝了多少,甚至记不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在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和大家嬉笑开怀的笑声中,逐渐迷茫,最后彻底变成一片白色。   这么多年饮酒生涯,他第一次喝醉到断片,而且宿醉的症状也很严重。怪只怪昨天那种场景,谁来都非得被灌醉不可。他得赶紧起床给廖兴打个电话,今晚的工作,他去不了了。   Jade费力睁开眼,迷蒙半秒,突然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人,顿时大惊失色。待他看清人是费黎,不是某个客人,惊慌稍减。他轻轻捻起两人盖着的被单……还好,费黎好好穿着衣服,而他至少还穿着和昨晚相同的四角裤,看来费黎只是帮他把身上的饰品脱掉而已。   放下被单,Jade轻呼出一口气,怪自己想太多。他喝那么多酒,肯定早就醉到不省人事,还能干什么出格的事?再说,他也相信自己的酒品。   和费黎一齐起床很尴尬。正当他准备悄悄先起,费黎突然翻了下身,背对着对他。   Jade瞪大了眼,眼前是扯开的睡衣领口露出大片咬痕的后颈。而那齿痕过于熟悉,Jade一瞬间连呼吸都静止了。   就在他脑子还在空白中,费黎又翻过身来和他面对着。Jade赶紧闭眼装睡。   费黎的呼吸的热气扑到他脸上,有些痒。他想在枕头上蹭蹭,就发现那呼吸突然轻了,也拉远了些,费黎也醒了过来。   醒了却没起床,应该就势在看他。   脸上越来越痒,心头也越来越慌,对于昨晚的事情,大脑该多空白还是多空白。他就快要忍不住时,费黎轻轻起了床。   听着脚步声出了房间门,Jade赶紧蹭了蹭脸。   满心慌乱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使劲回忆昨晚,仍然搜索不到一丁点东西。   或许他只是醉酒发疯咬了费黎几口,只是恰好落到后颈这种位置。就算是Alpha的本能,那也纯粹是泄愤的本能而已,毕竟他还穿着昨天的四角裤。然后他就听见费黎从卫生间出来,揭开了烘干机。   不多一会儿,他眼缝瞅见费黎将叠得整齐的床单拿进来,放进衣柜。Jade这才发现,床上用品彻底换了一套新的。   费黎这人有毛病么,没事换床单干什么。该不会……   不会,毕竟两个Alpha没有转换剂,就来不了真的。   Jade发现记忆完全靠不住,但Alpha敏锐的嗅觉还能捕捉到一丝柑橘的清新,和这清新里夹杂的腥臊。那味道似有若无,Jade更说不好,他甚至怀疑是他自己的心理暗示后的结果。   毕竟比起费黎搞来转换剂,还主动吃了这种离谱的事,心理暗示产生了嗅觉错误更合乎情理一些……吧?   放好床单,费黎又拉开另一扇衣柜门,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衣出去了。   房门没关,Jade从躺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客厅的穿衣镜,以及镜子里费黎的侧影。他找到上次Jade给他的药膏,脱了睡衣,垂着脖子,将药膏抹在后颈的咬伤上。因为伤口密集,他抹了一遍又一遍。   Jade看着这幕心里突然变得很沉重,也不得不接受昨晚他在酒精的麻醉下,真的出格了。为什么费黎不把他推开?要论拳脚,喝醉的他怎么也不是费黎的对手。为什么要任由他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真是糟糕透顶!   抹好药膏,费黎撕了几张大号的创口贴,胡乱贴上去,然后穿上Jade的衬衫。衬衫半高的立领,足以将后颈那一片狼藉挡得严实了。   他最后一次进来,将房间里的垃圾袋收走。这次出去,还轻轻带上房门。   Jade紧绷的呼吸放松,终于好好喘了口气,但他并没有感到丁点的轻松,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一直装睡下去。   偏偏祸不单行,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电话铃声大震,迫使他不得不醒来。   廖兴知道他昨晚喝太多,主动打电话来让他今晚好好休息,还高兴地告诉他昨晚的营业额创下记录,也安抚好了之前那些不快的客人。   “Jade这可都是你的功劳,月底总额的提成,我会额外再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Jade没有半分高兴,只觉得火冒三丈,拢着嘴,压低声音:“你他妈的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怎么了Jade,身体不适吗?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救你个头。”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管对廖兴撒气,“我跟你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你休想让我再喝一杯。”   “你认真的?你做公关怎么避免喝酒?”廖兴也茫然,“到底怎么了,遇到困难,你告诉我,我全力帮你解决。”   “我真想找人把你给解决了。”   “……我做啥了?你别吓唬我……”   “我问你,昨晚我喝多了,怎么回的房间?”   廖兴只能实话实说:“昨晚费总一直在我办公室看监控,看你扶着吧台狂吐,他下楼把你扶回去的。”关于把费黎藏在Stella的事,廖兴原本还想叮嘱Jade几句,但这话得挑他高兴的时候说,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   听到这个回答,Jade吊着眉梢,满脸的生无可恋。知道再无别的侥幸,只恶狠狠地对廖兴:“等我上班再来找你算账!”   不等廖兴辩解,他就挂断电话。   听见屋里有了动静,费黎倒了杯水进来:“宿醉后挺难受的吧,你先喝点水。”   Jade也觉察到自己口干舌燥,接过水杯。看他神色无异,Jade试探:“刚廖兴说昨晚是你把我弄上楼的。我昨晚喝太多,完全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费黎看着他,泰然自若,语气也一如既往有些促狭轻佻:“我以为公关赚钱都很容易,没想到也有这么玩命的时候。”   “要都是费总这样的客人,赚钱就很容易。”Jade也一如既往地反击,好似稀松平常的一个早上。   费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自嘲。   “醒了就起床吧,你身上都馊了,去洗个澡,我煮点粥。”   Jade咽了咽唾沫:“费黎……我是那种喝醉就直接睡觉,还是会耍酒疯折腾人的类型?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以前从没喝成那样过?”   “真没有。昨天情况特殊,才那样来者不拒,平常都不会那样喝。”   费黎点头:“你是喝醉就睡死的类型,但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别再喝成那样……伤身体。”   Jade抓抓头上的乱发:“不会了。”   热水从头淋下,Jade用力搓了搓脸,他站在水帘里,不明白费黎为什么撒谎。   他还以为费黎会向他宣扬他的丑态,或者拿出他伤痕累累的后颈让他内疚。但他什么都没做,当这件事不曾发生。   或许他根本也希望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吧。   Jade仰起脸,任凭水帘浇在他脸上。   洗过之后人舒服了一点。两人照例坐在沙发两侧喝粥,电视开着,吵闹的广告,没人换频道,也没人看,只作为背景音存在。   广告播完了,开始播晚间新闻。   第一则新闻就是启明市的生活工作秩序,已经在商会的高度重视下,快速恢复了。人们的诉求得到满足,商行广场的游行也全部散去。   第二则新闻则是黎光集团总部和黎光旗下的分公司和子公司也已经通过了全部检查,并未发现任何违法违规的地方,所以也全部恢复生产营业。   通过彻查发现,费黎的罪行完全是栽赃陷害。陷害他的嫌疑人已经被警方逮捕,关于费黎的罪责已经洗清,自然也撤销了所有犯罪指控。包括被关押的黎光高层管理人员,也全部释放。   Jade转头望向费黎,很惊讶:“你这就没事了?”   “嗯。早上我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瞿莲最终还是跟何承厚达成了协议?”   费黎摇头:“你真相信那些对我的指控是真的?只要是污蔑,总有查清的时候。”   Jade不信,撇撇嘴:“偏偏这个时候,你真当我白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Jade放下碗筷,开始赶人:“既然你没事了,你怎么不走?”   “谁说我没事,我还在被人悬赏。”他收走Jade的碗,拿去清洗,“你救人救到底,再让我躲几天。”   “我这儿可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护着你。”   费黎将餐具洗好,擦着湿漉漉的手:“但你是我唯一确定不会出卖我的人。”   “呵呵,轻信是会被背刺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费黎也笑:“如果你要那样做,我们也算是扯平了。”    第66章   在他理性丧失时发生了那种事烦,费黎的若无其事也让他烦,想不起到底做到了何种程度,令他烦上加烦。此时Jade坐在楼下的长椅,盯着眼前的黑色垃圾袋,更是心乱如麻。   赶走费黎失败,又难以面对他,Jade借口扔垃圾躲了出来。把几袋垃圾往垃圾箱塞,他又注意到那个费黎特意打包的卧室垃圾袋,把它挑了出来。   要打开看看吗?或许会让他更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是一旦打开了,他那些遐想的借口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Jade长久地盯着垃圾袋,跟自己较上了劲儿。一阵风吹过,他把衣服拉链拉到顶,双手揣进兜里,摸到一个烟盒,这才注意到,他下楼太急,匆忙下穿了费黎那件兜帽外套。   他掏出费黎的烟夹,抽了一支点上,用力咬住烟嘴,撕开了垃圾袋。   一堆纸巾裹着不好的味道,Jade眼前一黑,看来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了。他捡根树枝一顿扒拉,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从中没有找到安全套和转换剂药盒,所以做了但止于最后一步,就像他们曾经做过那样。这种事,意识丧失的时候,竟然也有路径依赖吗?   Jade不知道他此时是庆幸更多还是懊悔更多。   他在街上游荡,拿不定主意,像费黎那样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是最好的,但他莫名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既憋屈又有点委屈。为什么要允许,又为什么当没发生,费黎到底当他是什么?   这路段繁华,到了晚上人越是多。喧腾吵闹,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儿。Jade去他常去的饭店,打包了两份套餐。想必费黎也跟他一样,一整天只喝了点粥。   饭是要吃的,家也得回,该面对的人还得面对,接下来恐怕还要和费黎独处不短的一段时间。一个屋檐下,要是再擦枪走火……Jade咂咂嘴,话说回来,他干嘛非得允许费黎赖在他这里不可。   第一次站在自家门外还会犹豫,Jade呼出一口气,想好措辞才开门。   “你饿不饿……你要走?”   费黎已经换下自己的衬衫,穿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的正装套装,头发也溜光锃亮地梳了上去。   “嗯,突然有点急事,我得亲自去处理。”   “去呗,反正通缉已经撤销,你也恢复自由了。费总这样的大忙人,难不成我还会留你。”Jade越过他,把饭盒扔在茶几上。   费黎看出他不太高兴,虽不知为何,但事出紧急,他不得不立马离开:“你没带手机,我等你回来和你说一声。”   “嗯,走吧。这段时间你吃我的住我的、包括救你的花销、雇佣卢谦良的费用,晚点我整理好账单,也麻烦费总支付一下。”   费黎:“……”   催促他的电话响起来,费黎看了一眼,挂掉了。   Jade脱外套:“这你的衣服。”   “你穿着,我下次再过来拿。”   “你当是逛窑子呢,想来就来?”Jade取出一个饭盒塞到费黎手里,“买多了,你顺便带出去扔了吧。”说着他把费黎推出去,将房间门在费黎眼前拍上。   费黎站在门外,捧着热乎乎的饭盒,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楼下司机和保镖早就等着了。   保镖看见费黎手上拿了个饭盒,下意识伸手要接,被费黎瞪了一眼,问他想干什么。保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讪讪地缩回了手。   司机见费黎在车上吃饭,放慢速度。费黎头也不抬:“年总还等着,开快点。”   “费总,年总约你在悦龙阁见……”悦龙阁是个私房菜馆,见面肯定是还要吃饭的,而且吃的也肯定不是盒饭。   费黎自然听出司机的提醒,不悦道:“不用你多嘴。”   到了地方,年俊峰看见姗姗来迟的费黎有些不快:“怎么这么慢,你从哪儿过来……你这身上都什么味儿?”   费黎笑:“红烧肉的味儿。年叔,你这么急着找我过来,什么事非要当面说?”   年俊峰遣走服务人员,关上门窗,面色严肃靠近费黎耳边:“何承厚死了。”   费黎瞳孔一缩:“死了?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消息来源自然准确,”年俊峰也有点惊讶,“别说这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多的是人想捂这个消息,没透到我这里也正常。”   年俊峰蹙眉看了他半晌:“意思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从没让人要何承厚的命。”费黎问,“凶手呢?”   “据说也畏罪自杀了。”   费黎沉吟。   年俊峰仍有所怀疑:“真不是你?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我不杀人。”费黎语气淡淡,眉毛逐渐拧成一团,“我一直觉得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太顺利,现在看来,有人在暗中‘帮’了我们一把。”   “未必是帮我们,只是现阶段目标一致……”年俊峰很快有了结论,“看来还有人在暗处瞄上了主席的位置。”   费黎磨了磨牙:“看来光是干掉何承厚和瞿莲还不够,这躲在暗处的人比这两人势力更强劲,你觉得会是谁?”   “是谁不重要。”年俊峰一张深沉的脸,“你怕了?”   “不。”费黎笑起来,“能把南北两位副主席拉下台,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年俊峰这些年一直看着费黎,看他从一个狐假虎威的小混混到今天这个台面上还算唬得住人的费总,他很了解他。往常每当危险来临,他就会焦躁不安,性格也会变得格外阴郁暴躁,今天这精神状态实在是有异。   年俊峰狐疑一阵,突然暴怒,用力捏住费黎手腕:“你又去找裴仕玉了是不是?”   费黎拉开年俊峰的手,笑意消减,神色严肃地岔开话题:“年叔,时间紧迫,我们要做的事很多,首先就是要尽快让何承厚的死讯曝光,要不然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费黎离开第二天,珠宝公司有人来Jade这里收走廖兴给他的阿波罗金饰套装,没过几天,那金饰竟又重新打包送到他这里。廖兴打来电话,说是费黎买下了,让送给他。   看来费黎的确是没事了,财产冻结也解除了,重新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除此之外,这些天总有人送东西过来,包括不限于珠宝首饰、高定服装、精品餐具……吃的用的不一而足,还有鲜花。没多少日子,就把Jade这间原本就不宽裕的房间,挤得更窄。   气得他给费黎打电话,想让别再送,他这庙太小装不下暴发户这些贡品。但无奈那电话总是没人接,只叫他留言。他又给费黎公司打电话,现在助理对他倒是很客气,不过费黎一直也没有在公司。   Jade把手机一摔,心情烦躁。   这混蛋到底在干什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是死是活也不吭声,该不会真被杀手给抓走了吧。   他扫了一眼桌子、椅子、灶台和柜顶……塞满屋子无处不在的鲜花,心想费黎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身边都是保镖,自己也很狡猾惜命,就算被悬赏也没那么容易被干掉。祸害活千年,说的就是他那种人。   无聊之际,他又把手机捡回来看Stella的排班。翻来翻去,廖兴竟然还在给他放假,这人也很反常,平时恨不得让他24小时不间断接客来着。   电话拨过去:“廖总,这两天Stella生意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变装晚会过后维持的人气一直都在呢。Jade你不用操心,自己好好休息。”   Jade伸了个懒腰:“我睡觉睡得背痛,今晚给我排个班吧,我也想喝酒了。”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再也不喝酒了嘛。我后来仔细想了,喝酒伤身,总把营业额压在你头上,我也很过意不去,这段时间你也歇一歇。”   “到底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   Jade提高声音:“费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廖兴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也没说什么,就那什么,他把你的时间全预约了……”   “我在系统里怎么没看见?”   “他说不走系统,走的私人账户……说该你的那部分,他也单独给你。”   “哈?”   费黎这不是把他预约了,而是把他给“赎身”了。   Jade火冒三丈:“廖兴,真有你的,我他妈不知道你转行当老鸨了,你凭什么收那笔钱?”   “我也不打算收啊,但费总非要给我,让我……咳咳……别告诉你。”   Jade气得呼吸都急了:“等今晚来Stella我再跟你算账!”   “Jade你听我解释,变装晚会那晚费黎还是逃犯,我貌似说了得罪他的话。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他的犯罪就撤销了,他又变回了费总,所以……你的事算我卖他个面子,给他赔礼道歉……”   “你给我闭嘴,等晚上来了再说。”   “你不会要揍我吧?我今晚不来Stella了。”   Jade实在是无语至极:“你必须给我来!”   “我有事来不了。”   “你要我找人查你家里的地址么?”Jade用了威胁的语气。   廖兴那边也开始起急:“这么点事,你犯得着?大不了我把钱……”他突然话语一顿,紧接着整个语气都变了个调,“……何承厚被谋杀,瞿莲疑是背后主使被逮捕……”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不是,新闻里正在播。何承厚死了,说是瞿莲指使的。怎么回事,选举一开始这俩就狗咬狗,争到最后竟然买凶杀人……”   没听廖兴念叨完,Jade也打开了电视。    第67章   “今日早晨,何承厚副主席在居所周边进行晨跑锻炼时,不幸遭遇一名持刀凶徒袭击,当场死亡。   随后,警方接到报案,在案发地点附近发现一名男子投河自尽,经确认,该男子即为行凶嫌疑人。通过对案发现场的深入调查及嫌疑人手机数据分析,警方发现该嫌疑人系瞿莲支持者的狂热分子,且其手机记录显示,在案发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正是拨打给了瞿莲,两人之间还存在多次秘密通话的历史记录。   鉴于当前正值主席职位选举的关键时期,何承厚与瞿莲作为该职位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一突发事件引起广泛关注。警方表示,基于现有证据和调查情况,高度怀疑此次恶性袭击事件背后可能存在瞿莲指使,已将该嫌疑人逮捕……”   一时间,整个启明市的舆论沸反盈天。眼看第二轮投票在即,突然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大家纷纷表示难以置信。   “这也太吓人了吧!副主席跑步都能被刺死,这凶手也太猖狂了!凶手还是瞿莲的支持者,这背后的故事肯定不简单。”   “真是蹊跷,瞿莲这一轮完胜何承厚,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弄巧成拙?”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一轮能赢全凭使诈,还有第三轮,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何承厚对手,下狠手直接除掉对方最保险。”   “还真是越像好人的人越阴险,之前她被冤枉,我还一直支持她来着。还好暴露了,要是选她当上主席,启明市就完了。”   “话是这么说,但何主席没了,瞿莲被捕,明天就开始正式投票,这下投给谁?”   “是啊,投给谁啊?老实说,其他候选人全是歪瓜裂枣,没有一个能打的。”   “都没有关注新出现的候选人吗?其中有两个有点意思,一个叫戴浩国,现任主席戴义中的小儿子,年纪轻轻,能力强,履历十分漂亮。还有一个是黎光集团的董事长,看起来是个Alpha,叫费黎。”   “Alpha参与商会选举,我没看错吧,候选人不是只有Beta才有资格吗?”   “没有明令禁止AO参与,但一般也没什么希望,大家默认候选人属性都是Beta。”   “有意思,如果Alpha参与,我会把票投给Alpha。”   “选票不是你们这些小朋友的时尚品,是社会责任,意味着权利和义务,想当然投票只会害了所有人。”   “我的票我爱投谁投谁,我就是看他长得帅投他也没毛病。”   “你能不能看看自己的属性?”   “真搞笑,谁告诉你我就一定是Beta。”   ……   网上关于何承厚的谋杀、瞿莲的被捕,以及最出挑的两个候选人没了,接下来大家如何投票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只有捧着手机的Jade脸色难看,即便他从未参与其中,也无需深入知道太多的细节,他也很清楚这件事绝对跟费黎脱不了干系。   从告诉他要竞选主席之位,费黎就先是接近瞿莲,而后又去接近何承厚。知道两人一开始就立场对立,他作为第三人插入其中,通过承诺帮瞿莲扳倒何承厚,又向何承厚出卖瞿莲的丑闻,将原本对立的两人挑得水火不容,只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等世人皆知那二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最后再来一招釜底抽薪,杀死何承厚顺手嫁祸瞿莲,将对手一网打尽。这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得可真是妙极了。   Jade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真小看了费黎。小看了他的野心,也小看了他的能力,更小看了他为人的阴损狠厉。   如果说上次小林事件算一场意外,那么这次何承厚和那行凶者的死就是他精心策划的结局。费黎的手终究还是沾满了血。   Jade按住胸膛,总觉得胸口坠着千斤石头,又冷又硬压得他喘不上气。   三日后,二轮票选结果公布,费黎赫然排在前列。   在没了瞿、何这种能圈走大部分票的候选人之后,其他候选人并没有谁特别吸睛出挑。反而是费黎因为刚刚加入,还没来得及被人挖出丑闻,加上他Alpha新奇的身份,一下子引起人们的兴趣,竟然一跃成为热门候选人,坐拥了五分之一的选票。   选票反过来将这个新人送入大众视野,大家纷纷开始了解他的生平,查阅他的履历。   作为一个来路不算正的Alpha,首先他的属性受到了最大的诟病。光是他出现在候选人里被众人看见,对占据人口绝对数量的Beta来说,就是一种冒犯和挑衅。在这种巨大的负面浪潮下,他一个外人却继承裴家遗产这种虽不合理,但看起来还算合法的事情,反倒不算什么。   同样,被这种大规模的反对刺激到神经的Alpha和Omega,自然也都成了费黎的铁杆支持者。虽然总数很少,但特别坚定狂热,出钱出力毫不吝啬。   话题的热度从网络蔓延到现实,现在所有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件事。连在Stella里寻欢作乐的客人,捏着那些Alpha和Omega公关的大腿,也会问问他们是否把选票投给了费黎。   “这不是Jade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最近Jade心情不好,脑子一直乱糟糟的,廖兴又不给他排班,他想喝酒都没地方。今天外面又下雨,他更不想出门,便独自到一楼吧台的角落,拿连帽衫盖住头,独自一人喝闷酒,没想到还是被这个不开眼的客人给发现了。   那人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大家都在聊选票,你呢,作为Alpha,你也把选票投给费黎了?”   Jade头也不抬,态度冷淡:“抱歉,我今天没有排班,不服务客人,请你别打扰我。”   “没有排班我也是你们Stella的客人,你什么态度?”   Jade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忍下那口气,招来酒保:“给这位客人来一杯特调,我请。”又转头对客人道,“不好意思,今天心情不大好,请您多包涵。”   这时候他电话响起,一串陌生号码。   Jade接了,他还没出声,就听到那头熟悉的声音:“你来楼下,我有话和你说。”   是费黎。   Jade没什么好语气:“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我只是想和你解释,你听我说……”   他挂断电话。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见面。   费黎好像一朵艳丽的蘑菇,随时让人陷入幻觉。只要靠近他,听闻他,就会令人辨不清真假。Jade不想再被他欺骗了。   他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准备离开,却被客人抓住。那人得寸进尺地:“你诚心给我道歉,就把这瓶酒喝了……”   “他妈的,给脸不要,滚开!”   随着他话一落音,举起的拳头也落在那人脸上……大厅顿时一片混乱,经理保镖赶来拆架,也惊动了二楼的廖兴。   这晚Jade并非服务者,说到底是那客人胡搅蛮缠。廖兴一顿威逼利诱,那客人也只有白挨一拳,灰溜溜从Stella离开。   廖兴没说Jade什么,只拍拍他的胳膊:“累了就回房间休息吧。”   从廖兴办公室出来,Jade从后门的货梯下楼。   背街很安静,还在下雨,湿漉漉冷飕飕的空气,雨滴落在倒映着远处霓虹的水坑,将彩色的灯光反复打碎。路灯不及的暗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必说也知道那是谁的车,Jade抬起脚,朝那辆车走去。   他刚跨出挡雨的楼檐,一把雨伞撑在他头顶。   雨滴在伞布上轻快跳动,身后那把低沉的嗓音也像是等得太久而被这雨水浸透凉意:“怎么不带伞?”   费黎在他身后出现,穿着黑色风衣,撑一把黑伞,这全部的黑也将他完美隐蔽在这雨夜里。直到Jade转头,他那张白皙的脸才从这夜晚浮现。   他对Jade说:“何承厚不是我杀的。”   他们上了车,雨声被关在车外,司机下车后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费黎调理清晰地开口,解释他所做的一切。   和Jade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无非是利用何承厚和瞿莲互相攻击,最后四两拨千斤,将两个最强有力的对手一网打尽。   但费黎说:“行刺何承厚嫁祸瞿莲这件事的确是我策划,但我并没授意行刺的人动真格,我只需要吓唬何承厚一顿,何承厚自然会想办法逮捕瞿莲,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没有必要置谁于死地。”   “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我们猜测还有一股势力也在盯着主席的位置。他们担心这两人后续仍有威胁,所以借我的手,一不做二不休。”   “我不明白,费黎,我真的不明白。”Jade捂住脸,语气有些痛苦,“既然那个杀手是你安排,他和瞿莲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警方逮捕了瞿莲。”   “瞿莲的妻子想离婚,但是一个Omega,正常情况下她争不到孩子的抚养权,也无力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只要瞿莲入狱,她就能顺利离婚并获取婚内财产。”   Jade仍是摇头,仍然无法接受费黎的说辞:“你做一个局,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连瞿莲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放过,你要我怎么信你?”   费黎拿不出证据,他的辩白显得无力:“我没有杀人,也不会杀人。”   他捧起Jade的脸,要他看着他。   “我不会让手上沾血,因为我仍希望这双手有天可以拥抱你。”    第68章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进来,费黎的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裴仕玉坐在一侧撑头看他写作业,随着光斑移动,他的手臂渐渐矮下去,人也逐渐趴在书桌上,松软的卷发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你困了就去睡觉,你睡醒我就写完了。”费黎说。   “我陪你啊。”裴仕玉把胳膊伸进桌上的光斑里,转动手腕。他撩起眼皮,从下往上看,在费黎垂目时,刚好截住对方的视线。   裴仕玉的语气和动作总是懒懒散散的,这种松弛、毫无防备的状态,看在费黎眼里好像撒娇,让他心头有点焦躁。但他忍耐着:“你昨晚很晚才睡,现在去补会儿觉,晚点补习老师要过来。”   “那我就在这里睡。”他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你写字的声音很好听。”   现在是他们三年级上学期临近期末。这次的期末考,也是整个中学生涯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对于明年申请大学,这次的成绩相当重要。   这次考试结束,接下来半个学期的时间,学生可以拿着整个中学生涯的学业绩点和其他体育、文艺方面取得的成就,去心仪的大学里进行面谈,最后从面谈成功的学校里选一所就读。   裴仕玉选了启明市最好医学院的生物制药专业,没想到这个决定遭到了母亲和年叔的一致反对。为此裴仕玉很不解,那是他父亲的专业和母校,他想子承父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顺理成章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反对他。   裴荣的理由很简单,进入那所学校很困难,除了一般学科要成绩优异,还必须通过该院校的专业考试。   “你现在才做这决定,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你都要为他们的专业考试做准备,抽不出时间准备其他学校面谈。一旦失败,则意味着你不能顺利升学。你现在的绩点有大把的好学校可以选,何必冒这种险?”   裴仕玉认为母亲并不相信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考不上?我爸都能顺利考上,我就不行?”   “别跟你爸比,你爸是天才。”   裴仕玉:“……”   “那年叔呢?年叔也是天才?他都能上的学校,我为什么不能上?”   “小玉,那么多学校,你为什么就偏偏要选一所我们都不支持的。”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上医学院,又不是干什么坏事,你们偏偏不支持我。”他很少跟裴荣吵架,一吵起来自己先有些无所适从,“妈,我从不怀疑你和年叔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必须我自己做决定,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他第一次面对母亲态度如此强硬,其实医学院并非非去不可,之所以选择父亲走过的路,也是他对未来人生感到迷茫下意识的选择。但从现在开始,他的人生的确有了不可退让的事情,他的先让母亲习惯。   也不知道母亲是被他这番话说服,还是被他决绝的态度所震慑,最终还是同意了,并为他找了家庭老师,补习医学院的专业考试。   和裴仕玉相比,费黎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他高中二年级才入学,据他说之前也上过学,但学籍记录一片空白,而他入学后的学习成绩也一塌糊涂。仅凭他现存的学业绩点,恐怕没有哪所高校愿意接收。好在夏运会上他还有一些成绩,或许会有体育大学看中这点,在学业上放松一些。   即便如此,这最后一次大考他也不得不全力以赴。无从下手的时候,裴仕玉自告奋勇当起了他的“老师”,给他纠错讲题,豪言一定将他送进大学。   裴仕玉趴在桌上短暂地打个盹,被背上一点重量给压醒过来。他拉过肩上的校服嗅了嗅,是费黎身上熟悉的味道。   很奇怪,他们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液,衣服也放在一起清洗,身上的味道却不相同。按理说,Alpha应该讨厌其他Alpha的味道才对,他却喜欢费黎的。看来Alpha互相排斥的也只是彼此的信息素,而非身体本身的气味儿。   费黎知道他醒了,又说:“你去床上睡吧,这样趴着难受,还容易着凉。”   “我不睡了。”他伸进袖筒,穿上费黎的外套,“题目写完了吗?我看看。”   “写完了。”费黎将本子递过去。裴仕玉还什么都没说,他已经开始难为情了。   裴仕玉快速验证他做的题目,脸上是笑的,手下却毫不留情几个红叉:“费黎同学,我看你做得那么认真,怎么一题都做不对呢。”   费黎脸更红了,仿佛自己也在诧异:“一题都没对? 我以为至少会做对一道题。”   “是啊,一道题都没对呢。”   “有没有只是计算错了?”   “没有,全部都大错特错呢。”他看费黎沮丧地垂着头,又捧着他的脸安慰,“没关系,这些都是还没有讲过的知识点,等我给你讲完你就会了。”   “也不是没讲过,上课时老师都讲过了,我有印象。”   看他有点自责,又有点纠结,原来好似永远比他更成熟稳重的费黎也有这么无力的时候。   但不管是他飘忽的眼神,还是微蹙的眉心,都直击裴仕玉心底最深的柔软。他伸出手臂去拥抱他,亲吻他,轻咬他的唇尖,哼着天真宠爱的呢喃:“那也没办法啊,谁叫小黎是笨蛋……”   “我也没有很笨,只是基础太差。”费黎尝试狡辩。   “……不要紧,笨也喜欢。”爱意像是化冻的山泉一样汩汩流淌,自然而然就溢满心头,又那样不可抑制地,非要从唇齿之间倾泻而出。   “我喜欢你啊小黎……我好爱你!你也爱我吗?”   这一声声爱的昵语,坦诚热烈的表达,猛烈敲击着费黎的心,几欲让他崩溃。   裴仕玉跟他错颈而交,忙着亲昵和耳鬓厮磨,无暇看见费黎高烧一样红透的脸上却有着为难的纠结。   他也想告诉裴仕玉他深深对他着迷,从看见的第一眼,他就发誓要用一生去追随, 要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他心中奔涌的感情,远比裴仕玉想象得更加汹涌、浑浊,是天真单纯的小少爷无法理解的东西。   所以费黎不敢回应,也无法给予。他也给不出小少爷那种温暖正确的爱,一旦暴露,无不是偏执和疯狂。他也理解情窦初开时热烈而短暂的迷恋,而这种情愫并不会持续太久,总有一天裴仕玉会将这感情收走。   为了在失去时能不失控,也为了将来某一天即便失去这份感情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费黎选择沉默克制。   裴仕玉的世界没有这些,他的一切都那样清晰明媚,他的人生也从来没有追寻不到的答案,他执着地捧着费黎的脸,一再追问:“小黎,你也爱我吗?”   费黎第一次主动抬起裴仕玉的下巴,吻上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讲出那些如同恶魔絮语一般的甜言蜜语,也不让他再问出那些需要自己剖心挖肺才能回答的问题。   书桌上的光斑如同融化冰淇淋,一点点滑落到地上,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这次是费黎主动,当裴仕玉想要撬开他齿缝时,他又完全地将主动权给了出去,任由裴仕玉扶着他的后背,将他的腰抵在桌沿往下压,深深地攫取他。   亲吻如同一场掠夺,费黎温驯服从地被夺走唇舌和呼吸,裴仕玉却不够。他还想要更多的纠缠和更深的触碰,却有些不得其法,直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儿让他停下来,迷蒙的眼神对上和他一样迷离的恋人:“小黎,你的信息素……”   费黎怔了怔,待他也发现自己正大肆散发信息素,他下意识捂住后颈往后撤。   裴仕玉不让他躲,反将他拉到身前,摁在自己腿上。他仰着脸,对他笑得很灿烂:“你闻,我的信息素也跑出来了。”   不知道是散发信息素更令人难堪,还是坐在裴仕玉腿上更令人害羞,费黎仍然捂着后颈,脖子也红透了,和他解释:“Alpha的信息素相斥,会很难受。”   “不要紧……”裴仕玉伸手拉紧窗户,把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气味儿、他们紧贴彼此皮肤摩擦的每一道痕迹,都变成独属他们两人的秘密。   “……小黎,我想摸摸你……”   光柱里信息素的气味分子如同浮尘一般起伏纠缠、飘散融合,阳光之外的阴影里人影也如同这信息素一般纠缠交融。   心底的渴望无限扩张,相斥的信息素引起的头疼胸闷也愈加剧烈,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伴随着痛苦的声音。   那种被相斥信息素浸染,从脑仁开始逐渐扩散全身的痛楚如同酷刑折磨。费黎仰着脖子,叠加的疼痛让他大汗淋漓。裴仕玉也同他一样,连清新的信息素都散发着苦涩疼痛的味道。   他一手搂住裴仕玉脖子,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小玉,不要逞强了,Alpha和Alpha做不到的。”   裴仕玉额头抵在费黎胸前,他竭力忍耐着,头疼欲裂和焦躁渴望拉锯着他,让他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他想,两个Alpha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诠释爱情的真谛。   如此痛苦,又如此快乐!    第69章   阳光已经从窗户溜走,费黎的错题还摆在书桌上,除了鲜艳的红叉,什么都没有。原本学习的两人,已经难受得只能躺倒在床。   完事后,费黎喷了大量专用空气净化剂,快速中和掉两人的信息素。待浓度下来,头疼和胸闷的症状也渐渐好转。   费黎从那种痛苦里缓过来了,看向一旁的裴仕玉。他苍白的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红,闭着的双眼和蹙起的眉头表示还在难受。   费黎低声告诫道:“我们以后还是别做到这种程度了。”   “为什么?”裴仕玉睁开眼睛,扭过头,“不喜欢和我亲热?”   费黎耳朵又有些发热:“我的信息素,会让你很难受。”   “我的也让你难受了,所以没关系。”   “我不是说这个……”   裴仕玉翻过身去拥住费黎,轻抚他的后背,像是安慰:“我做这些是因为我想,忍着疼痛不适也甘愿,喜欢的话身体就是会想亲近啊。除非是你不愿意,否则不要拒绝我好吗?”   “不是不愿意。”被裴仕玉搂着,费黎咽了咽唾沫,“……其实有转换剂……”   裴仕玉按住他的嘴唇:“我们还不到可以买那个的年纪,暂时先不要用那种东西。”   他当然知道转换剂可以让他们的信息素变成类似Omega的信息素,让两个Alpha也能顺利做到最后,只是裴仕玉还没想好他和费黎谁来做Omega。他暂时还不想做,也不想对费黎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尽管他知道,只要他提出来,费黎多半会答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想至少等他愿意为费黎做Omega的那天,再来商量这件事情。他也想将这个进程拉慢一点,让费黎感受到被爱、被珍惜。   有时连裴仕玉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仿佛无师自通就学会了爱人,而且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费黎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从床垫下摸出一袋东西:“对了,这个给你。”   “什么?”   “抑制剂。你一直吃的那种。”   裴仕玉拆开袋子,还真是,他更不明所以了:“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随时都可以找韩医生开。”   费黎难为情起来,蹭了蹭鼻子:“那什么,你这段时间抑制剂消耗得挺快。裴总也发现了,问我你是不是和季文泽发生了什么。”   费黎想起那天坐裴荣的车去厂里,裴荣突然问他裴仕玉在学校的情况。然后提到裴仕玉到了年纪,又跟季文泽有婚约,是不是两人交往比之前更亲密。家庭医生特意打电话告诉她,裴仕玉开抑制剂的频率有所增加。   本来这算是孩子的隐私,她不该打听。但还是有点担心,一是抑制剂服用也不能过量,其次,他虽和季文泽有婚约,但要是在结婚前一时冲动标记了对方,跟季家也没法交代。   “裴总叫我提醒你来着。”   裴仕玉快被费黎给气笑了。   “她让你提醒,你还真来提醒。我为什么抑制剂用得多,你不知道?”   费黎害羞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耳廓却红了一圈:“以后我给你抑制剂,别去找韩医生开。”   裴仕玉翻看说明书,的确是他一直服用的牌子:“这种没有副作用的抑制剂很贵,你哪里来的钱买?”   “放心,钱是我在荣晟的工资,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赃款。”   “我没这么想。”裴仕玉抱着费黎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总觉得你赚钱给我买抑制剂这种事很微妙,也让人有点害羞。”   本来也很难为情的费黎,听到这话更难为情了。他一低头,裴仕玉柔软的发丝就搔着他的下巴,他忍不住吻裴仕玉的头顶:“你需要更多抑制剂是因为我,给你买就是我的责任。”   责任。   原来费黎私心将他当成一种责任。他们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只顾眼前及时行乐,一旦有了责任,就有了未来和长久的考量。   费黎是不善表达爱意的类型,这不经意许下的承诺,更让裴仕玉心动不已。这种动容让他开心,更让他想要将心底的感情全部回馈。   “我妈妈想收你做义子的事,你知道么?”   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费黎还是点点头:“裴总和我提过。”   “你怎么想?”   费黎斟酌着言辞:“我觉得不太合适。”   最主要还是想不通。就算裴荣喜欢他,也不至于要收养。而就裴荣对他的态度,根本也谈不上喜欢,最多只能说算是友好。   费黎很清楚,他能在这个家里立足,只因为裴仕玉。裴荣宠着宝贝儿子,所以容许他在这里生活。家里其他人,也只因为他是裴仕玉认可的朋友而高看他一眼。   但他不太清楚裴仕玉对此是什么想法:“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不,我不想。”   想必裴仕玉也不希望凭空多出来一个义兄什么的,费黎点头:“ 如果下次裴总再说这件事,我就直接拒绝她。”   裴仕玉坐起来,表情尤为郑重,他也莫名开始紧张,手心洇出汗水。   “但我想让你做我的家人,一直和我在一起,但是以另一种方式,”裴仕玉擦擦手心的汗,握住费黎的双手,“小黎,你愿意吗?”   费黎有片刻的懵懂,继而双眼持续瞪大,他揣测着裴仕玉的意思,不是义兄弟的家人,似乎就只剩下那一种。   裴仕玉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费黎的久久不语,让裴仕玉更是紧张得心都揪紧了。他本来只是想还给对方一个承诺,表示他对待他们的感情也是认真的,然而说出来的话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紧接着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是费黎没听懂,还是不愿意,更可能也是被吓坏了吧。他松开费黎的手,故作轻松开了个玩笑:“这块儿貌似还少了个戒指什么的,哈哈……”   他以为这“沉重”的话题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没想到费黎正经回答了他:“不需要什么戒指,不论是不是家人,什么关系,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啊……嗯……”裴仕玉脸膛滚烫,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比自己更加汹涌的爱意,脑子突然断了线,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谢谢你,小黎。”   费黎也木着脸,好像冷静,实际却语无伦次:“那个……不用谢。我俩之间,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裴仕玉秃噜着接不了话,他已经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还好这时候补习老师来了,将裴仕玉从费黎房间给“救”了出来。   刚走出那个让他脑子一团浆糊的房间,理智上线那一刻,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学校餐厅。   裴仕玉先去占位,见费黎端着餐盘过来,他起身给他拉出座椅。   费黎分好三人的餐,将裴仕玉餐盘里他不爱吃的玉米粒和胡萝卜挑到自己碗里。裴仕玉将剥好的虾肉放进费黎的餐盘,顺便舔了舔手指。   两人全程没有一句话,默契得天经地义。季文泽坐在二人对面,眉头皱成一团。   裴仕玉见季文泽一直盯着他俩,把手伸过去:“要我帮你剥虾么?反正我手都弄脏了。”   “不用。”季文泽赶紧撤开餐盘,一脸嫌弃,“你刚舔了手指。”   裴仕玉笑:“你介意?”   “废话,脏死了好吧。”   裴仕玉还想争辩,费黎帮忙递过去餐刀:“用这个。”   吃了一会儿饭,季文泽突然想起:“对了,舞会礼服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还没呢,不是还早么。”裴仕玉说。   费黎抬起头:“什么舞会?”   “毕业舞会啊。裴仕玉,你没和费黎说?”   “啊,我忘了。”   季文泽对他的不靠谱相当无语,转头和费黎解释。由于三年级最后一学期,学生要准备申请大学和参加面谈,基本不会呆在学校。这学期期末考结束,其实就算是他们中学阶段正式结束了。按照惯例,在考试过后,先是毕业典礼,然后还有一场毕业舞会。   “毕业舞会做什么?”费黎又问。   “你这不废话,舞会当然是跳舞,还有赠送礼物鲜花之类的活动。”看费黎有些为难的表情,季文泽又问,“你是不是不会跳华尔兹?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裴仕玉打断季文泽的话:“不用他,我来教你,我比他跳得好。”   “你认真的?你别忘了你的舞是谁教的。”   “我承认是你教的,但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奇怪。”   季文泽简直想翻白眼:“我男步女步都会,你只会男步,你怎么教费黎,难不成你让他跳女步?”   “我也可以跳女步。”   虽然不知道裴仕玉为什么非要跟他抬着个杠,季文泽懒得搭理他。   费黎左右看了看这两人:“我不是很想参加这种舞会。”   “不参加也不强迫,但一辈子只有一次这种机会,说不定可以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原本裴仕玉也对这种场合也没什么兴趣,但听季文泽这么一说,又想他和费黎只有这一次共同毕业的回忆,突然来了兴致:“参加吧,万一好玩呢。”   说完舞会,还有一件事,裴仕玉也一直想和季文泽说清楚,都没找到机会。眼看毕业在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说完了事。   “季文泽,还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季文泽最近对裴仕玉是越来越没了耐心:“有什么快说。”   “我想毕业后,叫上双方的父母谈谈……”“婚约”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费黎在桌下踢了一脚。   费黎已经吃完了,他放下餐具,催促道:“有什么晚点再说吧,餐厅开始打扫了,现在赶紧吃饭。”    第70章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季文泽说我想解除婚约?”裴仕玉怒气冲冲,这已经不是费黎第一次阻止他。   “没有不让你说,吃饭时说这个不太合适。”   “什么时候说不是说,重要的是把话说清楚。”   “也不能在学校餐厅。”   裴仕玉盯着费黎:“你说什么地方合适,我现在打电话叫季文泽出来。”   “……”   看他这神情,裴仕玉更不明所以,且火冒三丈:“费黎,难不成你希望有天我和季文泽结婚?”   费黎垂下眼皮:“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我只是觉得这时候你和季文泽解除婚约,会让他很为难。你也知道他的处境,你一旦解除婚约,他就孤立无援了。”   去年他们在食堂闹得轰轰烈烈那场架,最后是季文泽出面去找戴浩国摆平了。而他也为此答应戴浩国的邀约,叫上他的家人和戴家吃了一顿饭。   据季文泽说,他父亲和戴浩国父亲相谈甚欢,对方也提出想和他家结成姻亲的意向。对于季家来说,能攀上商会的关系,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季文泽不愿意,他只想和Alpha结婚,戴浩国不仅是Beta,还令他生理性厌恶。用他自己的话说,戴浩国坐在他对面,他连食物都快咽不下去。   事后,他在家里大闹一场。季家不得已,只能用孩子和目前的订婚对象已经出处出来感情,回绝了戴家。   若是裴仕玉再解除婚约,季文泽十有八九会拗不过外部压力,最终被迫和戴浩国结婚。   所以听到费黎这话,裴仕玉的眉头也揪成一团,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很是纠结。   “但我也不能为了季文泽不愿意和别人结婚,就跟他结婚。这是他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事,不能总拉我来做挡箭牌。”   “也不是现在就必须要解除婚约,你们还有时间。再等几年,等他摆脱戴浩国。”   “可我不想等。”   费黎看着他:“裴仕玉,你不是会把朋友往火坑里推的人。”   裴仕玉:“……”   他双手捧着费黎的脸,探究的目光扫过他脸上每一寸。   道理他都懂,而且他也并非马上就要解除婚约并昭告天下。他只是想先表达出这个意愿,让季文泽提前有所准备。   他不懂的是费黎。   按理说,费黎才应该是这世上最希望他赶紧解除婚约的人吧,如果他也怀抱和自己相同的感情的话。   “怎么了?”费黎侧脸躲避。   裴仕玉执拗地将他的脸掰过来:“没怎么,让我仔细看看你。”看透你究竟在想什么。   费黎眼珠斜向路过的人,将他双手拉下来:“别这样,来来往往都是同学。”   裴仕玉突然握着他的后颈,嘴唇凑了上去。   费黎后撤的路线被那只有力的手堵死,他只得推开裴仕玉:“你做什么?”   “你不知道我做什么?”裴仕玉笑得无奈,“该不会是平时亲得太少,小黎你还没适应和我接吻吧?”   费黎脸色有点难看,他垂下眼皮,小声地:“我是说别在这种地方。”   “哦,原来和我接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必须背着人才能做。”裴仕玉笑容一敛,转身就走。   “不是……裴仕玉,你等等……”   费黎垂着脸,手掌盖住后颈,这刚被裴仕玉握住的地方。他当然知道裴仕玉在不高兴什么,但他还是搞砸了。   解除婚约,其实不需要裴仕玉亲口说出来,季文泽那样聪明的人,早就有所察觉。   两个月前的体育课,活动结束后,照例他俩呆在一处休息。没有旁人,季文泽突然提起,他预感裴仕玉想和他解除婚约。   他看着费黎,颇为认真:“其实我并不在意裴仕玉真正喜欢的是谁,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婚姻的壳,我需要这个壳的庇护。”   费黎当时暗暗惊讶,季文泽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些,只顺着他说:“难道你不希望和真心相爱的人结婚?”   “真心相爱本就奢侈,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更奢侈。”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你一无所有,别人爱你都是真爱,你也很清楚他爱你的什么。我这种拥有太多而又无法自保的人,当有人说着爱靠近,你不知道那是爱,还是想将你吃干抹净下的毒药。”   “你认为戴浩国的爱毒药?”   听到这个名字,季文泽就一脸厌恶地皱起眉:“还没到那步,单纯这个人我受不了。不过他能使出那些阴招,我不觉得他是个好东西。”   “就算对象是裴仕玉,婚姻里没有爱,也会很难熬。”   “起码裴仕玉不会伤害我。”季文泽嫣然一笑,带着狡黠,“他不爱我,有的是人会爱我,只要不被外界发现就行了。”   看费黎努力掩饰还是略显震惊的神情,季文泽又说:“我们这种婚姻缔结的并不是感情关系。你不懂就算了,裴仕玉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还没想通,我只能说他还是幼稚。   “他不想跟我结婚,是他觉得不喜欢我。但他没考虑过,未来某一天,等他接手荣晟,他一定会需要我背后的财富和社会关系。所以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这是我们婚约的本质,我们的父母比我们更早看清楚这点。   “尽早把婚姻和爱情分开,对所有人都好。”季文泽看着费黎,“你比裴仕玉成熟,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费黎沉默一阵,问季文泽:“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季文泽只对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一开始我是打算让裴仕玉喜欢上我的。我对他很满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我很有安全感。我想我这么优秀美丽,又是Omega,让他爱我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但后来发现不行,爱情不是这种东西。我观察后发现,我这个人和会令裴仕玉心动的特质完全相反。就好像我是最完美的苹果,但他只喜欢榴莲。强求没什么意思,把婚姻和感情分开更简单轻松一点。”   事后费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季文泽早就发现了他和裴仕玉的感情,并且也清楚裴仕玉并不接受他这套说辞,至少现在不会接受。与其苦口婆心去跟裴仕玉这犟种争论个高低,不如直接说通费黎,至少他比裴仕玉会“顾全大局”。   裴仕玉还尚未体会过这世界的冰冷残酷,人生也从未有过什么坎坷艰难,自然活得随心所欲。但裴荣总有扛不动的一天,那担子必定会落到裴仕玉肩上,他也有不得不成熟起来的时候。等到他要亲自面对人生的艰难时,他才会明白季文泽这样的伴侣所带来的助力多么宝贵。   现在年少轻狂,一时冲动解除婚约,等到日后需要,恐怕只会后悔莫及。   费黎这种人生全是坎坷的人自然早早明白这道理。季文泽给出将婚约和感情分开的方案,也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做法。   要说私心,他也想得到裴仕玉的全部。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他既不能给予裴仕玉什么,至少不要拖他后腿,让他成为他的圈子里两个Alpha结婚的笑柄之一。   裴仕玉一整天没和他说话,放学也不等他,带着保镖自顾自先走了。   等费黎回家,还在客厅的裴仕玉,一见着他就上了楼,连晚饭都借口不饿不来吃。   餐桌上都在问小少爷今天怎么了。老保姆说他回来脸色就不好,怕是生了病。大家七嘴八舌是不是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费黎默默说道:“裴仕玉没生病,是我把他气着了。”   席间一时沉默,接着一阵哄笑。   “哈哈哈,原来是在赌气。”   “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像小时候。”   “那确实应该不饿。”   “没事,他什么时候饿了,我什么时候再给他做点。”   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别处,知道裴仕玉不是生病,也就没人再深究他在赌什么气。饭后大家各自散去,费黎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没人责怪他惹到这全家的宝贝疙瘩,也没人叫他去哄好裴仕玉或者给他道歉,费黎松了口气。但在房间呆了一阵,他又有些不安,踟蹰一阵,还是去敲了裴仕玉的房门。   他听见房间里有脚步声,但眼前紧闭的门久久不开。他喊名字,也无人应答。   费黎主动来和好,却碰了一鼻子灰。他没跟人这样闹过别扭,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门外有些手足无措。   裴荣从书房出来,看见费黎,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   “你别管他,这会儿你越是去哄他,他越会蹬鼻子上脸,这小子从小就这德性。你等他先冷静下来再去和他分辩对错,还是能够说清楚的。”   在裴荣的注视下,费黎只好点点头,先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裴仕玉似乎听到点什么动静,等他摘下耳机,又没什么声音,只有从阳台进来的风,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他放下耳机,去拉阳台的门。刚把叠在一起的玻璃门拉开,门后一张人脸吓了他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费黎爬进了他的阳台。    第71章   “你怎么在这里?”   裴仕玉把费黎面前那几层玻璃全部拨开,把人拉进他的房间:“你不会是从外墙爬过来的?”裴仕玉撑着窗户往旁边看,隔着几个窗户,费黎的房间还亮着灯。   “因为你不开门,叫你也不答应。”   “你就爬墙?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掉下去。掉下去也没关系,二楼摔不坏。”   裴仕玉:“……”   白天他被费黎的反应弄得很心堵,又产生诸多不安,甚至怀疑费黎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如果是真,他怎么忍得下他和季文泽的婚约,又那么抗拒承认他们的关系?   实在是给他气得胸口疼,又乱想是不是自己上赶着太粘人,要拉开一点距离费黎才知道珍惜。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敲不开门居然爬墙过来。   裴仕玉以为自己坚如磐石的心,这样就被软化了大半。他拿起耳机,解释:“我刚戴着耳机,什么都没听见。”   费黎拿他手里的耳机放回桌上,双臂按着桌沿,把裴仕玉圈在中间,两人鼻对鼻、嘴对嘴、眼对眼。   裴仕玉偏过头去:“做什么?”   “对不起。”费黎低头认错。   听到道歉,裴仕玉把脸转了回来:“我真的想不通你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不在意你和季文泽的婚约,我很在意……”   裴仕玉掐着下巴,把费黎的脸抬起来:“所以我才说要去解除。”   “但你有没有想过,双方家长坐在一起,问你原因,你怎么说?你要说你移情别恋跟我……”费黎一脸愁苦,“这不好。”   “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好?我也不是移情别恋,我和季文泽从来就没有产生过那种感情。”   “你想过裴总吗?她能接受儿子喜欢上一个南城洼的Alpha?”   裴仕玉也面露难色,但很快他有了结论:“是我自己的人生,这种事就必须我做决定,和别人没有关系,哪怕是父母。而且,你也太小看我妈妈了。”   原来费黎只是顾虑太多,裴仕玉堵在胸口最后那团气也顺了。   他掐着费黎下巴的手掌挪到他脖子上,拇指轻蹭他的面颊:“我不知道你都预设了一些什么样严重的后果,但我向你保证,事情不会那么糟的,一切都有我。”   费黎喉头滑动,心肝颤栗,裴仕玉真的太好了,好到令他不知所措。仿佛胸膛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他真想跟他一起豁出去,陪他无畏和放肆,也像他那样爱得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倾泻所有的感情和占有。   可是他不能,他们不一样,他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不能将裴仕玉也变成和他一样。   “那你有想过我吗?”费黎握着他的手背,“作为你家的寄宿者,被你家人知道你为了我要解除婚约,我还以什么面目来面对大家?   “我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裴总也是很好的人,我还知道你会把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有人会责怪我鄙视我,但是我自己受不了。在偏激一些的人眼里,这无异于恩将仇报。”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恩将仇报,我喜欢你是种报复吗?”   “……对不起。”   “照你这说法,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光明正大的那天?”   费黎摇头:“等几年,等我们都长大,等我不再需要你和裴总的帮助也取得一些成就,这样我才有底气坦白,也能够说服裴总相信我们在一起会幸福。”他垂下视线,“你可能不太相信,凭我也能成功,但……”   看他这为难的样子,裴仕玉将他拥入怀抱,手掌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上:“我相信你小黎。”沉默一阵后,他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我暂时不解除婚约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费黎搂住他的腰,看来这套撒娇和示弱的说法终于让裴仕玉接受了,他也松了口气。   “仔细想想,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又太心急,原本可以这样好好说通是吧。”   费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想他再也无法放开这个人。   过几年,等裴仕玉会计算得失利弊的时候,要是仍做出和今天一样的选择,无论指责他恩将仇报,还是大逆不道,就算是偷,费黎也会把裴仕玉偷走。   争吵像是给恋情里加了一勺盐,让习以为常的甜蜜尤为凸显。   原来他们是那么为对方着想,那样爱着对方,龃龉消除,仿佛心又更加贴近了一些。语言无法表达的时候,行动变得自然而然,亲吻也同样情不自禁。   他们靠在书桌前,缠绵悱恻、亲密无间,裴仕玉一转身,将费黎抱上书桌。费黎一条胳膊挽住裴仕玉的脖子,另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背用力摩搓。唇齿间的温度急剧上升,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费黎先嗅到类似柑橘清新刺激的味道,他嗯哼着提醒:“信息素……裴总在二楼……”   “不要紧,妈妈……和其他人都是Beta……他们都睡了……”   费黎还想提醒他信息素引起的不适,又想起此前裴仕玉告诉他,就算是忍着不适也想和他亲近。他便把这话咽了下去,头晕脑胀地想,只有裴仕玉,只有他,能把痛苦也变得这么甜蜜。   “……裴仕玉,小声点……”   “嗯……小声点……”   他们停止了絮语,刻意压着呼吸,用力吞咽着唇舌摩擦的声音。   一阵忙乱间,不知怎么扯掉了连接电脑的耳机线,悠扬华丽的交响乐声顿时从音响出来,响彻房间,两人皆被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裴仕玉手忙脚乱去关着电脑的声音,越是慌张越是点错,最后费黎关掉音响,才彻底将这声音消除。   刚刚热烈的氛围也没有了,裴仕玉有些尴尬地瞅着费黎。   费黎不好意思和他对视,摸摸后颈,将目光挪到电脑屏幕上,没话找话:“你刚才戴着耳机是在听交响乐?”   “嗯,一些圆舞曲,毕业舞会上一般会用到的哪些。”   说起这件事,裴仕玉突然走过去,左手置于身后,伸出右手,微微欠身,对费黎做了个标准的邀舞姿势:“费黎同学,邀你跳支舞,可以吗?”   费黎下意识把手递给裴仕玉,想到什么又往回缩:“我不会,况且……”   他想说两个Alpha在一起跳舞应该会有些奇怪,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往回缩的手就被捉住了:“说了我会教你。”   裴仕玉将费黎拉起来,从手势开始,教他如何握持。   他握着费黎的右手,他的右手扶着他的肩胛。费黎按他的要求,左手轻握他的臂膀。除了手臂,身体并无其他接触了。然而这亲近却又不贴近的距离,刚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也刚好看清对方的眼神,比真正抱在一起亲吻还令人害羞一些。   裴仕玉眼皮一垂,目光就刚好落在费黎的鼻尖,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变得轻软,如同呢喃:“我先教你基本舞步,你看着我脚的移动。我往前你往后,我往左你往右,我带你跟,全程不要松开手就好了,很简单的。”   一开始两人都低头看着脚下,裴仕玉嘴里低声数节拍。待费黎熟练一些,裴仕玉就让他抬起头来:“就是这样,跟着感觉,不看脚下试试。”   不知怎么回事,费黎有点不敢看裴仕玉的眼睛,抬起头也只把目光放在对方脸上,连放在他一张一合的数着节拍的嘴唇上都做不到。   “要看舞伴的眼睛哦,不然很不礼貌。”裴仕玉腾出手捏着费黎的下颌,将他的视线转过来。   费黎刚直视他的眼睛,裴仕玉就“嘶”地抽了口气。   费黎赶紧停下:“没事吧?”   “没事,新手踩脚很正常,说教你我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要不今晚不学了,让我自己先熟悉熟悉。”   裴仕玉握紧他想抽开的手:“一个人学会很无聊,觉得无聊就不想学了。”他扶着费黎后背,拉进了两人的距离,“看着我的眼睛,跟着节拍……一、二、三、四……”   费黎脸上越来越热,他和裴仕玉抱过亲过互相安慰过,但那些都没有被他这么看着叫人难以承受。   裴仕玉仿佛天然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的多情和温柔,他那些真诚的好心和浓烈的爱意,仅凭一双眼睛就全然诉说了,毫无保留。   然而等费黎又出了几次错,才知道眼前的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心。他眼含笑意,上翘的唇角带着狡黠:“你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啊?”   费黎眨眼,避开他的目光:“没想什么,我觉得今晚学得差不多了。”   察觉他似乎想要脱离自己的怀抱,裴仕玉在后背的手瞬间挪到费黎腰间,将他拉拢过来双手搂着。原本不应该有所接触的身体,这下紧紧贴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裴仕玉把下巴搁在费黎肩上,抱着他有节奏地左右轻轻摇晃,好像这支舞蹈永远也不会结束,“你在想下流的东西,你好色哦小黎。”    第72章   “小玉啊,这几天大半夜你总不睡,还在楼上跑来跑去做啥呀?”早饭时间老保姆问道。   “奶奶打扰你睡觉了?”   “我没打扰,我本来觉就少。倒是你忙着补习,又要准备考试的,夜里还不早睡。”   “打扰我了。”小晴端来牛奶和果汁,“你那动静,该不会是在房间里跳舞?”   “对啊,我和小黎在跳舞。”   小晴眉头皱起,看看他,又看看费黎:“你们……”   费黎赶紧解释:“马上要参加毕业舞会,我不会,让裴仕玉教我。”   “他教你?之前礼仪课学华尔兹,他死都不学,这会儿教你倒是积极。”小晴戏谑道,“你当心他给你乱教一通,叫你在舞会上被同学笑话,还是我帮你找个正经老师?”   “田雅晴你怎么这么多事?快去帮我整理书包,要迟到了。”裴仕玉气恼地把小晴赶走了,回头让费黎放心,“我有好好学过,后来也通过了考试,肯定不会教错。”   反正基本舞步已经会了,费黎原本打算自己抽空练习,不再占用裴仕玉的休息时间。   谁知到了晚上,他还是来他房间:“准备好了吗,今晚我们再练习练习转步。”   “我会跟着视频做练习,你早点休息吧,这段时间你挺累的。”   “我不觉得累啊。”裴仕玉把身后的箱子转到前面,“舞会的礼服今天也送到了,你不想试试?”   裴仕玉的是白色燕尾服配银灰领结,费黎的是黑色燕尾服配白色领结。除了衣服颜色不同,无论款式还是袖扣方巾等配饰都一模一样。两人站在一起,就有种搭配默契的庄重和仪式感。   裴仕玉对着镜子为费黎整理领结,又将他头发梳上去,然后望着镜子里挺拔俊秀的人愣神:“小黎,你真好看,没想到这种正装也很适合你。”   费黎微微侧脸,躲过裴仕玉直白的视线,也收起自己的眼神。再多一分,裴仕玉就该发现他痴迷的失态了。真正好看的人,是裴仕玉才对。白色那么衬他,好似丝绸包裹的珍珠,那么纯净,又如此熠熠生辉。   费黎解开衣扣:“收起来吧,别舞会还没开始,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有备用。”裴仕玉指墙角另两只箱子。   他拉着他往楼下走:“既然是跳舞要穿的,不如我们先试试。”   “去哪里?”   “去外面,免得在房间又被他们听到。”   两人偷偷偷溜出大门,眼前是那片裴仕玉小时候专为他踢足球养起来的绿草地。草地边缘有密集的树丛和外界隔绝,这一片也是裴家的私地。   夜风习习,月光昏昏,深夜的富人区是城市唯一的静谧之地,没有车水马龙的声音,只有躲在草丛间小虫的啾啾夜鸣。   草地吞没皮鞋踩踏摩擦的声音,急促的喘息声也被夜风吹散,裴仕玉将耳机中的一枚放到费黎的耳朵里,他们就能在夜晚无声起舞。   费黎多数时候跳男步,他揽着裴仕玉的腰,带着他前进后退和旋转。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裴仕玉正全心全意信任着他,把一切都交予他,仿佛追逐着他的脚步会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他有时候也跳女步,由裴仕玉揽着他的腰,带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仰着上身,视线在裴仕玉的脸和天上的月亮之间交换,有时候被转得发晕,脑子轻盈起伏的时候,恍惚之间,他会觉得自己好像正抱着一轮圆月起舞。   那感觉类似喝了太多酒般,醉梦迷离,耳朵里也分辨不出听到的是起伏的呼吸声,还是音乐声。原来跳舞是一件会让人如此着迷的事……   也不尽然。   比如此时的《春之声》舞曲,由乐池里整个交响乐团演奏。现场听到如此响亮恢弘的舞曲,更令人心神激荡。   金光璀璨的礼堂大厅,两百多名毕业生一齐跳集体舞,处处都是高涨的欢快气氛。   费黎感觉很无聊,他不认识面前的这位妆容精致,穿着华丽长裙的女生,在刚才舞伴变换的时候,她就这样被转到他手上。舞会上的舞步也比裴仕玉教给他的更简单,他心不在焉地领着女孩前进后退,随着移动的步子,目光也在人群里搜索裴仕玉。   他看见了他,裴仕玉也同他一样,拉着的是陌生女孩。   似乎有所感,裴仕玉回头,两人视线相接。裴仕玉笑着朝他偏头,意思两人靠近一点,下一次更换舞伴时,说不定就能换到对方。   两人都领着各自的舞伴一个转步,他们错身而过,脖子也跟着换了个方向,视线重新碰在一起。裴仕玉动动嘴唇,用口型告诉他“要来了”,跟着音乐骤然激昂,几个旋转,每个人顺势松开舞伴的手。   费黎朝裴仕玉的方向伸出手去,裴仕玉也同样将手伸过来。就那么一刹那,两只手越过人群就要握上时,各自被另一只手顺势给截走了。   裴仕玉回头,眼神不忿又哀怨。费黎同样不爽,但看到裴仕玉那神情不由得笑起来。   裴仕玉无声地骂骂咧咧,费黎竟完全读懂了。他们刚刚都是男步的手势,所以才被人截了,下次裴仕玉跳女步,让费黎准备好。   费黎不知道两个Alpha在这种场合跳舞会不会被人诟病,但是裴仕玉想做的,他都愿意陪他。   然而事与愿违,越是想靠到一起,越是被人流冲散。他们两个Alpha,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不会在一起跳舞,谁也没有给他们靠近彼此的机会。就像两只树叶做的小船,敌不过湍流的力量,直到最后,他们都没能拉上对方的手。   集体舞结束,中场休息,裴仕玉和费黎才终于坐在一起。   下一支是舞伴固定的双人舞,有舞伴的都拉起了舞伴的手,没有的便现场邀请。   不断有人来邀请费黎,他都笑笑说自己已经有舞伴了。有人来问裴仕玉是不是下一曲要和季文泽跳,裴仕玉摇头,也说自己有舞伴了。   邀舞的人或是好奇——费黎的舞伴会是谁,或是惊讶——双人舞裴仕玉竟不和季文泽跳。   费黎低着头,眼睛也不看裴仕玉,小声问:“这种场合,你不和季文泽跳没关系吗?”   裴仕玉佯装整理袖扣,低声道:“我跟他说好了,只陪他跳开场和结束,他也同意。”   “ 哦。”   “我们至少要一起跳一场吧,练习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裴仕玉顿顿又说,“舞会全程都会录像,结束后我找学校要一下我们的片段。”   “嗯。”他答应着,竟莫名有点紧张起来,把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垂到身后。   “没关系,一会儿我带你。”裴仕玉以为他担心,也垂到身后,握住费黎的手。   后面有墙壁遮挡,前面二人正襟危坐也挡得严实,只有暗地里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慢慢变成十指交错。   大厅里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他俩循着声音望过去,是季文泽。   这种场合里Omega实则有些尴尬。他们是男性,但要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去邀请女孩跳舞,则很难去主动邀请他人。因为各种原因,季文泽并没有女性朋友,所以他只剩下等待别人邀请。   又因为他有婚约在身,一般也不会有人去邀请他。除了集体舞和跟裴仕玉跳,他就只能在旁边呆着。不过就算落了单,季文泽也是不会尴尬的类型。   今天已经被他拒绝多次的戴浩国却又将手伸到他面前:“季文泽,能请你跳下一支舞吗?”   季文泽抬了抬眼皮,拒绝得不容置疑:“不好意思,我有舞伴了。”   “谁?裴仕玉刚说他下一曲的舞伴不是你。”   “这不关你事。”   戴浩国脸色变得难看,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季文泽,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在校的时间,我帮过你多少,你又给我甩过多少次脸,这些我都不计较,谁叫我一厢情愿。毕业前最后一次了,请你和我跳支舞也那么为难吗?”   要是其他人,也许季文泽就忍着跳了。但他知道戴浩国并不是这样会满足的人,他一定会得寸进尺。   季文泽不想惹上麻烦,只想尽快将戴浩国打发掉:“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经有舞伴了。”   戴浩国突然暴起,抢过季文泽手里的冷饮杯猛摔地上,突然大吼:“谁是季文泽的舞伴,站出来我看看?”   大厅宽阔嘈杂,但他这一声暴吼也足够让这一角彻底安静,季文泽也被吓得肩膀一抖。附近的人闻声围拢过来,朝季文泽起哄:“他这么诚心,你就和他跳一次嘛。”   “就算订婚了,礼仪性地跳支舞也没什么吧,难不成裴仕玉连这也吃醋。”   “大家同学这么多年,你这样太不给面子了。”   戴浩国环视一周,笑着对季文泽说:“你又骗我,这不是没有舞伴吗。”他再次躬身伸手,“走吧,下一曲就要开始了。”   季文泽只是抬起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不断咽唾沫。   见他不伸手,戴浩国干脆上手抓住他胳膊。   一只手用力握住戴浩国手腕:“把你手从季文泽身上拿开。”裴仕玉说着,另一只手将季文泽拉到身后。    第73章   《蓝色多瑙河》舞曲悠扬,裴仕玉却垂头丧气。他搂着季文泽翩跹起舞,目光却一直在舞池外游移。费黎站在那里,临时失去了裴仕玉这个舞伴,他不得不落了单。   另一边是戴浩国,他一直盯着舞池里的季文泽。   “裴仕玉,别走神了,既然你拉我进来,你好好跳行么。”季文泽提醒他。   裴仕玉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你以为是我自愿拉你进来的?要不是戴浩国突然抽疯。你说你也是,怎么偏偏招惹上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请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被这神经病缠上,一点也不干我的事。”   “你也不能否认我被你连累。”   季文泽抿了一会儿嘴角,突然引着裴仕玉往舞池中间的高台挪过去,告诉他:“待会儿你把我托上去。”   “你要干什么?”   “既然都跳了,我要当今晚的Dance Queen,不想被别人影响心情。”   裴仕玉:“……”   一曲结束,季文泽跳得太卖力,一直喘大气,费黎给他们拿来喝的,低声道:“戴浩国一直看着你们。”   不用费黎说,他俩早就如芒在背了。   季文泽喝了口水,气喘匀一些:“我们在大庭广众下让他下不来台,应该确实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裴仕玉不以为然:“他有什么自尊?有自尊的人不会明知被拒绝还一而再地邀请,他是自找的。”   “他是打算在众人面前借别人的嘴让我退步。”季文泽直起腰,“他想错了,只让自己丢了脸。”   费黎问:“接下来呢?”   裴仕玉和季文泽面面相觑,一起沉默。   季文泽当然知道从来都不会参加任何舞会的人,今天这么积极是为了什么。要裴仕玉陪他一场两场还可以,但看戴浩国明显是在等他落单,要是今晚一直让裴仕玉和他跳舞,季文泽也有些过意不去。   裴仕玉也知道季文泽现在处境糟糕,他想和费黎跳舞,却又不好意思弃季文泽不顾,叫他被那混蛋占便宜。   “你俩接着跳吧,我看那人没有放弃的意思。”费黎说。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裴仕玉不愿意,可一旦想到费黎主动让步肯定更委屈,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耍脾气了:“你怎么办?”   “我看着你们,也盯着戴浩国,防止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季文泽说:“在人前他不会太出格,费黎你不用紧张,你也找个舞伴一起跳舞吧。”   “我没关系。”   “怎么,裴仕玉不让你和别人跳?”   裴仕玉也说:“小黎,你也来玩吧,一个人站在多无聊。”就算他们没法一起跳舞,也应该让费黎开开心心玩一场,这也是他的毕业舞会。   音乐声起,费黎邀请了集体舞时和他跳得最久的女生一起进入舞池。   这下裴仕玉的目光更黏在他身上挪不开,并非单纯欣赏,还在仔细观察。毕竟舞会这种场合,青春勃发的男男女女最容易摩擦出点什么火花。   季文泽实在忍不住提醒他:“裴仕玉,你不觉得你这样太难看了么。”   “我又怎么了?”   “你叫人费黎来玩,现在他和舞伴跳得正开心,你又这么盯着人家。一会儿费黎回头看见你,他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裴仕玉一头雾水:“他想笑就笑啊,我又没阻止他。”   “你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季文泽对他皱眉,“你想和费黎跳舞,他就等着你,你不喜欢他跟别人跳,他就一个人站在舞池边,你让他也一起来玩,他就找了个舞伴。你没发现他所有行动都是照你的喜好来的吗?”   季文泽这么一挑明,裴仕玉想还真是这样,然后甜滋滋地笑起来,这不就是费黎特别爱他的意思。   然而季文泽不留情面戳破裴仕玉的幻想:“你不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   裴仕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文泽白眼快翻到了天上:“你是不是觉得费黎也一样喜欢你?”   裴仕玉脸沉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费黎是喜欢你,还是他在报恩。”   裴仕玉只笑了一声,笑容凝在了嘴角:“这不劳你费心。对了,我想毕业后解除婚约,你准备一下。”   对此季文泽未置可否,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真的不觉得费黎奇怪吗?喜欢一个人可能对抗人性,但也做不到违背人性吧。   “费黎和女同学跳个舞,你看了多少遍,就踩了我多少脚,你觉得费黎和你一个样么?”季文泽说着,突然“嘶”一声,又被踩了一脚。   裴仕玉毫无羞愧之意:“我承认我心眼小、爱吃醋,满意了?”   季文泽眉头皱起,和裴仕玉两相看厌:“你这种人费黎都那么能忍,要不是为了报恩,就是在谋划什么惊天大事,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噢……”   裴仕玉气急,猝不及防将季文泽抛出去,又用力将他扯回来:“闭嘴你!”   季文泽甩掉上身的正装外套,勾着裴仕玉的腿,一个漂亮的下腰,再抓着他胳膊起身,漂亮地亮了个相:“你这不是自己也知道……啊……”   裴仕玉一个抛举,阻止季文泽再说那些废话,但他们这一系列动作早超出了华尔兹的范畴。季文泽虽然气得要死,人前他绝不认输。摄像机扫过时,他对着镜头他露出最完美的笑容。   被他俩这高难度动作震撼,其他人不自觉停下来鼓起了掌:“Bravo!”   一曲终于跳完,裴仕玉看戴浩国已经离开,立马松开了季文泽的手:“盯着你的人走了,后面你自个玩啊。”   季文泽穿好外套:“真当我喜欢跟你玩。”   斗嘴是斗嘴,裴仕玉还是关照了一句:“没事就早点回家去,别贪玩忘了时间,谁知道那神经病还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找你的费黎去,少来管我。”   “你被戴浩国抓住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季文泽自知理亏,仰着下巴轻哼一声,不屑再和裴仕玉说话,率先走开了。   裴仕玉在舞池找到费黎,拉起他的手,头上广播就说今晚跳舞的环节到此为止,跟着乐池里的乐手们纷纷起身离开。   裴仕玉气得骂了两句脏话,也拉着费黎离开了。   平日人来人往的校园,今天其他年级的都放了假,参加舞会的人也都聚集在礼堂,校园空旷而安静。   图书馆和体育馆没人也亮着灯,只有教学楼的灯灭了。裴仕玉拉着费黎专往幽暗的地方钻,避开大门监控,坐到楼侧的长椅,那里刚好有一座花园挡住两人的身影。   避开人群,裴仕玉也懒得收着,直接倒在费黎身上,表达他的不满。   “怎么会有戴浩国这种人,好好的夜晚全被他给毁了。”   费黎低声安慰他:“夜晚还长,就这样跟你坐在一起也很好。”说着他轻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毕业。”   听他这么一说,裴仕玉又高兴起来,一手扶着费黎的脖子,把吻印在他脸上:“可是我想和你跳一支舞,到最后都没有实现。”   “没关系,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跳。”   “毕业舞会只有这一次。”裴仕玉撒娇地将亲吻一连串印在他脖子上。   费黎微微后仰,露出喉结,轻轻叹息:“比起在毕业舞会和你跳舞,我更喜欢和你在草地和月光下跳舞……”   那晚跳得累了,他们双双倒在青草地,耳边是虫豸的夜鸣和情人的呼吸声,鼻腔里充斥着青草湿润苦涩的清香和信息素刺激的味道。   裴仕玉咬上费黎的嘴唇:“那我们今晚回去再跳一次。”   “嗯。”   裴仕玉亲吻着他,呵气如兰地:“刚刚,跳舞的时候,我和季文泽说了解除婚约……”   费黎推开他:“你告诉季文泽了?你不是答应我暂时不说的?”   裴仕玉被推得一愣:“季文泽看出我喜欢你,我顺势就说了,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听裴仕玉不太愉快,费黎忍下担心,问,“季文泽怎么说?”   “他没说同不同意。”裴仕玉狐疑地,“季文泽说你这么由着我,不是在报恩,就是有所企图,你说呢?”   这问题把费黎给问得不知如何回答了。   “叫我说,不如你自己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出于喜欢的纵容,但我无法解释你刚才那种态度。”   黑暗里,两人对视,只有眼珠上有一点光:“裴仕玉,我只是……”   外面一阵动静把两人的交谈打断,他们从花丛伸出脑袋,只见两个扭在一起的人影。一人挣扎着,一人奋力把他往黑灯瞎火的教学楼里拖。   趁推开楼门的间隙,那人挣脱挟持的手,大声喊:“救……”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又被从后勒住脖子,捂住口鼻。   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喊,裴仕玉猛一下站起:“是季文泽?”   “是他。”    第74章   “戴浩国,你住手,别做这种事,你会毁了你自己。”   季文泽挣脱不了,也喊不来人救他。老师同学都在礼堂,因人群聚集,学校安保巡逻的人也都调去了那边。大喊大叫没有用,还会更加激怒戴浩国。他只能勉强维持理性,试图劝他权衡利弊放过自己。   “毁了我?你以为你是谁。一个Omega,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教室门都锁着,戴浩国有学生会活动中心的钥匙。他把季文泽拖到二楼,打开门,把人推进去,反手关上门。   随着他靠近,季文泽不断后退。他真是后悔没听裴仕玉的早点离开,他只是出去透透气,就被戴浩国给抓住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就在学校里,这混蛋也敢这么猖狂。   他吞咽着唾沫,语气有些发颤:“戴浩国,你爸是商会副主席吧,马上竞选就要开始了,他应该也榜上有名。你干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你爸还有什么脸面,他还能选上吗?”   季文泽抬出他父亲,希望这套说辞能够震慑他。   却没想到对方冷笑两声:“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当上商会主席有什么意思。”   身后是墙,季文泽退无可退。   戴浩国已经到了他身前,一条胳膊撑着墙壁,满身的酒气蒙在他脸上。   “季文泽,我也不想把这事搞得这么难看。可是我那么喜欢你,诚心诚意追求你,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他握住他的肩膀,突然暴怒,“我到底哪儿比不上裴仕玉那种混吃等死的Alpha?你看中他什么,看中他家什么,一个破制药厂?”   他掐着季文泽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哪怕借着路灯的光影,也能看清那张秀丽的脸上五官精致的轮廓。那张满是酒臭的嘴凑近:“跟裴仕玉解除婚约,和我结婚,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季文泽用力扭开下颌的手指,“……但我知道我死都不会跟你这种垃圾结婚……”他甩开戴浩国,从他胳膊底下逃走,直奔房门。   但还未碰到门锁,一条胳膊就拦上他的腰,一个抱摔,将他扑倒在房屋中间的沙发。戴浩国骑在他后背,将外套剥掉一半缚住他的手臂。   “你已经和裴仕玉做过了?你被那种废物上了,是不是?”戴浩国疯狂地扯着他的衣服,“你被他标记了?你离不开他是因为对他信息素上瘾,Alpha和Omega就是这种低级下贱的玩意儿。”   季文泽奋力挣扎,刚说了个不字,就被扯掉的领巾堵住了嘴。   他想完了,他被捆得动弹不得,就算他没有被捆,他也不是一个男性Beta的对手。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锻炼身体和体力,但还是不行,他这身体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用场。   而戴浩国也没有说错,就算他被欺负,因为对方的身份,哪怕自己家里有钱也无济于事,他也只有打掉的牙齿往肚子里咽。   他好恨,恨这个混蛋,恨自己Omega的属性,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   突然,巨大的一声“砰”,活动中心的门被暴力踹开。季文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撇眼看见身后的戴浩国被布袋套住脑袋,从他身上被扯了下去。   嘴上的领巾被扯掉,季文泽刚要出声,就被捂住嘴。   他看了一眼把他拉起来的人,尽管不甚清晰,从那淡淡的味道他也知道是费黎,而另一边暴揍戴浩国的,不是别人,正是裴仕玉。   费黎解开他身后的束缚,见他衣服撕烂,脱下外套将他裹起来,叫他别出声。   于是这三人沉默地,整个房间只回响着裴仕玉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和戴浩国的蒙着头的惨叫。   Beta在Alpha的绝对的身体力量面前,压根没什么还手能力,戴浩国很快被揍得在地上打滚,连声求饶。裴仕玉拳打脚踢揍红了眼,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季文泽眼看要出事,示意费黎阻止。   费黎拦住裴仕玉,看了一眼季文泽,然后摇了摇头。   裴仕玉暴躁地抓了把头发,停了手。   费黎拿他在活动室找到的绳子,把戴浩国手脚捆了个结实,摸走他的钥匙,出去时将门反锁上了。   待三人走出教学楼,裴仕玉才拉着季文泽去路灯下检查:“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季文泽看裴仕玉擦伤的拳头,摇头:“我没受伤。”   “妈的,那个畜生,竟敢对你做这种事,我是不是揍得轻了?我真该揍死他,混蛋!”   裴仕玉很自责内疚,明知戴浩国一直觊觎季文泽,他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拉费黎离开,抛下季文泽一个人。   “幸好你没揍死他。”季文泽说,“我们闯祸了,挨了这顿打,戴浩国不会罢休的。”   “他还不会罢休?他强奸未遂,我们不会罢休才对。”   季文泽把个人情绪放到一边,冷静克制地:“别说未遂,他敢这么做,他就有自信靠家里的关系逃过法律责任。但你打了他,他一定会报复你。”   “让他来吧,我看他怎么报复我。”   费黎没有跟着裴仕玉一齐愤怒死磕,有了一年前的那次经历,他也知道这地方不是靠拳头就能摆平一切。他问季文泽:“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知道,至少不能让他发现你们是谁,所以首先我们要消除监控的证据。”季文泽看了一眼教学楼大门的摄像头。   费黎问:“你会不会删监控?一会儿我和裴仕玉去监控室把保安引出来。”   季文泽点头,继而又摇头:“还是我去把保安引出来,你俩别暴露。”   “好,我去删监控。”   裴仕玉问:“我呢?”   那两人异口同声:“你先藏起来。”   分好工,季文泽去监控室。果然人手都调派去了大礼堂,这个点,唯一的值班保安也躺在休息间的床上打瞌睡。   季文泽以自己贵重物品遗失为由,叫醒保安借手电,而后又塞小费叫保安和他一起去找。   知道学校这些权贵子女不能得罪,又看在一笔数额客观的小费上,保安把监控室的门随手一锁,就跟了去。   两人刚出去,费黎便闪身进屋。捅开门锁、寻找监控录像这些事,对他来讲驾轻就熟,他很快就把相关的视频片段删完了。   完事儿后,三人重新碰头。   这会儿裴仕玉冷静下来,看着季文泽有些担心:“就算录像没有了,戴浩国一定会找你,你怎么办?”   季文泽眉毛一竖:“你担心我出卖你们?”   “不,就是你不肯出卖我们,照他的尿性,一定会不断对你和你家施压。要是惊动双方家长,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会小心处理的。”季文泽看着裴仕玉笑了笑,像是为了宽慰他,“也有可能戴浩国酒醒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是犯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算了。”   “但愿他还有点人性。”   裴仕玉和费黎一起把季文泽送出学校,送到保镖手里。   上了车,季文泽脱下外套还给费黎,突然对裴仕玉张开手臂。   “做什么?”   “抱我一下。”   裴仕玉瞥了一眼费黎,弯腰接住季文泽的双手,手掌拍在他后背时,才感到这薄薄的脊背仍然微微战栗。遭遇这种事,想必他一定很害怕吧,这一刻裴仕玉突然有点理解季文泽对他们婚约的执着。   但他并没点出季文泽此刻的脆弱,反而摸着他的头发开玩笑:“你小子神经还真大条,没有哇哇大哭就算了,还指挥我和费黎干这干那。”   “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   裴仕玉哑然失笑:“是是是,你是最棒的。”他在季文泽耳边轻声,“ 今晚的Dance Queen,你知道么,Queen never cry……”   季文泽眉头狠皱,一把推开裴仕玉:“多余跟你道谢,滚吧!”说罢狠拉上车门。   裴仕玉笑着同远去的汽车挥手,等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揽住费黎的肩:“走吧,我们也回家。”   果然,戴浩国挨了顿狠揍,又被在活动室锁了一夜,就没打算轻易罢休。   第二天夜里,季文泽就打电话来说,戴浩国家里来人找过他了。一点没提戴浩国把他带去那无人的活动室干什么,只逼问是谁打的他。   季文泽给的回答是,黑灯瞎火他又受到了惊吓,什么也没看清。   又问他为什么故意把监控室的值班人员支走,导致监控视频被删。季文泽理直气壮和值班人员对峙,他只是寻求帮助,谁也没想到那个时候会有人进去偷偷删视频。   对方指控他跟打人的是一伙,季文泽歇斯底里表演了一回精神受到刺激的失控模样,扬言要把戴浩国对他的罪行公布出去。就这样,都好不容易才把戴家的人给打发走。   裴仕玉有些担心:“你小心点,这几天先不要出门了。”   “打他的人不是我,戴浩国对我做的事我家里也知道了。就算戴家有权有势,光天化日下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那就好。”   季文泽语气犹豫:“我怕他们还有其他手段。”   “别自己吓唬自己。”   “裴仕玉……是我连累了你,要是我听你的早点回家……”   “千万别这么想,你但凡有一丁点责怪自己,就代表那混蛋的花招奏效了。记住我和你说的,Queen……”   “闭嘴吧你!”季文泽挂了电话。    第75章   他们只猜到戴浩国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猜到他会如此大动干戈。   这个恬不知耻的王八蛋,竟然还敢报警。而商会副主席儿子被打伤,警方自然格外重视。原本已经离校的毕业生们,挨个被召回学校,全部聚集在前几天舞会的礼堂。礼堂的各个出口,也都被警察把守着。   警探总长站在前面的演讲台上,讲述那晚戴浩国被人殴打的过程,当然隐没了事情的起因。   “这是一起纯粹私人泄愤的斗殴事件,性质极其恶劣。警方通过多方调查,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是谁。同学们,嫌疑人就在你们中间。我再说一次,希望你能自动站出来,给大家都省点力气,也争取自己的从宽处理。我给你十秒钟时间思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人群里,季文泽交握的双手已经汗湿。毁掉了监控人还能被找出来吗,还是这个警探只是在虚张声势?   “……3、2、1,看来你不珍惜这次机会啊,你真以为毁掉监控我就不能把你揪出来了吗?”总长的声音骤然拔高,“现在以班级为单位,每个同学回忆舞会那晚十点半之后,也就是跳舞结束后的时间,身边都有哪些同学,请各班老师帮忙做个记录。”   季文泽一听,大惊失色。   只要拿着这个人员记录交叉印证,很快就能找出那天晚上舞会结束后就离开礼堂的学生。而他、裴仕玉、费黎也一定在这个离开名单里。只要再一一排查他们不在礼堂都各自在做什么,那费黎和裴仕玉被找出来是迟早的事。   他目光越过几排人头,找到喧嚣人群中的裴仕玉。   不知他是还没意识到事情很快就会败露,还是在思考什么,什么动作都没有,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旁边是和他一样,一言不发的费黎。   突然,费黎举起手,大声道:“是我!”   原本激烈讨论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费黎走到演讲台前:“那晚在活动室打戴浩国的人是我。”   “不,不是费黎,人是我打的。”裴仕玉突然回了神,奋力扒开挡在前面的人群,也追到了台前,“戴浩国强行把季文泽拖进教学楼,我跟进去发现他对季文泽施暴,我就揍了他一顿,打人的人是我。”   费黎看着他,季文泽也看着他,所有人一顿唏嘘,都看着他俩。   费黎沉声道:“你别胡说。”   裴仕玉看着警探总长:“我说的是都是真的。”   总长脸色松快下来:“敢作敢当就是好样的,节省了大伙儿的时间,其他人可以散了。”接着他对率先承认的费黎说,“你跟我来……”   裴仕玉不明所以:“说了打人的不是他。”   “……你也来。”总长在人群里精准地点到季文泽,“还有你。”   涉事的学生,和他们各自的家长都在会议室。   长桌的一侧坐着头缠绷带,仍然鼻青脸肿的戴浩国。身旁陪他来的不是他父亲,但也是经常在电视里媒体上出现的商会成员的熟面孔,好像是他叔父。   另一侧坐着裴荣和季文泽父亲,年俊峰因为是费黎的监护人也被叫了来。   主位上的是主持这次谈判的警探总长。   他对裴仕玉这边说:“之所以没有在警方驻点找来各位进行问询,主要是考虑到孩子们都还小,又面临升学,还是希望你们双方能够达成和解。一旦进入审讯程序,就会记录在案,不说是不是一辈子都毁了这种话,至少升学是没有机会了。   “好了,在和解谈判之前,我们先来确认下,到底是你俩谁动的手?”总长的眼神在裴仕玉和费黎脸上身上各自点了一下。   费黎看了裴仕玉一眼:“我打的。”   裴仕玉有些烦躁地把费黎往后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根本没有碰戴浩国,别让我显得那么没出息好么。”   “裴仕玉,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你才是,我什么时候用你帮我背黑锅了?”   “有意思, 第一回见到争当嫌疑人的。”总长说,转而问季文泽,“你当时也在现场,你说呢?”   季文泽看着两人,陷入纠结:“……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   季父站起来,握住季文泽的手:“小泽啊,我知道你很难开口,但现在由不得你不说了。”   季文泽一把甩开他父亲,情绪有些失控:“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你的公司,你的事业,我被那畜生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棋子……”   “两个都打了。”戴浩国猛站起来。他被季文泽辱骂、被殴打羞辱,现在还要看他们表演仗义和争当打他的人,仿佛打他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他睚眦尽裂怒吼道,“这两人一贯狼狈为奸,坏事各有一份,他俩都打了。”   “戴浩国你别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被蒙着脑袋,你知道什么?只有我打你,费黎碰都没碰到你。”   “裴仕玉,你别胡说。”费黎也有些急,叫季文泽,“你告诉他们,当时是我踢门进来,揍了戴浩国一顿。”   裴仕玉也转向季文泽:“说吧,把你知道的实情都说出来。”   总长也看着他,季文泽知道,若是他还不说,那就只能任凭戴浩国栽赃陷害。与其让他们两个人受到惩罚,还不如说一个人。   季文泽呼吸急促,一口气不停:“实情就是那天晚上我跳完舞去礼堂外面透气被戴浩国掳走拖到没人的教学楼,把我拉到他们学生会活动室我挣扎了也喊了救命但是我挣脱不了,在活动室他试图强奸我,然后,然后……”他的目光在裴仕玉和费黎身上急转,眼泪汹涌而出,“……费,费黎,是费黎救了我……呜呜……”说完他已经泣不成声。   裴仕玉抓住季文泽:“你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裴荣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阻止他说出更多。   戴浩国暴跳如雷地站起来,指着季文泽的鼻子:“你这个贱人,分明是你勾引我,这个时候倒打一耙血口喷人……”   “好了!”总长一声大吼,震慑所有人,“既然这样,事情就清楚了,打人的是费黎……”   他话没说完,季文泽大叫:“是戴浩国先意图强奸我!”   “……季文泽你闭嘴,你个下三滥的贱货……”在季文泽一声又一声的指控中,戴浩国红着眼睛,也有些失控。他试图越过会议桌去抓季文泽,被他叔父拉住了手臂。   他叔父态度傲慢:“你对我家浩国提出这么严重的指控,你有什么证据吗?”   季文泽突然哑口了,只越来越用力地捏着手机,过了几秒,他才没什么底气地说:“费黎都看见了,他是人证。”   “这么说,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证据?据我所知,你和费黎一个班,并且关系密切,你觉得他的话能够作为证据吗?”戴浩国叔父用力一拍桌子,理直气壮,气焰嚣张。   季文泽被逼到绝路,难忍内心的愤恨:“证据我有,戴浩国意图强奸我的证据。”   此言一出,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戴浩国明显有些慌神,他叔父看了一眼警探总长,而季父拉着季文泽低声:“你别瞎说。”   “好,你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看看。”总长对他说。   季文泽捏着手机没动,眼睛扫过所有人,只在费黎脸上停了一秒,费黎轻轻偏了一下头。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即使这个场合里拿出来,也不能把戴浩国怎么样。显然总长是他那边的人,而自己父亲也并没有鱼死网破为他争取公平的决心。   见他久久不动,戴浩国气急败坏朝他示威:“你不是有证据吗?你拿出来啊,拿不出来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戴浩国,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别以为现在有人护着你,你那些龌龊的行径就没人知道了。”季文泽恶狠狠地诅咒他,“你会遭报应的!”   “你……”   总长拍了拍手:“好了事情已经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话一落音,年俊峰拉着费黎的胳膊走到戴浩国面前,深深朝他鞠了一躬:“把你伤成这样,是我家孩子的错,很抱歉,我们也诚心希望能够弥补这种过错。我们会支付你这期间所有治疗和后续赔偿的费用,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去弥补。”   戴浩国并不领情:“赔偿?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呢。况且打我的不是你,要道歉也该真正的凶手道歉。”他盯着裴仕玉,“但他不敢,因为他是个垃圾怂货。”   裴仕玉盯着戴浩国,双手捏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好了,浩国,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你是想和解,还是想送他去驻点关上一阵子,由你这受害人决定吧。”戴浩国的叔父说道。   年俊峰还想说点什么,费黎阻止了他,并让他把裴仕玉和季文泽带出去。   “不行,谁也不准出去。”戴浩国说,“谁要是敢出去,我就让费黎吃官司,无论他的学业还是运动员生涯都等着一齐完蛋吧。”   季文泽十分焦躁不安:“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那晚怎么打我,今天就怎么给我还回来。”他看着季文泽眼神邪恶,“你们不是那天晚上看着我挨打么,今天你们也给我张大眼睛好好看清楚。”   他话未落音一脚踹向费黎肚皮,在费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时,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高尔夫球杆。    第76章   事情发展太快,事态也急转直下,众人来不及回神,戴浩国举起球杆就往费黎脑袋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裴仕玉扑过去,没有机会抢夺戴浩国的“武器”,连护住费黎的头都来不及,他只够伸出手去,在钢制杆头敲到费黎脑侧时,挡了一下。这一下也让他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够了!”裴荣站起来,“这不是和解,这是施暴,你们戴家就这么教育下一代,纵容年轻人的暴虐行径?”   戴浩国叔父一拍桌子:“你说这话前,是不是该先把你自家的屁股擦干净?我们今天是作为受害人被叫来的。”   “说我施暴,大婶儿,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到底是被你家哪条狗咬的?”   裴荣理直气壮地:“早知道你这副德性,小黎道歉我就该拦着,他揍你是揍得其所。”   “你……你他妈再说一次!”戴浩国气得发抖,举着球杆对着裴荣。   “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没教养的东西!”裴荣一把夺过他那高尔夫球杆,硬生生把钢制的球杆给掰弯了扔到地上。   戴浩国叔父没想到他们作为施暴方竟如此嚣张,也气得直哆嗦,一拳垂在桌上:“裴荣,你别太放肆!”转头指挥警探总长,“你把他们通通抓起来,特别是她。”   总长当然知道戴家人不能得罪,但他也没法猖狂到想抓谁抓谁的程度:“戴秘书长你先消消气,要抓也只能抓费黎那小子,别的人没有犯罪啊。”   虽被裴仕玉挡了一下,不至于头骨破裂、脑浆迸溅,却也起了个鸡蛋还大的鼓包,血也流了满脸。   年俊峰挡在前面,只是他个子矮,仅凭身躯护不住两个高大的Alpha少年。但他拔高声音,气势十足:“要抓费黎,那我家这两孩子的伤又怎么算?戴浩国这就不算故意伤害?要抓也把他一起抓起来!”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一帮无赖!”   戴家叔侄和裴荣年俊峰打成一团,警探总长和季文泽父亲不断拆架劝架,费了好大劲才把几人分开,所有人都气喘吁吁。   “裴荣,你给我等着……咳咳……我让你制药厂三天之内关门大吉。”   裴荣瞪着眼睛:“找茬是吧,我不怕你。别以为戴义中在南都商会呼风唤雨,马上选举就要开始,你要是敢那么干,我裴荣倾家荡产、动用一切关系和力量也支持北桥。戴义中选主席,哼哼,做梦去吧。”   “你……”   “我裴荣在启明市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过,比不上季总这种首富钱多,我帮过那些人至少会卖我一个面子,我也很好奇我能调动多少资源。”说着她突然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儿子这一口气,我跟你们戴家死磕到底。你去问问戴义中,他愿不愿意为他这混蛋儿子拿主席的位置冒险?”   戴浩国还只是把父亲的高位当成特权的年纪,并不知道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而他叔父则知道戴义中竞选主席对他们戴家整个家族来说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这种时候结下仇敌,不是明智之举。   见他一时卡壳,裴荣软硬兼施:“或者,两百亿的竞选经费和两万张选票,孩子们的事就过去了,我们重新谈一笔交易。”她看向季父,“季总全程都在当和事佬,应该也是希望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谈,最好是达成我们三方共赢的局面对不对?”   季父听出裴荣话里的揶揄,但也的确说中他最真实的想法,点头应承道:“是嘛,大家都这么熟的关系,孩子们年轻气盛闹点矛盾,也不用家长都参与进来弄个你死我活。   “戴秘书长,裴总这些年在启明市的声望也是有目共睹,眼前好多企业主都在看她支持哪一方,包括我。要是戴主席能有裴总支持,那竞选一定如虎添翼。”   戴浩国一看剑拔弩张的气氛因这番话平息不少,他有些急:“叔父,他们这样侮辱殴打我还栽赃陷害,这件事我过不去……”   “浩国,你先去外面。”   戴浩国加重语气:“叔父,我爸说过让你来帮我主持公道……”   “你知道现阶段家里多忙,偏偏这节骨眼上你还添乱。你要是不想让你爸发火,就给我去外面等着。”他言辞严厉,转向总长,“你把他带出去。”   “俊峰,你先带小玉和小黎去医院。”   裴仕玉非常不愿母亲支持戴家竞选,但事情是他惹出来的,眼前最紧急的也不是跟谁对着干,而是送费黎去医院。   季文泽用领带和方巾帮受伤的二人包扎了伤口,暂时止血。   他明白裴荣说出这番话的为难,因为此前他听过裴荣和父亲的谈话,裴荣是打算支持北桥的,而父亲一心想投入南都,两人一直没达成共识,也就一直没有对外表态,没想到事情最后却以这种方式来委曲求全。   他帮忙扶着费黎的另一边:“走吧。”   裴仕玉手指骨裂,做了手术缝合。费黎脑震荡加大面积血肿,被要求住院观察。   年俊峰处理完这些事,接到裴荣的电话。裴仕玉送他出去,嗫嚅半天,道了个歉:“年叔,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他低下头,“其实戴浩国是我打的。后来想想也可以有更聪明的办法,但当时我……”   “好了,我知道是你。费黎再怎么样,也不会做这么没溜儿的事。”年俊峰抬手拍了拍裴仕玉的胳膊,“别太自责了,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你也觉得我没做错?”   年俊峰认真地看着他:“裴仕玉,在大人的世界里对错只是手段,关键是结果。你想帮季文泽没错,你揍戴浩国一顿也能理解,但你一时气盛的结果如何,是你想要的吗?”   想费黎还躺在医院,他摇了摇头。   年俊峰叹了口气:“小玉啊,这回就当是个教训,以后做事放聪明一点,你也是时候成熟起来了。”   他把年俊峰送上车,又返回医院。病房里季文泽还在,他正和费黎说着什么,见裴仕玉回来就闭了嘴。   看他一脸丧气,费黎从床上坐起来:“年叔骂你了?”   “没,说我意气用事,让我改。”他把费黎按回床上,“医生让你卧床静养,快躺下。”   “我没事,比这重得多的伤我都……”看裴仕玉那不快的样子,费黎没继续往下说,乖乖躺回床上。   “你现在手不方便,我给你削个苹果?”季文泽脸色怪怪的,浑身透着不自在。   裴仕玉按住他拿刀的手:“你会削什么苹果,从来都是别人削好喂你嘴里的。”   “你别瞧不起人。”   季文泽坚持要给裴仕玉削个苹果,裴仕玉懒得管他,结果没几下就把指腹划开一刀口子,狗啃似的苹果也落到地上。   “看吧,都叫你不要削了,我去找护士要个创口贴。”   季文泽一把抓住裴仕玉的衣服,抬起脸时,眼睛红红的,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们俩都受了伤……”他转头看向费黎时,眼泪淌下来,“我更对不起你费黎,那个时候,我被逼着非要说出一个人,我没说裴仕玉,是怕还会连累到他家里,我想你只是一个人,所以……”   对此裴仕玉并不认同:“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你不该撒谎。”   “你别听裴仕玉的话,你做得对。”费黎说,“比起我,戴浩国真想伤害的人是裴仕玉,他会受更严重的伤,裴总要给出的价码也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倍。”   不管这两人怎么说,季文泽隐忍的眼泪还是倾泻而出,泣不成声。   “好啦,别哭了,我们没人会怪你。”   费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卷纱布递给裴仕玉,他撕下来缠在季文泽受伤的手指上,然后把他按在自己胸前:“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也知道你很无力和委屈。”想到戴浩国的纠缠,季父的妥协,还有季文泽原本是个那么高傲的人,裴仕玉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所以你哭吧,哭个痛快,我把胸膛借给你……”   季文泽一把推开他:“谁要你可怜啊,我就是情绪突然有点上头。”说完他坐到窗前的沙发上去独自哽咽了。   费黎摸过床头的苹果和刀子,裴仕玉压低嗓音:“你干嘛?”   “削苹果。”   “你不好好躺着,削什么苹果,给我放回去。”   “我躺着削不就好了。”费黎仰面躺在床上,举起双手,果皮沙沙地擦过刀刃,就变成宽度均匀的薄薄长条,“帮我接着果皮,掉脸上了。”   裴仕玉拉过果皮的一端,越拉越长也不断,他无聊地将果皮也放进嘴里嚼。   削好一个,费黎指了指季文泽。   裴仕玉拿过去,季文泽看了一眼那个形状仍然完美的苹果,哽咽着:“没有切怎么吃?”   “没人告诉你苹果可以直接咬吗,王子殿下?”   再回到病床前,费黎另一个也快削好了。裴仕玉去橱柜找了个干净的骨瓷餐盘和果叉,把苹果削块切核,喂自己一片,又喂费黎一片。   费黎偏头躲避:“别这样,季文泽还在。”   裴仕玉小声耳语:“没关系,他忙着整理情绪呢,没看我们。小黎,张嘴,啊——”   “裴仕玉!”   季文泽掷地有声叫他名字,吓得他一抖,苹果也抖到了费黎脖子里。他不快地:“叫我干嘛?”   季文泽走过来:“我想好了,我们解除婚约吧。”    第77章   季文泽突然说解除婚姻,裴仕玉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揪心。   如果没有婚约,就算经过这次事件戴浩国罢休了,保不齐他还会遇到下一个。终于明白季文泽处境,他也没有那么坚决要立马解除婚约。   “……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不是爱情,就不应该结婚。”   “可是……”   “我知道没有婚约会变得麻烦许多,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人生课题,是我做为Omega必须要面对的。如果我连这都一直逃避,我想有天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裴仕玉虽认同他说的每一个字,担忧还是令他迟疑:“你要不还是再想想,在大学毕业前再决定也不晚。”   “不用再想了,越是迟疑,越是会依赖这种更轻松的人生,更难下定决心。”他把啃干净的果核放在桌子上,“裴仕玉,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   季文泽离开前,先去和院长打了招呼,免除两人所有的治疗护理费用,还包了他们住院期间高级病房所有的吃住费用。就当是这次事件,给他俩微不足道的感谢。   所有人都走了,病房里只剩下裴仕玉和费黎。眼看天色渐晚,费黎也让裴仕玉回家。   裴仕玉却坚持留在医院。没有外人在时,他也挤上那张不算宽敞的病床,揽着费黎的腰,依偎在他身边。这个时候,他才露出稍许脆弱:“小黎,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闯出祸来,要你们所有人维护我。”   “你很有用。很多人都想揍戴浩国,只有你做到了。”   “别人都没那么做,就是知道会引起多少麻烦,只有我这么冲动。”他抚摸费黎头上的绷带,“还让你帮我顶罪,连季文泽都为了帮我说谎。在你们眼里,我很弱是不是?”   他们一定都觉得他幼稚而脆弱,难以承担责任。   “不是,是我们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费黎握着他被纱布缠成棒槌的手,“我们帮你,是因为你无条件帮过我们。   “所有人维护你,是因为所有人都爱你。”   “哇,你说得我快要哭出来了。”他把脸埋在费黎颈侧,温热湿润沾湿了那块皮肤,“我有那么好嘛。”   “嗯,你很好。”   “那么你呢,你对我的爱是和他们一样的爱吗?”   一样因为他帮他,他救他,而想要偿还的愿望。那个在教学楼外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因为费黎这样舍身为他顶罪,更让他感到这份感情像是偿还,如费黎曾说过,他救了他的命,从此他这条命就是他的。   可他不想要费黎的命,只想要他的爱。   费黎将肩上那张脸捧起来,目光在脸上流转,说话前,他自己先红了耳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从没听费黎说过的,他希望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费黎犹豫迟疑,耳朵上的绯色像火苗蔓延到面颊,他最终撇开眼睛:“……你想的话,我可以做你的Omega……”   裴仕玉眼睛张大,脸也渐渐红透,久久未说话。   费黎被他这样子弄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你不想就算……”   裴仕玉扑过去,扑倒费黎时并将他用力搂紧在怀里,一连串的亲吻印在他脸上:“小黎,你答应我,你一定要跟我结婚!”   费黎被他勒得骨头疼,却也同样用力回抱他:“好。”   费黎留院观察五天,确保没事才出院,裴仕玉也在医院陪了五天。   出院回家,两人惨样让家里老少都心疼坏了。   裴仕玉倒不觉得自己多凄惨,只是心里发怵,这件事裴荣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他拉着小晴问:“我妈呢?”   “裴总不在。”   “我今天出院,她不来接我就是算了,也不在家里等我回来。”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松了口气。   小晴戳他胳膊:“你闯那么大祸,还来接你?我要是裴总,你多少要被棍棒伺候一顿。”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妈从小到大都没揍过我。”   话是这么说,这一整天裴仕玉都格外安分。   下午裴荣回来,裴仕玉听见他车的声音就跑下楼迎接:“妈,你没去厂里吗,怎么这个点回来了?”这时他才看见司机手上拿的袋子上有医院的标志,“你去医院了?哪儿不舒服?”   裴荣没说别的,只是眉头狠皱着:“你跟我来书房。”   “哦。”   裴仕玉跟在母亲旁边,不知道她皱眉是难受还是生气,但她也用不着这么着急训人吧。   “你不舒服就先休息,晚点再教训我,我也不会跑。”   “别那么多话,叫你来就来。”   进了书房,裴荣关上房门。被檀木的立式书架遮挡,书房光线有些暗,裴荣也没开灯。她坐在沙发一端,半倚在扶手。裴仕玉感觉母亲今天的样子和以往不太一样。   “我知道错了,这些天我也在反省……”   裴仕玉主动认错,裴荣却挥手打断他的话。她像是累极了,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小玉,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件事,还是我想收费黎做义子的事情……”   “不行!”一听这事裴仕玉就头疼,他也很不理解,“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执着收费黎为义子。我已经说了,我不同意,费黎也不会同意。”   母亲三番几次提起这事,裴仕玉都一再否决了,她却还总是提起。要打破母亲执念的唯一方式,只有让她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其实我跟费黎……”   裴荣一声咳嗽打断他的话,跟着就弓起后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水……”裴仕玉安抚裴荣的后背,然后他看到纸巾上咳出的血,他吓得一愣,跟着往门外跑,“救……我去叫救护车……”   裴荣用力握住他的手,从咳嗽的间隙挤出几个字:“等,等我跟你,说……”   她好一阵咳完,如同咳出去半天命,而后软在沙发上,喘了会儿气,像是很难以启齿般,一说一顿。   “小玉,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太久了……两年前我就得了癌症,治疗了一段时间,也做了手术……现在癌细胞还是扩散了,今天医生告诉我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妈,你,你在说什么?”裴仕玉眉头紧锁,一时无法将裴荣的话连字成句。   裴荣摘下假发,露出她因为化疗而稀疏的头发。她没办法再瞒下去了,祈祷的奇迹也没有出现,现在不得不将自己的病态在儿子面前展露。她知道裴仕玉什么都没准备好,没有准备好接受自己的病情,没有准备好独自面对未来的人生,但没有时间了。   她把已经呆傻的儿子拉到身旁,轻抚着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很痛苦,但人的命数就是这样,不由你我说了算。   “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遇到你父亲和有了你,我已经体会过人生最大幸福。我唯有一点还不放心,如果我走了,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小黎一心一意对你,我都看在眼里,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收他做义子,你们成为一家人,我走之后,你还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裴仕玉已经泣不成声:“不,不要,妈妈……”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对不起,宝贝,妈妈也尽力了。”裴荣把面颊贴在裴仕玉脑侧,轻轻说道。    第78章   “作为社会基石,提高Beta群体的基本收入,刻不容缓!”   “促进公平的商业和贸易,降低AO抑制剂产业准入门栏。我们的口号是,激发企业活力,实现真正的商业繁荣!”   “降低税收,稳定就业,特别是提高低收入群体和边缘群体的福利待遇,让所有市民享有发展成功是每个市民的基本权利。”   ……   Jade躺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不断切换频道。换来换去,都是主席候选人的竞选演讲。   这些竞选人所在的分会组织、社会团体,或者公司集团至少会赞助一个电视台,经费充足会赞助两到三个。这些电视频道拿钱办事,轮番播出他们的竞选演讲,将他们的政治理念传播给市民,以赢得支持者的票选。   反正这段时间,直到选举结束之前,不管是电视台还是网络媒体,翻来覆去都是这种东西,没什么别的可看。   Jade却不死心,较上劲儿似的,非要找出一个可看的电视节目不可,把遥控器摁得“啪啪”响。   一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又摁着返回键退回来。费黎站在演讲台后面,有条不紊进行他的竞选演讲。   Jade听了一会儿,他的演讲主题是关于如何消除ABO系统性歧视和实现ABO平权型社会。   其中主要提到从AO抑制产品和AO隐形征税方面入手,比如扩大AO抑制剂的生产、降低售价、对抑制产品免税或进行补贴。通过降低抑制产品的价格、减少吸纳AO企业的税收等,提高AO出行便利度和社会生产活动的参与度。扩大AO就业,提高他们的收入,从根本层面上消除当前社会中不安定因素。而通过商会给AO的补贴,也可以通过就业率增加后的税收拿回来,并不给商会财政增加额外负担。   无论是从经济、人权、城市安定等各个层面来说,费黎这篇演讲稿都无懈可击,想必他也是高价雇佣了最好的竞选团队。   据说他的团队短时间吸纳的竞选资金就高达一千亿,再加上背后还有黎光这个财阀集团的支持,即便没有得到任何分会的支持,看起来实力也不容小觑。   但Jade仍然觉得费黎想要选上主席,仍是异想天开。   就算大家不介意他本人Alpha的属性,他的竞选方针也出了大问题。   他提出的这些举措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城市确实可以变得更好。但人类不是理性的机器,相反,感情丰富的人类天然具有立场和情绪。他选择代表AO,迎合跟他属性相同的选民,那么同时意味着,他在挑战另外百分之八十和他属性相悖的选民。   没有一个候选人会放弃讨好Beta,这是底线。至于具体讨好Beta里哪个群体,如何笼络Beta内部更多选票,才是每个候选人削尖脑袋钻营的议题。   没什么意思,Jade关掉电视。   他闭着眼睛小憩时,脑海里又浮现费黎那张脸。那张脸丝毫没有电视里的庄重、沉稳、言之凿凿,他迟疑而仿徨,以一种恳切的请求语气,让自己相信他没有杀人,他说他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血,因为有一天这双手还想拥抱他。   Jade想,多么浪漫又动人的甜言蜜语,和他认识的费黎一点也不一样。   就是因为太浪漫、太动人,才让这太像欺骗。因为照目前这处境来说,费黎赢得选举唯一的方法恐怕只有在最终投票开始的前一天,弄死所有其他候选人。   电话响了,是孙正义。   自上回孙正义去保释他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道理也简单,当时费黎遭通缉,资产冻结,打不了官司。通缉撤销,资产解冻,费黎摇身一变成了主席候选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明智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跟他打官司。   不知道孙正义突然找他做什么。   令人熟悉的讼棍特有的油腔滑调的声音,万分讨好地:“Jade啊,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呵,这世道会有什么好消息。”   “哎,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丧气?”孙正义话锋一转,“你的官司,泽博愿意全权接手,这算不算天大的好消息?”   Jade狐疑,过去他求爷告奶,不惜重金,泽博这帮家伙连正眼都不瞧他。这会儿突然主动找上门,说什么Jade都觉得不对劲。   孙正义主动解释:“事情是这样,何承厚意外去世后,南都一直以来的法律顾问泽博也换了当家人。刚好新上去CEO跟我有点私交,我把你的情况一说,他也觉得你这案例实在是有点惨,当即决定接手给你讨一个公道。至于价格,也不多收你的,就和我谈妥的价就行。不过分吧?”   “这位CEO叫什么名字,这么好心?”   “嗐,你看你这话……人家当然是考虑到和我的交情,当然也不排除你这职业身份和你的上诉对象,都是他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好机会。不管怎么说,都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看什么时候来把委托书重新签一下,或者我们过来找你也行?”   “再说吧。”   “……啥叫再说?趁热打铁,机不可失……”   没等他说完,Jade就挂断电话。   在声色场合混迹多年,哪里还会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是孙正义还是泽博的这帮律师,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角色,没有人会因为同情就帮忙打官司。   Jade打开电脑,先上网查了泽博现在的CEO。   花了半天时间,Jade总算大致把这件事整理清楚了,直接去了孙正义的地方,当面质问他。   “泽博接手我的官司,背后授意到底是谁?”   他查到泽博过去一直是南都分会的法律顾问。何承厚去世后,南都重新推举了一个年轻的候选人。但泽博新上任的CEO并非这位候选人的支持者,反而交游广泛,跟好些候选人都有所交集。   泽博表面看起来是帮他打官司,实际上针对的他这诉讼的对象——费黎。而这种时候要针对费黎的,想必只有主席位置的竞争者了吧。   他把他的猜想告诉孙正义,对方两手一摊:“天上那些人斗法,我哪里知道这么多细节。”他给Jade倒茶,“不管谁想针对费黎,归根结底跟你眼前的目标一致不是。要说最有机会拿回遗产的机会,就是现在。   “就算证据链不够完美,费黎大概率也会因为社会影响提出和解。这个时候你要多少钱,他都不得不给。   “这不是两全其美?”   Jade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茶杯:“孙律师,我不给人当枪使。”   孙正义看了他两眼,把茶杯放到他面前:“你看看你,又钻牛角尖了不是。明明是你刚好有机会可以利用启明市最好的律师,你非要觉得自己被人利用,换个角度想一想。”   Jade未置可否,盯着孙正义:“对方给你什么好处?”   “哪有什么好处……”   “等你愿意说了,以及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我们在信息透明的情况下再谈其他,我先走了。”Jade站起来。   “等等……你怎么这么着急。”孙正义拉住他,“我也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就是一个泽博合伙人的位置,你也知道我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憋屈。如果是费用问题,我去商量看他们是否愿意给你免费……”   “不是钱的问题。”   “好好,我去打听,你先坐下。”孙正义把Jade按回位置,不满地嘟囔,“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起诉费黎。你说要是他真踩了狗屎运选上了,你这笔遗产就永远都别想拿回来了。”   看来孙正义是真的很像促成这次“交易”,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就打听出了Jade想要的信息。   他把Jade约到一家私房小酒馆里,神秘兮兮卖关子:“这件事很重要,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他附到Jade耳边,“泽博CEO告诉我,他真正服务的人可厉害,这次选举最可能胜选的。”   “你这是废话,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谁最可能胜选。”   “我这么说吧,他是最受瞩目的Beta候选人,年轻有为,履历完美。”见Jade还是疑惑不解,孙正义舔舔嘴唇,补充,“他父亲正是现任主席,你说他是不是胜选的最佳人选?”   “戴浩国?”   孙正义捂住Jade的嘴:“我可没说,泽博的CEO也只这么告诉我。”   Jade撑身站了起来:“你叫戴浩国有多远滚多远。”   “诶?Jade……Jade!”   Jade负气离开的路上,心想这哪是什么馅饼,分明就是天上掉下一坨狗屎正巧砸他头上,他这辈子都不想跟这号人扯上关系。   然而事与愿违,几日后,Jade在Stella遇见拦住他去路的戴浩国。   那人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他:“裴仕玉……噢,抱歉,你花名叫Jade。听说你因为我,拒绝了泽博提供的法律援助?”    第79章   Jade眼神不善,瞅着戴浩国:“主席候选人来这种地方,不怕上头条新闻,让你努力经营的正派人设崩塌?”   戴浩国哑然失笑:“看来我们有很多误会,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敞开了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戴浩国碰了个钉子。他面不改色,仍带笑意:“有没有聊的聊了才知道,人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难不成跟我一个人聊别扭,要找你们廖老板来作陪?”   抬出廖兴来压他。   Jade完全可以不买账,但一想廖兴那张低眉顺眼左右讨好的脸就心烦,还是带着戴浩国去了二楼的包间。   他站在门口:“聊什么,赶紧说?”   戴浩国打量着房间,很是新奇的样子,到沙发坐下:“对了,找你们公关作陪必须要点酒是不是?怎么点,点哪款,你推荐推荐?”   “戴议员可别说你没过来这种地方。”Jade抱着胳膊打量他,多年不见,戴浩国貌似看起来有了点人的样子,没再跟螃蟹似的横行四方。   “所以说我们有误会嘛。毕业过后,我在我老爹手下帮他跑腿打杂,被管得很严,早就学乖了。”他让开位置,也叫Jade坐下,“当初年少轻狂,干了不少错事。如果你现在还在记恨那些过往,我可以向你道歉。”   如今戴浩国身段这般柔软,着实挺让Jade诧异。但对这人说的话,他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也才是现在才知道,虚伪和虚伪之间也有差异。费黎的虚伪叫人想狠揍他一顿,而戴浩国的虚伪直叫他遍体恶寒,想赶紧远离。   “不必了,有什么你直说。”   “好,那我今天就当我们老同学聚首,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看着Jade,“我希望你能对费黎提起诉讼,打官司的事可以全权交由我们。我承诺帮你一分不差拿回遗产,若是没有全部拿回来,差的部分也由我给你补齐怎么样?”   他打量裴仕玉,用一种惋惜的神情:“有了那笔钱,你就不必再干这行。我记忆中的裴仕玉,是个善良清高的人,他不属于这种地方。”   连惺惺作态都这么差劲,Jade想他选举团队里那些帮为他维持人设的工作人员,还真是够辛苦的。他抱着胳膊靠在沙发,顺便翘起腿,露出职业性的笑容:“连你都能学乖,我怎么就不能属于这种地方。是Stella让我发现了自己天赋,我从没想过有天离开它。”   戴浩国话锋一转:“那笔钱也不会妨碍你留在Stella,你还可以用它和廖兴合作,扩大Stella的规模。”   他夸张地比划着手势,像每个政客那样侃侃而谈:“不管你用这笔钱做什么,裴家的遗产本身就该属于你。当年我从新闻上看到这个消息时,也十分震惊。怪不得那时候费黎黏在你身边像条狗,原来他一早打的是这种主意。   “让这种东西爬到今天的位置,简直就是我们的法律和社会出了问题,现在我们一起纠正它还不算晚。”戴浩国朝Jade伸出手掌。   Jade双手插兜,并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我没兴趣参与你们主席位置的斗争。我裴家的遗产,我会自己想办法拿回来。”   戴浩国没有收回手,而是笑了笑:“费黎赢不了竞选,只要他失败,他名下的财产就会变成新主席的备用金,包括你那些遗产。这就是为什么企业家都只支持候选人,而不亲自参与竞选。”   确实如此,所有参与此轮竞选的候选人都是互相敌对的势力,不管谁上去,都会想办法把剩下这些人里有力的那一波剪除,以免八年后的竞选威胁自己想要扶持的对象。   像费黎这种财力雄厚的,不光有政治上的威胁,灭掉他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自然是头等打击对象。黎光集团既是费黎的资金池,也是他怀璧其罪的“罪过”。对别人来说只是竞选,对他来说更是背水一战。若是失败,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Jade马上又想到另一件事,此前费黎说何承厚不是他杀的,现在看来竟有几分可信。想要弄死何承厚,再把瞿莲送进监狱,并且有这个实力的人,除了费黎,还有戴家父子。比起费黎,对现任主席戴义中来说,何瞿二人,更是他扶持儿子上位最大的挡路石。   见他久久不语,戴浩国再次提醒:“所以现在是你拿回遗产的最好时机。等费黎失败,你再没别的机会。”   “既然你知道他一定会失败,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不能造成威胁的对手这么上心,戴浩国也有他不可告人的缘由吧。   戴浩国呵呵一笑,收回了手:“我认为费黎不足为患,但他不这么看我,他一定处心积虑想给我使绊子。这么说你能明白?”   Jade自然是明白,先下手为强嘛,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戴浩国这种人合作。   “戴议员,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参与你们之间的斗争。”Jade起身,不打算继续奉陪,“这种地方也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份,请你早点离开吧。”   在Jade走出房门前,戴浩国突然问了句:“费黎曾经那么对你,难不成你还对他旧情难忘?”   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快被戴浩国此番猜测给气笑了。他回头笑道:“你的猜测很有趣,但为什么就没想过我宁可放弃遗产,也不想让你这种人如愿呢?”   戴浩国也哈哈笑起来:“裴仕玉,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跟读书时一样,浑身的蠢劲儿。”   Jade笑容一敛,果真没办法跟这混蛋再继续待下去。   他刚拉开门,一个人突然闯进他怀里,还好他及时后退一步,两人才没撞上。从竞选开始后就从Stella彻底消失的费黎,今天又出现在了这里。   Jade有点意外,几不可闻轻“啧”一声,立即明白这是戴浩国的故意安排。   看来费黎比他明白得更早,看见他毫无惊讶,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跟房间里的戴浩国寒暄:“戴议员,你来得真早。”   “可不是,知道老同学在这里工作,我提前过来叙叙旧。”戴浩国走到Jade身边,“费总你还能认出他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费黎像第一次在Stella见面时那样,眼神打量Jade:“不认识,戴议员给介绍介绍?”   戴浩国打着哈哈:“费总你跟当年可是大变样,现在喜欢讲点冷笑话。你不是Stella的常客,还是我们Jade的赞助人吗,怎么可能不认识。”   被戳穿了也无所谓,费黎语气谈谈地:“赞助的公关太多,偶尔忘掉一个两个的也正常。”   “瞧瞧,男人有钱就变坏,骗了你,玩了你,最后屁股一拍,还把你给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单,这时服务生推了送酒的小车过来。服务生刚准备给他们开酒,就被戴浩国给呵斥住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出去!”“Jade,你来陪我们喝几杯。”   Jade上前,将威士忌的瓶颈反手一握。   费黎看出他想把这瓶酒砸到戴浩国头上的企图,同时伸手捏住了瓶身:“既然曾经都是同学,也就不讲究什么,我来给大家倒酒。”   费黎刚把冰块夹进三只酒杯,包房的门又被推开,来人是现任南都分会重新推举的主席候选人韩议员。   “戴议员,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这时韩议员看见房间里的费黎,大概是没想到,表情一僵。   这时间,其他各个分会的主席候选人陆续都到了。大家第一惊讶戴浩国选的地方,其次是才发现他约的人并非只有自己。   都不知道戴浩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不敢端杯喝酒,也不敢多说多做,生怕被满屋子的对手揪住了什么把柄。   这么尴尬了好一阵,直到最后一个候选人到来,戴浩国才站起来说:“多谢大家今晚赏脸,我在Stella三楼准备了酒席,请各位移步三楼。”   姓韩的候选人掂量了一下:“不好意思戴议员,我是会议中途赶来的,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酒席就免了,我先回去……”   “韩议员别这么着急嘛。想必大家也很疑惑,我们互为对手,我今天私底下把大家叫来有什么目的。”他扫视一圈在座的候选人,“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能成为主席没错吧,大家都在设想自己成为那唯一的幸运儿,有没有想过竞选失败之后呢?   “被所在的分会抛弃?被新上任的主席打压?代表的利益集团也跟着彻底失利?这样一失尽失的赌局,对大家来说是否太过残忍?   “今天我找大家过来,就是不想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希望我们大家能够达成一个共识,让这一届的主席,成为所有集团的代表。换句话说,就是成为人民利益的代表。   “这顿饭,大家还愿意吃吗?”   他说着,率先往三楼走,顺便拉上了Jade:“我们的头牌,今天这酒席没你可开不了场。”    第80章   Stella的三楼清了场,玻璃穹顶下的大厅中间,只剩一张宽大的水晶圆桌,上面已经布置好酒水美食。但在这张席桌上,每个主位旁边,已经有一位Omega公关等候着。   公关们礼服华丽、妆容精致,最大限度展示自己姣好的身材和甜美的笑容。   宾客却无心欣赏,他们立马意识到,今天他们并不属于消遣那方。消遣的人是戴浩国,他们是被他骗来的“主菜”。   作为没有就开不了席的头牌,Jade也立马领会他的作用和这里公关们一样,是为让敏感时期的候选人们都同流合污的那滩“污”。   众候选人面面相觑,韩议员首先表达不满:“戴议员,你什么意思?这可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越来越觉得愤怒,戴浩国邀请他的理由是说和他谈一笔交易,让他以为是两方的私人会谈。没想到戴浩国邀请了所有参选人,想必其他人也跟他一样是被骗到这种地方。   “若是这样的话,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谈的了,恕我不奉陪。”   韩议员转身就走,门口却被两队人拦住去路。仔细辨别这些人胸前的徽章,发现他们是直属于现任主席的忠诚卫队。   “戴浩国,你……你和你父亲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主席选举条例》!”   戴浩国挥手让卫队的人退下,搂住韩议员的肩膀,恳切地对周围的人解释:“大家真的误会了,我们的这次会面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私人会面,是‘主席候选人共识会议’,经过商会特批的高级论坛。”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批示文件让所有人传阅,“卫队是我特意申请调来保护各位重要出席人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站到众人前面:“我知道我选的这个会议场地让大家不太满意,我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就是务实,没有选在高级会议中心那种地方,是想听点同僚们的真话,也想说点真话。人在什么地方最真实,就是在Stella这种地方是不是,你说呢,Jade?”他意有所指地,“你肯定知道不少名流们的秘密。”   “来来,大家入席,别拘束,人生头等大事是先吃饱喝足。”   戴浩国把Jade安排在费黎身边:“费总,希望我今天的安排也能让你满意。”   “让戴议员费心。”费黎维持着表面客套,平常入座,和Jade没有什么交流。   Jade不知道戴浩国想干什么,但清楚费黎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而且这种刻意并非从现在开始,早在他提名候选人那时就开始了。   Jade当然知道,竞选期间候选人还和会所公关不清不楚,哪怕都是单身也不会是什么好新闻。费黎那么执着于选举,当然会对他避之不及。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费黎就是个虚伪的骗子,什么不会让双手沾血是为日后还能拥抱他。这么会骗人,改行当鸭子比当主席更有前途。   席桌正对一个不知连通哪里的摄像头,所有人坐在席上,肢体僵硬如同绑架,缩手缩脚不断推拒主动靠近的公关。   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共识会议”,而是鸿门宴。   戴浩国明目张胆向所有人亮拳头,皱巴巴的批示文件和随意调遣的忠诚卫队,都说明他在商会已经拥有如同主席一般的实权。是为告诉这些不自量力的候选人,主动放弃。   “都说了不要拘束嘛。韩议员,人家Omega小姐为你倒酒,你这样屡屡拒绝多让人伤心。还是说难为情?那就我来给大家做个示范。”戴浩国说着,将身旁的Omega拉到腿上,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摸着大腿,由那Omega将酒嘴对嘴喂进他嘴里。   他吞下酒液,看那些聚在他身上极为震惊的目光,舒缓地叹息:“很过瘾。酒精经过Omega的嘴会更好喝,据说是因为染了他们信息素的味道。Beta闻不出信息素,却能够尝得出,是不是很有趣?大家都来试试。”   他示意公关好好招呼身边的客人,他们便把酒液含入口中。   如此下流难看,尽管有人带头示范,拉低这次聚会的下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容地从Omega嘴里喝酒。   戴浩国并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不用在意那个摄像头,这里监控直通Stella老板的办公室,和我没有关系。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大家需要的话,离开时都可以去拷一份留作纪念。”   他这话已经说明了,结束后大家都可以去拷贝一份作为彼此的把柄,今天这场会面就会成为大家共守的秘密。   比起在利益上的共识更加稳固的就是在丑闻上的共识,没有什么握着彼此的把柄更叫人安心的谈判。如今上了戴浩国这条贼船,就不可能干净地再下去。非要想独善其身的,那就是和在座的所有人为敌。   不管是享受还是厌恶,众人都不得不喝掉Omega喂的酒,作为投名状。   轮到费黎,他没有动。   他这种拒绝的姿态,让在座的其他人很有些焦虑:“费总,所有人都喝了,你什么意思?”   费黎拒绝:“大家是Beta,可能不知道Alpha之间信息素相斥。”   “那怎么办?”   “既然都坐上这个桌,总不能你一个人搞特殊。”   “Alpha不行,Omega总可以?”   见Omege的提议费黎没有拒绝,有人调侃戴浩国:“戴主席,你搞错了,你赶紧给费总安排一个Omega。”   戴浩国手一挥:“不用,我们费总赞助的Alpha公关没有八个也有十个了,他才不在乎什么信息素相斥。你最清楚吧,Jade?”   Jade看了一眼费黎,见他眉宇间已有怒意。   费黎冷冷开口:“戴主席,今天我应约而来,自有我的诚意。你这样强人所难,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愤而离席,戴浩国还没说什么,其他候选人都有些慌了,决不能放费黎这唯一“漏网之鱼”离开。他们纷纷劝说戴浩国让Jade离开,把他换成Omega。   席间一片混乱,Jade突然起身,几步追上费黎,掰过他的肩头,强硬地把一口酒喂进他嘴里,然后看向监控摄像头:“这么有趣的场合,怎么能少了费总。”   有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重新入席,没有人再端着正派架子,开始不顾身份露出贪恋酒色的本性。几杯酒下肚,这些人也开始表演称兄道弟和酒后吐真言那一套。   戴浩国搂着身边的Omega,坦言他这辈子就喜欢Omega,可惜父亲不同意,只允许他和Beta结婚:“所以说这就是我的难处,有一个难以超越的父亲,就难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我竞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成功后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竟然只是这样的理由,实在是难以苟同。”   “戴议员真是性情中人,我敬你一杯。”   ……   重头戏尚未开始,费黎懒得花心思陪同这些人表演。   他心绪也很烦乱,不知道戴浩国怎么会突然找到裴仕玉。他明面上已经很久没有和裴仕玉联系和出入Stella,私底下也因为年叔的再三警告,自动远离了他。还有刚才裴仕玉又为什么要配合?   费黎想出去透口气,借口离了席。   他刚离开没多久,戴浩国也说酒喝太多,要去个卫生间。   Jade看那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他也跟了出去。   戴浩国看见费黎在洗手池前,主动凑了上去:“真是没想到你和裴仕玉关系还这么好。”   费黎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从镜子里瞥了一眼戴浩国:“何以见得?”   “老实说,当年我就察觉你俩关系不一般。那时候懂得少,两个Alpha不太往那方面想。要是早知道,也不会因为季文泽为难你们。”他无奈苦笑,“不过后来听说你斥巨资包养裴仕玉,这么看来你俩当年果然是情侣。看刚才他喂你喝酒那么熟练的架势,你俩现在还旧情未了?”   他朝镜子里的费黎促狭地挤了挤眼睛,那姿态好像当年他们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而是发生了小小误会的旧友。   听到这种刺探,费黎的心猛提起来。他不知道戴浩国是知道些什么,还是想对他或者裴仕玉做什么。但面上未露丝毫慌乱,只是轻轻一哂:“戴议员今天在席上格外坦诚,那么我也和你讲点真话。Alpha和Alpha之间不会有那种柔情蜜意的东西,有的只是凌驾和折辱。   “曾经的狗把当年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踩在脚下那种快感,想必你这种人肯定也很明白。”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戴浩国来回打量费黎,笑道,“还记得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是当年荣晟的股东大会上,以为新的董事长会是裴仕玉,没想到走入镜头的是你。”他按着费黎的肩,“真希望有一天能跟你这种利益至上的混蛋合作。”   费黎皮笑肉不笑:“我的荣幸。”   见戴浩国走开,他暗暗松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水,一脸镇定往外走。刚转过墙角,便看见靠在墙边的Jade。   他直直盯住费黎,极盛的怒意逼得眼眶发红:“我这种人不很明白,那是种怎样的快感?”    第81章   他对戴浩国说的那些话,全被Jade听见了。   费黎想,出现现在这幕是偶然还是必然?如果是必然,是被戴浩国算计好的挑拨,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这个唯一知晓他们过去的恶棍,已经洞察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找出了他这唯一真实的软肋?   费黎现在有点后悔。   不是后悔刚才说那样一番话,是后悔不该枉顾年俊峰的忠告。他本该从一开始就避免再接近裴仕玉。如果当时没有心存这样那样的侥幸,现在也不会处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Jade还在气愤地等待他的回答。   但费黎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他竟想就这么就走掉,Jade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墙上顶:“你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   Jade对上的是一双深渊潭水样的平静眼睛,似要吞没掉他眼里灼烧旺盛的怒火。   “你想听我说什么?”费黎扯开Jade的手,“我说对不起,你就不生气了?”   他还是走掉了。   Jade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那原本该砸在费黎脸上的拳头,砸到墙上。   Jade没能再回到宴会大厅,其余Omega公关也被赶了出来。看来酒喝得差不多,前期的铺垫也已经到位,把公关都赶出来后,候选人们的谈判才开始进入正题。   不知道这些人会做些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交易,只是这个夜晚,恐怕会是好些人的不眠之夜。   这晚Jade也难以成眠,但他不是因为那些关乎权力争夺的理由,仅仅只为这次费黎向他道歉和解释。   费黎总是欺骗他,一次又一次,但过后又都会死乞白赖和他解释,貌似诚恳地向他道歉。尽管他充满怀疑,费黎仍旧锲而不舍、言之凿凿地让他相信。他嘴上说着不信,心里至少会有一丝希望,万一费黎说的是真的,万一都是他误会。   其实今天他听到的这些话,因为对方是戴浩国,Jade一点也不意外。从戴浩国来Stella找他,而后又把费黎叫来,Jade就知道这是个局。为的是挑拨和激怒,让他对费黎更加痛恨,才好拉拢他起诉费黎。   他也很能想通费黎在戴浩国这种阴险毒辣的对手面前,试图隐瞒他俩的真实关系,虽然那些话的确够难听。   这一切,只要费黎和他解释一句,是为欺骗戴浩国也好,是为保护自己也罢,哪怕仅仅一句那不是他的真心,Jade也能像往常一样,靠那一线空口无凭的希望,而原谅他。   但偏偏他什么都不说,不解释、不否认、不道歉,任凭那种伤害在Jade胸口不断发酵膨胀,从痛苦中间生出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一次不一样?   难道他想错了,费黎这次没有说谎,这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因为无法再自我欺骗,所以连掩盖和粉饰的余地都没有。   原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恋情的美好,抑或是背叛的痛苦,从始至终都只是Jade的自以为是?在费黎那里,只有来自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的欺凌和折辱。   天快要亮了,晨曦氤氲的灰色里,Jade枕着手臂深沉地吐出一口气,连呼吸都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他想推翻这个结论,试图找出与之相反的证据。如果只是想要凌驾和折辱,事实上费黎却总是在低声下气向他求和讨好。黎光的总裁和一个公关,原本已经毫无交汇的人生,他有什么必要非得这么做吗?   Jade仔细捋了两人重逢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发现,万申和小林,瞿莲和何承厚,自己竟是费黎布局中间非常关键的一环。而之后再从何承厚的追杀里救出他,大概是费黎自己都没想到的好处。所以在这间屋子里躲藏的日子,费黎才那么顺从隐忍,予取予求。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费黎靠近他、哄着他,包括所有的道歉和承诺,都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而现在,他是被用完的弃子,连道歉和解释都懒得给了。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的时候,Jade想明白了这一切,他突然捂着脸狂笑起来,狭窄的房间回荡着他没有丝毫喜悦的笑声。   那个王八蛋还真够自大,以为他还是当年的裴仕玉吗,以为欺骗和背叛他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Jade拨打费黎的电话,无论工作号码,还是私人号码都变成了空号,看来是存心切断他们的联系。   再打他公司号码,还是那熟悉的助理声音,却没有往常的客气,只有不耐烦的敷衍。   他去黎光大厦,直行的电梯已经进不去。而一向对他很热情的前台,见着他也瞥开目光,装作不认识。   他过去问前台,这怎么回事。   前台让他去大厦外面,等了一会儿她才出来,拉他到背着别人的角落:“你问我什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前两天楼上的经理拿着你的照片特意通知所有前台工作人员,不要让你进楼里,更不能让你上楼。”她终是没能忍住八卦的心思,“你和我们费总闹掰了啊?”   “你们费总这么跟你们说的?”   “费总才不会跟我们搭话,更不会说他的私事。但指令都下到前台来了,你见不到他的,还是放弃吧。”   Jade昂起头:“他今天也躲在上面?”   “他今天没来。”   “这也是他命令你们说的?”   “他真没来。”前台解释,“你也看新闻了吧,费总忙着选举的事,公司这边只有年总天天来。”   离开黎光,Jade咬了咬槽牙,费黎以为这样就能摆脱他,未免想得太过简单。   既然是在忙选举,现在已经进行到竞选白热化阶段,巡讲拉票这样的活动总之少不了。Jade登入竞选网站,搜索费黎的巡讲日程。   果然,他最近的一次演讲就是两天后的南城区。   南城区是城市发展相对落后和贫穷的区域,聚集了更多Alpha和Omega。受众更多,费黎竞选活动内容也准备了很多,足足三个小时,除了演讲,还有和民众互动。   到了那天,Jade一身黑衣兜帽和口罩,稍作伪装,免得费黎一眼看见他,让安保将他赶走。   巡讲是在南城的自然公园里进行,大片开阔的草场上,远处的树林和湖光,包下这个风景优美的场地,应该花费不菲。   整座公园插满了费黎的宣传彩旗和宣传口号,演讲台和临时的工作间搭在公园中央广场。费黎团队还非常贴心地为每位参与民众准备了小礼品和自助小吃。但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场地,参会者仅仅百十来人,散在会场各地,显得稀稀拉拉。   尽管人少,费黎还是满怀激情宣扬他的经济政策、社会政策,事无巨细地向大家解释这些政策的具体落地过程。   不知是被他诚恳的态度打动,又或者基于对他属性的认可,台下的听众也热情高涨,积极应和,一百个人也拿出了上千人的气势。   轮到提问环节,这些有能力和自由来到费黎演讲现场的人,无不是关心自身以及整个AO群体命运的Alpha或Omega。他们早就对费黎提出的理念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提的也是相当切中实际的问题。   费黎的回答也专业务实,看得出来他是认真地在做这件事,真心关怀同类们的命运。   差一点,台下的Jade也要被他这极具煽动性的演讲感动了,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这混蛋的为人。   提问的话筒递到他手上,他在人群里站了起来,摘下兜帽和口罩。   费黎自然认出了他,隔着几十米他看不清对方表情的变化,但看那正襟危坐的模样,费黎大致上还算镇定。   Jade对着话筒开口:“刚刚别人的提问都是关于你的政策,我想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台下一片小声议论,大家都知道,这种场合是忌讳对公众人物提出这类问题的。   费黎也说:“这取决于你的私人问题是什么。”   “费议员,你这辈子有没有辜负过身边亲近的人?”   议论声变大:“这是个什么问题?”   “和今天的主题有关系?”   台下有人朝台上喊:“这种无聊的问题,费议员不用回答。”   “赶紧继续下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费议员上台能让抑制剂降到什么价位。”   Jade突然提高声音:“如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辜负,谁能保证他不会辜负自己的选民?谁能保证他成为主席后,面对政策推行的巨大困难和压力,还能实现对大家的承诺?谁都知道这些惠及AO的政策想要实施,在一个Beta主导的世界多么困难,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选票在欺骗大家?”他指向台上的费黎。   “如果我仅仅是为了选票,我不会来欺骗身为Alpha和Omega的各位,因为就算得到你们所有人的支持,我大概率也不能赢下选举。   “但是赢不了不代表没有意义。我把属性歧视这件事带上了候选席,带到了大家眼前,而选择支持我的所有人,是你们用选票在呐喊自己遭受的不公。   “我会失败,但没有关系。有了这个先河,我相信下一任、下下任,以后的每一任商会选举,都不会缺少AO的参与。当意识到的人足够多,声音足够大,现状就一定会有所改变。   “我的同胞们,你们不用相信我,你们应当相信的是你们自己!”   费黎话刚落音,立马赢得全场掌声。他们不仅拼命鼓掌,还热泪盈眶,声嘶力竭地呐喊,声浪盖住了费黎最后那句:“我这辈子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他说完这句,被保镖簇拥着往后台撤。   助手接过话筒,告诉大家休息一会儿,再进行下半场的提问。   Jade骂了句“放屁”,挤过人群,跟着往台后走去。    第82章   因为刚才那个不算友好的问题,Jade被当成了捣乱分子。   他稍往后台休息区靠近,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就将目光锁到他身上,出声阻止,并向他围拢过来。   Jade佯装被呵退,掉转方向往外走。在保镖们放松警惕回到原位时,他步子一转,快速朝休息区跑过去。   但只冲到入口,就被反应迅速的保镖拦下,并呵斥他离开。见他仍是扒开人群非要往里闯,一个保镖拔了枪,另外两人将他往地上摁。   就在几人厮打时,刚刚台上最后替费黎发言的助手过来制止了保镖,狐疑地打量Jade两眼:“跟我走。”   Jade也对他满是怀疑:“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找费议员?”   “他叫你带我去找他?”   助手没说话,只在前面带路。Jade整了整刚才被保镖扯歪的衣服和弄乱的头发。   休息区更像是一场演唱会后台,音响设备调度化妆师,每个人都在忙碌,并没有谁真的休息。   再往里,是候选人的休息区,还算安静。   敲门前,助手问他:“我看你也是Alpha,难道你是费议员的反对者,你支持那些Beta?”   “你们的费议员不是神,不是质疑他就等于反对他。”Jade拧开门,直接进去了。   助手赶紧阻止,已经来不及,房间里正在讨论下半场提问的费黎、竞选经理和媒体顾问一齐转过头。   费黎让其他人都先出去。Jade侧身进屋,房间只有他们二人时,他关门反锁。   费黎找了个干净纸杯,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没想到会在巡讲现场看见你,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Jade撇开他递过来的杯子,动作幅度有些大,咖啡液洒了出来:“少跟我装蒜,你以为你换了号码,也不去公司,我就没法找到你?”   “不是我不想让你找到,这个阶段我们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费黎却让人把他领进来,也并没有马上将他赶走的意思,态度也不见得冷漠,反倒是表情放松地擦着手指,被咖啡烫红的手背也没什么所谓:“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我不好和你说太多。”   “是嘛,从费总到费议员,你都要以大局为重,我这种下九流的角色,在费议员眼里当然不算什么。”   “我可以解释。”   Jade抱着胳膊,倒是想听听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又能说出什么新的精妙的谎言。   “这些候选人里,戴浩国格外针对我。我猜是他认为其他候选人他都可以通过利益交换进行收买,我是个例外,可能也掺杂了一点当年的旧怨。   “那晚在Stella,公关都离开后,他差不多也做了同样的事,因我的主张更有利于AO,煽动其他Beta竞选人一齐给我施压。那种情况下,我不能暴露我们私下还有交往。”   费黎眉头微蹙,像是十分苦恼:“我也不知道戴浩国为什么会找到你,在外人眼里,我们应该只有金钱关系。或许是他知道我们过去的事,有所怀疑,才来找你刺探。”他靠在那张咖啡台上,抬起眼皮,看向Jade,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晦暗幽深,“主席竞选危机四伏,我们不该再见面,免得让你惹上麻烦。   “另外,我知道那天我说的话很伤人,抱歉。”   费黎的解释和Jade设想的一样,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刚在演讲台上还那么庄重自持,浑身散发着一种要为所有AO免除不幸的坚定力量,此时他低眉垂目地道歉,态度诚恳温顺,不仅让人想要原谅,甚至都快让人心生愧疚了。   Jade靠近,情难自禁般抬起手背,轻抚他那张时而冷傲拒人于千里,又时而温柔驯良任人予取予求的脸。   费黎拂开他的手,这不是适合亲近的时机和地方:“刚刚说的这些,不是开玩笑。巡讲现场人多眼杂,你最不该来这里。”   Jade不依不饶,再次伸手捏住费黎下颌,强势地将他的脸抬起:“我告诉你戴浩国为什么找我,他让我现在跟你打遗产官司。”   费黎眨眨眼:“只是这样?”   他松了口气,如果只是遗产官司,说明戴浩国对他们之间的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   这个时候缠上官司会有点麻烦,但不会动摇他的竞选根基,想必戴浩国也明白这点。如果他只是想在这种浅显的程度利用一下Jade,应当不会对Jade有什么过分的威胁。   看费黎那放松的表情,原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Jade更火大,好像费黎就笃定他打不赢官司似的。   “你要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我就接受戴浩国的提议,”Jade松开费黎,“毕竟他发话,泽博那帮家伙如果不能帮我拿回遗产,缺多少,他就补多少。”   费黎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了力:“不需要。制药厂和南城的地皮,我已经从黎光的资产里划出来,注册了一家新公司,年叔是那家公司的实际持有人。就这几天,我会把江北区的别墅过户给奶奶。   “我说过,我会把裴家的遗产全部还给你,但现在没办法直接过到你名下。不管竞选结果如何,只等结束,行吗?”   听费黎这么一说,Jade着实有些吃惊,当初说要归还遗产,他只当是托词。但他不明白费黎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兑现承诺,还用那么曲折的方式。这在之前,那么久的时间,他都在干什么?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这个他威胁他要和戴浩国合作的时候。   是觉得他太好骗,连这么低级的谎言也开始拿得出手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年俊峰?他跟你是一伙儿的。”   “奶奶呢?她无亲无故,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一点挂念,你也不相信她?”   Jade冷笑:“我是不相信你。”他拉开拉链,将塞在衣服里的一个文件袋扔给费黎。   费黎狐疑地抽出里面的文件,一张一张翻。随着翻看那些纸张,他脸色也越来越沉,神情也越发古怪。这些都是他早年的犯罪档案,详细记录了他所有犯罪过程,还有正面、侧面的照片。   而这些都只是复印件。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费黎塞回袋子里,“年叔跟我说,这些记录已经彻底销毁了。”   “年俊峰销毁的只是警方系统里的数据记录,这是原始文件。”Jade终于在费黎脸上见到了他想看到的样子,不是镇定冷静,把控一切,微微吞咽的喉咙,暴露了他的慌乱失措。   费黎缓慢地吸了两口气,这种东西既然由对方带到他面前,再去深究是怎么得到的并没有意义。他尽量平静地问Jade:“原件在谁手里?多少人有这份东西?”   “唯一原件在我手上。”   “好。”他咽咽唾沫,“你想要什么?”   Jade拿着这东西来找他,没有曝光,也没有给他的对手,一定是有什么想从他这里得到的。费黎也很清楚,无论是谁,拿着这些可以直接让他丧失候选人席位的筹码,他都不得不满足对方。   Jade把手放到他肩膀,按着用力。而被挺括的西装武装的身体如同长枪,毫无弯折的意思。   他有点不耐烦:“不懂吗?我让你跪下。”   费黎绷直唇角,和他对视一阵,而后提了提挺括的裤腿,膝盖着地,跪在Jade面前。   直挺挺跪了几秒,既然尊严已经碎在膝下,更没必要端着姿态。费黎埋下头,弓下腰,不介意匍匐在地:“你是想让我给你磕头道歉,还是要我扑倒在脚边求你放我一马,我都会按你说的做。”   Jade弯腰抬起他的下巴,又让费黎重新挺直了后背。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祈求。”只要从费黎口中说出的,没有一个字值得相信。既不可相信,道歉乞求或忏悔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扶着费黎的后脑勺,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身前,仰起脖子缓缓吁出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你说的Alpha和Alpha之间只有的凌驾和折辱,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出威胁的目的,手里握着的那截后颈变得僵硬。不知羞耻还是愤怒,更可能二者都有,一齐烧得那段皮肤越发地滚烫灼热。   费黎没有推开他,Jade猜他是在掂量是否可以承受被曝光的风险。他也没有任何进一步讨好的动作,Jade也知道他在抗拒这种羞辱。   等了一会儿,他松手:“不愿意就算了。”   费黎低头垂手,手指抓住他的裤脚。   抓了一会儿,大概是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然后手指往上挪。指尖有点发颤,第二次才捏住那颗小巧的拉链。   Jade握住他的手腕,摘下领带,又拉起另一只。领带缠住交叉的手腕,提起来,挂在简易衣帽架上。   “我什么时候说可以用手了?”   在那演讲台上游刃有余、巧舌如簧,只需要风度翩翩地挥挥手,就能让台下的支持者们热情高涨,不断呐喊尖叫的费议员,这时候却显得笨嘴拙舌,不得要领,自个气喘吁吁急出一头热汗。   休息室的门敲响,还是刚刚的助理,声音怯怯又讨好,生怕惊到里面的大人物般:“费议员,休息时间到了,下半场提问要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   “费议员?”   “……”   “费议员?……你睡着了吗?”   Jade弯下腰,在费黎耳边轻声耳语:“费议员,卖点力,你的支持者们从各处赶来支持你,别让他们等太久。”   原定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延长到半个小时,听众大都是费黎的铁杆支持者,加上现场有吃有喝,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   费黎再上台时,除了换了另一身灰色正装,和此前并无不同。只是从大屏幕里放大的人脸,能看到他嘴角有点细微的伤口,像是说话太多,干燥造成的开裂。   回答提问也同样逻辑清楚、有条不紊,具有强烈的说服力和号召性,只是声音低沉一些,还有点嘶哑。   团队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趁着提问的间隙,猫腰上台,把一杯清嗓的凉茶放到费黎手边,叮嘱他:“议员,您喝点水。”并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助手眼睛落在费黎握在麦克风的手腕上,那里一道深深的红痕,而这伤痕之前还没有,什么时候弄上的?   费黎似乎有所察觉,不动声色拉过衬衣袖子遮住了手腕。   一场巡讲结束,所有人都筋疲力竭,其中应对民众提问的候选人最累,费黎却还不能休息。他要抓紧时间找来竞选经理和媒体顾问开会,趁热打铁确认接下来的宣传和巡讲。   经理、顾问和一干工作人员和他搭档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的行事风格,已经在休息室门外候着。   费黎对不辞辛劳的团队成员也很体贴,一边交代准备晚餐的事情,一边推开门。   Jade坐在他的旋转椅上,笑脸盈盈转向他。   费黎立马将门关上,再对工作人员:“今天有点累了,我先休息一会儿,吃过晚饭,再找各位开会吧。”   见其他人都走开,费黎进屋合上门:“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不会觉得我这么好打发吧。”Jade站起来,走到费黎跟前,往常这让他格外憋火烦躁的嘴脸,此时却变得格外美丽诱人。   他摸他的脸,指腹在唇角的细小裂口上拂过,对他笑得温柔缱绻:“这可不是结束,而是个开始。从今天起,我住回别墅,一周至少三次,我在别墅等你。下一次,是来真的,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说着Jade将一小包转换剂塞进费黎的胸袋。    第83章   从这天起,Jade住回了别墅。   既然见费黎一面那么困难,也联系不上,那么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让他主动送上门会更方便。   Jade还考虑到费黎不愿两人见面曝光的顾虑,特意把地方选在这里。富人区的安保和隐私都更周密,费黎也一向神出鬼没,掌握他的行踪很困难。他们晚上在这地方见面,不会有人知道。   Jade回去住,老保姆则是喜出望外,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张罗。唯独对他每天都要半夜才回,很是不解。   “小玉啊,你这到底什么工作啊,下午才去,深夜才回,还浑身的酒味儿。”   “陪客户喝酒的工作。”他敷衍,“奶奶,你不用晚上等我,安心睡你的觉吧。”   “等你倒不要紧,我左右睡不着。我给你留了鸡汤,还热着,你喝一口?”   Jade点点头,趴在桌子上等鸡汤。这些年颠沛流离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好像回到了过去,尽管现在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了。   老保姆捧来一碗热汤肉放到他面前,也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工作不容易,这么晚还要陪着喝酒。玉啊,你要是没钱花,奶奶这里有。”   “不用,我有钱。”   Jade去拿垃圾桶接骨头,看见里面挺厚一沓纸质文件,还有正式的印章。   他捡起来:“奶奶,这什么?”   “嗨呀,白天来俩骗子,让我签个什么合同,说把这栋房子送我。这房子又不是他的,他能送我?没头没脑的傻骗子,被我骂走了。”   Jade随意翻了翻合同,看见委托人是费黎,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费黎在休息室说的话,看来是真的。   合同是正式赠予合同,连赠予这样一笔豪产要缴纳的税费,也由费黎那边全权负责了。只要奶奶签下她的名字,就能成为这栋房子、包括周围的地皮的主人。但老太太把这笔财产扔到垃圾桶。   老保姆接茬抱怨:“这些年我遇到不少骗子呢,一个都没让他们得逞。给小荣看家,可不得仔细着,这家里的一针一线,在我眼皮底下,都不会丢。”   “奶奶,这合同是真的,是费黎想把他名下的这套房产赠送给你。”   “啥?”老太太瞪大了眼。   “没啥,他乐意送给你,你就收着吧。”   第二天被委托的中介又来了。今儿老太太明显态度不同,不仅请他们进屋,还给他们倒水拿点心,为自己昨儿骂错了人。   中介也是各种说好话,哄着让她赶紧签字。   老太太还是迟疑,缩着手:“我不知道啊,为啥要把这房子送我一个老太婆,我都黄土埋脖子的人了,拿这房做什么啊?”   她从昨夜琢磨到现在,到底是没想通。小玉和她说,说不定费黎发现自个得了绝症,临终前要散尽家财,就到处找人送房送地。她骂了他两句,多大的人了还净说怪话。   中介比她还着急,为了那笔服务费用,他们把老太太半拖半拉到了那合同前,捉住她的手指摁手印:“你想拿它做啥就做啥,自个住也行,反正送你的,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我要来做什么啊?”   “做什么都行,实在不想要,你也把它送人,有的是人想要。”   这话点醒了她,这是小荣和小玉的家,小荣没了,也该是小玉的。不知道为什么小荣没有留给自个孩子,但转了一圈,还是应该回到小玉手上才对。   老保姆松了劲儿,摁下了手印。   房子的事情很快办妥,一个星期也快过去,费黎并没有回来过。   说的一周最少回三次,到周五那天,Jade就开始焦躁。到周六还不见人影,他心往下沉,火儿蹭蹭往上升。到了周日,费黎仍没有回,别说一周三次,连一次都没有,Jade气得牙痒痒,对方并未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他忍着等了十天,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再次跟着费黎的活动日程,搞到他晚宴的请柬。   费黎别具一格地将宴会设在一家艺术馆。挂满艺术品圆弧形的长廊,环绕中间是一块露天小广场。广场里矗立各种质地的雕塑品,托着盛满餐食酒水托盘的服务生在雕塑之间游走,成为移动餐桌。   这是一场纯粹Alpha和Omega名人的聚会,除了艺术家们,多数人是现在娱乐圈和体育圈里炙手可热的明星。比起其他人举办的宴会,这场晚宴最大的亮点就是养眼。所见之处,皆是漂亮人类。   就算在一众明星当中,费黎这位主办人也并不逊色。一袭黑色正装将他衬得笔直,搭配款式简单但昂贵的配饰,而最好的配饰是他脸上那幅度刚好的温和笑容,将一代领袖所需的尊贵内敛和谦逊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和宾客们相谈甚欢,直到看见靠在阴影角落里,端着酒杯一直盯着他的Jade。   费黎和他对视片刻,嘴角挂着对旁人的笑,而后转过身去,再和其他人交谈了。   不多会儿,服务生送酒过来,从餐盘底下抽给Jade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回去,我会来找你!   Jade凑到服务生耳边,似笑非笑:“告诉给你纸条那个人,让他别喝太醉,夜晚还很长。”   他没有立马离开,仍是站在这个能看见所有人的角落,一边看费黎和人攀谈交际,一边将那张纸条捏成一个小纸团。   有人来和他搭话,问他是哪家娱乐公司的,为什么没在圈子里见过他。得知他不是娱乐明星,别人更好奇了。也有人力邀他加入自己的公司,承诺把他打造成大明星。   Jade随意应付着,别人看他敷衍,没多久就识趣离开。不过从其他人的谈话里,他倒是听出费黎竞选过程不大顺利。此次晚宴的目的,也是希望这些Alpha和Omega名人们,能够发挥自己的明星效应,帮他拉选票。但大家都各有各的顾虑。   “就我自己而言,我绝对支持费黎,也很想给他拉票。但是跟公司签的合同是不能在这种问题上表态站队,我也很无奈。你们没签公司的,自由度大很多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考虑到受众和饭碗,也很难公开发声明支持费议员。”   “是啊,这种环境很难。觉得很抱歉又无能为力,只能匿名捐一些选举金支持。”   “是这样,没错,身为少数群体实在太无力了。”   ……   说来说去都是这样的话题,实在很没劲儿,Jade又喝完一杯酒,默默离了场。   等到夜里两点,费黎还没来,Jade打了个呵欠,有些疲乏地上了床。   很奇怪,平时这个时间,他正和客户喝到兴起,精神最高涨的时候,偏偏今天来了瞌睡。   他又打了一串呵欠,缩进被窝里关了灯。他不再去想费黎会不会来,他已经给足了对方机会,是费黎非要小看他。所以这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闭上眼睛,Jade琢磨了一会儿,让卢谦良找个机会绑架费黎,他会开口要多少钱?睡意泛滥的时候,他又迷迷糊糊地想,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这种烂人了?果然近墨者黑。   深夜的车声格外刺耳,将即将堕入酣睡的Jade拉了回来。他听见楼下车库门开,车子熄火。几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费黎站在门外,换了一套休闲服,头发也放了下来。不知他从哪里赶过来,头发还半干不干,沾着水汽。   Jade把他拉进房里,摁在门后:“你还真是不守信用,当我说话放屁呢?”   “不是,真的很忙,你也知道。”   既然人已经来了,Jade再懒得戳穿他那些借口。贴近他脖颈轻嗅了一圈,拨开他的垂到额头的头发:“洗过澡了?”   “洗过了。”   “转换剂也吃过了?”   费黎点点头。   Jade咽咽唾沫,扶着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上去。   费黎微微偏头,貌似躲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没再躲。   Jade也顿了半秒,到底还是没有再去亲吻他,转身拉过椅子,坐下劈开腿:“上次怎么教你的。”   见费黎迟疑,Jade轻嗤:“要我上你,你也得先让我兴奋起来才行吧,费议员。”   费黎垂下眼睫,也降下膝盖,跪在他身前。   Jade歪头撑在椅子扶手上,耷拉眼皮,用居高临下的慵懒目光打量身前的人。   实则他心里很疑惑不解,他们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此糜烂荒唐又无聊的关系。刚在听见费黎说他洗了澡也吃了转换剂,他还有点奇异的兴奋,现在却只觉得很没劲。   这种没劲通过身体传给费黎,过了一会儿,他也抬起脸,眉宇微蹙,对此有些茫然:“你……你之前说的隐疾是间歇性的?”   “那是骗你的。”Jade要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费黎,“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活儿差成这样。”   费黎大概有点羞愤,耳朵红了一圈。他站起来:“那今晚就这样吧,我也该走了,天一亮我就有个媒体采访。”   Jade一听,这简直是挑衅。他不仅对自己活差这事儿毫无愧疚,竟还要走。   他一把将费黎摔到床上,几乎是干架一样欺身而上,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费黎,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念着旧情,到底不会把你怎么样,所以随便糊弄就行了?”   费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没这么想……我知道那些把柄的严重性……我会听你的……”   “脱衣服,自己动手给我看。”   “……你先,放开我……”   费黎一遍咳嗽着,一边解开衣服扣子。   他没有骗人,的确吃了转换剂,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散发一丁点Alpha的信息素。奇怪的是,转换剂一般会把Alpha信息素变成类似Omega的,这也没有。转换剂是他从Stella酒保那里拿到的,酒保告诉他是新品。也许新品的功能就是消除一切信息素。他原本还指望用类似Omega的信息素让自己兴奋来着。   现在倒是不需要了。当他触碰费黎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对方貌似做了准备。   “你自己弄了?”   大概是有些难受,费黎那假意的顺从里暴露出一丝他真实的暴躁,隐忍的声音从齿缝里磨出来:“你威胁我的内容里不包括这?”   前一秒Jade还心情糟糕,凶神恶煞,这一秒又突然被取悦,从心到身。   他拥着费黎的后背,把他轻轻放倒在床上,温柔缱绻地在他耳边呢喃:“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乖的时候呢,小黎。”顺手关上了灯。    第84章   曾经修长笔直如同小树一样的挺拔少年,已经长成肌肉紧实硬邦邦的成年人,只剩下腰还一样细薄,双手掐住,拇指就深深地摁进腰窝里。   Jade在极度的兴奋和癫狂里,又生出一点悔恨和难过来。   要是早知道费黎原本是这种混蛋,他当初就不会那么重视珍惜两人的第一次。如果他也把跟费黎的交往当成各取所需,后面发生那些他就不会那样痛苦。   要是早知道自己也会变成这种用威胁来满足私欲的混蛋,还不如就在尚还年少天真时让该发生的都发生,起码还能保持记忆里的一方净土,而非此时这样,他的爱、他的欲,全部蒙上一层阴霾。   他抓起费黎后脑勺的头发,迫使他转头,凑上去快要碰上时,又停下,牙齿咬住下唇,止住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   下一秒,费黎直起上身,一条手臂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扭头吻住他。   越吻越深,越缠越紧,像两件在洗衣机里旋转缠裹的衣服,结成死结,而后又拧紧挤干,不分你我……直到再不能甩出一丝水分,机器终于停止转动。   窗外映出天光,房间里黑暗褪去,蒙上一层薄灰。缠在一起的衣服抖开,又变回你是你,我是我。   费黎将抖开的衣服披在身上,开始扣扣子。   Jade趴在床沿,上身还光着,只有一条床单搭在他腰间:“要走?”   费黎看了他一眼,开始穿裤子:“上午有媒体采访。”   “费议员,你都不用睡觉的?”   费黎又看他一眼:“谁让我睡不了觉?”   “……哈,我当你在夸我。”   费黎淡淡地:“我就是在夸你。”   是启明日报的直播访谈,早好些天媒体就把采访提纲发了过来,团队也早斟酌好了回答的方向。只是这些天费黎忙得脚不沾地,平均每天睡眠不到五个小时。他原本计划昨晚的晚宴结束后,抽点时间来看,却没成想Jade追到晚宴上来了。   最后,费黎戴上手表,时间并不充足,他得赶紧走。   “费黎……”   他回头,Jade抱着枕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他开口,费黎主动说道:“约定我会遵守,我尽量抽时间过来,但你不要再来找我。”   房门关上,Jade把脸埋进枕头里,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他又能说什么呢,让费黎好好休息,还是让他注意身体?   感觉也有些烦躁,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也没有获得的感觉,反倒有些内疚。从费黎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非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是故意要失约,是实在太忙。   Jade又为这种内疚气恼,他不过是干了和费黎差不多的事,耍手段玩心眼得到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费黎就那么理所应当,自己就会内疚,简直没有道理。   被各种情绪充斥着,五味杂陈睡不着,也干脆起了床。   等到费黎直播访谈的时间,Jade打开电视。   身上的行头一换,言谈举止也和昨晚大相径庭,人也好像换了一个。他翘着腿,面对镜头也相当惬意,不像是你问我答的访谈,反而跟记者谈笑风生,仿佛早已相识的旧友。   老保姆给Jade端来红茶和点心,盯着电视里的人好一会儿,问:“这是小黎?”   “是他。”   “他真是变了,小时候他哪是这样的。”老太太乐呵呵地,“还上了电视,这是在说什么啊?”   Jade若有所思喝着茶:“我也变了。”   老保姆看了他一会儿:“你没变啊。”   他是变了,变成了以前很讨厌的那类人。   对费黎的愤怒逐渐淹没在自我厌恶中,他开始后悔进行这种无聊的交易。从这样荒诞糜烂关系里又能得到什么,除了长久的沮丧。   算了吧,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他已经足够可悲可笑了。   没想到几日后,费黎自动出现在他房门前。   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带着一身沐浴液的幽香和深夜的凉意,几乎是撞上去用力抱紧他,急切地攫取他的唇舌,间或喘息道:“我来晚了……很忙,预选投票的结果不理想……每天不停开会……”   “……等,等等……”Jade有点懵,他把费黎推开。   “是让你等得太久,生我气?”   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很不解,也很诧异。   看他皱起的眉头,费黎也有些不快:“不想见我?”   “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又被费黎亲吻吞没。   柑橘味的信息素在房间弥散开,浓度高得Jade心中隐隐有点羞耻。费黎还是没有味道,或许这样正好。Jade不敢想象,如果这时候费黎散发出类似Omega的气味儿,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分明是他威胁费黎做出的约定,然而费黎主动赴约,他又有些想不通。不过在对方的求欢里,本能很快占领高地,无暇再去顾及其他,只剩下令人头晕脑胀的兴奋和胸口无限膨胀的喜悦。   折腾到快天亮,无论是对费黎的怨愤气恼也好,还是自我怀疑厌恶也罢,随着那逐渐熄灭的欲火,也一起泄了干净。   纠结多日的愁绪,今天似乎终于消散了一些,心头静下来,脑子终于觉到累。   枕边的费黎气息轻而稳,仿佛刚才那些压抑的急喘和紊乱的心跳都只是Jade想象,他本来应该是这种冷静自持的人,哪怕在上床的时候。   他在费黎的气息声中,逐渐有了睡意。在落入梦境前,他迷迷糊糊地想,他们好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好像梦里也有日光,梦里他们是正亲密无间的少年,梦里的费黎正把手伸向他。当他把手伸过去回握时,只摸到一片冰冷和虚空。Jade醒了过来。   费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睡的那一侧也早就凉了。天还没有大亮,离他睡着也才过去一个小时。原来费黎并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打算。   不知是刚才的梦,还是黎明前这个时间段格外叫人沮丧,Jade又有些失落。   但就像费黎总是离开,他也总会回来。   这次时间间隔很短,仅仅过了两天,第三天下雨的夜里,他一身黑衣,浑身湿漉漉地来到Jade的房间。   被雨夜的凉意浸透了,冰冷的皮肤和嘴唇,握在手里像一块冷津津的玉石。这天夜里,他格外的沉默和温驯,任由Jade摆弄,为此Jade也格外温柔。他很有耐心吻遍他的身体,将他身上的凉意变成炽热,也把湿漉漉的冰冷水汽变成粘腻的热汗。   冰凉的玉石像是在他手里活过来了,变成了充满情与欲的活人。然而活人长了腿,一站起来,就又要走。   Jade叫住他:“外面还下那么大雨,今晚也一定要走?”要是实在不想和他睡在一起,“你的房间是干净的。”   费黎停了一下,突然说:“我的竞选经理死了。我用超过其他人十倍的薪资才招募完整竞选团队,她是Beta,却并非为钱而来。”他平静地说着这一切,“她还在医院的太平间,我要去办理手续,明早送她去殡仪馆。”   Jade看着费黎离开的背影,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等费黎走了,他才掏出手机查新闻。出现在讣告里的女人,是一个很精干的小个子中年女人。如果常看费黎的竞选报道,对她并不会陌生,她经常出现在背景板里。那次费黎在南区的演讲,Jade也看见了她。她从始至终都跟着费黎,亦步亦趋,因为身高差距,她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报道里还说,她是被一帮仇视AO的极端分子给谋害。他们掌握了她的住址,以快递员的身份叫她开门,然后一刀毙命,而当时她的Alpha丈夫和孩子也在家里。   她的丈夫说,她平日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就是因为他在家,她才大意送掉性命,他为此自责不已。   凶案新闻的评论区一般都是同情受害人,和要求严惩犯罪者。   但这篇报道下的评论却有不一样的声音,认为她一个Beta却去帮助Alpha竞选,早就因为背叛了自己的属性而引发众怒,才会被极端份子给盯上。还挨着圈费黎竞选团的其他Beta工作人员,其中意义不言自明。   Jade看完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表象,而真正的恶意,是冲着费黎,和费黎所代表的弱势群体去的。   他想跟费黎通个电话,告诉他注意安全。然而翻了一阵才想起,他没有费黎新的电话号。    第85章   费黎来得更勤了,有时隔天,有时连续几天都来,早已经超出了一周三次的约定。   他来得太勤太甘愿,让Jade有了种两人并非威胁交易,而是深夜情人的私密幽会的错觉。他也从这种错觉里生出了一点奇怪的期盼,每到夜里那个时间,都会猜测房门会不会敲响。   为了将这个猜测游戏玩得更精准一些,他开始从网络搜寻费黎行踪的蛛丝马迹。关注了对方所有社媒账号,他竞选团队和团队成员的账号,任何一场媒体采访都不放过,每一场巡讲直播都准时收看……从获取的种种信息碎片里,Jade拼凑印证,得出费黎时间是否充裕、心情如何、日程安排等信息,再推测出他夜里是否会来得结论。   即便信息印证都准确,Jade还是会猜错,让许多期盼落了空,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天费黎在江北区有一场巡讲。   就算排除这片江北大桥这一侧的富人私地,整个江北区也是城市的发展最好的地块,启明市的中产和上流阶层皆在此聚集,自然居民以Beta为主。   费黎将这个地方放在他整个巡讲的最后,恐怕也是认为这是块最难啃的骨头,需要做更多更充足的准备。   Jade通过直播看到现场。   费黎延续了他选择在户外巡讲的惯例,地点仍是在一处公园。现场来的人比Jade预料的多了不少,竟有千人上下。镜头从观众席里扫过,一眼就辨出好些熟面孔来,除了他上回在艺术馆的晚宴上见到的哪些,还有经常在电影音乐和体育赛事上看到的面孔。   倒是没想到费黎在娱乐圈和体育圈里会有这样的人气。看来这些人碍于市场影响不便公开为他拉票外,无论是捐款还是出席活动,都给出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正是知道这些支持都来之不易,费黎今天的演讲格外走心。就在听众们泪洒现场,激动不已时,人群里突然一声枪响。   那呛声并非冲听众而来,就在人们疯狂逃窜,现场混乱不堪时,枪声再次响起。   同一时间,演讲台上的保镖一拥而上,将费黎围拢扑到。血液小溪一样蜿蜒着从演讲台流到草地,而那人堆里中枪的源头,不知在谁身上。   Jade来不及关上电视,飞奔到车库,顾不上费黎嘱咐他一定不要再去见他的话,踩死油门朝巡讲现场赶。   他眼里没了红绿灯和交通规则,只是觉得心跳得快要从嘴里掏出来,喉咙里弥散着一种疾跑过后的血腥味道。心里默念祈祷,费黎一定不要中枪,一定不要有事。   就算老天要惩罚他做过的种种坏事,也不该让他倒下那些人的枪口下。就算他应该受到审判和责罚,有资格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自己。   等他风风火火赶到地方,观众和竞选团队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警察在搜索现场和固定证据。   Jade抓住一个警察,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受伤或死亡。   警察反问他是谁。待听他说是现场人员的家属,而自己家人的电话也打不通时,警察告诉他,现场没有人死亡,只有一个人中了枪。   他又问中枪的是谁。警察说他不知道,只知道受伤的人被送去医院。   Jade又立马驱车赶去医院。   等终于见到受伤的人不是费黎,只是一个保镖,才松了口气。   保镖大腿中枪,伤及动脉。要不是现场有专业的医疗团队和设备,他恐怕已经流血身亡。现在没了生命危险,但想起当时现场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持枪者就是台下,和费议员距离不超过十米。若非那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事情不会只是有惊无险。”   “费黎怎么样?”   “万幸他没事。”   “他人呢?”   保镖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其他人保护他从现场撤离,应该去了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联系不上,不过至少知道他是安全的,Jade也放心了许多。回家路上,他对费黎一再叮嘱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有了点感同身受的体会。   对费黎来说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竞选,而是刀尖舔血,拿生命在做赌注,更会殃及身边的其他人。惨遭横祸的竞选经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保不齐Jade也会有危险。   费黎用心良苦刻意远离,只为保障他的安全,而自己反而因此苛责对方。   经历了这种事,费黎应该一时半刻不会再来找他了。Jade在考虑,要不要先搬回Stella。   东奔西跑一个下午,回到别墅已经是傍晚。别墅里只有他和老保姆,总是静悄悄的。今天格外安静一些,门廊和屋里的灯都没有亮,家里像是没人。   他把车开进车库,发现老太太的小面包车不在,猜她应该是去江对岸采购生活物资了。   Jade停好车上楼,开门便看见在他卧室的窗前,站在黄昏光晕里的背影。   那身影过分熟悉,连他身上穿的铁灰色的西服都是刚刚在电视直播里看到的那套。Jade没有被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吓到,只是很意外。除了满世界找他,人竟然在自己家里的意外,还有费黎竟会在这种时候来找他。   听见响动,费黎也转过身。晦暗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没有受伤吧?”Jade朝他走过去。   “没有。”费黎对Jade这么快就知道他遇袭并不意外。   “那就没事。”   刚刚才经历了生死劫,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未免沉重压抑,Jade话锋一转:“你怎么过来的,我没看见你的车?”   “司机送我来的,我没开车。”   Jade刚想说,平日总是过分谨慎,非得等到夜深人静时才会过来,今天怎么大张旗鼓叫人送来,还在这个时间,费黎就用力抱住了他。   他紧紧箍着手臂,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和间隙都挤出去,只剩衣服摩擦的窸窣声。费黎把脸埋在Jade肩上,不知是不是受到惊吓而显出一丝脆弱,他哑声低语:“有事……”   Jade咽咽唾沫,把他那些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抬起手臂拥住费黎:“现在没事了。”   他用力来回抚摸费黎的后背,第一次察觉他那么瘦。以前只觉得他裹在正装里看起来笔直锐利,不笑时傲慢,笑起来又很虚伪,像每一个衣冠楚楚的混球。哪怕脱了衣服,他也只想到这种身材性感带劲儿,直到现在才触碰到他的瘦削和单薄,他分明是个Alpha。想到这里,Jade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Jade嗅到费黎身上的血腥气,这才发现,他后背上有一大片血迹,这会儿已经干成了棕色。既然他说没有受伤,想必是在现场被人蹭上去的。   Jade轻声道:“费黎,把外套脱了,你衣服上蹭了血。”   费黎依言脱掉外套,随即拉开领带、卸掉袖扣、解开马甲,再解衬衫……衣服层层披散,他把Jade推倒在床,而后骑在他腰上。   什么准备都没有,Jade刚要叫停,就见费黎忍痛咬住嘴唇,把眉毛皱成一团。   不知道是难以面对彼此,还是生怕某些秘密泄露,他们从来不面对面,这是第一次,也是Jade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费黎。   好似日暮天光将空气里的烟蓝揉进他的身体,明暗阴影里藏着一种伤感决绝的诗意。他像夜晚的海,只有星空看见那潮汐的起伏涌动。   Jade被一种难以捉摸的美丽震撼,不同往日交缠的淋漓快意,他感到一点浅淡的悲伤。   这点悲伤告诉他,他爱费黎。   哪怕背叛还未澄清,之后又反复对他欺瞒哄骗,他还是会爱上他,又或者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Jade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叫人无可奈何的事。   最后一丝天光藏进暮色,夜晚终于降临。   费黎倒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Jade起身洗干净肚子,又回到床上。   他靠着费黎躺下,从身后将他拥入怀中:“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   Jade顿了顿,还是说道:“要不放弃竞选吧,你已经为AO做得够多了,没必要最后连性命都搭上。”   Jade没指望他现在能说动对方,只是希望他能回头考虑一下,这一切是否值得。   如果费黎愿意放弃卷入权力斗争的争端里,只单纯做一个商人,说不定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沉默良久的费黎终于有了动静。   Jade以为他会对这个提议说点什么,却只见他穿好衣服,,说:“我走了。”    第86章   听见费黎又要走,Jade从床上跳起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把他拉开的门又重新拍上,凶神恶煞地:“费黎,你他妈当我是卖呢?来就是睡,睡完就走?”   费黎也有点难堪,撇开眼睛:“我不是在这意思。今天发生这些事,团队还在等我拿主意。”   Jade没兴趣为他的“大局”考虑,也不管费黎说的是真的还是借口,直接揪住他的衣服:“你非要现在走就别怪我揍你一顿,保你那化妆师也遮不住。”   费黎的化妆师挺有本事是Jade从电视上知道的。   有时费黎前一晚来他这里,第二天又要上电视。不论两人情绪上头多没轻没重,第二天费黎依然会清清爽爽出现在媒体镜头里,无论是裂口的唇角,还是脖子上的印痕都会消失无踪。   费黎因为这简单的威胁迟疑,Jade又说:“去洗澡,我去给你拿衣服。”然后当着他的面给廖兴打电话,说今晚不去Stella了。   费黎洗好澡,Jade去拿了他早年的睡衣,除了款式不那么合适,大小竟还刚刚好。头发湿漉漉地放下来,成年男人的身体藏在过去的衣服里,费黎的样子和当年几乎没有差别。   Jade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只说:“饿了吧,我去让奶奶多做点吃的。”   “别和她说我来了。”   “你以为老太太不知道?她晚上睡眠浅,你开车来她会听不见?”   费黎神情变幻了一会儿,还是坚持:“别说。”   刚刚他俩完事在床上休息时,老太太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做饭。   听见Jade背后喊她,吓了一跳:“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Jade不太好意思:“吓到你了,没事吧?”   “你说你在家也不开个灯,家里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没人呢。”老太太摆弄着食材,“这个时间,你今天不去陪客户啦?”   “嗯,今天请了假。”Jade解开锅盖,“做什么好吃的?”   “本来想炖点养胃汤给你下班回来喝,既然你在家,你想吃什么?”   Jade就着老太太刚买回来的新鲜食材点了几个家常菜,又说:“我今天有点饿,多做点。我一会儿想在房间吃饭,你做好叫我下来拿。”   老太太瞅了眼二楼,点点头。   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费黎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当年初来他家那时候。据那时的费黎说,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不吃快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食物只有装进肚子里最安全。   趁他吃饭,Jade去书桌抽屉里拿了一个文件袋给他:“你的东西,还你。”   费黎拆开袋子,里面是他的犯罪原件。Jade就这么把他最大的把柄拿出来,他有些意外。   “你就这么把它……”“给我了”三个字在费黎舌尖上绕了一下,又吞了回去,“……放在那种地方?”他看了一眼那个装饰书桌,上面没有任何锁扣,“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   “是不是后悔来这房间这么多次,却没想过找一下?”Jade笑了笑,“这么重要的东西,要自己亲手销毁才比较安心吧。”   费黎捏着文件迟疑,他在揣测Jade这时候拿给他的用意,是不是有那么丁点的可能是交易结束,叫他不要再来的意思。   “用这个换你今晚留下,你不吃亏吧。”   费黎心头一颤,眼睫也随之颤动。他垂下头,心头泛滥的情愫如同蜜糖,甜到让人发疼。   “我不能留一整晚……”   手机上的未接电话已经好几十通,所有人都在等他定夺接下来的活动方案,上百个工作人员仍没有休息,还在等待他的命令。下午的枪击事件把他吓坏了,情绪一时的崩溃,让他躲到了这里。   费黎现在很胆小,也怕死。他逐渐变得不理解当年那个在南城洼当亡命徒,和在地下拳击场打黑拳的自己。   怕死是一方面,崩溃也是暂时的,接下来的竞选还不得不继续,今晚他也不得不离开。但是……   “我可以留到你睡着后再离开。”   Jade勾勾嘴角,冷笑道:“我是一个人睡不着觉的小朋友吗?”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接受了费黎提出的“交易”。   凌晨时分,往常费黎出现的时间,今天他起床离开。   Jade那时并没有睡着,但他还是决定放任他,因为费黎离开前悄悄吻了他的额角。   几日后,费黎的竞选活动基金账户收到一笔十亿元的个人捐款,直接刷新了这一届竞选的个人捐款记录,这把收款的工作人员吓坏了。   往常这种大额捐款都是筹款委员会拉来的款项,会提前打好招呼,记录具体的捐款个人或组织。收款后,再由活动策划委员会规划好钱款用途,并致电或拜访捐款人,确认款项的具体去向,避免竞选款被误用或滥用。   竞选基金不是一般钱款往来,哪怕匿名捐款,也需向社会公示。但凡有一点差池,就会陷入公众的信任危机中。这么一笔钱,无声无息汇入账户,可不是闹着玩的。   收款人员立即向他的上级汇报。上级一面继续上报,一面让人去竞选资金的专门汇款机构了解情况,确认这笔钱的目的和数字都没有搞错。   工作人员去机构了解到的确有人给竞选基金捐款十亿,因为数额庞大,处理这笔汇款的机构人员也确认了好几次,并没有失误。   这头汇报也一级一级往上,直到费黎跟前。   听到有人给他的竞选捐款十亿,费黎沉默了一会儿,想了一阵自己的支持者中,有谁会这么出手阔绰。一时也没有定论,他问:“是匿名款吗,捐款人是谁?”   助理面露难色:“倒不是匿名,但也不是真名,捐款人那一栏写的是‘小神父’。”   听到这个称呼,费黎挑了挑眉。   “费议员,要我吩咐他们去教会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知道谁是小神父?”   “不用了。”   助理还是有些担心:“这么大笔钱,没有明确的捐款人,万一出了什么纰漏?”   “神父执行神的的意志,这是我的神明给我的恩惠,不会有什么纰漏。”   “可是……”   “你去忙吧,不用纠结。让策划委员会的人好好利用这笔钱,一分都不许浪费。”   “是。”   助理出去时,还在想,他们候选人什么时候开始信教了。   这笔钱不仅在团队内部引起小小的轰动,公示时,在社会各界也都成为了话题。   有来自对手集团的冷嘲热讽,有来自反对者的辱骂和泼脏,当然少不了对费黎团队自导自演的怀疑。然而最多的疑问还是,这个小神父是谁。   有想要通过竞选团推销宣传的个人和组织,会大大方方把自己的真名和公司logo展示出来。有不想暴露自己支持哪一方和政策倾向的,会选择完全匿名。而留下“小神父”这个代称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小神父”这三个字,反复成为热门话题被顶上热搜。   “这是五大教区的管理和工作人员,你们看谁更像小神父?”   “神职人员都过清心寡欲的日子,谁出手就是十个亿。说是启明市十大富豪之一可能性还大一点。”   “十大富豪集团的董事长都是Beta,谁会真金白银花钱支持一个Alpha当选?”   大家还在热火朝天讨论“小神父”的身份时,另一条热搜空降。   全民国宝级的Omega演员林慧敏发文称:   “今天,我为社会安全、医疗健康、生命自由投票,更为平等权利、平等机会、平等尊严投票!Alpha、Beta、Omega同在一片天空下,应该享有同等的人生。Alpha和Omega不该额外在抑制剂上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才能获得基本的生活权利。我希望生活在一个平等的世界,我为这样的世界投票,你呢?”   从选举开始,就一直噤声的娱乐圈,发出了它的第一声支持和呼吁,而支持的对象显然是所有候选人中唯一的非Beta候选人费黎。   由于明星偶像里多是Alpha和Omega,而要成为这样的公众人物,首先默认的规则就是他们不能有任何政治倾向,因为他们最多的受众仍是Beta。而Beta们也只有相信自己热爱的明星没有任何属性倾向,才能毫无顾虑地热爱和追捧他们。   林慧敏这样受万众瞩目的明星竟然坦白无碍地表达自己的支持者,如同一时激起千层浪,舆论顿时炸了锅。    第87章   “好恶,喜欢这么久的演员竟然是属性极端份子,好像奶茶喝到蟑螂卵,还给咬爆了。”   “出道时承诺过的无属性和政治倾向性呢?简直是诈骗犯!”   “林慧敏一生黑,我为买过你的电影票为耻!”   很快,那条浏览量高达千万,评论百万,但被各种负面言论淹没的博文被删除。刚有影迷表示知错能改,还能争取得到大众的原谅。   林慧敏又重新发文,称博文是被经纪公司删除,并非她自己的意愿。她坚定地表示支持费黎,并希望她的支持者为了那个更加公平幸福的世界,也为费黎投票。   这条更加直白的宣言好像是对大众的“宣战”,引来更剧烈的骂声。   就在林慧敏遭受铺天盖地的舆论攻击时,Alpha摇滚巨星岩野发文:“为什么Beta演员就可以在公开平台为自己支持的候选人发言,一个Omega演员说类似的话,却要遭到网暴,这不就是言论不公平?我希望Alpha和Omega公众人物也能更自由地表达,我支持费黎。”   Alpha橄榄球星奥文发文:“我在一个AO组合的家庭长大,我的家庭很有爱,但极度贫困。我爱我的父母,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他们没有结合,宁可自己没有出生。我希望相爱的AO可以自由结合,AO家庭的孩子不必面对我曾经的痛苦和窘迫,我支持费黎。”   Omega偶像人气歌手凌达酱发文:“我现在每年必不可少的固定支出就是给学校里的AO青少年赠送抑制颈圈,我小时候因为买不起颈圈无法融入同学被持续霸凌。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拥有自己的颈圈,享受校园生活,我支持费黎。”   一时间,超模、篮球运动员、足球明星、编剧、小说家、音乐创作者……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支持费黎的声音从娱乐圈、体育圈开始往其他圈子里蔓延。   紧跟着,这些人所在的娱乐公司、运动俱乐部也纷纷发文解约和终止合同,乃至要求旗下艺人违约赔偿。   尽管如此,也并没有遏制这些人支持费黎的决心。反而越来越多的AO名人加入进来,形成了巨大的舆论声浪。   那些试图通过谩骂和转黑来压制这种声音的人,一时间也被这齐齐的声浪给镇住。当支持费黎的名人再也骂不过来时,他们开始诋毁出现这种情形的原因。   虶僖征厘!   “这么整齐,肯定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指使吧。”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被下了降头吗,不然完全无法解释大家一起变得这么魔怔。”   “果真还得是费黎,有钱能使磨推鬼,有关部门赶紧查黑幕交易,保准一查一个准。”   “相关从业者。只能说圈子里的Alpha和Omega都挺神经的,他们好像都信一个什么邪教,邪教头子就叫小神父。邪教头出来捐款,他们也要跟风表衷心吧。”   “邪教头捐款主席候选人,要是费黎被选上,那不是我们都在邪教控制中了?”   ……   网络上众说纷纭,线下其他竞选团也不得其解,只能召开紧急会议、发布紧急预案,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费黎预选票上涨的问题。   不仅其他竞选团不解,费黎的团队也一头雾水。   媒体顾问问费黎:“我们之前举办那么多次活动,您亲自社交动员,都没能撬开这些人的嘴,咬死不敢在公共场合说支持你。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哪怕房间只有他们两人,顾问也凑近耳朵,压低声音,“该不会您真私底下跟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是贿赂了他们?”   “你觉得这些人差钱吗?”   顾问无奈:“所以我才不明白啊。到底谁有这么大能量,让整个明星圈子的Alpha和Omega都为您拉票啊。”   费黎脸上笑意淡淡:“你就当是信仰的能量吧。”   别人不理解,费黎可是相当了解这些人的心理状态和处境。哪怕拥有财富自由的金钱和全民皆知的名声,这样名利傍身也无法消除AO内心深处的不安。   当他们财富达到一定高度,就难免开始有政治上的诉求,而一旦接触到权力,曾经所有膨胀的、傲慢的、自以为是的全部都会像戳破的气球,他们会发现自己仍是那个干瘪无能、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   当清楚地知晓自己在这个系统里的位置,当所在位置爬到再高都无法获得安全感,前路无望,人就会往后看,希望还有退路。而从最底层的AO爬到那个位置的,谁不是破釜沉舟、财色交易、丑闻累累,身后哪里会有路,转身既是悬崖。   人在这种时候才会后悔、会祈求,如果重来一世,如果老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宁可在底层挣扎也不要这样的荣华富贵。   小神父的传言给了他们这样一次机会,至少是一次想象的机会。等到跌落悬崖的那天,还能有一双手能够在深渊深处接住他们。在人设崩塌、丑闻曝光,失去到无可失去的地步时,小神父会赐予他们重生。   人走走投无路的时候,连传言也会变成信仰。   而“小神父”的名号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眼前,这些久闻传言,追逐信仰的人立马就相信了他的存在。   如同信徒追逐他们的神,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箴言,做得每一件事都是真理。   他的秘密情人只在深夜来访,如同中世纪小说里的幽会,那声轻叩的门扉便是信号。   Jade天天在视频里看见费黎,见到真人时又觉得有细微的不同。他很难说清那点差别,大概是给别人看的,和专门给他看的这种差别。   他盯着费黎的脸仔细品味这点差别带来的喜悦,对方突然在他跟前单膝跪下,托起他的右手,嘴唇轻触他的手背,虔诚道:“感谢神的恩赐。”   Jade先是一惊,看见单膝下跪不由得朝求婚那个方向去想。结果听费黎这么一说,他眉毛立马拧成一条,不由分说抓住费黎的衣领,把他拖进房间。   看Jade被惹得毛躁,费黎目的达到,就看着他笑。   察觉到他的坏心思,Jade揪着他的手打开,手掌不轻不重按住他的胸膛,掌心底下刚好是他沉稳的心跳。   “别告诉我你今天才知道。”   “我猜过,但没有去求证。我想你有心隐瞒,我怕求证过程中会把你暴露。”   Jade不以为然:“暴露也没什么,反正具体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充其量我就只是个中间人。”   “别人并不这么认为,你是很重要的信仰。为了避免被有心人利用,你应该好好隐藏这重身份,不要再现身了。”   Jade点头。   “还有件事问你。”费黎道,“你对卢谦良了解多少,他帮现任主席都做了哪些脏活儿,他的势力多大?”   “我没你想的那么了解卢谦良,他的势力范围多大,具体干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关心。”Jade有些不耐烦,“我说,你今天来找我就为说这些?”   “不是。”费黎捧着Jade的脸,错颈将呼吸凑到他耳边,压低的声音跟着呼吸的热气一并钻进Jade耳朵里,“我今天特意沐浴净身,只为来侍奉我这温柔好心又慷慨的神明。”他解开一枚衣扣,将Jade的手拉进自己宽大的风衣外套里。   Jade才知道,他这外套底下,什么都没有。   心情顷刻间有点复杂,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剩下的路程他把费黎抱到床上,仿佛这是一件脆弱又珍贵的礼物,他要小心而缓慢地体验整个拆开包装的过程……   月亮藏进云层后又露出脸来,月光洒到床脚,急促压抑的呼吸渐渐平息,柑橘的芳香渐渐消散。Jade枕在费黎胸前,轻揉抚摸他的小腹。一想到薄薄的一层皮肉,在颤抖和痉挛里显得那样无助可怜,他就忍不住去亲吻他的肚脐。   费黎摸着Jade的头发,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一缕一缕要将他的头发丝数清楚。   今晚费黎不走,因为他要挨着去拜访的名人已经自动为他发声,不必要再亲自去一趟,省出好些时间来。这些时间,他自然最愿意和Jade这样依偎和亲昵。   夜晚很长,两人却都没有睡觉的意思。激情平息后,仍有很多话题闲聊。   Jade问他:“你的拉票团是不是不太行?他们有认真地上门去为你拉票吗,为什么百分之二十的AO人口,你的支持率还不到百分之十?”   “因为AO在家庭没有话语权,通常要听家里那个负责养家糊口的Beta的。”费黎从他的头发摸到后背,顺着背沟往下滑,“我的团队已经竭尽所能了。”   费黎的手指仿佛带着电流,那种酥痒让Jade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首先应该争取家庭内部的平等,如果连最小结构里的平等都不尽力争取,更遑论外面更大的社会。你的团队还应该更激进一些。”   Jade的亲吻往下,费黎闭上他满怀心事的眼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理论和现实隔着天堑……嘶……”   Jade抬起头:“弄疼了?”   “没……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这也是神的恩赐。”Jade扯过被单,将两人一齐蒙在底下。    第88章   在许多明星红人发声支持后,费黎的支持率迎来一波快速上涨,一路飙升,直到快十五个点,上涨曲线才放缓。   名人效应很有效,与以往的投票组成不同的是,这飙升的人气里,Beta占据了不少席位。或许是跟风偶像,也可能是真正的平权践行者,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最后的投票就是他们最真实的认同。   竞选到这个阶段,有因为票选太低而失去资格,也有因为竞选资金耗尽而放弃。还剩下的八位候选人,支持率最高的是何承厚去世后,顶替他的南都分会的代表候选人。南都分会作为商会最强势的分会之一,因为何承厚的意外,继任者又得到了不少大众的同情票,得票率一直在三十个点左右徘徊。   紧随其后的是现任主席儿子戴浩国。因为父亲和家族丰厚的政治资源,加上本人积极优秀的个人形象,戴浩国从参选露面就得到了超过二十五个百分点的超高支持率。   这一轮投票后,费黎打败了排在他前面的三个候选人,目前跻身第三。   但这远远还不够。   不光是和前两位相差的票数,更因他是AO的代表人。后者意味着他是这八个候选人里最大的异类,也意味着他所代表的利益、他的理念政策最难以和其他候选人达成协议。他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不,至少还有一个同盟。   Jade去找了卢谦良。   昔日里人声鼎沸的地下拳场,这天空荡荡、静悄悄,门口甚至没有保镖把守。从地下往楼上的办公室走,才碰到卢谦良的手下。那人也认识Jade,只说了句卢总在楼上,就放他上去了。   他有段时间没来,今天总觉得这地方和往常不大一样。习惯了拳场喊打喊杀的背景音,突然这么安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卢谦良还是一样,看见他就眼冒绿光,恶狗扑食一般扑过来,在好像要舔得他满脸口水之前,他把人挡下。   卢谦良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Jade亲爱的,你终于又想起我了。”   Jade一边躲着卢谦良对他上下其手的那双手,一边打量这地方:“拳场不开了?”   “人手不太够。你想看打拳?我现在叫拳手过来。”   Jade这才注意到,平时卢谦良门口那堆守门的小弟今天也只剩下两个。   “你手下的人呢?”   “当然是全撒出去赚钱了。”卢谦良朝他挤眼睛,“特殊时期,你知道的,八年一次的大买卖,有的是报酬丰厚的好活计 。”   这么一说,Jade自然明白。选举时期,大家或多或少会用到这些势力和关系,毕竟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只有卢谦良这种见不得光的人才能干。而他今天来这儿,多多少少也是同样的目的。   在这之前,他还是提醒道:“小心别玩脱了,不要得罪人,免得新主席上台翻旧账,把你老巢一锅端。”   “Jade亲爱的,你在担心我吗?”卢谦良眼睛一亮,连面颊都红润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啊。你这么久不来找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原来你没忘,你还爱着我,那我也不恨你了。”   Jade:“?”   “来,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卢谦良把Jade拉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桌子上还摊着好几把拆开的枪支,零件散了一桌。他又跑到他那收集了各种猎奇视频的保险箱前,撅着屁股一通翻找。   Jade没有兴趣也没有功夫去“欣赏”他的恶趣味,拉住卢谦良:“我找你有事。”   听到这话,卢谦良转过头来沉了脸。他这副长相,一没有表情就足够吓人。见Jade并不憷他,他又笑起来:“我们可以先看视频,再聊事情,不急不急。”   “你非要看视频,那我走了。”   手被攥住,卢谦良站起来:“亲爱的,你可真是个坏人,总对我使这种坏心眼。说吧,什么事。”   “费黎在竞选主席,你也知道?”   “当然,但很奇怪,他没来找过我,我打算好从他手里要赚的钱也没有赚到。”卢谦良抓了抓他疤疤癞癞的那半头皮,“他叫你来找我?”   “不是,但也差不多。”   Jade把费黎竞选时遇到的困境说了。因为家庭成员的牵制,一些原本应该投他票的选民却没有投给他,这明显违反了选举投票的规则。   “所以我希望你能派些人去AB或者OB的家庭,阻止那些Beta从家庭内部干预选票投放,维护大家的投票权,保证这些选票也要符合‘完全出于个人意志’的投票精神。”   卢谦良面无表情琢磨一阵:“你要作弊?”   “你没听明白我说的吗?是一些Beta干预AO家庭成员的意志,我这么做恰好是维护大家的公正。当然,该你的钱我都会付。”   卢谦良一言不发坐回老板椅,继续组装他没装完的枪。   Jade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考虑到他过去和费黎不对付,担心他收钱也不愿意帮忙。他撑在桌子前:“这无关个人好恶,费黎竞选,关系到所有Alpha和Omega未来的命运,你也是Alpha不是吗?”   装上套筒,咔嚓上膛,卢谦良手里的枪对准Jade:“你喜欢他?”   又一次被卢谦良手里的枪指着,Jade隐有怒气,但毕竟他有事相求:“这跟我说的事没有关系。”   “你爱上了他?”   卢谦良非要问出所以然,Jade也拒绝退让和说谎,矗在枪口前:“如果回答这个问题能让你答应我的请求,那么……对,我喜欢他。”   话刚落音,枪声响起。   子弹从他脑侧飞过,Jade的脑袋还完好无损,他背后那个矗在门口的装饰花瓶成了碎片。   第二次了,Jade心头虽有些发怵,但已经能够不露相。两人面无表情瞪着彼此,Jade不知道卢谦良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绝不先服软。   倒是卢谦良先错开眼,软了软语气:“我答应你。我会叫人挨着去恐吓那些Beta,维护你要的公平。”   “不是恐吓……”   “但你不要喜欢费黎。”说这话时,卢谦良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和烦恼,Jade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那双烟蓝色的眼睛像是缭绕云雾,它们悲切地看着他,“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但不要喜欢费黎,那个男人最后会让你伤心。”   Jade不知道卢谦良为何得出这个结论,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Jade开了个玩笑:“怎么,你改行做爱情专家了?”   卢谦良摇头:“因为我迟早会杀了他。”他蹙起眉头,像是惋惜,“爱上一个将死之人,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   Jade愣了愣,很快压下心头的不安。要是信了这个疯子没头没尾的话,他才是疯了。   得到名人支持那一波票已经让很多人不爽,现实中没办法去砸费黎的场子,就在网络上骂翻了天。   没想到那一波票数上涨还不是终点,短暂几天的停滞过后,费黎的支持票数又迎来新一轮上涨,直直往二十个百分点奔去了。   这个票数,已经足以引起那些属性厌恶者的恐慌。线上谩骂已经不足以表达对Alpha成为主席这种可能性的害怕和愤怒,他们在线下纠集,开始反对活动和去黎光广场静坐。更有人不断向选举审查委员会举报,声称费黎有干预投票的违法操作。   审查委员会紧急启动调查程序,入驻费黎竞选团实地调查,然而得出的结论是费黎所得票数合规合法。那些声称被逼投票给费黎的举报,到头来都是自己的意志。   民众不仅对费黎攀升的支持率感到愤怒,这怒火很快烧到各个其他各个候选人身上。指责他们失败、无能,这么多Beta候选人,却要输在Alpha手里,简直是亘古未有。若是真的输了,这些候选人也将成为Beta之耻,被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些Beta候选人被连续辱骂多日后,事情出现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发展。   开始有候选人主动退出选举。   在退选发布会上,除了道歉,更重要的内容是为戴浩国拉票。   “此刻,我们正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国家的基石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Beta族群的未来岌岌可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们必须超越个人的私利与偏见,携手为全体Beta的福祉与未来而战。我坚信,戴议员具备引领我们走向光明未来的卓越才能,正如他父亲当年所展现的领导力一般。我恳请所有曾与我并肩的朋友,在我退出舞台后,继续坚定不移地支持戴议员。唯有团结一心,我们才能守护全体Beta的共同权益……”   一个、两个、三个……通过吸纳这些退选人的选票,戴浩国顺势而上,一举获得了全体民众百分之七十的意向投票。   Beta为他们的团结一致而欢呼。   有了Alpha这个“敌人”,只要主席人选是Beta,那些内部的倾向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最终投票还没开始,他们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Jade很是担忧。从以往的经验看,在七八个候选人里,拿到二三十个百分点的票已经算是高票,并非没有赢下选举的可能。   但若是在两个人的候选人里,二三十的选票则是必输无疑。Jade不知道戴浩国怎么说服的其他候选人放弃,但看这个势头,他是势在必得了。   想必费黎也为事情的这种发展而担忧焦虑。他应该很忙,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找他。   Jade希望这种时刻自己能够陪在费黎身边,但他们的关系现在还不能曝光,他做不到。   他只能在远处默默祈祷,希望还能有谁能够帮助费黎一把,让他不至于在最终投票日到来前就注定失败。   他没想到接下来见到费黎还是在电视里,不过不是竞选巡讲或者采访,而是新闻发布会。   费黎特意举行一场发布会,来公布他订婚的消息。   订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是季文泽。    第89章   Jade曾设想过许多次他跟季文泽解除婚约的场景,如何说服双方父母,再如何和季文泽的父母道歉,如何把这件事做得诚恳体面,不伤害任何人。   但他这些设想最后都没有用上。母亲一去世,他又不是荣晟的继承人,婚约自然就解除了,甚至不需要一顿正式的晚餐。   过后季文泽来找过他几次。   开始跟他一起痛骂费黎,试图安慰他同时遭遇至亲离别和挚爱背叛深受创伤的心。   后来在他和费黎打官司时过来劝他放弃这种只会浪费钱财的无用挣扎,让他拿着这笔钱去医学院把学业完成。   但无论是前面的安慰,还是后来的劝阻,Jade都没有听进去。   再后来,他和季文泽逐渐失去了联系。准确来讲,是他疏远了对方。   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更无法忍受季文泽那种永远正确要强不服输的态度,因为他已经输得彻底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两年,他才再听到季文泽的消息,不过不是从对方或者别人口中,而是从八卦新闻里。   娱乐圈最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约会被拍,新的约会对象扒出来是首富家的Omega小儿子。当时网络一片惋惜唏嘘,认定纯情的年轻Omega被那张明星帅脸所蒙蔽欺骗,才委身于这种渣男,并为他不值。一个漂亮且富有的Omega,这辈子最不该吃的就是爱情的苦。   直到再爆八卦,季文泽身边的男人已经从影视明星变成了偶像小鲜肉。   偶像之后是新晋篮球运动员,后又是超人气男模、选秀歌手、男团成员……关于他的桃色新闻越来越多,男伴更换得也相当频繁。   有小偶像在社媒发表小作文,吐露自己被季文泽欺骗感情的经历。但小作文发布没有多久,偶像又被拍到和季文泽逛街购物,亦步亦趋跟在控诉对象身后,拎了满手购物袋,完全一副贴心男友的模样。   大众这才惊觉,不是季文泽被人欺骗玩弄,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玩咖。   用他那张貌美脸蛋和出手阔绰,在情场大杀四方,睡遍一众出挑有名的Alpha帅哥。睡完就走,绝不贪恋,留下一地心碎的人,和一身的骂名。   小道消息一直盛传季文泽Alpha信息素成瘾,但他从不澄清,对“渣O”的骂名,他也从不否认。这么多年,他我行我素,保持高调地更换男人,每年总会在娱乐新闻上出现几次。   当一个人口碑烂到极致的时候,也会触底反弹。   最近两年的骂声里已经开始掺杂羡慕他的声音,毕竟和那么多帅气有名的男人有染,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能够做到的。   但他并非好处占尽,他有他独属的惩罚。富豪名流圈里没他这种快三十岁还结不了婚的Omega。因这败坏的名声,没有一个同圈层的Alpha或者Beta愿意娶他,他也因此成为他们首富之家的耻辱。   所以饱受争议的Alpha主席候选人费黎和被众人唾弃的滥交Omega,竟直接宣布了婚约,叫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本来这段时间大家的话题就离不开竞选,这最终投票前,候选人发布的订婚消息,无疑非常吸睛,立马引起大众的兴趣,恨不得全民参与到讨论中来。   “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不过费黎倒是很符合季文泽挑男人的标准,Alpha、有名、人模狗样。”   “我听传闻说费黎以前在会所包了很多Alpha公关,都在说他这个年纪没有结婚,就是因为喜欢玩Alpha。”   “Bella你说呢?费黎来过你们Stella吧,他是点Alpha还是点Omega?”   Bella看了一眼两个卡座之外,正陪客人大喝特喝的Jade,和自己面前这个三位客人娇嗔道:“哎呀,你们怎么那么八卦?在我这里能不要谈论别人,就想着我啊?”   “那我问你,你是Omega,你也给费黎投的票?”   客人都是Beta,她眨了眨眼:“投票和年龄一样,都是女人的秘密。”   她的打岔并没有削减客人的兴趣,话题立马又转回那两人身上:“季文泽背后是石油集团,选举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费黎没有理由不接着这笔天降的横财。就算对Omega硬不起来,他们不还有信息素助兴吗?”   “我说季文泽这种货色最后还被费黎给接盘了,很难说谁占谁的便宜。就算选不上主席,费黎多少也是黎光的总裁。”   “真要是选不上,他这总裁可就难说咯。”   “要我说,一个喜欢搞Alpha的变态,一个Alpha信息素成瘾的垃圾,臭鱼找烂虾,他俩绝配……”   这人话刚落音,突然头顶一凉,跟着猩红酒液顺着头发淌了他一身。   他仰起头正要发作,突然对上一张明媚又讨好的笑脸:“抱歉抱歉,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服务生的醒酒瓶。”   Jade拿过纸巾,貌似慌乱地在客人身上一通擦,边擦边连声道歉:“真的太不对不起了,您的衣服我会赔偿,您今晚的消费也算我的。”   Bella也一起帮忙:“Jade他不是故意的,真的抱歉。”她边说边对Jade翻白眼。   大厅里其他人纷纷侧目,客人一肚子气难以发作。公关都主动道歉赔偿,若是他还不领情,反倒成了难为人的一方。   今晚是没有喝酒聊天的兴致了,他烦躁地拂开在他身上擦来擦去的手,起身离开。   这客人刚走,大堂经理来到Jade耳边,说是老板找他。   廖兴站在一墙的监控视频前,难得有些严肃地对Jade说:“别拿客人撒气。”   Jade一屁股坐上廖兴的老板椅,拿他桌子上的雪茄凑到鼻子底下闻:“你要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就知道这人纯属活该。一边贬低AO,另一边接受AO的服务,实在让人倒胃口。”   廖兴回过头,颇认真地劝道:“累了就休息一阵,我给你放个长假。”   “我不累啊,我这几天都陪客人到最后,最近营业额应该会有所上涨吧。”   “Stella的经营状况很稳定,不需要你操心。”廖兴朝他走过来,“我是有点担心你,给你放假,你出去走走,转换转换心情。”   “担心?”Jade好似不知他在说什么,琢磨了一会儿,才恍若大悟一般,“你是在说费黎订婚那件事?”   廖兴不知道Jade和费黎有什么样的过去,但从一开始费黎在Jade身上砸钱的架势,后遭遇通缉Jade又将他藏在这里,推测两人关系应该不一般。   前段时间Jade不是请假就是早退,晚上都住外面,在后台化妆间还总被人看见身上的暧昧痕迹。公关们都在传Jade终于还是下海了,而引诱他下海那人还是个占有狂,从他身上那些粉底都遮不住的疯狂印记就能看出来。   廖兴知道Jade不会为钱做这种事。能心甘情愿的,大概率是恋爱了,对象十有八九就是费黎。而后小神父捐款新闻出来,证实他的猜测都是对的。倒不如说,他没想到的是Jade在声色场合混迹这么多年,还会为别人毫无保留地付出。也没想到,Jade竟有这么大一笔存款。   私心里,廖兴不希望Jade和玩弄权术那帮人扯上关系,但也知道他没有能力干涉和阻止。果不其然,这才刚拿到Jade的捐款过了几天,费黎就跟首富儿子订了婚。   这几天Jade都没有离开Stella,每晚接待远超负荷的客人,工作到快天亮,把自己喝到酩酊大醉,最后服务生把他拖回二楼的房间。   Jade酒量极好,也很知道节制,这么多年,不论是早年的小酒吧,还是Stella,几乎没有看到他喝醉过。而这几天,他快把这一辈子的酒都醉完了。   作为朋友,廖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Jade知道廖兴猜到了内情,无所谓地:“这种事你在Stella也不少见吧,用得着这么惊讶?做公关的谁不是甜言蜜语把客人口袋掏干净,立马转头寻找下一个。   “谁都知道爱情是最好的伪装,想要纵身入场的人,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总不能你的人骗别人就是干得好,被人骗就受不了,廖老板?”   “你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这样那样还不都一样,感情游戏谁用心谁就输,输了只能认。不过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我也该反省反省。”   “Jade……”   “别给我放假,工作挺好的。”Jade站起来,出门前,背对廖兴说,“拜托了,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他又回到了卡座,回到了永远爱他的客人中间,继续纵情声色,在酒精和笑声中沉溺。   手机响了一下,来了新信息。又是新的号码,同样的匿名,也是同样的内容:“我不便上楼,今晚我也在楼下等你。”   Jade关了手机,甩到一旁,继续他的醉生梦死。    第90章   要说被同一个人背叛两次,好笑的感觉实在是超过了愤怒和伤心。   Jade回看自己那些帮忙和示好,像狗皮膏药一样倒贴不放,在费黎看来,应该比他此时眼里的自己再好笑十倍。   就像公关们在后台化妆时,聚在一起八卦自己钓上的“冤大头”,用轻蔑且刻薄的语言描绘那些人的愚蠢和轻信,然后爆发阵阵笑声。   虽然他从未这样对待过他的客人,但不排除有那么几次也跟着一齐笑了,所以报应到他身上,也是理所应当。   他唯一不能接受的,也是他作为一个“冤大头”的愚蠢和轻信。别人只被一个人骗一次,他被一个人骗两次,只能说明他是双倍的轻信和愚蠢。认清这一点,他对自己感到厌恶。   这种令人作呕的自厌感,让他夜不能寐,一想起就胃部抽搐,只有酒精的刺激和麻痹,才能让他好一点。   这晚同样陪客到快天亮。廖兴特意找他表达自己的担心,为了让他放心,Jade没有喝到不省人事,有所克制地还保留了一丝清醒。所以服务生要来扶他回房间,他摆摆手让对方不用管。   他一路扶着桌椅和栏杆,上到二楼,再靠在墙上慢慢挪到自己的房间。弯腰输密码时,头晕脑胀输错了好几次。   他暴躁地压了几下门把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他身体一倾,稳稳落进一个怀抱。   不需要看到来人的脸,那熟悉的体温和味道已经足够让他应激。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推开,却因为醉酒无力,对方纹丝未动,他自己反倒晃了两晃,平地摔跤。   “你不回别墅,也不下楼,我只能到你房间等你了。”费黎说着,把手伸向Jade。   Jade撇开他的手,抓着沙发把自己挪了上去。   他瘫在沙发上,酒精没有放大他的情绪,反而让他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动。他目视前方,盯着某个虚空的点,平静地说:“你走吧,结束了。”   “我可以解释,我和季文泽不是……”   “不是什么?”Jade打断他的话,“不是真的相爱,还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他突然一哂,“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再帮不上你的忙,没必要再来骗我,省点力气吧。”   “我没有骗你,也从没打算从你这里获取什么。”   “对,你从未向我开口,这一切都是我自愿倒贴。”Jade忍不住自嘲,“没办法,做我们这行的,就是会变成这种廉价的婊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费黎膝盖支在沙发上,靠近Jade,握住他的肩,有些急切,“我和季文泽公布订婚只是为了选举,已经到最后了,八年的准备,很多人的心血付出就快要有个结果,我不能这种时候放弃。”   费黎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在Jade面前,他还是低下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等到选举结束,我们……”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在宣布和季文泽订婚前和我商量呢?   “说你需要和他通过婚约的方式结成同盟,说你们不是真的要结婚。你甚至可以拉着季文泽一起来澄清,你还可以指天发誓这辈子唯爱我一个人。如果不是从电视里知道这个消息,而是你亲口告诉我,这一切不就可以包装得更正当吗?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费黎?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吧。”   费黎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接受,你心知肚明这超过了我的底线。你很清楚,在我这里有哪些东西宁可死也不能交易。你这么做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不是吗,何必现在又来自讨没趣?”   脑子越来越晕,Jade有些想吐,他顺着沙发靠背倒下去:“我不想再去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厌倦了猜测。我累了,想睡会儿,你走吧。”   费黎去抓他的胳膊:“别在沙发上睡,我带你去床上。”   他手刚落在Jade手臂,就被用力打开。Jade睁开他醉酒通红的眼睛,突然大吼:“别碰我,滚!   费黎火辣辣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垂下去。   “对不起。”   过期的悲伤如同发酵的酒,在房门重新关上那一刻,紧闭的瓶盖被瞬间拧开,眼泪像富余的气体一般喷涌而出。   好多年没有哭过了,Jade都快忘记了眼泪的味道。酒精会放大情绪的作用最终还是显现了出来。这么点小事,忍一忍就会过去的,原本不用哭泣。   不过哭过也好。哭过后多少能够放下一些,再忘却一些。之前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这次不过再来一遍,反正已经轻车熟路了。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压抑自己,哭出了声音。   门外,无人的走廊,费黎背靠着房门滑坐下去。听着屋里的声音,他逐渐缩成一团,攥紧胸膛的衣服,胸口痛楚难忍,令他无法呼吸。   “所有Beta候选人都退出选举,包括此前得票率最高的南都分会的候选人。退选的人都把呼吁把票投给戴浩国,今年选举发展成这样真是叫人想不通。”   “我觉得这件事不太正常,这样真能选出代表最多人利益的主席吗?”   “也不是全部退出,还有个之前排名垫底的女Beta,她还没有退,目前候选人还剩三个。”   “为什么?是戴浩国嫌她得票少,没看上,所以没有跟她私下交易?”   “我猜是她的主张里也有一条提高AO社会保障的,被划在了中间阵营。”   Jade亲自拿了酒过来,坐进人堆里,给每个客人杯子里倒酒:“又在聊选举?还真是聊不腻啊。都来Stella找乐子了,就消停一刻吧。”   “Jade你不关心选举吗?”   Jade撇撇嘴:“这多无趣,比起选举,我更关心亲爱的们这周过得开不开心。”   “只有在Jade这里才开心,因为不想投票给戴浩国,正跟老公冷战呢。”   “Jade你投票给谁,费黎?”   “我不投他。”   听他这么说,大家立马来了兴致:“你不投给Alpha吗?”   “那你投谁?”   Jade端起酒杯,从每个人手里碰过去:“我谁也不投。政治家操弄权术玩弄人心,在我眼里没一个好东西。”   “说得对。”   “Jade你是天才吗?”   “要是Jade参加竞选,我就投给Jade。”   “对,我也投给Jade。”   Jade笑起来:“谢谢大家的厚爱,我先干了。”他仰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净。   在伴随了轻柔乐曲和闹哄哄的大厅,一声突兀的骂声响起,骂脏话那人也站了起来。周遭突然安静,目光朝他聚集。等那人从手机里回过神来,感到所有人都在看他时,才觉到尴尬和难堪。   于是坐下前,他找补了一句:“你们有谁跟我一样是预投票给戴浩国的?他因为涉险强奸,被起诉了……”他还准备说点什么,又意识到大家跟他一样惊讶,且脸色不对,闭上了嘴。   原本主要还是在享乐饮酒,间或聊一两句选举的人们,突然一下全部开始查看手机,并讨论不休。一个找乐子的地方,好像突然变成了议会大厅。   特别是原本想支持戴浩国的选民,各个长吁短叹,捶胸顿足。   Jade的客人也不例外,纷纷放下酒杯,去手机上搜索实事新闻,并对此时发表观点。   Jade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无聊地想,原来政治这种东西,也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权力也和性一样,叫人兴奋和乐此不疲。   “诶?Jade你看,这个人好像你。”   一个客人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光线不好,但经过技术处理后,清晰度还行。   Jade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毕业舞会那晚的事。当时费黎说他去把这视频删了,没想到竟没有删。看样子这视频是落到了季文泽手里,而他还一直保存着。   所以这就是费黎和季文泽婚约的理由?   放出来的只是对戴浩国最不利的片段,以及他们冲进去时,费黎拉过季文泽给他披衣服的那部分。自己在这视频里,只漏了一个侧面和背影。   他自然是笑着否认:“怎么可能是我。”   “不,这个轮廓和耳朵,跟你的一模一样,我一直在看着你哦,你的脸我是最清楚的。”   “你想,我要是能出现在这些人物的场合,我今天还会在这里吗?”Jade继续打哈哈,“宝贝,你喝醉了吧。”   他这么说着,又给客人倒了一杯酒:“我们继续喝酒吧,别再关心什么戴浩国了。真的,我都要吃醋了。”    第91章   咖啡厅角落,季文泽落座后摘下墨镜,只盯着Jade打量。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他才垂下目光,开口道:“好久不见,五年……不,快六年没见面了。”   Jade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冷淡:“我们也没什么非见不可的必要。”   “你这么说还真是让人伤感。没记错的话,我俩的婚约还没有正式解除吧,你就没想过这些年我在等你娶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Jade的错觉,眼前的季文泽和他记忆中的人不太一样。他印象里的季文泽有些自傲,但不至于到这种令人生厌的程度。   “我没空陪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季文泽笑道:“不想跟我开无聊玩笑,那是想跟我聊点正事?”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突然接到季文泽约见面的电话,Jade很意外,猜测季文泽找他,应该是跟费黎有关。他原本不想来,但这样未免显得他把费黎看得太重,所以还是来了。   季文泽却说:“非要做什么才能找你?老朋友单纯叙旧不行?”   “当年你电话突然再也打不通,人也消失了,一开始真是让人很生气,不过后来我还是找过你。”他又用那种打量的目光审视Jade,“活该我找不到,谁能想到你会去做公关。”   “我也没想到这些年看见你最多是在八卦新闻上。”   季文泽一愣,忽而又笑了:“怎么,你也觉得我是Alpha信息素成瘾啊?”   “难不成你每次上新闻都是因为爱情。”   “你想知道?”季文泽搅动咖啡,闲聊的语气,“是也不是吧。跟我在一起的Alpha,好感肯定有的,但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他看了一眼Jade,“你还记得我说过,婚恋是我最大的人生课题。比起总是遭到心怀不轨的人觊觎,做个人渣反而更轻松自在。”   “至于所谓爱情,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他停下搅动的小匙,看向Jade,“我说了我的事情,你也告诉我,为什么你去做了公关?”   “没有为什么,只是发现自己有喝酒和哄人高兴的天赋。”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哄人高兴。”季文泽戏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想去Stella了,试试你的服务能做到什么程度。”   Jade有些无语:“你现在什么身份?你出现在Stella,审查委员会立马就会找上门。”   “无所谓啊,我又没什么损失。”季文泽眼含笑意,“你还关心费黎啊?他都抛弃你跟我公开订婚了,你还很在意他的死活嘛。”   话题始终还是转到了费黎身上,Jade也不打算回避:“是,我希望他能胜选,无关个人。难不成你希望最后戴浩国赢?”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季文泽眉眼就垮了下来,像是被糟糕的回忆充满,脸上蒙着一层阴郁。   “我变成今天这样,纯粹是拜他所赐。”季文泽紧捏住咖啡杯,“我真恨不得让他死。”   看季文泽这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之后他和戴浩国之间又发生过什么。Jade识趣没有继续问下去,只听季文泽继续说。   “当年费黎把那段视频交给我,让我拿着防身。其实当时我就想公布,费黎不让,因为一旦放出来,大家就会知道,打戴浩国的不是他,而是你。后来视频的事被我父亲知道,他知道我痛恨戴浩国,生怕我一冲动公布出去,就把视频收走了。   “前不久费黎来找我,希望我能公开视频,以此打击戴浩国的竞选。我当然很乐意,但我父亲很犹豫。戴浩国支持率那么高,万一视频里的罪行没有对他造成致命打击,最后他还是胜选,那么接下来我们家的日子就很难过。   “费黎花了很多精力来说服我父亲,包括一些商业上的合作,一些技术性投资……我父亲终于有所松动,他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是让费黎和我订婚。如果赢下选举,当然万事大吉。如果输了,他不想只有我们季家被利用当炮灰,费黎藏在后面独善其身。只有订婚这种深度绑定,他才愿意达成合作。   “但其实我跟费黎一开始就私下达成协议,选举结束就解除婚约。到时候不管我父亲是否同意,我都有的是办法。要是费黎真选上,基于舆论压力不能主动提,我这边出个轨什么的,倒是很容易。”   他看着Jade:“你不用担心,我和费黎真的没什么。”   Jade眉头蹙起:“是费黎叫你来当说客?”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看他这几天情绪不太对,又是这种关键时期……”季文泽顿了顿,“能让他沮丧到掩饰不住的,也就只有你了吧。”   Jade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嘲讽的意味:“你什么时候开始插手别人的感情生活了?”   “老实说,我是不太懂你和费黎这么多年还没纠缠明白,只是作为订婚的另一个当事人,我不希望成为你俩结束的导火索。”   “不关你的事。我不能接受的是费黎把婚约也当作一种交易,这世界上总要有些东西是不可交易的。说到底是人生理念不合,这一点费黎也很清楚。”   季文泽若有所思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还真是跟过去一样天真啊?”   Jade不置可否。   “你既然喜欢费黎,不会觉得难过和可惜么?大选马上就结束了,你只要忍过这几天……”   不等季文泽说完,Jade已经气恼不已,顾及着周围的人,他咬着牙才压制住声音:“为什么非得我去容忍他不可,就因为他图谋的是‘大事’,我这种小人物的心情就不在考虑范围内?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就不该计较他的欺骗和隐瞒,一切都要为他的选举让步,这凭什么?   “我是喜欢他,也妄想过在大选结束后我们能走到一起。但你知道从新闻里听到你们婚约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难过?可惜?要只是这样就好了。多亏你们的发布会,让我把当年在母亲葬礼上的心情又体会了一遍,才终于在晕头转向中记起费黎是个什么样的混蛋骗子。   “你跟费黎说,叫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季文泽:“……”   看Jade负气而去,季文泽后知后觉发现,这么些年,不光裴仕玉还跟过去一样天真,自己在他面前,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嘴也没有长进。   因为不想看到费黎,Jade不看电视,取关了所有和选举相关的内容,并且把“选举”两字也设为屏蔽词。   即便这样,关于“终场竞选演讲”和戴浩国闹出的“强奸门”事件,还是不断地通过别人口口相传,传到他耳朵里。   刚开始丑闻爆出,似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戴浩国的支持率暴跌。   他很快反应,不仅没有逃避否认,反而也召开了一场发布会道歉检讨,承认这是自己当年犯下的重大过错,表示会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即便因此丧失竞选资格。   而强奸事件没有真的发生,时间过去这么久,也并没有别的证据佐证,连诉讼都因无法追溯而被撤回。   即便如此,戴浩国还是率领媒体直播他亲自去给季文泽道歉的过程。   可想而知,季文泽突然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反感和恶心让他无法表现得大度体面,反倒应激似的在镜头前骂了戴浩国一顿。   舆论从这里开始反转。鉴于季文泽这些年的公共形象,他又是Omega,大家都很有理由相信当年说不定是他主动勾引。   而且事情也没有真的发生,这时候拿这种事出来说,明显只是为了打击对手的支持率。而且还上演订婚这种戏码,费季二人简直是表演欲过剩。   还有不少人持“戴浩国虽然不是完美候选人,但费季夫夫性质更恶劣”的观点。   总之,想要支持的人总能找到继续支持的理由,而不想支持的,哪怕是受害者也因不够完美而被谴责。   尽管戴浩国的团队竭尽全力为他洗白了,经过这么一闹,他的支持率还是暴跌二十个百分点,他目前还占据了一半的选票。   看似好像这个契机将戴浩国的票数拉到一个可以打败的“赛点”。但遗憾的是,他失去的那部分选票并没有流向费黎,而是之前那个毫不起眼支持率只有个位数的女Beta候选人。   哪怕她年轻、资历浅薄、理想主义、提出的各方面政策也虚浮缥缈,没有什么实操性,但她是Beta。对于痛恨性侵和骚扰,以及不信任Alpha的那部分女性来说,投给她,成了唯一的选择。   戴浩国拥有一半的选票,另一半被费黎和女Beta候选人平分秋色,而明天就是“终场竞选演讲”的全市直播。直播结束后第二天,正式投票就开始了。   就算还有什么打击对手的花招,也没有了使用的时间。   这么看来,戴浩国胜选成为下一届商会主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92章   正式投票前夜,几乎全体市民都在关注三个候选人最后的竞选演讲,要么是去现场,要么在电视机前。街道冷清,商铺关闭,Stella也没什么客人。   廖兴给大部分人都放了假,Jade不肯休息。他无处可去,一旦出门,所有电子显示屏都是演讲直播,打开电视手机也是如此,还不如找个客人喝酒聊天。   傍晚睡醒,垫饱肚子他就去了Stella的后台。   化妆间里的人比他预料的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随便吧,或许是他这段时间的行为的确有点反常。   他刚坐到镜子前,Bella凑过来,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他很少看到一向放浪不拘小节的Bella这副样子,反倒是来了兴趣:“有什么你就说。”   “那我真就说了哦。”Bella凑过去,声音却没有小,“费黎真的是Beta?”   她这没头没脑地一问,Jade也一头雾水,化妆间里一直竖着耳朵的其他人顿时围了过来。   “费黎到底是Alpha还是Beta,Jade你应该知道吧?”   “他真的是Beta吗?他的外貌和气质完全不是Beta啊。”   “真的有那种可以改变属性的药?”   ……   大家七嘴八舌,Jade一句话都听不懂,他提高声音:“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是Alpha又是Beta的?”   周围安静了一瞬,Bella问:“你没有看下午的竞选演讲?”   “我下午一直在睡觉。”   有人告诉他:“下午费黎在演讲上说他的属性不是大家以为的Alpha,是Beta。准确来说,他是通过一种药物将自己Alpha的属性变成了Beta。他还出具了诊断书,但也太难以置信了。”   “是啊,他怎么会突然变成Beta。大家都在猜这是不是他故意放出来干扰竞选的噱头。”   “这么严肃的事,他怎么也不可能给自己编造一个属性。”   所有人一齐看向Jade:“只有你跟他上过床,你肯定知道他到底是Alpha还是Beta。”   Jade:“……”   他没空去惊讶为什么他和费黎上过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此时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费黎怎么可能是Beta,他确确实实是Alpha啊。他曾经闻到过他的信息素,还被他的信息素折磨,他们只有在转换剂的帮助下,才能结合……不过,仔细一想,和费黎重遇以来,他倒是从未闻到过费黎的信息素。   他见过费黎的动情时刻,后来也去找拿转换剂的酒保询问过。对方告诉他,新款的转换剂也并不会消除信息素。只是自己那时候从没往费黎变成了Beta这个方向去想,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他信息素消失了这回事。   难不成他们上床的时候,费黎就已经是Beta了,他根本就没有吃那些转换剂?   还有更早之前,救他回公寓的那次擦枪走火?那时自己的信息素泄了一屋子,而费黎身上没有丝毫味道,也并没有因为他的信息素感到不适。   莫非费黎真变成了Beta?这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这种先例。属性和性别一样,生来就是确定的,怎么还能后天改变。   廖兴打来电话。   Jade接起第一句,对方就问:“费黎真的是Beta?”   “我不知道。”   “你不是跟他睡过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他妈睡过我也不知道行了吧。”Jade恼怒挂断电话。不知道是对所有人都来问他这个问题更厌烦一点,还是对他已经和费黎睡过,却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是Alpha还是Beta更气恼一些。   卢谦良打来电话:“Jade亲爱的,姓费的公开说他是Beta,是真的?”   “你也关心选举?”   “当然。姓费的是我最大的敌人,我说过我要杀了他……不是,我是说,我想你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我没空。”没有心思听这疯子的疯话,Jade直接挂断他电话。   季文泽打来电话。   Jade不想接,但电话断了两回依然响个不停,他只好接了起来。在对方开口前,他暴躁地:“我不知道费黎的属性,不要再来问我。”   “你看演讲了吗?”   “没看。”   季文泽不容分说的命令语气:“去看。如果费黎说的是真的,这一切都会改变。”   “没什么会改变。不论费黎是Alpha还是Beta,不论他是否选上主席,对我来说都一样。”费黎变成了Beta或许令人诧异不解,但这也并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什么,“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你错了,这一切跟你有最大的关系。去看费黎的演讲,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说完他挂了电话。   季文泽这种不容置疑的口气令人不爽,他倒是要看看费黎若真是变成了Beta和他有什么关系。   演讲直播已经结束,点进任何一个网站,都在谈论关于费黎是不是真的从Alpha变成了Beta,和他所提到的能改变属性药物的事。   一部分人认为费黎眼看选举无望,精神错乱,危言耸听,只为搅乱大家的思维,想要趁机浑水摸鱼。更多人选择相信他。在这种场合撒谎和愚弄大众没有任何意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所有诡计都会立马被揭穿。   就他所说的属性问题,选举审查委员会已经第一时间介入调查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Beta,很快就会有结果。至于他所提到的药物,以及这场多年前的阴谋,相关部门已经在着手组织调查。   更多相信费黎的人,特别是支持他的Alpha和Omega们,已经开始盼望如果真有这种能够改变属性的药物,他们是不是也有了能够永远摆脱抑制剂、过上普通生活的机会?   费黎的演讲在网络上疯传,根本无需搜索,点开任何一个手机应用程序,便自动弹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面对大众时衣冠楚楚的谦逊模样,站在演讲台后,手持稿子,清晰开口。   “朋友们,下午好!   今天是我竞选以来的第138次演讲,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大家可能已经听了太多类似的讲话,而你们不辞辛劳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再听那些重复的内容。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一些真正重要的事。”   费黎放下了演讲稿,拿起话筒,换了一种类似聊天的语气。   “我知道不愿支持我的朋友,是因为我的Alpha属性。人们对于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总会保持怀疑态度,这点我很理解。我也知道支持我的朋友,也恰好因为我Alpha的属性,因为从来没有一个Alpha参与选举,为少数人群发声。   “但很遗憾朋友们,我的属性已经不再是Alpha,而是Beta……”   此言一出,现场突然如同爆破一般哄闹起来,费黎暂停片刻,等哄闹声平息一些,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充满怀疑,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我这里有鉴定机构出具的有效证明,后续我也接受大众的质疑和重新鉴定的要求。现在,请听我把话讲完。   “我的原始属性是Alpha,我的外貌、体质、骨骼和肌肉含量等仍保持着接近Alpha的水平。但腺体已经萎缩,不再散发信息素,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也不再有发热期,并且对其他信息素,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没有任何反应。从这个层面上讲,我的属性已经和Beta相差无几,医学鉴定结果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我从Alpha变成Beta,并非自然发生,前几年我一直在接受属性改变的药物治疗。一切都很顺利,总体来说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不适症状。   “而我并非第一个经历这种转变的人。20年前,启明医学院的萧晟仁教授是第一个成功实现Alpha向Beta转变的人。他投入毕生心血研究这种药物,但当他试图进行大规模临床试验时,却被当局驳回,并被迫停止研究。   “但萧教授认定这是对全体国民有利的事,不愿意就此放弃,一边继续申请试验,一边在自己身上测试。他自我测试结果非常积极,当他把该结果再次提交上去,厄运发生。一辆重型卡车撞向他,萧教授当场死亡。   “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提起相关的药物和技术研究,萧教授的所有研究成果销声匿迹,似乎从不存在。   “事实上,它们并没有消失,这些珍贵成果被教授的家人藏匿保护起来。   “但想要对大众公布它非常困难,因为这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所有抑制剂相关产业,所有靠抑制品赋税运转的商会分会,甚至可以说会动摇到社会的基石。   “我却有非公布这项成果不可的理由,这关系到我们所有AO的选择权。让AO知道,我们并非只能靠抑制剂生活一辈子,我们可以选择做一个摆脱抑制剂的Beta。也是让Beta知道,AO和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认为,让所有人知道这一点,比成为一个任期八年的商会主席更加重要。这就是我拼尽全力站到今天这个位置,进行138次演讲一路走来,真正想对所有人说的话。我也相信我今天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不会再像当年萧教授那样被无声抹杀。   “谢谢大家!”    第93章   费黎的演讲结束,视频自动跳转到下一条,直接开始播放。   “各位专家,就这种可以永久改变属性的药物的出现,会对我们社会造成什么深远的影响,请谈谈你们的看法。”   “首先是属性角色的改变,社会分工、家庭角色分工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另外社会结构、法律制度、福利政策等等,所有原来基于二性别三属性的制度都不再适用。还有文化伦理、身份认同的颠覆。性别作为人类社会最基本的身份标识,它不仅与生物学特征有关,还与文化、宗教、传统等紧密相连,如果发生改变,对现存的文化价值观将构成非常大的挑战。”   “照吴教授的说法,这种药物确实会‘动摇社会基石’,所以二十年前当局禁止研究也是正确的选择。”   “不,我还是认为尽管这种变化会带来暂时的挑战和冲突,从长远来看,对于推动性别属性平等,促进社会多元化和包容性发展,都有积极影响。”   “我同意钱教授的看法,任何发展的前提都是稳定跟和平,因为这种药物问世,引起社会动荡,群众的不安,不见得是好事。”   “赵院士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社会繁荣绝不可建立在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上……”   ……   专家们的讨论越来越激烈,视频前的Jade还没从费黎的演讲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萧晟仁”这个名字了。现在突然听到,脑海里竟还能那么清晰地浮现父亲高大的身躯、跟他一样自然卷的潦草长发和永远开朗的笑容。   父亲去世快二十年,Jade已经不怎么主动想起他。   当年只知道父亲是教授,父亲带他去工作的地方,别的教授都是老爷爷,只有父亲年轻又英俊,年幼的他为此十分骄傲。   父亲去世,母亲也只用“意外”二字一笔带过,把他置于那种措手不及的失去中,甚至没有太多悲伤的时间。   直到今天,从费黎口中,他才知道父亲这短暂的一生有过如此巨大的成就,还有父亲去世竟然不是意外。如果费黎所言属实,为何这些事情母亲从未跟他提起过,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给他?   等Jade反应过来,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收起手机,冲出Stella。他要去找费黎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匆忙间找到车子,发现车门没有锁上,Jade也没有在意。   然而等他拉开车门,看见车里还藏着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把他往车里拖。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又冒出来一个人,那人二话不说,拎着棍子给他当头一棒。   在他因为剧痛而短暂丧失行动能力的同时,被一张湿毛巾捂住口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奋力挣脱。然而随着捂住口鼻的时间变长,他的挣扎开始变得无力,很快失去了知觉。   好像缓慢沉入海底,呼吸抑制,直到有什么把他打捞起来。Jade一个激灵,猛吸一口气睁开眼,脑后的钝痛和身上的冰冷也一起袭来。   “醒了。”眼前是在车里用力拉他那人。   “你小子睡得挺香,我跟马哥为了弄你,一晚上没睡觉。”说话的人抬起Jade的下巴,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寸头是拿棍子敲他那个。   这两人都五大三粗,是Alpha的外貌,脖子两侧都有纹身,一看就是流氓。   Jade快速环视了一周,看清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废弃工厂。   肮脏、空旷,到处是生锈落下的铁皮,和破洞的顶棚。从洞里望出去,天空是灰蓝色,天快亮了。他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四周寂静,毫无车子驶过的声音,却有鸟鸣。他们应该在远离城市的郊区。   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暗地里使劲试了试手脚上的绳子,绑得很紧,并无挣脱的可能。看来这些家伙都是专业的,恐怕也是早有预谋。   事情变得有些难办。   Jade定了定神,顺着他们的话:“要抽支烟提神吗?我右边裤兜里有。”   听他这么说,两流氓都愣了愣。   “你小子还挺悠哉,咋?跟我们套近乎?”话是这么说,寸头倒也从善如流,把手伸进他裤兜里。   Jade抬起屁股配合他摸兜:“你们也是拿钱办事,毕竟我们从没见过,总不是我得罪了你们是不是?既然无冤无仇,我也没必要朝你们撒气。”   烟是价格不菲的好烟,两人摸出来忙不迭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露出舒适的神情:“你倒是很上道,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叫“马哥”的递了支烟过去,“抽吗?”   Jade扭了扭手臂:“我不是被绑着,不方便。”   “那倒是,你那份我们也帮你抽了。”   见他的讨好有效,Jade便试探地:“马哥,我能问一句,你们这趟活能赚多少钱?”   马哥斜了他一眼:“你不想知道我们找你干什么,更好奇我们赚多少钱?”   “是,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找上我,也不想知道这背后都有谁指使,我只想知道这一单你们拿多少。我出双倍,请放我走。”他又补充道,“或者你们开个价。”   寸头绕着他打量一圈,拍了拍他的脑袋,吊儿郎当地瞅着他的搭档说:“这小子是不太一样呵,别人都吓得尿裤子了,他竟然还想收买我们,”他说着一巴掌下去,用力扇在Jade脸上,厉声道,“你以为我们会为几个臭钱就背信弃义?只有你这种人,才会为了钱什么都卖。”   Jade咬牙忍下脸上火辣辣的痛楚,闭上嘴,不再开口。   既然没法说通,自己现在又是刀板上的鱼,没必要多说什么激怒对方,更受皮肉痛苦。   “马哥,你看他这样……是不是在鄙视我?”   寸头又举起手,被叫“马哥”的截住:“别发疯,消停点。”   “我他妈就是看不惯这种卖的男人,特别是Alpha,把Alpha的脸都丢完了……”虽是这么说,寸头还是悻悻地收回手。   马哥去拿了一些水喂给Jade,让他漱嘴里的血,告诉他:“我们把你带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钱,是上头派的任务,所以我也不能做主放你走。   “但是你放心,据我所知,上头也只是想让你帮个忙,最后会让你安全离开……”   马哥话未落音,Jade拼尽全力,突然撑起身体撞上去。   但他刚一起身,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屁股下的椅子给绊倒了,摔在地上。   寸头走过来,对着匍匐在地的他就是两脚,边踢边骂:“妈的,给脸不要脸。咋,想跑?你信不信老子折断你的腿。”   已经知道没办法收买这两人,Jade有些绝望,也发了狠:“你俩今天要是没能弄死我,就等我找人弄死你们。”   “他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   寸头还要上脚踢,被马哥拦住:“把他扶起来。”他看了眼时间,“人快来了。”   寸头骂骂咧咧把Jade扶起来。   Jade喘匀了气:“是谁,让你们绑架我?”从刚才他就一直在想,幕后指使的到底是谁,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都没有回答,Jade提高声音:“我他妈问绑架我的到底是谁?”   “来了。”   话刚落音,Jade感到地面的微微震动,然后听到了车子的轰隆声。   不是一般的轿车,声音更像是重型卡车,还不止一辆。车子声停,跟着就是凌乱的脚步。那些脚步声逐渐环绕了整个废弃的厂区,外面已经满是对方的人。   Jade更觉得疑惑,同时心也提到嗓子眼。这么多人,还都配备了武器。而他现在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这些人该不会是来对付他的?   就在他忍不住又想问到底是谁绑架他时,前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   裹挟在人群中间的人,一件长风衣把身子裹得死死的,半边脑袋上半长发随风乱飞,另外半个脑袋是疤疤癞癞的秃瓢。   他被淹没在一群高大的Alpha流氓中间,略岣嵝着背,不像他们的老大,反而像只灰色的老鼠。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绷紧了神经。只有Jade瞪大了眼,忍不住破口大骂。   “操你妈的卢谦良,是你这王八蛋叫人绑架我?”    第94章   卢谦良几下拨开挡他前面的人,看见Jade十分高兴,飞跑起来扑过去:“Jade亲爱的,我们又见面啦……谁把你打成这样?”   凑近一看,Jade肿起来的脸颊和嘴角干掉的血痂,卢谦良不知所措地把伸出去的手又缩回去。   Jade怒不可遏:“别他妈装疯卖傻,放老子回去!”   他话音刚落,卢谦良飞起一脚踹在寸头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出去两米远,旋即一拳砸在马哥的太阳穴上,马哥晃了晃身子,直直躺倒在地。   卢谦良沉脸勾了勾手指,手下就去把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二人驾到他面前。   他揪着神志尚未恢复的“马哥”:“我亲口嘱咐你,叫你把人给我‘请’来,你就是这么‘请’的?”他气急败坏地原地转了两圈,指着Jade,“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我的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亲爱的’?‘亲爱的’就是一生挚爱的意思,我平时亲他都不敢用力,你把人给我打成这样?”他说着吸了吸鼻子,两行眼泪淌下来,卢谦良伤心地:“你怎么赔我?”   被他揪着的人气若游丝:“对不起。”   卢谦良又跑回Jade面前,弯着腰盯着他的脸仔细瞅了瞅,终于瞅出来几个手指印。他摸着那肿胀的半张脸,气得嘴唇发抖,怒吼道:“这到底他妈是谁干的好事?”   寸头哆哆嗦嗦地:“是我,都是我的错,不关马哥的事。”   卢谦良转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勇。”   “跟我多久了?”   “三年多,一直在马哥手下做事。”   “你很不错嘛,讲义气,又有勇气。”   听卢谦良这么说,阿勇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勇敢和义气打动了老大。   他正自喜终于被老大正眼瞧上,就听卢谦良吩咐马哥:“把阿勇右手剁了,你负责剁,也负责照顾他,钱从公司账上出。”   不顾拖下去的两人大叫着求情,卢谦良凑到Jade旁边,讨好地:“我帮你报了仇,别生气了好不好?”   “少他妈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下的命令,最该剁的是你的手。”   “我真的没有叫他们绑你,只是让他们把你带过来,谁让你总是拒绝我的邀请。”   根本没法和这人讲道理,Jade又挣扎起来:“这是邀请?我这辈子都不再想看到你。”   “你这么说真的伤我的心。”卢谦良眉毛塌下去,“那我只好这辈子都这么绑着你,让你一直看着我。”   “……”Jade更剧烈地挣扎,“叫你放开我,卢谦良,你他妈的……”生锈的椅子腿儿被他晃断,他再次摔到地上。   卢谦良叹了口气,叫人把他扶起来,把捆着他手脚的绳子割开。   Jade总算恢复自由,拔腿就想跑,但他前面是卢谦良手下的人墙。这些人一齐聚拢,有了刚才那俩的前车之鉴,哪怕Jade拳打脚踢,他们也只将他围在中间。   卢谦良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副手铐,把Jade左右挥舞的双手铐在身前,拉住他锁在手铐里的双手反复抚摸:“亲爱的别打了,别把自己手打疼了。”   被缚住双手,Jade伸长脖子,试图张嘴去咬。   卢谦良眼疾手快掐住他的下巴,面颊飘起兴奋的绯色:“换个时间和地方随你怎么咬,今天这场合不合适,我这么多兄弟还在。”   这个变态!   Jade属实被他给弄得很无语,软的硬的都没用,倒是把自己给折腾累了。   “你想做什么?”一说起来,他又止不住气愤,“就因为我不接受你的邀请,你就要绑架我?你个疯子!”   “放心放心,你要相信我是肯定不会伤害你。”   “我信你个鬼。”   卢谦良轻拍着Jade起伏的胸膛报保证:“我说真的,只是借你来用用。”   Jade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就见卢谦良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又用他的指纹解了锁,然后往里输了个陌生号码。   Jade立马警觉起来:“你给谁打电话?”   “一会儿接通你就知道了。”   Jade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他举起手,试图去按掉挂断键,被卢谦良给挡开:“亲爱的你不要捣乱。”   “不准用我的手机打电话……”Jade用肩头撞他,还没碰到就被身后的人给按住肩压了下去。   电话接通,费黎的声音传来:“裴仕玉?”   Jade刚要张嘴,就被捂住,只来得及发出一些呜呜声。   “让你失望了费总,是我,还记得吗?”   “卢谦良?”   “费总的记性真好啊。”   费黎的声音沉下去:“这是Jade的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当然是你跟别人订婚,Jade终于想通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是谁,就跟我好了。打这电话是让你死心,不要再来找我的Jade,他正跟我过着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   费黎并不买他的账,放慢语速又问一遍:“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会对他做一切我想做的,比你们做过的多一百倍,不,一万倍。”   这时Jade用力咬了一口捂嘴的手,那人吃痛撒手,他终于喘了口气,又撞过去抢手机:“把手机还我王八蛋……”还没碰到卢谦良,就又被人给拉走摁住了。   卢谦良继续说:“怎么不说话?你也尝到了吧,嫉妒的滋味儿。”   费黎只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嗯?”   “你的目的是我吧。你从哪里拿到的号码?Jade不知道这个号。你用他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是担心如果不是他的号码,我不会接,这样你的目的就落空了。”   卢谦良一笑:“不愧是费总,都不需要我多费唇舌了。你是不是也知道我这脑子没法专心,总是跑神,所以……”   费黎打断他:“别废话,说你的目的。”   “哦,对,我是叫你来这里,我们见面聊。”卢谦良突然扯起嘴角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就你自己,不准带人。”   Jade又挣脱束缚,对着手机大声道:“别来,别听他的,不要被这混蛋牵着鼻子走……”   卢谦良反手一拳,揍在抓住Jade那人肚子上:“说了让他安静一点,不要打扰我们谈正事。”   那人赶紧伸手去捂嘴,又被揍了一拳:“你洗手了吗?脏手就往人嘴巴上捂,不讲卫生。”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帕,“用这个,温柔点。”   见Jade嘴被塞住,卢谦良又回头和费黎讲电话:“你不来的话,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但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了。”   “位置发过来,还有,我要看到Jade。”   视频接通,卢谦良拥着Jade的脸挤进镜头:“怎么样,看得清吗?”   费黎看着视频里的不断挣扎和发出呜呜声的Jade,没有开口。   卢谦良似乎爱上了这视频通话,自拍一样换了好几个他和Jade的合照角度,最后停在一个满意的角度上,对Jade的脸伸出舌头。   Jade扭转脖子,脑门对着卢谦良的脸用力一撞,撞得他鼻血长流,视频在这混乱中结束。   卢谦良坐在地上,Jade塞嘴的手帕被他扯出来捂鼻子,所以整个工厂里都回荡着Jade的骂声。   鼻血止住,他站起来,走到Jade身边:“亲爱的你别骂了,我头疼。”   Jade怒目圆瞪,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我问你,你把费黎叫来,到底打算做什么?”知道他被绑架是为了引出费黎,他立马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别问了,你休息一下。”卢谦良叫手下给Jade拿来水。   Jade一把将水瓶打翻,想起卢谦良一直念叨的,一直想要杀死费黎的话。他这才意识到或许那并不是玩笑。   “你不会真打算杀了费黎?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将他置于死地?就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这种心惊和害怕让Jade改口:“其实我跟他已经结束了,他公开订婚的新闻你也看到了吧。他都要结婚了,我怎么还会跟他在一起。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不如你把我带走,以后只有我们在一起。”   听到这么动听的话,卢谦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Jade亲爱的,你又错了。我虽然很嫉妒费黎,但我不是这种会因为个人感情影响生意信誉的人,想弄死费黎的人不是我。”他耷拉着眉毛,像小狗一样无辜,“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怨恨我哦。”   “真是一条好狗。”一只无名指上戴着铂金婚戒的手搭在卢谦良肩头。   因为那只手的主人被一帮Alpha的个头给淹没,加上刚才的混乱,在他说话前,Jade都没有注意到戴浩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得到了这样的赞赏,卢谦良转过头去,笑嘻嘻地“汪”了一声。   Jade眉毛揪在一起,难以置信地看向卢谦良。   “你跟他是一伙的?”    第95章   “老同学,又见面了。”   戴浩国面带笑容站在Jade面前。这人长得浓眉大眼,身板端正。在以外貌平庸为最大外形特点的Beta中间,他算是生得好看的。不是美艳和漂亮,是让人信任和安心的长相。   只是Jade对他的老底一清二楚,这种人长了一张正义凌然的脸反倒令人倒胃口。但今天,这张脸不光令他作呕,更让他身上泛起阵阵冷意。   “你叫卢谦良绑架我威胁费黎,你想对他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叫他过来,我们老同学之间叙叙旧。”他咧唇一笑,“我这么说是不是就会让你心安了?”   “哈哈哈,裴仕玉,你的脸色……真是太有意思了。”戴浩国笑着招手,人群中就出来一个人,到他身边便爬下去。他四平八稳坐在那人背上,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人肉沙发”。   “不得不说,费黎活得未免太谨慎了。从他冒头出来参选,我就派人打探他的行踪,找了几个月,硬是没找到破绽。”他赞许地看了一眼卢谦良,“要不是他告诉我你俩的事,我还不知道费黎有你这个软肋,还以为你们当年真的闹翻了呢……   “这么说之前你不同意起诉费黎,不是你故意不配合,就是你有心维护他嘛。而他现在也要来为你送死,别说还挺感人。”   “你有什么理由非要置费黎于死地?”Jade咬牙切齿地,“选举他赢不了你,你这么做,只会把自己变成杀人凶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赌。”说着他厌烦地咂了下嘴,“要是早知道还有Alpha变Beta这种事,这个烂摊子还要我上任后去处理,我当真不该留他这么久。”   “你要是现在杀了他,世人都会知道他是因为泄露AO可以变Beta这件事被谋杀。”   “那又如何?”   “凶手就在明面上,你以为你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戴浩国笑起来:“撞死你父亲的凶手被抓到了吗?”   Jade弓起后背,斗牛一样撞过去,仿佛要和戴浩国同归于尽。可是他被浑身的手抓紧摁住,动弹不得,只得咬紧牙关,眼里烧起熊熊怒火,盯着眼前的仇人。   这时,又一个被五花大绑、胶带捂嘴的人被送了进来。   比起Jade这瞩目的“待遇”,她只是被扔在墙角,任由闷哼和蠕动,反正她也没办法逃跑。   Jade没看错的话,这个被绑来的是那个女性Beta的候选人,一个演讲结束基本可以笃定不会被选上的角色。   他终于知道戴浩国那句“不喜欢赌”是什么意思,只要其他候选人都没了,最后不管他的票是不是最多,他都一定会当选。   这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想要说服这毫无人性的东西不要如此轻易践踏人命想必不可能,Jade看了看四周,戴浩国竟然没带多少人来,厂房里都是卢谦良的手下。如果卢谦良愿意帮他,这一切还有转机。他已经无路可走,再小的几率他都只能尝试。   Jade把目光转向卢谦良:“你也看到了,戴浩国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跟他合作,最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与虎谋皮,终会被反咬一口。”   卢谦良有些为难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蹲下去捧着Jade的脸:“只要费黎一来,我就叫人送你走。他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你。”   Jade终于是崩溃了,他跪坐在地上,弓腰垂头:“卢谦良,我求你,看在我过去救过你的份上……”   “哦对,裴仕玉曾经救过你。”戴浩国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记得他就是喜欢到处捡一些烂命,像你跟费黎,还有娱乐圈里那些被玩烂的Omega,因为他,这世界上又多了好多烂人。”   戴浩国颇有兴趣地看着卢谦良:“你的救命恩人在求你,你不打算做点什么?”   卢谦良拉着Jade的手松开了。   “无情的家伙。”戴浩国赞赏地,“不过是条好狗,我会回去告诉父亲,他没有白养你。”   Jade抬起头,这次不为求情,也不为策反,只是红着眼睛问卢谦良:“你真的甘愿永远当一条狗?我当初倾家荡产不惜欠高利贷为的是救活一个人……”他的所有力气终于在这一刻用光了,只喃喃地,“……不是一条狗。”   “真是浪费你这番心意,可惜了,他这种货色想要活下去,这辈子都只有当我戴家的狗……”   戴浩国话未落音,就被一脚踹倒,顷刻从坐着的人背滚爬在地。   卢谦良踹翻他也没收回脚,一脚踩上戴浩国掏出枪的手,蹲下身,变戏法一般,那只他用惯的小手枪已经抵在戴浩国的太阳穴。同一时刻,四周响起枪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顷刻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形势也开始不明朗。   “我数到十,你们不把枪放下,我就开枪了。”他这话是对戴浩国带来的保镖说的。   保镖们没动,卢谦良开始数,1、2、5、8……   “把枪放下!”戴浩国不清楚事情怎么会这样急转直下,如今枪指着他脑袋,不管怎样,也只能先按卢谦良的要求做,他指挥保镖,“你们退后!”   见那帮保镖被自己手下控制住,卢谦良往后抚了一把头发,撇着嘴角大声抱怨:“真是让人受不了,我本来挺喜欢当狗的,跟你玩过后我都想当人了。”他拍着戴浩国的脸,“说你正常,你其实是个看见别人痛苦就开心的变态。说你变态,你比那些背了三十年房贷抚养三个小孩的中年男人还无聊。   “人活到你这份上,真是很失败。”   戴浩国从没被人这样用枪指着鼻子羞辱过,他隐忍怒气,问:“卢谦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诶?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我当然是反水了啊。”   戴浩国压下声音:“你这是自寻死路,你逃不过我父亲的手掌心,他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你觉得我会一直在老东西的控制中吗?他连儿子都管不好,怎么可能管好一条狗,狗可是需要很多关爱和陪伴情感纤细的动物。”   听到这话,戴浩国后背冒出冷汗。卢谦良的意思是,他已经脱离父亲的控制了?   父亲和卢谦良之间具体怎么产生关系,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这股地下势力是父亲上位后一手扶植的。早在几年前就定下他在父亲任期满时,会继任商会主席的位置。从选举开始,父亲就逐渐让他接手这股势力。   商会本身不事生产,不会产生任何经济价值。但若想得到并且坐稳商会主席的位置,资金必不可少。这些年来,不论是打点关系需要的花销,还是维持整个家族奢靡的生活,钱都是来自卢谦良这双黑手套。   卢谦良也一直乖顺服帖,无论是要他拿钱还是叫他铲除异己,他都会竭尽全力办到。他也有不得不听话和顺从的理由,如果不是他们戴家,他还是最底层那种供人消遣取乐的玩意儿,哪有今天的位置。   他们笃定他只能依靠戴家,如果戴家下台,他也必定跟着玩完,从没想过会出现这种事。所以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养了多年的狗这时候突然反咬主人一口?   眼看威胁无用,戴浩国赶紧改口:“我们可以合作,我上台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不是吗?营收分成什么的都可以谈,你拿大头也可以,反正只要有我庇护你,钱什么的都会源源不断。   “况且你也只有跟我们合作,如果我竞选失败,换个人上去,你很可能就是头号肃清对象。卢谦良,千万别冲动,你认真想想我这些话。”   他果然紧蹙眉头,认真在想,片刻后回答:“你突然为我考虑这么多,还真令人不适。”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卢谦良扬起眉毛,平时灰蒙蒙的眼睛终于亮起一丝光彩:“你真愿意听我的想法,给我想要的?太好了,你真是个大好人。”他从带来的人里叫了个人出来。   “听说你有强奸Beta的爱好,”他把戴浩国的脸扭向那人,“戴议员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戴浩国惊恐地睁大了眼:“卢谦良,你……”   “别人说话不要打岔。”他掏出那张堵过Jade的嘴,又堵过自己鼻血的手帕,塞到戴浩国嘴里。   手下吞吞吐吐:“卢总,我不是强奸……”   “都一回事。我换个说法,让你强奸他,你能做到吗?”   “……”   “做不到就去吃药,这是命令。”   不顾戴浩国疯狂挣扎,卢谦良叫人把他五花大绑成了一个粽子,交给手下。   手下很为难:“现在?”   “对,现在。你要是觉得尴尬,去那后面,我让其他人转过头去。”   “……”   卢谦良叫了另一个小弟:“你,去把全程录下来。”都吩咐完了,他兴高采烈、自说自话,“老东西这么喜欢看人被强奸,不知道这回的视频能不能让他大开眼界呵呵呵。”   Jade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场极限反转,反转之后事情更向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疯狂脱轨。   听着后面角落里戴浩国嘴巴被堵住依然阵阵惨声闷叫,Jade总算见识了卢谦良疯子的真实本性。   他还在骂:“别让他叫,吵死了,堵不住嘴就先把他打晕。”后面的惨叫夹杂着拳头到肉的声音,他又改口叮嘱,“别把他打死了,我还要让他当主席。”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Jade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从后面的角落拉回来,卢谦良看着他,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糟了,这下背黑锅的没有了。”    第96章   “卢谦良,既然你已经脱离了戴浩国父子的控制,现在放了我吧,结束这场闹剧。”   Jade才知道自己对卢谦良的认识实在很有限,现在他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他更不敢刺激对方,只能好言相劝。   卢谦良飞快看了一眼时间:“快了,就快了,费黎应该很快就到了。”他握住Jade的肩膀,向他保证,“费黎一定会来的,你那次冒着生命危险去南城洼把他救出来,他没理由不为你而来。”   Jade有些崩溃,他使劲往前挣,恨不得怼到卢谦良脸上去问他:“为什么?费黎从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坏事,你为什么非要他死不可?”   “不是我非要他死,你刚刚没听戴浩国说,费黎成了主席,我就会变成肃清对象。这无关个人,是情势所迫,我只能这么做。”卢谦良说这话时,正常得有些过分,反而显得怪异。   “费黎能不能成主席要等投票结束才知道,你也跟戴浩国那种杂碎一样,要为莫须有的可能性杀人?”越想他的理由越是站不住脚,Jade据理力争道,“就算费黎真的成了主席,要肃清你,你也可以跑路。你给那么多人换个人生重新开始,抛弃你这罪行累累的糟烂人生,也重新开始不好吗?”   “凭什么要我跑路?”卢谦良被这话激怒,目露凶光,“我已经控制了戴家父子,只要再杀了费黎,商会就会变成我们的,启明市也是我们的,我都走到最后一步了,你要我重新来过?”   “等我控制了商会,我就让你做商会主席,让所有人都信仰‘小神父’。”他捧着Jade的脸,像是看着他,又像是看着更叫人着迷的东西,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Jade亲爱的,你成为小神父那天我就确信,你是神明降临人间拯救世人的神迹,只有你才应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是那种无聊肮脏的东西。”   说起后面那个无聊肮脏的“东西”,卢谦良好像又想起什么,神情严肃拎起枪走过去。   枪声响起,戴浩国的闷哼和惨叫一齐停止,暗红的血和粉白的脑花从他太阳穴的窟窿眼淌到他趴着的生锈铁台上。他满是惊恐的眼睛逐渐变得黯淡,眼球也逐渐被颅内出血染成红色。   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这一刻立马鸦雀无声。   趴在戴浩国身上那人被崩了一脸血,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总算安静了,吵得叫人心烦。”   卢谦良回到Jade面前:“我突然想起,让你做主席,就没必要留下戴浩国做傀儡。反正我有钱有人,还有一整面墙的商会议员的丑闻。有了这些东西,不需要傀儡,所有人都会乖乖听话。   “还有,Alpha变Beta这种事一听就很无聊,我不喜欢变Beta。我们叫人研究Beta变AO的药吧,等把所有Beta都变成Alpha和Omega,啊,那样的世界肯定很美妙。   “你怎么了,冷吗?”他注意到Jade发着抖,伸手去摸他的脸,“我知道你和戴浩国有积怨,他不止一次想对你不利,都被我阻止了。这种垃圾死掉了,你也高兴的吧。”   “别碰我!”Jade躲开卢谦良的手,大叫道。   “我就要碰!”卢谦良双手捧住Jade的脸,用力揉搓,开枪时溅到他手上的点点血迹,也涂抹到了Jade脸上。   他的鼻尖顶着Jade的鼻尖,他在这么近的距离瞪圆了眼睛盯着他:“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甚至会让你做商会主席,让世人跪在你脚下膜拜你,你还是不领我的情?   “费黎比我更能干?他为你做得更多?狗屁!他只是在利用你,一直欺骗你,你为什么还要爱他?你爱我啊!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你不爱我,却要把我救回来。你救回一条流浪狗,却从不爱它,也不要他,你知道这多残忍吗?   “Jade亲爱的,我恨你……不,不对,我爱你,我恨的是费黎。恨他比我更先遇见你,恨他头发茂盛,皮肤光滑,恨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要不是他……不过很快,他就不在了,你就是我的。”   听到卢谦良那些疯狂的想法,Jade声音也发着抖:“如果不是先遇见费黎,我遇不到你,也不会救你。当年在拳击场看见你,17岁,和我在八角笼中看见费黎的年纪和场景一样,你让我想起他……”   卢谦良掐着Jade的双手松开了,他垂下手臂,袖筒里的手枪滑到他手上,他单手上膛,又一次用枪指着着Jade的脑袋。   “我不想知道这些,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卢谦良,我不爱你是我的问题,不关费黎的事,你迁怒他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他死了,我依然不会爱上你。”   Jade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认定卢谦良动了杀死他的心。只是想,如果他真的死了,这场混乱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他不知道卢谦良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条路,听他的种种控诉,似乎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不管怎样,绝不能让他如愿。让这么一个疯子掌握整座城市,那将是所有人共同的灾难。   就在两人陷入僵局时,头顶直升机的轰鸣先于枪声响起,跟着Jade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卢谦良接起电话,看着对面费黎的脸,暴跳如雷。   “你他妈就是个骗子、孬种!我说什么?我说让你一个人来,你他妈连直升机都叫来了。”只是辱骂还不够解气,他又枪口朝上,对天放了三枪。   Jade也对着电话里的费黎大喊:“不要进来,他要杀你……”他只来得及说这些,就又被捂了嘴。   视频里,费黎轻蔑地:“卢谦良,你也是个低劣的骗子,你说只是想叫我过来聊聊,可没有说埋伏了一堆人等着要我的命。”   他的目的被Jade暴露了,他嘿嘿嘿笑起来:“那你来了吗?”   “我来了。你让Jade离开,我就进来,随你怎么处置。”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费黎沉默。   这沉默格外刺激卢谦良,他暴躁地:“你不乖乖听我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Jade?”   “我信,但你不会轻易这样做。他对你和对我的意义都一样,所以我很清楚他死了,你会多痛苦。”   好像是被一把捏住了弱点,这感觉比被人故意的激怒更加糟糕,卢谦良沉下脸。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清楚了,他死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虽然我也喜欢他会动会说话的样子,但他总会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做一些叫人生气的事。他死了,就再也不会说喜欢你。我把他做成标本,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费黎一时说不出话。他不肯定卢谦良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人不能用常理推断,他生怕自己措辞不慎,真令Jade丧命。   卢谦良知道这话将费黎给唬住了,继续道:“你现在从大门进来,只准一个人。”   “……你别听他的,他不会杀死我。他之前都没有,这次也不……呜呜……”   卢谦良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真是叫人头疼。我没有让人捂你的嘴,是怕让你不舒服,但你一点也不为我着想。”他又从怀里掏了张干净手帕,塞住Jade的嘴。   卢谦良示意手下盯紧大门,里面的每个人都捏紧了手里的枪,屏息凝神,只等将推门进来的人一击毙命。   然而等了一阵,毫无动静。   卢谦良暴跳如雷,对着手机里大吼:“费黎,我叫你进来,你以为我跟你说笑是不是?你真以为我不敢对Jade开枪?”   他把手机扔给手下:“你看着吧,我要让你亲眼看着。”   他把Jade全身上下都打量一遍,唯独不看他的脸,最后把枪口对准他的脚,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我也不想这样做,都是费黎逼我。脚没事,只会有点疼,就算你瘸了我也爱你,等杀了费黎,我就剁掉自己这只手向你赔罪,没事的没事的……”就在这些絮叨声中,卢谦良把枪换到左手,开了枪。   Jade惨声尖叫,整个人往后倒去,被挟持他的手下给扶住了。   卢谦良大汗淋漓,灰色的眼睛被血丝染红:“你看见了吧,我真的会开枪。我给你一分钟,你再不进来,下一枪我会打在Jade膝盖上……”   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时,发出沉重的咯吱声。   费黎举起双手,站在那道门缝间:“你叫人送Jade出去,五百米外有救护车。”   “你让头顶的飞机撤离。”卢谦良简直急切得就要忍不住对费黎开枪了,但如果头顶是对方的武装,费黎死后他的人也不容易全身而退,“听不见吗,快点!”他把枪对准Jade的膝盖。Jade脚下的血已经染红一大片脏地板。   这次费黎没有犹豫,立马照他的要求,对耳机里指挥飞机撤离。   头顶的轰鸣远了,费黎说:“卢谦良,你有什么要求,我们谈谈。”   “谁他妈要跟你谈,反派死于话多,我只想让你死。”他绝不多余废话,对准费黎的胸膛便扣动扳机。   几乎是枪声响起的同时,一个人影猛扑过来,挡在卢谦良面前。   Jade胸膛中枪, 直直向后倒去。   卢谦良大惊失色,本能地伸手去抱他。   就在这屏息之间,又一声枪响,卢谦良半个脑子在Jade眼前被子弹炸飞,腾起一团血雾。   在卢谦良叠着他双双往下倒的那一刻,Jade仰着脑袋,视线倒错里是举枪的费黎。    第97章   “经过六个多月的选举周期,启明市商会选举委员会于今日正式公告,原候选人秦娜以20.3%的得票率当选新一届商会主席。   此次选举因两名主要候选人的突发性退出事件,成为商会百年历史上最具特殊性的领导人更迭案例。   原三名正式候选人中,Beta候选人戴某于投票截止前一周意外去世;另一名Alpha候选人费某则因涉及刑事案件被取消资格。依据《商会选举条例》第31条“唯一有效候选人自动当选”条款,作为仅存的正式候选人,现年34岁的秦娜成为商会首位女性Beta主席,其得票率亦创下历届主席选举最低纪录……”   这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的选举结果,住院部大厅的电视机前,一片嘘声——   “这到底是代表民意的选举,还是运气游戏?”   “靠对手退出上位,能服众吗?”   “一个三十郎当岁的小娘们,这年龄和资历,简直把选举当儿戏。”   “她竞选演讲上讲的全是新概念,根本不具备任何实操价值。”   ……   “你们安静点。”护士的话被淹没在人群里,她猛吸一口气,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医院,还有人需要休息!”   众人在她的气势里闭了嘴。她转头离开,心想凭什么秦娜就不能成为主席。   一个出生普通的女性Beta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现在的位置,她一定能够共情最多普通人的处境。而不是像那些政治家族专攻权术的家伙,或者名利代表大集团的资本家,他们所代表的都离普通老百姓太远,只有慕强的人会把票投给他们。哪怕只有最小的可能性,她也不想永远活得像蝼蚁,人生盲目只剩下被操控的余地,她将自己宝贵的一票投给了秦娜。   “……公开资料显示,秦娜现任某科技企业联合创始人,此前未担任过商会核心管理职务。选举委员会主席在发布会上强调,本次结果‘完全符合法定程序’,并指出‘候选人退出属不可抗力,最终当选资格的确认经过法律顾问团队及第三方审计机构双重核验’……”   电视里关于这一届选举结果的播报还在继续,单人病房里没有讨论声,只有女主播标准的新闻腔。   卢谦良第二枪击中Jade左胸,子弹从心包膜擦过,万幸没有击中心脏,他得以捡回一条命。然而子弹击穿肺部,开胸手术切除损毁的肺叶,需要靠机械通气,他在ICU躺了14天,这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比起这个,他脚上的枪伤反而不算什么了。今天他才转入这单人病房,允许亲朋的探望。   第一个来看他的竟然是年俊峰。准确来说,是年俊峰一直等在那里。护士从ICU把他转移到这个这边,年俊峰一路跟着。   费黎演讲之后发生了太多事,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就进医院躺了半个月。   前一周医生给了镇痛和镇定剂,刻意让他多睡觉,他脑子一直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幻觉。后面状态好一些,他每天才有一点清醒时间。   那些清醒时间他无时无刻不想,如果费黎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母亲会将这些如此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外人,而不是自己。   不过他也至少想通了,母亲既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费黎,那么遗嘱也应该是真的,毕竟不可能让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去竞选主席。   当年费黎并没有偷走他的遗产,也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背叛他。而他被绑架那天,明知道是陷阱,费黎还是以身涉险,为他而来。   护士将他安顿好出去,年俊峰来到床边,眉宇间仍有担忧之色:“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气管插管让Jade声音有些沙哑,“费黎呢?”他还是想立刻找费黎问清楚。   “因为涉嫌故意杀人,他还在被关押中。”   “什么?”Jade有些激动,他抬了下脖子,立马扯住了胸前的伤口。   年俊峰赶紧安抚:“他没事,警方只是需要时间调查,暂时扣押而已。”   “他是自卫,卢谦良先对他开枪……”   看他说话困难,年俊峰立马制止他再开口:“是的,我已经派律师去交涉了,他真没事,很快就能出来。”   听到这里,Jade才平静一些。   他突然想到,不管这些年费黎做什么,年俊峰一直都在他身边。对他父亲的研究成果和意外,这个男人又知道多少?   Jade费力地开口:“年叔,我父亲……”   “小玉,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今天特意过来,就为第一时间告诉你所有真相。”   我和你父亲是多年挚友,老萧是个天真热情极具才华的人。我们那个时代,Alpha属性的学者教授更稀少,他的才能是超越属性的存在。   像他这么有才华又风度翩翩的Alpha,从学生时代就追求者众。他从来不为所动,心思全在对知识的探索里。用他的话说,宇宙间的科学和真理,比爱情更美妙。   我还以为他会将一生奉献给科学事业,就此孤独终老。但没想到他遇到你母亲,坠入爱河后顺利结婚。   很快,你出生了,从此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让你父亲深爱的人。   他以前就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发现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到你的出现,他的研究有了全新的、更加明确的方向。   他绝对不希望自己Alpha属性的儿子生活在这样一个不平等的世界,他不希望你未来面对一个比常人更加苛刻的人生,他希望消除这种属性带来的不公正,于是着手研究抹平属性差异的药物。   你母亲完全同意他的想法,为他的研究提供一切资金人力支持。   很快,研究初见眉目。   你父亲发现ABO属性的表型和17号染色体HSA17q24.3区域强相关,表观遗传重编程已被证实可在不改变DNA序列情况下获得可遗传表型,下丘脑属性三态性研究显示神经可塑性持续至成年期。只要能够找到染色体强相关区域,进行基因重编,改变属性就不是妄想。   从理论到现实,你父亲花费好几年时间和大量金钱,发明了β-Catalyzer,这种涵盖表观遗传、激素调节和神经重塑功能的药物。   又花了好几年,逐步优化这种药物的结构和功效,通过了动物测试和毒理评估,但是在提交数据申请临床研究的阶段被监管机构退回,声称该研究违背伦理道德,并勒令其立即停止该药物的研究。   你父亲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国内不能让他进行临床,他打算去国外。   但你可以想象,这样一项重大的发明问世,这世界上不再有人需要抑制剂,会触及到多少人的利益。   当他拿着研究数据去机场的路上,意外发生,不仅你父亲命丧现场,他随身携带的所有数据也都焚毁殆尽。   这个结果你父亲多少也有所预料,有句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既得利益者们不会这样轻易割舍自己的利益。所以他提前将所有数据备份给我,让我在他意外之后继续研究。   时隔快二十年,年俊峰说到这里,依然眼眶红了。他撇开头去蹭了蹭眼角:“你父亲明明知道,他却仍然坚持这样做,因为这件事到后面不仅关系到个人,他心中有大义。”   年俊峰缓了口气,继续讲述。   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悲痛欲绝,哪怕以卵击石,也恨不得立马为你父亲报仇。可是她不能,她还有你。她不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让你再失去母亲。   但那些人谋杀你父亲、捣毁数据并不罢休,他们怀疑那么重要的研究成果还有备份,于是你和你母亲再次成为目标。   商会明面上对你母亲不断施压,暗地里对她死亡威胁。你更是那些人的目标,没有什么比用孩子威胁一个母亲更有用。   但他们想错了,当孩子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激发一个母亲最大的潜能,你母亲生起了强烈的反抗和复仇之心。   她只有一条路,只有将你父亲的研究继续下去,只有向所有人公布这项这最终成果,完全捣毁他们的利益链,才能彻底断绝那些人的威胁,才能保护你的安全。   但这很难。他们能用那样的方式抹杀你父亲,也能有无数种方式捂住你母亲的声音,这稍不注意就是死路一条。但为了你,再难再险她都打算走下去。于是制定了一个超过十年的计划,从商业到政治,只有权力的声音才能叫所有人听见。   不知是不是她这些年过分处心积虑,也过分辛劳,那样的绝症竟然找上了她。比自己身患绝症更令人绝望的是,她已经没有时间来实现她的计划,也无法继续保护你了。   恰好这时,费黎来到你身边。    第98章   你母亲说,费黎第一次去你家,就和她表示过决心。   他说你救了他,不光是救下他的性命,还挽救了他的人生,而他在南城洼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从今往后,他会为你而活,任何事都愿意为你做,哪怕肝脑涂地。   一开始,他那番剖白把你母亲吓了一跳,只是觉得这孩子带着江湖气,有些莽撞。   她也在怀疑他说这些话,是为摆脱窘境的安逸生活,还是出自真心。   若是前者,也无可厚非,谁不希望拥有更好的人生。若是后者,你母亲想到你日后没有兄弟姊妹的帮衬。等她做完那些事,你独自接手裴家产业,你会无比需要一个心腹助手。   她暗自考察了费黎一段时间,对他的评价不错。虽然一开始留下野蛮莽撞的印象,但渐渐发现他比你更沉稳,或许是生活经历比较坎坷,他也比你早熟不少。   同时你母亲也发现你对费黎的感情不似朋友。她一度十分担心,两个Alpha要在一起,不光是需要面对社会阻力,还要面对自身属性的桎梏。这实在不是一个幸福的抉择。   正当她想怎样巧妙地阻止你俩继续交往下去的时候,她查出自己的病情。她再也顾不上你,丈夫的大仇未报,孩子生命的威胁还未撤销,她不能死。   不管治疗多痛、副作用多么难受,她都忍受下来。再痛苦的方式,她都愿意尝试,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一年下来,动了两次手术,肝几乎切得所剩无几,尽管这样,癌细胞还是扩散了。   “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坚强的女人。”   哽咽让Jade的声音更加嘶哑:“为什么她不早点告诉我?”想到自己那时候无知无觉,无忧无虑,他充满自责,“她病得那么严重,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故意瞒你的。一开始她坚信自己能够好起来,告诉你除了多一个人忧心之外,你也不能做什么。不如等这件事有惊无险地过去,再告诉你。可是谁能想到,看似已经控制得不错的病情会突然恶化成那样。”   眼看回天乏力,瞒你也无法再瞒下去,她才不得不告诉你。   但是具体告诉你多少,我跟她分歧很大。   我想告诉你全部,除了她的病情,还有那些她刻意隐瞒的、为了让你不在仇恨和恐惧中长大的、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如果这时还把你蒙在鼓里,对危险一无所知,那才是真的危险。这些年你父亲的研究一直没有暴露,那些人也许放松了警惕,他们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步步紧逼。只要你有意识地小心生活,或可安全无虞。   你母亲有不同看法,认为她去世后你最为危险。因为你是唯一继承人,如果有备份数据,那么一定会随着裴家的产业落到你手上。到时他们会卷土重来,将所有矛头对准你。   要告诉你多少,要怎么保证你的安全,我和你母亲殚精竭虑,做了无数个方案,都一一推倒,最后把目光放到了费黎身上。   费黎冷静、果敢,不争一时义气,能屈能伸,还有你完全不具备的冷酷和凶狠,这种人一旦得到机会,就会成就一番大事,最重要的是,他对你百依百顺忠心耿耿。   我和你母亲眼看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们认为他是解开这个死结的唯一钥匙。   只要他愿意加入我们,你母亲可以把遗产全部留给他,同时将备份数据的危险也转嫁给他,让你彻底摆脱生命威胁。而费黎这种外人的身份,也更有利于他冷静蛰伏,继续你母亲的复仇计划。作为报酬,你母亲把她奋斗终身的财产赠予他,她只要你安全地活着。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钱,费黎立刻答应了你母亲。   而这件事最大的挑战,就是不能告诉你真相。我们都知道,若是你知道费黎是代替你去承受那些威胁,你死也不会同意。   最后是费黎做的决定,他说比起让你丢掉性命,他宁可让你恨他。   你母亲虽然去世,她早已看穿了这一切。   刚继承遗产那段时间,费黎收到过无数次匿名恐吓,好几次和杀手正面撞上,还有过被狙击的经历。他好像某种野生动物,能从空气中读出危险的信号,这种近乎于天赋的直觉让他屡次化险为夷。   等两年后Clight酒店品牌打响,他有了更好的藏身之所,这种每日躲避追杀的日子才过去。   那一刻,我总算是相信你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包括她为选举打下的基础,对商业和政治局势的判断。我们按照她的意志,一路走到现在。   她让我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把这个给你。   年俊峰拿出一个U盘,跟当年给费黎遗嘱的U盘一模一样。   他把U盘插到电视接口上,一切准备好之后,把遥控器放到Jade手里,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Jade摁下播放,视频里出现母亲阔别多年的脸。   “亲爱的小玉,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很多年。不管怎样,你能看到它,就说明一切困难和阴霾都已过去,你终于可以自由安全地生活,我最大的愿望也已经实现。   今天,我录下这段视频,是为了明确表达我的最后愿望,尤其是关于我所继承的你父亲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发明——β-Catalyzer的专利权。   我决定将β-Catalyzer的专利权全部授予你,我的儿子裴仕玉。你一直是我最骄傲的成就,我相信你有能力继承并善用这项专利权,继续推动这项研究,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最后,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小玉。我让大家跟我一起欺骗你,我也明知你不会同意我那样去利用费黎。我作为你的母亲却违背了你心中的正义和道义,那些在你看来或许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可我兼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让我的孩子活下去,你能原谅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吗?”   视频定格在最后的疑问句,和Jade泪水横流的脸上。   自Jade转入普通病房,每日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   廖兴一进门:“祖宗诶,你咋成这样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躺,Stella的业绩也跟着一块儿躺。你可要赶紧好起来啊,听见你受伤,一楼大厅都快被你的客人给哭成泪河了。”   Bella一进门,举着手机,对面连着Stella的其他公关:“头牌啊,我代表我们公关全体来看你。看吧姐妹们,‘夜店阿波罗’变成‘绷带维纳斯’了。Jade你再不好起来,我们已经忍不住要瓜分你的客人了。”   老顾客白总抱了满手的鲜花和礼盒,一见Jade的惨样眼眶就红了:“Jade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疼不疼啊?看到你这幅样子,我的心好疼。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康复专家。”   ……   探视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接连好几天,也没有见到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季文泽安静地坐在他病床边,手里削着一个苹果,现在他已经能够把苹果皮削得薄而不断。   Jade望着他手里的苹果咽了咽唾沫,难为情地开口:“他怎么还不来看我?”   “他还在接受调查。”   “这么清晰明了的案情,这么久还没查清楚?”   “公布了β-Catalyzer的存在,有的是人不希望他被释放。”   一听这话,Jade有些急,该不会那些人胆敢在监狱里暗杀费黎:“你好歹担着名义上的未婚夫,赶紧想办法把他弄出来行不行?”   季文泽抬起脸:“你求人是这种态度?”   “我……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季文泽知道他的担忧:“放心,他在里面也有专人护卫,不会有危险。只是事情有些复杂,年叔已经竭尽所能在疏通和协商了。”   费黎一时出不来,Jade在医院什么也做不了,不管年叔和季文泽怎么说费黎不会有事,他心里还是很着急。心情焦虑加重了身体疼痛,用了镇痛药,还是一晚一晚睡不着。   过了两天,季文泽叫护士把他从单人病房推走,送去了楼下的双人病房。   Jade顶着两个疲惫的黑眼圈,说话有气无力:“不是吧季文泽,我这是欠费还是怎么了,连个单人病房都不给住?我睡眠不好,不适合跟别人合住。”   季文泽懒得搭理他,只顾叫人把他往楼下送。   送到目的地,Jade先就看见这间病房外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他更是茫然。   护士跟守门的警察交涉了两句,Jade被推了进去。   隔壁床上已经住了人,蓝色的床帘隔着,他只看见病床上的脚和一截小腿。Jade只觉得那脚和腿都熟悉,但他不敢断定,生怕意会错误生出些失望来,他连这种失望都承受不起。   他大脑静止,像个物件被护士腾挪到新的病床。待安顿好他,医护都离开,隔壁蓝色的床帘拉开,朝思暮想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知是不是错觉,费黎好像瘦了。有时候视觉比触觉会欺骗人,他有心去摸摸他的脸,却因身体连接着仪器和输液管,不便行动,他只能长久地望着他。   对方也长久地回望。就在着彼此凝望间,时光飞速地从他们彼此的视线掠过,那些或喜或悲、或怒或嗔,或虚伪或狡诈的脸,皆是面具。面具随着谎言的结束而消散,此刻才是他们分别多年唯一真正的重逢。   原来谁也不曾被时光境遇所改变。   Jade喉头发堵,率先开口:“年叔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年叔不让我来找你,担心让你惹火上身。”费黎垂下眼睛,“可是我没忍住,害你变成现在这样,还差点……”说这话时,他手指蜷起,紧紧抓住裤腿。   “幸好你没忍住,不然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还是喜欢你啊小黎。”   费黎的头垂得更厉害了,手掌捂住眼睛,连双肩都开始发颤。    第99章   费黎说他愿意为裴仕玉付出生命,并非年轻气盛的义气玩笑,而是早早下定的决心。所以得知裴仕玉面临的危险时,他毫不吝惜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加入裴荣的计划。   他从不畏惧死亡,以为只要有这种心理准备,这个“任务”就算不上多困难,但他低估了裴仕玉恨他这件事,会令他如此痛苦煎熬。   裴仕玉和他的每一场官司,他都默默关注。他深知裴仕玉并非对金钱有执念的人,那一场又一场的官司和上诉,与其说是对遗产的执着,不如说是宣泄对他的恨意。   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裴仕玉,但直面他的恨意,费黎仍然万分崩溃。他无数次希望,官司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让他在裴仕玉歇斯底里的绝望里,清晰感受他对他的恨。   因为他曾同样清晰地感受过他的爱。那些对他的珍重和怜惜如今化作愤恨鄙夷,若说被所爱之人憎恨已是锥心之痛,那被曾深爱自己的人痛恨,痛苦更是倍增。   与其同时,他还被不同势力威胁和追杀。他每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稍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后来演变成他完全没办法睡觉,又不敢服用安眠药,生怕在睡梦中遭遇不测。   有一两年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整夜整夜地醒着。同时作为黎光的总裁,他还要进行各种繁琐的商业活动和社交,学习如何跟人打交道做生意。   各种压力叠加,令费黎那段时间变得阴郁敏感又易怒,精神方面也开始出问题。   他频繁出现幻听幻觉,焦虑到自伤,怀疑自己做这一切的结果只是让裴仕玉恨他,更怀疑这一切的意义。   曾经在南城洼,如同野草一样坚韧活着的少年,第一次想到死。   他想,如果他被杀手终结,这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药物的秘密随着他的死,沉入地底。裴仕玉能就此安全,对他的恨意也能随着他的死亡消散。   可年俊峰告诉他,他想错了。   这一切并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结束。萧晟仁死了,裴荣也死了,那些人仍然没有罢休,而是把矛头对准他这个继承人。   “因为贪婪滋生恐惧的人没有理性,他们只会把自己失去财富地位的不安投射到外界,你恰好是承受这一切的对象。”年俊峰说,“费黎,你不能死,你是保护裴仕玉最后一道屏障。”   因这一句话,费黎不得不咬牙坚持下去,变得更小心谨慎,甚至开始怕死。   万幸那时Clight酒店开始营业,他从此有了更方便的藏身之地。经过两年的学习和经营,黎光逐步走上正轨。他作为年轻的企业家,也开始在商界崭露头角。前者让他逐渐摆脱了被追杀的阴影,后者让想要他性命的人开始有所忌惮。那个时候,裴仕玉也放弃了官司。   费黎终于得以喘口气。等他重振旗鼓后,却发现裴仕玉销声匿迹,他又开始疯了一样寻找。   这件事被年俊峰知晓,大动肝火,立即让他停止。理由很简单:他们费尽周折与裴仕玉断绝关系,就是为了保护他。若此时去找他,无异于将他重新拉入火坑,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理智上,费黎明白年俊峰是对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对裴仕玉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停下寻找的脚步。   明面不行便暗地里活动,他让自己曾经在南城洼的关系私下寻找。   当他终于在老城的酒吧发现裴仕玉的踪迹,得知他成了陪酒公关,花名叫Jade那晚,费黎在酒店房间坐了一夜。   他自责懊恼,认为裴仕玉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他的错。   裴荣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遗产,是因为他和裴家切割得越干净,就越安全。她知道早年丈夫活着时给儿子留下一笔信托金。这笔钱足以让裴仕玉完成学业,追逐理想,过上安逸体面的生活。   如果背叛那个人不是最爱最信任的人,裴仕玉也不会恨到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去打官司。   年俊峰得知此事,沉默良久,最后仍是决定不能给裴仕玉提供任何帮助。危险尚未过去,他们不该有任何联系。陪酒也好,卖笑也罢,至少他还好好地活着。他把费黎警告一顿,派人更加紧密地监视他,以防他私下去联络裴仕玉。   直到近两年,年俊峰年纪大了,特别是那次心梗过后,他对黎光和费黎的控制力都大不如前。而费黎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羽翼丰满,已经独当一面,不再受到年俊峰的钳制。   大选在即,最后结果如何他无法预测。但这一路的凶险,他心知肚明,绝不仅仅只是躲避几个杀手那般简单,一定是九死一生。   如果他不幸死在了这条路上……费黎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他错过了对裴仕玉说爱的时刻,他的爱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裴仕玉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做的这一切,不知道他那么深刻地爱着他。他在裴仕玉心里永远是个背叛小人,被他那么深刻地仇恨之后,再被他轻飘飘的遗忘。   他自信自己现在能够保护裴仕玉,以一个客人的身份,至少在情况不对时,还能切断两人的关系。再三纠结和犹豫之后,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踏进了Stella。   而他自以为能够掌控的一切,却在他和裴仕玉见面后不断失控。那种疯狂地想要靠近对方、亲近对方的渴望,他无法控制。他以为最害怕裴仕玉的仇恨,却发现哪怕面对对方的羞辱谩骂,他仍能甘之如饴。   原来比起裴仕玉恨他,他最难忍的是裴仕玉远离他,从此失去讯息。   再次重逢的宝贵时间,让费黎更加确认,他要不顾一切做成这件事,保护裴仕玉后半辈子的安全。如果裴仕玉遭遇了任何不测,他也无法独自存活下去了。   而这一切却适得其反,因为他那些疯狂而无法克制的感情和渴望,才真的让裴仕玉险些丧命。对方却没有一丁点责怪的意思,反而说着爱。这非但没有消除费黎的愧疚,反而令他愧疚更深。   Jade费力地从床上撑起来,扒掉手背输液的针头,拉开费黎捂住脸的手。   “小黎,让我看看你,总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费黎抬起脸,眼角微微泛着红。在和Jade对视的瞬间,多年学会的隐藏情绪让他很快恢复镇定,目光落在Jade手上,眉头一蹙:“你怎么能把吊针拔了?”   “输的止疼药,看见你就用不上了啊。”Jade对他笑。   费黎不吃他这套,赶紧按铃叫来护士。   护士给他重插输液管,忍不住说了他一顿:“这是能随便扒的?待会儿晚上睡不着,你可别又喊疼。”   “不会的,他可比你们这些药加一块儿还有效。”Jade又看向费黎。   “呵,你可记着这个话。”   费黎有些担忧地问:“他手术过后这么久了,还很痛吗?”   “毕竟那么大的手术……”看见Jade拼命挤眼睛,护士又改了口,“……不过他确实是我见过最怕疼的Alpha。”   护士完事出去,费黎挪到Jade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这辈子都不会。”   Jade反手和他相扣:“我知道。”   眼睛这时候对上,视线仿佛有种磁力,拉着他们不断靠近,直到呼吸纠缠,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   两人退回原位 。费黎佯装无事发生,Jade有点尴尬,又因好事被破坏,有一丝不耐:“没人叫护士啊。”   “他的药到了。”护士面无表情地说着,指示费黎回床,麻利地给他也插上了输液瓶,然后出去。   Jade面露担忧之色:“你生病了?”   费黎摇头,看了一眼门口,小声地:“季文泽疏通的关系,让我装病出来,做戏要做全套,应该是输的生理盐水。”   “情况很不乐观?这么久了,你还不能出来。”   “不要紧,只是有人想扣下我出口恶气,而他们能报复的也只有这种程度。”   费黎口气轻松,但一天没有被释放,Jade就还是忧心:“他们还要扣下你多久?”   “不会太久,下月1号秦娜正式就职。年叔和她已经进行过几次会面,双方已经初步达成β-Catalyzer进行临床试验和上市的决定。等她上台,这一切就是势不可挡的趋势,扣住我也没有意义。”   “警方现在扣住你明面上的理由是什么?”   “卢谦良还没醒过来。就算是正当防卫,伤人和杀人的性质还是不一样。如果他死了,事情又会变得麻烦一些。”   这些日子,Jade身体痛苦,心里又担心忧虑费黎,暗含一口对卢谦良这个疯子的气,刻意不去想他的死活,就是真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费黎现在这么一说,他又希望卢谦良活下来。这么简单就死掉,逃避开他应该承担的罪责,简直是便宜了这个疯子。    第100章   眼看Jade胸膛中枪,费黎的胸口犹如同时被击中,剧痛和窒息一并袭来,仿佛自己也快死掉。但多年来训练和生存的本能,还是让他在卢谦良收起手枪抱住Jade的瞬息间,对卢谦良开了枪。   子弹掠过Jade肩头上方的空隙,直接命中卢谦良的脑袋,他们二人双双跌倒。   眼看老大中枪,卢谦良的手下纷纷慌了神。   费黎不惧这帮喽啰或惊惧或仇视的眼,也无所谓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二人,掀开满脸血污的卢谦良,紧急为Jade止血急救。   在那支犹豫的枪口抵到后脑勺时,他说:“我和我的人约定好了,如果我五分钟没有出去,城市警卫队的人就会冲进来。卢谦良已经死了,戴家也玩完了,若是想背上人命成为通缉犯,你就开枪。”   “你,你他妈少危言耸听,你杀了我们头儿,我们要为他报仇……”   “那你开枪啊!”费黎站起来,沾满Jade鲜血的双手揪住对方的领口,睚眦尽裂地大吼,“我叫你开枪!”   Jade中枪的是左胸,就在心脏的位置,在无论如何都无法为他止血和唤醒他的意识时,费黎也被绝望攫取了心脏。   他誓死要保护的人,却因他的狂热自私被害死。他没脸活在世上,也不想独自苟活。就在此时死去,还能陪在Jade身边,还能握住他的手,追上他的灵魂。   不知那些人是听进了他的道理,还是被他这模样给吓住。一旦有人弃枪逃跑,就如同千里之堤开始崩溃于蚁穴,大家都匆忙四散而逃。有人在混乱中喊了一句:“跑吧,跑出去有机会做Beta。”   这话让更多人惊醒。既然有了变Beta的药物,世界将不一样了,他们不再只有沦落到地下做混混流氓这一条路,更好的人生或许就在前方。   被费黎抓住的那人也丢下手枪,使了浑身的劲儿推开他,以最快的速度仓皇逃跑。   霎时之间,整个废弃工厂空空荡荡,只有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两人和费黎。   他跪在Jade旁边,年俊峰不断在他耳机里的询问和呼喊也像是从远处传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只有那逃跑的混混丢在他脚边的枪。   就在他忍不住要去捡起时,年俊峰久听不到他的回应,直接带人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叫人把躺在血泊中的两人和已经失了魂的费黎一起带上救护车。   万幸子弹只从Jade心包膜擦过,他尚有一线生机。   费黎得知这个消息,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就被警方来人带走审讯了。   而卢谦良脑袋中枪,竟也没有被一枪毙命。子弹从他左额骨射入,再从右顶骨后下部射出。哪怕颅骨被炸飞,小半脑髓没了,脑袋后留下一个大洞,却刚好避开了脑干和大血管,还有抢救的余地。   他和Jade一起被带来季文泽家的医院。   Jade病情稳定后,坐在轮椅里,让季文泽带他去看了卢谦良。   像他这样罪行累累的重刑犯,门口早已派了荷枪实弹的警察把守,除了医护人员,不准任何人进入探视。   季文泽在自家医院,好歹会有些特权,将Jade带了进去。   主治医生来给Jade讲述卢谦良现在的情况。虽然子弹避开了脑干和主血管,他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病患前额叶、海马体、胼胝体等区域受到严重损伤,脑内血肿等问题,致使他现在还处于昏迷当中。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Jade问。   医生沉默一阵:“这很难说,有一定概率醒不过来。”   Jade打量病床上的卢谦良。 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病床周围的仪器,脑袋上裹着纱布。子弹射出那个大洞上的纱布有着明显的凹陷,隐约可以看见颅骨缺失的轮廓。   他想起多年前送卢谦良去医院那次,他是被对手揍到颅骨骨折。事后他非常难过,认定手术过程中自己被切除了一部分脑髓,从而变得疯疯癫癫。而现在,他是确确实实缺了一部分脑子。   “你是说他变成植物人了?”   “有很大概率。”说完医生又顿了顿,“就算醒过来,他也无法恢复到正常人了。大脑损伤是不可逆的,智力和行动能力都会受到影响。但具体到哪种程度,只有他醒来后才知道。”   半晌后,Jade问医生:“他还能听到声音吗?”   “他受伤的区域会影响他对话语的理解,但听觉依然保留,或许会对熟悉的人声音有无意识的反应。”   “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医生和季文泽出去了,Jade盯着卢谦良看了好一阵,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吧,你都这副惨样了,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你对我做的事了。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变成植物人,你要是想用这副样子骗我来看你,算你成功。   “我都不知道你这算运气坏还是好,总之你这衰样法律也拿你没什么办法,你就放心地醒过来。   Jade心头五味陈杂,想说的貌似有很多,然而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么几句。之后他握了握卢谦良的手,轻声道:“我从没过救你回来会变成一种伤害,我一直认为你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对不起。”   这些日子Jade总是想起卢谦良发疯时对他控诉,控诉他捡回一条狗却不要他多么残忍。或许如此,Jade也无能为力,要爱谁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只是当初他从没把卢谦良那份看起来并不像爱的感情当真过,如果对待他的感情更认真一些,不只是敷衍和不在意,或许事情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费黎还在管制中,不能出病房,看见Jade回去,问他卢谦良怎么样。   Jade如实告诉费黎,费黎沉默片刻后道:“这混蛋运气真好。”当时若非害怕伤到Jade,他故意将枪口抬高毫厘,也不至于还留下这么个祸患。   而现在他不但没死,要是醒来智力受损变成白痴,也不再适用任何法律审判,原本死刑的罪行,竟也让他逃脱了。自己那一枪非但没有要他的命,反而救了他一条命。   费黎及其郁闷,至少要想办法让这混蛋永远这么躺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你恨他我也理解,毕竟他想杀了你。”   听Jade这么说,费黎唇角一抬,表情轻松:“我跟他虽有过你死我活的较量,但都是为了生存,并无其他私怨,我不恨他。”他扶起Jade,将他送回病床,“我唯独无法原谅他绑架你,还对你开枪。”   费黎替他盖好被子,Jade握住他的手:“我也以为我无法原谅,但看他现在那样子,又觉得事情过去就算了,至少大家都还活着,都会好好的。”   “嗯,保持心情愉悦平静也有利于身体康复。”   费黎住进病房后,Jade心情好了不少,Alpha的自我修复能力,让他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卢谦良也遭受过很多虐待折磨,才变得现在这样子。实际他本性并不是个坏人,这些年也帮我做了很多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卢谦良好像另一个费黎,那个没有遇见自己,为求生存而堕落下去的费黎。   费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好吧,你都原谅他了,我也原谅他。等一会儿季文泽过来,我就叫他去请最好的脑科医生,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你现在要跟我计较这些?”   Jade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抱歉,忘了我们费总财大气粗。”   “那我们头牌是不是得表示。”   Jade朝他勾手指,费黎倾身过去。Jade朝他耳朵吹口气,声音含笑:“再靠近一点啊小黎。”   费黎再靠过去,被Jade还能活动的右臂勾住脖子。他以为Jade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时,Jade掐住他的下巴,把他脸扭过去,直接含住他的嘴唇。   热情、轻佻又缠绵的长吻,完事后Jade舌尖舔舔唇角:“怎么样费总,够了吗?”   费黎从耳郭红到脖根,脸上却讷讷地,半晌后幽幽说道:“够了,你现在就让我把命给你都够了。”   Jade笑:“费总,干我们这行可是最轻信这种甜言蜜语,我会当真哦。”   “我是说真的。”   Jade笑不出来了,想到费黎为他所做的那一切,再没有比这句更真的话。   他喉头吞咽着,将身体挪到床边,让出一个空位,看着费黎:“如果我现在说想让你躺到我身边来,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费黎麻利脱鞋,用行动告诉他“不会”。他侧身挨着Jade未受伤的右侧,手臂远离他的胸膛,轻轻横在他的腰际。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病床上,身子紧挨着,头碰着头,脸贴着脸,享受对方毫无保留的亲近,像两只窝在一起的幼猫。   也如同幼猫,在无人打扰放松亲近的时刻,会鼻头触碰鼻头,互相磨蹭舔毛。   以前费黎不敢的,但在经过那种失去的巨大恐慌之后,他没什么不敢了。一串湿热的亲吻从耳侧蔓延到脖颈,他在呼吸间呢喃:“裴仕玉,我爱你。”   Jade反手挽着费黎的脑袋,手掌包裹他半边脸,用亲吻回应:“我也是小黎。”   单是去看望卢谦良一趟就过度耗费体力,在和费黎的亲昵和放松间,Jade很快睡着了。   费黎仍是抱着他不愿松开,用自己没有麻的那只手给季文泽发信息。   “卢谦良的医疗费用是谁在负责?”   “年叔。怎么了?”   年俊峰极力挽救卢谦良的理由他当然知道,是为让他更快摆脱身陷囹圄的处境。可是比起这种不自由的状态,他更想让卢谦良死。   今天之前他还只是痛恨他让裴仕玉受伤,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担心,他知道他的裴仕玉是个同情心和爱心都泛滥的男人。   他还没琢磨出来个完美的对策,季文泽的短讯马上回过来。   “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裴仕玉还信任你是因为他爱你,可不是因为他傻。”   费黎握着手机看了一阵,最后删掉信息。    第101章   Jade没想到费黎真的斥资请来了国际知名的神经内外科专家,为卢谦良的情况会诊。   然而会诊结果并不乐观,或许可以通过二次手术降低颅压,提高苏醒概率,但病患的脑干耐受性是个问题,有很大概率会造成病患死亡。   卢谦良没有别的亲人朋友,是否要进行手术的抉择落在Jade头上。   看他纠结,费黎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其他手段,也有不少植物人通过感官刺激和物理康复治疗醒来的案例,我叫人去找相关领域的专家。”   “不用了。”Jade有些泄气,“医生都说了他现在没有苏醒的指征,算了。”   “还有许多方法可以尝试,不用这么早就放弃。”   费黎愿意出资救助卢谦良Jade已经有些惊讶,他现在这样竭尽所能的样子,已经让Jade感到疑惑:“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卢谦良,你不是讨厌他吗?”   “因为你关心他,我不想让你着急。”   “我也没多着急,有时觉得卢谦良这样也挺好,安安静静躺着,再不能祸害人。况且,他有今天这结局也是他自找的,不如说老天还给了他苏醒的可能性,已经是便宜他了。”   费黎蹙眉琢磨了一会儿:“如果需要这么多理由才能说服自己放弃治疗,那么依我看还是继续治。”   Jade笑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是这意思。”   “往往给自己找很多理由才能放弃,就是不想放弃。”费黎说着话,已经给季文泽发了拜托他再费心找找专家的信息。   发完信息,他抬头正对上Jade看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Jade弯眼一笑:“小黎你怎么这么好。”   费黎受不太住Jade这么看他,撇开眼睛:“卢谦良对你应该很重要吧,我不在你身边那些日子,你受苦的时候,是他在帮你。”   “也不是白白帮忙,他对我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嘴下留情。”   “即便如此,也是他保护你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能独善其身。”   Jade想了想:“这话倒是没错。”   “所以我明白他对你的意义,毕竟那时你正恨死了我,一无所有又无依无靠,恰好有这么个人能帮你,又听你的话,也很难不对他产生一些感情。哪怕他绑架你还对你开枪,你这种善良又心软的人,总是会原谅别人……”   Jade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味,他细细咂摸,终于从这阴阳怪气里品出一丝酸来。   “小黎,你这是在吃醋么?”   费黎收了声,顿了几秒:“我可以吃醋么?”   见他大方承认自己吃醋,Jade先是意外,跟着心头有点甜也有点不知所措。   他摸到费黎的手,向他解释:“我想卢谦良早点醒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你能早日被释放。我不否认有过去的情谊,但那仅仅是朋友的情谊。”   他把费黎的手拉到脸侧,侧脸窝在他手心,深邃的眼神看进费黎的眼睛,他吻他的手心:“难道你不相信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相信。”他单手捧着Jade的脸,拇指从他面颊轻轻蹭过,被这样含情的目光看着,Jade说什么他都会相信,“我只是嫉妒他陪你那么多年,而那些时光,我都只能远远看着你。”   “我们未来有更多时光,用来陪伴彼此漫长的人生。”   费黎点头,他扶着Jade的脸,缓缓靠近。先是蜻蜓点水地一吻,见Jade喜欢,他逐渐将这个吻加深。两人缠绵悱恻地亲了一会儿,Jade突然想到什么,撤开一点,问:“那么你呢?”   费黎正在沉溺,眼神迷迷,不知他指什么。   “费总这么英俊多金,这些年风流浪子的名声我也不少听。”   费黎眨眨眼,还未从迷醉里清醒过来:“都是谣言,无稽之谈。”   “是吗?我可是知道不少Alpha公关都盛赞费总绅士慷慨,活儿差但胜在有劲儿。”   费黎脸色变了几变:“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胡说八道,但我保证没有做那种事。谁告诉你的这些话?”   “是谁呢?是新星Club的罗兰,还是爱以Club的查理?”   听到这里,费黎终于有了一丝大祸临头的紧张,他很快调整情绪,组织语言,逻辑清晰地解释:“那个时候我把你卷入选举,担心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才到处找公关,让他们散播我的谣言。只有塑造一个好色人设,这样跟你接触就能掩人耳目。”想了想,他突然举起手,“我发誓没有过别人,不管是罗兰还是查理,我可以叫他们过来对峙。”   “那么以后呢?现在费总成了揭露商会阴谋的英雄,又成了Beta,爱慕你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我只爱你,也只要你。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费黎拉过Jade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仿佛是用心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Jade“噗”一笑,他当然明白。他只是想听费黎说出来,毕竟以前的他不善表达,更不会说“爱”。好难得这些年的愁闷憋得他现在忍不住张了这个口,还不得多听几次。   “你笑什么,我说这种话是不是很好笑?”费黎神情紧张,他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尽管每次Jade说这些话他都会心动不已。   “小黎你现在变得很坦诚,也会撒娇了。”Jade托起他的手背轻吻,“我很喜欢。”   “你真喜欢?”   “嗯,很喜欢。我想只要你跟我撒娇,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是吗?我不喜欢你在Stella工作。”   “等出院我就去找廖兴辞职。”   费黎惊讶地抬起眼皮。   “你看撒娇有用吧。”   “我不喜欢每天都有客人来看你。”   Jade一个电话打到护士台,说他从今天开始不见访客。   费黎又埋下头去,低声:“我不能原谅卢谦良,不能原谅他在我面前对你开枪,不能原谅他差点让你丧命,也嫉妒你很看重他。”   Jade握着他的手,一时没有开口。   费黎心想自己是得意忘形了,他知道Jade和卢谦良之间完全清白,也清楚两人曾是生死患难的交情,提出这种要求,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不合理的私欲。   他刚想收回这话,Jade就说:“不知道卢谦良以后会怎么样,还能不能醒来。要说完全不管他,由他自生自灭,这我做不到。但我可以保证不会单独见他,也不单独联系他。你看这种程度的接触,你还能接受吗?”   “你不用,我只是……”   Jade握紧他的手,把他拉到怀里:“你的要求我都会尽量做到,毕竟你更重要。”他想了想,“你是最重要的。”   费黎下巴垫在Jade肩上,贴近脖子嗅他皮肤的味道,闭上眼睛:“你也是。”   一月一号,秦娜的主席就职仪式正式举行。她在仪式上最重要的讲话就是关于推动β-Catalyzer临床和生产决定。决议一出,实操和舆论阻力都非常巨大,但这个年轻的女人为了兑现给民众要改变现状的承诺,在媒体镜头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件事尘埃落定后不久,费黎的案情也迎来转机,他最终还是无罪释放。   在费黎保外就医结束时,Jade独自一人在医院呆着就没了意思,已经出院回别墅休养。得知这个消息,他非要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和年俊峰一起去接费黎。   这么些年过去,年俊峰已经明显有了老态,个性还和以前一样,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今天也正因为Jade不听劝阻非要跟来,而生他气。   越是看他这样,Jade越是忍不住逗他:“年叔,我当年给你提那个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什么建议?”   “就是让你收养费黎的建议啊。当初费黎是个小混混,配不上当您的儿子,现在人家可以黎光的费总,给你当儿子便宜你了。”   年俊峰瞥他一眼,眉头皱得死紧:“裴仕玉你是伤到脑子了么,一天天的琢磨些什么?”   “有什么不可以?你跟阿姨也没有孩子,那么多家产无人继承。再说,我和费黎都只有你这个长辈了,到时候我们结婚都没个理由给你敬茶。”不顾年俊峰越瞪越大的眼,“你要是收养了费黎,这一切就名正言顺了。我去跟他说,他肯定会同意的。”   他以为年俊峰肯定又会骂他一顿,结果这小老头平静地:“不要去说,我没脸做他的长辈。”   只有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严厉地教训和逼迫费黎,才会天真地说出这个话。他要教会费黎在权力和金钱中生存,还要严格管控不让他放弃或背叛。他像个拿着皮鞭的教官,一鞭一鞭冷血地抽着费黎,让他跪着爬完这条满是荆棘的路,甚至死的解脱都没有给他。   但他并不真的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他们为着同一个目标朝夕相处,他也对那孩子充满着复杂的感情和满心的愧疚。   但另一边是对亡友的誓言和承诺,年俊峰也曾挣扎犹豫过,最后还是选择忠于承诺。毕竟费黎还活着,日后还能补偿。   “你和费黎说,这些年难为他了,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会尽力满足他。”   费黎和Jade聊过他跟年俊峰的合作,本来就不对付,却还要在他的强压下被管束控制,他的确有段时间恨不得杀了年俊峰。但事情结束,大家都得到了好的结果,那种怨恨自然也消散了。   Jade拍着年俊峰的肩头,老气横秋地:“叔啊,没想到您也有自我反省的时候。但差不多就行了,费黎说他现在挺感谢您的,我也很感激您。   “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您在背后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费黎走不到现在。我父亲的研究成果,永远也不可能被公开。   “您是一个可靠的朋友,也是我们可亲可敬的长辈。”    第102章   自裴荣去世,裴家别墅就再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为了给费黎接风,在别墅里,裴仕玉主持宴请了他们所有的好友亲朋。   除了家里的老保姆,长辈还有年俊峰夫妇。   终于不再只是满足于文娱圈里那些美好健硕的肉体,季文泽带来他新交的新锐纪录片导演Alpha男友。男友虽不似明星耀眼,也算是英俊潇洒,言行举止也颇有风度。至于他和费黎那场作秀的订婚,早在费黎锒铛被捕并选举落败时,就被季文泽父亲默认取消了。   裴仕玉兑现和费黎的承诺,从医院出来,就去和廖兴辞职。摇钱树要走,廖兴满脸遮掩不住的遗憾和痛惜,但并没做任何挽留。他说再去医院看望裴仕玉,发现他和费黎在一个病房,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Jade离开了Stella,却成为那里永远的传奇。生活中,他又变回了裴仕玉。   从Stella邀请的友人不止廖兴一个,裴仕玉还邀请了Bella和小林。   许久未见,小林已经结束学业。经历了那些阴谋欺骗后,为了家人他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并决心不再走任何“捷径”。只因Omega的属性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他现在同时做着几分零工,多是网络服务,不需要坐班和客户直接接触的类型。   生活仍然艰辛,他还在努力坚持。和过去那种不知何时才是头的苦熬不同,现在β-Catalyzer的出现给了他很大希望。他说自己已经做了登记,打算成为第一批临床试验者。   费黎一到,人就聚齐了。晚宴开席前,老保姆端来一大盆水,水里飘着柚叶。   她让费黎在这水里洗手洗脸,有拿着桃枝沾水往他身上撒,嘴里念念有词:“一洒天,二洒地,三洒四方鬼神避,晦气散去,福气来……”   眼看费黎身上沾满水珠,都快湿透了,裴仕玉赶紧阻止:“奶奶好了,大家都饿了,赶紧入席吃饭吧。”   老太太收起树枝,看向门外的虚空:“小荣啊,你一直都看着大家吧。你在天上,可要保佑孩子们都好好的啊。”   为了解开老保姆对母亲和费黎关系的误会,裴仕玉知晓实情后也回来和她做了解释。那些深夜里频繁出入母亲房间,只是母亲要教他公司的事,又要避开自己,才不得已选择那种时间。   一番话让老太太对自己的误会臊得红了一张老脸,也彻底解开了她心底对费黎的心结埋怨。想到他为裴家做的这许多,也打心眼里把他当自己的孙辈一般疼爱。   桌上其乐融融,觥筹交错。   别的都好,就是看见大家饮酒,裴仕玉喉咙发干,心头痒痒。因他大病初愈,没人给他倒酒,他便在谈笑间悄悄给自己倒了一杯,并在所有人举杯庆贺的时候,也把杯子凑上去。 就在他刚把酒杯凑到嘴边,就被年俊峰捉住了。   “裴仕玉你凑什么热闹,把酒放下。”   裴仕玉攥着酒杯不撒手:“我就喝一杯没事。”   “有没有事你说了算,还是医生说了算?你知道你才动了多大的手术吗?”   “我知道,医生早让我出院了,我已经好了。我就喝一点,不要紧。”   自从受伤住院他就没有喝过酒,之前他可是在酒缸子里泡澡的量。不见到酒还好,现在一看见,还真有些馋。况且大家都在美酒里分享快乐,连奶奶都喝了一杯,只有他滴酒不沾,总觉得缺点什么。   “一点也不行。”   年俊峰这么多年还是如出一辙地固执,裴仕玉也很不爽:“你们喝得那么高兴,就我一个不能喝,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你还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就别这么任性。”   他想说他快三十岁了,不想被年俊峰管得像小孩,但话说出来又怕让这老大叔伤心。正在想措辞,费黎给他递了杯子过来:“年叔说得没错,你还是喝点果汁。”   “你怎么也来管我……”话没说完,费黎手里那杯葡萄色液体的浓郁酒香就钻进他鼻子里,他话锋一转,“……算了,我知道你为我好。”。   一次小小的矛盾被悄无声息地揭过,席间又回复愉悦的气氛。裴仕玉说着笑着,又把杯子递过去,让费黎给他再倒点“果汁”。   费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裴仕玉装可怜,无声保证最后一杯。   季文泽突然提起:“卢谦良已经醒了,有人知道吗?”   裴仕玉看了一眼费黎,费黎问:“他现在怎么样?”   “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话,像是傻了,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再好点。”   裴仕玉接过话:“我之后再和费黎一起去看他。”   酒足饭饱,大家兴致未减,又坐在一起聊天。天南地北,公事私事,直到夜深,人们才纷纷散去。   费黎最后派人送走小林,返回别墅,奶奶早已经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偌大的客厅只有裴仕玉还歪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手背贴了贴裴仕玉微微发烫的脸:“喝醉了?”   裴仕玉握住他的手,撩起眼皮,迷离的眼神勾出一种风情万种的味道:“总觉得你给我倒的酒格外醉人。”他又把费黎有些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蹭,“小黎你对我太好了。”   他知道裴仕玉是说他偷偷给他喝酒的事:“别说了,我现在还在自责,我明知道不该给你喝酒。”   裴仕玉笑起来,眼神含着贪念:“有人和你说过吗,你就是这种地方超可爱的。”   费黎并不觉得“可爱”用在自己身上是什么好词,只是裴仕玉这么觉得,他也不会反驳,只说:“你真的喝醉了,我扶你上楼睡觉。”   裴仕玉胳膊搭在他肩上,手却并不老实,捏着他的耳垂揉捻,另一边呼吸的潮热气息也在他耳边,裴仕玉低声喃喃:“明知不该还是会给我喝,小黎就这么不能拒绝我吗?”   “别明知顾问。”费黎用力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拧开房间门,“小心桌子。”   把他放到床上时,裴仕玉醉酒绵软的身体突然变得很有力气,勾住费黎的脖颈,一个倾身,便把他挟持到自己身下。   费黎冷静打量他半秒:“你没喝醉?”   “你对我的酒量有什么误解,两杯就想让我喝醉?”他埋在费黎颈间,声音低低闷闷的,“我在跟你撒娇,你一点没感觉到?好些天没见了,我很想你……”   要说刚才还没感觉到,被裴仕玉这么一说,突如其来的强烈感觉让费黎差点理智断线,搂在裴仕玉腰上的手臂突然收得很紧,以至于手背的青筋也冒了出来。   “我也很想你。”   裴仕玉的呼吸在他颈侧流连,嘴唇似有若无地触碰,夹杂着和呼吸声一样的呢喃:“你都是怎么怎么想的?”   “想你在干什么,伤口还疼不疼,睡得好不好……”当裴仕玉柔软的唇落在他滚烫的皮肤上时,费黎轻轻叹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只想了这些?”   “唔……”   “没有想跟我……”最后那两个字如同一声短促的叹息,带着问句上翘的尾音飘进费黎耳朵,裴仕玉说,“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跟你那样。”   他的手拉着费黎扎在西裤的衬衣衣摆,窸窸窣窣往外扯,就在衣服边缘露出来时,费黎握住了他的手。   费黎的脸红得像蒸熟透的螃蟹,通红地冒着热气,语气却很肯定地:“我想,但不能,你受伤还没好。”   “医生也没说我这伤需要禁欲。”   费黎很肯定地:“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   裴仕玉俯视他的眼神带着戏谑:“那我温柔运动行不行?   “火花四溅我是很喜欢,温柔缠绵也一直很想和你试试。我会想象你是海豚,我像海浪那样缓慢地把你托起来,再叫你沉下去,一次又一次,直到海水将你浸透、包裹、融化,我们逐渐融为一体……”   费黎实在难忍捂住裴仕玉的嘴,喉咙紧得简直打不开:“不要再说了。”   “你难道不想试试?”   费黎绷直嘴角思考两秒:“但你不能动。”   “好,今晚由你主导。”   “……你起来,让我去准备。”他本不是害羞的人,此时却羞赧得心都仿佛缩成了一团。   过了一会儿,裴仕玉的房门敲响,费黎浑身湿漉漉站在他的门外,犹如半年前他们那些无人知晓的幽会的夜晚。   裴仕玉拉他进来,如他所言,将一切主动权让给费黎。   费黎顿了顿,有点迟疑,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并不十分熟练,证明他曾说过和公关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都是真的。最后他还是拉住裴仕玉浴袍的腰带。   裴仕玉握住他的手:“不好看。”   费黎还是扯开腰带,裴仕玉左胸除了子弹留下的伤疤,还有那条从胸骨开始,沿着胸肌和肋骨一路延伸到腋下的手术刀疤。这些伤痕将他原本矫健完美的身体变得四分五裂,满目疮痍。   这是费黎第一次看见他的伤,之前在医院医生换药时,他都会特意要求拉好遮挡帘,费黎一时间没有动作,也说不出话。   他这反应让裴仕玉有些尴尬,明明气氛很好的。他拿回自己的腰带:“都说不要看了。”   “很漂亮,很美,”费黎直直盯着那些疤痕,“是我见过最美的伤疤。”   “你……”裴仕玉突然一个激灵,屏住了呼吸。   费黎埋在他胸前,嘴唇颤抖着,动情地将那片伤疤每一寸都吻了个遍。    第103章   开始裴仕玉还怀疑费黎说喜欢他的伤疤只是安慰,这会儿他倒是多少有点信以为真。   费黎在他腰上忘情地起伏颠倒,一直盯着他的胸膛,并无数次动情地亲吻那些伤疤,以至于浪潮平息,那长出嫩肉的伤口仍在发痒发烫。   指尖再次从这伤口上划过,流连忘返,舍不得放开,裴仕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就这么喜欢?”   费黎缩回手:“弄疼了?”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有这种狂野的爱好。”裴仕玉玩笑道,“小黎啊,你是不是喜欢那种脸上有刀疤,胸前有胸毛的男人?”   “我喜欢你。”   “如果我脸上有刀疤,胸前毛发旺盛?”   “也喜欢。”   裴仕玉毫不怀疑费黎说的是真的,他真就是这么狂热地爱着自己。只是从这不可思议的甜蜜里生出来一点疑惑,为什么费黎会那么喜欢他,事无巨细地迁就他,一切都以他的感受和需要为主。   裴仕玉自认他也很爱费黎,如果对方需要,他也不吝为他去死。但献出生命只是瞬间,只需要一种巨大且短暂的勇气。而费黎为他所做的一切,潜伏多年的隐忍,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照顾和忍让,这是比用生命去爱对方更困难的事。   “小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记得了。”   “这种事怎么会不记得。”裴仕玉想了想,“我是第二次见你就对你产生了好感,毕竟第一次你满脸是血,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子。”   这让费黎意外:“你喜欢我的长相?”   “长相喜欢,个性也有趣,真正让我心动的应该是你不羁的外表下真实的逞强和腼腆吧。”   费黎无奈承认:“是的,第一次邀你见面,我的确很紧张,也一直在逞强。”   裴仕玉侧过身,正面对他:“为什么?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才非要纠缠着见面和报恩?”   “这么说也没错。”   “真的?我这么大魅力,让你看一眼就喜欢,我怎么不太信呢。”裴仕玉撇了撇嘴角,“而且我觉得你也不是会对人一见钟情的类型。”   “对别人不会,只是对你。”   “费总,你学得真快啊,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做公关。”   见他这么说,费黎反问:“弄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爱上你的,这很重要?”   裴仕玉想了想:“倒也没有,只是有些好奇。”   还有些疑惑,以前从未仔细想过,现在一想,好像从一开始费黎就是这么依着他宠着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彻底沦陷到不可自拔。   就算说不清楚,也不要紧,关键是他们现在还在一起,仍然深爱对方。   夜很深了,裴仕玉已然入睡,费黎还醒着。他轻轻撩开裴仕玉的上衣,借着夜灯微弱的光,用目光代替手指,仍然痴迷地一寸一寸抚过他胸前的伤口。   这是裴仕玉为他挡枪留下的疤痕,是用生命爱着他的证据。他没有怀疑裴仕玉喜欢他,但在这之前,他没有想到裴仕玉爱他到这种程度。每每看见这道伤口,他整个大脑和胸口都开始发热,一种狂热的喜悦快要汹涌而出,光是看着,就感觉肠胃痉挛,快要流出眼泪。   床头的电话轻微震动了一下,费黎拿过来看了一眼,回了一条消息,随后轻轻掀开被单,下了床。   刚刚进入睡眠的裴仕玉被这电话的震动给吵醒,他睁眼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走过了十二点。这么晚,还有谁给费黎发消息?这时他听见外面车辆的声音。   裴仕玉也起了床,他没有下楼,站在房间外的阳台,看见停在他们别墅门口的陌生车辆。   费黎出了院门,径直朝那车辆走过去。他只穿着睡衣,来人应该是个相当熟悉的人。可是他俩的熟人今晚都来参加了晚宴,还会落下谁深夜单独驱车前来?   就在裴仕玉好奇不已,车上的人下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人——南城洼的熊师。   费黎原本就来自南城洼,能在他躲避追杀时将其藏匿的人,必定跟他交情匪浅。而今晚的晚宴也不适合这种身份的人,费黎没有邀请他也不奇怪。   熊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交给费黎一个牛皮纸袋,就上车离去了,想必是替他办了什么事。   路灯底下,裴仕玉不得不注意,大半年前对方那一头金发就很醒目,今天那发色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南城洼的实际话事人却有一头红毛……   突然,如同一道闪电在裴仕玉脑里劈过,他终于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熊师为何会觉得他眼熟。那时他是金发,裴仕玉一时没能想起。今天他一头红色短发,裴仕玉终于记起这并不是见他的第二次,而是第三次。   第一次碰见熊师是在很多年以前,他救下费黎的那天,在南城洼街上,那个把费黎揍得满脸是血的混混头目。   当时那个小头目最显眼的就是一头红色短发。那天裴仕玉气不过揍了他一拳,对方朝他放了狠话,直到年叔带着保镖过来,他才带人离开。   快十年过去,人是变了一些,但裴仕玉肯定,当年那个红毛就是熊师。   费黎曾在他手下被折断手臂,差点一命呜呼,现在两人竟成了朋友?据裴仕玉所知,费黎恐怕不是这么宅心仁厚的类型吧。   真是奇怪。   费黎也没多待,拿了东西就回来了。   回到房间看见裴仕玉没在床上,有点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刚刚那人是熊师?”   “是。”费黎把手里的纸袋递给裴仕玉,“之前商量的,β-Catalyzer临床试验后就要量产,现在就需要投资药厂和建生产线。以前荣晟的药厂规模不够,年叔看上了南城洼那块儿地。关于南城洼的拆迁和赔偿这些事,我交给熊师在帮我办。”   “看来你很信任他。”   “是啊,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他办事一直靠谱。再说他一直在南城洼,对地盘很熟,这件事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这句普通闲谈,却叫裴仕玉心中警铃大作。   既然他们是发小,从小就在一块儿,当年熊师对费黎如此痛下杀手,就显得十分怪异。   裴仕玉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心头就越是忐忑,越是忐忑,就越是怀疑。   他好像总在怀疑费黎,总是不能信任他。但在选举事件真相大白的那天,他就决定再也不怀疑费黎,永远信任他,就算费黎有些事没有和他坦白,他也该相信对方是为他好。费黎连那样艰难痛苦的事都为他做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对方?   看他表情有异,费黎不想裴仕玉对他有什么误会,便把文件袋也递过去:“这是南城洼居民签的拆迁合同。本来南城洼的地不属于居民,房屋都是违建,但直接把人都赶走有些不人道,也会激起他们的反抗,适当赔偿比较好。”   “是应该赔偿,总能为了建厂把人逼上绝路。”   裴仕玉附和着,心头却在想着别的。他要问吗,还是就当不知道?   他害怕问出某些自己不喜欢的结果,他和费黎好难才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可如果不问,这个疑惑将永远无法消除。他被欺骗了这么多年,得知真相后他能原谅,但对于欺骗本身,他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他不希望跟费黎之间还有任何罅隙,他不想自己对费黎的爱里包含疑惑和不确定。他问:“费黎,当年我们第一次相遇,带头揍你的那个人是熊师吧?”   费黎突然愣住,随即脸色变得难看,咽着唾沫张了张嘴,卡壳半天才撇开眼:“你认出来了。我以为之前你在南城洼没认出他,已经彻底把他忘记了。”   “是已经忘记了,但今天他染回了红发,让我想了起来。”   费黎短促地笑了一声,包含着无奈和苦涩:“那真不凑巧。”   “既然你们是发小,那次他揍你是就是故意的。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你们的计划?”   费黎没说话,只是垂下他那张已经灰败的脸。   裴仕玉抬起他的下巴:“你看着我小黎,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但我想知道真相。”他有些痛苦地,“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欺骗了。”   费黎喉头颤动着,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第104章   费黎生在一个最普遍的男B女O组合的家庭。据他母亲说,在他出生之前,她过着普通但安稳的生活,他的出生改变了这一切。   他名义上的父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大叫着辱骂他刚刚生产的母亲,并把他们母子扔在了医院,之后更是再也不允许这荡妇和野种进门。   是的,他的不是他父亲的孩子,他是Alpha,说明他的生父只能是一个Alpha,不可能是Beta。   至于那个Alpha究竟是谁,在他长大一些再三的追问下,母亲终于怒言,她也不知道。   长大费黎才明白,Omega缺少抑制剂,在发热期稀里糊涂和Alpha搞在一起,是很平常的意外。但就是这个意外,让他们母子的人生彻底落入谷底。   一个Omega带着一个Alpha孩子,除了南城洼,再也找不到别的容身之所。   费黎人生第一段记忆是一间小小的公寓。   白天他和母亲在公寓,母亲多数时间在睡觉。晚上母亲出门,便用栅栏将他围在公寓角落,在栅栏里放一包饼干和一瓶水,他就独自度过一个夜晚。   当他长到栅栏关不住时,他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间公寓。母亲外出得更加频繁,有时候整天整夜都不在,依然是给他留一些食物,在外出时锁上门。   孩子就像地里的庄家,将他生下来,只需要一点食物和水,他自己就会慢慢长大。直到那间公寓也关不住他时,他不得不飞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第一次母亲以为他失踪,在南城洼不见天日的狭窄巷子里把他揪出来时,哭骂着揍了他一顿,叫他好好在家呆着。但几次之后,她实在没有管教他的时间和精力,也只有由着他去了。   从公寓到小巷,费黎就像荒地里的野草,野蛮又茁壮地成长着。   母亲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两三天也不见人影。但这并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只要留下足够的食物。七八岁的孩子,除了不知道如何赚取食物以外,已经学会了独自生活。   只有一次,母亲离开太久,她只留了三天的食物,到第五天仍然没有回来。   费黎靠着凉水充饥了两天,饿得两眼发直,路边装食物的塑料袋都要捡来舔一舔尝味儿。   他像牛反刍一样不停咀嚼空荡荡的嘴巴,拖着两条饿到发软的腿去小吃街上转悠。南城洼到处都是他这样饥饿嘴馋的小鬼,贫穷最先磨灭人的同情,并没有谁会赏他一口饭吃。   路边现炸的肉饼像是长出了钩子,勾得他挪不开眼,勾得他横流的口水彻底淹没了理智,以至于就在炸肉饼的男人眼皮底下,他抓起两个就跑。   这小兔崽子竟当面偷东西,男人甩开笊篱就追。小巷逼仄,人又多,竟差点被他逃脱。可前面一转弯便上了主路,男人几步撵上,揪住后颈把他提起来。   饿到失智的家伙眼看被抓住,第一件事不是乖乖求饶,而是把偷来的饼子一把塞进嘴里。   男人见状去掏他的嘴,他竟下意识咬了一口。被咬掉半块手皮的男人彻底被激怒,他把这小鬼扔到地上,揪着他的衣领不断扇他耳光。   吃进嘴里的食物被打飞,嘴里反而涌起血的味道,男人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种事南城洼每天都会发生,以前费黎也总是躲在人群看别人挨打,所以很清楚,不会有人来救他,他会被这个男人打死。   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就算不被打死,他也离饿死不远了。就算活着,并不饥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意思。   在并不十分了解死亡的年纪,费黎却洞悉到活或者死,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疼痛的感觉在远去,视线也变得模糊。他迷迷糊糊看见头顶不是小吃街密密匝匝的顶棚,而是蓝天。   原来天这么蓝,他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遮住他视线里那片蓝天,男孩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他眉头深皱,十分生气,叫那个男人:“你不要打了,他都流血了。”   随着他话一落音,男人果然停了手,但他并非听话自愿,费黎看见他被两个穿黑衣的男人抓住了两边胳膊。   男人挣扎着:“你是哪儿来的小崽子?”   对方明明和他一样还是小孩,却敢顶撞这个男人:“你以大欺小,殴打一个小孩,真不要脸。”   “他是小偷,偷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是小偷你应该送他警局,而不是打他。再说他偷你什么,你把他打成这样?”   得知只是偷了两个肉饼,男孩眉头皱得更深。他付了两个肉饼的钱,叫男人放开。男人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想讹一把赔偿,但被身边的黑衣人亮了拳头,只好走了。   男孩弯腰伏在费黎上方,眨着眼睛问他:“你还好吗?”   费黎只愣愣地盯着他,说不出话。   男孩叫来一个黑衣人,将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人抱上车。   这是费黎第一次坐车、第一次离开南城洼、第一次去医院。什么人和他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见,周围陌生的景物他也看不见,只盯着救下他的男孩。   男孩的个头和他差不多,外貌也像Alpha。他们貌似有些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   男孩穿着漂亮的套装,头发也梳得整齐,脸上干净白皙连一个鼻涕痂都没有,费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孩。他更没见过的是,那几个黑衣男人竟都听他的话。明明他是小孩子,那些人是大人。   男孩一直和他说话,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按理这个时间应该在上学,他为什么没有上学……   费黎一直说不出话,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傻傻地盯着对方。   直到问他为什么偷东西,他调动浑身力气才低声吐出一个字——饿。   幸好他说出来了,从医院出来,男孩就带他去吃饭。坐在明亮干净的餐厅,他一口气吞下三份套餐。之后男孩叫人给了他一些钱,并给他买了一包食物,才把他送回了南城洼。   等他再回到熟悉的街上,刚刚经历的一切仿佛梦幻般的奇遇,那个漂亮男孩更像是童话里的精灵或神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手里的钱和食物又告诉他,这一切真实发生,并非幻想。   不知道母亲还要多久才回来,对这从天而降的食物和金钱费黎都使用得很珍惜,饥饿难忍时才会吃一袋饼干。又过了几天,在这些食物吃完之前,母亲急匆匆赶回来。   顾不上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在看见儿子还活着时,她好歹喘匀了气。但也仅此而已,对于孩子是否挨饿,桌上那些食物和钱是哪里来的,她并没有过问。   费黎问了她一个问题:“什么是上学?我为什么没上学?”   女人愣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两天过后,她把他送去南城洼唯一称得上学校的地方。这里有一间教室,年龄参差的十几个小孩,还有唯一一个老师,是个瘸腿的猥琐男人,大家叫他熊教授。   母亲在熊教授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他便开始上学了。   他在熊教授这里认识了更多小孩,还有熊教授的儿子熊师。   年纪再长一点,Alpha的优势便显现了出来。费黎比同龄人都高大,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像十几岁少年,打架自然占尽优势。他真正得到所有人的信服,是他几拳将猥亵女学生的熊教授揍得鼻青脸肿。从此他成了这帮孩子的头,这些孩子里也包括熊师。   母亲仍是常常外出,离开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有时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人。但这已经不再成为费黎的困扰,十二三岁的他已经完全学会了南城洼的生存方式,他能找到自己的饭吃。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生跑得像兔子一样快,一群人追了他四五条街,才终于把他堵在大路上。他左看右看,再无逃跑可能,才终于认了怂:“黎哥,我真没钱。”   “我把欺负你的人揍了,你现在说没钱?”   男生赶忙作揖:“对不起,再宽限我几天可以嘛,承诺的钱我一定给。”   费黎想了想:“宽限几天不是不行,今天这顿揍就当是利息。”说着他拎起拳头。   两拳下去,小个子鼻血长流,费黎拳峰也沾了血。他跟这小个子并无私怨,对方也可能是真的没钱,费黎也并不享受揍人的感觉。但他绝不能手软,当他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对别人心软会被视为一种软弱。弱者无法在南城洼生活下去的。   不管对方的哭叫求饶,他又高高举起拳头。这次落下时遇到阻力,有人捏住他的手腕,身后是陌生的声音:“你们以多欺少还真是难看啊。”   费黎想也没想,拎起的拳头调转方向,朝身后猛砸过去。   但在拳峰快要擦到对方鼻尖时,他停下手,眼睛张大。   他再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他,那个曾经给了他一段奇遇的男孩。   后来费黎再长大一些,自然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地方,并非都像南城洼这般混乱贫穷。也明白了那个男孩并非梦境幻想,或者从天而降的神仙,只是一个生活优渥的小少爷罢了,那些听他摆布的大人,不过是他的保镖。   今天,他还是带着那些保镖。四个黑衣壮汉,就在十米开外。   费黎的目光从男孩的脸,挪到自己手腕。时隔五年,他不仅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还抓着自己的手。    第105章   费黎看见那男孩和自己一样长大了,五官长开,依旧十分漂亮。   他还是穿套装,质地精良合身的正装外套,身前的扣子散开,洁白整齐的衬衣松松地扎在长裤里。他头发不再贴着头皮梳得光溜,费黎才发现他原来有一头毛绒绒的卷发。   他那对浓密的长眉纠结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隐有怒火,连质问也和当年如出一辙:“他做了什么,你要把他打成这样?”   费黎盯着他说不出话,但对上的是全然陌生的目光,不知对方是已经忘记了五年前的事,还是完全没有认出他。   见老大不开口,矮了半个头的熊师凑上来:“他活该,黎哥帮他教训欺负他的人,他却想赖账,见到我们就跑。”   “我说我没钱,你们要揍我,我才跑。”见有人帮他出头,豆芽菜一样的男生像是看见救世主,他擦着鼻血,“我没有赖账,说了有钱会给。”   看出费黎是这帮半大小孩的头儿,男孩和他说:“他都说了不会赖账,你们还要揍他,也太欺负人了。再说你们那么多人打他一个,就算赢了也很难看。”见对方没反驳,他便要求道,“放他走。”   费黎抓着的手应声松开。   那男生如蒙大赦,溜得飞快,钻进巷子,转眼就没影儿了。   “黎哥你还真放他走?那臭小子最会躲起来,你找不见他,接下来的饭钱怎么办?”看费黎只顾盯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发愣,连“饭票”都弄丢了,熊师真为他焦急。   费黎像是魂儿被牵走,对熊师的问话和担忧都充耳不闻,只顾盯着对面那人看。   熊师则盯着费黎看,琢磨他是不是放走那小子,准备揍这管闲事的出口恶气。   他以为费黎就要动手,对面却比他想得更识时务,掏出钱夹:“他欠你多少钱?”   费黎的目光从男孩脸上挪到他手上,终于开口:“他欠的钱和你无关。”   男孩已经打开钱包:“不论对错,总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吃不上饭。”   熊师不知道费黎为什么拒绝这种好事,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费黎性格里有很轴的地方。他一着急,插嘴就说了个十倍的天文数字。   男孩就掏了钱,递给费黎时,费黎不伸手,又递给熊师。熊师看了费黎一眼,一把接过揣进自己兜里。   “你为这点钱把人往死里揍,别人也会为这点钱对你下死手,真的值得吗?”男孩对费黎说完那这句,便转身走了。   眼看冤大头带着他的人已经上了车,敲到这么大一笔竹杠,熊师心情很好,垫脚挽起费黎的脖子:“走黎哥,我们去吃好吃的,今天你请客。”说着拍了拍装钱的口袋。   费黎却不动,眼睛一直看着男孩离开的方向,在车子启动时,突然拔腿狂追。   靠在他身上的熊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他反应过来,费黎已经追着车子快要跑出这条主街,熊师只好招呼其他人一块儿追过去。   刚出主街,车子就没影了。轮胎掀起的尘土,淹没了撑着膝盖,望着车子消失方向的费黎。   熊师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黎哥,你怎么了?”   费黎埋头狠喘了几口气,随后撑起身:“走吧,去吃烧烤,我请客。”   他们一群人用这钱吃了顿好的,吃饱喝足每个人都很高兴。   费黎心情也不错。第一次遇见男孩可以说是偶然的奇遇,第二次遇见则说明某种规律,预示着还能见面的几率大大提升。   从此费黎的生活里也多了一件事,就是在南城洼等他。   从那两次相遇他也找到一些规律,比如男孩出现的时间都是傍晚,在南城洼的主路,车子从东边开过来,从西边开出去。   无所事事的下午,费黎就在路边,或站或蹲,紧盯着每一辆从东边驶入南城洼的车辆。如果需要五年才能发生一次的偶遇,像他这样刻意等待,再见到对方的时间是不是会缩短一些?   费黎没想到仅在一个月后,他就又见到了他。   准确来说是见到了他的车,车窗紧闭他没能看见人。费黎跟在车后狂奔,直到车子驶出南城洼,消失在他视线里。   牺俼   两周后,费黎又等到了他的车。这次车窗半开,男孩坐在后座的中间位,身侧是保镖,只能看见半张侧脸。费黎又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男孩总会出现,掌握了他出现时机的费黎每个月都能见到他的车好几次,每次见到总会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吸引他用尽全力追上去。   但他下车的次数寥寥,还有两次偶遇路人发生冲突,他下车调停,帮助弱者。这种时候,费黎反而不会凑上去,而是躲在围观的人群里,隔着别人观察他。   费黎也看出一些东西,比如他会先试图讲道理,讲不通也会让保镖动手;比如他不光是帮受欺辱的那方,有时候连欺负人的那方他也会给钱平息对方的怒气;还有,费黎发现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慷慨友好,自己并非特殊。   男孩也并不是每一次遇到冲突都会下车。有次他的车来,费黎刚好和人在打架,车子还离得远,车窗就升起了,看来车里其他人并不希望让他下车管闲事。   车子驶过时,费黎撇下对手,追着车子跑了出去。   从跑步追,到骑自行车追,到骑摩托追……能够追逐的距离越来越长,时间也越来越久,费黎逐渐长大,他的人生就在这一次一次的追逐里发生变化。   母亲不知从哪次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杳无音信地消失了。费黎早就预见了这天的到来,就像野生动物,等幼崽能够独立生存,母亲不是将其驱逐,就是一次外出觅食后自动离开。所以费黎也没去找过她。   而他逐渐在南城洼打出了名声,成为被一些“大哥”看上和拉拢的新鲜血液,开始进入那个真正的地下世界。   终于在他十七岁那年,他将坐下的破摩托飙到快要承受不住的时速,追着男孩的车来到终点——荣晟制药厂。费黎在厂区外抽完一根烟,又骑车回去了。   对他这种异常举动早就看在眼里的熊师,这次终于忍不住问:“黎哥,你为什么总追那个冤大头?”自从他那次成功敲诈对方,他就给这不知名的男孩取名“冤大头”。   费黎不语。   熊师福至心灵,茅塞顿开:“你不会是喜欢他?我就说你怎么不找个Omega一起玩,也不喜欢女人。”   费黎仍然沉默。   “就算你喜欢他也没用啊,我看冤大头也是Alpha,再说他那种资本家,就算你追上他,他也不见得会和你做朋友。”   费黎仍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熊师皱眉琢磨了一阵,双手一拍:“有了,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自然而然地接近他。”   费黎眉毛一抬:“什么办法?”   南城洼路边。   费黎急切地指着脑门:“快,照这里砸。”   熊师拎着棒子,脖子扭到九十度:“别打了别打了,车已经开走了。”   仍是南城洼路边。   费黎提议:“一会儿车子过来,你就把我往车子前面推。”   熊师大惊失色:“这不行吧,车速这么快,万一真的给你撞死撞残了。”   “车来了,快推,快……”   车子驶过,费黎看了一眼自己这帮没用的小弟,恼怒地撇下他们走了。   ……   知道“冤大头”是个心软的人,这是熊师能够想出来的,唯一能叫费黎和他发生联系的方法。   他们日复一日地表演着,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那辆熟悉的车终于停下,车门打开,再下车的男孩已经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男人。   熊师舌头打结:“黎,黎哥,他他他过来了。”   费黎指着自己的脑袋:“快!”   “我,我真打了哦。”   费黎咬牙切齿:“要是你今天再掉链子,我一会儿拧断你的胳膊”   球棍应声砸下,剧痛过后是一股热流淌到费黎脸上。他又伸出胳膊:“这里砸断。”   “黎哥,这就不用了吧,你现在已经很惨了。”   “快点!”   “……我这,我真下不去手。”熊师把棍子递给旁边,“你来。”   旁边的小弟吓得停下踹人的脚,赶紧摆手:“不不不,熊哥,还是你来。”   “住手!”人群外响亮的声音。   情急之下,费黎捡了块路边的砖头,用力砸向小臂。   “咔嚓”一声,骨头碎了,他冷汗淌了下来,人也疼得躺倒在地。   耳朵贴着地面,听到的是气势汹汹却悦耳的声音:“一帮以多欺少的垃圾,再不滚开,我报警了。”   费黎疼得肌肉直抽,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虚弱的微笑。   一个故事讲了一夜,天已经亮了。   天光从窗户透进,把裴仕玉的脸照亮。费黎坐在窗户的另一侧,在黯淡地阴影里低下头:“是的,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都是设计。对不起,是我欺骗了你,又让你失望了。”   裴仕玉伸手勾住费黎的后颈将他拉过来,和他额头相抵、面颊相依。他闭上眼睛,咽下一口唾沫,也咽下一口痛苦和酸涩。光是听费黎讲述这些,讲他的苦等和追逐,裴仕玉已经感到了心脏的纠结和疼痛。   “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讲这些?”   见他没有责怪,费黎松了口气,他珍惜地捧着裴仕玉的脸,轻轻蹭了蹭:“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都不知道我曾让你这么难过。”   “不。”费黎后撤一点,得以直视对方的眼睛,他说,“等待和追逐你的时刻,是我在南城洼的日子里最幸福的时刻。”    第106章   费黎比谁都清楚他在南城洼的人生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在贫乏和困顿里挣扎生存的人们,就像一群笼子里的蛐蛐,为了获取仅有的资源不断打斗争夺。吃饱穿暖和物质享受是只有胜者才能得到的奖赏,落败的人,则会输掉一切,金钱、健康、尊严,乃至生命。   如果没有遇见裴仕玉,费黎也是一只这样的蛐蛐,每日每夜只为生存跟人打架,无暇再去思考其他。直到他在一场打斗中被其他蛐蛐咬死,或者斗成最强的一只,再被一些喜好斗蛐蛐的人收走,成为别人的玩物和乐子。   裴仕玉第一次救他,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为,给他治疗、给他吃饭,这是他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得到他人的善意。   这种善意让他很新奇,让他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和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让他知道世界除了南城洼,和南城洼这些冷血又凶恶的人们,还有其他存在。   第二次遇到裴仕玉,他从被欺者变成了欺人者。但就像多年前裴仕玉会给欺负他的摊贩付肉饼钱,这次他也为那个逃跑的小子付钱。费黎并不惊讶,却很疑惑。如果只是伸张正义,他分明可以叫保镖把“坏人”打跑,而不必废话和给钱。   还有裴仕玉离开前问他的问题,为了这么一点钱把人打成这样,是否值得。   关于这个问题,费黎思考了很久很久。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他总在想这句话。因为想得太多,而变得不爱说话、性格阴沉,不怎么像南城洼出身的小孩。所有人都在蛐蛐笼子里斗得不亦乐乎,只有他爬出笼外,看着笼子里的乌烟瘴气,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你死我活地斗来斗去。   人一旦有了怀疑,便有了痛苦。   费黎的痛苦是他一边怀疑打架的意义,一边又不得不卷入各种争斗,看清自己如同蝼蚁一样活着,心有不甘却无法挣脱。   他开始怀疑生存的意义,他不明白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也不能去死。   在生与死的挣扎里,他选择裴仕玉做他的意义。   一个美丽的人类,一颗纯净善良的心灵,没有比这更能成为一个绝望灵魂追逐的信仰。他等待他,追逐他,只有在靠近他的过程里才能得到幸福和宁静。   直到十八岁再遇见裴仕玉,他才真正明白了那个问题的含义。   裴仕玉问出这个问题,是他相信人生命的宝贵,并且这种宝贵不以贫富或好坏而有所差别。这是当时漠视别人也漠视自己生命的费黎,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等他终于理解的时候,他正陪在裴仕玉的身边,这个曾经给了他重视和尊严的人。他发誓要永远追随他,无论在什么位置。   费黎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像现在这样,成为裴仕玉的爱人和伴侣,和他在人生这条道路上,并肩走下去。   “裴仕玉,我们去哪里?”费黎眼看车子开到了北城的山间。   “到了就知道了。”裴仕玉身体已经大致康复,由他开车,想想又补充一句,“很快就到了。”   目的地是一处墓园。   费黎这才想起,裴荣和萧晟仁就合葬再这处烈士陵园旁边的墓园里。停好车,裴仕玉从尾箱抱出一束鲜花,看样子也像是去扫墓。   但他仍有不解,裴荣和萧晟仁每年的生日和忌日,年俊峰是一定会来给他们扫墓的,有时候也会叫上费黎一起。在他的印象里,都不是今天这日期,而且裴仕玉走的方向也不对。   他扯了扯裴仕玉的手:“裴总和萧教授的墓不在这个方向。”   裴仕玉不为所动,继续往前,直到在一个陌生的墓碑前停下。他把手里的花递给费黎,语气之间有些为难:“小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所以直接带你过来了……   “……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费黎已经看清了墓碑上的名字,他不知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没事吧?”   “……还好。”   他沉默一阵,走上前把鲜花放到母亲的碑前,然后弯腰深深对她鞠了一躬。他直起身,环视周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树林的沙沙声和几声鸟鸣。   阳光明媚,绿树茵茵,这片墓园远离尘嚣,位置极好,刚好在俯视整个启明市的山坡上。能够葬在这片墓园里的,也是启明市非富即贵的人,绝不是他母亲那样的人能够承担得起的费用。   “是你把她搬来这里的?”   “嗯。”   “你怎么……”   费黎话未说完,裴仕玉知道他要问什么,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是你选举的时候。你以前跟我说过,不知道你母亲是死是活,我担心这期间有人拿她做文章,于是叫卢谦良搜寻她的下落。   “没想到真找到了,不过那时你母亲就已经去世。你正在选举的风口浪尖上,我没敢走漏消息,也就没有和你说,擅自做主把她的骸骨搬回来安葬在这里。”   裴仕玉顿了顿,最后告诉费黎:“她是病死的。”   他还是说谎了。   关于他母亲的事情,裴仕玉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要怎么告诉他。按理说儿子应当有知晓母亲去世实情的权利,但如实告诉他这一切,未免对他太过残忍。   裴仕玉讨厌谎言,也不擅长欺骗,到最后一刻都没想好要怎么和费黎讲,就一直拖到今天的忌日,拖到到他母亲的墓前。   实在拖不下去时,他张口还是欺骗了他。   事实上,裴仕玉得知费黎的母亲是被两个人渣虐杀,虽然毁掉了唯一的记录,他心里依然十分不安和痛苦。一想到费黎知道母亲死得凄惨,死后还被人毁尸灭迹随意埋在野地里,他就万分心痛。   最后他还是从卢谦良那里问出人渣口供里大致的抛尸地点,带了一队人翻遍几亩野地,才找到一具骸骨。他悄悄用费黎的头发去做了鉴定,骸骨的确是他的母亲。   那时费黎的选举如火如荼,这种事又万分敏感,他就悄悄把遗骨带回来葬在自己父母所在的陵园。   裴仕玉观察着费黎的表情,脑子飞快运转,生怕他接下来还要问事情的细节。谎言经不起推敲,再问两个问题裴仕玉就会露馅,这让他十分紧张。   费黎沉默一阵,什么也没问,只说:“谢谢,不论是选举的事,还是我母亲的事。”   裴仕玉一把抱住费黎,轻抚着他的后背:“我知道小黎,亲人去世的感觉我知道,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费黎沉默地用力回抱他。   回去的路上费黎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我早就预感到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但真正看到她的墓碑时,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跟她并不像一般的母子,特别是看到当初你和裴总的相处,更让我确信,我跟她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埋怨她,为什么要那么不负责地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看费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太崩溃难过,裴仕玉又觉得自己撒这个谎是对的,继而想到,费黎骗他的这些年,恐怕也有过无数次同样纠结的时刻。   他能够原谅费黎那些“为他好”的欺骗,却不能认同欺骗的原因,每每想起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而这一刻,他们位置互换,他终于设身处地理解了对方,也终于对曾经的谎言释然。   “听你讲以前的事,我也知道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总觉得她应该也尽力了。”裴仕玉偏头朝费黎笑了笑,岔开话题,“我心里很感激她的,要是不是她,我哪里来这么好的爱人。”   “后来就没这种想法了。”费黎耳郭有些红,从内视镜看裴仕玉,“有了追求的东西,我感到很幸福。”   裴仕玉没有深究这令费黎所追求的令他幸福的东西是什么,只是想到他母亲的遭遇,便说:“我打算公开β-Catalyzer的专利技术,希望更多人进入这个领域,研发效果更好更便宜副作用也更小的转换药剂,让它变成每个AO都能用得起的药。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费黎想了想,“需要我去帮忙说服年叔吗?”   “我已经和年叔说了,他没什么意见,并且他觉得到最后我父亲应该也会做相同的选择,所以他尊重我的决定。”   车子下了高速,费黎突然要换他来开车:“我也带你去个地方。”   钱款到位,短短几个月时间,南城洼的工程已经步入正轨。   站在曾经的居住区边缘,那些密集低矮的铁皮房子已经全部拆走,低洼的地势也已经填得平整开阔,一条宽阔大道直接连上去当年荣晟制药厂的高速。   费黎叫人拿来安全帽给裴仕玉带上,便把他领进了施工区。费黎常来看进度,工地上下都认识,一路都是“费总好”问候声。   他搭着裴仕玉的手:“路不平,你当心。”   “我哪有那么弱,伤早就好了。”裴仕玉拂开他伸过来的手。   费黎还是坚持握住他的手:“是我想和你牵手。这么难为情的要求,非要我说出来么。”   裴仕玉看着他衬衫领口露出的脖颈逐渐染上绯色,心跳突然变快,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一个跨步赶上去,凑到费黎耳后:“光天化日下,小黎你别说这么可爱的话勾引我。”   眼看那截脖子变得更红,费黎貌似专心看路,低低的声音传来:“我的临时办公室在前面。”   裴仕玉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跟随费黎加快了脚步。   在活动板房搭的工人休息区,费黎掏钥匙开其中一间门,意有所指地:“这边设施很简陋。”   裴仕玉对他的大胆意外,兴趣顷刻间就被高高吊起。他轻咳一声,往这烈火里添一把柴:“那你要小声一点哦。”   门锁一开,裴仕玉推攘着费黎,迫不及待往屋里去。   两人嘴唇还未碰上,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里面那人被吓得更厉害,直接从老板椅上滚了下来。   “黎,黎哥……不,裴总,你怎么来了?”熊师原本躺在老板椅上休息,突然看到这一幕,舌头开始打结。   费黎倒是立马恢复了镇定,松开裴仕玉,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打个盹儿,你给我的钥匙,让我累了进来休息下。”说完他赶紧往外走,“我休息好了 ,你,你们忙。”   费黎拉住他:“既然你这会儿有空,正好,给我们讲讲厂区的规划和施工进程。”他转头对裴仕玉说,“南城洼熊师最了解,我让他在这儿做监工。”   见裴仕玉点头,熊师只好忍着尴尬,拿出规划图在桌子上摊开,仔细地讲解整个厂区的功能分区设计和所需的施工时间。随后又打开投影,给他看三年后竣工的效果图。   说完工程,熊师麻溜出去了。   但一开始的良好气氛被破坏殆尽,裴仕玉无奈地:“你带我去外面转转吧。”   工地正在浇筑地基,一些插满钢筋的深坑,搅拌机往里浇灌混凝土。这些深深扎入地里的钢筋,仿佛即将拔地而起的高楼的根。一切都高效而有条不紊地进行,已经可以预见三年后这一片焕然一新的模样。   转够了工地,费黎领着裴仕玉从一扇小门出去。曾经的荒地,此时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活动板房搭成的街道,街边全是各种小商铺,以小吃居多,空气里弥散着各种食物酸甜香辣的味道。   费黎解释:“南城洼拆了,新的住房又没修好,临时把居民安置在这里。大家看工地有生意可做,又都开上了店铺。”   “这些居民的住房也在职工住宅的规划里吗?”   “是。当时谈合同就是问要钱还是房,大都选择了房子。以后厂子开起来,基础工种也不少,大家都知道呆在这里能找到一碗饭吃。”   两人买了两瓶水,坐在路边小铺的遮阳棚下休息。   裴仕玉盯着费黎看,看得有些久,费黎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费总原来是这么有人情味儿的人。”   裴仕玉的调侃叫他有些难为情:“我在南城洼长大,很清楚这都是一帮什么样的人,以前他们没有改变的条件,我想看看以后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他们到时会知道制药厂研究员的薪水,就会想尽办法送孩子去念书,不会念书的也会送他们去学技艺。只要有了上升的通道和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人们就会自动把日子过好。”   “但愿如此。”费黎接着感叹,“不知道β-Catalyzer上市后,这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还是和现在一样吧。歧视、偏见和不平等并非源于人们属性的差异,而是源于人性的阴暗。消除了ABO的差异,还有男女、高矮、胖瘦……都是差异。有差异就有强弱,有强弱就会有欺负剥削弱者的事情发生。   “人类社会的发展并非建立在强势者的领导,而是建立在对弱势者的剥削和牺牲上的。”   费黎没想到裴仕玉内心深处竟是这样的悲观。既如此,他们做的这一切,萧教授甚至为此付出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做这么多……”   他话未问完,便被一阵哭声打断。   循声望去,街角四五个小孩围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不断推攘。那个更小的孩子无力还手,只能张着嘴巴哇哇大哭。   南城洼的居民早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大家都忙着生计,没有功夫去管这种小事。   看了一会儿,裴仕玉坐不住,放下水瓶站起来,费黎却抓住了他的手。   裴仕玉不知道费黎为什么拉住他,解释:“我去帮忙。”   “不用你。”   他话刚落音,裴仕玉就看见从对面街铺里窜出来另一个孩子,他手里拎着一把烧火钳,气势汹汹地指着欺负人那几个小孩:“你们住手!”   他只是一个人,但他挺直腰板站在那个小小孩前面,无畏而凌然,单凭这股正义凌然气势就压倒了对面欺负人的几个人。   看来真用不上他,裴仕玉低头看费黎,费黎也仰起脸看他。   头顶的天空被一张漂亮的脸挡住,一瞬间时空仿若倒回,费黎听到裴仕玉说:“我们做那么多是因为我们想那么做。同情心、追求正义和公平,同样是人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