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月亮的距离   作者:千十九   简介:   “秦先生,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吗?”   一场盛大的,轰烈的,浸透爱与欲望的爱情就此展开——   一部描绘豪门八卦的电影,让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意外交汇;一场看似寻常的赌局,让本已平行的两人再度纠缠。   秦诗远,曾是贺长荣饰演角色的原型,是他之后多年的执念,是他拼命追逐的月亮,却也是他们短暂恋爱中最锋利的刀刃。   如果你以为贺长荣会就此消沉,那就大错特错。接下来,请欣赏这场反向追逐——看他用自身的引力,令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最终为他而来。   作者说:不要被上面文艺版文案吓到,这就是个甜文。   逢周二、四、六、日更新   实在有事走不开会在动态里发请假条 第1章   夜幕降临,熠熠星光却汇聚于国际会议中心——今晚是电影金像奖的颁奖典礼。   典礼的压轴部分,是新一届影帝的诞生。   颁奖嘉宾宣布,“贺长荣!”   全场掌声雷动,现场大屏幕上是获奖者起身与身边的导演、制片人和女主角一一拥抱,然后整理西装上台。   贺长荣凭借《教授》一片,横扫了国内和国际电影节上的最佳男主角奖项。金像奖是他今年第八座奖杯。   “这座奖杯,终于结束了我多年的金像奖陪跑生涯。”在惯例的感谢致辞后,贺长荣幽默自嘲,说的是本城的娱乐报刊爱称他为“陪跑之王”。   全场同行都笑了。他得影帝称号,实至名归。坊间传说,要不是当年得罪权贵进而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的星途,他可以更早拿到金像奖。   贺长荣再次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奖杯,视线转向台下泱泱众人。舞台灯光如此耀眼,以至于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开口,“我八岁入行,到如今三十五岁,这二十多年间,我演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角色。”   这种开场白,在有阅历的演艺人耳朵里,却像一种信号。   现场镜头直接来了个贺长荣的脸部特写。   “而现在,我想好好地,做‘贺长荣’自己。”全场一时无声。“我暂时,退出影坛,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决定,贺长荣已经酝酿了一阵,得知他这个想法的人不超过三个。   实在太突然,劳模说他不干了要走人了。   众人惊讶。主办方立马切换场音乐,礼宾员上前引导贺长荣离开,主持人登台调节气氛,“请大家再次给贺影帝最热烈的掌声,恭喜他获奖!”   “这样的退场方式你满意了?”   融在夜色中的一辆劳斯莱斯中,娱乐公司老板老董挑眉问被护送上车的贺长荣。   他早就得知贺长荣的打算,几番挽留无果,也只能由着他了。反正到了他这样的咖位,太经常拍戏反而消耗名气。   “嗯。”贺长荣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老板的问题。   他与老董合作已久,共患难同富贵,那套上下级的关系准则在他们之间形同虚设。   从贺长荣宣布息影一刻起,老董的手机就没停过地响。他皱眉问贺长荣,“怎么没人骚扰你?”   影帝笑笑,“我关机了。”   好家伙,敢情把所有公关的活儿都丢给他这个老板了。老董有气不敢发,只得乖乖接听各路神仙的来电。   贺长荣心里拎得清,息影不代表隐世。他只是想要更多时间来过自己的人生,用“贺长荣”的身份来体验人间烟火。   曾经,有人挑衅问他,“你喜欢演别人,是不是因为演不好自己?”   这个问题犹如一把利刃,直插心脏。当时的他,无法回应。   而现在,他可以回答了,是的。当时的他害怕用自己的身份与世界接触,他怕自卑又无力的自己会被现实的黑暗吞噬殆尽。   演别人,用别人的身份走一遭,哪怕只是一部戏的时间,他才觉得安全——如果很糟糕,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不必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眼下。他合上前经纪人玉姐寄给他的访谈纪录片企划书,给对方打电话。   他不介意用纪录片的方式把自己展现出去,或者说,他乐意。   玉姐是陪伴贺长荣最长时间的经纪人,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以援手。玉姐后来开了自己的影视公司,贺长荣出钱又出力,既当股东,又当马仔,给玉姐力捧的新人做配角。   贺长荣打算息影,玉姐也是知道的。虽然他的措辞是“暂时”,但以玉姐对他的了解,他估计要学江连城、俞净庭那样,以年为单位来算不接戏的时间了。   电影圈的众神时代,正式落幕。听起来就让人伤感,所以玉姐打算拍贺长荣的访谈纪录片,好给粉丝们一点慰藉,也留下属于“贺长荣”的所思所感。   纪录片的拍摄,开始于一片郊区的菜田。   著名主持人小凯与贺长荣站在菜田边,看着刚刚冒头的蔬菜。   “这是你自己种的?”   录像师已经开始工作。   贺长荣点头。“前两年拍《大地情》,我不是饰演一个从农民家出走、最终又回归田地的角色吗?当时跟着菜农们生活了一段时间,拍完后就租了他们的地,开始自己种菜。”   “种菜的过程是不是让你缓解了压力也思考了人生?”小凯问道。   “并没有缓解压力,反而活儿更多。”贺长荣答,两人笑。“但手指插入土地时,我确实感受到了一种‘联结’的力量,让我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自身是这宇宙运行一环的归属感。”   “我是孤儿,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是游离的、漂泊的。只有投入演戏时,我才有真实感,因为我明确知道我这个角色的身份、在戏里的经过以及,结局。”   贺长荣蹲下抚摸菜叶,“当我用力才能把菜拔出时,我感受到了与生命对抗的张力。这无声的过程震撼着我。确实,种菜让我好好思考了人生。”   下一个场景,是贺长荣家的书房。等墙高的书架上层与下层密密麻麻全是书和剧本,中间一列摆放着各色奖项和照片。   小凯问,“人们称呼江连城、俞净庭为天才,却称呼你为劳模,你感受过落差吗?”   “我觉得‘落差’这回事,是你觉得可以比肩,但没做到才会产生的。江俞两人的演技确实非常好,所以我从来没有‘比较高低’的想法,只有‘不断学习’的想法。”   “八卦都在传,当年你拍《豪门》惹怒了原型秦诗远,所以你的星途不太顺,能说说这事不?”   《豪门》一片讲一个豪门家族争家产的故事,这是大众爱看的题材。他当年在片中饰演正邪难辨的潇洒浪荡公子哥,名声大噪,直接从十八线跃至当红炸子鸡。除了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原型是永远的话题人物秦诗远——首富秦家的四少爷。   该怎么形容秦诗远呢?大概是他站在哪儿,哪儿就有纸醉金迷的梦幻感。   本来《豪门》之后,制片人打算单独给贺长荣的角色开一部片子,可惜最终没有下文。   贺长荣摇摇头,“秦先生没有干涉过我的演艺事业。”他自省,“我只是火候不够。”   他确实火候不够。《豪门》上映后,他与秦诗远曾经私下见过面。当时秦公子滑雪伤了腿,啥乐子都玩不成,百无聊赖之际看了《豪门》,之后便召唤他到跟前来,“你来伺候我直到我腿好,我开心了,你要什么都行,怎么样?”   那一个多月,他没伺候好秦公子。秦诗远应该觉得他非常无聊。   之后,他们没再见过面。   没人知道他们这一段插曲。   纪录片最后一个场景,在贺长荣位于海边的别墅里。   那里有个特别大、特别专业的厨房。   录像师忙着给正在做饭的贺长荣来各个角度的特写。   小凯惊叹,“你的刀功非常熟练啊!”   贺长荣笑,“以前学过,而且拍《美味佳缘》时跟专业厨师学了两个月。”   流理台上刚刚还摆满新鲜的鱼虾蟹,没一会儿,贺长荣麻利地把它们处理干净,准备入锅煮海鲜粥了。   摄制组华丽丽地吃了一顿影帝做的大餐。   末了,贺长荣与小凯坐在面海的露台上。落日在海平线上燃烧,余晖洒满半边天,橘色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烘托“只是近黄昏”的伤感。   小凯憋了大招,特地选这个容易破防的时刻,“你到目前为止,绯闻寥寥,有人传你早已结婚生子,也有人传你打算出家——那么,真实的情况是?”   问话时,贺长荣刚好在喝苏打水,他眼角弯弯,似乎在笑。   “出家这个也太离谱了。”他放下水,擦了一下嘴角,笑道。   “我目前单身,没有对象,也没有出家的打算。我是个俗人,远远没到看破红尘的程度。”   “对你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说‘缘分没到’,但我现在想想,不能都怪缘分,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贺长荣停了一小会儿,接着道,“我可能是害怕吧。害怕直面自己与人相处极其笨拙的缺点,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别人失望。……我可能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持形象,无论是镜头前还是私底下。我必须和大家都保持一点距离,才能维持理想中的形象。我曾经问过自己,我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做呢?可能一方面是公众人物职责所在,另一个方面,是我在保护自己的自尊心吧。”   好一阵,小凯接话,“你现在这么坦诚,是不怕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吗?”   此时夕阳即将完全沉没,天边燃烧的红已经褪成薄红带淡紫的夜幕色。   贺长荣的轮廓在这样暧昧的色调中愈发清晰。他看着远方,“大概吧。我想,我找到了自己。” 第2章   纪录片在玉姐公司旗下的影视网站独家上映,网站刚刚扩容更新完毕,没想到几分钟后还是瘫痪了,客服热线几乎被打爆。   有人根据海边别墅所看到的景色人肉出别墅位置,好几晚别墅上方都有无人机咻地来访又咻地消失。   贺长荣息影得突然,而纪录片中他又难得真情流露,现在可谓是群情汹涌。   玉姐来和他商量此事,“你别担心,别墅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吗?”   过往的演艺生涯中,也有过好几次群情汹涌的时候,那是好事,证明他人气再攀高峰,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与喜爱。   但现在,他既然宣布息影,就不应占用社会资源。   “我到国外走走吧。”   玉姐点头,“也好。顺便去见见艾登,他一直跟我念叨要安排你过去,带你吃香喝辣什么的。”   艾登在海外,负责玉姐公司作品的海外发行工作,与贺长荣是老相识。   贺长荣笑道,“好。”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艾登行动力惊人,没几天,贺长荣便坐上飞机的头等舱,去往大洋彼岸。   艾登与贺长荣结识,是前者来本城出差与玉姐商量工作事宜时的事情。   那时贺长荣接了玉姐公司贺岁片一个搞笑同性恋配角,他听闻艾登是那个圈子的人,于是来请教。   “我有三场戏,你看看我这么演会不会让你们觉得不舒服?”   虽然艾登早就出柜,但那是第一次有人以他们看了舒不舒服作为标准来问他意见。   后来玉姐和他说,贺长荣也咨询了别人的意见,尽力演绎得搞笑但不丑化。   他才只有三场戏。   艾登问玉姐,“他拍戏都这样讲究吗?”   玉姐点头,“是的。”   艾登当即决定,他一定要与贺长荣做朋友。   贺长荣在飞机上好眠一宿,醒后不久就到达目的地了。   来接机的艾登笑眯眯地问他,“在飞机上有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有。”   “订制的飞机餐好吃不?”   “挺好吃的。”   “那好!”艾登挽上他的手臂,“走,我们去取你的订制礼服。”   贺长荣疑惑,“嗯?什么礼服?”   “今晚是华商酒会,你跟我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贺长荣穿好礼服出来,艾登双眼直冒爱心,“亲爱的,你还没做造型就已经这么帅气,今晚你肯定大杀四方。”   贺长荣哭笑不得,“我大杀四方做什么,又不是商场上的人。”   艾登曾经向贺长荣表白过,后者没有接受。但贺长荣十分坦诚,“我几乎是在娱乐圈里长大的,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见过、听闻过,我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特别,我也不好说自己的取向是哪一边。所以,艾登,我拒绝你,只是因为我们不合适,而不是其他的理由。希望你往后能继续勇敢追爱。”   艾登走上前给贺长荣整理领子,真心道,“我看了你的纪录片,觉得你现在可以谈一段甜甜的恋爱。既然要谈恋爱,肯定得找个有钱优质的,你就趁着出来走走这段时间,来段异国情缘吧!”   贺长荣笑了,“你这么说,我还真得大杀四方才行。”   艾登请的发型师化妆师很给力,明明给贺长荣仔仔细细装扮了一番,但丝毫看不出用力的痕迹,effortless chic完美地在他身上体现。   “今晚的华商酒会,来的都是当地华人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们不一定会像你的粉丝们那么热情,但相信我,酒会第二天才是好戏的开始。”   贺长荣配合地竖起了拇指,给艾登一个赞。   贺长荣登场,还是在这群有头有脸的人中引起了一点骚动。不过他们很克制,过来与贺长荣客套几句,拍张照片,递张名片就离开了。   此时,人流暗暗往宴会厅大门涌去。   在人潮的缝隙间,贺长荣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秦诗远。   当年秦诗远脚伤好了以后,没过多久就出国了。   本城狗仔报报道秦公子离去时语气颇为惋惜哀怨,毕竟他这一走,他们就少了很多头版头条,生计不保啊。   往后贺长荣再次听闻“秦诗远”的名字时,对方已登上正经的财经杂志,说他在国外创业,专注新兴产业。   配文的照片是官方提供的职业照,照片中的秦诗远颇有企业家风范。   秦家后辈能人辈出,秦诗远是老四,没有继承家业的重担,继续当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他十分上进,创业成功后开始转向风险投资,听说还替秦家管理海外的资产。   真是男大十八变。   当年他们一群少爷小姐在沿海高速非法赛车,警察来到时却看到他们在疯狂砸车。警察盘问,秦诗远回答说年轻人在砸东西泄愤,“这也违法吗?”   狗仔报绘声绘色地用了整整四版来报导这场闹剧。末了还夸一夸秦诗远的脸扛得住高清镜头,怎么拍都没有死角。   现在,贺长荣站在离秦诗远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熟悉的是,秦诗远依然是人群中瞩目的焦点;陌生的是,十多年前那股张扬不羁的意气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有力量的气场。   贺长荣收回视线。   艾登叹一句,“真正的大佬哇。”他转眼看贺长荣,“你以前不是还演过他吗?走,咱们去会一会大佬。”说罢拉着贺长荣往秦诗远的方向去。   贺长荣的心脏骤然一紧,他也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想逃避,只能任由艾登拉着他往前走。   人们见是贺长荣过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Chris!”艾登适时插话。   秦诗远转头,视线先在贺长荣脸上掠过,而后他看向艾登,回应道,“Aiden,好久不见。”   “我今天带了一位好朋友过来,想必两位不用介绍了吧?”   秦诗远笑笑,伸出手,“贺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贺长荣握了握他的手,礼貌放开。   “贺先生到这边来,是度假吗?”   “是的!”艾登替他回答,“你要是有什么好玩的活动,记得带上我们!”   “好的,一定。”秦诗远微笑回答。   贺长荣有一瞬恍惚。他的思绪回到了当年那个眼毒嘴毒的秦诗远身上。   眼前的秦诗远,让他生出了不真实感。   等他回过神,秦诗远已经走远。他的面前,又有人递上了新名片。   宴会结束,艾登带贺长荣回家。   待贺长荣洗澡出来,艾登已经替他整理好名片了。艾登举左手,“这沓成功人士,是比较靠谱的,他们要是邀你出去玩或者介绍人给你认识,你答应无妨;这沓呢,”他举右手,“不太靠谱的,估计只能做点头之交。”   “谢啦!”贺长荣坐下,他想起秦诗远没有给名片。“那秦诗远呢?他是哪一类?”   艾登把名片交给贺长荣,说,“华人圈其实等级最森严。虽然我跟秦诗远打招呼,但不代表我就是他那个圈层的一份子。我说他是真正的大佬,不仅是指商场上,据我所知,他在情场上也很厉害,身边有男有女,时间都不长。”   “那样的人,如果愿意跟你交心,自然会是你人生的贵人;如果他存了玩心,还真的玩不过他。”艾登总结,“所以他是‘危险’的一类。” 第3章   夜里。   可能是时差的影响上来了,贺长荣躺在大床上,睡不着。   夜深人静,最容易回忆往事。   原本《豪门》选角并没有他的份。好几个上升期的年轻男演员得知角色原型是秦诗远就婉拒了,一是怕惹怒秦诗远,二是秦家家大业大,哪怕秦诗远没意见,秦家要是不满,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影视公司死猪不怕烫,不肯放弃这个题材,于是在业内公开招募,消息才传到贺长荣那儿。   当时贺长荣的经纪人欠了一身赌债,只要有钱什么活儿都给贺长荣接,而贺长荣又是后知后觉的类型,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于是糊里糊涂就签了约。   经纪人只管拿钱,至于贺长荣怎么演,演得怎么样,他一概不管。   放养中的贺长荣不觉得有什么,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揣摩角色。这个角色与他以往演的配角都不一样——这是真实有原型的,而且年纪相仿。   当年狗仔报盛行,贺长荣到旧报刊店搜集了很多关于秦诗远的内容。旧报刊店还悄悄出售各种名人秘史小册子,贺长荣自然成了《风流秦四》的读者。   以前还有专门录制电视节目的录像带出租店,贺长荣时不时去逛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报导秦诗远的娱乐节目全找齐。   在他的小房子里,他一边研读剧本,一边模仿着手边的秦诗远。   秦诗远抓周时就抓到了一块古时流传下来的名玉,幼童时期聪慧过人,钢琴绘画样样都比别人学得快,体育天赋也好——可惜到十五六岁时就开始叛逆、放纵,有学不好好上,整天只晓得吃喝玩乐,行事嚣张跋扈。   有些人浪荡是会让人讨厌的,但有些人浪荡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他的天职,非但不讨厌,还认为他魅力无穷。大抵秦诗远就是后者。他犯了天条也不妨碍他在家里得宠,在外面呼风唤雨。   贺长荣盯着电视机里会动的秦诗远,一看就是一整天。   演完《豪门》,他爆火了。制片人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会给他的角色单独开戏,让他继续好好演,大好前途等着他。   娱乐圈里一天一颗新星,贺长荣对自己“红了”是没有执念的。除了因为见过不少之前爆火之后糊了跟他一块儿抢配角的演员外,他入行更多是被生活推着走。比起钱,他更喜欢用角色的身份活着。   要与秦诗远见面这件事,他确实没想到。这是超出他人生期待的一大刺激。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想着,往后还要演他,去见见他,亲身学习一下也好。   如果你以为那一个多月是风花雪月,那就错了。   贺长荣现在回想,可能秦诗远也是好奇,何许人等居然敢扮演他。见了之后,估计很失望。当时的贺长荣已习惯了在流言满天飞的娱乐圈里沉默寡言,待人接物也不灵光,更没有什么上天下地的惊人才华以供欣赏。   一切在兴趣阈值很高的秦诗远那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聊。   秦诗远挑衅问他,“你喜欢演别人,是不是因为演不好自己?”   欠债经纪人经常说贺长荣钝感力足。当贺长荣往后无数次控制不了回想秦诗远那句问话,并且每每伴随心里难受时,他终于知道,他这是受伤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年本城所有的电影颁奖提名名单上,都没有贺长荣。接着,长达一年半的时间,他没有戏拍。欠债经纪人跑路,还让他无缘无故背上五百万的债务。   他走在街上,旧报刊店的老板认出他,“年轻人,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光顾一下啊?”   贺长荣摇摇头。没有必要了。秦诗远已经出国。   天无绝人之路,玉姐欣赏他,把他介绍进老董刚成立不久的影视公司,由玉姐带他。那五百万债务,公司出钱请律师打官司。   玉姐牵线,让贺长荣接拍了一部只能在国外上映的文艺片,《烈夏》。   《烈夏》讲述一名十八岁少年爱上邻居四十岁的人妻的故事,禁忌之恋没有出路,少年刺杀人妻,接着自杀。两人的尸体就在家附近的一片林子里找到,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二十二岁的贺长荣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十八岁的皮囊,但他莫名地一次就读懂了晦涩的台词——离开她,是不快乐,靠近她,更加不快乐。见不着她时,深深寂寞,见得着她时,更加寂寞。   电影在盛夏时一处景色优美的乡下村庄开拍。贺长荣穿着短袖衬衫,飞奔跑过一片林子。他用自己飞快的脚步感受着“小烈”这个角色年轻的莽撞和青春的欢快。   但“小烈”见到“明夏”时,却是无措的。他偷偷观察着明夏的一举一动,好奇地,笨拙地。   这部戏的高潮,是小烈刺杀明夏的一幕。   水果刀刺入,贺长荣眼前却出现了秦诗远的脸。   他吓一跳,赶紧松开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他惊魂未定,踉跄往后退去。定睛一看,分明是和他搭戏一个月的女主角的脸。   “卡!”   这场戏一条即过。全场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你小子就是戏好啊!”导演激动地过来抱住他。   贺长荣回神,勉强地笑了笑。   回忆结束。贺长荣下床,走到窗边。   现在回头看,那个时候,就是他的觉醒时刻吧。他有了“自我”的萌芽,开始汲取角色的养分,成长自己。 第4章   为什么那个时候眼前会浮现秦诗远的脸呢?   贺长荣站在窗边,抬头。恰好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中。稀薄的云层像是给她蒙了一层轻纱,圆月边缘不甚清晰,模糊不明的,更增添了朦胧感。   月地距离最近时,大概也有三十五万六千公里。   由于没睡好,贺长荣第二天一早在艾登家的健身房里做些恢复精神的训练。   演员会面临各种身体状况,他的健身教练给他制定了多套计划,随时备用。贺长荣是个好学生,听话而且执行力强。   当他运动完、洗完澡准备享用女佣做好的早餐时,艾登一阵风地从房里跑到他跟前,“好家伙,我刚起床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这——么——多信息!”他把屏幕怼到贺长荣面前,“上面全是问我你怎么还不加他们好友的!”   艾登兴奋地在旁边椅子坐下,反应比贺长荣更像当事人,“哼哼,吊一吊这群大老爷们的胃口,咱们影帝可不是那么轻易回应的!”说着,他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手机上飞快舞动。   贺长荣见状,笑了,接过女佣送来的咖啡,放在艾登面前。“你的咖啡。洗漱了吗?”   “待会。”艾登复制粘贴信息回复完最后一个人,才转眼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加好友?”   贺长荣已经不记得所有宴会上递名片的人了。但如果他对谈恋爱这回事不排斥,总得给一个开始。他挑眉,“吃完早餐?”   艾登体贴,“没事,迟点加也没问题,主动权在你手上。”他提议道,“今天跟我出去吹吹海风怎么样?”   风和日丽,正是出游好天气。   游艇码头上,艾登领着贺长荣,身后跟着三名佣人加两名厨师,颇有架势地往他家的飞桥游艇走去。   贺长荣笑道,“现在才有你是大少爷的真实感。”   “哎,我平时接地气嘛,不过该享受的时候也得讲究派头,不然当有钱人有什么乐趣?”   艾登难得招摇一次,就引来了同在码头上的某些人的关注。   他俩刚登船、正准备让佣人开一支香槟来享受时,不速之客到访。   “艾登先生、贺先生好!”来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身穿游艇制服,语气恭敬,“打扰两位了。”   艾登打量对方一番,“请问你是?”   “我是秦诗远先生船上的工作人员,秦先生得知两位今天也在码头这边,让我来请两位到他的船上坐一坐,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闻言,艾登与贺长荣四目对视,艾登拍板,“好!”   码头是同一个码头,但游艇种类大相径庭。阿兹慕的Grand Trideck船长38米,有三层甲板,碳纤维材料,D2P设计,结合了排水型游艇的舒适性和滑行型游艇的性能。这艘玻璃钢游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墨镜都挡不住其耀眼程度。   艾登站在秦诗远的船前,作势伸手挡在眼前,感慨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贺长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算是抚慰对比之下心生小巫见大巫之感的好友。   “两位这边请。”年轻男子带他们上到船的第二层后不再往前,而是让路指引两人往错层的露台去。   “人来了!”露台走出一道人影,身形高大,笑容满面。“贺影帝、Aiden,好久不见!”   此人贺长荣认得,老钱宋家的宋隐年,跨国娱乐公司的老总,几年前入股了老董和玉姐的公司,算是他和艾登的半个老板。   宋隐年的名字诗情画意,但他本人在国外出生长大,作风爽快,丝毫没有含蓄内敛的味道。   “Frank!”艾登立马上前抱了抱老板爸爸,“你不是在戛纳出差吗?”   “哈哈哈,年年都去那儿,没意思了,倒是听说贺影帝来了,我肯定得飞回来招待贵客!”这话说得让听者舒服,贺长荣打招呼,“宋先生,您好。”   宋隐年拉过贺长荣伸出的手,“哎呀,别这么客气!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错层露台是这艘船的创新设计,身居其中,你能看见四周,但四周看不见你。宋隐年带他们转过一个拐角,露台上的男男女女便都引入眼帘——六个人,人人一身浅色衣服,表情轻松,或坐着或站着,看见贺长荣后都笑着围过来打招呼。   宋隐年一一给他们介绍。老钱四大家族中的宋唐赵都在,宋隐年问,“秦诗远怎么还没回来呀?他不回来我就做主开船了啊!”   赵祈安替没有上下文背景的两人解惑,“我们刚刚才知道你们也在码头,招待贵客总是要好酒的,船上的酒不够,新送来的酒在路上,诗远亲自去接了。”他说话不紧不慢,笑起来嘴角有梨涡,是小说中干净明朗的男主类型。   “哎呀,我今天可是沾了我们贺影帝的光了!”艾登把众人视线拉回到贺长荣身上。   “我们也跟着沾光了,Chris去接的酒是他自己酒庄的珍藏。”说话的是唐朝(zhao)泓,肤色深,一看就是常年玩户外运动的,后脑勺扎着一个小尾巴,两只耳朵带着银色耳环,右侧脖肩处纹着文身,半隐在衣服下,未见全貌。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贺长荣至今学不会如何在这种场合漂亮地接话,好让众人更加开心。   唐朝泓的妹妹唐晚澄自贺长荣出现就眨着大眼睛盯着他看。她扎着双马尾,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脆生生的漂亮,一股子灵气从那双眼睛里涌出来,“我喜欢你在《教授》里演的教授,又坏又帅。”   《教授》里的林教授是个高智商罪犯,教唆他大学里三个不同年级、性格各异的女学生去杀人,最终三个女学生被抓,但她们出奇一致地不肯供出教授;警方告诉她们每个人:教授还指使了另外两个女生去做同样的事情。她们听后反应也出奇一致:教授是无辜的。但如果你们看见他,能问问他最喜欢谁的杰作吗?   电影结尾,在那古老校舍一整面高墙绿得能滴水的爬山虎前,教授西装革履,侧立,一手插裤袋,一手持烟,悠然地仰头朝阴天呼出一口烟气,微微笑。   贺长荣闻言,不自觉用长辈语气,“现实中遇到类似的男人,小女生得赶紧跑哦。”   唐晚澄仰脸看他,“我十九岁啦!不是小女生了。”   大家都笑了。   在场还有两位女士,一位是宋隐年的女伴,来自战斗民族的名模,容貌与身材不在话下,听说以前还练过芭蕾,颇有贵族气质。宋隐年已婚,妻子也是华人,有一双儿女。今天带着非妻子的女性出来聚会,在场其他人神色泰然,估计已暗中达成某种默契,非外人能道也。另一位是赵祁安的华人女朋友Lily,现在任职于某家知名投行。   女性对贺长荣的态度更热络些,唐晚澄刚和他合照完,Lily和名模也过来拉着他拍照。   “让贺先生吃点东西。”唐朝泓拉了拉唐晚澄一边马尾,示意她给端着小吃碟的艾登让位置。   “没事没事,贺影帝是越多人喜欢越好!”艾登给空下来的贺长荣递小蛋糕。   “说来,贺先生以前扮演过Chris呢,电影还挺出名的。”赵祁安想起,说到。   “哦?还有这层关系?”宋隐年来兴趣了。   “我当时在本城,还没出国。好奇去看了电影,拍得还不错,只记得贺先生演得很好,把Chris当年那种纨绔不羁的味道都演出来了。”   唐晚澄已经在赵祁安身边坐下,拿出手机了,“电影叫什么名字?”   艾登见状,马上过去推销他们牵头搭建的华语电影网,“叫《豪门》,来,我告诉你网址,上面海量正版华语电影资源……”   众人都围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好奇《豪门》这部电影,唐朝泓走到贺长荣身边,又递给他一碟小蛋糕,“这个蔓越莓塔好吃,你尝尝。”   贺长荣笑着接过,“谢谢。”   此时,工作人员来报,“秦先生快到了。”   大家起身走近船舷,只见一艘开放式游艇朝这边飞驰,秦诗远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大墨镜,白色衬衫材质卓越,哪怕风在他身后鼓起一个白色的包,正面依然有骨有型。游艇靠近,速度减慢,宋隐年朝他吹了一声口哨,他抬起头来,朝他们笑了笑,空气中仿佛荡起细细的金沙,周围景色流光溢彩。   宋隐年笑骂一声,“还真被这小子给装到了。” 第5章   开放式游艇停下,大游艇工作人员迅速上前搬下酒箱。   秦诗远先行上来二层,他脱下墨镜,朝贺长荣和艾登笑道,“抱歉,没能亲自去迎接两位,招待不周。”他转向艾登,“不过请看在我兑现了酒会上诺言的份上,原谅我吧。”笑得眉眼弯弯,带一丝求饶的狡黠。   艾登已被收服,“怎么可能怪你呢!我们说感谢还来不及呢!”   面前的秦诗远白衬衫、米色长裤,袖子随意挽至手肘处,没有了昨晚隆重打扮之下的沉稳端方,多了几分轻松惬意。这样看,他似乎有了年轻时的影子。但岁月不会无声流逝,反而大浪淘沙。时光在秦诗远身上积淀下来的,应该是精细的、繁复的矜贵物,让他即使带着年轻的影子也不失上位者的游刃有余与气势。   秦诗远看向贺长荣,“我带来的酒味道还可以,待会多喝点。”   贺长荣微笑点头,“好。”   船开了。使者端酒上来。贺长荣闻一闻,尝一口。   好酒。   侍者适时端上伺酒的美食。份量不大,正好一口。   一口美食,一口好酒,两者滋味交融,酒香更浓。   侍者一轮又一轮地上新菜,一轮又一轮地给他们倒酒。   众人话匣子很快打开。先是讨论大选态势,全球经济发展,资产配置,逐渐讨论到家族内的各种私事,也不避讳贺长荣他们在场,有吐槽,有抱怨,有震惊,有担忧等等。再后来,就是个人感情之事。秦诗远刚刚与保加利亚女飞行员分手,宋隐年问他,“有新目标了吗?”秦诗远微微歪头,挑眉,“还没,你有介绍吗?”“你这话说得就假了,还需要我介绍?”遂转话题至赵祁安身上。   贺长荣参加过不少私人聚会。或许是因为他身处娱乐圈,又有名气,众人大多会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八卦——他自己的或者圈内其他人的。   今天的聚会到现在为止,贺长荣如果开口加入话题,他们欢迎;如果他没加入群聊,他们也不会主动打听,主打一个你随意。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只想聊天。唐晚澄年龄不够不能喝酒,她喝了一杯果汁就和Lily去影音室看电影去了;宋隐年的名模女伴中途已换好装备下海玩耍去了。   唐朝泓看了看时间,开口,“差不多了吧?”   如果你以为他的意思是聚会该结束了,那就错了。   船已航行至四处皆淼淼之处,陆地早已不见踪影。   宋隐年放下酒杯,唤来侍者,让他叫女伴上来。   “朋友们,我们换个地方放松一下。”秦诗远笑着对贺长荣艾登说。   他们来到船的三层,一张巨大的德州扑克牌桌置于其中。   “上回那套汝窑瓷瓶,我奶奶很喜欢,已经放在我家博物馆里免费展出了,谢谢你。”赵祁安笑着刺激秦诗远。   秦诗远彬彬有礼,“老人家喜欢就好,我这里还有很多好东西,等着你来拿。”   “各位,我今天只收钱,其他的请折算成money给我。”唐朝泓开腔公布。   宋隐年揶揄他,“你的小研究所终于要破产啦?”   唐朝泓是海洋学家,专门研究洋流。   唐朝泓搭上宋隐年肩膀,“我有预感,你今天会是我的贵人。”   “晦气,放手放手。”   秦诗远邀请贺长荣和艾登,“两位也来玩玩?我们的门槛比较低,不会为难贵客。”   艾登早就满脸期待,他看向贺长荣,后者摇摇头,既是对艾登说,也是对大家说,“我在旁边看着好了,你去玩。”   “好吧。”艾登在牌桌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名模女伴也是高效率,已经换好衣服款款而至。她当荷官,熟练地给各位派牌。   贺长荣的母亲是赌鬼,因为欠了赌债,就把两三岁的孩子抵给了地下赌场。之后,她是跑路了还是死了,无人得知。贺长荣没有被打断手脚当叫花子,也没有被卖器官,因为那年赌场老大被算命的说忌积孽,他便让一个没有孩子的荷官收养了贺长荣。荷官老婆是个一心想要当大明星的跑龙套,有空就拉着贺长荣跑片场。贺长荣在赌场和片场有一餐没一餐地长大。八岁,他被导演相中,演了一个只要喊一声“娘!”的小孩角色,算是正式入行。   在入行前,他的荷官养父希望子承父业。   长大了他又被有赌瘾的经纪人坑。   真的跟“赌”有孽缘。   德州扑克一局有四轮。第一轮发牌,秦诗远低头看了眼底牌,面上波澜不惊,“今天就随William,都用钱来算吧。5。”他投出一个筹码。赵祁安谨慎,只是跟注。唐朝泓盯着桌面沉思片刻。贺长荣就站在他与艾登身后,瞥见了他的底牌。底牌很好,但过早暴露优势无异于自掘坟墓,因此他也低调地跟注。宋隐年最为放松,他笑着说:“碰碰运气。”同样跟注。艾登看了眼底牌——一对A。他决定大幅加注,“10。”众人视线转向他,没作声,又回归自己的牌面。艾登没有吓退任何人,大家都加注跟。   筹码越来越大。转牌是一张黑桃K,宋隐年率先选择弃牌,“我等下一局。”幸运女神眷顾着艾登,他的笑容保持到摊牌时刻,“抱歉各位,第一局我先拿下了。”   可是几局过后,艾登就没那么顺利了。其他四人似乎摸清了他的路数。   艾登也沉不住气,被诱导“All in”,最后把之前赢的全输光,身无分文地离开牌桌,生动硬核地演绎了赌徒悲剧的一生。   恰逢唐晚澄和Lily上来观战,唐晚澄安慰艾登,“他们几个可是老手中的老手,你不用负债就很好了呢。”   艾登不甘心,看向贺长荣,“亲爱的,你来替我报仇?”说着,拉贺长荣坐下,向他们透露内幕,“各位,咱们长荣可是练过赌术的人,你们可要小心了。”   艾登也没说错。《烈夏》之后,贺长荣经江连城牵线,回本城接演《鸠》里的男配角——虾仔。《鸠》里的背景是社团盛行之时。虾仔是赌场叠码仔,主要负责介绍新客人给赌场,为客人介绍贷款业务。他偶然被男主角靓仔灿所救,之后发誓跟随靓仔灿打天下。为了角色塑造,剧组特地请了赌场工作人员来给他们进行培训,“练过赌术”由此而来。   宋隐年听完,笑道,“看来我们遇上专业的啦!”   贺长荣苦笑。   秦诗远莞尔,“既然坐下了,就来玩玩,赢了都归你,输了我买单。”   这么大方的金主哪里找。贺长荣最后点头,“那我就献丑了。”   本城娱乐圈发展蓬勃,三教九流统统混于其中,俗话说英雄莫问出处,加之玉姐和老董行事周密,因此知道贺长荣出身的人不多。   如果他们知道,一定不会与贺长荣玩牌。   他在牌桌边长大,加上养父有意栽培,他的牌技比一般人好一点点。   小时候,他要是输了,可要被打手板的。   如今,他不想碰牌,但一摸上牌,感觉又悉数归来。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战;既然迎战,那就非赢不可。   前几局,他们看穿了艾登,贺长荣也看穿了他们。   以猎物形态蛰伏,必要之时,呈猎人之姿。   “各位抱歉,我可以抽支烟吗?”几局过后,贺长荣有点压不住在身体里沸腾的邪念了。尽管他面上毫无破绽。   “可以。”   贺长荣咬住烟,“啪!”小簇火光跃起,他稍稍低头凑近点燃,而后又“啪!”一声,打火机被合上。他再抬眼,火光已然跃在他眼里。就一瞬,桌旁各位看得心头一颤。   这仿佛预示着什么。果不其然,每一轮,贺长荣都加注,其他人陆续弃牌,最后只剩秦诗远与贺长荣了。河牌发出一张黑砖8,秦诗远微笑,将所有筹码推向桌中央,全押。这充满了挑战意味。贺长荣注视秦诗远,回应他的挑战,“秦先生,如果我赢了,可以不要钱选别的东西吗?”秦诗远颔首,“当然可以。那如果我赢了,贺先生又如何呢?”   “悉随尊便。”贺长荣说完,也将筹码全部推入桌面。   局面倏然紧张起来。   大家都屏息等待摊牌时刻——秦诗远摊开牌,是黑桃K和黑砖10,组成了一副三条10的牌型。贺长荣利落捻熄烟,亮出自己的底牌——Q和10,葫芦牌。他赢了。   艾登先反应过来,惊呼,“赢啦!赢啦!”   唐晚澄和Lily鼓起掌来,她们不是很懂牌,只觉得这局很精彩。   缓和片刻,秦诗远很有风度,“既然贺先生不需要钱,那桌面上的筹码都捐给William的研究所,当是支持科学发展了。”   闻言,唐朝泓起身,给两位行了个绅士礼。   “那……贺先生,你想要什么?”   贺长荣嘴角带很轻的笑意,“秦先生,我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 第6章   两人隔着一张牌桌,四目对视,仿佛这又是另一场较量。   除了两位当事人,其余人脸上皆是震惊。贺长荣身旁的艾登嘴巴张大,整个人好像定格了;而唐晚澄和Lily刚刚才看完《豪门》,这不,戏里的秦诗远就向真正的秦诗远表白了?她们瞪大眼睛,有点风中凌乱。   宋隐年最先反应过来,正想调笑几句来为秦诗远解围,没想到秦诗远点头,“好的。”   “……”   赵祁安鼓掌,表情已恢复正常,“恭喜两位。”   宋隐年转而笑道,“你小子运气真好,输了还能找到影帝当男朋友。”   秦诗远笑,“谁说不是呢?”   船回到码头,聚会结束。   由于他们都喝了酒,秦诗远无法亲自送贺长荣回去。加之艾登说家里司机会来接,打消了秦诗远陪他们回去的念头。   “明天我会去酒庄的葡萄园一趟,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吗?”秦诗远邀请贺长荣。   贺长荣看向艾登,以眼神询问明天是否给他安排了什么活动。艾登讪笑,摇头。贺长荣回看秦诗远,“好。”   “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时间。   在回程的车上,艾登装不了一点镇静,“我的贺影帝,你在干嘛?真的吗?你要和秦诗远谈恋爱?!”   贺长荣承认,是有一点莽撞了。酒精作用,还有赌时肾上腺激素爆棚,他的情绪管理确实失控了。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瞬间,他的本能压倒了他的理性,要是他稍微犹豫,大好机会可能就会错过。   “秦诗远是危险的一类,记得不?我怕你会受伤。”艾登不无担忧。   现在贺长荣只能安慰他,“过往跟秦诗远交往的那些人也不见得个个都会伤心欲绝呀,这就是一场……突然而至的恋爱,不至于。”   艾登认真起来,“真的就是突然而至?你确定自己是心血来潮就把第一次恋爱的机会给了秦诗远?”   贺长荣不作声。   艾登明白了。   难怪他在华商酒会后给他递名片的人一个都不加呢。   现在往深想已经没有意义。艾登与贺长荣商量,“这件事我觉得得跟玉姐老董说一下,怎么样?”   贺长荣点点头。   另一边回程的车上。加长版的劳斯莱斯里坐着秦宋唐赵四个男人。   秦诗远开口,“……为什么我们要挤一辆车回去?”   唐朝泓回答,“我们都喜欢八卦。”   赵祁安疑惑,“贺长荣为什么会提出要做你男朋友?”   秦诗远微笑,“你应该去问他。”   宋隐年分析,“如果他是个小明星,我可以理解。但他是影帝,而且宣布了息影,他自己本来就名利双收,也没听闻他有其他事业需要支持的。……那只能有一个解释了。”   赵祁安看向闭目养神的秦诗远,“你真是罪孽深重啊,什么时候招惹别人的?你有分身术?什么时候回本城了?”   秦诗远淡淡回应对方的连环问,“我待在国外十几年了。我跟你见面多得多,怎么不见你被我招惹?”   “不会是报复吧。”唐朝泓冷不丁来一句,“你伤害过他,或者你伤害过他身边人什么的。”   宋隐年打住这drama的剧情展开,“用‘感情’来报复秦诗远,他怕是智力上有问题。咱们不能这样侮辱影帝。我觉得不可能。也有可能就是一时兴起。”   秦诗远总结,“就是谈个恋爱而已,谈下去不就知道了。”   回到家,艾登利落安排好视频会议,本城现在是白天,老董和玉姐很快就出现在电脑屏幕那头。他们事先都接了艾登的电话。   老董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贺长荣走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寻常恋爱路,他一定会送上祝福,但现在他们得把这个当突发事故来处理。“我和阿玉这边会尽量封锁狗仔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往后你们定下来了,再公布比较好。”   玉姐也交代艾登,“你也看好那边的华语狗仔报,不要让他们乱写。虽然长荣是宣布息影了,但粉丝群体还很大,一切得小心。”   “好。”   贺长荣知道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他是明星,他的恋情不可能不受瞩目。观众缘就是玄学,有些恋情是可以得到全城祝福,有些反而会被各种嘲讽。这对明星、对明星背后的团队,都有巨大的影响。   “各位,抱歉。这次是我任性了。”他的目光一一停在老董、玉姐和艾登身上,“我在纪录片里说我找到了自己,当然我也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现在,秦诗远就像是一场大考,考验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不瞒各位说,他是我心里的一道坎。”他停一停,有点自嘲,“或许,如果不是这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我总归要爆发的。可能这次就是最好的时机。”   老董和玉姐与贺长荣相识最久。他们极少从他嘴里听到如此直白的表达,心里无不震惊。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就能得到非黑即白的结果。   老董不再多说,“如果这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吧。我们尽量给你做好后勤工作。”   玉姐点头赞同。   “谢谢。”   会议结束后,艾登一把抱住贺长荣,“我给你加油。”   贺长荣拍了拍他的背,以表感谢。 第7章   清晨。晨光洒在连绵起伏的山丘间,山峦与谷地仿佛一幅画卷。在自然的画卷中,一片片规则的葡萄藤垄,如绿色的丝绒地毯,铺满视线之间。山脊间隐约可见几座白墙红瓦的酒庄建筑,点缀在绿意盎然的葡萄园中。   贺长荣正坐在秦诗远的车里,前往他的葡萄园。他按下车窗,欣赏路那边的景色。车内低声播放的轻柔爵士乐如水流淌,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新鲜空气中也逐渐可闻葡萄藤和泥土的芳香。   “我们快到了。”秦诗远说着,车轮同时缓缓压过碎石铺成的小路,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车辆驶入葡萄园的入口,入口处立着一块复古的木质标牌。   车停下,发动机熄火。两人下车后,砂石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动。一位戴手袖穿靴子、五十岁出头的老工人上前迎接他们。“John是葡萄园的经理,负责全面的管理。”秦诗远向贺长荣介绍道。   “你好!”两人微笑互打招呼。之后John继续忙活去了,秦诗远自信地朝贺长荣笑了笑,“我一个人可以胜任向导的工作,包君满意。”   贺长荣捧场,“拭目以待。”   两人戴上宽檐草帽,悠闲地往葡萄藤垄间走去。   葡萄藤蔓爬满整齐的支架,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几位工人手中拿着修枝剪,专注地修剪多余的枝条。   脚下深褐色的松软泥土带着些许露水的湿润,靴子踩过,留下浅浅的痕印。   秦向导开始讲解,“这里的土地分布着大约50种不同的土壤类型,”他站定,伸出手,轻轻拨开一片葡萄叶,指尖停在一串垂挂在藤架上的果实,“我们这里的山坡地,种的是赤霞珠,因为排水性好,葡萄能长得更小更密实,果味浓郁。”   贺长荣仔细看,叶子间还有微妙的翠绿和深绿的层次,葡萄果皮上可以看到细小的毛孔和一层淡淡的白霜,周围是藤条缠绕的纹理,细小的卷须在阳光下显得半透明。   秦诗远轻轻摘下一颗,“你尝尝,虽然现在还没完全成熟。”   贺长荣准备接过,没想到秦诗远不给,他挑眉,把果实递到贺长荣嘴边。   果香清晰可闻,既青涩又丰沛,预示着葡萄成熟后的潜力和诱惑力。贺长荣张开嘴,含住葡萄,好像还蹭到了秦诗远的手指。   果肉汁水在齿间溢出,酸涩中带一丝一缕的甘甜。   秦诗远含了含刚刚摘葡萄的手指,视线不曾离开贺长荣,“味道怎么样?”   “……很好。”   秦诗远轻轻笑了,“我也觉得很好。”   贺长荣多希望现在来一阵山风,因为他感觉有点热。   可惜没有。他只好转话题,指向远处的一座酒庄建筑,“那是酿酒车间吗?”   秦向导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继续工作,“对。葡萄采摘后会直接送到那里进行压榨、发酵和熟成。”他颇为自豪,“我们的酿造技术很成熟,最后出来的成品可以带一种奶油般的口感。”   他兴致高涨,牵起贺长荣的手,“走,我们去那儿看看,顺便品酒。”   手心传来的热度让贺长荣在恍惚间生一分不真实感。遥远的记忆之门就此打开一道缝隙。   他伺候秦诗远的那一个多月中。   秦诗远偶尔会坐在沙发上,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踮在他的一边肩上,对他发号施令。   秦诗远推开酿造车间的门,一股浓郁的葡萄发酵香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带着些微的木桶香气和湿润的酒香。他领着贺长荣走过一排闪亮的不锈钢发酵罐,走进车间一隅,那里排列着整齐的橡木桶。秦诗远拍了拍其中一只,如数家珍,“这是法国橡木桶,它会给酒带来烘焙味道。而那边的美洲橡木桶则会带来更浓郁的焦糖风味。”   John已为他们在这半坡上布置了露天的品酒区。两人在木桌旁坐好。大树荫下,眼前是整片葡萄园,起伏的藤蔓延伸至远方,与蓝天白云相接。   “真美。”贺长荣叹道。   秦诗远点头,他远眺,“这里的每一瓶酒,都是对这片土地的致敬。”   贺长荣转头看他,“看得出来你花了很多心思在这里。”   “这里是我自己赚钱买的第一份资产。当年这里濒临破产,但园主不肯出售,我就天天来这里当免费零工。”   此时John端上酒庄产的三款酒。   秦诗远给贺长荣倒了一杯霞多丽,酒液呈淡金色,杯壁上挂着一层细密的酒脚。他轻轻晃动酒杯,递给贺长荣闻香,“试试看。”   贺长荣接过,举起酒杯注视着晶莹的酒液,而后缓缓尝一小口,让酒液在口腔中停留片刻,酝酿馥郁,再缓缓入喉。   贺长荣对秦诗远说起自己拍戏的过往。“《烈夏》这部戏,在海外上映,票房和口碑还行,因此我接到了一个试镜邀请。那是一部合拍片,主要讲一名年轻华人在法国葡萄酒庄里工作的成长史。导演和出品方都挺有名气的,剧本也好,我很想拿下主演,所以拼命恶补了很多与葡萄酒相关的知识。”   秦诗远弯起嘴角,“那我刚刚不是班门弄斧了?”   贺长荣摇头,“我那是速成的,远远比不过你。”他又细品了一口,看向秦诗远,“而且,我喜欢听你讲解。你的话里是辛勤积累的知识、自豪、与成功。”   秦诗远被取悦了,给他倒第二杯酒,酒液呈透明的宝石红色。“黑皮诺以它的优雅著称。”   贺长荣品酒的动作非常缓慢,像在细细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他尊重这片土地的馈赠和匠人的付出。   秦诗远回馈同样的尊重,“你的回忆,接着讲?”   “试戏那天,导演让我试了三场戏。最后,我落选了。我不甘心,去问导演要说法。”   《烈夏》之后,他已经觉醒。他渴望成长,如果“成名”是成长的衡量标准,那他渴望成名。   “年轻人,你演得太急了。不是指动作或者讲台词匆忙,而是整个人都很着急。有时候,我们得耐心等待,葡萄成熟时。”导演让翻译这样告诉他。   当时贺长荣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不放弃,他和玉姐商量,反正本城眼下没有戏可接,他决定给剧组免费打工,跟着剧组学习。   这部片子,主角最终是江连城。   在片场学习的时间里,贺长荣逐渐明白导演说的自己“很着急”是什么意思。   江连城身上就有一种“静”的、扎根于大地的沉默又蓬勃的力量。在异国土地上,华人身上的这种力量尤其明显。这是这部片子的基调、特色与灵魂。   电影拍摄结束后,贺长荣与江连城成为朋友,经后者牵线,他才重新接到本城的戏。这是后话。   “我虽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解决。我想,那是经年积累。所以我从很刻意地慢慢读剧本和写日记开始。”   贺长荣向秦诗远诉说,也是希望对方更加了解他。   第三款酒是赤霞珠,秦诗远将深邃的紫红色酒液注入两个酒杯中。原本他要开车,不打算喝。现在他听完后决定,“之后让John送我们回去吧。让我敬你一杯。”   “这款赤霞珠是我们的招牌酒,它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   清脆的碰杯声,之后美酒入喉。   他们走下山坡时,秦诗远说,“抱歉,其实今天可以请你去更有趣的地方,但是我就想带你来这里。这里……对我意义重大。”   贺长荣真诚回应,“我很高兴能更加了解你。”   他们看向彼此,秦诗远忽然迈一大步靠得很近,贺长荣下意识想往后退,秦诗远一手搂上他的腰,就在他唇边笑,“我也很高兴。”不知道谁身上沾了酒香,清新又馥郁,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而后他退开,回到绅士距离。   贺长荣摸摸鼻子,也笑了,耳朵在发红。   秦诗远被逗乐,再次牵起他的手,“已经接连两天喝酒,明天我们去运动一下吧!” 第8章   天气晴朗。蔚蓝的海岸线蜿蜒向前,绵长的沙滩像金色的丝带镶嵌在海与陆之间。远处的海面涌动着有节奏的波浪,一层层浪花拍打着岸边,发出清脆的声音。几只海鸥从头顶飞过,在空中盘旋。棕榈树成排立在沙滩边缘,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私人沙滩上,贺长荣换好黑色冲浪服出来。秦诗远在一旁等候,他穿一件简洁的短袖和冲浪短裤,手中拿着冲浪板,神情轻松自如。他朝贺长荣笑笑,“紧张吗?”   贺长荣点头,“有点。”他接过秦诗远递来的冲浪板,“之前一直想学,可惜找不到机会。”因为拍戏和代言的关系,他得注重皮肤管理,晒黑或者变粗糙都得经过资方同意。   “那今天就好好享受。”秦诗远还请来了专业的教练,他和教练二对一,贺长荣今天非学会它不可了。   贺长荣笑,“我要是学得不好,你可不能骂我。”   教练Joe走在前面,秦诗远在后头握了握贺长荣手心,“不骂你,吻你。”   在贺长荣反应过来前,秦诗远已松开手,走上前与教练搭话。   贺长荣哭笑不得。   Joe先在沙地上教贺长荣从板上起身的动作,秦诗远充当示范材料,一遍又一遍根据教练口令给他演示。贺长荣跟着学,他要是失去平衡,秦诗远立马伸手去扶,教练不得不阻止,“Chris,你得让他自己去感受,摔也正常。”   秦诗远看向贺长荣,后者给他比一个OK姿势,“我能行。”   摔了好几次,他终于成功站了起来,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已经能够保持住平衡。   Joe立马道,“走,咱们下水试试!”   贺长荣对秦诗远感到抱歉,“待会你尽情去冲浪,不用管我了,有Joe在。”   秦诗远挑眉,“贺先生,别忘了我们在约会,Joe是工具人,我才是重点。”   “喂喂,我听见了哦,请照顾一下工具人的心情!”Joe受不了回头给秦诗远一个白眼。   秦诗远吐吐舌。   贺长荣哈哈大笑。   他们将冲浪板拖到浅水区,海水冲刷着他们的脚踝。   贺长荣开始练习划水,Joe在旁边指点,“很好,动作要流畅。等会儿看到一阵小浪头来了,我会帮你推上浪,你要记住刚才练的起身动作。”   不久后,一阵小浪涌了过来,Joe推着冲浪板,喊道,“准备好,站起来!”贺长荣试着起身,板子在浪花的推动下滑行了一段,但他重心不稳,最终扑进水里。   秦诗远在水里接住了他。   两人湿漉漉地从水里爬起来。秦诗远笑着看贺长荣,“还好吗?”   贺长荣点点头。“抱歉,害你也跟着喝海水了。”   秦诗远在他脸上吻了一口。   “!”贺长荣定住。   “之前说了呀,不骂你,吻你。”秦诗远甚至还说,“巴不得你学不好,占便宜的是我。”   工具人Joe往他们这边过来了,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秦诗远也不得不叹一句,“他真是尽职尽责啊。”   “秦诗远,不要影响我的教学!你这样会破坏我的名声的!”   最后秦诗远被打发去冲浪了。   他脱掉上衣,肌肉线条在光影中极具张力。远处一组浪头正在慢慢成形。他将冲浪板放入水中,趴在板上,用双臂有力地划水。浪头托起板尾的一瞬间,他灵敏地撑起身体,双脚一跃而起,稳稳站在冲浪板上。他的膝盖微微弯曲,冲浪板如箭般疾驰而下,浪花在板底飞溅,水珠在阳光下闪烁成晶莹的光点。   贺长荣叹道,“真漂亮。”   Joe鼓励他,“你要是像他练了那么久,你也可以的。”   当一个小浪头靠近时,Joe在他旁边喊道,“准备好,这个浪不错!开始划!”贺长荣用力挥动双臂,冲浪板被浪头托起的瞬间,他双手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的重心偏移,身体失去了控制,下一秒,“扑通”一声,整个人被浪卷进了水里。他挣扎着,背后有人给他一股支撑力,“哗啦”一声他冒出水面。   等贺长荣回神,秦诗远捧着他的脸,神色着急,“怎么样?难受吗?”   贺长荣一下子抱住秦诗远,摇头,“……我没事,让我喘喘气。”   秦诗远抱紧他,摸摸他的湿发,“想喘多久都行。”   波浪在他们身后缓缓涌起,像是在蓄势待发。但贺长荣在秦诗远的怀抱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与“自立”带来的安全感不同的另一种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带来的不仅仅是纯粹的愉悦,还有微醺不知所以的甜美。   Joe过来,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甜蜜时光,“怎么样?要休息一会儿不?”   贺长荣放开秦诗远,“我还能继续练。”   他没有那么脆弱。   当年,电影《鸠》上映后,票房和口碑双丰收。不仅江连城的男主角收到空前追捧,贺长荣的配角热度也有增无减。双方的粉丝甚至还掀起骂战,乐开花的是投资方。   但那年的金像奖最佳男配提名名单上没有贺长荣。   据说是他那五百万的债务官司还在打,远远没有结束之日。各方都在观望中,机会女神自然不会来到他的身边。   老董的公司压力很大,玉姐也在四处奔走。   对方债务公司有社团背景,硬得很,死活不肯松口庭外和解。   为了生计,贺长荣接了很多快餐商业片。平均一个月就能拍完一部。他的最高记录,一年拍了十一部。他被黑他的人嘲笑为“烂片之王”。   这些“烂片”,多数出自同一个导演,周胖子。他只认钱,大众爱看什么,他就拍什么,不管什么“好不好”的标准,节奏快情节爽才是硬道理。贺长荣偏偏跟周胖子纠缠上了,一有空就逮住导演聊角色,一个镜头反反复复要多拍几遍。   周胖子受不了了,斥责,“都说是烂片了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吃饱饭没事做吗?!”   “我得对我的角色负责。”时间再紧,他一定会好好读剧本。哪怕剧本再无厘头,他也要为角色找一个立足点。   周胖子翻白眼,“要不是看在你有点名气还便宜,我绝对不会用你!”   语言打击没有用,贺长荣下一次还是跟在导演屁股后面,跟他认真讨论。   年尾最后一场戏终于杀青。周胖子破天荒来找贺长荣,“晚上吃饭,你七点在大龙凤门口等!”   上了饭桌贺长荣才知道,周胖子原来是社团大佬蛇哥的干儿子。而蛇哥现在跟他坐一桌吃饭。“爸,你帮贺长荣把官司结了吧。这人太难搞,我不想再见他了,让他赶紧去烦别的导演吧。”周胖子一脸嫌弃。   “哈哈哈!我儿子这是在夸你!”蛇哥笑声中气十足,他看向贺长荣,“做人难得是坚持。来,你如果把这瓶酒干了,我就考虑一下。”他指着一瓶XO说到。   贺长荣太想摆脱困境了,于是二话不说就开干。喝到一半,周胖子看不下去了,跟他一起喝,“哎呀,好酒不能让他糟蹋了!”   蛇哥这才开口叫停。“传话出去,往后贺长荣我罩着。”   就这样,他的官司消停了。对方同意庭外和解。   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向贺长荣抛出橄榄枝,商定他为大制作的主角。他将挑战男扮女装,扮演一名桃花妖。制作班底和剧本都很棒。   当一切都搬上日程时,他却因为私生饭追尾,在车祸中伤了腿,加之他疲劳过度,身体抵抗力差,恢复时间更长。   贺长荣多么希望自己是报纸上那些身残志坚的榜样人物。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忍受痛苦到片场上完成拍摄。但是他做不到。他只是凡人肉身。资方不差他这个主角。除了表达遗憾,他们换角速度比风更快。   夜里,贺长荣躺在病床上。他想,倒霉的事情还要持续多久呢?他是不是该放弃比较好?   但是,他以前吃过的苦更多。那时他又是怎么忍受并坚持下来呢?   没有人的一生都是冬天。不要只记着苦难,要记着那些细碎的、春光一般的小确幸。   想想他和老董、玉姐三个人在路边大排档一边吃碟头饭一边骂天骂地,不也很快乐吗?想想他忽然间灵光乍现,为角色添加了某个动作和表情,那不也很快乐吗?   贺长荣,你要回想那些快乐的瞬间。你不能变成你演过的那些悲情的角色。他们出现在你生命里的最大意义,就是让你远离他们。   用细小的快乐支撑起所有的坚持。   他走过来了。   现在来到了秦诗远面前。   秦诗远担心地皱眉,“还是休息一下吧。”   贺长荣却在秦诗远脸上吻了一口,当是回敬秦诗远的占便宜,“如果我学得好,我再来占便宜。”   秦诗远愣了一下。   却是Joe得意大笑,“哈哈哈,看看Chris的蠢样!荣,好样的!今天包教会你!” 第9章   在Joe的努力下,贺长荣终于小小地成功了一次。他抓住一个比较大的浪头,随着浪的推动力,终于站了起来,海风拂过他的脸,他忍不住喊,“我站住了!”   虽然这份喜悦只持续了几秒。   他从水里冒出头时,秦诗远已经游到他的身边,借着夸他的名义抱紧他,“good job!”   贺长荣笑,回抱他。   最终受伤的还是工具人Joe。   一天结束,秦诗远送贺长荣回艾登住处。   “可惜明天我要出差,不然可以再陪你练练。”秦诗远遗憾。离开海滩时,贺长荣已和Joe约好第二天继续练,趁热打铁。   “你今天已经帮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秦诗远看他,嘴角微翘,“那……我允许你再占我便宜?”他的食指点点自己的唇。   贺长荣被他逗得不好意思地笑,但行动十分配合,凑近秦诗远,有点谨慎,而后他的唇轻轻在秦诗远唇上碰了一下。   他退开后,秦诗远眯了眯眼,不太满意。“这次算了,下次我再教你怎么‘占便宜’。”   贺长荣下车后,秦诗远目送他回屋才启动车子离开。   秦家是本城的名门望族之一。   本城在悠悠岁月中历经沉浮,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家族传奇,有些传奇如飞沙,最终消散于历史长空中;有些传奇如坚实的土,一层一层积淀下来,终成肥沃的平原,不仅培育出参天大树般的家族商业帝国,也使本城这个绿洲更加繁盛。   秦家是个中翘楚,祖上开疆辟土,子孙能人辈出,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到秦诗远这一辈,已有众多护荫。他这一辈是“翰”字辈,但他自幼备受宠爱,太爷爷亲自给他取名“诗远”。   二十岁的秦诗远,又野又狂,蹦个迪可以惊动火警,开个派对能变成群殴现场,就连开个车他都能整成非法飙车。有些罪状他耸耸肩无所谓,但有些罪状他奉陪到底,“敢在我的派对上吸药,我这次不打死他们已经算他们走运了!”他对着镜头警告,“听清楚没有?还敢有下次我送你们进地狱!”   因为秦诗远,大众也知道了秦家的公关与法务部门有多强悍。   所以《豪门》敢顶风上映,也是够胆。   电影当时那么火,秦诗远当然有所耳闻。他滑雪受伤要养腿,他的那些猪朋狗友一直催促他看电影,想知道他会不会闹起来。秦诗远给他们竖起中指。   本城富豪众多,时不时就会被搬上屏幕供大众娱乐,如果太斤斤计较,反而显得富豪们小气。制作公司也是赌这一点,才敢冒险。   三更半夜,腿伤不方便转身,秦诗远睡不好,便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在别墅的影音室看了电影。   里面扮他的演员模仿能力挺强。秦诗远在心里评价。电影正片没有冒犯到他,他本想关掉电源,但后面还有一段花絮特辑。   一场豪华家宴的场景,贺长荣扮演的少爷却站在冷清的小花园里,往里看着难得聚首的兄弟姐妹们。他的眼神流露许多复杂的情感,有委屈、厌恶、不甘、愤怒。大哥出来叫他时,他转身的一瞬,眼里闪过一丝自卑。   “卡卡卡!”花絮中,导演喊停,“贺长荣,我说了不许擅自加戏!你这豪门大少不要这么多愁善感!按剧本走!你得支棱起来!重来重来!”   演员摸摸后脑勺,“我觉得……”   “没有觉得!”导演斩钉截铁,其他工作人员都笑了。   场景切换。   “……”秦诗远坐下来,拿遥控器倒回来再看一遍这一段。   几天后,贺长荣站在了他面前。   说实话,秦诗远见多了长得好看的人,贺长荣只算一般。他不怎么爱说话,很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但那双眼睛对秦诗远却充满了探究,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去。   莫名就惹人烦。   包养?不算。贺长荣连秦诗远的房门都碰不着,更何况床。   贺长荣才来几天,身上小伤口不断。起初秦诗远没留意到,某一天贺长荣的手背贴了特大号的OK绷,想无视也做不到。   “怎么回事?”秦诗远示意贺长荣解释。   贺长荣看了一眼,摇摇头,“没事。”   叫来佣人彩姨,彩姨说自己钉纽扣时,纽扣不小心掉落溜进木柜下的细缝中,她寻思着找工具捞出来,没想到也在场的贺长荣直接蹲下探手进去找。“外面这块木板留的缝隙太小了,你会弄伤手的,等我来吧。”彩姨劝他。   “没关系。”贺长荣一用力,木板刮过手背连着指骨的薄皮,手伸进去了。   那一瞬间,彩姨都替他觉得疼。   他摸到纽扣,压着它带出柜底,吹干净灰,还给彩姨。   “哎呀,你的皮都擦破流血了,你先坐下,我给你拿药。”   “为什么不等彩姨拿工具来?”秦诗远问他。   “小事,用不着。”   “你不疼?”   “还好。”   自此,秦诗远发现,贺长荣不怎么在意“自身”,他如果觉得有必要,随时可以受伤。   某一天,秦诗远指着花絮问贺长荣,“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演?”   贺长荣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该这样。”   秦诗远看他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秦诗远把贺长荣打发出去,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深埋在心底的那点心思居然被这样的人无意识地看出来,难道不可笑吗?   他受着宠爱长大,人人称赞他聪明,他自尊心比天高。但是,他逐渐发现,他可能是聪明,但比起他的兄弟姐妹,他又远远不够。   他独一份享受着不按排辈的名字,却没能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兄弟姐妹总能做得比他更好,于是他很快就放弃。在外人看来,他这是“三分钟热度”,与态度有关,绝对与能力无关。   但偏偏,事实是反过来的。他不能让人发现这个事实。在隐瞒的压力和自暴自弃之下,他走上叛逆的道路。   现在,竟然被贺长荣这个没有正常自我意识、认知也低的人撕开了他的伤疤。   秦诗远,可笑的人是你自己。   贺长荣都能看出来,秦家长辈们难道全都看不出来吗?他们看你,不正如你看贺长荣?自上而下的视线,带着审判。   所以长辈们由着他去,甚至纵容他的无法无天,因为他始终无法翻出他们的五指山。   当时在他的面前,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当一只皮猴子,一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二十岁的秦诗远已是一身反骨。   世界那么大,他不能把自己困死在跟兄弟姐妹们比较的死胡同里。他选择出国,到秦家那时还鞭长莫及的大洋彼岸去。他这次出去,是不允许自己失败的。他要在全新的维度上,胜过所有人,包括他的长辈们。   他做到了。   在国外那么长一段时间,等秦诗远回过神来,才得知贺长荣已经拿了国际上某个知名电影节的影帝头衔了。   又过了一阵,贺长荣成为了本城的金像奖影帝。   秦诗远送完贺长荣回到家,洗漱过后,打开贺长荣的纪录片来看。   他在里面说,“我想,我找到了自己。”   很好。   就让现在的秦诗远,来审视一下,现在的贺长荣到底如何。   白天冲浪练得有点猛,贺长荣坐在按摩椅里放松肌肉。   等他结束,艾登敲门进来,“没打扰你吧?”   “怎么会。”贺长荣笑着招呼他过来坐在身边。   艾登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整个人感觉不一样啊,和秦诗远谈恋爱感觉好吗?”   贺长荣点头,“很好。”   艾登为他感到高兴,“太好了,快说说细节!”   “这个嘛……”   话音渐远,月色正好。 第10章   秦诗远说的“出差”,是去参加春谷峰会。   每年的春谷峰会是全球媒体、科技和投资界的交流平台,它不对外开放,只有受邀请的高层人士才能前往特定地点参加各项活动。   今年峰会的第一天活动是打高尔夫,各个领域的精英可以在这个场合互相认识、闲谈。   秦诗远刚刚和他的二叔打完一场,好不容易脱身。   赵祁安过来找秦诗远,“你二叔和你谈马会的事情没有?”   本城的马会不仅管理着庞大的彩金池,还相当于一个世家联合体,影响辐射本城全部阶层,所以它的换届意义重大。   秦诗远解下手套,“聊了一下。他说家里想让我去试试参选。”   赵祁安预料到了,“那你怎么想?”   “权力”二字具有强大的诱惑力。但越大的权力意味着越多的约束,尤其本城还有盘根错节层层叠叠的关系网,要是陷入其中,难不保手脚不会被缚住。   “我不适合,已经回绝了。”他想要权力,又想要最少的束缚,所以他选择在国外打造自己的王国,而不是回本城蹚现成的浑水。   赵祁安挑眉,“可能你家就是想你回去,毕竟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回本城也能遥控千军万马。”   秦诗远不否认。刚刚二叔就念叨长辈们年纪也大了,“多回来看看我们,可以的话,早点成家,你奶奶等着把她的古董藏品传给你的另一半。”   赵祁安开始打听,“你和影帝的恋爱进展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   赵祁安分享情报,“贺长荣在本城的名媛圈中名气挺大的,要不是贵妇们彼此制衡,可能他早就被某位姐姐收入囊中了,轮不到你来染指。”   秦诗远笑,“那看来是我赚到了。”   “我还听说,他这次顺利拿下影帝头衔,一部分原因也是上头有人力荐他。”赵祁安话锋一转,“你小心一点,别人在他乡还中了本城的箭。”   赵祁安话里有话。   今年马会换届,有意参选的各家暗流涌动。秦诗远是秦家想推选的人物,哪怕他不参选,要是他闹出一点什么动静,就会授人话柄,秦家无论再推谁,多少都会受影响。   贺长荣提出和他谈恋爱这件事,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是贺长荣个人行为呢,还是一场台底下的交易?   秦诗远回一句,“知道了。”   贺长荣提着冲浪板,小跑着往海边去,打算与Joe汇合。   走近时看到有一道人影在和Joe说话。他背对贺长荣,赤着上身,一条冲浪裤,肤色深,后脑勺扎着一个小尾巴,右侧脖肩处纹着文身。   Joe见贺长荣来了,抬手招呼了一声。   人影回头,是唐朝泓。   “嗨!”贺长荣朝他们打招呼。   “今天William刚好也来冲浪。”   “我的研究所在这附近,有空就会来溜达一下。”唐朝泓解释,“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别这么说,海这么大,只有我们就太寂寞了,大家随意。”贺长荣笑着回应。   “你用的是《Contact》的台词?”唐朝泓忽然问一句。   这部电影讲的是太空探索。男主曾对女主说过一句:星空这么大,只有我们存在,就太寂寞了。   贺长荣惊喜,这是老片子,没多少人能记住里面的台词。“是的!”   唐朝泓笑,“我很喜欢这部片子。”   难得遇知音,贺长荣不住点头,“我也是!”   一旁的Joe坚决不当工具人,“咳咳,boys!咱们是不是该动起来了?”   唐朝泓的冲浪技术非常高超。他猛地压低身体,冲进浪壁形成的水洞,浪花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弯曲的“浪管”,他流畅地从浪管中滑过,浪花在他身后破碎成一片白色泡沫,在空中闪闪发光。   刚刚又喝了海水的贺长荣羡慕地鼓掌。   Joe说,“他就是天生的冲浪手,既热爱,天赋又高。”   贺长荣再次做好准备,“那我就靠勤奋刻苦吧。”   那头的唐朝泓在休息间隙看向贺长荣他们,看他一次次站稳,又一次次栽入水里。   他本来只打算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就回去研究所继续工作。   唐朝泓朝他们走去。“抱歉,我在那边看了一会儿,想来帮帮忙。”   Joe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和他抢工作?   唐朝泓对贺长荣说,“你的膝盖弯曲不够,重心不够低,而且脚后跟要踩实板。”   不同于秦诗远只想谈情说爱,唐朝泓在认真教学,Joe也就由他去了。“荣,听William的,先让他带你练一会儿。”   贺长荣看向唐朝泓,“那就麻烦你了。”   近距离之下,贺长荣才看清唐朝泓的文身,像波浪,又像云彩。   注意到他的目光,唐朝泓解释,“既是浪,也是云。天空和大海都在我这里。”   “看来你很喜欢大自然啊。”他自己还是海洋学家。贺长荣一边顺着唐朝泓的指令曲腿压低身子,一边接话。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像杰克一样最后投入海洋的怀抱吧?”   说完,他自觉冒失了,正想道歉,唐朝泓却回应他,“《碧海蓝天》对吗?”   吕克贝松的《碧海蓝天》,潜水员男主杰克最终放弃社会角色,听从内心呼唤,潜入海里,以海洋为归宿。   “如果有一天我觉得是时候了,或许会像他那样。”他笑了笑,耳上小巧的银色耳环闪一闪。   贺长荣恍了恍神。唐朝泓的手轻轻扶他的腰,“再低一点。”   贺长荣不自觉脸热起来。别人在认真教学,他在干什么。他为了摆脱窘迫,“你也爱看老电影?”   “对。看文献、看数据枯燥得很,有时候烦了,需要老电影来静心。”唐朝泓一边查看前方浪头情况,一边回答他。“这个浪可以。待会你记得压低身子,踩实板子。”   带着他的叮嘱,贺长荣再次冲击新浪头,这一次,他双手撑起身体,尽可能压下重心,他能切实感受到浪在板下的冲力,牵引他一路往前。第一次,贺长荣感受到他的身体配合着浪的节奏在滑行,脚下的板子像是他的延伸,与海浪浑然一体。   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冲浪板慢慢停下,贺长荣跳进海水里。冒出水面时,他抹一把脸,转头看一眼大海,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刚刚驾驭了海浪!   唐朝泓和Joe过来恭喜他。“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   贺长荣看向唐朝泓,“谢谢你!”   唐朝泓摇摇头,“也谢谢你和Chris给研究所捐钱,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工具人Joe插话,“那还不好说,下次让Chris再捐点!”   大家都笑了,不知道在出差的秦诗远会不会打寒颤。   贺长荣笑道,“哪怕他不捐,我也可以在牌桌上替你赢一点。”   唐朝泓扬眉,“你战无不胜?”   贺长荣打包票,“战无不胜。”   “那我就先谢过了。”唐朝泓看看天,“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贺长荣和Joe朝他道别。唐朝泓没走几步,回头看贺长荣,“其实,我也挺喜欢看你的电影。”没等贺长荣表示,他提着板子又往前走了,只举手朝身后的他们挥一挥。 第11章   晚上十一点。   贺长荣坐在飘窗沿,背靠墙,抬头看外面的月亮。月亮小而圆,散发温柔的黄光。   他在回想两个小时前与秦诗远的通话。   秦诗远问他今天做了什么,他一五一十将白天得到唐朝泓指点完满地完成一次冲浪的过程告诉对方。   “哦——”秦诗远拖长尾音,“之后呢?”   “之后他就离开了。”贺长荣想了想,“他说他喜欢我的电影。”说完他才觉得不好意思,加了句,“还有,他也喜欢老电影。”   “嗯。”秦诗远语气还是轻快的,“总之,恭喜你,冲浪有了大进步!”   突然,手机铃声打断了贺长荣的回想。   是秦诗远的来电。“喂?”贺长荣有些意外,立刻接起。   “睡了吗?”   “还没。”   “那正好。陪陪我?”   “嗯?”   同一时间,艾登别墅前的车道亮起两束车灯的光。   “我来到艾登家门口了。”   贺长荣顿住,消化一下这句话,转身回到窗边往下看,果然有辆车停在小花园外的门口边。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身影下车,站直。颀长身量,抬头准确看向贺长荣的房间窗口。   贺长荣握住手机,立马转身跑出房门,噔噔噔地跑下楼。艾登好奇探头,“亲爱的,怎么了?”   贺长荣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门口那儿。   他小跑穿过小花园,打开门,快步走到秦诗远跟前,微微喘气,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出差时间预定一周。秦诗远的头发不似白日出席场合时那么整齐,他穿着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了两颗纽扣,路灯的光影中,锁骨处线条起伏,明暗不定。   秦诗远伸手轻抚贺长荣的背,给他顺气,微笑,“就是想见你了。”   惊喜担心堵在心里,脑袋里也混乱,贺长荣问,“你的会议不要紧吗?”   “不要紧。就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我迟点再回去。”   贺长荣还想说什么,秦诗远先开口,“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秦诗远驱车上山,停在天文馆前。   夜色中,四周无人的天文馆在外围灯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孤耸、恢弘。   贺长荣疑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闭馆了吗?”   秦诗远笑笑,“今晚开着。”   他牵起贺长荣的手,径直往馆内去。   整个天文馆内只有他们俩人。   他们走在光滑的石砖地面上,高耸的穹顶悬在主大厅的上方,贺长荣抬头,浩瀚而壮丽的穹顶壁画映入眼帘——中心位置是希腊神话中的巨人阿特拉斯,他宽广的肩膀托举着地球,围绕阿特拉斯的四大风神穿着流动的长袍,或舒展双臂,或轻扬手势。再往外看,是十二星座的拟人画像。   灯光从穹顶下方投射而上,打亮了壁画的每一个角落,阿特拉斯的肌肉线条、风神的长袍褶皱,甚至星座的微妙纹理都清晰可见,层层叠叠的色彩如同银河在缓缓旋转。   贺长荣屏住呼吸,站在大厅中央凝视。最后,他的视线落回秦诗远身上。   对上他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神,秦诗远解释,“在你的纪录片里,你的书房放着《爱乐之城》的影片盒子。”   那个盒子,和其他很多影片盒子排列在一起,不暂停仔细看,绝对辨别不出来。   秦诗远接着说,“我也爱看老电影。”   贺长荣笑了出来。他握紧秦诗远的手,“谢谢你带我来圣地游览。”   秦诗远迈开步子,“那我们开始吧。”   他们首先来到天象厅。天象厅中间伫立着宇宙天象仪,能够在圆顶上投射出清晰逼真的星空。秦诗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贺长荣来按下开关。   贺长荣按下开关后,周围暗了下来,在数码激光投影仪的共同作用下,黑暗中亮起一片点点繁星,细腻的星光徐徐流淌,包围身在其中的人。中间一个椭圆形的亮点,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片带着微蓝色光辉的漩涡星云,巨大的旋臂从核心向外延展,形成一片灿烂的光晕,一颗年轻的恒星在蓝色的星云中闪耀,光焰仿佛要从穹顶倾泻而下。   “这是仙女座星系。”秦诗远轻声解说,“它与银河系正以每秒约110公里的速度相互靠近,预计在约45亿年后合并,形成一个全新的星系。”   贺长荣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星光落在秦诗远眼里,“两个星系在浩瀚的宇宙中相遇,最终融为一体,不觉得很浪漫么?”   浪漫的不止星系,还有人。   贺长荣对秦诗远伸出邀舞的手,就像《爱乐之城》里一样,“秦先生,愿意和我跳一支简单的舞吗?”   秦诗远眉眼笑弯,“幸亏我有练过,不然就出丑了。”大方把手放在对方手心上。   在仙女座星系漫天星云与恒星交错的轨迹中,他们欣然起舞。   数分钟后,投影结束,大厅随之无光。   在黑暗中,两人停下舞步,注视彼此。   秦诗远在此时异常克制,只握紧了贺长荣的手。   他这一握紧,就像堵住了贺长荣所有情绪的出口,甜腻酸胀统统涌往心尖上。   接下来,他们去往傅科摆。   贺长荣往下注视摆锤,叹道,“终于亲眼看到了。”   “这也是黎星的愿望对吗?”秦诗远问一句。   贺长荣愣了一下,了然,“对。”   黎星,是贺长荣当年拍的“烂片”之一《钻价》的男主角。这是一部百分之九十九的喜剧,黎星是个打工牛马,为了向女友求婚,拼死拼活存钱凑钱买超级昂贵钻戒满足女友愿望的故事,中间笑料狗血齐飞;直到电影快结束,钱终于够了,黎星手握巨款,却不向女友求婚了,而是去国外圆他自己自小想研究星星的梦。所以剩下的百分之一,是男女主没有大团圆的悲剧。   这部片子上映后被骂了好久。票房不错,因为人们买票都是为了进场去骂它。   多年后,这部片子却被奉为经典,尤其结局。   “我也是在这部戏里第一次听说‘傅科摆’。”贺长荣说。   “‘傅科摆’不是姓‘傅’叫‘科摆’的人名,是一个装置!懂不懂?”秦诗远竟然背下了台词,学着黎星抓狂向无知的朋友解释的腔调,在贺长荣面前重新演一遍。   逗得贺长荣哈哈大笑,给他鼓掌,“没想到啊秦先生,你这么有喜剧天赋!”   秦诗远微笑,耐心等贺长荣笑完,看着他,“我只是喜欢看你的电影。”   贺长荣眨眨眼,“你在意William对我说的话?”   秦先生好淡定,眼神丝毫不飘忽,“怎么会。我只是向你表达我的钦慕之情,和别人无关。”   贺长荣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吸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嗯,你说的都对。”   最后,秦诗远带贺长荣登上天文馆屋顶。   那里有360度全景视野。远处,无数灯光像是洒在地面的璀璨钻石,密集而明亮,流动的车灯汇聚成一条条明亮的光流,红色与白色交织,最后逐渐隐没在地平线与夜空的交界处。   万家灯火仿佛人间的星河,而头顶的夜空则是另一片无垠的世界。   大熊座的北斗七星排列整齐,殊不知它们来自数百万光年之外,带着亘古的温度,跨越无数岁月,正好落在此刻的观者眼中。   站在这里,贺长荣心潮澎湃。   他转头看向秦诗远,“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秦诗远摇摇头,“是我任性,这么晚了还拽你出来。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   甜腻酸胀已漫过心尖,直往嘴唇。   贺长荣轻轻问,“我可以叫你‘诗远’吗?”   秦诗远回应,“可以的,长荣。”   贺长荣凑近他,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微微分开,鼻尖相碰,秦诗远几乎耳语,“我可以教你怎么‘占便宜’吗?”   贺长荣点头。   星河天幕与地上银河交织成弘大背景,天文馆屋顶不大的空间中,两道人影紧贴,交缠的舌间或在相吸的唇中可见。 第12章   快凌晨四点,他们才从天文馆回到别墅。秦诗远得赶回去,贺长荣心疼,下车后目送车子完全离开视线才转身回别墅。   他本不想惊动艾登,没想到对方正歪头半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毛毯子掉了一半。贺长荣轻手轻脚走过去,想替他盖好毛毯,艾登动动眼皮,慢慢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聚焦,确认面前的人是贺长荣后,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你回来啦!”   “抱歉。”贺长荣半蹲下来,“我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   “没事没事。”艾登连忙摆手。他听见贺长荣着急下楼的声响,跟着出去看看情况,然后就瞥见了大门口正上演活生生的小说电影情节——霸总半夜登门制造浪漫。   “快说说,你们去哪儿啦?你们……发生什么没?”   对上艾登鬼灵精的表情,贺长荣笑,“没发生你想象的那些。我们去了天文馆,诗远得在天亮前赶回去开会,我们直接回来了。”   “哇!”艾登这个八卦小雷达全开,“我的天,秦诗远大老远跑回来,带你去天文馆谈情,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在的那种?”   贺长荣点点头。   “厉害!送你回来他又打飞的走了?”   “嗯。”   “哎呀呀,老夫的少女心!”艾登捂住胸口,“那得多浪漫呀!”他俯身抱住贺长荣,“你们进展这么好,我为你感到高兴!秦诗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回来,又提前联系好天文馆,他也算是用心了。”   也省去了他为掩盖他们谈恋爱与媒体公关周旋的麻烦。   贺长荣忘不了天文馆天台那一吻。他真心希望,“要是我也能为他做什么就好了。”   艾登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往后还有相处的日子,肯定会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数小时后。   芳疗室内弥漫温暖的木质香调,混合着柠檬草和薰衣草的清新气息。正中央是一张宽大舒适的按摩床,铺着柔软的白色毛巾。床旁的矮柜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精油瓶,墙边的竹制屏风隔开了更衣区,屏风上绘着淡雅的梅花图案,透出几分东方韵味。   秦诗远正闭眼躺在床上,下半身盖着纹理细腻的轻薄白毛毯。他的手臂正被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抬起,揉按着上臂的肌肉群。当双手沿着肌肉的走向挑逗式地一点一点滑到腰部时,秦诗远拖着懒音道,“stop.”   双手识趣,规矩按摩。   按摩放松过后,秦诗远坐起来,他伸手,佣人过来替他穿上浴袍。   此时,秘书才进来汇报工作。   秦诗远耙一把头发,点燃烟吸一口,走到窗边,看林海郁郁葱葱。   秘书汇报到贺长荣的事情。   “根据调查,贺先生在金像奖颁奖典礼前几天,出入过本城高级会所‘听岚阁’。目前无法得知他在那儿与谁见面。”   “听岚阁”是邀请制高级会所,私密性极好。   “还有,他以前曾得到过社团大哥的支持,目前还没查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深浅。”   秘书等待指示,“请问还需要查下去吗?”   秦诗远捻熄烟,“查下去。”   宋隐年今天也到达峰会活动地点了。   他问来接他的赵祁安,“秦诗远在吗?我家娃一路都在问能不能去他的别墅玩旋转木马。”   宋隐年今天是拖家带口来的,包括他的华人妻子。峰会没有限制与会人员的随行人员,他们可以在场外交流,这也是扩大交际圈的好机会,后代们可以彼此认识,延续合作的可能性。   秦诗远前几年在今年峰会举办地点附近购入了房产,装修成一座大型游乐园的样子,很受小孩子们和大孩子们的欢迎。   “他参加完早上的会议就回去休息了,要下午才能见到他。”   宋隐年摘下墨镜,“他熬通宵了?一大早休息什么。”   赵祁安笑,“你说对了。他连夜坐专机飞去找贺影帝,又赶在要发言的会议前回来。”   宋隐年扬眉,一副等着听八卦的表情。   “你知道的,谈恋爱嘛,总是夸张些。”   宋隐年让随从带妻孩去酒店安顿好,他与赵祁安单独聊一会儿。   “马会换届在即,秦家有意参加。娱乐圈向来水深,贺长荣身上不可能没有黑点,秦诗远什么打算?”宋隐年问到。   赵祁安耸耸肩,“不知道。他和贺长荣才刚刚开始,如果现在立马结束,用什么借口?‘你会连累我家选不上马会主席’?这不是秦诗远的风格。而且交往时间那么短就分手,Chris反而是不能接受的人,毕竟这是对他能力的一种侮辱。”   损友宋隐年听罢哈哈大笑,“那他现在可是骑虎难下呀,真想看看他出糗。”   赵祁安又道,“说不定他们不会这么快分。秦家本领大,区区贺长荣身上的那点黑料,不至于让秦家失利。就看Chris怎么操作了。”   宋隐年心血来潮,“我们要不要赌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分?换届前还是换届后?”   反正无伤大雅,赵祁安回应,“我赌换届前。”   宋隐年见他神色这么确定,想耍赖,“你这么有把握,我觉得我胜算不大呀,亏了。”   赵祁安睨他一眼,“别耍赖,我盯上你那块古董翡翠很久了,输了就归我。”   “不公平,你毕竟是游说机构的总裁,消息来源比我多,总要让让我吧。”   “谁管你。”   傍晚,贺长荣收拾一下,戴上鸭舌帽,带艾登出门与Joe汇合,一起去Joe力荐的烧烤店过过嘴瘾。   烧烤店位于海边的旮旯角落,门口边上写着大大的“现烤现吃”“啤酒半价”等字样。   光是靠近烧烤店,炭火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老板与Joe相熟,赶紧过来招呼,“天气好,你们来露天座位吧,没那么闷,还没那么吵。”   所谓的露天座位,就是一张长方形折叠桌,几张四脚胶凳。Joe看看贺长荣和艾登,他们俩觉得有本城的味道,挺好。   他们坐下后,店员迅速送上炭炉,桌面一下子摆满了各种烧烤工具:夹子、刷子、小碟子,还有调料瓶和牙签盒。还有店员一箱一箱地搬冰镇啤酒,隔壁桌开瓶,酒香炭火香顿时融合,加上客人的谈笑声,大排档的凌乱烟火气息霎时回笼。   烧烤店有烤肉和烤串任君选择。   艾登点了好几大盘肉,他们把肉铺在烤网上,炭火的火光在金属烤网下跳跃,油脂滴落时发出“嗤嗤”的声音,飘散到空气中,勾动着人们的味蕾。Joe开了啤酒,三人举杯畅饮。   贺长荣抬头看四周,此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认识的身影,朝他们走来,越走越近。   “哈喽,没想到你们今晚来光顾。”唐朝泓单肩背着背包。   Joe见到他,自然地打招呼,并无意外。“我忘了说,这还是William兼职的店。不过他兼职的时间不定,见他等于开盲盒。”   贺长荣和艾登脸上的惊讶才稍稍缓一些。   艾登好奇,“你为什么在这兼职?”他不是海洋学家吗?   唐朝泓笑了,“增加收入,海洋学家工资太少;而且,这里的烤肉我喜欢吃。”   话音刚落,老板来催人,“William!赶紧接班!客人等着呢!”   “好的!”唐朝泓回头应道。   “抱歉,先替我看着包。”说罢,他把包交给最近的贺长荣,转身接过围裙,三步并作两步走去接手烤串的工作。   Joe解释,“他的研究所就在这家店后面不远,偶尔我们冲浪完了,会一起来这里吃一顿。后来店里招兼职,William就去应聘了,别说,他烤串的水平还挺高!”   艾登来兴致了,“我去看看,顺便给大家弄些吃的来。”   只见唐朝泓站在烧烤炉旁,用夹子熟练地翻动肉串,等到肉串微微焦黄,他右手拿起一把宽大的刷子,蘸了一些特制的酱料,而后迅速换手,拿起一个小瓷罐,在空中轻轻一挥,细细的孜然粉像星尘一样洒落在肉串上。   艾登两手满满烤串,跑回来惊喜道,“真的很专业!烤得很香,我都流口水了!”   贺长荣接过竹签,竹签还带着炙热的温度,手指触碰时有些发烫。咬一口,焦香的外皮带来一丝微脆的口感,紧接着是柔嫩多汁的内里,浓郁的酱料与肉香完美交融,孜然的香气在口腔引爆。   “好吃!”贺长荣和艾登异口同声。   “我说吧!”Joe颇为得意,仿佛是他烤的一样,开怀大笑。   等他们差不多吃完,唐朝泓偷空过来,他已脱去外衫,穿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脖肩处那云浪波纹文身增添了一分野性。客人们都不自觉看向他。   “不介意我坐下吃点吧?有点饿了。”   “赶紧赶紧!”   唐朝泓拖来一张空的胶凳坐下。他见贺长荣怀里抱着他的背包,一愣,而后不好意思,“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贺长荣不知道背包里有什么,放在一旁怕人来人往被偷,放在地上怕弄脏,索性抱着,也不怎么碍事。   “里面是些资料,放在地上就好。”唐朝泓示意贺长荣把包给他,他接过,包带着体温,暖暖的。   “……”唐朝泓换了把包放地上的动作,转而放在膝盖上,而后开吃。   “待会海边有篝火晚会,一起去看看?”Joe提议。   “看长荣的意思。”艾登接话。贺长荣虽然戴着帽子,但要认出他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今晚就尽情玩吧。”自他和秦诗远谈恋爱以来,艾登的工作量就增大了,贺长荣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们玩得开心点,我要是早结束就去加入你们。”唐朝泓说到。   篝火晚会玩的就是生变熟,Joe与艾登已混在一堆陌生的男男女女中,不辨踪迹。   贺长荣坐在篝火旁看他们群魔乱舞。   “嗨。”唐朝泓打着招呼,在他旁边坐下。   “你的兼职结束了?”   “对,我看着老板数清楚工钱递给我才肯走。”唐朝泓调侃道。   “你们老板应该高兴才对,你在生意应该很好。”   唐朝泓大方承认,“可惜我出现不定时,否则他会更高兴。”他给贺长荣递来一瓶饮料,“这是店里的蜂蜜水,你喝了酒,可以解解酒。”   贺长荣惊喜接过,“谢谢。”   “还有Joe和艾登的份,但是没看见他们。”   “让他们疯去吧,对他们来说,解不解酒无所谓了。”贺长荣笑着接话。   他忽而想到,唐朝泓和秦诗远是熟识,他掂量着开口问,“William,你和诗远认识多久了?”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他曾经随家人来我家做客。”唐朝泓的侧脸线条硬朗锋利,是镜头钟爱的那一款。“但我们熟悉是在他来国外生活之后。”   贺长荣渴望了解更多他所不知道的秦诗远。“那你能和我聊聊那个时候的诗远吗?”   唐朝泓低头,手抓一把沙,“读大学时,他可以玩得很凶,也可以学得很起劲;自控力很强,也很有想法。他很快就成为我们那个圈子里的风云人物。”   “嗯。”想来也是。   唐朝泓看一眼贺长荣,他的表情很温柔,正盯着篝火出神。   唐朝泓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你们进展应该很顺利吧?”   贺长荣闻言,不好意思笑了笑,“算是吧。”他又问,“诗远大学时读的是商科吗?”   唐朝泓点头。   贺长荣想到什么,有点自嘲的口吻,“你知道吗?本城有两所大学授予了我荣誉博士的称号,然而,我连正经的学历都没有。”   唐朝泓无所谓地耸一耸肩,“学历只是配置,不是标志,更不是定义。能在擅长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   贺长荣看他,“你很会安慰人。”   唐朝泓瘪一瘪嘴,“我也很会损人,要试试吗?”   “不用了,谢谢。”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 第13章   艾登宿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迷迷糊糊下楼,见贺长荣戴着防蓝光眼镜认真看手提电脑屏幕,于是走过去凑热闹,“你在看什么?”   屏幕上是商科的入门101课程。   “我想和诗远有更多共同话题,所以开始学一学。”贺长荣转头看艾登,解释道。   “……”还没等艾登开口,佣人过来跟贺长荣说他订的海鲜送来了。   “好的,我立马去厨房。”贺长荣合上手提站起来,“诗远回来我想给他做大餐,现在先练练手,我们中午吃海鲜,OK吗?”   艾登对上他的笑脸,回应,“当然OK。”   看着贺长荣挽起手袖走向厨房的背影,艾登挠挠头,他是不是该跟老董玉姐汇报一下?   峰会结束,秦诗远坐在回程的专机上,听秘书向他汇报,“据目前我们查到的情况,与贺长荣有关的那个社团大哥三年前已经在东南亚去世,贺长荣出席了他的葬礼。当时他还有戏约在身,因为请假一周,经纪公司还对剧组做出了一定的补偿。”   “至于金像奖颁奖礼前他和谁在‘听岚阁’见面,大概率是吴家。”   吴家也是这次马会换届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吴家虽然也是富豪家族,但根基渊源没有四大家族深,其上位史也颇多让人诟病的地方——其中最坏一点是,他们向来不怕玩阴的。   听完,秦诗远看向舷窗外,只说,“知道了。”   要猜中现在的秦诗远在想什么,非常困难。   这么多年,他已经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叫人看不出破绽。   这既是历练造就的结果,也是他刻意为之。像当年被贺长荣无意识看破一事,他不允许再次发生。   他挥退秘书,闭目养神。   贺长荣,究竟该怎么定义这个人呢?   当年秦诗远把贺长荣召至跟前,除了好奇,也存了一丝作恶的念头。他曾经有意无意地勾引过他,但贺长荣一双眼睛充满疑惑与不解风情,像未开化的原始人。   秦诗远要被气笑,这人还真的一点儿娱乐价值都没有啊。于是他变本加厉地使唤他。   如今贺长荣主动提出要做他的男朋友。在牌桌上听到这个请求的瞬间,秦诗远承认自己征服的本能压过了理智——这一次,他要贺长荣猜不透他的想法,死心塌地地臣服于他。   但理智慢慢回笼。   贺长荣为什么要这样做?尤其当年他们俩相处的一个多月中,他可没给他好脸色看。   所以,这真是多年后的报复?在吴家的帮助下?或者,纯粹出于利益交换?   相处下来,贺长荣的情感克制但热烈。如果他真能演成这样,那确实不负影帝之名,还得给他颁个“影帝之帝”的称号。   那一头,贺长荣正在秦诗远别墅中的厨房忙活大餐。   一切就绪,佣人说秦诗远回来了。   贺长荣小跑出门口,拥抱秦诗远,“欢迎回家。”   秦诗远回抱他,“我回来了。”   稍稍松开,秦诗远吻了吻贺长荣的唇,“我已经闻到饭菜香了,有什么好吃的?”   贺长荣牵着他的手,笑道,“来,我带你去看看。”   秦诗远这才注意到贺长荣三根手指缠着止血贴。   大餐后,两人来到花园。   秦诗远握住贺长荣受伤的手,低头逐一吻上缠着止血贴的位置。而后,他抬头看贺长荣,目光缱绻温柔,“谢谢。”   他猜到了这是他做菜时受的伤。贺长荣动容,他摇摇头,在这个时候他只会说,“没事。”   秦诗远把他拉进怀抱里。   贺长荣立马伸手搂紧他。   厮磨了一会,贺长荣笑着在秦诗远耳边说,“我报了一个网上的商科入门课程,想向你看齐。”   秦诗远嘴边噙一抹笑意,“这么积极,该赏。”   夜色之下,在风声与花香中,两道紧贴深吻的人影被拉得很长。   贺长荣,如果你是真心的,这就是你说的“找到了自己”?   是的话,那就太无聊了。   一天晚上,艾登支支吾吾地让贺长荣与玉姐视频。   “怎么了?”贺长荣不明所以地在电脑前坐下。   “你和玉姐慢慢聊,我先出去。”艾登留下空间给两人。   “长荣,”屏幕那头的玉姐停了一下,问道,“你和秦诗远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呀。”他们还约了明晚出海。   玉姐掂量片刻,“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干娱乐圈这行,认识的人多而杂……有人告诉我们,有人在查你以前的一些事情。具体查的什么内容我们还不太清楚。……但是查你的人,应该与秦诗远有关。”   “……”贺长荣没有回应,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   “我们了解到,本城的马会很快进行换届,秦家是大热门,其他有意参选的家族也都很积极。你知道的,有时候除了突出自身竞选优势外,免不了找对手的问题。”到这儿,玉姐没有再说下去。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和老董都很犹豫,尤其艾登告诉我们,你对这段感情非常投入。……但我们不想你成为最后才知道真相的人,我们希望你能避免伤害。要不,你找个机会和秦诗远聊一聊,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了,谢谢玉姐。”良久,贺长荣说到,“让我好好想想。”   视频结束。   没过多久,艾登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长荣,需要我陪陪你吗?”   贺长荣动了动嘴,最终摇摇头。   “那……有需要你记得叫我。”艾登看了他好几眼,才轻轻掩上门。   贺长荣在原地坐了很久。而后他起身走到飘窗前,坐下,抬头注视那遥远朦胧的月亮。   第二天傍晚。秦诗远牵着贺长荣的手走向码头,登上Grand Trideck。这次,船上没有其他的宾客,只有他们二人。   秦诗远开了一瓶红酒,给贺长荣递上一杯,笑道,“考考你,这是哪款酒?”   贺长荣微笑接过,闻了闻,仔细品尝一口。酒液在口腔中扩散开来,首先是黑醋栗的酸甜,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约约的香草与雪松气息,交织复杂的层次口感如绵密的丝绸一般包裹着味蕾,既有微微的涩,又带着温暖的厚重。   “赤霞珠?”   “答对了。”秦诗远给他竖起拇指。   贺长荣笑一笑,继续喝一口。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你在葡萄园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游艇启动航行。岸线上残留的黄昏余韵最终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黑蓝色海面。   大游艇行至某处停了下来,秦诗远带贺长荣走下甲板,他伸手邀请他坐上开放式游艇。   “坐好咯。”秦诗远转动舵轮,小游艇转向,开始往远方黑丝绒一般的夜空驶去。   过了一会儿,船慢慢在海中停下。   秦诗远在贺长荣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show time.”   伴随着他的话音,低沉的“嗵”一声,一颗火星划破夜空,拖曳着一条细长的金色尾迹直冲云霄。在夜空的至高点,它短暂地停顿片刻,随后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骤然绽开——数百道火光向四面八方散射而出,金色的光芒如同阳光在黑暗中裂变,瞬间点亮了整个海面。   贺长荣惊讶。   紧接着,更多的烟花腾空而起。赤、橙、黄、绿、蓝、紫交替登场,如同一场光与色的盛宴。它们有的化作银色的瀑布,从万丈高空垂下,仿佛银河被打翻;有的炸裂成一片闪烁的星海,点点光芒如萤火虫般短暂地在夜空中跳动。   一束束烟花如雨点般密集升空,在夜空中连环炸裂,绽放出无数金色的光点,像是无数柳枝垂挂而下,短暂地停留后缓缓消散,留下一片氤氲的光雾。每一簇烟花在夜空绽放时,海面都会将它们的光辉收入怀中。金色、红色、蓝色的光影被水波轻轻打碎,形成一片片细碎的涟漪,仿佛烟花的碎片撒落在人间。   间歇的片刻,秦诗远看向贺长荣,“怎么样?喜欢吗?”   贺长荣从璀璨盛景中移开眼,视线回到身边的人身上,他的眼眶微微热起来,“喜欢。非常喜欢。”   “那就好。”秦诗远满意地笑了。   下一瞬间,又有几束巨大的烟花同时升空,在高空交织成一片炽烈的火焰花海。每一朵花都占据了夜空的一部分,绚烂的色彩从中心向外扩展,边缘带着轻微的闪光,仿佛整片天空都在燃烧。   而后,亮光渐渐转为幽深的蓝,最后带着冷艳的紫消失在黑暗中。而烟花的余烟尚未完全散去,它们在海风中缓缓酝酿,仿佛是刚刚盛开的花留下的一缕芬芳。   开放式游艇再次启动,在余烟之中往前行驶。   原来前方是个私人码头。有人已经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踏上岸,贺长荣想开口,却是秦诗远的话音先传来,“长荣,我们,分手吧。” 第14章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火药燃烧的微甜味,耳边仿佛回荡着刚才烟花绽放时的轰鸣,秦诗远在光芒炸裂时泼金恣放的侧脸依然映在眼眸内。   而下一刻,他说,“长荣,我们,分手吧。”   贺长荣鼓起勇气想询问私下调查一事的话都还卡在喉咙。   秦诗远却说,“长荣,我们,分手吧。”   贺长荣定睛,被烟花的光色洪流笼罩的秦诗远已是十分钟之前的事。眼前的秦诗远,在码头路灯映照的光中,嘴角微微扬起,那笑意清浅,是好看的,得体的,就像在礼貌地征询意见。   他安静地等待贺长荣给予回应。   贺长荣开口,“……秦家参加马会换届竞选,还有你私下让人调查我,与你要和我分手,有关系吗?”   秦诗远注视他片刻,没有惊讶,表情平静,“有,但又不完全有。”   他继续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做我的男朋友呢?如果说你喜欢我,我们只有十多年前那一次交集,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当时对你并不好,要是你还能喜欢上我,并且持续到现在,恰恰说明你一直没有‘自我’。”秦诗远的话音并不冷酷,相反,十分温和,“第二种可能,你怀恨在心,或者出于利益交换,现在在某些助力下,来找我或者秦家的麻烦;第三种可能,你或许真的一时兴起提出这个要求,但这么短时间就这么投入,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秦诗远特地停了半拍,“演技。”   分析得很有道理。   他一直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审视对方的感情。   深夜坐飞机回来带他去只有他们二人的天文馆,或是为他准备这场繁艳璀璨的盛大烟花,甚至耗费时间陪他练冲浪,对秦诗远来说,都是谈恋爱的标配付出。   他极力为他营造浪漫,却又冷眼看他深切投入。   若问他有没有真心,或许有,但是没给贺长荣。   贺长荣轻轻低头。脚下栈桥的木板历经风吹雨打,纹理粗粝。被碾压的心,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自证与争辩在此时都没有意义,因为秦诗远已经下了定论。   贺长荣缓缓抬头,看向秦诗远,语气也很温和,“看到你现在这么成功,我为你感到高兴。毕竟,当年我们会有那一个多月的交集,无非是我无意识看穿了你的痛点。”   “……”秦诗远没有说话,眸色稍稍一暗。   贺长荣走近秦诗远,“你知道我是怎么觉察的吗?”   “如果你十几年来,不停地思念一个人,每演一部戏,就把那一点点成长代入,反复咀嚼那一个多月的细节——那你总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的。”   秦诗远眉骨凌冽,眼角那点笑意似有若无,“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的兄弟姐妹,或者你的长辈,一定会为现在打拼出成绩的你感到更加骄傲。”   贺长荣拉起秦诗远的手,“可惜,我不是他们。你同意和我恋爱,表面上那么热络,背地里又那么冷酷,现在却指责我过于投入,没有自我,又不像真的,我是不是该说你——”   他凑到秦诗远耳边,“虚伪?”   既然答应演对手戏,就应该全情投入,这样半生不熟,除了不厚道、不专业外,不就是虚伪?   “你不想谈,当时就该逃跑。”贺长荣放开秦诗远的手。   “我有的是胆量,是你选择当逃兵,还要把自己置身事外。”   贺长荣终于看到对方那波澜不惊的面具上有了裂纹。   “我同意分手。最后,麻烦为我准备一辆离开的车。”   劳斯莱斯驶离私人码头。   海风从打开的车窗中灌入。   不久前,这片海面上还喧闹绚烂,现在,漆黑一片。   直至,贺长荣看见远方天空挂着轮廓模糊的月。   他的眼睛刺痛起来。   这十多年,秦诗远是他的月亮。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爱他,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怎么思念他。   他们的恋情,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仓促。   他想和他谈一场盛大的,轰烈的,浸透爱与欲望的恋情。   只是,他以为还在开头,他们却已经到了结尾。   贺长荣无声抿紧嘴唇,他闭上眼。   赤霞珠留在嘴里的酸甜,悉数变为咸苦的泪水。   秦诗远还留在码头上。   工作人员依指示为他送上一瓶开好的红酒。   他取过,仰头喝了几口,而后猛一挥手,好端端一瓶酒碎裂在栈桥木板上。   他在生气?不不,贺长荣没有这个价值。   他只是不甘心,居然没看出贺长荣的伪装。   要对付他吗?   不,生气与对付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意。他应该彻底无视他,不在乎他说的每一句话。   谅他贺长荣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第15章   贺长荣在艾登家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打算缓和情绪再进去。   他进门时,艾登正在客厅对着手提加班。原本他可以在书房工作,但贺长荣在得知秦诗远私下调查他后还应约出门,艾登不免担心,想等他回来。   艾登闻声回头,起身快步走向门口,“亲爱的,你回……”他已经看见贺长荣发红的眼眶。   贺长荣本想微笑,接话“我回来了”,但他一张嘴,胸腔钝痛,仿佛被人重击一拳,有一段空白时间,现在痛感悉数甚至变本加厉袭击他,让他眼泪比话音来得更快。   艾登反应过来,抱紧贺长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贺长荣从浴室出来,艾登手捧热牛奶等他,“来,喝了好入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是新的。”   “谢谢。”贺长荣接过。   艾登像个老妈子一样,盯着他把牛奶喝完,还给他盖被子。他一边掖好被角,一边对贺长荣说,“我手头的工作已经完成,明天有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贺长荣感激地笑了笑,“好。”   最后,艾登给他关灯,带上门。   贺长荣闭上眼。   脑海浮现出当年拍《烈夏》的情景。(第三章 )   高潮的刺杀戏中,贺长荣看见了秦诗远的脸,吓得他大惊失色。   他向来是后知后觉的类型,那一刻也终于明白,他将自己与秦诗远,代入了戏里的角色。   当他以“小烈”的脚步飞奔在树林时,他也在以“贺长荣”的身份感受他内心的悸动。当他看见“明夏”时,他会像看见秦诗远一样,除了沉默与窥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当他读到“离开她,是不快乐,靠近她,更加不快乐。见不着她时,深深寂寞,见得着她时,更加寂寞。”这样抽象的内心描写时,他竟感同身受——他与秦诗远,就像戏里的烈夏,差距太远。不仅仅是身份上。小烈单向暗恋,而明夏更多是为排遣无聊而偶尔挑逗未经人事的少年,以看他的反应为乐。他们之间的温度差,足以决定这是一个悲剧。多见一眼,多相处一秒,悲剧来得更近。   戏里的小烈对明夏那隐约的暧昧似懂非懂,他困于情中,失去方向,只撒腿狂跑,最终跑上一条不归路。   以死亡为终点,好歹也是一个终点。而现实中的贺长荣,却不知道自己狂跑的终点在哪里。   秦诗远犹如天边的月亮。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想跑向他,他渴望成长,如果“成名”是成长的衡量标准,那他渴望成名。   云来寺在当地华人中相当有名,香火鼎盛。   赵祁安不信教,但华人骨子里总带点传统的求神问佛心理,本城的长辈时常给他打越洋电话,让他多去祈福,消灾抵难。   这天,他拜完佛祖和观音捐完香火钱后,出门左转,走到附近的一家私房素菜馆。   素菜馆外观质朴,但并非人人都能进去。这是老钱们常去的一个聚会场所,里面的字画动不动就是真迹,全由大藏家唐家捐出。   迎宾员为赵祁安推开包厢的门,宋隐年和唐朝泓已经就座。   “好了,人齐了,可以上菜了。”赵祁安吩咐道。   “嗯?”唐朝泓疑惑,“Chris呢?”   包厢只剩他们三人,赵祁安入座,倒了一杯明前龙井,简洁道,“没叫他。”   宋隐年闻到八卦味道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在他面前说?”   “也不算。秦家要是在马会换届中成功,家族内部人员调动肯定是有的,本城那边似乎有意让他回去,在家族企业里担职,最近都在劝他,他估计在忙,今天的小聚就没叫他。”   菜馆行动利索,很快就为他们端上第一道菜,翡翠白玉卷。   晶莹剔透的白玉卷由嫩滑的白萝卜片精心切制而成,片片薄如蝉翼,泛着莹白光泽。卷心用新鲜的菠菜叶包裹,绿色如翡翠,浓淡相间,与白玉般的外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个卷子被卷成大小一致的筒状,整齐排列在洁白的瓷盘上,宛若一排玉雕。   赵祁安吃了一口,再抛出真正的八卦,“还有,他和贺长荣分手了。Frank那块古董翡翠归我了,特地请你们来庆祝一下。”他笑眯眯地转向愣住的宋隐年,下巴点点这道菜,“这能吃的翡翠,算是弥补你的损失了。”   “好啊你,在这里等着我。”宋隐年气笑,放下筷子,“他俩还真的在换届前分手了?”   “应该是的。”   “……”唐朝泓喝一口菜馆送上的松露菌菇汤,“详细经过知道吗?”   “我又不在现场。”赵祁安靠上椅背,等服务员摆好新菜荷塘月色后,才接着说,“Chris派人调查了对方,可能结果不大好吧,就摊牌了。”   宋隐年夹起带奶香的菱角,送进嘴里。“他们和平分手?”   赵祁安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哪怕不和平分手,贺影帝又能拿Chris怎么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戏码没有用。”   “啧,”宋隐年恨道,“秦四真渣。”害他没了古董翡翠。“我好歹算是贺长荣半个老板,要是他这棵长青摇钱树出了问题,我肯定不放过秦诗远。”   唐朝泓没有发表意见。   “我倒觉得,不能全怪Chris。”赵祁安说,“只能说他们谈恋爱的时机不对——提出恋爱的时机不对,过程的时机也不对。而且,现在谁谈恋爱不留一手的。Chris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凭什么他得觉得贺长荣特别到让他不设防?”   想和他们谈恋爱的人很多,有些是真心的,有些是有目的的,有些是真心与目的混杂的。因为情况多而乱,所以他们也逐渐发展出来自己的一套鉴别方法。而秦诗远那一套,无疑有着极高的要求。   宋隐年有时就是烦秦诗远那捉摸不透的做派,“那他可以不谈呀,当时直接拒绝贺长荣不就没后面的事了嘛。”   “估计当时在牌桌上还兴奋着,来不及细想。而且,到最后,他肯定是全身而退的那一个,看看对方葫芦里买什么药又有何妨呢?”   贺长荣窝在房间里三天。吃喝都很规律,但其余时间不是坐在飘窗台上发呆,就是睡觉。   艾登不确定他这样的疗伤行为算不算好,于是联系上玉姐。   晚上,玉姐与贺长荣视频。   “长荣,要不,回来本城?我们还有一些公益广告没拍,你回来收拾手尾也好。”玉姐提议。   这个伤心地,不留也罢。 第16章   贺长荣想了想,却对屏幕那头的玉姐摇摇头,“玉姐,我还想多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   贺长荣释然一笑,“我现在还在冲浪的兴头上,想再练一练。”   冲浪这个活动,秦诗远带他开了一个头,但之后的,全是他自己的坚持。   因此,玉姐、老董和艾登开临时视频会议。   艾登持赞成态度,“冲浪这个活动也要看环境条件的,不是哪里都可以,现在这边正是冲浪的好时候,他又有认识的教练,让他去吧。”   玉姐担心,“现在可没有什么私人沙滩可用了,在公众场合,他肯定会被认出来,到时发生什么就不好了。”   “……随长荣吧,他既然提出来了,也不是太过分的请求,让他换换心情也好。艾登,麻烦你联系安保公司,费用我们这边出。”老董心情复杂,他一开始不看好贺秦的恋爱,但现在贺长荣被秦诗远甩了他又恨得牙痒痒。“还有,让公关给长荣拍点冲浪的美照和小视频,我们好发在官方账号上。让姓秦那厮看看我们的影帝有多受欢迎,他不爱,大把人爱他!”   于是,穿着冲浪服的贺长荣与Joe在公共海滩见面。   “嗨,Joe!”贺长荣笑着跟他打招呼。   海滩上人不多,而且大部分在玩乐,暂时没人注意他们。   Joe和他击掌,也不废话,“咱们开始吧!”   当双脚终于稳稳站在冲浪板上时,贺长荣只感到喜悦从心底猛然涌起,像一股热流穿过四肢百骸。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甚至连他的手指都因激动微微蜷起,像是想抓住这一刻的所有美好。   他的目光随着浪头向前滑行,阳光在浪尖上跳跃,水花飞溅间洒下无数闪耀的碎光。天蓝海宽,而风的凌厉不再是对抗,而是助他冲得更远。   当冲浪板滑至浪尾,他慢慢减速,最后跃下板,双脚踩在浅水里。回头望去,那刚刚的浪头已在身后逐渐散开,化为一片温柔的白浪。   他抹开脸上的海水,笑了。   身后传来掌声,贺长荣回头,是唐朝泓。“恭喜!刚刚完成得很漂亮。”   贺长荣自豪地接下赞美,“谢谢!”   Joe走过来,向贺长荣解释,“你约我在公共海滩见面,我怕到时我一个人搞不定你的粉丝,所以把William也叫来了。”   唐朝泓转头看一眼站在不远处戴墨镜的高猛大汉,嘴角弯起,“Joe,貌似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啊。”   Joe松一口气,摸摸小心脏,“可不是咧,吓死我了。”   “哈哈哈!”贺长荣大笑,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带着毫无保留的快乐。   接下来的练习,失败的次数居多,但贺长荣依然兴致勃勃。   中途陆续有粉丝认出贺长荣,但他们都很礼貌,安静等在一旁,等贺长荣回到岸上,“……请问,能合拍一张照片吗?”   贺长荣一一微笑答应。   时候不早,累了的贺长荣和唐朝泓坐在太阳伞下休息,Joe去买水。   “今天谢谢你,有两个教练看着,特别有安全感。”贺长荣感谢唐朝泓。   “不客气。”唐朝泓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反正今天研究所没什么事,我也正好玩一玩。”   停了一小会,唐朝泓说,“我听闻你和Chris分手了。原本想着你可能不再冲浪了,所以Joe给我打电话时,我惊讶了一下。”   贺长荣双手撑在身后的沙上,仰头看天。他对唐朝泓这个想法并不意外,“我的团队小伙伴们也这么想。诗远可能赋予了这个运动对我10%的意义,因为他带我开了一个头;而我自己,才是那90%的意义。每一次的失败与成功,都只属于贺长荣。和诗远分手,不影响我对这项运动的投入。”   不需要把自己在恋情里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与对方挂钩。你在努力中感受到的兴奋、快乐与沮丧,都属于你自己,这部分的价值,不由与对方的关系来定义。   唐朝泓看着他的侧脸,“我想我该向你道歉。”   “嗯?”贺长荣不明所以,转头看他。   “游艇那一晚,我们曾讨论过你为什么要做Chris的男朋友。我当时瞎猜你可能是想报复。我为自己的无礼臆断向你道歉。”   贺长荣歪头假装想了想,而后微笑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其实无论唐朝泓有没有说出这样的猜想,秦诗远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   他们都这么想,只能说自己当时的做法确实突兀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拼命想跑向他;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缓下来,思考自己与自己的关系——他不能只为了秦诗远而跑,他应该为自己跑,跑的过程中,接近秦诗远。再后来,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这样与月亮隔着一段距离,也不是不可以。他爱他,他也做自己,他把他放在心底,不再强求自己做什么,而是感受生活。   但游艇那一次,距离太近了,他控制不住欲望。   所以,如果当时的情况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提出做秦诗远男朋友的要求吧。   但分手时他对秦诗远说的,不是气话。   他有的是胆量,他不怕全情投入。因为,现在的他,哪怕受伤,自己一定能拯救自己。   哪怕他裂成碎片,过后他也能把自己重新拼起来——他有护他的团队,有那么多爱他的粉丝,还有一众为他指路、成为他成长养分的角色加持,他的自信、自重与自爱于底层无光荆棘之地破土而出,被灌溉,被呵护,被困难锤炼,终于成为支撑他的底气。   他在恋情之初就和玉姐他们说过,秦诗远就像是一场大考(第六章 ),恋情结果不是他的成绩单,他能否承受住结果才是。   当晚,官方账号还没发布贺长荣的信息,就已经被艾特了无数次——粉丝们上传了和贺长荣的合照,还有他冲浪的小视频。   粉丝们自发在各个平台疯转,有的评论区甚至一度被挤爆。 第17章   一开始,发在网上的贺长荣冲浪小视频画风都是正常的,疯转后不知道谁又上传了他一头栽入水里姿势颇为夸张的小视频,那之后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人把这些视频当成鬼畜素材,越来越多他冲浪失败画风不太正常的小视频在各个平台传得更疯。   自成名后,贺长荣就与大众保持着距离,不参加综艺,除了电影的宣传期,也甚少接受采访。他的形象很好,风评也很好,代言的都是顶级奢牌。这样的视频,无疑会损害影帝的形象。   正当人们等着经纪公司发警告时,官方账号放出了一段视频,里面包含了贺长荣冲浪失败的各个鬼畜小视频,除了粉丝们拍到的,还有公关跟拍时打算弃用的素材。配上应景的轻快音乐,视频颇为搞笑,当人们以为官方下场同乐时,最后几秒是贺长荣冲浪成功的特写。视频上浮现一行字,“我经历的,你或许正在经历;我做到的,你将会做得比我更好。”视频的制作方是贺长荣与防止青少年自杀关爱协会。   协会第一时间转发了视频,感谢贺长荣支持公益事业。   “我们的这个视频正被各个公益账号转发呢!点击率也很惊人!”艾登盯着平板里的数据向贺长荣实时播报。   “嗯。”贺长荣滴了滴眼药水。视频的剪辑都由他来完成,长时间盯着屏幕,让他眼睛有点受不了。   艾登忍不住问,“虽然是为了公益事业,但是这个视频90%都是各种失败姿势,一直流传下去,你真的没问题?”   贺长荣却笑,“艾登,我觉得很快乐。”   他从未觉得维护形象是负担,但这确实让他少了不少人生体验。难得他现在没有代言,不需要拍电影,不再惦记白月光,与自己相处舒服,放手去做想做的,有何不可?   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需要被帮助的人,才是“影帝”这个头衔最大的价值。   艾登为他鼓掌,“亲爱的,我又一次爱上你了!”   贺长荣回他一个大拥抱,“亲爱的,谢谢你。”谢谢你哪怕其实不看好我的恋情,也全力支持不说扫兴话;谢谢你在我分手后关怀备至,也谢谢你理解我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即使要加班加点也毫无怨言。   艾登动容,回抱他,不忘提醒,“你记得和玉姐说说,让她给我涨点工资。”   “哈哈,好!”   公益视频传播后,贺长荣在海滩上更忙了,不只有华人粉丝求合影,还有热情的国际友人。让贺长荣担心的是,有人开始在网上搜Joe和唐朝泓的信息。   Joe表示无所谓,难得出名一回他还挺开心的。而唐朝泓也笑笑,“知道我家庭背景的人不会乱说,不知道的人也爆不出我更多的料。”   但贺长荣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不去冲浪了。   唐朝泓问,“不遗憾?”   “认识你们就已经弥补了。”贺长荣圈外的朋友不算多,他珍惜缘分。   在某位华人议员的宴会上,赵祁安特意找到秦诗远,“贺长荣那个公益视频,你看了吗?”   大数据时代,手机对每个人的行踪了如指掌,毕竟跟贺长荣交往过,那个公益视频一出,秦诗远就在各种推送中看到了。   赵祁安料定他看到了,“网上对视频的评价都很正面,毕竟影帝这次豁得出去,与他平时有反差,大家十分买账。刚刚有人向林议员提议,趁现在贺长荣热度高,与他联系一下,一起办个公益活动。”好为往后争取广大粉丝们的选票作铺垫。   秦诗远不动声色,“说重点。”   “如果一起办活动,那就相当于站位了,这可不好办啊。但是不答应嘛,以林议员的性格,恐怕影帝在这儿待着会不安生。”   “这话你该跟Frank说,他不是影帝的老板么?不能让他的‘长青摇钱树’有闪失啊。”秦诗远把球踢出去。   赵祁安摸摸鼻子,不好,秦诗远知道他们悄悄见面在背后说他的事情了。但他也不怕,接球踢回去,“Frank能和你比吗,你可是前XX哇,影响力比Frank大。”   “我是个‘冷酷’又‘虚伪’的人,帮不上忙。”秦诗远面带微笑地堵住赵祁安话头。   赵祁安像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好吧,你帮不上忙,或许还有其他人能帮忙。”他打开相册,调出一张照片递给秦诗远看,照片正是之前贺长荣与唐朝泓冲浪后坐在阳伞下休息的时候。偷拍角度在唐朝泓这边,所以只能看见他的侧影,但文身还是很显眼的。   “大家最多只知道他叫William,是个海洋学家。但我想,他应该能帮忙吧。”   网上其实不止这张偷拍照,挺多贺长荣冲浪的偷拍上都有唐朝泓。   “我最近还没和William聊过,不过嘛,万事都有可能,说不定,你还真的派不上用场了。”赵祁安收起手机,拍了拍秦诗远的肩膀,施施然应酬去了。   “无聊。”秦诗远喝了一口红酒,口感真差,与他酒庄的没法比。 第18章   这天,贺长荣请Joe和唐朝泓到家里吃饭,一来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指导,二则带有赔罪的意思,毕竟他们并非出于自身意愿被曝光在网友的各种海滩偷拍中。   唐朝泓带着陈酿米酒上门,Joe已经来到,在客厅与艾登一起打游戏,贺长荣正在厨房里备菜。   只见他熟练地将一小盘蒜剁成蒜蓉倒入碗中,麻利换干葱接着剁,再来一把小葱切段,葱头葱尾分开,豆豉入水清洗过滤网倒出剁碎,最后把泡在温水里的干指天椒捞出改刀切细。   机械重复的动作在他那里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打招呼后唐朝泓笑,“别的厨师我只关注他做的菜,刚刚进厨房我反倒被你的动作吸引了。”   贺长荣不邀功,“《美味佳缘》(第一章 )的冯导是出了名的‘美学狂魔’,演员的每个动作都必须被训练到完美为止。”在镜头前呈现的,不仅仅是做菜的过程,还有美感。贺长荣在电影里是一名大厨,所以他在厨房里的一举一动必须承受住镜头的考验。光是切、剁、砍、削这样简单的步骤他就下了大量的苦功,连做菜时的站姿都反复训练过,于是成就今日熟练的肌肉记忆。   都道天然去雕饰好,因为百炼成钢难。   唐朝泓心里明了,嘴上却没多说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长荣为主,唐朝泓打下手,两人在厨房忙活的成果——当锅盖揭开,油亮的蟹肉在锅中翻滚,蟹壳微微焦脆,金黄的蒜蓉和辣椒葱段一起舞动,蒜香扑鼻,辣椒的微辣与豆豉香交织成一场感官的盛宴。   这道避风塘炒蟹的蟹肉依然保留着鲜嫩的口感,蒜蓉的醇厚、辣椒的香辣与豆豉的咸香在舌尖层层叠加,蟹黄饱满,随着一口咬下,浓郁的香气瞬间爆发。   辅以陈酿米酒的甘甜,食客们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取悦。   Joe连添两碗米饭,“荣,我往后可以天天来蹭饭吗?味道太好啦!”   贺长荣笑,“我拿手的没几个菜,天天吃这个,你不腻?”   “不腻!”Joe狗腿地从善如流。   “我也不怕腻!”艾登跟着狗腿。   “我们来干一杯吧,谢谢今天的大厨,辛苦了。”唐朝泓提议。   “干杯!”   吃完饭,艾登与Joe自觉去刷碗。   贺长荣与唐朝泓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你带来的米酒味道真好。”好的米酒留香绵长,令饮者醺然软和又不至于太过。晚风中,贺长荣正感受着美酒的余韵。   “那我下次再带来。”   “好啊,说定了。”贺长荣笑应。   唐朝泓又问,“我见客厅有几本商科的入门书籍,是你的?”   贺长荣点头,“是的。既然开始了,我想坚持学下去。”现在不冲浪,有更多时间投入学习,但他有点不好意思,“报了网上的课程,但还是觉得不太好明白,打算再想想办法。”   唐朝泓若有所思。   秦宋唐赵四个人难得有空聚首,相约在宋隐年的牧场来两天农家乐。   牧场有辽阔的草原。微风轻轻吹过,青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地平线上,山脉的轮廓此起彼伏,山脊的影子拉长,牛群在草原上悠闲地穿梭,偶尔低下头吃草,发出“哞”的声音。   宋隐年负责张罗,而先来到的秦诗远与赵祁安站在牧场的高坡上,呼吸新鲜空气。   山脉的轮廓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清晰,山峰上有积雪,远远望去,白雪与蓝天和谐相融。不远处,有牛仔骑着马,穿行在草原上,马蹄声轻轻敲打着草地,回响在上空中。   在这样的美景中,不聊点重磅八卦就太可惜了。   赵祁安自然是忍不住的,“最近,William似乎动用了自己的私交,让正在这边大学做客座教授的Steven去给贺长荣辅导了几天商科的功课。”   秦诗远自然知道他口中的Steven是谁。或者说,学商科的没几个人不认识他。   赵祁安看一眼秦诗远,“今天我们好好问问William,他现在是什么态度。现在告诉你,也相当于给你打个预防针,都是多年老友,你会做的。”   秦诗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情况。”   傍晚的牧场,天边的太阳正缓缓下沉,凉意渐起。在牧场的木屋外,篝火已经点燃,木头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飞溅,又瞬间消失。   佣人们在露营椅上垫上毛毯,用过晚餐的四人围火而坐,开始烤棉花糖。   赵祁安提起话头,“William,听说你最近让商科大拿Steven去辅导贺长荣的功课?”   唐朝泓转动手里长长的木棍,不惊讶“包打听”赵祁安什么都知道,“嗯,长荣自学商科遇到困难,Steven是我唯一认识的商科教授,他刚好在这边,而且,”他笑笑,“他打麻将还欠我的钱,所以让他帮帮忙。”于他而言,这是举手之劳。   宋隐年挑眉,问,“你觉得贺长荣怎么样?”   跳动的火焰把棉花糖的表面烤得微微变色,糖霜的外表逐渐变得金黄,表面泛起细小的气泡,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他很有意思。”唐朝泓想了想,回答。   对于自小生日礼物只想要自然图鉴的唐朝泓来说,这个回答意义重大。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但他向来没有兴趣深究“人”这种生物。   秦诗远直接开口,“你在追求他?”   唐朝泓迎上他的视线,“我们目前只是朋友,至于之后怎么样,我不知道。”   棉花糖外皮微微脆化,散发出浓郁的糖香。   赵祁安适时插话,“棉花糖应该好了,大家尝尝,免得焦了。”   大家不再说话,把长棍收回来,咬一口棉花糖。棉花糖内部依然保持着柔软的状态,像是甜蜜的云朵。火焰在柴堆中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与夜晚的安静相融合。   “Chris,”唐朝泓打破宁静,“你的私人海滩,长荣能再去冲浪吗?”   他当着大家的面问,就是要秦诗远看在他的份上了。   秦诗远咬着棉花糖,任由温暖的糖融化在口腔里留下过分的黏腻。他笑笑,“当然可以。” 第19章   一天,艾登在办公时间接到来自林议员那边的电话,大意是邀请贺长荣参加由他们举办的慈善晚会,“为更多有需要的人谋福利。”这是原话。   无论晚会的初衷是不是这个,这场活动必定带有站位色彩,贺长荣是不可能参加的。   过往本城也有类似活动向贺长荣发出邀请,但老董玉姐人脉不少,帮忙解决了不少潜在的问题。   现在贺长荣、艾登还有视频那头的老董、玉姐,四人在会议室里开会。   像这种情况,直接拒绝肯定不合适,普通的装病告假也不好使,最好是通过有能力的第三方出面。   “我已经联系Frank的秘书了,对方说他在开会,稍后转达情况。”艾登汇报。   “宋先生在我们这儿的股份不多,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趟浑水。”老董想了想,“实在不行,长荣你就说本城有紧急事情要处理,得离开了。”   玉姐同意,“我也这么想。那边我们鞭长莫及,要是还有什么情况我们很难立马解决。你回来本城也好。”   艾登说出疑虑,“林议员这个人不好对付,疑心重,又势利,目前他手里有些权力,哪怕长荣选择离开,也得好好处理才行,不然……我们这边的经营不知道会怎么样。”   众人沉默。   “各位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贺长荣不好意思地开口。   艾登皱眉,“亲爱的,你没有错,用不着道歉。”他看向老董和玉姐,“我待会再联系一下Frank,他不可能不管。”   他们结束会议不久,宋隐年就通过秘书回复,措辞比较谨慎,说先了解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让他们等一等。   回家路上,艾登犹豫了一会,问贺长荣意见,“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和William说说看?”   前不久,唐朝泓跟贺长荣说自己有个朋友能帮他辅导一下商科功课,问他愿不愿意;贺长荣没想那么多,欣然感谢。没想到登门而来的是一位穿着西装戴领结的老人家。   老人家自我介绍Steven,是位大学老师。贺长荣从对方的言谈举止看得出来他身份不凡,但他确实不知道Steven的背景,只当对方是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虚心受教。   言谈间,Steven与贺长荣聊起麻将,这位教授特别欣赏中华国粹,两人还约定哪天一起打麻将。   第一天登门辅导结束,Steven离开时刚好碰上下班回来的艾登。   艾登不是学商科的也立马认出他来了。贺长荣这才知道对方可是多少企业家宁愿排队等候也想约见面的人物。   他和唐朝泓说起这事,后者听完笑了,颇为无辜地回应,“他是我唯一认识的商科老师,而且他还欠我的钱呢!”   回到当下,艾登接着说,“说不定,William还认识什么人,能跟林议员交涉呢?”   其实,贺长荣也想到这一点了。但身在娱乐圈中的他深知,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缘分是很薄的,用得多,缘分就尽了、散了,彼此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想做一个惜缘的人。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别人对他好,他想加倍对别人好。况且唐朝泓还为了他向秦诗远开口要私人海滩的使用权限。   唐朝泓本来与这件事无关,如果万不得已,他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见贺长荣沉默,艾登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宋隐年那边还没有消息。   多想无益。独自在家的贺长荣决定去运动一下,分散注意力。   提着冲浪板,他来到私人海滩。   他抱着侥幸心理,现在这个办公时间,在这里应该不会遇见什么人吧。   经历过公共海滩后,这片宁静的水域简直世外桃源。景色开阔,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洁白的沙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细腻的沙粒踩在脚下,是轻柔的绸缎触感。海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阵海洋气息,夹杂着椰树的味道,让人感到无比的清爽与放松。   这是贺长荣第一次独立冲浪。他比较谨慎,没有跑太远。   小小成功两次后,他觉得心情稍微舒畅些了,回到岸上,他将冲浪板插在沙里,撒野似地从海滩这头跑到那头又冲回来,最后大字型躺在湿沙上,任海浪的余波一遍遍地轻拍在他身上。   秦诗远看到的,就是贺长荣如此惬意地享用他的私人海滩的情景。   最近心情不大好,秦诗远心血来潮,想来海滩活动一下筋骨。   没想到。   唐朝泓才问他要许可没几天,就有人这么急不可耐。   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唐朝泓开口的。   秦诗远走到贺长荣身边,清了清喉咙。   闭眼感受天地的贺长荣睁开眼,转头,沿着站在身边的那双脚往上,最终,他抬眼的视线与秦诗远低头的目光交汇。   贺长荣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立马坐直站起来。   “贺先生,好久不见。”秦诗远扯嘴角笑一笑,打招呼。   “……秦先生,好久不见。”贺长荣的语气有点局促,他缓一缓,“抱歉,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我这就离开。”   “不用这么着急。”秦诗远的回话给贺长荣的动作按下暂停键,他看向秦诗远,后者微笑,“我答应了William让你使用私人海滩,怎么能让你还没尽兴就走呢?”   “要是你就这样走了,回去跟William说什么,他怪罪我就不好了。”   明明脸上还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跟针似的,扎人。   贺长荣站定,“秦先生,你想说什么?”   此时,几只海鸟低飞,贴着海面掠过,带起一排排水花。   秦诗远看他,“William单纯,我不希望看到他被人利用。”   贺长荣正想回应,秦诗远打断他,“人总要证明自己,说的话才有份量。想让我听你说什么,那咱们来比比看吧。”他看一眼插在沙里的冲浪板,视线又回到贺长荣身上,“既然你可以独立冲浪了,应该是对自己有足够信心,我们就比一个浪头,谁坚持冲到最后谁就赢。”   要是往时,贺长荣绝不会冒这个险。但他今天一定是疯了,只想让秦诗远闭起那张恶毒的嘴,“好。”   他们等待的浪头越来越近,海浪的力量蓄势待发,水面翻滚出白色的浪花。浪头开始卷起,海浪的顶端逐渐形成一个湍急的弧度。   秦诗远抢先进入浪口,灵巧地起身站立,他精准地掌控着重心,冲浪板如同利剑般切入浪的弧面,在浪中高速滑行。   贺长荣奋力一跃,站上冲浪板,试图抢占另一侧的波面。他刚站稳脚,一个突如其来的横浪从侧面扑来,身后的浪头猛然塌陷,板下的水流骤然改变,冲浪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的脚下失去了控制,浪头的力量如同一只巨手,将他连人带板狠狠地掀翻,水与板同时甩向他的额头,他只感觉一阵剧痛,瞬间他便被巨大的浪花吞没,一阵冰冷的海水猛然冲进耳朵和鼻腔,海水的咆哮声在耳边轰鸣。   他被卷入水中,失去了方向感,海水混乱地涌动,像一团翻滚的漩涡将他牢牢包裹。他的身体被水流不断地推搡、翻滚,他试图挣扎,但每一次挥动手臂都被水流轻易化解。   突然而至的一股拉力将他拉向水面,破开水花的瞬间,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部,他大口喘息。   “你怎么样?”秦诗远焦急的声音传入耳朵。   贺长荣吐出几口海水,嘴里和鼻腔都有血腥味,他头晕,视线有点模糊,他伸手摸了摸脸,鲜红一片。哪哪儿都疼,他辨别不出脸上哪里受伤了。   “来,我送你去医院。”秦诗远抓住他的手臂要扶他起来。   “你滚开!”贺长荣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   他作为演员,脸受伤了。自己真够愚蠢,为什么要答应比赛。贺长荣,你活该!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秦诗远过来扶他,刚碰到他的手臂又被甩开,“我叫你滚!”今天本来就忧心,这段时间的愤怒、委屈、沮丧、后悔等等负面情绪统统像冲出牢笼的野兽,横冲直撞,四处破坏。“秦诗远,我哪里招你惹你了?!凭什么被你说成那样?!我不过就是——”不过就是喜欢你。他无论告诉自己多少遍要乐观,难过的时候也会很难过。眼睛本来就看不清,现在刺痛起来更难受了。贺长荣好不容易站起来,捂着眼睛,凭感觉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头很重,越来越痛,他能感受到,血一直从某处涌出来,他的指尖一直能感到血的温热。   如果他能看清,一定会看到秦诗远脸上有清醒过后的后悔。   贺长荣现在满脸是血,走路也很吃力,秦诗远不可能由着他去,他追上他,“你要往哪里走?我们赶紧到更衣室先做点紧急处理,然后去医院。”他再次拉住贺长荣的手臂,往正确的方向走。   “你不要碰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他就不该跟秦诗远扯上关系!   秦诗远咬咬牙,现在不是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不废话,手用力一拉,贺长荣落入他的怀抱,他一个横抱,将贺长荣抱起,快步往更衣室去。   贺长荣惊,挣扎着,“你放开我!”   都什么时候了。秦诗远额头青筋突出,“再动!你想破相是不是?”他刚刚走路都歪歪扭扭了,“还不要命了是不是?要跟我算账,难道拿尸体跟我算吗?不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头好痛,贺长荣已经无力回嘴,他只能靠在秦诗远肩上,血就流到对方肩膀,血腥味刺激着秦诗远,让他愈发清醒——他和一个冲浪初学者较什么劲呢,自己也是够蠢。 第20章   医院。   贺长荣在急诊室处理伤口。医生给他仔细检查,出血点在左眉骨上方,伤口不深,刚好毛细血管破裂,出血量才显得比较大。他的脑袋肿起一个包,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以防万一,伤口止血后他被送进去做核磁共振。   秦诗远一路陪同,他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反省。   VIP楼层安静,于是匆忙小跑的脚步声特别明显。艾登接到秦诗远的来电立马赶来医院,来到等候处,他神色担忧,“长荣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伤口问题不大,现在在检查脑震荡的情况,应该快出来了。”   艾登稍微平复气息,看向秦诗远,“Chris,你知道长荣是演员,如果留疤的话……”   秦诗远直接接话,“我会负起责任,请最好的医疗团队来帮忙解决问题。”   “你明知道长荣是个初学者,为什么要提出和他比赛?”艾登在来的路上一直给自己做心理设防,免得看见秦诗远火冒三丈,现在他尽量放缓语气,为贺长荣讨个说法。   秦诗远倒是坦诚,“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对,等他出来,我会向他道歉。”   艾登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一时语塞,嘀咕,“早干嘛去了……”他甚至想趁这个机会吐槽秦诗远是个爱情骗子,但那是他与贺长荣之间的事情,轮不到自己这个局外人插嘴,要是给贺长荣添麻烦就不好了。   检查结束,贺长荣被推出来。   艾登立马上前,护士贴心说,“病人太累了,现在休息中,等他醒了您再和他说话?”   “好的。”   秦诗远向医生了解情况,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艾登也听见了,他终于放下心来,跟随护士送贺长荣回病房。   贺长荣缓缓睁开眼。   “亲爱的,醒了?”   他的视线逐渐聚焦,艾登欢喜的脸出现在眼前。   “艾登,我的脸……”   “放心放心,没事,伤口在额角那块,医生说了是小伤,大概率不会留疤。”艾登按床头按钮,病床前半部分逐渐立起来。   贺长荣松了一口气,“那宋先生回复我们了吗?”   艾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这个你也放心好了,我来之前刚刚得到Frank的回复,他说会帮忙解决问题的。”   秦诗远听到动静,进来时就听见艾登提到宋隐年。   “太好了。”贺长荣接过水喝了一口。他看着自己正在输液的那只手,“输完液,我能走了吗?”   艾登觉察秦诗远站在门边,心想不能便宜他,劝贺长荣,“亲爱的,咱们保险起见,等你伤口确定不留疤了再走。”   贺长荣正想说什么,秦诗远走进来,“我赞同艾登说的,等你伤口完全没问题了再离开,这段时间的花销,由我来负责。”   看见秦诗远,贺长荣心情复杂,一时他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微微垂首。   艾登拿起水瓶,识趣道,“我去加点水,顺便处理一下临急丢下的工作,你们慢慢聊。”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和你比赛冲浪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秦诗远看着贺长荣,说到。   闻言,贺长荣抬眼,与他的视线相接。“……你提出比赛,我也答应了,我自己也有问题,也要承担责任。”如今冷静下来,贺长荣觉得自己需要反省。“我当时情绪激动,很不理智,谢谢你送我过来。”   那样的贺长荣,确实是秦诗远没见过的。但平心而论,他又了解贺长荣多少呢?   在急诊室外等候时,秘书来电汇报,前阵子关于贺长荣的调查有了完整版本,问秦诗远现在是否还需要。   既然都调查了,“说说看吧。”   当年社团大哥从中斡旋,帮助贺长荣摆脱五百万债务官司困境,之后两人没有来往,直到社团大哥三年前在东南亚去世,贺长荣特地去参加葬礼,并以社团大哥的名字捐了八百万给慈善机构。而贺长荣与吴家在听岚阁见面,是吴家听说贺长荣想建立一个儿童疾病基金,特地自荐帮忙,但贺长荣拒绝了。“除此之外,没查到贺长荣与吴家还有其他的联系。”   对秦诗远来说,贺长荣仿佛就是一个打脸的存在。   他这段时间心情不顺,也是因为这一点。   本以为贺长荣深陷感情不能自拔,所以才尽早提出分手以免后患,没想到被对方倒打一耙;本以为分手后他会黯然离开,没想到对方留下来开心冲浪;网上那些冲浪失败的鬼畜视频疯传,他本以为身为影帝的他会难堪,没想到对方索性把它们做成公益广告;本以为他是个无趣的人,但唐朝泓却说他是个有意思的人——秦诗远了解唐朝泓,他不是轻易评价别人的人。就连当年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被贺长荣看穿了;而这支暗箭,多年后由贺长荣亲手插入他的眉心——“毕竟,当年我们会有那一个多月的交集,无非是我无意识看穿了你的痛点。”(第十四章 )   贺长荣说他一直思念他,秦诗远存疑,他现在还真看不出来,说不定是一直在等机会打他的脸。   秦诗远开口,“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我的判断很少出错,所以我才能成功。但是最近对你的一部分判断,我确实错了。”   他把调查结果告诉贺长荣。   调查结果说的都是事实,贺长荣没更多要补充的,只说,“吴家风评不太好,我不会和他们合作的,赴约是为了能当面好好拒绝。”   “所以,我第二次向你道歉,对不起。”秦诗远目光坦诚,虽然态度上并不谦逊。   说实话,听见秦诗远认错,贺长荣内心是震惊的,但细想,这也是他会做的事。当年相处的那一个多月里,他就知道秦诗远是怎么样的人了。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他确实对很多事情的判断都是对的,但如果他错了,他也不会掩饰,而是承认错误然后改正。他与躲在角色世界里的自己不同,他不怕任何挫折困难,就像一把利刃,锋利处永远对准前方。秦诗远这样的态度,会让别人特别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因为他的认可不掺杂水分,如果他认可你,那就意味着你做得足够好。   贺长荣自己就是例子,他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拼命奔跑在追逐月亮的路上。   但现在的他意识到,以秦诗远的认可为中心是不行的,因为他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牺牲自己,这种牺牲是无意识的,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牺牲是有意义的。   以别人的评价来定义自己的价值,如今想来,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贺长荣回应秦诗远的道歉,“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但因为你错误的判断,我确实受到了伤害,我还在恢复中,所以,你的道歉我无法立马接受。等我想好了,再给你回复,可以吗?”最后的“可以吗”听着是个问句,其实是陈述句。   虽然秦诗远说对不起的次数不多,但这是他人生头一遭听见有人(敢)这样回应他的道歉。看,这贺长荣是不是又打了他的脸?秦诗远要被气笑,幸亏他表情管理好,平静道,“随你。”   走到病房门口,他回头看贺长荣,“虽然我向你道歉,但对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依然持保留态度,这点请你知悉。”说完离开病房。   此时在门外等候的艾登走进来,“你们聊什么了?”总感觉气氛不是很愉快啊。   贺长荣苦笑,没有多说,反而摸摸肚子,“艾登,我肚子饿了。”   “哎呀,放心,你的美食已经在路上啦!”   秦诗远坐电梯直达停车场,电梯门开,唐朝泓就站门外。 第21章   “Chris。”唐朝泓先打招呼。他的神色自然,应该是从艾登那儿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秦诗远点点头,注意到对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上面印字“泮塘楼”。   唐朝泓解释,“医院的饭菜选择有限,给他们加餐。”   秦诗远没有多说,“你上去吧,我先走了。”   “好,回见。”   电梯门合上。   虽然只瞥了一眼,秦诗远也看得出唐朝泓手里袋子的端倪。   泮塘楼是本地有名的酒楼,以莲蓉包驰名。   莲蓉包好不好吃,看莲蓉馅。泮塘楼的大师傅有独家秘方,从凌晨开始,用一口大铁锅炒莲蓉,深锅滚煮,低糖慢火,百多斤的莲蓉不断翻炒,直至莲蓉变滑,变黏稠。   随着大师傅年龄增长,这样的莲蓉包供应量日渐减少,除了大部分对外销售,另一小部分则留给限定的熟客贵宾,这部分一般会在袋子上做特殊标记,以防调换。   唐朝泓手里的袋子,就是做了特殊标记的。   病房中,唐朝泓每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点心,艾登就“哇!”一声,贺长荣忍不住笑了,唐朝泓夸艾登,“气氛组组长真给力。”   艾登识货,“我能不惊叹吗,这在平时就是排长龙也未必能买到,尤其这几盒莲蓉包!”他献宝似地端着一盒莲蓉包过来给贺长荣,“快尝尝!”   贺长荣接过,向唐朝泓道谢,“谢谢,辛苦你了,这很难才买到的吧?”   唐朝泓微笑摇头,“小事,别客气。”   贺长荣咬一口,莲蓉非常软糯,不是很甜,却和舌尖交缠在一起,渗入味蕾深处,嚼久一点,沁人的香就在口腔里流淌,味道愈发浓厚。   不是硬菜,却叫人有朵颐之快。   “好吃!”   唐朝泓笑眼微弯,“那就好,多吃点,还有。”   饱餐一顿,艾登心满意足,有工作电话进来他也能笑意盈盈地接起,到病房外忙活。   贺长荣手里还剩最后一个莲蓉包,他掰开两半,把一半递给唐朝泓,“你功劳最大,今天却一口莲蓉包都没吃上。”   唐朝泓婉拒,“我平时吃得不少,你吃。”   贺长荣没有收回手,“William,我想和你分享我的满足感。”一人一半的意义不仅在于食物本身,还有“和谁”“共享”的时空意义。   闻言,唐朝泓接过,“谢谢。”   贺长荣看着他一边耳上微闪的耳环,衷心道,“在游艇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的打扮真酷。大家都在好奇《豪门》这部电影时,你却递给我一碟蔓越莓塔,说好好吃;我当时心想,这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很高兴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唐朝泓咬下一口莲蓉包,“好甜。”   贺长荣也咬下一口,不明所以,“还好呀,没有很甜。”   唐朝泓看向他,笑了,没解释。   此时艾登回来了,开始吐工作的苦水,两人的对话由此断开,贺长荣还没来得及问唐朝泓笑什么。   那头的秦诗远回到办公室,给宋隐年打电话。   对方接起,他开门见山,“贺长荣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头的宋隐年一愣,反应过来,心猜这是救兵到了?“林议员邀请贺长荣出席慈善晚会,他们想托我帮忙拒绝。”宋隐年道出隐衷,“其实,林议员之前也邀请过我旗下的艺人,我回绝过他一次了。你知道的,娱乐行业水深,有时候总得拜托各种关系处理一些不能上台面的事情,我也因此和林议员打过几回交道,算是欠了他一点人情,这回贺长荣他们托我帮忙,我也有点为难就是了。”   宋隐年叹一口气,“但这个忙肯定得帮,贺长荣本身形象很好,在国际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要是因为站位问题而形象受损,对我们没有好处。”另一方面,宋隐年也有私心在,“你虽然和贺长荣没可能了,但是William那儿可说不准,我要是不帮,说不定会损害兄弟情义,跟老友心生间隙就不好了。”   见秦诗远没有回应,宋隐年继续说,“艾登和我说了,贺长荣现在受伤住院,那我回绝林议员更有理由了,但是林议员为人多疑,就是不知道他后续会怎么做。”   秦诗远开口,“你先出面,后续我来处理。”   宋隐年这下心定了,嘴上开始不饶人,“毕竟你害人家住院,是该承担起责任。还有,我提醒你啊,William那边的关系你也得处好,帮归帮,你不要让影帝对你还有留恋,万一伤了兄弟和气就麻烦了。”   “你先做好你的事情。”秦诗远直接挂断。   第二天晚上,医院探视时间即将结束,贺长荣病房外此时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林议员及其秘书。   “贺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这位是林议员。”秘书上前,恭敬地笑,介绍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他们简直是掐着时间来的——艾登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到,分明要打贺长荣一个措手不及。   林议员五十岁出头,脸瘦尖长,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贺先生,听闻你受伤住院,我工作忙,只有现在能抽空来看望你,不好意思啊。”热情地握住贺长荣的手。   “您有心了。”贺长荣微笑着与他握手,回应道。   “我让秘书去跟医生了解过了,你的伤很快能好,能赶上我们的慈善晚会。你难得来一趟大洋彼岸,又热心公益,我们万分希望你这样的大明星能参与晚会,宣传公益。你看……怎么样?”林议员和蔼可亲地笑劝。   “关于这个……”贺长荣心道不好。   此时,门口传来声音,“我以为自己很晚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有贵客在。”   三人看向声音来源,秦诗远怀捧一束淡粉百合,微笑着走进来,“这不是林议员吗?”   “秦先生,这么巧?”林议员惊讶。   “您可能不知道,我是害贺先生受伤的罪魁祸首,再晚,我也得来探望,确保他没有问题。”秦诗远说着,动作自然地把花插入床头的广口瓶中,看起来确实不像第一次来。“两位是有何贵干?”   “哦!”林议员笑意加深,连忙重复来意,“我看贺先生的伤很快就能好,亲自来邀请他参加我们举办的慈善晚会。”   秦诗远看一眼贺长荣,又转眼看林议员,“贺先生是奔着度假来这里的,我却让他受伤了,原想着等他伤好了好好招待他四处游玩作为赔罪,行程都订好了,说不定和您的慈善晚会时间有冲突,怎么办呢?”   林议员从善如流,“那肯定以秦先生的安排为先,不让秦先生好好赔罪,我们也过意不去啊!”   秦诗远投资眼光好,现在手握各大高精尖独角兽企业的资源,涵盖航空航天、人工智能和生物制药等等,而且背靠秦家,不好得罪。   “谢谢林议员体谅。”秦诗远嘴角带笑,握住对方的手,“公益活动不止一次,下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说。”   林议员有力地回握,“那就先谢谢秦先生了。”   秘书适时插话,“议员,您看,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开早会呢。”   “我们叨扰了,贺先生,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先告辞。”   “好的,谢谢关心。”   “我替贺先生送两位出去。”秦诗远送客。   病房霎时安静下来,贺长荣舒一口气。这林议员的到访还真让人心惊胆颤。   没一会儿,秦诗远回到病房来。   贺长荣问,“他们走了?”   “走了。”秦诗远抬手看表,“以防万一,我再留个三十分钟吧。”他看向贺长荣,“可以吗?”   贺长荣点点头。“……今晚,谢谢你。他们来得太突然了,你要是没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只能打电话给艾登让他折返一趟,但效果是否有秦诗远来这么好,就不好说了。   “杀个措手不及是他们那一类人惯用的招数,提前做好准备就能应对。”   贺长荣疑惑,“……你说提前,你怎么知道他邀请我去慈善晚会的事?”   “……”秦诗远不是很想坦白是他主动问宋隐年的,“我有我的方法。你住院这段期间,我有责任让你安心养伤。”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贺长荣只能回应,“那……谢谢你了。”   秦诗远在不远处的沙发坐下,“你早点休息,再过一会儿我就离开。”   “……”贺长荣还是打开手提电脑,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情,“嗯,我还有点事,待会再休息。”   他的商科课程今晚需要上交第一份作业,这几天太忙,他虽然已经写好,但总觉得不满意,想在死线前再改一改。   秦诗远刷着手机里的商业资讯,病床那边传来时断时续的键盘敲击声,还有贺长荣翻那本大部头商科课本的翻页声。   秦诗远皱了皱眉头,放下手机,“这么晚还不睡?”   贺长荣一心写作业,对他的问话,只“嗯”了一声。所以秦诗远走到他身边查看时他都没察觉。   “你在写作业?”   贺长荣一个激灵,手一抖,就写错字了。他抬头,承认,“我对自己写的作业不满意,现在抓紧时间改。”   见他一个词一个词地写,额头还缠着纱布,秦诗远问,“你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电脑给我。”   “……嗯?”   “我说,我来帮你看看,哪里可以改得满意。”   贺长荣这才停下,从屏幕抬眼看他,眼里是惊讶。   “别多想,我刚刚说了,你住院这段期间,我有责任让你安心养伤。”   贺长荣没有说话。   秦诗远拿过电脑,快速滚动屏幕,一目十行。“这里、这里和这里,改。”他做好标注,把电脑还给贺长荣,开始指导他修改报告。   二十分钟过去,贺长荣的作业就修改好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比之前自己设想的还要好些。   屏幕出现“上传成功”后,贺长荣再次对秦诗远说,“谢谢。”   “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如果继续学下去,作业一个比一个难,我只是帮忙了最简单的一个,往后的你得自己搞定。”   秦诗远觉得自己今晚有些越界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好好休息,我接下来比较忙,有事电话联系。你保重身体。”   道谢已经说得够多,贺长荣最后回应,“好的,……再见。” 第22章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门打开,秦诗远走出几步,站定。空气里混合着一丝潮湿与汽油的味道,刺激着他的思绪——他究竟在干什么。出面与林议员交涉已算尽责,连细枝末节的作业也管,自己有这么闲吗?他走到车前,解锁时车灯闪烁了一下,打破了沉寂,也打消了他的疑问——都是因为贺长荣在病床上打字的笨拙与可怜让人看不下去。   关灯躺下,贺长荣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像真的——秦诗远来替他解围,还帮忙他的作业。   床头的百合散发清幽的香气,悄然萦绕,无声证实一切都发生过。   然而贺长荣明白,虽然秦诗远说“有事电话联系”,他们最好不要联系。   第二天,艾登过来看见百合花,好奇问是谁送的,贺长荣把秦诗远昨晚过来帮忙应付林议员的事情说了。这等大功理应记在秦诗远名下;至于指导修改作业的事,贺长荣觉得对方不一定想让人知道,于是略去不提。   艾登叹,“这秦诗远干人事的时候确实有模有样的,但干坏事的时候也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谁说不是呢。   他好,他也坏。   两天后,贺长荣交上去的作业有了反馈——A+,老师还留了文字评语“bravo!”   看到这个成绩,他的心情不免有点复杂。   一方面,这无疑给自己往后的学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得更加努力才行;另一方面,这个成绩有秦诗远的功劳,他精于他自己的领域,给的修改意见很专业——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进步。对于此,贺长荣打心底高兴,高兴中还有一点小骄傲——他喜欢的人,没有虚度光阴,一路蓬勃向上。   贺长荣,你真没用,对方毫无感情地甩了你,你还有这样的想法。   就趁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让他坦诚面对内心的软弱吧。他只能等待时间来风化自己的感情,让它褪色,干裂,最终变成岁月中斑驳的痕迹。   在医护人员精心照料下,贺长荣的伤口好得很快。医生检查过后,很确定地回复他们,不会留疤痕,没有后遗症。艾登这才完全放下心,给远在彼方的老董玉姐打电话汇报。   出院那天,百合花已经半败,花瓣的边缘微微卷起,显出些许干燥的纹理。   贺长荣最后还是把它们带回家。   璀璨无边的烟花虽美,但这一束安静幽微的百合花,带着秦诗远祝愿他早日康复的真心。   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真心,可也是真心。   艾登把贺长荣这种悄然珍惜的举动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一天晚上,贺长荣过来问艾登公司那边有没有过塑机,他想借用一下。   “怎么了?”艾登疑惑。   “做书签用的。”贺长荣想把还没败透的百合花瓣保留下来,做成书签。此时,百合花的花面上已出现细微的暗黄纹路,疲态尽露。   艾登这才压抑不住对贺长荣的心疼,“亲爱的,如果你喜欢的是我就好了,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贺长荣笑,“好,你现在是我的候选人第一位了。”   经过林议员一事,贺长荣出院后就把回本城提上日程。   离开前两天,他特地请Steven来家里打麻将。   Steven这天如有神助,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Joe、唐朝泓还有贺长荣都不是他的对手,老教授赢钱赢得哈哈大笑,“William,我欠你的钱还清了,往后你别老说我欠钱了!”   唐朝泓笑眯眯,“运气这回事,下次就难说了。”   Steven学中国人赶霉运的样子,“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筵席欢尽。贺长荣送唐朝泓回去的路上,唐朝泓转头看他,“我终于相信你在牌桌上是‘战无不胜’的了。”(第十章 )   贺长荣弯起嘴角,“何出此言?”   “整个牌局下来,Steven、我还有Joe都不同程度地赢钱了,就你看似有输有赢,最终花出去的钱最多。你是故意的吧?”   贺长荣微笑,“大家开心就好。”   唐朝泓看着他好一会儿,直到贺长荣察觉有异,疑惑询问,“怎么了?”   此时天际线上最后一抹紫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夜色。   “我以前觉得大自然很有意思,比如我研究的洋流,有冷涡、暖涡,在科里奥利力影响下,还会有埃克曼螺旋。”唐朝泓的眼在深蓝夜色中聚起微微的光,让人看得清他眉眼的棱角。他一笑,棱角就软化,“现在,我觉得你也挺有意思的。”   贺长荣大概听懂了他的话,就是人类也很有趣。他欢迎道,“欢迎你回归人类的世界。”   唐朝泓挑眉,眼里闪过一丝难色,“回归人类世界,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贺长荣确定地说,“肯定是好事多于坏事,相信我。”他拍了拍唐朝泓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唐朝泓忍不住笑了。   贺长荣努力与他鸡同鸭讲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他身上那股不自知的懵懂,犹如四面八方来的风情,撩拨人心。   赵祁安得知贺长荣快要离开,特地来唐朝泓这儿打听八卦。“现在人要走了,你得出接下来要怎么办的结论了吗?”   唐朝泓摇头,“没有。”   赵祁安失望,“我以为你会追着他去本城呢。”那些平时对感情很不敏感的人,一旦开窍,犹如摩西劈开红海,气势惊人。唐朝泓明明就很符合描述,他还以为大自然之子开窍了。   唐朝泓也在试图理清自己那些新鲜的情绪,“一腔激情作出的决定往往会给对方带去困扰。我得等一等,沉淀一下,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赵祁安心想,好吧,你等。我刚刚得知的爆炸性消息就不告诉你了。   贺长荣启程回本城那天,天气很好。   他与艾登、唐朝泓还有Joe一一作别。艾登眼眶红红的,“我要向玉姐申请,调去本城。”   “你家在这边,跑这么远干什么。”贺长荣给他一个拥抱,“出差时来看看我就好了。”   “你来这边净吃苦头了,都没怎么游玩。”   “没有啊,我很开心。”遗憾虽有,但收获不少。人生路漫漫,这是一趟印象深刻的旅程。   贺长荣也和唐朝泓拥抱,“谢谢你。”   “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联系吧?”唐朝泓换了发型,小辫子没有了,换上清爽的刘海,两边轻铲往上,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愈发显眼。   “当然可以。”   唐朝泓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保重。”   三位友人挥手目送他走远,贺长荣回头最后跟他们说一次“再见!”   在VIP候机室里等待时,贺长荣想了想,给秦诗远发了一条信息。“秦先生,我今天回本城了。我之前说过,你的道歉我无法立马接受。今天,我给你回复:我接受你的道歉。也感谢你帮忙的一切。那份上交的作业,得到了很高的分数,我接下来会继续努力。祝你一切安好。”   写这条信息,不是为了秦诗远,而是为了他自己。   其实接不接受道歉,对秦诗远来说不见得有多重要;但自己却会一直记着这件事。写下接受,相当于放过自己。   他已经大胆表白过了。   无论怎么样,贺长荣,你都是好样的。   未来如何,只要继续往前走,总可以看见远方。   收到贺长荣的信息时,秦诗远在家里。佣人过来问,“先生,这些书需要一同收拾打包吗?”   秦诗远摇摇头,示意不需要。   生活秘书汇总信息后过来汇报清单,“秦先生,以上这些是要寄回本城的明细,您看还有没有遗漏?”   秦诗远看一眼,“差不多了吧。”   马会换届内部已知道结果,他的二哥即将接任马会主席,家里工作有人事变动,他被长辈们催促回去本城接手一部分事务。双方谈判犹如拉锯战,最后秦诗远的奶奶发话,让他回去住一阵子,不喜欢再说。   秦诗远不能忤逆奶奶的话,只得乖乖收拾细软。   “秦先生,专机预定两天后返回本城,您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去落实具体安排。”   “好。” 第23章   佣人和秘书终于还秦诗远清静。   他拿起手机,再看一眼贺长荣发来的信息。   贺长荣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其实,要是秦诗远不认账,这道歉接不接受都不见得有多大影响。但一般而言,拖着不回复更好,这就等于秦诗远还欠着一个人情,必要时搬出来求助,也算是一条可能的后路。   但贺长荣倒是干脆利落。   为什么?   一是他和唐朝泓有进展了。秦诗远转念一想,以赵祁安这么八卦的性格,要是他们有进展了,他不得广而告之。应该不是。   那就是贺长荣觉得不会再和自己见面,索性清账翻篇。   秦诗远喝一口黑皮诺。黑皮诺的尾韵长,果香伴随微微的酸和森林气息,在舌尖停留,久久不散。   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他们偶然遇见,贺长荣会怎么想?   秦诗远的目光滑向作业得分很高的文字上。   作为初学者,贺长荣写的作业没有很差,看得出来他在认真对待。   秦诗远身边那么多人,投其所好的大有人在。但他的“所好”不是要求高,就是特烧钱。除非本来就有经验,尤其分手后还继续努力学的,他到目前为止只知道贺长荣一个。   贺长荣有点像地球,绕着太阳转,但自身也有完整的日与夜。   可能这个比喻不够恰当,因为秦诗远对贺长荣“一直喜欢着他”没有很深的感受。   手机新闻更新的提示音“叮”一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一眼时间,皱了皱眉,自己刚刚一直在想贺长荣的事。   真是太闲了。   走出机场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裹着湿气的热浪让贺长荣切实感受到——他回来本城了。空气中的黏腻与钢筋水泥暴晒的味道交杂,偶尔还带一丝丝海腥味,但很快就被各种尾气掩盖。机场附近挤满了出租车和巴士,热气从它们的引擎盖上翻滚而出,视线扫过,会看到微微的扭曲现象。   贺长荣深呼吸一口,心道,我回来了。   他让来接他的助理送他到老城区的一家牛腩面档。每次从外地归来,他都会去吃一次昌记茶餐厅的牛腩面。   从机场回到市区,一路上市井与高楼交错拼嵌,这是这座历史名城的底色。   现在是闲时,昌记里客人只有三四个,正在无聊刷手机的少东阿辉看见脱下帽子、墨镜和口罩三件套的贺长荣,大喜过望,“荣哥,来啦!”   “好久没来,想吃你们的招牌了。”   “看新闻,听说你出埠(到海外)了,好玩不?”阿辉一边和他闲聊,一边给他斟茶。   “挺好的,给你们带了点礼物。”说着,把一个大袋子递过去。   “哎呀,你回回来都带礼物,真是有心了。”阿辉接过,“我老豆(爸)前几天还问我你最近有没有来呢。”   “昌叔身体怎么样了?”   “老毛病,操劳过度,腰不好,天天去医院针灸。”   “代我向他问好。”   “肯定的。”阿辉放好礼物,“我去厨房亲自给你整碗招牌牛腩面,等一等哈。”   在店的客人里有熟客,认出贺长荣也只是打声招呼,“荣仔,好久不见。”   “基叔好。”   其他客人看了贺长荣一眼,继续低头吃东西。   这是本城老城区的特点,名人见得多,见怪不怪,不会围观,也不会特地去攀谈,各做各事,相安无事。   过一会儿,阿辉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牛腩面,“荣哥,来!”   一股浓郁的香气让人不禁咽下口水。碗中,浓汤不见底,表面一层细腻的油花,葱花点缀;汤底经过数小时的慢火熬煮,融合了牛骨、陈皮、八角、桂皮等中药材的香气,浓厚却不腻口,贺长荣舀一勺入口,复杂而协调的味道在舌尖跳跃。牛腩块色泽深棕,表面泛着微微的胶质光泽,咬下去,好像咬到了香料的灵魂,肉质细腻而有弹性,筋腱的部分在口中融化。肉下的面条吸足了汤汁的精华,一筷子夹起,面条挂着浓郁的汤汁,“簌簌”一口,汤的香气、面的劲道与牛腩的厚香完美结合,口腔中的每一处都被结实的质感充盈。   阿辉端上小碟,里面放着一勺特制香辣酱,与香油搅合,蘸上一块牛腩,送入口中,贺长荣眯着眼睛,感受着美食带来的饱足和愉悦。   昌记起家时是一辆小餐车,扎守在影视城外,是路人甲们的最爱。贺长荣穷困潦倒时,昌叔让当时还年幼的阿辉给他送去一碗牛腩面,贺长荣不敢接,昌叔夹烟吐一口烟气,“傻仔,我这是投资,哪天你红了,连本带利还我就行。”   别看昌记店面不大,这整栋楼都是他们的。   所谓好人有好报。   心满意足后,贺长荣戴好三件套,前往公司。   玉姐在门口等着他,笑说,“让我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   贺长荣脱下装备,眉眼弯起,调侃玉姐,“不是视频过吗,怎么还不放心。”   玉姐不听,上下打量他,“亲眼见才算真。还好,还好。”还撩起他的刘海看伤口。   检查过关后,玉姐一边走一边与贺长荣说,“你的海边别墅周围加固了,还安装了最先进的安保设备,保证什么无人机都飞不进去。还有,纪录片播出后,你租的那块菜地成了打卡点,带动了周边农家乐,村里派人来和我们商量,你那块地收回开发,租金加倍退回,另外在人少的地方再选一块好的租给你。”   “好。”贺长荣爽快答应。   “那我让法务联系对方,到时你来签字就行。”   两人来到老董的办公室,老董已经泡好茶等他们了。“哎呀长荣,来,喝杯茶。”   贺长荣接过,狐疑看一眼老董,“里面没加什么符水吧?”   “加了。”老董坦诚,“昨天去光恩寺请的,喝了就能消灾解难,快喝。”老董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爱搞点封建迷信。   “喝吧。”玉姐也劝说,“你在那边发生太多事情,回来这边消消晦气也好。”她还打算请人给他做做法。   贺长荣哭笑不得,行吧,反正这样的茶也不是第一次喝,没见什么副作用,权当让他们心安了。咕噜两口,把茶喝光。   老董满意,“好,我们谈正事。”   以往忙起来时走路都像飞的,现在这种下飞机直接谈工作都算轻松了。   “你之前不是想建立一个儿童疾病基金吗?现在这事有点眉目了。”三人坐下,老董接着说,“前两天路京来过一趟,说起这事,说有人愿意出钱出力,但路京得先和你聊。”   路京是本城娱乐圈公认的大才子,多年前身兼电影编剧、导演和配乐,近几年鲜少在银幕上看见他的作品,但他实际上一直活跃着,只是活跃的舞台换了。   曾经贺长荣去试镜过他的电影,被路京无情拒绝。当时贺长荣试镜的是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路京直接说他“没有书卷气”,为此贺长荣去进修了一段时间的文学课程。后来路京执导舞台剧时,主动邀请贺长荣出演男主角。舞台剧爆火,连加了三十场,还出了现场版DVD,销售量惊人。   “路京近年都在搞‘定制’,他既然都来找老董了,那多半是靠谱的。”玉姐分析道。路京现在的人脉资源不可同日而语,他说的“有人”,那必定是大人物。   贺长荣想了想,“那我和他聊一聊。”他看向老董,“我直接联系他,还是你来传话?”   “你直接联系他吧,情况怎么样你再和我说。”老董补充,“路京那天透露,那位‘大人物’很喜欢你的戏。我估计对方是你的某位富婆粉丝。”   贺长荣的粉丝里有那么一个独特群体,就是上流名媛们,他在她们中间相当受欢迎。 第24章   秦诗远的送别宴由赵祁安来操办,用餐地点他定在博物馆顶层的餐厅。餐厅有各国大厨,能根据客人需求精心制作各地风味。餐厅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有主要资助人才能预定。因为用餐人数只有四名,赵祁安交代餐厅重新布置场地,不要显得太空旷,为此博物馆还运来藏品古董屏风和各式摆件,营造舒适的用餐环境。至于菜式,则是秦诗远喜欢的日料、越南菜和法餐轮番上场。好友聚餐,不用拘束礼节,喜欢什么吃什么。   别看赵祁安如此用心,他也存了一点坏心——他既没有告诉唐朝泓秦诗远即将回本城,也没有告诉秦诗远唐朝泓不知道。   让他们自己在餐桌上发现吧。   日料清淡,刺身适合做开胃菜第一道。   摆在白瓷碟上的大腹金枪鱼刺身呈现出温润的粉红色,肉质间隐约可见细腻的白色脂肪纹路,如同大理石的纹理般均匀;而被排列成一朵花形状的河豚刺身透明如晶,略带淡淡的珍珠白色光泽,边缘微微卷起,展现出其鲜嫩的质地。侍应生端上冰镇过的吟酿清酒,搭配刺身味道一绝。   赵祁安举起小酒杯,对秦诗远说,“你回本城后,也别忘了我们。”   秦诗远回敬,“你时时到本城出差,说得这么感慨做什么。”   宋隐年早知赵祁安的小算盘,跟着举杯,“羡慕你回去本城长住,我只能当个旅客。”   唐朝泓看着他们,最后视线落在秦诗远身上,“你要回去本城长住?”   秦诗远放下酒杯,“你不知道?”   赵祁安向唐朝泓解释,“他家有人事变动,他要回去接手工作。”   “我和长辈们说好了,先干一年看看情况,不喜欢再回来。”   唐朝泓举起酒杯,“那我也敬你一杯,万事顺利。”   “谢谢。”   酒杯小,唐朝泓很快喝完,他放下酒杯,看一眼赵祁安,又转向秦诗远,说一句,“长荣也回去本城了。”   秦诗远应道,“我知道。”   “哦?”宋隐年挑眉,表情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给我发了告别短信,可能是想着以后不会再见面吧。”秦诗远淡定地说。   闻言,唐朝泓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赵祁安笑,“要是你们在本城遇见了,贺长荣不得惊掉下巴?”   秦诗远耸耸肩,“如果遇见,应该也是在一些宴会上。没有什么交集,惊讶也就那么一瞬。”   赵祁安和宋隐年都听懂了,秦诗远在给唐朝泓心理设防——他与贺长荣不会有交集。   “倒是你,他回去本城了,你没什么表示吗?”秦诗远问唐朝泓。   “我还没理清对他的感情,不敢贸然表示什么。”唐朝泓坦白。   此时侍应生端上鲷鱼刺身,宋隐年夹起一片蘸柑橘醋入口,“你太理智了,你这理清要到什么时候啊?”   唐朝泓苦笑,“或许我这不是理智,而是迷茫。”   在本城的贺长荣连打三个喷嚏。常言道,三个喷嚏是有人在背后说坏话。贺长荣挠挠头,莫非真要让玉姐找人替他做法除小人?   又或许是他现在身处的环境比较老旧,鼻子不舒服导致的。他现在在哪儿?一家藏在巷子里的游戏厅。   游戏厅摆满了游戏机台,有些机台响着音乐,有些机台屏幕闪烁着过场动画,这一边是格斗游戏区,街霸、拳皇机台边上海报画面色彩浓重,冲击性强;那一边是音乐游戏区,例如劲舞团、雷电,以及令人上瘾的抓娃娃机。墙角处还有一排复古老虎机,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哗啦啦”声。   此时,射击游戏区响起了逼真的枪声,有人在快速射击。“哎呀!这就死了?!”   贺长荣循着这道男声走去,转角就看见一道瘦高的背影投了游戏币后手持塑料枪对准屏幕,屏幕倒数结束后biubiu乱开枪。他枪法太烂,就一会儿功夫又死了。   “路导。”贺长荣唤一声。   背影回头,一张斯文清隽的脸上展开笑容,“长荣,你来了?”   这家游戏厅是路京的私人财产,他来玩的时候才开门。   “来玩玩儿不?毕竟你演过警察,练过枪法。”   “要玩也得待会,我们先谈正事。”路京有时颇为跳脱,得一开始牵住他才行。   “也好。”路京带贺长荣来到赛车游戏区,手往驾驶座椅上一伸,“请坐。”   贺长荣笑,在一个驾驶座椅上坐下。“老董说你有人脉,能帮忙建立儿童疾病基金?”   路京收起玩心,“是的。对方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条件,相对的,你也得做点什么才行。”   “‘什么’是指?”   “对方希望你演定制舞台剧。”   定制舞台剧,顾名思义,按客户心水定制的剧目。根据客户的出资金额,小到剧本,大到演员,都能按照客户喜好来挑选。   “你不是退出影坛了嘛,对方托我来说情,只要你答应接演,关于基金的一切对方都能保证落实。”   敢开口让影帝演定制舞台剧,又敢接下基金的建立,贺长荣好奇,“对方是什么来头?”   “我不能随意透露客户信息,你得给我个回复我才好安排后续。”路京近些年一直为权贵们提供这种专属娱乐,搞得风生水起。他继续对贺长荣说,“以对方的身份和实力,我敢保证你想要的基金一定能建起来。我也不能坑了你,还是要和你说清楚,对方希望你接演的剧本是同性向的,也就是说,对方希望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谈恋爱。”路京观察贺长荣的神情,“你能接受吗?”   贺长荣对这点并不在意,“只要尺度不太过分,这个好说。”他强调,“我只关心基金是不是真的能按我所想的来。”   路京见他有意向,也就开诚布公了,“你放心,我们现在在这儿聊不过是开胃菜,接下来对方会派人来和你正式谈,和你的经纪公司谈,彼此还得签保密协议和合作协议等等,所有流程都很规范的。我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有信誉保证!”   “那你能说对方是谁了吗?”   路京笑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秦家老夫人。”   秦老夫人,就是秦诗远的奶奶。   贺长荣眨着眼,“……你说谁?”   路京重复,“秦老夫人。她可是你的影迷,得知你退出影坛,惋惜不已,现在他们那个圈层流行定制舞台剧,她就来找我了。” 第25章   夜晚。专机缓缓滑行到停机坪,舱门打开的瞬间,仍带一丝闷热的夜风贯入机舱。   秦诗远走出机舱,从舷梯上缓步而下。机身在地面灯光的映衬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耳边是隐约的飞机引擎余音,机场的工作人员动作麻利而谨慎,保持着专业与沉默,偶尔的耳麦对话像背景中的微弱回声。远处机场塔台的信号灯不停闪烁,红绿交替的光点在夜色中像一双注视着这座不眠城市的眼睛。   “四少爷,欢迎回来。”秦家的大管家德叔早已恭候多时。   以往秦诗远过年过节才回来,接机的活无需惊动德叔。   这次他回来,秦家派德叔来接他,等同无声的张扬。   “德叔,我回来了。”秦诗远抱了抱这位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印象中,德叔肩膀宽且硬,能扛事;如今一抱,对方的肩膀好像变小了。尽管德叔面上看起来数十年如一日,但岁月终究留下了痕迹。   德叔如此,他的父辈亦如此。   直至此时,秦诗远才有“回来了”的份量感。   德叔当司机,载着秦诗远从机场回到市区。   一路上,本城的夜景在车窗外滑过。   秦诗远打开车窗,郊区的夜风有海的味道,海港上的灯火像无数颗流光溢彩的钻石,铺展在海岸线周围。抬眼望去,海港那头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鳞次栉比,构成了本城闻名世界的大都会天际线。进入市区,街巷灯火通明,车流如同流动的光带,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城市网络中。   本城一如既往地繁华喧嚣。这里的空气仿佛有一种魔力,怂恿着人体内的不安因子,让人躁动着去冒险、去闯荡。   德叔送秦诗远回到市区的别墅。“四少爷,时候不早,您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我再来接您回大宅。”   “好。”目前除了秦家,本城还没有人知道秦诗远回来。他要是想清静,暂时就还不能在外自由活动。   在半山腰的翠绿中,一座气势恢宏的豪门庄园静静伫立。庄园被高高的围墙环绕,墙头覆满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与周围茂密的树木融为一体,将整个宅邸隐藏在隐秘的绿林中。   晨光渐起,一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庄园中的车道上。   秦诗远下车,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微笑迎上,“四少爷。”   “芳婶好。”秦诗远打招呼。芳婶是他奶奶的贴身女佣,也是秦家女佣的总负责人,和德叔一起把秦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太太还在休息,快醒了,她要是知道您特地来陪她吃早餐,肯定很高兴。”   长辈们三催四请秦诗远都不肯回来,他自知理亏,既然回来了肯定要安抚他们,那就先从灵魂人物入手。   庄园内别墅有好几幢。后辈们都已搬出去,只在过节时才回到这儿团聚。现在只有秦老太太在住。   他们走到她住的别墅前。   别墅中西合璧,中式硬山顶,西式廊柱,前楼两层,后楼三层,当中围着一个小天井,地上铺由南洋进口的黄绿花纹地砖,天井中央一个小喷泉,水从白胖的小天使手中水瓶里汩汩流出。四周回廊的窗都是满洲窗,紫磨金搭配石青石绿,间或染一抹朱湛色,不同时间的光映在这斑斓彩玻璃上,便折射出不同的风情。   秦诗远来到饭厅,女佣们正在布桌。秦老夫人在丈夫去世后便潜心修佛十数载,三餐以素食为主,早餐更是清淡。前两年秦老夫人回俗,早餐花样丰富起来。女佣们陆续从厨房端出各色餐点,秦诗远见状,挑眉问芳婶,“奶奶早上胃口很好啊。”   芳婶笑,“老夫人胃口确实不错,但这些她吃不完的,她会打包一些,分给在跳蚤市场摆摊的年轻人们。”秦老夫人越活越年轻,有一次孙辈带她逛了跳蚤市场后,她觉得有趣,便常常光顾那儿。   闻言,秦诗远低眉。这些年,他每次回来本城至多停留一周,秦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世家之间那么多亲戚,他只能走马观花式地问候一遍,以至于连至亲起居日常有了变化他也疏于深究。   此时,女佣来报,“老太太醒了。”   芳婶朝秦诗远点点头,便快步上楼去照料。   秦老夫人爱美,起床后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男性亲人此时可不能去打扰她。   秦老夫人下楼时,秦诗远伸手摸了摸盛着餐点的蒸笼,温度刚好。   “阿芳,你说的惊喜是什么呀?”   秦诗远站起,整了整衣领,走前几步,“奶奶。”   闻声,走进餐厅的老夫人愣住,定睛一看,弯起嘴角,“哎呀,这一大早的,是谁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秦诗远走到她身边,“您一大早就这么美,我也快认不出来了。”   老夫人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素色长裙,戴一串手工小彩珠长项链,灰白头发仔细盘在脑后,面容保养得宜,温润端庄。   秦诗远扶她,她轻轻拍他的手背,笑睨他一眼,“就会油嘴滑舌。”   “我知道您爱听,现在我回来了,天天说给您听,怎么样?”他给老夫人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你说话算话才好。”老夫人就座。   芳婶替秦诗远说好话,“四少爷昨晚刚刚下飞机,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很有心。”   “他那是时差没倒过来,不然睡到日上三竿,以前我们可没少等他吃饭。”   秦诗远给奶奶夹了个大虾饺,她说什么他都笑眯眯,“您说的是,我的错,我一定改。”他又给她夹一个烧卖,态度恭敬得不得了,“来,您多吃点。”   芳婶一直在忍笑,老夫人捏了捏秦诗远的脸,笑了,动筷子吃下秦诗远的赔罪礼。   “奶奶,您这儿的碗很别致啊。”秦诗远这才问起。他们现在用的碗像初学者的成品,碗口大小不一,碗身图案也五花八门。   “我在跳蚤市场上淘的,很有趣对不对?”老夫人一脸兴致勃勃,“还有我这条项链,都是年轻人的手工。”   芳婶接话,“老太太现在可时髦了,年轻人喜欢的,她都知道。”   “要不我今天陪您去跳蚤市场?”秦诗远主动请缨。   “别。”老夫人嫌秦诗远太招摇,“说不定会有人认出你来,我只想当个别人眼中有点小钱小爱好的老太太而已。”   秦诗远摸摸鼻子,“没能帮上您的忙,我有点难过。”   “你这么有心,”老夫人似乎在这儿等着他,“那我还真有一个忙你可以帮上。”   秦诗远这次回来,先任家族办公室首席投资官,等他熟悉情况后,再安排他进集团。老夫人的忙,就是让秦诗远帮助贺长荣建立儿童疾病基金。   “贺长荣?”秦诗远脸上笑意不改,再次确认一下他没听错。   老夫人点头,“我想再看他演戏,而且他这个想法有公益意义,我们有能力,支持一下他未尝不可。”   芳婶贴心解释,“老夫人前年才开始接触贺先生的戏,马上就成为他的影迷了,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退出影坛,心理不免感到可惜。不止老太太,夫人们和小姐们都觉得很可惜。”   “所以我们就以我的名义托人说情,请他来演定制舞台剧,报酬就是替他建立基金。”老夫人说结论。   秦诗远这才意识到,他对家里的情况太不了解了——家里的女眷们居然是贺长荣的影迷,还愿意为对方豪掷万金。   “奶奶,建立基金不是一件说做就立马能成的事,得从长计议。”   “所以你才能派上用场嘛。”老夫人四两拨千斤,把秦诗远的话堵住了,“家族办公室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了,就等你上任指挥大局。”   这说明父辈们也同意了。二哥即将接任马会主席,如果此时秦家出资出力建立儿童疾病基金,确实有助于二哥树立好形象。   老夫人见秦诗远沉默,脸上的喜色稍淡,担忧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闻言,秦诗远展露笑容,“没问题,后续的我和同事们去落实就好。”奶奶年纪大了,她喜欢什么,就让她拥有什么,天经地义。   从庄园出来,司机载着秦诗远来到父母家。   母亲沈宥仪为他张罗好了,从他进门一刻就问,“做好了你喜欢的甜品杨枝甘露,尝尝?”   秦诗远抱了抱母亲。奶奶那儿的早餐加上他即将要面对的任务,让他的胃堵得紧。“待会吧,肚子好撑。”   沈宥仪笑,“奶奶家的早餐吃多了吧?”   萍姐是母亲的贴身女佣,闻言立即去厨房给秦诗远泡杯去腻的茶。   “秦沈女士,我有事要问。”他揽着母亲的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这么正经。”   “奶奶要看贺长荣的定制舞台剧,您知道吗?”   沈宥仪了然,捂嘴笑,“当然知道,我们商量好的,大家都想看。”母亲接着说,“这算是你奶奶今年的生日贺礼,到时舞台剧会开三场,两场家里人看,还有一场邀请亲朋好友来。”   “你们怎么想到要看贺长荣的舞台剧?”   “最近可流行定制舞台剧了,能直接看到偶像在台上表演你想看的剧情,这么大的诱惑力,没人能抵抗。贺长荣戏好,又这么早就退出,粉丝能甘心吗?”   要是换做别的影星,秦诗远没有任何意见,女士们想怎样追星就怎样追星。但对象是贺长荣。   “……那贺长荣同意出演吗?”   “联系人刚刚回话,说贺长荣需要跟公司商量一下,不过他大概率会同意的。”沈宥仪语气颇为雀跃。   “……”秦诗远还能怎样呢?他只能将萍姐送来的茶一饮而尽。 第26章   经纪公司里。   老董听完贺长荣的转述,叹道,“没想到啊,居然是秦老夫人。”   玉姐回想,“秦老夫人很久前就淡出社交圈,潜心修佛,听说她前两年回俗,但依然很少在公众场合现身。”   老董挑眉,“老人家人是低调,思想可新潮了。”看看她定的剧本大纲。   贺长荣和玉姐会心一笑。   玉姐看贺长荣,“你确定要接演吗?”   “这是没尝试过的挑战,我觉得很有意思。”近年来,他的戏路拓宽,爱情戏已不再接。这次不仅是爱情戏,还是同性向,贺长荣还真有点跃跃欲试。   “具体的剧本什么时候能出来?”玉姐问。   “路京说如果我没问题,秦家会先派人来和我谈基金的事情,毕竟这更重要,先定了合作意向再敲定剧本。”   老董点头,“这也对。秦家实力摆在那里,名声也好,和他们合作建基金确实是最佳选择。那我让法务部的人到时跟你一起去谈。”   玉姐见正事聊得差不多,插入一句,“……这件事,秦诗远知道吗?”毕竟他也是秦家人。   贺长荣摇头,苦笑一下,“不清楚他知不知道。”   老董接话,“人都在国外,这件事哪怕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他要是阻挠,大不了咱们缓缓基金的事情,又不图秦家什么。”虽然林议员的事情秦诗远出力了,但是他甩了贺长荣又害他受伤的事情让老董耿耿于怀。   贺长荣理解老董护犊子的心态,立即给他倒了杯热茶,奉上,“这件事应该和他没关系,你别坏了心情。”   从公司出来,贺长荣回到市区的公寓。   印象中,像他这种咖位的明星应该住大平层,贺长荣确实买了大平层作为投资,而平时他住在更小的公寓里。他喜欢紧凑的布局,不需要很大的空间,布置起来更温馨。   刚好唐朝泓来信息,问他现在方不方便视频。   贺长荣欣然同意。   “嗨,William。”   那边的唐朝泓戴着黑框眼镜,背景似乎是研究所的办公室。“嗨,长荣,回去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那块菜地被收回去了,村民把收成寄来,现在家里好多蔬菜,而且还只是一部分,其他的我都分给公司的同事们了。”贺长荣与他聊起日常。   “那你可以做很多好菜了吧?可惜了,吃不上。”   “哈哈哈,做好后可以和你视频,让你云品尝。”   “别,这多难受啊。”唐朝泓笑。他剪了新发型,仍旧戴着耳环,配上这黑框眼镜,一笑起来就有斯文精英藏不住内里野性的味道。   贺长荣弯起嘴角,“你平时在办公室也是这样的造型吗?”   “嗯?对呀,这副眼镜防蓝光,镜架在小集市买的。”   “好看。你办公室的同事真有福。”贺长荣赞美道。   唐朝泓再度展笑,只是这次笑容带些许害羞,无端地吸引人。   “总觉得你有什么不一样了,除了发型。”贺长荣歪头疑惑。   “距离产生美?”唐朝泓此时转头伸手拿咖啡。   镜头前,他的银色小耳环闪一闪,黑框镜架也框不住他转头一瞬那超级立体的侧脸线条,恍如有质感的电影画面。   “停停。”贺长荣让唐朝泓保持姿势,“你别动啊,我先截个图。有机会我推荐你去客串电影。”   唐朝泓忍住笑,“那就算了。你好了没?”   “可以了可以了。”贺长荣习惯积累好看的画面素材,一时改不了。   “你那边应该挺晚了,还在加班?”   “对,迟点要参加学术研讨会,在跑数据。”他指了指身后那台正在高速运作的电脑,解释给贺长荣听,“我在用算法处理海洋观测站、浮标、卫星等收集到的数据,然后模拟洋流的行为,预测它的变化。”   听着就很高大上,贺长荣羡慕道,“真厉害。我的商科课程很快要交第二份作业了,我也要加油。”   他总能从人和事上汲取正能量,给自己鼓劲。唐朝泓很喜欢他这一点。   “最近……有见到什么熟人吗?”唐朝泓斟酌问话。   贺长荣笑了,“本城这里都是我的熟人。”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秦诗远也回去本城了。唐朝泓不再往下问,而是转了话题,“你现在在家?方便带我云参观吗?”   “好呀。”   与贺长荣结束视频,唐朝泓有点怅然若失。   这种感觉真是新鲜。胸口有点闷,有点堵,好像没什么动力去干别的。   距离是否产生美不确定,但距离可以让某些感情滋长。   贺长荣刚刚说他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思念”在他身上的重量感,越来越明显。   秦家的家族办公室位于湖畔的三层红砖小高楼里。楼身由深红色的砖块砌成,隐约泛出一层温暖的橙光。高楼的正面是一扇拱形的木门,深棕色的木纹表面镶嵌着手工雕刻的图案。楼檐处,一排白色的装饰线条将建筑的红砖外墙和青灰色的屋顶分隔开,屋顶采用人字形设计,瓦片整齐而富有层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楼内二层,“首席投资官”办公室里。   “秦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助理,谢嘉煜。”说话的男子装戴整齐,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亲和力十足。   秦诗远放下对方的简历,看着眼前人,“我还不是很了解你,你能更详细地介绍自己吗?”   “我之前在法务部、公关部都担任过负责人。”谢嘉煜对上秦诗远的视线,“您与贺长荣先生短暂谈恋爱的事情,我认为您并不想让家里的长辈们知道,所以我已经处理好了。还有您不小心让贺先生受伤的事情,以及为他出面与当地的林议员交涉的事情,您都不用担心,这边的消息已经封锁。”   难怪奶奶她们提起贺长荣时那么从容,原来早有高手在幕后。   秦诗远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眯了眯眼,“我们家的公关部不愧是本城最强啊。”   谢嘉煜不邀功,不失礼貌地意有所指,“秦先生,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您的功劳。”   当年没有秦诗远,公关部和法务部可没那么多锻炼成长的机会。   秦诗远听明白了,笑起来。这谢嘉煜很合他的意。而后,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分寸’这回事,非常微妙,又很重要,跟着我做事,你有信心能把握好吗?”   谢嘉煜挺直背,“有的。”   “那好。”秦诗远伸出手,“合作愉快。”   谢嘉煜双手握住,“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接下来,谢嘉煜打开文件,向秦诗远汇报,“我们眼下需要确定与贺先生见面的时间,以明确基金的目标和愿景。”这只是建立基金的第一步。他继续说,“您作为我们的投资负责人,这又是您的第一个项目,我建议您也出席,毕竟往后与贺先生打交道的次数不会少。”   这个秦诗远是有心理准备的。他忽然想到什么,“我回来的消息是今天公开吗?”   谢嘉煜点头,“您今天正式上任,官方公告在这里,您过目后没问题就会发出。”说完,递上文件。   “先等一等,与贺长荣见了面再说。”   虽然唐朝泓知道他回来了,但他大概率不会告诉贺长荣。   谢嘉煜疑惑,“这背后,是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秦诗远微笑坦白。   无他,就是想看看贺长荣惊讶的表情。   两天后。   贺长荣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和秦家家族办公室的相关人员见面,理应打扮得正式些。虽说路京保证过对方有求必应,但良好的第一印象能让后续工作推进得更顺利。   这两天他还整理了自己之前搜集的类似基金的信息,希望与对方交流得顺畅些。   见面地点定在文轩酒店的行政酒廊包厢。   “贺先生,这边请。”服务员穿着剪裁合身的制服,礼貌地引领他到订好的位置。   文轩酒店是本城久负盛名的五星级酒店,行政酒廊整个空间采用低调的暖色调,高挑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地面铺着大块的深色大理石,一排落地窗外,海港的壮丽景色一览无余。轻柔的钢琴音乐从角落传来,营造着舒缓的氛围。   “谢谢。”贺长荣落座后,向服务员道谢。   他与法务部的同事来早了。“对方说他们也快到了。”同事收到对方的信息后对贺长荣说到。   没一会儿,包厢门被推开。   一位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与他们打招呼,笑容很有亲和力,“两位抱歉,我们来晚了,久等。”   贺长荣与同事站起来,“没事,我们早到而已。”   此时,还有一个人走进了包厢。   贺长荣目光触及对方一瞬,视线仿佛凝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上任的首席投资官,秦诗远先生。而我是他的助理,谢嘉煜。”谢嘉煜介绍道,给他们递上名片。   秦诗远微笑,伸手,“贺先生,你好。”   贺长荣已戴好平静的面具,温和一笑,与他握手,“秦先生,你好。” 第27章   秦诗远没有错过贺长荣脸上那2秒的震惊,虽然他觉得对方可以表现得再夸张些,毕竟都发了清账翻篇的信息。   四人就座。秦诗远坐在贺长荣对面。   谢嘉煜进行开场介绍,秦诗远不着痕迹地打量贺长荣。   发型分界线清晰,头顶的头发不对称地梳向两侧,发丝服帖。他今天穿深灰色的西装,面料在包厢灯光下泛着微微的质感光泽,线条流畅而硬挺。袖口一对银色袖扣,十分简洁,没有多余修饰。   谢嘉煜说了什么调节气氛,贺长荣笑了笑。他一笑,眉眼就很软,但下颌线依旧分明,甚至有一点锋利。   商谈正式开始。期间,谢嘉煜试探问,“贺先生,关于这个基金,您需要冠名吗?就是基金名字为‘贺长荣基金’?”   虽说是以贺长荣的意愿为优先,但这么大一笔钱,秦家不求回报,也希望留个好名声,至少可以就基金名字双方商量达成一致。   没想到贺长荣摇摇头,“不需要,名字可以由你们来定。”他有自知之明,“娱乐圈里,人人都有招黑的时候,要是我遇上麻烦事,连累到基金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冠名这回事,我没想过。”   他话锋一转,“虽然我在名字上没有要求,但在基金的运作中,我希望我有监督的权利,也就是说,基金的每一个项目,我不仅有知情权,还要有一定的管理权和决策权。”圈内不少同行也与各种慈善基金有关联,有些只是沽名钓誉,有些是打着慈善旗号另有打算,还有些是真心想做点什么,但话语权或者参与度不够,最终沦为挂名代言的布景板。   秦诗远开口,“贺先生,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吗?”   贺长荣如实回应,“我真心希望为儿童,尤其为孤儿做点什么。儿童疾病,尤其心理疾病的诊断治疗体系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我希望自己在这方面,能帮上一点忙。”   谢嘉煜接着问,“您对这个基金的期待是?”   贺长荣不假思索,“我希望这个基金不只是经过层层间接关系把钱投出去而已。对接药企或科研机构,建实验室,联系医院进行临床试验,每个环节,我都希望基金能积极参与,把钱用在实处,确实帮助有需要的孩子。”   事儿多,花钱也多,回报期还很长。哪怕机构有这个能力,还得取得贺长荣的信任,难怪之前贺长荣想建基金一事一直没有定下来。   不过,他这回,不仅找对了秦家,还找对了秦家的人。秦诗远手上就有医疗研发的顶级资源,如果他出面,事情或许就会容易很多。   谢嘉煜看向秦诗远。   贺长荣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秦诗远,“我的专业知识不够,所以我会恪守本分,不会乱来。如果有必要,我会学习相关知识,但我刚刚提到的那些权利,我不会退让,要是给你们带来麻烦,我真诚地说声抱歉。”他的语气坚定。   面对资本,这贺影帝还是有几分硬气的。谢嘉煜在心里给贺长荣打了分数。   贺长荣这股劲儿,让秦诗远想起他投资的那些独角兽企业创始人。在秦诗远看来,投资如果跟随潮流,那就输在起跑线上了。投资投的,永远是人。   那贺长荣合格了吗?   秦诗远内心已有判定。   没由来地,他有点高兴。   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贺先生,既然我们秦家向你保证过,在基金的事情上,以你的意愿为优先,那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会努力满足你的要求。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先和你沟通再进行下一步。”   法务同事见状,“那我们接下来确定一下各种细节商讨会的时间?”   会面结束后,谢嘉煜在归程途中问秦诗远,“秦先生,您的上任公告,现在可以发了吗?”   “发吧。”秦诗远看起来心情不错。   公告发出不久,本城的世家朋友立马联系他晚上出来叙旧。   或许因为心情挺好,他很快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秦诗远的母亲沈宥仪就收到公关部给她送来的一份文件。   里面是公关部买下的狗仔报头条——恭迎初代海王回归。   本城的狗仔向来很会起标题。他们闻风而动,候在会所门口抓拍到秦诗远与数位女性友人靠得很近的照片。夜色的关系,或许他们实际上没什么,但照片透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秦诗远太出挑了,他侧身站在中间,浅色衬衣深色长裤,衣袖挽到手肘处,手随意插在裤袋,因为光线不够,他手上的那块手表只呈现深色轮廓,什么牌子的都辨别不了,但戴在他手上,莫名散发着风流的雅痞气。   沈宥仪看完,轻轻叹了一口气。   萍姐为她奉茶,“太太,四少爷可能只是与朋友见见面,狗仔向来爱夸张、搏眼球。”   沈宥仪喝一口,“他才刚回来而已。”   往后关于他的报道,恐怕只多不少。   “四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有分寸的,谅狗仔造谣也不敢越线。”   沈宥仪吩咐,“阿萍,通知诗远那边的佣人,他睡醒了让他过来这边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他做喜欢吃的。”   “是,太太。”   秦诗远昨晚并没有喝多少,虽然好友叙旧气氛热烈,但这么多年过去,利益关系洗牌了一轮又一轮,谁还值得深交,他谨慎看待。   来到父母家,秦诗远摘下墨镜,抱了抱母亲,“听说今天有好吃的?”   “可不是,等着你呢。”   佣人陆续端菜上桌。   秦诗远一边享用大餐,一边看向沈宥仪,“妈妈,这不是鸿门宴吧?”   沈宥仪笑,“你先吃饱我们再谈。”   秦诗远丝毫不在怕,吃饱喝足再说。   饭后,他陪母亲来到客厅坐下,佣人端来切好的饭后果。   “诗远,奶奶年纪大了,难得这回她愿意高调地办定制舞台剧,你看,你要不要向她主动请缨,负责舞台剧筹办的事情?既然你因为基金的筹建要与贺长荣打交道,那就多担待点,把这个活也揽了?”   秦诗远眯了眯眼,表情没有透露情绪,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常年在国外,回来接任这件事也拖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多为家里做点事,让家里人都知道,你能而且愿意担起重任。”沈宥仪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把狗仔报道递给他看。“狗仔报道那么多,不是每一回公关部都能拦住。你这种受关注的体质估计短时间是没法变的,至少家里人得知道你在忙着干正事。你说呢?”   沉默了一会,秦诗远回答,“好。” 第28章   从文轩酒店离开,贺长荣坐在车后座,他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但他的视线没有焦点,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着。他的眉头轻蹙——没想到秦诗远是基金的负责人。他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思及此,他想起之前与唐朝泓视频时,对方询问他是否在本城遇到熟人;莫非那个时候,唐朝泓已经知道秦诗远回来了?那他为什么没告诉自己呢?   贺长荣转念一想,或许唐朝泓是担心他才没有告知,毕竟他清楚自己与秦诗远之间发生的事情。   虽说自己是给秦诗远发了告别信息,但这么多年的喜欢不是说断就断。明明想着回来本城就能好好翻篇,没想到故事还生出了一条if线。   贺长荣揉揉眉心,轻叹一声。   回到公司,贺长荣把基金负责人是秦诗远的事告诉老董,老董一惊,差点没拿稳手里的茶杯。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拍了拍贺长荣的肩膀,“尽量与他公事公办,别去招惹他。如果他闲得慌来招惹你,这里还有我和阿玉能帮忙,放心。”这里是本城,如果发生什么,老董和玉姐都能第一时间帮忙想办法。   这么一想,贺长荣心里就踏实些了。   秦诗远来到秦家大宅。   在秦老夫人的别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欢声笑语。   “人来得这么齐。”秦诗远走进客厅,看见大嫂、二嫂还有六妹坐在奶奶身边,四人手里正串着彩珠手链。六妹Sophia笑着和他打招呼,“四哥。”   “诗远来了正好,你来评评我们的手工作品,谁的看起来最漂亮?”大嫂笑问。   秦诗远坐下,认真看,“都很漂亮,但要我说真心话,那就是奶奶的最漂亮。”   秦老夫人被取悦了,笑嗔一句,“净说漂亮话。”   茶点时间到,佣人们送来吃的,芳婶细心收好夫人小姐们的手链。   “诗远,听说你在帮贺长荣建立基金?怎么样?”二嫂端茶问到。   “已经见了一面,商讨了原则问题,后续的再确定时间。”   Sophia忍不住笑意,“四哥,二嫂问的不是基金怎么样,是贺长荣怎么样。”   在场的女士们表情就像追星女孩。   秦诗远挑眉,“二嫂,您即将成为马会主席夫人,我觉得您的问题应该是有深度的。”   二嫂才不被他架到高位上,“听说他刚从国外度假回来,有什么变化吗?”   秦诗远歪一下头,逗她们,就是不说,“我也刚从国外回来,你们怎么不问问我?”   “奶奶,您看,诗远这样,估计在国外气哭过不少姑娘。”大嫂嘴角漾开笑意,告状道。   秦老夫人面带微笑,“老四,现在单身吗?”   “单身。”   “难怪。”女士们哈哈笑。   秦诗远不介意成为她们的乐子,他耐心等她们笑完,说道,“奶奶,舞台剧的筹办,交给我来负责吧。这么多年我都在国外,是时候好好服务家里的女士们了。”   女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   秦老夫人看向秦诗远,“诗远,交给你来办是没问题的,不过……你听说过舞台剧的故事大概了吗?”   这他还真的没听说过。“愿闻其详。”   Sophia回应,“是同性向的恋爱故事。”   女士们想看的情节丰富而大胆——要上位者为爱低头,勾引诱惑,强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Sophia大大方方的,“我们还想看激烈的禁锢和卑微的跪舔。”   大嫂雀跃,“想看的情节我们都告诉导演了,就等着他出剧本。”   秦诗远表现淡定,“你们说的这些,我是可以接受的,不过……贺长荣知道吗?”   “导演应该和他提过大概。”二嫂开腔,“如果不是贺长荣演,我们未必想要这些戏码。”   Sophia赞同,“对,我们不想看他跟女演员对戏,才想到同性向的,对手男演员也不能是熟面孔,一定要新人,不然我们会出戏。”至于新人演技怎么样,她们倒是没什么要求,能看就行,毕竟重点是贺长荣。   秦诗远抬眼,视线落在秦老夫人身上,“奶奶,您也想看?”   秦老夫人没有思想包袱,“我岁数都这么大了,新鲜的体验能有一次是一次,难得近距离现场看贺长荣演戏,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剧情就太浪费了。”   秦诗远微微一笑,“听完你们说的,我对这个舞台剧有更多了解了,放心,我会负责好的。”   从秦家大宅出来,秦诗远一边开车一边反复自问:他究竟给自己揽了个什么活。   既然基金的事情有了一点进展,贺长荣也开始为舞台剧做准备了。贺长荣只知他要演一个为爱痴狂的霸道总裁,那身材管理、皮肤管理、仪态管理都必须到位。既然答应做,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这天,路京给正在锻炼的贺长荣打电话,说剧本初稿出来了,发给他看看。   差不多时间,秦诗远也接到了剧本初稿的传真。   不得不说,路京无愧于“大才子”的称号,故事写得很流畅,大部分秦家女眷们想看的情节都融入其中。翻着剧本时,秦诗远不禁想,贺长荣看到会怎么想呢?还有,如果他知道自己还兼顾舞台剧的筹办工作,他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秦诗远很快定下剧本三方会谈的时间,让谢嘉煜通知路京。 第29章   剧本三方会谈的地点定在一家高档会所的咖啡馆里。   会所所在地前身是外国使馆,砖红色与乳白色相间的建筑外墙,高大的窗户嵌在厚实的砖墙上,窗框是古老的深绿色,窗棂间隔分明,透着一种复古的优雅。   咖啡馆在会所庭院一侧,门口前是一片宽敞的石板路。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暖调灯光映衬着木质的桌椅,与墙上的手工绘画和老式书架相得益彰。咖啡吧台采用抛光的大理石材质,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咖啡机、手冲壶和各式玻璃器皿。吧台后方,咖啡师穿着干净利落的围裙,动作娴熟地打磨每一杯咖啡。   看似普通的咖啡馆,最里面却有一个大包厢,出入口连着前使馆的地下紧急疏散通道,是密谈的好地点,只向身份尊贵的部分会员开放。   秦诗远与谢嘉煜比约定时间来得早,而路京比他们来得更早,他已经喝上这里有名的香茅冰咖啡了。   寒暄过后,秦诗远感谢路京,“路导,这次的舞台剧辛苦您了,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向我们提出,我们会努力配合。”   这是路京第一次见到秦诗远真人。哇,他帅得真**带劲——大才子不假思索的赞叹就是这么没水平的直白。秦诗远的帅如同漫天金粉泼洒中利刃泛着锋芒,迷人眼又取人命。他或许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做派,但那高挑的眉骨隐隐透着雪峰尖顶的凛冽,暗示着他很难被真正取悦。   路京编剧瘾犯,已经在为秦诗远脑补各种情节了。但作为导演的他,却对秦诗远摇摇头——可惜这张脸不适合演电影,帅得太有冲击力,反而没有故事性。   以上所观所感只发生于一瞬,路京面上彬彬有礼,“谢谢秦先生,我们一定努力做出好作品,不辜负秦老夫人的期待。”   贺长荣还没来到,为了避免沉默等待的尴尬,路京往下说,“我和长荣是老搭档,舞台剧的准备过程应该会比较顺。”   秦诗远颇有兴致的样子,“哦?你们合作过……?”   “也是舞台剧,讲一个男人白天上班夜晚当杀手的故事。”路京和秦诗远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只能继续聊贺长荣,“其实长荣第一次来试我一部讲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戏时,被我毙了的。他没有书卷气,演不出角色的味道。没想到他跑去进修文学课程,再后来遇见他时,他开窍了,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是这个原因吗?秦诗远微笑听,心里却想,贺长荣之所以与自己印象中的感觉不太一样,是不是就从这个时候开始转变的?   此时。“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声音从秦诗远身后传来。   路京视线越过秦诗远,笑道,“来啦?没有,你准时到。”   秦诗远转头。   贺长荣与他四目对视,疾走的脚步缓下来。   贺长荣身边的助理咏梅见他忽然慢下节奏,唤一声,“荣哥?”   秦诗远这回满意了——贺长荣全身都透露着惊讶,眼神好像在问:怎么又是你?   谢嘉煜站起来打招呼,“贺先生,又见面了。”   路京疑惑,“你们见过面啦?”   “我们也负责贺先生的基金筹建。”   秦诗远站起来,“贺先生,你好。”   贺长荣笑笑,“秦先生、谢先生,你们好。”   路京看着他们互动,想起贺长荣以前还演过原型是秦诗远的角色呢。“你们还真有缘。”他对贺长荣说,“那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两位也负责我们舞台剧的筹备。”   贺长荣心里苦笑,礼貌地对他们说,“合作愉快。”   讨论剧本细节时,秦诗远看向贺长荣,“贺先生,故事情节……你觉得怎么样?正式敲定前,剧本都有修改的空间。”   贺长荣倒是干脆,语气里是欣赏,“我觉得写得挺好的,没问题。”   秦诗远本以为他会露出一丝为难神色,最后只能妥协接受。   他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秦诗远嘴角牵起,“你没问题,那就好。”   路京拍板,“那好,那我小修一下,再给各位发剧本的正式版本。”   他们还商定另一个男主角由路京与贺长荣选定,秦家不干涉,给他们自由度。而他们排练和上演的地点,定在秦家名下的大剧院,这段期间,大剧院会空出来,专门留给舞台剧剧组使用。   会谈结束后,谢嘉煜笑看路京与贺长荣,“今天辛苦两位了,现在刚好是饭点,不如一起用餐?我来订位。”   路京无所谓,他看向贺长荣。   秦诗远也看向贺长荣。   贺长荣视线轻轻掠过秦诗远,他稍微垂眼,而后抬起,抱歉一笑,“最近在塑身,饮食得注意,我这次就不去了,免得扫兴,各位吃得尽兴些。”   助理咏梅适时解释,“为了演好舞台剧,荣哥开始身材管理了,健身教练给他制定了食谱,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哪怕想去吃大餐,这次也只能忍忍,希望各位见谅。”   谢嘉煜连忙回应,“没事没事,贺先生这是敬业,我们都理解的。”   贺长荣那一瞬的眼神变换被秦诗远捕捉到了。他不去,多半是不想与自己有更多接触。   这就开始要保持距离了?   秦诗远轻眯眼,内心莫名地有一丝不悦。   路京见饭局组不成,“那我们有机会再约?”   “好的。” 第30章   晚上,贺长荣从浴室出来。   他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时断时续,断时是在回想白天与秦诗远见面的事情,续时是让自己别再想,既然对方是负责人这件事无力改变,那就接受,做好自己演员的工作就行。   此时,唐朝泓传来信息,问是否方便视频。   贺长荣放下毛巾,拿起手机。   他们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唐朝泓贴心,不会打扰他。   正是因为这样,贺长荣反而有些烦恼——他该不该告诉唐朝泓,他不仅知道秦诗远回来了,还要和他共事?   他签了保密协议,在秦家同意前,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基金和舞台剧的情况。   先接电话再说吧。   “嗨,长荣。”唐朝泓那边是白天,他在户外,穿着潜水服,头发滴着水,但笑容很灿烂。   “你刚刚潜水完?”贺长荣被他感染,笑问。   “算是吧。来,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位好朋友。”唐朝泓带着镜头走出几步,他似乎在一个大池子边上。他吹了一声口哨,水里有动静。“Bobo, jump!”   水面突然炸开无数晶莹的水珠,一条海豚破空而跃,银灰色的背部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芒,如一抹跃动的银箭。海豚的尾鳍轻轻摆动,当它到达最高点时,腹部朝向蓝天,整个身躯如同一道完美的弧线。水珠随着它的腾跃四散,形成绚丽的水雾,它轻巧翻转,重新向池水俯冲而下,尾鳍在最后一刻拍打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水面在它冲入一刹那溅起高高的浪花,水雾将海豚的形影笼罩其中。   “哇!”贺长荣惊叹,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此时唐朝泓的脸再次出现在镜头中,他抹了一把脸,咧嘴笑,“他溅了我一脸水。”   “他真帅!”贺长荣竖起大拇指。   唐朝泓解释说Bobo是搁浅的海豚,被保护机构送来动物救治中心这里疗养。   “我时不时来这里当志愿者,一来二去就和他熟悉了,他很热情的。”唐朝泓又吹了一声口哨,Bobo游到池子边,从水里冒出头,朝唐朝泓叫了一声。   “Bobo, say hi!”   于是,镜头里,海豚Bobo用那双圆润的黑眼睛注视贺长荣,还微微偏头,张开嘴发出一声轻快的叫声,它的尾巴伴随叫声轻轻摆动,像是在为自己的问候增添一份热情,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就像热情问候附带的特效。   贺长荣感觉心都要化了,准备献吻给可爱的Bobo。   谁知此时镜头又转回到唐朝泓身上,他见状,嘴角勾起,“好热情的回应。”   贺长荣赧然,怪他不讲武德,“你怎么能中途打断我们的交流?”   唐朝泓哈哈大笑,Bobo跟着又欢叫一声。   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贺长荣平复了白天遇见带来的担忧烦闷。   唐朝泓走到安静处,关心他的近况,“你最近怎么样?”   贺长荣坦白,“……我见到诗远了。因为某些原因,我现在得与他共事一段时间。”他怕唐朝泓担心他,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和状态,把工作做好。”   听完他的话,唐朝泓敛去眼眸里的惊讶,转而微笑,“加油,有任何苦恼,都希望你找我倾诉。”   “肯定会的。”贺长荣笑,还调侃一句,“但说不定跟Bobo聊比和你的效果好。”   “哦——”唐朝泓拉长尾音,“那他今天没有加餐了。”   Bobo似乎能听懂中文,在镜头外叫了几声,表示抗议。   贺长荣笑弯了眼。   结束视频,唐朝泓思忖片刻,给赵祁安打电话。   CBD的西餐厅里,一位一身T恤牛仔裤的休闲人士与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对面而坐。   赵祁安下单完毕,看向对面正在搅拌咖啡的唐朝泓,“难得在这个时间点约我吃饭啊。”赵祁安料想他一定有请求,“想让我帮忙什么事?说吧。”   唐朝泓停下搅拌的动作,抬眼,“……Chris现下在本城忙着什么?”   赵祁安挑眉,“你不直接问他?”   唐朝泓不作声。   赵祁安了然,“这与贺长荣有关?”   唐朝泓点头。   赵祁安试探性地谈条件,“我是可以去了解,不过,我最近要在NY市办一场商务活动,想请你们家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唐家在NY市根基深厚,人脉很广。   往时,这种事情与唐朝泓是绝缘的。   “我打电话替你问问。”唐朝泓答应。   啊,贺影帝好本事啊。赵祁安在心里叹。八卦,谁不喜欢呢?他也爽快,“好,我打听到了和你说。”   他好奇,唐朝泓在改变,不知道另一位又如何呢?   晚上,秦诗远处理完手头的公事,从书房走到客厅。   他现在大脑兴奋,需要休息片刻。   他盯着客厅那巨大的电视屏幕,心想,不如看点东西吧。   遥控器在屏幕上一个个选项中滑过。秦诗远想起最近路京提到他与贺长荣合作过一部舞台剧。   可惜片库里没有资源,但在“贺长荣”的搜索结果中,有长长的高分片单。   秦诗远点开《烈夏》。那是《豪门》之后,贺长荣拍的第一部电影。   十八岁的小烈站在门后,手指紧紧攥住门框的边缘,悄悄探出脑袋,偷偷向外张望。目光小心翼翼地瞄向不远处正在晾衣服的明夏。他的眼神明亮而带着隐隐的期待,但因为羞涩,那视线仅仅停留了一瞬,就慌忙地缩回脑袋,像是一只怕被发现的小动物。   然而,他又再次慢慢地探出脑袋,眼神在追逐着明夏的身影。他的睫毛轻颤,仿佛每一次眨眼都在掩盖内心的翻涌,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胆怯,却被更多的渴望掩盖。他努力捕捉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眼底泛起浅浅的光芒。   他的肩膀紧贴门框,身子只露出一半。他的目光却炽热,带着一种无声的向往。   这一幕,没有任何台词,但观众的心弦却被扣紧。   贺长荣的表演那么灵动,几乎要颠覆秦诗远留在记忆中的、在那一个月对他生成的印象。   秦诗远隐约记得,对方在那一个月里,是沉默的、无趣的、随时可以受伤的。   路京说贺长荣进修文学课程归来后像换了一个人,但他觉得《烈夏》中的贺长荣就已经与印象中大不相同。   那是在电影镜头前的特定表现吗?   秦诗远好奇,他退出,点开《豪门》来对比。   贺长荣在里面饰演的角色恣意飞扬,但眼神并没有在《烈夏》里那么动人。   小烈家与明夏家一起吃晚饭,小烈看到明夏夹菜给丈夫,而后两人相视一笑,他低头刨了几口饭,忽然说,“我吃饱了。”而后不管家长叫唤,跑出家门,一路跑,跑到他与明夏相识的小树林里。   小烈站在树下,喘着气,双手攥紧手心,像是在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目光垂落,盯着脚下的石子,却没有焦点,眼神里写满了情绪——有隐隐的委屈,也有克制的愤怒,更夹杂着浓浓的失落。他的眉头皱起,整个神情显得低落而无助。眼睛里藏着未掉的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让它流下。他的唇角隐约在颤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最终选择咽下。   他明明不甘心,但随即自责自己的小气。随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影在夜色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却又无从宣泄。   屏幕的光影在秦诗远脸上变幻。暗恋的疼痛,在小烈身上具象化。   此时,佣人来劝,“少爷,已经很晚了,是不是躺一下比较好?”   秦诗远观影思绪被打断。他点头,“知道了。”   关了电视,他起身,不禁想知道——是什么让那个时候的贺长荣演技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第31章   舞台剧另一个男主角的选角在低调进行中。由于是熟人推荐,人数不多,路京很快筛选了一轮,五个人进入了第二轮选拔。在这一轮中,他们得和贺长荣对戏,看看整体效果如何。   “两位评委老师好!我叫卢乐允,今年20岁,目前是电影学院大三学生。我是贺老师的忠实粉丝,梦想是自己将来能像老师那样成为顶尖的实力派演员。这次如果能有机会与偶像合作,我一定一定一定会非常拼命的!”   说话的这位男生,是五个人中最后一个面试、也是年龄最小的。他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眉形却略显锋利,所以整张脸不失英气。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衫,肩背挺直,目光坚定,整个人朝气蓬勃。   面试结束后,路京与贺长荣进行讨论。   路京先说,“我想投2号一票。你呢?”   贺长荣翻看他们的简历,说出决定,“我想投5号。”5号即卢乐允。   路京皱皱眉,“他的演技太浮夸。”舞台剧允许演员表演夸张,但不能浮夸。   “他还年轻,只要愿意努力,可以被调教好。而且,他是五个人里与我对戏感觉最好的一个。”演员对手戏之间讲究“张力”,那是一种微妙的磁场吸引。   路京无法反驳这点,他挣扎一下,“他的脸不及2号适合舞台。”舞台剧不同电影,观众的眼睛全方位跟着演员走动,而且还有灯光和汗水的夹击,脸部表情管理十分重要。   “这方面他确实不如2号,但也在及格线上。”贺长荣挽救道。   路京对演员与媒介的适配性要求很高,拍电影的话演员就得有电影感,拍舞台剧的话就得有舞台剧演员的范儿。如果卢乐允真的不适合,路京早就否决。他现在就在及格线上徘徊,路京才举棋不定。   贺长荣推他一把,“路导,五个新人里就他经验最少,给小孩子一个机会吧。”   路京瞟他一眼,“你为啥这么帮他说话?不会因为别人说是你粉丝吧?”   贺长荣露出欣赏的笑容,“我喜欢他眼里透出的年轻的野心。”要想在娱乐圈里要冒尖,“野心”必不可少。既然现在他遇见这样一个年轻人,帮帮他也是前辈该做的。   路京让步,“好吧,我们就看看这有野心的年轻人能走到哪里。”   这相当于定下卢乐允为另一个男主角了。   贺长荣的助理咏梅默默地在记事本上记着什么。舞台剧怎么选人不在她操心的范围内。现在定下的卢乐允是贺长荣的粉丝,这才是她的关注重点。   咏梅跟着贺长荣很长时间了。贺长荣暂退后,她升职为公司中层,但得知贺长荣要演舞台剧,她主动提出回来继续当他的助理。   贺长荣什么都好,就是后知后觉,尤其在感情方面。可能是成长经历的缘故,他的“爱意接收器”不够灵敏。当然,现在又比以前好多了,他能识别出别人“喜欢他”的外在信号了。可问题是,不是所有“喜欢”都那么明显,他不够敏锐,所以时不时会造成麻烦。比如曾经有跟他对戏的女配角说贺长荣“吊着她”,还给他送血娃娃快递。类似事情公司都私下解决了,而贺长荣也开始一点一点地与人保持距离。   如今,对戏的卢乐允是贺长荣的忠实粉丝,咏梅自然得提高警惕,预先做好各种防范方案。   舞台剧的前期准备一切就绪,排练即将开始。   舞台剧名为《心野》,上位者任嘉礼在一场酒会看上了年轻的兼职侍应生连春半,以实习之名把人招来当助理,一边戴着关怀指导的面具行诱惑勾引之实,一边设计让连春半与初恋男友分手,还陷害了男友一把,他出钱出力救人,终于抱得美人归;事情败露后,任嘉礼没有丝毫认错之心,连春半要与他分手,遭到了他的禁锢;连春半反抗无效,选择自杀,任嘉礼终于知错,放他自由,但当连春半遇到危险时,他又舍身相救,受了重伤。连春半照顾他期间,他乖得像只任宰的绵羊,他求饶,他跪舔,连春半心软,回到了他的身边。故事的最后,连春半早知自己遇险也是任嘉礼设计好的,在任嘉礼的设计中,如果连春半真的出事,他就殉情;如果自己因救他而死,那就是他们今生无缘,大家都好解脱;如果他俩都没死,他一定纠缠连春半到底。连春半回到任嘉礼身边,也做好了准备——就让我教你用真正的爱,在余生里赎罪。   排练第一天,秦老夫人与秦诗远的母亲沈宥仪要来参加开演仪式。   秦诗远提前来打点。他注意到贺长荣剪了头发。   头发剪得有点长短不一,乍眼看去不太适合贺长荣的脸型。   贺长荣注意到秦诗远打量的眼神,解释,“与相熟的发型师商量好的造型,等正式表演时,长度就刚刚好。”要认真出好作品,确实连发丝都要算计到位。   秦诗远了然,不再说什么。   两位夫人到来,路京让准备好的工作人员敲锣打鼓,热烈欢迎。   两位夫人给每一位工作人员派了红包,寓意万事大吉,还给剧组订了晚上的宴席,预祝他们排练顺利。   秦老夫人今天穿旗袍,上等的桑蚕丝面料,表面光滑而有细腻的光泽,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旗袍的底色是雍容的墨绿色,旗袍上绣着精致的金线刺绣,描绘出一幅悠然的竹林图案,竹节和叶片的线条纤细流畅。立领采用手工盘扣,点缀珍珠小饰物,显得既经典又别致。   她在秦诗远的陪同下来到贺长荣跟前,握住他的手,温婉展笑颜,“贺先生,久仰大名。”   贺长荣稍稍弯下身子,回握她的手,“您叫我长荣就好。”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长荣。”秦老夫人莞尔,“谢谢你接演这个舞台剧,我们十分高兴。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任何问题,直接告诉诗远,他来解决。”秦老夫人给了他锦囊妙计。   贺长荣看一眼表情有点无奈但是自己奶奶只能宠着的秦诗远,笑道,“谢谢秦老夫人。”   “你也别叫得这么生分,叫我Maria吧。”秦老夫人笑时有酒窝,让人看了心生亲切。   贺长荣从善如流,“Maria,敬请期待我们的舞台剧。”   “好。”秦老夫人心满意足。   这回轮到沈宥仪与贺长荣握手。   对于这位秦家大夫人,贺长荣有印象,一来她经常主持慈善活动,二是他们曾在某个慈善晚宴上遇见过,当时他们只是浅浅打了招呼而已。沈宥仪本人也是大家闺秀,大气端方,很有大夫人的风范。   沈宥仪今天穿着一件象牙白的旗袍,底色如凝脂般温润,旗袍上绣着梅花,疏影横斜,梅花的花瓣用淡粉与胭脂红的丝线细细勾勒,袖子为三分袖,袖边用淡金色丝线滚边,袖口点缀梅花造型的小装饰。   “秦大夫人好。”贺长荣打招呼。   “今天和往时的宴会不一样,不用太拘谨。平时碍于主办人的身份,不能畅所欲言,其实,我也是你的粉丝。”沈宥仪嘴角的弧度弯起如月牙,“你就叫我Linda吧。”   贺长荣深感荣幸,“Linda,您也叫我长荣吧。”   “长荣,”沈宥仪笑意更深,“妈妈刚才说的我就不重复了,祝一切顺利。”   “谢谢。”   送走两位夫人,剧组收拾场面,顺便休息一下,准备开始排练。   秦诗远走到贺长荣身边,“希望两位长辈没有给你压力。”   贺长荣真诚摇头,“放心,没有。”   秦诗远看他,“说真的,那样的剧情没有困扰你?”   贺长荣笑了,“我连精神有问题的嫌疑犯都演过,这个不成问题。而且,”他羡慕地回视秦诗远,“看剧本就知道,你的女性亲人们活得舒畅恣意,大大方方,她们能做主,有想法,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无怪秦诗远能横行霸道,因为他有爱与自由的底气。   “能替这样的女性圆梦,是我的荣幸。”贺长荣与有荣焉。   “……你还挺会说话。”难得,秦诗远开口表扬,谁知他还要埋汰一下,“希望你们的表演不是漂亮的场面话才好。”   贺长荣拿他那张嘴没办法,但他秉着“不招惹秦诗远”的原则,忍下了,只客气道,“不会的,你放心。”   秦诗远见他回应得不咸不淡,知道他又在保持距离了。   他在心里想:真是无趣。 第32章   秦诗远虽然这么想,晚上不由自主地继续点开贺长荣的电影来看。   这一晚看的是《钻价》。(第十一章 )   秦诗远第一遍看的时候是在专机上。为了营造“好男友”的形象,给贺长荣制造浪漫,他让秘书找找贺长荣的电影里有哪些能跟天文扯上关系的。   还真有。   秘书当时递上剪好的片段给秦诗远看。秦诗远看了两三遍,学个大概。   这一遍,他从头看到尾,发现黎星抓狂向朋友解释“傅科摆”时,表情是有层次的——起初,他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是急切的渴望,像是希望对方能立刻领会他的意思,“‘傅科摆’不是姓‘傅’叫‘科摆’的人名,是一个装置!懂不懂?”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流露出焦躁和无奈。朋友听完却哈哈大笑,不当一回事。他咬了咬下唇,嘴巴微张又闭,眼神透出不甘和失望,嘴角闪过一抹苦笑。他站定,双手叉腰,低头叹气,最后耸了耸的肩膀带着放弃的释然,“算了,当我没说。”   故事发展到这儿,“傅科摆”象征着黎星心底藏着的星星梦。他热爱,迫切想让大家理解;因为大家的不理解,他又主动放弃争取。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介普通人,靠什么去冲破障碍追求梦想。   很有寓意的一个场景,自己在天文馆里重新演绎时只为博君一笑,顺带暗示自己看过他的电影。   贺长荣当时应该看得出来他演得很肤浅吧,但他哈哈大笑,给他鼓掌,说他有喜剧天赋。   实际上,这部片子的内涵就不是喜剧。   他粗浅演戏,他却热烈逢迎。   秦诗远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   《心野》排练已进行四天。   卢乐允每天中午都主动找贺长荣聊戏顺带一起吃午饭。午饭时间本是休息时间,咏梅一开始想阻止卢乐允这种自来熟的行为,但贺长荣欣赏年轻人的干劲,也就应允了。   这天,卢乐允看着贺长荣碗里的番茄鸡肉沙拉,忍不住问,“贺老师,我看您天天吃这个,不腻吗?能饱吗?”他们的伙食由秦家名下的餐饮企业负责,每天都是菜式不一样的营养餐,健康味道好。只有贺长荣在严格执行营养师制定的塑身餐。   贺长荣笑笑,“我下午会吃烤三文鱼,还有加餐。”   卢乐允见过他所谓的“加餐”,就是无糖酸奶加草莓。   “您对自己真严格。”   娱乐圈对任何层级的女演员都很苛刻,但对顶端的那部分男演员其实挺宽容的,有时反而认为他们“不修边幅”就更能“投入塑造角色”,更有“戏骨味”。   贺长荣知道不少男演员前辈已经放弃身材管理,常以大腹便便的形象示人。反正人们只要看到他们脸上那肉在抖动,就会赞叹,“演技真好!”   对此,他不予置评。他是有野心的,虽然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但那个“高处”究竟具体是指多高?一天没有定论,他就一天天在攀登的路上。只要站上舞台,他就得全副武装。   他没有对卢乐允说这些,说教味太浓,自己的想法自己知道就好。   卢乐允的营养餐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吃,“我从今天开始向您学习,也对自己严格!”他宣告。   “你别乱来,我的餐饮有专人负责的,你盲目少吃,小心营养不良。”贺长荣劝道。   “您别担心,我先试试,肚子真的饿了,我肯定会好好吃饭!”卢乐允拍胸脯道。   下午排练休息间隙,剧院背面一处偏僻的地方。   卢乐允和演一个小角色的同学在聊天。   “乐允,你行啊,天天跟影帝一起,跟他很熟了吧?”同学羡慕问。   “才几天,哪里说得上熟不熟,就那样吧。”卢乐允放松坐姿,两腿随意曲放。   同学调侃,“苟富贵,勿相忘啊!”   “嗐!”卢乐允摆摆手。   “不是,你得抓住机会啊,这么难得的大制作,和影帝演对手戏耶!”   卢乐允瞟了同学一眼,“亲,我们才排练了多少天,你不觉得消耗特别大吗?”   “……确实。”同学点点头。   路京和贺长荣都是工作狂,还完美主义,排练的强度并不小。   “我当演员,其实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赶紧成名。”卢乐允坦诚。   大部分想当演员的人,不见得对“演戏”有什么想法,反而“名利”对他们诱惑力更大。对卢乐允来说,贺长荣确实是他的偶像,但他只要学习他的一点点演技就行了,这在娱乐圈流量当道之下,就能吊打很多明星了,足够他大举“实力派演员”旗号。他在面试时说的“一定一定一定会非常拼命的”不是假的,他现在就已经是拼命状态了,他还宣告减少食量呢!   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贺长荣对他印象更好,以后能为他打开另一个机会的大门。   “想赶紧成名的话,也不见得要学贺长荣呀。”同学思路开阔,他脸上浮现玩味的笑容,“你还记得第一天排练时,秦家人来看我们吗?”   怎么不记得?卢乐允他们这群年轻演员排在中后,即使距离再远,他也看得出来秦诗远英俊非凡。听说那位秦先生刚从国外回来,是这次舞台剧的负责人。   那样的长相,那样的家世,不惊为天人才怪。   “贺长荣再厉害,不也得当资本的牛马?你要是能傍上那位秦先生,不说长期,就一年,估计你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说完,同学笑起来。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啊,那位秦先生对男人感兴趣?”   同学摊摊手,“不知道。” 第33章   两天后,秦诗远来探班。他来的时候刚好是排练休息中段,舞台上路京正在给卢乐允讲戏。   见秦诗远来,路京立马笑脸相迎,“秦先生,您来了?”   秦诗远微笑点头,“你们继续聊,我就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您客气了,目前一切顺利!”路京让他放心。   秦诗远转眼看眼前的年轻人,“卢乐允……对吗?”   这是卢乐允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秦诗远,他屏息,直到对方叫出他的名字他才回神,“是的!”他惊喜,有点不可置信,“您知道我的名字?”   秦诗远唇角上弯,“你可是另一位男主,怎么会不知道大名?”   卢乐允挠挠头,傻笑,“对哦。”   秦诗远接着道,“听送餐的工作人员反馈,你让他们给你的餐点减量?舞台剧排练消耗大,可以吗?”   卢乐允挺直一下背,“可以的,我想向贺老师学习,对自己要求严格!而且,实在不行的话我自己会主动说的,您请放心!”   秦诗远点点头。他环顾舞台,问路京,“……不见贺先生?”   路京熟知贺长荣的操作,“他应该在保姆车里自己加练,有时候灵感上来了他不想受干扰,就会回保姆车上。”   秦诗远不再说什么,“那下次来再和他打招呼吧。”   作为负责人,秦诗远在路京陪同下了解了灯光、服装和配乐等等的进展。   人已远去,卢乐允站在原地,闻着秦诗远身上留下的淡淡香水味,是清淡的柑橘木质香,清新,但不浅薄,反而留一丝暖意。他不由自主地摸摸心脏,心脏在怦怦跳。   秦诗远前脚刚走,贺长荣后脚就回来舞台。   卢乐允迎上去,“贺老师,秦先生刚刚来过哦!不过您不在,他说下次来再和你打招呼。”   “哦,好的。”   卢乐允忍不住夸秦诗远,“秦先生人很好,他还关心我减少饭量的事情!”他转向贺长荣,“贺老师,您和他熟吗?”   和秦诗远熟不熟?这问题难倒贺长荣了。   他掂量着回应,“不算熟吧。”   “哦。”卢乐允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贺长荣注意到他的情绪。秦诗远的外在太具有诱惑性,单纯欣赏性地仰视没有问题,但要再深入,恐怕得吃苦头。   贺长荣委婉道,“乐允,秦先生来探班了解情况,是他的职责所在,而把舞台剧演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们一起把事情做好?”   “好的!”卢乐允回答。他其实没听出来贺长荣的弦外之音,只是顺着应好。他一个小透明,总不能回答不好吧?   “演员”这份工作神奇的地方在于,明明被称为“演”员,但当红的原因可以与本职技能——演技无关。   卢乐允在学校演过舞台剧,无论他怎么演,台下总有粉丝大喊“乐允你好棒!”   但在这个舞台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才演了几天,已经累死了,而且他深深感到自己在拖后腿,虽然剧组尤其贺长荣已经很迁就他。   越累,越沮丧,他就越想躺平——凭什么要这么累呢?明明这是粉丝定制舞台剧,哪怕要求不那么高,粉丝们都会买账的,不是吗?   越累,越沮丧,他就越想得到光鲜的回报——我都这么累了,怎么着上天都得眷顾我一下吧?   越累,越沮丧,他就越想走捷径。   深夜,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点开手机,输入“秦诗远”三个字。   好家伙。秦诗远不仅家里有钱,他自己本身在国外就已经积累巨额财富。网上全是赞扬他“年轻有为”、“青年才俊”的文章。卢乐允翻了好久的页面才找到以前关于他的一点八卦——深夜会友。卢乐允放大图片来看,他身边有男有女,举止亲昵。卢乐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秦诗远可以接受男人!   他又躺下,看来那位秦先生“交友”广泛啊。但他转念一想,他又不打算与他交心,他只需要他的一点点援助,等他红了,他们随时可以拜拜。   三更半夜,正是疯狂念头猖狂的时候。   马会换届的结果很快对外公布,届时秦家会为秦诗远的二哥举办庆祝晚宴,秦诗远最近忙于筹备工作。   那天抽空去关心舞台剧排练进展,没想到连贺长荣的脸都见不到。   不,这样说不太对,听起来就好像自己是为了贺长荣去的,那就抹杀他的工作责任心了。他只是在做好自己的工作。   隔了三天,秦诗远再次去探班。   他们这回正在排练。台上,“连春半”转身欲走,步伐刚迈出,却被“任嘉礼”拉住。任嘉礼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强势利落,没有一丝犹豫。连春半被强行拉回,转身的瞬间撞入任嘉礼的怀里。任嘉礼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他,力道不容抗拒,“你不准走。”他强势宣告。“你、你放开我……”连春半挣扎。   这个地方,卢乐允只是动作幅度大,但演得不够投入。   “卡!”路京喊停,“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小卢,你来一下。”   秦诗远上前,看见他的工作人员连忙问好,“秦先生。”   “你们继续忙。”   这回贺长荣看见他了。贺长荣先开口打招呼,“秦先生。”态度礼貌客气。   秦诗远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回应他的疏离,“你们最近排练得怎么样?”   “还好。”   秦诗远看一眼在不远处说戏的路京与卢乐允,“那小孩怎么样?”   “年轻人,缺乏经验,只要努力,可以赶上的。”贺长荣也看向他们。   没有什么回答比这个更公式化的了。“好。”秦诗远扯嘴角一笑。   事实上,他与贺长荣也没什么可聊的。和他说我最近在看你的电影?开什么玩笑。   路京和卢乐允快谈完的样子,秦诗远走过去关心一下,“一切还好吗?”   “您放心。”路京笑说。   但卢乐允的表情懊恼又可怜,他看着秦诗远,说,“秦先生,我可以和您聊一聊吗?”   秦诗远挑眉,他看路京,路京双手递出,做一个“您请”的手势。   “好,我们到外面一边走走一边聊?”   卢乐允点头。   贺长荣看着他们并排走出演出厅。   路京走过来对他说,“这小孩真大胆,直接开口说想跟秦先生聊。”   “……可能他真的需要我们之外的人来帮忙排解一下郁闷的心情。”贺长荣为卢乐允说话。   路京瞥他一眼,笑说,“长荣,你我都不是第一天在娱乐圈。”他耸耸肩,“只要不影响舞台剧,别人的选择我们就别管啦。他要是真能攀上高枝,那也是他的本事。”他转头看贺长荣,“你别多嘴说什么啊,说不定人家姻缘到,真的通过这个方式在一起了。到时候别人会怪你耽误好事的。”说完,路京走开忙活去了。   贺长荣站在原地,目光仍然停在门口的方向。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一方面,他在为卢乐允感到担心;另一方面,……或许路京说得对,说不定秦诗远就看上年轻漂亮的卢乐允了呢?感情这种东西,谁说得准?有谁敢说秦诗远永远是play boy?如果他就这样遇到了命定的人呢?   贺长荣收回视线。胃这个地方隐隐有点难受。 第34章   过了三十多分钟,卢乐允独自回来了。他的神情明显好了很多,脚步颇为轻快。他先是到路京跟前,“路导,秦先生还有公事,先走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而我自己想说对不起,耽误大家排练的时间了。我接下来会好好努力的!”然后过来对贺长荣说,“贺老师,谢谢您的包容,接下来请继续多多指教!”   贺长荣拍拍他的肩膀,“你想通就好。”   而卢乐允在紧接着的排练中确实卖力了些。   这是个开始。   之后,只要秦诗远来探班,卢乐允一定寻空过去与他聊天,而秦诗远态度亲切,有时卢乐允说得起劲,他微笑着专心听完。   这天排练休息时,卢乐允又跑去找秦诗远了。   “呵。”给贺长荣端水来的咏梅远远看见,不屑地小哼了一声。   “咏梅。”贺长荣唤一声,相当提醒。   咏梅对着他嘀咕,“这小毛孩做得无所顾忌,还不让人表达不满啦?真是的,把工作当什么了。”   “……”贺长荣看着远处那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全落在秦诗远身上。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站姿来看,他是放松的、愉悦的。   当年,当贺长荣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秦诗远已在异国他乡。虽然知道他情史长,但自己没机会真正看见。   一个声音在贺长荣耳边说,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秦诗远依然是一贯的秦诗远。   又有一个声音小小声地干扰,说不定这次,秦诗远动心了呢?   贺长荣敛目低眉。胃这个地方又开始隐隐难受了。   这天,他们排练到禁锢的部分。   房间内,连春半坐在床上,扭头,不肯与任嘉礼对视。他的脚上缠着连向床脚的铁链。   任嘉礼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你这样,也是白费力气,我不会放你走的。”   连春半倔强地一声不吭。他的脚踝已被铁链磨破,血一点一点从破损的皮肉中渗出,血珠在青白皮肤之上、在冷峻的黑铁环之间,显得特别刺眼。   两人无声对峙。最终,任嘉礼单膝跪下,小心抬起他的脚,从衣袋里拿出手帕,细致地越过铁环,轻轻擦拭血珠。   “别碰我!”多日颗粒未进,连春半动作变迟钝了,他此时才激烈反抗。   “别动!”任嘉礼紧紧握住他的脚跟,咬牙切齿,“你想伤口发炎然后身体发烧难受吗?”他手背的血管因用力而突起。   尽管如此,他替连春半擦血的动作依然轻柔。   上位者为爱低头最让人疯狂的一点,就是强势的一方其实在爱里是卑微的下位者。   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他已经匍匐在地,虽然双手握着权力,但他低下了头。   贺长荣突然走神——如果自己也能这般让他低头就好了。   明明知道要与他保持距离,但自己现在明显在拖泥带水,太不中用。   如果自己像连春半那样年轻、漂亮、大胆,他是不是也会像任嘉礼那样沉溺不可自拔?   “他”,指的是秦诗远。   贺长荣抬头看向卢乐允。   此时,扮演着连春半的卢乐允与贺长荣目光对接上。   贺长荣的注视仿佛被深深的失落吞没,下一刻,他的眼神幻变为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但他眼皮微微下垂,像是承认了某种现实的无奈,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却很快就被刻意压下,化成了隐忍;他的眼眶内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凝视蒙了一层执拗的酸涩。   卢乐允被这样的眼神摄了魂,一时接不了戏。   路京察觉有异,“卡!”   贺长荣瞬间回神。他一手捂住眼,站起来,放开手后情绪已收敛。   路京走到他们之间,“怎么了?小卢,你怎么没往下说台词?”   卢乐允这才反应过来,像被人解开定身的穴道一般动了动。他正想说什么,贺长荣接话,“是我的表情不对,让他产生混乱了,我们休息一下,再来一遍?”   路京第一次听贺长荣这样说,他担心道,“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调整一下。”贺长荣笑笑,敷衍过去。   “好吧,大家先休息一下。”   卢乐允此时激动地压低声音,“贺老师,您刚才太棒了!我完全被您的眼神吸引了!您怎么能说是自己的问题呢?”   贺长荣苦笑,那是不专业的表现。   他在演绎角色时走神了,把自己代入了。那不是一个成熟演员该有的行为。   “抱歉,你刚刚演得挺好的,是我害得咱们得再来一遍。”贺长荣对卢乐允说到。刚才代入自己时,他对卢乐允充满了羡慕,某个瞬间,他还对他充满了敌意。这更要不得。   听见贺长荣夸他,卢乐允都乐开花了,“谢谢贺老师夸奖,我多练练没关系!”   见状,贺长荣想,说不定这孩子真是因为喜欢才接近秦诗远的。   剧院背面那处偏僻的地方。   卢乐允趁着休息来找同学聊天放松。   “乐允,你厉害呀!”同学见他来,立马狗腿迎上,笑脸外加两个大拇指。“那秦先生真被你勾搭上啦?”   “说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有!”卢乐允否认。事成之前,不宜多说。   同学不信,“秦先生一来,就数你最积极表现了,大家都看得见!”   卢乐允脸皮厚,“他曾经好心安慰过我,这样的好人我不笑脸相迎难不成看见他就跑?”   同学见他不松口,也就不拆穿他了。如果他真的有希望跟着秦诗远,那自己现在该干的就是抱大腿。同学转话题,“我看你刚刚跟贺影帝交流挺亲密的嘛,你要小心哦!”   “怎么啦?”卢乐允皱眉。   “贺长荣以前就是扮演秦诗远走红的,之后曾经有好长的时间都接不到戏,外界都传他惹怒了秦诗远。虽然贺长荣在纪录片里澄清了,但谁知道真相是什么呢?你别想着两头讨好,到最后竹篮打水。”   卢乐允狐疑地看一眼同学,没说话。   他也看了贺长荣的纪录片,主持人在片中确实提过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大家都在传、都相信,何必在片中专门用问答的形式澄清呢?(第一章 )   说起来,每回秦诗远来探班,贺长荣与他两方都不是很热络的样子,有时只打个招呼就完事了。明明一个是主角,一个是负责人,哪怕是表面功夫,不应该看起来关系很不错才对吗?   思及此,卢乐允觉得同学说得不无道理。 第35章   早上,贺长荣在浴室洗漱。   他低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水,将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凉意瞬间驱散了残存的倦意。他直起身子,抬眼望向镜子。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什么。脸颊上的水珠逐渐滑落,沿着下颌滴进洗手池,发出细微的声音。   最后,他眉头舒展,神色放轻松。   到这一瞬间,他与自己和解了。   只要不妨碍其他人,允许自己羡慕、妒忌以及胡思乱想。   不要逃避这些感受,不要怪自己不中用,没有人能超然凌驾在所有情绪之上。   允许自己有这些情绪,不代表沉溺其中。对某个人还有留恋,不妨碍自己继续往前走。   只要跑起来,一切都会成为风。   直面过去自己留下的感情痕迹,期待未来自己创造的人生新局面。   舞台剧排练进度落后于预定时间表,路京与贺长荣商量,让贺长荣单独特训卢乐允,希望他的表演赶紧跟上来。   卢乐允得知消息,心里晴天霹雳,虽然嘴上感激又抱歉地说自己会加油的。   人一旦开始生疑,就处处都是自己会被害的蛛丝马迹。卢乐允前脚才被同学的话惊醒,后脚就来贺长荣特训自己的消息。   不会是贺长荣与秦诗远不和,见自己与秦诗远走得近,暗暗拿自己开刀吧?   卢乐允有点害怕,但又很坚定:如果真要选边站,他肯定站在秦诗远这边。贺长荣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成为金像奖影帝,而秦诗远摆明妥妥的资本,眼瞎的都会选吧?   秦诗远二哥成为马会主席的庆祝晚宴,贺长荣也收到了邀请,因为在晚宴上,他们合作建立基金的事情会对外公布。   秦老夫人开口,贺长荣当晚的置装打扮由秦家来负责。   礼服定做需要时间。这天,贺长荣在排练间隙抽空来到秦家相熟的手工裁缝店量体裁衣。   裁缝店位于在一个宁静的街角,夹在咖啡馆与古董店之间。门口仅用一块深棕色木牌写着“手作裁缝”几个小字,推门而入,里面却别有洞天。敞亮的空间与门口的低调形成鲜明对比,店内中间是一个宽大的裁剪台,木质台面上摆放着卷尺、裁缝剪刀和各色布料样本,一面墙上五颜六色的丝线如调色盘般排列;往里走,还有更宽阔的空间,一组灰色沙发置于白色地毯上,这是休息区和试衣区。   秦诗远已在店里等候他。   “秦先生。”贺长荣如往常般礼貌打招呼。   秦诗远看他一眼,点点头。   “贺先生,请这边来。您对礼服版型有要求吗?”店里的导购员先了解贺长荣的需求。   明星穿礼服不是只要合身就行,还讲求上镜与突显特色。贺长荣对此自然是有要求的。言谈间,他不动声色地寻找秦诗远的身影。   对方在沙发上坐下,靠上椅背,仰头闭目,手指揉着太阳穴。   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精力旺盛如秦诗远,也不是很吃得消。他不仅要管家里的几个项目,还要处理大洋彼岸那边工作交接的手尾,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今天接待贺长荣来做衣服的事,他本可以让谢嘉煜代替。   先声明,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与开会比,来这里能让他偷偷懒,喘口气。   “贺先生,接下来我们去看看面料?”导购员的话让贺长荣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好。”   贺长荣对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礼服了然于胸,整个过程很顺利,裁缝店的老裁缝手脚麻利,为他测量各项数据。   秦诗远虽然在闭目,依然耳听八方。   他睁开眼,唤来工作人员,“汇总好的信息先给贺先生过目,之后拿来给我签单。”   “是。”   闻声,贺长荣转头看他,对方已恢复闭目养神状态。   老董在一开始时说过,尽量与秦诗远公事公办,别去招惹他。他确实做到了与他保持距离。   但他依旧会羡慕、妒忌大胆靠近秦诗远的卢乐允。   裁缝店的工作人员在汇总信息打单中,贺长荣暂时不用做什么。   他往休息区的方向迈出一步。   明明在意,强行压抑这种心情会让整个人的状态都扭曲。   那就靠近一点,对他释放好意吧。   这并非出于想要什么的目的,因为他试过了,失败了。   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不拧着,可能自然而然地,就会不再留恋。   幸运的是,贺长荣相信,哪怕自己向秦诗远靠近一点,秦诗远也不会一惊一乍,因为他眼界太高,不会觉得自己那点好意怎么样。   贺长荣放轻脚步,走近秦诗远。   秦诗远察觉有人靠近,他缓缓睁眼时,贺长荣已走到沙发后。“秦先生,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按摩一下头部?”   秦诗远停了两秒。   等他反应过来,贺长荣双手食指已轻轻放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用指腹以轻柔的力度,开始顺时针方向画小圈。   他的手指不像女性技师那样柔软,指腹触觉硬一些,能让人感到这双手必定修长有力。   秦诗远再度闭上眼。   一会儿,手指改为逆时针方向。   “秦先生,接下来要按压太阳穴了,要是力度太大,和我说。”   秦诗远睫毛微微动了一下,用鼻音回答,“嗯。”   贺长荣在身边低声说话时,声音像细细的导电线,他的气息和音质就是线上传导的微电流。   贺长荣用指腹垂直按压秦诗远的太阳穴,力度精准,不带痛感。   “……贺先生,你学过按摩?”秦诗远悠悠开口。   “对,当演员作息不规律,精神不好时有发生,求人不如求己。”   贺长荣轻轻从秦诗远的前额发际线开始,继续以指腹缓慢向后梳理到后脑勺。他特地在头顶百会穴按压,秦诗远舒服得微微动了动手指。   “抱歉,打扰了。”工作人员已汇总完信息,正站在几步之外,等着给贺长荣过目。   按摩随之结束。   秦诗远签完单,看向贺长荣,眼神好像在问,你献殷勤,有何所求?   他以为贺长荣会提起卢乐允的事情。谢嘉煜跟他反应,剧组的人开始传他和卢乐允是不是有关系。他猜想贺长荣是不是想提醒他注意影响。   “我看你需要帮助,而我刚好可以帮忙。”贺长荣微笑。   就这么简单。不是有所求,也不是我特地为你做什么,而是我刚好可以帮上你的忙。   秦诗远眉头轻轻上扬。   刚刚的按摩有点效果,他觉得现在有点精神了,心情随之好了一些。   “你接下来要回去排练吗?我送你吧。”秦诗远开口。   但他心里在吐槽自己——怎么回事?不过是对方主动拉近一点距离、来帮忙按摩了一下下,自己就急着投桃报李了?   他又为自己解围,不过是不想欠人情罢了。   回到剧院门口,贺长荣打算下车走进去。   秦诗远说,“我也顺便去看看吧。”   贺长荣下车后,先回保姆车准备,秦诗远径直到演出厅。   卢乐允刚好在休息,一看见秦诗远就飞奔过来,“秦先生!”   秦诗远亲切地问,“今天自己排练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行!”卢乐允抓住一切机会,“您陪我走走?”   秦诗远笑,“好。”   他们沿着剧院围栏走着,卢乐允开口,“……秦先生,您和贺老师熟吗?”   “不算熟吧。”秦诗远看他,“怎么了?”   卢乐允算是对过两方说法了,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比较疏离。   他不能一直只和秦诗远在剧院里“走走”。他在为他们关系进一步想办法。   共同的敌人能让人亲近,不是吗?   贺老师,对不起了。将来我红了,我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卢乐允面露难色,“其实……贺老师警告过我,不要和您走太近。”   闻言,秦诗远嘴角的笑意淡了一点,“……他为什么这么说?”   卢乐允看了一眼秦诗远,低下头,有点犹豫,“……他说,您不是好人。”   秦诗远沉默片刻,嘴角是一丝苦笑一丝自嘲,“或许他说得没有错。”   “才不是!”卢乐允立马大声否认,“秦先生您非常好!对我来说,您是大大好人!”   秦诗远看着他,笑了,摸摸他的头,“谢谢你。”   卢乐允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第36章   庆祝秦诗远二哥成为马会主席的庆祝晚宴,在秦家名下的豪悦酒店举行。   宴会大厅位于酒店的高层,挑高的天花板装饰着精美的镶金线条与大面积的几何雕花,正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数百颗切割精细的水晶珠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四周墙面采用柔和的米白与金色搭配,镜面镶嵌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开阔明亮,墙角还有暗金色灯带,透着低调的奢华。   宴会的中心是摆放在厅中央的一座巨大的冰雕——一匹腾跃的骏马,象征着马会的精神与力量,冰雕的每一处细节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跃然而出。冰雕旁摆放着一座八层高的香槟塔,在璀璨灯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   宾客们盛装出席,他们三五成群,男士们几乎清一色穿着深色的定制礼服,领结细致而庄重,袖口上偶尔露出名贵的袖扣,金属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女士们则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礼服的颜色从柔和的象牙白到绚丽的深红,再到神秘的墨绿,每一抹色彩都经过精心挑选。珠宝是点睛之笔,有些佩戴着闪亮的钻石项链,有些则选择低调却珍贵的南洋珍珠。耳垂上的耳环时不时因谈笑的动作而轻轻晃动,闪耀迷人的光芒。   在低调演奏的弦乐声中,贺长荣身着黑色礼服,正与围在他身边的两三宾客礼貌交谈。一波宾客散去,又一波宾客接上,虽然他们举止得体,不像一般粉丝那么狂热,但看向贺长荣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与偏爱。   秦诗远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每个应酬的空隙,他微微仰头抿一口香槟的同时,视线无声地往贺长荣的方向投去。   “贺先生,好久不见。”新上来的宾客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他梳着大背头,衣着得体,但笑容有一丝阴冷的邪气。   “吴先生,您好。”贺长荣朝他点头打招呼。来人是城中富豪吴家父子中的子,吴峻熙。(第十三章 )   吴峻熙语气不无遗憾,“我和父亲当时很希望能与你一起建立基金,没想到最后你与秦家合作了啊。”他话里有话,颇有质问的意思。   “合作有时候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强求不得,Stephen,你不会因此责怪贺先生吧?”秦诗远端着高脚杯,加入他们的谈话。   吴峻熙见是秦诗远,笑了笑,“怎么会,只是羡慕你们,有机会让影帝当代言人。”   “贺先生是基金的共同创始人。说起来,他算是我半个老板。”秦诗远把吴峻熙的话挡回去。   吴峻熙皮笑肉不笑,“贺先生的身份连级跳啊!真是贵人运不断。Chris你知道的,他能得到金像奖影帝称号,是因为秦老夫人向电影总会主席力荐呢。”   秦诗远笑容渐淡。   “这个消息,我今天才听说。”贺长荣微笑,“刚好今天总会主席也在,我请他过来大家细说?”   吴峻熙不说话了,目光闪过一丝阴鸷。   “如果是真的,秦老夫人回俗才多久,她就愿意力荐我,这当然是对我演技的肯定,我高兴还来不及。吴先生,谢谢您带来的消息。”贺长荣见好就收。   秦诗远收尾,“Stephen你这么一说,我得更卖力工作了,否则奶奶可不会放过我。”他盯着吴峻熙,“毕竟,她是贺先生的贵人。”   “我们先失陪。”秦诗远带贺长荣走开。   两人走到人少的角落,贺长荣回头看,人影绰绰,已看不见吴峻熙。“OK,我想我们可以停下了。”   秦诗远回头,“他刚才说的,我会去查证。”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贺长荣抬眉,“你说秦老夫人向总会主席力荐我当影帝的事?”他不甚在意,“没关系。我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如果我得奖真与秦老夫人有关,那肯定也是因为我做对了什么,”他笑笑,“这是我的本事。”   他有自信,“影帝”头衔实至名归。闲言碎语只对自我怀疑者起作用,而他的实力有目共睹。   秦诗远与他对视片刻,贺长荣的视线犹如一股无形的气场,传递坚定而自信的能量,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轮廓清晰。秦诗远忽地低头笑了笑,他很快抬头,调侃道,“那如果奶奶说是真的,我替你向她道谢?”   “好。”贺长荣点点头。   晚宴环节一个接一个,先是秦诗远二哥发表感谢致辞;之后他与贺长荣宣布共同建立基金,两人一起端着香槟酒瓶,象征性地往香槟塔倒了一圈酒,寓意合作顺利;之后还有歌舞节目。   等秦诗远稍微能停下来,大厅里已无贺长荣身影。   他问谢嘉煜,“贺先生走了吗?”   谢嘉煜立马点开平板连接停车场数据库,“他的车还在,应该还没走。”   秦诗远把场子交给谢嘉煜,“你先看着,我出去转一圈再回来。”   秦诗远最后在走廊拐角尽头的全身镜前找到了贺长荣。   他正对着镜子,做着动作,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像在排练。   秦诗远放轻脚步,走近。   逐渐听清他在说什么,“这里不对,你可以这样……”贺长荣依旧专注于镜子里自己的表情。   “咳咳。”秦诗远清了清喉咙。   贺长荣回神,停下动作,“秦先生?”   “……晚宴快到尾声,来提醒你回去再和大家打声招呼。”   “哦,好的,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这么积极,难怪他们称你‘劳模’。”   “不不,我在练习怎么当个老师。”贺长荣笑,“我现在要特训乐允,但又怕自己表情太过严肃吓到他,毕竟他压力已经够大。做老师,表情管理也很重要,以前没机会练。”以前拍电影他也带过新人,但电影的镜头语言丰富,可以换很多机位,新人真的做不到至少还可以变拍摄角度;舞台剧可不行。   秦诗远想了想,“你们一般什么时候特训?”   “正常排练结束后。”贺长荣疑惑,“怎么了?”   “没,想着安排时间去探班。”   闻言,贺长荣心里沉了一下。秦诗远真的很关照卢乐允。   他很快打起精神,“这周应该都是这个时间,你有空可以过来看看。”眼下舞台剧的顺利完成才是最重要的。秦诗远在场,卢乐允也会更加安心一些吧。   那头的卢乐允,心里有了全盘计划,只等适合的时机。   连着三天,秦诗远在他们特训开始没多久就来到演出厅。   第四天。今天会排练任嘉礼禁锢连春半的戏份,这里面,大幅度动作戏很多。   刚好演出厅里还有一些在收拾手尾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而秦诗远在舞台下正和谢嘉煜交代什么,暂时转开了视线。   卢乐允终于等到他想要的时机了。   贺长荣专注,他演的任嘉礼要一个箭步上前推搡卢乐允演的连春半,逼他后退几步。   他的手堪堪碰到卢乐允的肩膀,后者就自己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整个人摔在地上,“啊……”   正各忙各的人都停下来,朝他的方向看去。   卢乐允摔在地上后,并没有起来,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虚弱。   贺长荣回神,立马过去察看他的情况。“乐允,怎么了?”   他这几天都只吃很少,刚刚好维持精神,本来正常训练就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么一用力,他还真的晕眩了。   “难受……”   秦诗远走上舞台,俯身看他,“怎么了?”   卢乐允眼眶立马红了,泪光在眼里闪,“秦先生,我疼……”   大伙眼下都围过来了,卢乐允这么一说,大家很容易就会以为贺长荣做了什么。   秦诗远立即大声说,“嘉煜,乐允肚子不舒服,快准备车送他去医院。”   “好!”谢嘉煜立马执行。   秦诗远半蹲身子,安慰卢乐允,“没事的,我们先去医院。”   路京也被惊动,他跑过来,叫围观的一个大个子,“快,背他到门口上车!”   于是卢乐允被大个子背起来,一路颠着被送出去。   秦诗远临走时回头看一眼还有点在状况外的贺长荣,“到医院后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们。”   说完,他跟着走出去。 第37章   医院。   正在打葡萄糖点滴的卢乐允正背靠床头,他脸色苍白,神情虚弱,手掌因为摔倒轻微擦伤。   “抱歉,当时在现场的人不少,我不想节外生枝影响舞台剧,所以说你肚子不舒服。”秦诗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解释道。   “没关系,我理解的,是我自己不好。”他低头,又轻轻抬眼,眼神可怜,“贺老师没有很用力地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与贺老师没有关系,您别怪他。”   秦诗远看他,“我当时没盯着台上,疏忽了。”   “和您就更加没有关系了!”卢乐允表明忠心,“秦先生,无论贺老师怎么对我,我都站在您这边。”他咬咬唇,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您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如果可以,我想待在您的身边。”   秦诗远温和一笑,站起身来走近一步,摸摸他的头,“你今天在医院里好好休息。明天,我让人送你到豪悦酒店,你在顶层套房等我。”   卢乐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内心欣喜若狂,但脸上只有嘴角微微颤动,“我明白了。”   剧院里的演员休息室。   贺长荣看着自己的手出神。他当时指尖才刚刚碰到卢乐允,后者就自己后退几步甚至摔倒了。   他回过神来——自己被献祭了,献给了卢乐允与秦诗远的“爱情”。   贺长荣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明目张胆且手段低劣地背刺。   “荣哥!”咏梅跑进来,眉头紧皱。她不过是回保姆车收拾一会儿,没想到舞台这边就出事了。   贺长荣看向她。到底合作多年,咏梅立马了然,“就知道那兔崽子没安好心!”   她倒不怕,“荣哥,放心。自他进剧组,我就安插了眼线盯着他。”   贺长荣挑眉,仿佛在说我怎么不知道?   “这我能跟您直接说嘛,你们要对那么多戏,我怕您心里会觉得对不住他。”   咏梅爆料,“他之前说向您学习然后减餐,其实背地里偷偷吃东西,照片我都留着。他都是面上工夫,为了讨好您。”如果他没做出格的事儿,咏梅不会抖出来,毕竟干娱乐圈这行,谁没点黑历史。“这几天他没偷吃东西,我还纳闷。”   贺长荣问,“他有同伙吗?”   咏梅回神,立马喊人把卢乐允的同学请进来。   小同学哪见过世面,立即把和卢乐允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其他的真不知道!”他就敢背地里说说,真得罪影帝,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啊!   贺长荣安慰他,“我知道了,没事,你可以走了。”   咏梅收起录音,送他出门。   “荣哥,接下来怎么办?”   “把东西都交给路导,他知道怎么做。”   “好的。”   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不能被害后还姑息养奸。   第二天一早,就有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来医院接卢乐允。   卢乐允人生第一次坐上宾利定制车。   车子平稳地将他们送到豪悦酒店,打扮干净利落的管家来替他开门,“卢先生,您好!”随即护送他到顶层套房专用电梯。   到达顶层,套房大门映入眼帘。深色原木打造,镶嵌着金属装饰。管家为他推开,光就倾泻而出。   啊,他们把最好的光线都留给这个房间。   卢乐允走进去。他低头,地面铺着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繁复的藤蔓花纹蜿蜒向前,仿佛在引路。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往前走。   地毯的中央是盛开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延展到四周;毛绒经过精细的手工处理,光线从不同角度照射时,会显现出微妙的光泽变化,庄严的莲花霎时呈动态之姿,美得极富有张力。   走到地毯尽头,卢乐允抬眼,巨幅落地窗占据整面墙壁,窗外是城市的全景,CBD起伏的天际线仿佛触手可及。   管家在身后恭敬道,“卢先生,秦先生交代,您可以随意使用套房里的设施,如果您需要点餐,我很乐意为您介绍各国餐点,如果您有口味上的特殊要求,我们会尽力满足。”   卢乐允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他张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发号施令。“那、那我有需要再叫你。”   “好的。”管家退下。   偌大的套房只剩卢乐允一个人。他冲向主卧室,用力把自己摔进位于房间中央的超大床铺。   床铺好软,好香。这就是“高级”的味道。   他先是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大吃一顿,在影音室看了最新的电影,接着洗了个香香的澡,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准备。   听说富豪都很喜欢年轻人生涩的第一次,秦先生应该也不例外吧!   傍晚,天边余晖未尽,管家来报,秦先生快到了。   卢乐允坐在沙发上,丝质浴袍下一丝不挂。   他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秦诗远走进客厅,卢乐允站起来,朝他小跑过去,“秦先生!”   秦诗远微笑,“今天过得开心吗?”   卢乐允控制自己,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他轻轻点头,“开心。”   “那就好。”秦诗远走到沙发前。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门那边有动静,未几,三个身形高大的彪汉接连走进来。   秦诗远已坐好,他看向卢乐允,嘴角含笑,“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卢乐允看看那些人,又看秦诗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先生?”   “你不是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么?”秦诗远为他介绍,“这几位都是高级俱乐部的‘老手’,想必,今晚能让你有个难忘的夜晚。”   卢乐允有点慌了,“……不是,秦先生,这……”   彪汉们往他的方向走去,吓得卢乐允往后退几步,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地上,顿时浴袍大开,他急忙收拢衣服往后退,“你们别过来啊!”   “秦、秦先生!”他连忙半跑半跪地来到秦诗远跟前,“秦先生,为什么?!”   秦诗远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交叠,笔挺的裤线尽头是一双泛着冷光的手工光面黑皮鞋。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膝盖处,与卢乐允相比,他显得非常从容。   “古时候,行刑前会让犯人吃顿好的。你今天过得开心,这样还不够吗?”秦诗远保持笑意,仿佛真的有疑问地询问。   其中两名彪汉上前,一人固定卢乐允的手,一人要扯开他那单薄的浴袍。他惊恐挣扎,“不要,不要啊!秦先生,为什么要这样?!”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秦诗远挑眉。没想到自己离开十几年,本城攀龙附凤之辈脑子和技术不但没有任何长进,还有倒退之势啊。   “你是舞台剧的主演,一开始,哄哄你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谢嘉煜告诉他剧组开始传他和卢乐允的关系。那天,他本想委婉劝劝这个小孩,毕竟自己随着年岁增长,心慈了不少。而且舞台剧重要,不伤和气最好。但对方居然敢无事生非,说贺长荣讲他坏话。贺长荣是怎么样的人,他自己有眼睛观察;这样的谎都扯得出来,真把他当傻子?压在心底的嗜虐欲都被激起了。   好,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剧院是秦家的,布好天罗地网,秦诗远就不怕他能翻出五指山。   但是,他还是天天来看他们特训。一来,他相信自己是卢乐允花样的一环,他在场很重要;二来,虽然觉得卢乐允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的能力,但万一他不知轻重要伤害贺长荣,自己在场还能有个照应。   “你太贪心,想待在我身边?凭什么?所谓的年轻貌美?”秦诗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卢乐允的胸腔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泛红一片,毫无美感可言。秦诗远收回视线,“抱歉,我早就审美疲劳。”他何许人等,轮得到这样的人来跪舔?   彪汉们已经上手抚摸卢乐允了。“不不!秦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了,是我的错!我撒谎,我装可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卢乐允哭喊道。   秦诗远朝彪汉们使个眼色,他们把他推搡到落地窗前,压住他的脸往玻璃上摁。   落地窗外,城市夜景璀璨夺目。   “这不是你想拥有的吗?好好看清楚。”秦诗远走近,轻笑道。   卢乐允只觉得这里好高,他好怕。他的身体瑟瑟发抖,但彪汉们紧紧抓住他,那触觉让他想吐。   秦诗远倒开始回忆往事了,“你年轻,可能不知道。现在网上应该很难找到我以前的新闻了,差不多都撤光了,再说以前网络也没现在发达。像你这样的,要是在我年轻一点的时候……”他没讲下去,只带笑看了卢乐允一眼。卢乐允寒毛竖起,打了个冷颤。   “所以呀,秦家的法务部和公关部才能发展得这么快。”这么看,他的功劳确实很大。   他转身没走出几步,卢乐允就“哇”一声吐了出来。   “秦先生,谢先生交代过尺度的。现在这样差不多了吧?”彪汉们赶紧后撤,其中一个问到。   卢乐允顺着玻璃窗瘫倒在地,眼泪鼻涕全在脸上。   刺鼻的呕吐物味道开始飘散,秦诗远挥挥手,示意结束。   “是。” 第38章   剧院后台会议室内。   路京灌一口咖啡,对旁边的贺长荣说,“你给我的资料我留了底,发了一份给谢先生,让他转交给秦先生,他说‘好的’,到现在都没下文。”   坐在贺长荣另一边的咏梅担心,“那秦先生不会着了卢乐允的道吧?”圈内大佬级别的人物被有心上位的新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路京摇摇头,“不好说。”   路京和咏梅对秦诗远不大了解,贺长荣就没多说什么。秦诗远要是知道卢乐允居心叵测,大概率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相反,贺长荣现在有点担心卢乐允的处境。过往,秦诗远“前科”累累;那些“前科”,都还是可以见报的程度,而在刊登前被秦家截下来的内容不晓得有多少。   贺长荣开口,“我们现在先做几手准备吧,如果秦先生那边把卢乐允的事交给我们处理,我们怎么办?如果他们那边决定了卢乐允的去留,我们又怎么应对?”   商讨过后,贺长荣和咏梅刚回到保姆车,谢嘉煜就来敲门。   “谢先生?”咏梅开门。   谢嘉煜礼貌询问,“不知道贺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贺长荣与谢嘉煜走到几步之外的空地。   “贺先生,您现在方便跟我去一趟医院吗?”   “医院?”贺长荣疑惑。   谢嘉煜斟酌用词,“与卢先生有关。”   贺长荣了然。他与咏梅交代一声,就随谢嘉煜出发到医院。   在车上,贺长荣问,“卢乐允怎么了?”   谢嘉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避重就轻,“他可能吃坏肚子了,不太舒服,现在在医院里休养,精神还可以。”   看来卢乐允的情况不算太糟糕。贺长荣不再问下去。   医院VIP病房前,谢嘉煜止步,“贺先生,我就不进去了,您请进。”他向贺长荣转述秦诗远的话,“秦先生说,您是受害者,由您来决定卢先生的事情。”   贺长荣推门进病房。   靠在病床床头的卢乐允看清楚来人,表情先是惊讶,而后哭了出来,“贺老师!我……我对不起您……”   他现在脸色是真的苍白,看起来惨兮兮的。   贺长荣走过去安抚他,“你别激动,还打着吊针呢。”   “我、我……”卢乐允擦了一波眼泪,新的又涌出来,“我太贪心了……我太坏了……我对不起您……”   贺长荣从床头柜的纸盒里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你先别急着说话,小心顺不过气来。”   “谢谢您……”他看着贺长荣,“……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只想着走捷径,我心术不正……”   “……秦先生对你做了什么吗?”贺长荣问。   卢乐允惊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秦先生什么都没有做!是我,是我的错……呜呜……”   他哭完一轮,求贺长荣,“贺老师,您、您能原谅我吗?”   贺长荣平静地说,“乐允,我不会原谅任何背刺我的人。”太圣母,在娱乐圈会被生吞。“我要是说原谅你,你的心里就好过了,就能翻篇了。我不允许这样容易的事情发生,你必须背负这个黑历史。这是我能教给你的最深刻的一课。”   卢乐允眼泪又流下来了,这次是无声的。   “刚刚谢先生说,秦先生让我决定你的去留。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认认真真完成好舞台剧;第二,退出,我们换人。但事先声明,无论你选哪一个,至少未来五年内,你在娱乐圈里,都不会有发展。”   有些人,确实通过走捷径的方式实现了飞升,但那是幸存者偏差。看不见的,有很多人,埋在了走捷径的路上。   两天后,剧院顶楼露台。   白色的遮阳伞下,秦诗远与贺长荣对面而坐。   “听说卢乐允再休息两天就回来继续演?”秦诗远问。   “对,他自己说想认真完成这个作品。”贺长荣回答。路京对剧组的说辞是,卢乐允因为工作强度大,急性肠胃炎入院,所以剧组休息几天调整状态。“路导已经找到备用人选,要是这次卢乐允还跟不上,我们就换人。”虽然时间会很紧张就是了。   秦诗远似笑非笑,“原本可以直接把他换掉的,你还给他选择。”   卢乐允科班出身,但他未来五年在娱乐圈再无发展可能;至少在毕业前,留给他一次正经舞台的经历。这也是贺长荣对他最后的仁慈。   贺长荣倒是问起,“秦先生,你是不是对卢乐允做了什么?”   秦诗远好整以暇,“我能做什么?”   “例如,‘秦四%&*%¥拜金女’,又或者,‘秦公子@#&*!软饭仔’之类的。”贺长荣像报菜名一样,淡定报出当年的狗仔头条。他看向秦诗远,“秦先生,我演过你,对你的‘战绩’还是有所耳闻的。”   秦诗远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所以,你要举大义之旗批判我?”   贺长荣摇摇头,“心术不正的人自然要承受恶果,在这一点上,我站在你这边。但你容易行事过火,我就提醒一下。”   “哦?”说得那么了解他,秦诗远挑眉,“那你说说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长荣掂量一下,发现没什么好词可用,索性放弃,“爱装,又爱端着,亦正亦邪……”   “停停停。”秦诗远打断,“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看穿吧?”   “没有人能完全被人看穿,也没有人能完全看穿别人。”贺长荣说到,“因为人都在变。我刚才举例的,都是你十多年前的新闻了。你肯定在很多地方都有变化。”只是我不知道,或者没机会知道而已。   秦诗远这回倒是没说什么了。   贺长荣的认知冷静又成熟,已远远超过他当年留给秦诗远的印象。   刚好贺长荣电话响,路京要和他商量舞台剧的事情。   “秦先生,我先走了。”贺长荣结束通话后起身告辞。   他走出几步,回头看秦诗远,“还有,谢谢你,没被卢乐允骗到,而是选择相信我。”他临离开医院时,卢乐允还是向他透露了一点点——卢乐允曾向秦诗远撒谎,但其实秦诗远没上当。“再加一句,卢乐允回来后,你们见面可能会比较尴尬,请你尽量少来探班吧。就这样。”   没等秦诗远回应,贺长荣转身走了。   这是何等干净利落的转身。   秦诗远看着门口,眨着眼。   半晌,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可是,心里有点雀跃是怎么回事?   那头的贺长荣选择走楼梯下去。   这样,他可以更好地咀嚼消化自己的情绪。   得知卢乐允使坏时,贺长荣震惊、难受,还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得知秦诗远对卢乐允做了什么,他除了担心,还有一丝庆幸。听闻秦诗远相信自己,他惊讶之余,还有隐隐的欢喜。   如果这是在戏中就好了,因为有明确的指引,他该做什么,他的结局又是什么。   现在,他对自己的情绪有一种无力感。   虽说他不想内耗,想顺其自然,但这样真的好吗?   作为“贺长荣”,他没经历过这么矛盾的心情。   他该怎么办才好?   贺长荣只得一声叹息。   清晨。   阳光洒在绿意盎然的私人射击场上,草坪修剪得平整如毯,周围点缀着低矮的灌木和一圈精致的铁艺围栏。   沈宥仪穿着裁剪合体的运动夹克,戴着皮质的射击手套和护目镜,秦诗远拿着手工定制的霰弹枪,枪身镶嵌着精致的银色花纹,枪托的木质光滑细腻,泛着低调的光泽。   “准备好了吗?”一位工作人员按下发射按钮,伴随着一声轻响,一枚红色的飞碟从发射器中呼啸而出,划出抛物线,在空中高速旋转。秦诗远稍稍眯起眼睛,身体顺势往后倾,双手稳握枪柄,呼吸调整到最佳节奏。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飞碟在空中粉碎,红色的碎屑四散开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沈宥仪轻轻鼓掌,欣赏地笑道,“完美的一枪。”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迅速补充新的飞碟,有人调试轨迹和角度。等待的时候,沈宥仪试探地问秦诗远,“舞台剧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秦诗远一边细心擦着手里的枪,一边微笑回答,“您放心,已经安顿好。”   沈宥仪轻叹一口气。   秦诗远揽过母亲的肩膀,“有我在,您别担心。”   沈宥仪瞥他一眼,“我是怕你做事太出格。”   “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做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沈宥仪除了听着,还能怎么样?   唉,做母亲的,孩子在海外吧,牵肠挂肚;回来吧,又不省心,自己操心个没完。   如果说秦家的女性长辈对秦诗远是明宠,有求必应;那男性长辈们对他就是暗宠,虽然闯祸了会责骂,但都不痛不痒,最后还是替他好好收拾烂摊子。   秦家家风讲究低调、踏实,但掌权者们骨子里是骄傲的,“宠人”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权力的体现——无论你闯多大的祸,我都可以替你摆平。   秦诗远自小就是聪明不服管的样子,秦家的男性长辈把自己想成为但没能成为的样子都投射到他身上,让他狂,让他野,让他成为秦家最叛逆的那一个。   这样的盛宠,不是所有人都能接住。   所以秦诗远的“同理心”不够,不是很有“人情味”,行事我行我素,易走极端。   就在沈宥仪发愁的时候,二十岁的秦诗远突然开窍了一般,说自己要到父辈还没完全触及的海外闯一闯。   他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他不仅事业成功,人也成长了许多。   不料想,一回来本城,这孩子就故态复萌了。   秦诗远可能与母亲有心灵感应,他怪本城的天,“可能是这里的天气又闷又热又湿,什么蛇虫鼠蚁啊、霉菌啊都能长个不停,人的坏心思长一长,也没什么。”   你看,这般歪理。   沈宥仪真被他气笑,“你和我说说就好了,在外面要注意形象,尤其在长荣面前。要是他知道,指不定会觉得我们家教有问题。”   自从她的粉丝身份浮出水面后,她就不藏着掖着了。   轮到秦诗远哭笑不得。但他暗暗想,妈妈,他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您白担心。 第39章   经历过教训回归剧组的卢乐允显然认真了很多,排练时踏踏实实,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他的状态好,整个剧组的进度比之前顺利许多。   秦诗远把贺长荣的话听进去,在排练的后半程并没有出现,代替他来探班的是谢嘉煜。   转眼就来到《心野》的首映日。   舞台剧开始前,后台是一片紧张与兴奋的忙碌景象,如同精密机器的各个齿轮高速运行——化妆间里灯光明亮,化妆师们穿梭其中,手中的刷子快速轻巧地扫过演员的脸颊。服装部门的几位工作人员正匆匆忙忙地为演员整理戏服,灯光师和舞台监督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短促的指令在整个后台回荡。“灯光组,检查第一幕的追光位置!”“道具组,请确认第三幕的椅子情况!”路京本人站在后台中央,手里攥着一份满是标注的剧本,一边快速翻阅,一边用手势示意大家保持效率。他的表情略微严肃,却掩不住眼底的期待。   由于是私人活动,剧院大门口并没有往时的红毯与灯光。但剧院工作人员手捧特制的舞台剧介绍小册子,已经准备好迎接贵宾。   夜色中,一辆辆深色豪车缓缓停靠在门前,车门打开时,露出的是精致高贵的剪影。 女士们有的穿华贵旗袍,有的穿流苏长裙,项间点缀着一串璀璨的珠宝项链,耳垂上摇曳着钻石耳坠,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大方。   另一边,男士们身穿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等待女士们一同入场。秦诗远微微整理了一下领结,他的西装袖口上一对定制的袖扣隐隐闪光。他扶着秦老夫人,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演出厅。   贵宾们落座完毕,后台倒计时的声音响起。大家都知道,舞台前那层幕布即将拉开。   随着帷幕升起,贺长荣深深吸了一口气。吐气完毕之时,他已是任嘉礼。   任嘉礼非常清楚如何不动声色地勾引连春半。   连春半来当他的实习助理,年轻人没经验,业务不熟练,任嘉礼并没有藉机手把手教导。太快拉近距离,或者对他太亲切,只会让连春半把他当一个值得尊敬的亲切前辈。而“尊敬”,是无法产生“欲望”的。   “勾引”的本质,是引出渴望,是压不住冲动。   在工作上,任嘉礼时而严厉,时而挑衅,激起连春半不服输的劲儿。在他闯祸时,他为他兜底;在他陷入困难时,他又悄无声息地帮忙,事后才让连春半“不经意”地得知。   连春半对他感情复杂,任嘉礼就成功了一半。   舞台上的这一幕里,连春半第一次出色完成了任务,别人向任嘉礼夸奖他时,他压抑不住期待看向任嘉礼。   任嘉礼嘴角扬起,弧度恰到好处,“是的,”他看他一眼,回应夸奖,“他很棒。”   那一眼,像飞鸟轻轻掠过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单独相处时,连春半鼓起勇气问,“有什么奖励吗?”   任嘉礼挑眉,“你想要什么?”他的视线虽然温和,却藏着些许的狡黠,让人一时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意图,不知道他是真心发问,还是等着自己跳坑里然后一如往常地毒舌几句。   连春半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只能当个诚实的孩子,“……你再夸夸我吧。”   任嘉礼笑了,但嘴角弧度没有完全释放,恰好停留在模糊的界限上,让人不得不关注那分寸之间隐藏的深意,像是一个未完成的秘密,若隐若现。   他的微表情控制得那样好,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不仅剧中的连春半受害,台下的观众也受牵连。   坏人总有一刻要脱下伪装,露出真面目。   准备禁锢连春半的那个早上,任嘉礼轻轻掬水浇脸。   “浴室”里,演员对着中空的镜子表演,相当于与观众面对面。   任嘉礼额前发梢滴水,他闭着眼,直起身,对着镜子,双手把头发往后抚。   手的动作缓慢,但眼睛瞬间睁开。   那一刹那,目光如寒刃般精准而冷冽,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他的眉峰锐利,面容冷峻,些许水滴在脸上泛着点点光。   他的嘴角却微微漾开一点笑意,仿佛笃定计划会成功。   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任嘉礼视线始终对镜,这像落在观众上,又越过观众。他缓缓竖起一手食指,抵在唇中间,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好像在让观众替他保守秘密成为共犯,又好像在提醒自己要低调。   舞台剧中场休息十分钟时,秦诗远的六妹Sophia难掩兴奋之情,“太棒了!我就知道,贺长荣不会让人失望!”   大嫂嘴角翘得高高的,她调侃,“要是贺长荣真的对我这样笑、这样看我,别说什么基金,他要什么我给什么!”大家都笑了,二嫂不住点头。   秦诗远站在一旁,没什么用武之地地听着女士们的大胆发言。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秦家的男士们挽尊,“你们就这么喜欢他?”   “但凡他在生活中用一点点他的演技,早就有无数人为他奉献所有了,金像奖影帝也不过是这其中不起眼的荣誉而已。”Sophia一针见血,“但是他没有。”   他可以,但他没有,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坚守。这是极致的克制与坚定。   别以为本城的名媛们只是富贵闲人,其实眼光最毒,看人最挑剔。   她们喜欢贺长荣,而且一直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人从来没遇过诱惑,更不要说身在娱乐圈。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看镜头外的他,有时存在感还不如能说会道的导演。他是真的不知道可以活用自己的演技吗?他只是不想而已。”   在生活中,以本来面貌示人,可能无趣,可能不讨人欢心。   沈宥仪叹道,“这何尝不是一种难得的真诚和倔强呢?”   秦诗远看向幕布遮住的舞台。   在大洋彼岸,他与贺长荣谈了一场短暂且收场算得上难堪的恋爱。   秦诗远自问自己没有投入,他只是在扮演男朋友的角色。   如果,当时的贺长荣用刚刚自己所看见的演技,也扮演起来,说不定他们的恋情能持续久一点。   但他没有。   他只是对着他笑,对着他脸红,感谢他为他所做的一切。   这在当时自己的眼里,真的毫无特色。   秦诗远不禁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们会怎么样呢? 第40章   《心野》一共上映三场,两场秦家人看,还有一场用来招待亲朋好友。   剧组用心,每一场都在服化道上有变化,让观众保持新鲜感。   本来预计每一场的观众人数都差不多,谁知最后一场人最多,秦家女眷们看了两场还不满足,借招待朋友之名继续蹭戏看。幸亏秦诗远有先见之明,吩咐提前布置好演出厅旁边的贵宾厅,让来宾们等候开场时可以先在贵宾厅里喝点小酒,热聊一轮,免得挤在演出厅里闹哄哄。   人多,事儿就多,作为负责人的秦诗远在舞台剧开始后还在上下打点,没办法坐下来完整欣赏最后一场。   秦家的男士们尊重女士们的喜好,陪着看了两场,但你要是问他们对故事情节评价如何,多半一笑带过。   秦诗远倒觉得剧情在演员表演的加持下,变得十分有张力。在他看来,整个舞台剧都很不错,包括之前惹事的卢乐允,演技有了很大的飞跃。   剧组是否用心,总有人可以看出来。   因为“质感”是不一样的。   任嘉礼与连春半在禁锢期间起激烈冲突,两人拉扯的动作幅度大却不凌乱,在你来我回之间把内心的挣扎与控制欲表现得淋漓尽致,两人推、拽、挣脱、抓住,看得人心又疼又欲。   排练的后半程,谢嘉煜汇报说,两人特训时,贺长荣几乎天天抓着卢乐允演这一幕。咏梅坐在观众席不同位置上用手机拍每一次的练习,贺长荣每看完一次就和卢乐允说一次戏,然后再来一遍。   而这样努力的回报是,每到这个地方,观众们的表情都极为动容。   舞台剧的尾段,任嘉礼受伤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指轻轻拉着连春半的衣角,他的视线时而集中,时而散乱,似乎害怕面对对方的冷漠,却又无法放弃任何一次捕捉对方表情的机会。他的眼尾微微下垂,没有了原本深邃的神采,透出一种无助。   连春半终于与他对视,任嘉礼的眼神忽然就有光,他的视线带着近乎执拗的坚持,拼命想抓住希望。某些瞬间,他的眸中又透出脆弱,瞳孔像琥珀,凝结着未说出口的悔意和满溢的渴望。   坐在秦老夫人旁边的黄夫人忍不住小声说,“幸亏演对手戏的不是女演员,不然我得嫉妒死了!”   舞台剧结束,演员们谢幕。观众全体站起来给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鼓掌。   工作人员纷纷拉动礼花筒,“砰砰”的声响过后,无数金色纸片如同一场骤然而至的金雨,瞬间在空中绽放开来。那些细碎的纸片从高空缓缓下落,层层叠叠,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它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随着气流四散。   秦诗远站在观众席上,看着贺长荣把中心位置让给后台工作人员,又被人们推回到舞台中心。   秦诗远忽而记起,贺长荣在葡萄园提过他拍戏的往事。当时的导演嫌他急,没有“静”的、扎根于大地沉默又蓬勃的力量。(第七章 )   而如今,金色纸片如瀑布泻下,人潮在舞台上汹涌,在此纷拥之间,贺长荣安静地面带笑容,与络绎不绝的粉丝们合影。他站在那儿,无声地凝聚起所有的光,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他做到了。他等到了葡萄成熟之时。   而贺长荣当时对他说过往,是否想与他一同分享漫长时光孕育出的硕果呢?   秦诗远知道贺长荣的开始,知道他的当下,那中间的奋斗岁月,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如果当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他是否可以听他亲身诉说更多故事?   秦诗远微微低头。   事实是,他们已经结束了。   在自己长长的情史中,他从未试过吃回头草,因为他不需要。   新鲜的、未知的刺激永远在前头,他从未试过对一个人留恋。   而从贺长荣给他发的翻篇信息来看,他也要往前走了吧。   舞台剧结束后的收尾工作十分艰巨。   秦诗远忙于协调各方,直至剧院停车场汇报车辆信息时,说贺长荣的保姆车还没走。   秦诗远把摊子交给谢嘉煜,自己走了出去。   转瞬的工夫,他站在了保姆车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咏梅。   “你们还没离开吗?”   “荣哥的惯例,他得完成和角色之间的‘仪式’才回来。”咏梅笑道,“应该快了,我们很快就走。”   秦诗远转身一刻又回头,“那他现在在哪儿?”   咏梅犯难,“我也不知道,这时他一般躲在哪个角落里吧,我们都随他去。”   秦诗远还真的在剧院里找起来。   正当他想让保安室的人查实时监控,剧院其中一个小门处有个背影在他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   他退回几步,带着疑惑小心往门口方向走几步。   果不其然,那背影真是贺长荣。   小门外是一个小露台。   露台边沿放着剧本,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烛台,里面插着一根常见的生日蜡烛,小火苗在蜡烛头顶蹦跶。   秦诗远小声清了清喉咙。   贺长荣闻声转头。   秦诗远走近他,“……怎么还没走?”   贺长荣笑笑,“嗯,等蜡烛再烧个两分钟我就走。”   秦诗远看着眼前的布置,“这是……?”   “和角色间的庆生与告别仪式。”   秦诗远挑眉,等待对方的解释。   “庆生是‘任嘉礼’有一部分和我融为一体了,我在欢迎新的自己;告别是这个角色成为过去,我想好好和他说声感谢和再见。”   正是有了这些角色,他才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要是知道你在办这个,我就送点贡品过来。”秦诗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贺长荣被逗乐,笑起来。   “贺长荣”的笑,有很多个样子。   这个笑,眉眼很软,下颌线也很软,真正的放松。   秦诗远稍稍转开眼,心里没放过自己:秦诗远,你在想什么。   贺长荣吹熄蜡烛,“好了,仪式结束。”他把东西收拢拿在手里,与秦诗远微笑告辞,“我先走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再见。”   “再见,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秦诗远礼貌回应。   贺长荣离开。   秦诗远转身,心里有一点点莫名的失落。   他对着露台外的空旷处出神了一会。   就当他也准备离开时,小门边上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弯腰捡起,是一张类似书签的东西。刚才经过时还没见着,莫不是从贺长荣那儿掉出来的?   秦诗远定睛,手里薄薄一片,塑膜之下,是两片发黄的百合花花瓣。(第二十二章 )   他翻到背面,认真的字迹写明:“赠于某年某月某日”。 第41章   秦诗远挑眉,这个时间就在几个月前。他好奇地拿出手机,翻看一下日历。   随着日历月份的切换,他的手指突然停住了,瞳孔微微一缩。   那天晚上,林议员突然到访医院,自己带着一束粉色百合出现。   秦诗远把手中书签翻回百合那一面。百合色衰,但包裹的薄膜边缘裁剪得整齐平滑,没有一丝扎手或粗糙感。   这是他送给贺长荣的百合花。而对方把将败的花瓣做成书签。   如果花瓣光鲜亮丽,他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保存花美一刻;但花瓣已经萎靡。   为什么还留存呢?   秦诗远的视线定格在“赠于某年某月某日”。   露台外的空旷处明明寂静,但这几个字忽然如同旷野中的风,在秦诗远耳边呼啸不止。他像是终于拼凑出正确答案,手指甚至因一瞬间的用力而指节泛白。   原来,贺长荣这么喜欢他。   秦诗远胸口骤然一紧,仿佛置身于一片看不见的风暴中心,内心在震动,而他无处可逃。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明亮,嘴角微微上扬,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在咽下情绪的波澜。   他低头看手里的书签。   贺长荣还喜欢着他。   他想笑出声,但又想维持形象,他抬手捋了捋头发,试图掩盖心潮涌动。可是,欣喜已经高挂在他的眉梢上,一丝得意的神色在眼角一闪而过。   他迈出离开的脚步,脚步轻盈。   既然贺长荣对自己用情那么深,那自己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天早上。   贺长荣久违地睡了一个懒觉。   当他打算把剧本归档时,他发现书签不见了。他蹙眉,把剧本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书签的踪影。   完成任务后轻松又懒洋洋的气息一下子从他身上消失。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没找到。   贺长荣坐在沙发上,使劲回忆。   他最后看到书签是什么时候?   昨晚舞台剧中场休息时他还在记台词,当时书签在不在?他记不太清了,因为精神高度集中,他不太留意其他细节。   之后,剧本就在咏梅手中。直至粉丝们离场,他才得空,重新拿回剧本进行仪式。再之后,就是带剧本回到保姆车离开剧场。   他给咏梅打电话询问情况,咏梅说她拿到剧本后没打开过,“荣哥别担心,我现在在公司,我立马到保姆车里给您查看,有没有掉里面。”   “好的,麻烦了。”   有没有可能掉在剧院里了?   贺长荣看看时间,已接近中午,剧院会不会早就清理完毕了?   他还是给谢嘉煜打电话尝试一下。他与对方说明情况,最后问到,“我能否回剧院一趟找找看?”   “您别着急,我先让工作人员调昨晚的监控来看,您的书签是否掉在某处。或者,您想想看,除了咏梅,还有没有别的熟人,例如剧组人员,可能捡到您的书签?”   “谢谢。我在群里问问。”   掉书签本是一件小事,贺长荣不愿意劳师动众,但他还是想尽力把它找回来。他在群里发了询问,剧组人员反应迅速,很多人立马回复“没见过”。   此时,咏梅给他回电话,语气遗憾,“荣哥,我找了好几遍了,没找到书签。”   “哦,没事。我联系了剧院,他们会替我看看有没有掉在那里。”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剧院那边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贺长荣可以联系的人。   昨晚,贺长荣离开前最后见的是秦诗远。他有没有可能捡到书签呢?   贺长荣犹豫要不要给他电话。一方面,他想尽快确认书签的下落;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秦诗远捡到。   万一他真的捡到,他会不会认出来那就是他送的百合?   贺长荣头痛。   说不定他没捡到。毕竟那么薄一片书签,掉了也不见得会引人注意。   就在贺长荣扶额之际,他的电话响了。来电人:秦诗远。   贺长荣心一惊。   他只得接起,“……喂?”   对方开门见山,“嘉煜说,你掉了书签在剧院里?”   “对。”都到这儿了,贺长荣硬着头皮问,“……昨晚我离开后,你有没有看见附近掉了类似书签的东西?”   “没有。我没留意。”   贺长荣顿时松一口气,但又为书签的下落担忧。   而此时电话那头的秦诗远,正盯着手里的书签。他扬起眉毛,嘴角轻轻弯起,“剧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翻看昨晚的监控了,你要是放心不下,我和他们说一声,你可以进监控室了解情况。”   “那太好了,谢谢。”   结束通话,贺长荣赶紧穿好衣服出门。   而秦诗远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拆穿,因为那儿是监控死角,拍不到的。   他也起身,准备出发去剧院。   剧院工作人员领着贺长荣到监控室时,秦诗远已经在里面了。   他见贺长荣来到,说,“我已经交代后勤部门,昨晚清理的垃圾暂时别处理,查完监控再说。”   贺长荣感激,“谢谢。”   秦诗远疑惑看他,目光带些许探究,“很重要的书签吗?”   贺长荣心虚,哪怕秦诗远不知道,他也含糊其辞,“……自己做的。”   “长什么样的?”秦诗远一脸好奇的样子。   贺长荣视线悄然转移到监视器回放画面上,回应道,“就是花瓣,过塑做成书签。”   “哦。”秦诗远微微笑,“那看来是很名贵的花了。”   贺长荣没再接话。心想,他怎么话这么多,让人招架不住。   昨晚,除了舞台,监控能拍到的有贺长荣的视频里,都没有他掉书签这一细节。   只有露台那儿拍不到。但秦诗远说了没看见,贺长荣特地回去找了找,确实没找到。   至此,他不得不死心——书签找不到了。   这是不是上天冥冥的安排,断绝他的留恋?   贺长荣低眉,有点茫然无措。   秦诗远见状,心口不知怎么的,隐隐恻动。他上前,安慰贺长荣,“我有挺多书签的,可以送你一张。你喜欢什么样的,都有。”   贺长荣朝他笑一笑,感谢他难得的善意,“谢谢。没事,说不定过几天,它就会突然出现。”这纯属自我安慰。   贺长荣的表情在秦诗远的眼里,像加了十级的滤镜——不见了书签,他那么难过。看来他真的非常喜欢我。   晚上,秦诗远躺在床上,端详手里的书签。   粉色在花瓣边缘退散,留下不均匀的浅粉与黄褐色交错的痕迹。即使被塑膜压着,也能看出来当时花瓣的边缘开始卷曲,经不起时间的侵蚀而向内蜷缩,露出脆弱的纹路。   贺长荣当时看着这样的百合花,是什么心情呢?   他又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么脆弱的花瓣保留下来做成书签的呢?   秦诗远心里忽而一阵难受,又忽而一阵欢喜。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着去运动调节一下。   在跑步机上跑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些了,也得出了结论。   既然贺长荣这么喜欢我,那我得尽快给他机会,让他第二次开口说想做我的男朋友,对不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刚好舞台剧结束后,还有纪念册要做。   这天,贺长荣受邀来秦家的家族办公室了解基金的进展。结束后,谢嘉煜看向秦诗远,后者点点头。   “贺先生,关于舞台剧,现在还有一个纪念册要出,这个纪念册最后是关于您的喜好问答,算是满足粉丝们的好奇心。现在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我们来进行问答?”谢嘉煜问到。   贺长荣没问题,“可以。”   谢嘉煜拿着清单走到贺长荣身边坐下。   两人准备开始时,不约而同看向秦诗远,仿佛在问——您(你)不去忙别的工作吗?   秦诗远好整以暇,低头看文件,“没事,你们谈你们的,我不会被干扰。”   谢嘉煜看向贺长荣,笑笑,“那贺先生,我们开始吧。”   “您喜欢什么花?”   “百合。”   秦诗远闻言,轻轻抬眉。是原本就喜欢百合呢,还是因为我送了百合?   “您喜欢的颜色?”   “蓝色。”   哦,刚好我也喜欢蓝色。他怎么那么清楚我的喜好?   “您喜欢吃的菜?”   “不辣的就行。”   那看来我喜欢的越南菜不能请他吃了。   “您喜欢的运动?”   “只要是运动,我都挺喜欢的。”贺长荣加一句,“没尝试过的运动,也都想尝试一下。”   嗯,这个从冲浪中看出来了。很好,他们可以一起玩很多运动项目。   “您喜欢看书吗?”   “喜欢。”贺长荣比划,“我想要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房,里面有看不完的书。”   这个简单,我自己别墅里的书房就很符合要求。   秦诗远忍不住从文件中抬头看贺长荣。   贺长荣到现在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袖扣只戴了一只,还有一只,不知道是掉了还是忘在家里了。   真是个冒失鬼。   此时,贺长荣福至心灵,看向秦诗远。   两人视线相接。   秦诗远淡定,一点都没有被抓现行的紧张。他指了指袖子的位置。   贺长荣低头看,发现自己的袖扣少了一只,这才记起他好像只戴了一只就出门了。   书签掉了以后他有点魂不守舍。   真是服了自己了。   他皱了皱眉,有点懊恼的样子。   原来贺长荣真的挺有趣的。   秦诗远在会议桌那头,再次低头看文件,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耐人寻味。   只有谢嘉煜看看他,又看看他,忽而觉得自己有点亮。 第42章   “机会”这回事,有时候说来就来。   基金的管理团队初步筛选出了一批有潜力的药企,其中一家以中医治疗儿童心理疾病为研究方向,贺长荣对此很感兴趣,这天,他和秦诗远来实地考察。   药厂位置偏僻,车子到达郊外山区,人员还得在小路上步行一段才到。   来欢迎他们的负责人很不好意思,“抱歉,我们的厂房因为在种植园边上,所以位置不是很好找。”   种植园内,每一块区域都被明确标注了药材的名称、拉丁学名、用途及生长期限。   旁边,就是负责人提到的厂房,并不是很大,走进去,内里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负责人在展示厅里热情地介绍药厂的研发方向,展示墙上贴满了专利证书和产品照片。   贺长荣抱着学习的心态,在负责人允许下,一路拍了不少照片。   当他们结束一天的实地考察准备离开时,天公却不作美,下起大雨来。   负责人再次抱歉道,“最近山区天气多变,请两位先在我们这儿的会客室稍作休息,天气好些了再走。”   “没关系,你们还有工作,不用管我们。”负责人连连道歉,搞得贺长荣也不好意思了。   秦诗远却老神在在。   前两天,谢嘉煜就提醒秦诗远山区可能会下雨,担心到时交通不便,回不来。   秦诗远还了解到药厂这儿有招待所,供研发人员的家属来访过夜用。   知道作为助理的谢嘉煜今天为什么没跟着来,只有秦诗远与贺长荣吗?   秦诗远给贺长荣的说辞是——他今天另有工作安排。   眼下,秦诗远看起来正在刷手机,实际上在盯着时间。   差不多了。   谢嘉煜准时打电话过来,“秦先生,这回真不好了,回去的路段刚发生泥石流,你们今晚真得在招待所过一宿。”   不是之前说好的人为借口。   真天助我也。   秦诗远结束通话,表情遗憾地对贺长荣说,“刚刚嘉煜打电话来,说回去的路上有泥石流,我们今晚得在这儿过夜了。”   “这……”贺长荣惊讶。   “别担心,听说这边有招待所,我去问问负责人。”秦诗远不给贺长荣思考时间,已经站起身去找人。   负责人打了询问电话回来,继续道歉,“对不起啊,招待所今晚只有一个大床房了,最近家属来得比较多,他们眼下也走不了,两位能将就一晚吗?”   贺长荣面露一丝难色,看向秦诗远。   秦诗远不甚在意,“眼下只能这样了。”   雨天,晚上,两人独处一室。贺长荣,只要你开口说想再试一试,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招待所“大床房”里的“大床”,其实就是一张中床。   贺长荣正想开口,秦诗远倒是体贴,“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   沙发也很小。   “要不我睡沙发,你睡床吧。我拍戏跑来跑去,习惯在各种地方入睡了。”舞台剧结束后,贺长荣现在处于缓冲休养阶段,秦诗远工作忙,休息更重要。   他这是不是在心疼我?   秦诗远被取悦了,挑眉道,“不如待会我们来赌一赌吧,打牌输赢决定睡哪儿。”他提醒贺长荣,“但你不能使用‘赌术’哦。”   贺长荣笑了,同意,“好吧。”   秦诗远见他笑,更开心了,尽管他面上保持淡定,“我们来复盘一下今天视察的情况。你之前不是说愿意学习吗?我可以教教你。”   作为知名投资人,秦诗远的投资课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听到的。   “太好了。”贺长荣点开手机,翻出今天拍的照片递给秦诗远,等待秦老师上课。   秦诗远指着照片上的实验室分区标识,“医药企业中,研发与制剂分开是国际要求。”他划到下一张,放大一处设备旁的标识牌,告诉贺长荣,“看这里,这条生产线的投入成本不低,但根据它的输出效率,回报应该非常可观。”下一张,贺长荣拍了高效液相色谱仪,秦诗远说,“针对这台机器,我当时问的是‘这台设备是否能支持多种溶剂梯度的快速切换?目前主要用于分析哪些成分?’,对方回答得越具体越好,今天药厂回答说用这台设备分析中药材中的活性成分,比如黄酮类、皂苷类和生物碱类成分,这就很好了。”   贺长荣记完笔记,抬头忍不住给秦诗远竖大拇指,“秦老师,你好厉害啊。”不仅有专业知识,记性还好。   秦诗远心里有点骄傲,他硬是摆出谦虚的样子,把手机还给贺长荣,“实践出真知啊,贺同学。”   此时,房间门铃响了。   “可能是送另一床被子来了。”贺长荣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三位招待所的女工作人员,小推车上放着被褥,她们看见贺长荣来开门,满脸兴奋,“贺先生,我们给您送寝具来了。还有,您、您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我们是您的粉丝!”“顺便再合个影可以吗?”   声音都传到房间里来了。   看来,贺长荣没那么快能脱身。   秦诗远低头瞄一眼,贺长荣的手机还没锁屏,上面是相册小图状态。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就看一眼,了解一下他的生活。   秦诗远手指滑动,今天参观药厂的、之前舞台剧合影的、再往前花花草草、猫猫狗狗、还有——   他的动作骤然一顿。   哪怕是小图,他也能认出来。   唐朝泓的侧脸太显眼了。   秦诗远点开大图。   明显是视频通话时的截图,照片创建时间就在自己刚回本城那几天。   唐朝泓那边应该是晚上,他在办公室里,带着眼镜,可能伸手在拿什么,神色轻松,嘴角微微上翘。   “谢谢贺先生!”“谢谢您!”   “不客气。”   秦诗远动作迅速地还原现场,最后还按下侧按钮锁屏。   贺长荣抱着被子回来,“抱歉,和她们聊了一会儿。”   “没事。”秦诗远接过被子放在沙发上。   他看一眼窗外,大雨还没停。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被那雨水直接当头浇下来。   浴室里,贺长荣在淋浴。   热水自花洒中倾泻而下,撞击在他的肩膀和背部,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站在水流下,双眼微微闭起,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   在这个独处时刻,他终于要面对——今晚得和秦诗远一起待在这里。   虽然他不觉得会发生什么,但心潮总难平静。   他的额头抵在瓷砖墙上,水滴顺着发丝滑落,划过眉骨、眼角,再沿着下巴滴落在地。   他很喜欢今天的一个细节,就是他称秦诗远秦老师,而秦诗远叫他贺同学的时候。   如果无法成为情侣,那这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模式了。   贺长荣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秦诗远坐在床角,出神地转头看窗外的大雨。   他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有点落寞。   “秦先生?”贺长荣轻声唤。   秦诗远转眼看他时已戴上笑容,“你洗好了?OK,那我们现在可以打牌决定谁睡哪儿了。”   招待所的毛巾浴衣足够厚,也不怕走光什么的。贺长荣坐在床上,看秦诗远打开从工作人员那里借来的牌盒。   “难得玩一次,我改一下规则。”秦诗远一边洗牌一边微笑道,“你要是赢了,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怎么样?”   闻言,贺长荣一愣,“为什么?”   秦诗远发牌,“因为你在舞台剧的表现,还有你今天好学生的表现。”   “……任何愿望?”   “对。”   “那如果你赢了呢?”   秦诗远停下发牌的动作,看向他,笑一笑,“那你就不能许愿了。”   贺长荣好生奇怪,“怎么感觉好像对我比较有利?”   秦诗远发完牌,“你赢了再说。”   他们两个人玩的是“跑得快”的扑克牌玩法,谁先出完手牌,谁赢。   “对3。”秦诗远出对子。   “对4。”贺长荣接招。   贺长荣想,自己还有什么愿望需要秦诗远帮忙实现的吗?   最重要的那一个愿望,他已经试过了。   现在又有许愿的机会,他还会再试吗?   他轻轻抬眼,看对面的秦诗远。对方正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牌上,修长的手指翻动着纸牌,看似漫不经心,但贺长荣相信,即使牌局再复杂,也无法动摇他分毫。   自从书签掉后,贺长荣明白,他的留恋,迟早得在某个节点,宣告结束。   他转开视线,注意力回到牌面上。   如果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是,希望秦诗远往后继续活得漂亮,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牌局的最后。   “我输了。”贺长荣笑笑,认输投降。   秦诗远盯着他看,似笑非笑,“你是认真的吗?”   贺长荣不明所以,喊冤,“我可没有用任何‘赌术’哦,你凭实力和运气赢的。”他起身,乖乖到沙发上,“今晚我就睡这儿吧。”   秦诗远懒得说话,直奔浴室关起门来。   热水的温度将秦诗远的皮肤蒸得微红,可他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寒冷。   贺长荣的手机里不仅有唐朝泓的照片,而且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欲求。   思绪在他的脑海中杂乱无章地翻滚着,每一个念头都像是拽住他的绳索,让他无法摆脱。   如果说唐朝泓的照片还有解释的余地,那贺长荣在自己身上没有渴望就是绝对的了。   明明说了可以满足他任何愿望。但刚刚贺长荣那句“我输了”反复在脑海里回荡。   只要贺长荣愿意,他肯定能赢。但他选择输掉。   秦诗远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试图清理出一片空白,却徒劳无功。   原来,那一片书签并不能代表什么。贺长荣说过,没有人能完全被人看穿,也没有人能完全看穿别人。   因为人都在变。   他的喉咙干涩,似乎有无数想法堵在那里,却无法顺畅地表达。   他目光直直地望向花洒喷出的水流,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滑落,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抚上胸口,仿佛那里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让他喘不过气。   秦诗远从浴室出来,贺长荣已经团着被子窝在沙发里闭上眼了。   他设想中的场景不是这样的。   心口翻滚着复杂又陌生的情绪,越想理清,越理不清,还愈发混乱。   秦诗远躺到床上。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   他开口,做最后的挣扎,“……贺长荣。”   “……嗯?”沙发那边的贺长荣以鼻音回应。   “你的书签找到了吗?”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见就不见了吧。”   秦诗远不再问。   真可笑啊,他以为贺长荣还喜欢他,没想到人家迈开腿大步往前跑了。   这些天,他可算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   到最后,小丑原来是他自己。   第二天。被泥石流堵住的路疏通了,谢嘉煜来电话,说已经派了车子过去,很快能接他们。   “嗯,知道了。”秦诗远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回应。   他没睡好,现在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中。   其时,他们在吃早餐。   贺长荣在他旁边,等他结束通话后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秦诗远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看他。   “要不,吃完早餐我给你按摩一下?可能会舒服些。”   “不用了,谢谢。”越礼貌,就越疏离。   秦诗远忽冷忽热的态度让贺长荣有点无措,但他很快安慰自己说对方现在身体肯定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秦诗远一直闭目养神。   来接他们的谢嘉煜本想问问实地考察的情况,毕竟路途不短,车内什么都不说就显得压抑尴尬。   贺长荣时不时转眼查看秦诗远的情况,他怕他的身体会出什么状况。   此时,贺长荣的电话响起。   他拿出手机来看,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先是按断。   没几秒,手机又响了,还是同一个号码。   秦诗远皱了皱眉头。   贺长荣接通,谨慎地“喂?”了一声。   “长荣。”那头一道男声唤他的名字,声音雀跃。   贺长荣惊讶,“……William?”   “对。”唐朝泓站在机场门口,抬头看本城灰蒙蒙的天,“我来到你的城市了。” 第43章   闻言,贺长荣顿住,而后眼睛瞬间像点燃了光一般,嘴角是克制不住的惊喜笑意,“真的吗?你现在在机场?我……”   他本想说“我去接你”,但他一抬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车上。   “这儿去机场不顺路,我派人去机场接他。”秦诗远开口。   自贺长荣叫出“William”,秦诗远的闭目养神就结束了。   贺长荣转头看他,电话那头的唐朝泓显然听见秦诗远的声音了,“Chris也在?”   “嗯,我们现在在车上,去机场不顺路,他说派人去机场接你,怎么样?”   “不用这么麻烦啦!我已经有住处,自己可以打车过去。现在我发你地址,你们要是忙完了可以来找我。”   “……那好,你路上小心,到住处了说一声。”   “OK。”   贺长荣结束通话。他看秦诗远,“William说他有住处了,现在直接过去。他给我发了地址,待会我们一起去看他?”   此时刚好路面不平,车子颠簸了一下,这么一晃,秦诗远觉得有点反胃。“……我不太舒服,之后再去找他吧,你先去。”说完,又闭上眼睛了。   贺长荣见他脸色确实不好,“好,你先养养神。”   他把地址转发给秦诗远后,就开始给唐朝泓发信息。在车里不好打电话,只能文字聊了。   唐朝泓那边很快回复他。   他这次来本城,不是旅游,而是在本城大学当客座研究员,为期半年。   贺长荣得知,更高兴了。   秦诗远微微睁眼,就看见他嘴角带笑,手指在手机上飞速输入。   ……他与唐朝泓,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唐朝泓手机里的聊天界面不断冒出新消息——来自贺长荣的长长的待玩清单。最后,他附上一个自信满满嘴角闪星的小熊表情,“放心,我保证你在本城吃好玩好!”   他靠上计程车后座的椅背,眉眼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几分温暖的柔和。   不过,比起玩乐,他更想知道他和秦诗远现在怎么样了。   唐朝泓还在大洋彼岸时。   赵祁安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秦家与贺长荣达成合作,秦家帮忙建立儿童疾病基金,而贺长荣接演定制舞台剧。秦诗远在其中身兼两职,既是基金负责人,又统筹舞台剧。   “这意味着他们俩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要是说,他们分开是因为时间短,Chris不了解贺长荣,误会了他,那长时间接触后,他会不会改变想法呢?”赵祁安玩味地摸了摸下巴。   “Nate,你向来很会兴风作浪。”唐朝泓无奈地扫他一眼。   “哈哈哈!”赵祁安不以为忤,反而视为赞美,“谢谢。”他看着唐朝泓,“但我说的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是的。   唐朝泓第一次在人际关系方面体会到“焦虑”。   在这种情绪驱动下,理性不起作用,身体自己会行动起来。   他通过同行人脉,层层联系,终于与本城大学的一位教授商量好,到本城当半年客座研究员。之后就是各种跨国手续、文件。他怕时间会拖太久,还开口让家里帮忙。   临行前,赵祁安和宋隐年来送他。   “放心,我们没有向Chris透露关于你的事情。”宋隐年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到目前为止,目标人物貌似还没有在一起。不过,感情这种事情,说不准。”赵祁安这番话不知道是在鼓励他还是在打击他。   唐朝泓真想给他们俩白眼。   但他清楚道理是这样的——“感情”与“控制”,很多时候,不能搭配使用。   “我这次去本城,如果长荣已经与Chris在一起了,我愿意当他们幸福的见证人;如果他们没在一起,那我自然要试一试的。”   “那就祝你们有缘分吧。”   车子回到市区,贺长荣在经纪公司门口下车。从那儿出发到唐朝泓给的地址比较方便。   “那贺先生,我们回头再见。”谢嘉煜与贺长荣道别。   “再见。”贺长荣看秦诗远,“你保重身体,回去好好休息。”   秦诗远点点头。   贺长荣转身往公司停车场走去。   车子再次启动。秦诗远现在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了。他抬手,拇指与食指夹住鼻梁上方的部位,指节稍稍用力揉,带着些许克制的烦躁感。   谢嘉煜见状,不无担心,“秦先生,要不我替您约家庭医生上门看看?”   “不用。”让他静一静。   贺长荣按地址来到唐朝泓的住处。   住处在大学附近,看样子是大学教职人员的周转公寓,周边设施齐全。   贺长荣在车上给唐朝泓打电话,没想到唐朝泓就在旁边的商超买日用品。   他戴好口罩下车,唐朝泓立即从商超出来。   两人隔着十米,见面了。   贺长荣快步走过去,接过唐朝泓手里的袋子,眼睛笑得弯弯的,“欢迎来到本城!”   可惜贺长荣是公众人物,虽然戴着口罩,但难不保不被拍到,否则唐朝泓就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大拥抱了。   但遗憾很快补上。   回到公寓,唐朝泓刚转身,贺长荣就一个熊抱,“你来本城,我太高兴了!”   “嗯,我也很高兴。”唐朝泓回抱他,拍了拍他的背。   贺长荣放开他,“这回轮到你带我参观你的家了。”   公寓一房一厅附带一个小阳台,基本家具家电齐备,房间朝南,阳光充足,空气流通。   贺长荣一边看,一边在备忘录里写着什么。   唐朝泓疑惑,“你在写什么?”   “我写下你这里还需要什么,待会让助理送来。”   他说得那样干脆利落,唐朝泓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像机器猫一样可靠呢?”   这贺长荣倒没想过,他跟着哈哈笑,“请叫我哆啦A荣!”   哆啦A荣十分给力,助理送东西来以后,他卷起袖子布置起来。唐朝泓看他在房子里忙东忙西,手脚麻利,一时还晃神,没办法将他与“影帝”、“大明星”联系起来。   休息时,他们靠在小阳台上的栏杆上,嚼着披萨。   在他们约好第二天的行程后,唐朝泓语气尽量放轻松,“今天早上,你和Chris……是因为公事一起坐车吗?”   贺长荣不疑有他,咬断芝士,点点头。“我和秦家建立了一个基金,昨天我们一起去实地考察一家药厂,谁知要离开时下大雨,只好在那儿过了一晚,早上才离开。”   唐朝泓停下手里的动作,“你们……什么都没发生?”   贺长荣苦笑,“我们能发生什么。别忘了,我是被甩的那一个,对方对我没兴趣。”   “那你呢?”唐朝泓看他,“你对Chris……”   公寓在高层,贺长荣往楼下看,行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细小,五颜六色的衣服在灰色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像是会动的彩点。   “随风而去吧。”贺长荣淡淡一笑。   唐朝泓拿出手机,“给你看点开心的吧。”   他点开一个视频,里面是海豚Bobo学说“I love you.”   “Bobo, say I love you.”   Bobo哪里需要像人类发声那么累,他只要用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你看两秒,尾巴拍拍水花。   看,贺长荣自然而然回应,“I love you too.”   唐朝泓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44章   第二天,贺长荣带唐朝泓游览本城。   阳光洒在避风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南避风塘停泊着游艇会的各色游艇;而西避风塘则是本城最传统的渔港,渔船密密麻麻,渔民们正忙着整理渔网,码头边的鱼贩们吆喝着新鲜的海货。   近处水上古老的棚屋,远处游艇会现代化的建筑,像旧时光和现代交错,两方形成鲜明对比却又错落相容,唐朝泓推了推墨镜,感慨一句,“不愧是本城。”   贺长荣笑笑,“我们坐船欣赏一下渔港风光吧。”   那船,非游览船,而是舢板船——船身低矮,船底略呈弧形,船篷用竹架和帆布搭成。   “这可得好好体验一下了。”唐朝泓跟着贺长荣来到一艘舢板船前。   船夫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年人,戴着一顶草帽,叼着根烟,见他们走近,咧嘴笑道,“搭船啊?”   贺长荣点点头,率先踩上舢舨船,船身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扶着木栏站稳,朝唐朝泓伸手,“来。”   唐朝泓扬一扬眉,握住贺长荣的手,借力一跃跳上船。但他没有立即放开,而是举了举彼此握紧的手,勾唇打趣,“贺先生,请问你有没有这样单独邀请过女性到船上来?”   “我要是敢,狗仔会像过节一样。”贺长荣夸张地遗憾叹气。   唐朝泓笑,喃喃,“谢谢狗仔。”同时轻轻放开贺长荣的手。   “嗯?你说什么?”贺长荣在船里落座,没听清。   其时船夫已抄起一根长篙,用力一撑,舢舨缓缓离开码头,准备滑入港湾深处。   唐朝泓摇摇头,只笑不语。   阳光透过船篷落在船上,海水映着天光,反射出耀眼的蓝绿色。舢舨穿梭在渔船之间,船夫操控着方向,熟练地避开那些停泊的大型渔船,有些甲板上还晒着渔网,或晾着成串的咸鱼,海风拂过,吹来鱼腥与潮湿的木头气息,偶尔风向改变,还有淡淡的柴油味。   贺长荣手肘轻靠着木栏,目光扫过水面上那些棚屋,对唐朝泓说,“……我小时候,曾经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唐朝泓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等待着他讲下去。   当年地下赌场被官方扫荡,老大已卷铺盖跑路,他的养父带他匆忙逃到这里避风头,而他老婆不知所踪。   “我记得有一晚,阿爸做了一条清蒸鱼。”   他的养父不仅赌术了得,原来做菜也有一手。   热油淋下的瞬间,盘中的葱姜丝立刻发出一声“嗞啦”响声,炸开了一阵令人垂涎的香气——葱姜的辛香和鱼肉的清甜,都在空气里浮动着细腻的层次。热油在鱼身表面铺开,映照出稍稍透亮的色泽。而蒸鱼豉油沿着鱼身两侧缓缓落下,深琥珀色的酱汁流过鱼肉的纹理,渗进剖开的鱼肚子里,顺着鱼背淌,在盘底渐渐汇聚。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清蒸鱼。”然而,从第二天开始,他的养父就下落不明。   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孤儿的身份。   唐朝泓看着贺长荣望向远方出神的侧脸,心疼他所受的苦,抚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贺长荣回神,笑了笑,“没事,我现在挺好的。”他转换心情,指了指目光尽头的酒家,“我们吃饭的地方到啦!今天请你吃正宗的避风塘炒蟹!”   下午,他们去参观附近的天后庙。   石阶之上,古庙灰白色的墙体带着岁月的痕迹,屋檐微微上翘,雕刻着精美的龙凤纹饰,在岁月的侵蚀下依旧栩栩如生。   正门上方,一块“天后古庙”的金字牌匾悬挂其上,金色的笔锋映照庙宇的威严。两侧悬挂着一对大灯笼,灯面上印着吉祥纹样。   门前摆放着一座焚香炉,炉身布满焚烧过的香灰,数十支香柱高高耸立,燃着红色的火光,烟雾袅袅升起。   贺长荣原本只打算参观,但唐朝泓说,“来都来了,拜一拜吧。”比他更有本城人的敬神礼佛意识。   唐朝泓点燃香火,缓缓举到额前,闭目沉思片刻,随后将香稳稳插入炉中,合掌跪拜。   贺长荣走一遍同样的流程。   出来后,贺长荣笑问,“你是有什么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吗?”他歪歪头,向唐朝泓自荐,“你可以和哆啦A荣说一说,说不定他能搞定。”   唐朝泓“噗嗤”一声笑出来,眨眨眼看他,“你说的哦,我记下了。”   晚上,夜幕完全降临之时。   贺长荣带唐朝泓来到本应闭馆了的水族馆。他解释道,“知道你对水族馆不陌生,但这是亚洲最大的水族馆,我身为本城人感到骄傲,特地带你来逛一逛。”他曾经是水族馆的公益代言人,与负责人相熟,所以有一点点特权。要是在开放时间来逛,遇上粉丝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脱身。   “所以现在水族馆只有我们两个人?”唐朝泓挑眉。   “对。”   水族馆在无人时分显得格外静谧。   两人踏入海底隧道,头顶上方,巨大的水幕弧形铺展,将他们沉浸在一片流动的蓝色之中。玻璃穹顶上倒映着柔和的波光,水流的律动在他们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一群银色的小鱼掠过,尾鳍微微摆动,鱼鳞映着蓝光,犹如洒落的一串流星。远处,一只魔鬼鱼舒展开它如翼般的鱼鳍,从穹顶滑翔而过,黑色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神秘而优雅。   四周的水流缓缓荡漾,鱼在水幕间穿梭,影子映在玻璃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流转。   两人无声地行走在这片深蓝之中,就像是被深海吸引的旅人,沉浸在梦境之中。   离开隧道,他们走到整面深海玻璃幕前。   这里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将夜晚的水族馆映照成一片无边的深蓝。巨大的鳐鱼缓缓掠过,修长的鱼尾拖曳着优雅的弧线。小鱼群在珊瑚丛中穿梭,偶尔停驻,又倏然散开。   贺长荣仰望这片绚丽的蓝色世界,眼底映出群鱼游动的倒影。他轻声感叹,“大自然真美。”   大自然确实是美的。唐朝泓微微侧身,凝视着贺长荣的侧脸。   人类也一样美。   唐朝泓出发前,特地拜访了艾登。艾登以过来人的身份向他传授经验,“一定一定要和长荣打直球。他不大懂弯弯绕绕的感情表达,你大胆地向他表白!”   鱼群在玻璃巨幕后缓缓游过,光影变换,水中的泡沫升腾,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长荣。”   “嗯?”贺长荣转头看唐朝泓。   “你今天……不是问我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对呀。”贺长荣笑,“要对哆啦A荣说啦?”   唐朝泓看着他。四周的光线昏暗,唯有眼前的深海世界透着蓝色的光,投映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一丝梦幻的色泽。   “我喜欢你。不仅仅是朋友间的喜欢。”   贺长荣嘴边的笑定格。   在幽蓝色的水幕后,一大群银白色的鱼正紧密相依地游过。突然,某种微妙的信号仿佛传递到了整个群体,鱼群的流动轨迹骤然紊乱。原本如丝绸般平滑游动的整体猛地炸开,一时间,鱼鳍翻腾,尾鳍摆动,水流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涡旋,成百上千条鱼瞬间四散逃逸,形态不一地向四周冲撞,像是炸裂的流星群,拆解成无数碎光。   唐朝泓继续说,“我希望自己往后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不再感到孤单,和你一起面对风雨。”   贺长荣动了动嘴唇,唐朝泓制止了他要说话的动作,“我知道自己的告白太突然,你不用着急给我回应。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追求你,这是我想做的。哆啦A荣,这个请求,可以吗?”   闻言,贺长荣不知该笑还是怎样,他坦白,“我在感情方面,不是很灵光。你追我……我怕你会吃苦。”   “那……要不,你来追我?我保证不让你吃苦。”唐朝泓目光温和却不乏调皮。   贺长荣被逗笑了。   四散的鱼如同被牵引一般,在经历短暂的混乱后,又迅速收拢,寻找新的平衡,再次聚成一片流动的银色云团,继续游动。   唐朝泓认真至极,“长荣,在感情里吃苦,我不介意,因为你值得。”   贺长荣内心触动。“……无论我最后给你什么答案,我们都能保持好朋友的关系吗?”   唐朝泓点头,他也要贺长荣的保证,“我其实没追过人,如果哪里做得不好,你能坦诚告诉我吗?我会改。”   “……嗯。”贺长荣答应。   两人相视而笑。 第45章   早上,秦诗远醒来。   经过两天的调整,他感觉没问题了。   不过就是他以为贺长荣还喜欢他,实际上不是而已。   人都有犯傻、会错意的时候。   把这当成是锻炼心智的经历就好,不难翻篇。   他洗漱完毕,穿好衣服,戴上手表。   唐朝泓来到本城,他理应尽地主之谊。   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吃早午餐。   凯撒酒店的餐厅内是新鲜烘焙面包与现磨咖啡的香气。   桌面铺着熨帖的白色亚麻桌布,银质刀叉摆放得整齐端正,水晶玻璃杯折射出星芒。服务员熟练地为秦诗远倒上一杯黑咖啡,醇厚的香气升腾,与空气中的香草气息交融。   “Chris,morning!”唐朝泓穿着T恤牛仔裤,单肩背一个小背包,神色看起来非常好。   “自己来的路上一切顺利吧?”他坐下后,秦诗远问。本想去接他,但唐朝泓说想尽快熟悉本城的交通,自己坐地铁来。   “放心,现在网络发达,没问题。”唐朝泓笑笑。   恰好服务员过来询问他饮品选择,他转脸看向对方。   就是这个侧脸。   秦诗远眼前兀地闪过贺长荣手机里唐朝泓那张照片。   对面坐着的唐朝泓侧脸线条锐利而干净,银色耳环随着动作闪一闪,脖颈的弧度延伸之处有一小截文身若隐若现。   贺长荣特地截了图。   秦诗远敛目,低头喝一口咖啡。   这是别人的事情,他要尽快忘记这些无用信息。   点完饮品,唐朝泓又端了两盘吃的回来。   他把刚刚出炉的可颂放在秦诗远跟前,“不能只喝咖啡。来,你爱吃的。”   “……谢谢。”秦诗远见他盘子里堆满,“你的胃口不错。”   唐朝泓微笑,把餐巾展开放在腿上,“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他看向秦诗远,态度大大方方,“我昨天向长荣表白了。”   秦诗远刚刚掰下可颂一角,薄脆金黄的外皮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他心一沉,表情却保持平静,“……他答应了?”   “我没让他这么快回答。我想追求他,他也同意了。”   唐朝泓拿起服务员给他送来的鲜榨橙汁,朝秦诗远举了举,“Chris,可以祝我追求成功吗?”   秦诗远端起咖啡,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意,“……祝你成功。”   这跟自己无关,送上祝福又有什么难的?   与唐朝泓道别后,秦诗远来到父母家。   过两天就是马会新赛季的开幕仪式,这是二哥上任马会主席后,首次携家族成员在大型公众场合亮相,沈宥仪在各式礼服礼帽中拿不定主意,让秦诗远过来帮帮忙。   “你父亲和哥嫂们已经帮忙替我挑了三套礼服和四顶帽子,你看看我怎么搭配好看?”   沈宥仪已经在客厅对着佣人推出来的全身镜左右比对,见秦诗远来,赶紧朝他招手。   这个时候说“都好看”无异于把自己送上刑场。秦诗远向来懂得捧场,他走过去,认真给母亲做参考。   “对了,唐家来消息,说朝泓来本城了?”秦诗远替沈宥仪调整帽子位置时,沈宥仪想起,说到。   “嗯,刚刚和他吃过早午餐才来这儿。”   “是吗?过两天的开幕仪式,你把他叫上?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叫了,他那天有入职培训,走不开。”   沈宥仪叹气,又说,“他千里迢迢来本城任职,不容易,有空你多带他回家里吃饭,都是世家好友,多走动走动,唐家来消息也是希望我们多多关照他。”   秦诗远脱口而出,“有人会关照他,轮不到我们。”   沈宥仪扬眉,“哦?难不成他来本城另有目的?”   秦诗远自知失言,不再多说,“我不知道。”   沈宥仪笑睨他一眼,“你这孩子。算了,那我们静待好消息吧。”   好消息。这几个字莫名刺了他的神经。   明明跟他又没有关系。   看赛马是本城人生活的一部分,而新赛季的开幕仪式更是全城瞩目的盛事。   当天天气晴好,整座马场洋溢着节日般的气息,看台上的金色横幅高高悬挂,写着“本城赛马新赛季开幕”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两侧的旗帜随风轻扬,马会的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砰——”礼炮声响起,万千彩色纸片从空中洒落,在阳光下闪烁。   大屏幕上回放着往年冠军赛驹驰骋的画面,观众席间爆发出阵阵掌声。   典礼正式开始,一排身穿红金相间锦袍的舞狮队伍昂首入场,鼓点铿锵有力,狮子腾挪跳跃,象征新赛季一路生猛。   一旁的巨型铜锣被抬上主舞台。主席台上,马会高层与相关官员缓步上前,手持鎏金木槌,“新赛季,正式开始!”锣声震天,整个马场顿时沸腾。   观众席上的人群站起,掌声如潮水般涌动,欢呼声此起彼伏,彻底点燃了整个赛场的热烈氛围。豪门名流们举起香槟互相庆祝,马主与骑师们在贵宾区交谈,神色间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秦诗远面带笑容,但内心兴致不高。直至,他在人群中瞥见贺长荣。   贺长荣穿一身银灰色西装,配一条象牙白直角折口袋方巾,站姿挺拔,正微微颔首侧耳听旁边的女士说话。   秦诗远转头问沈宥仪,状似不经意,“我刚刚看见了贺长荣,我们家请的?”   沈宥仪不惊讶,笑道,“严格来说,是Sophia请的。”   他蹙眉。   之前,喜欢贺长荣的名媛粉丝“势力”均衡,大家保持微妙的平衡,谁都没有“出手”。但是,秦老夫人这位重量级人物加入了,贺长荣演了秦家的定制舞台剧,天平已经倾斜。Sophia在舞台剧结束后就向秦老夫人表明态度,希望家里多邀请贺长荣参加活动,给她创造“机会”。   “她说会找时机跟长荣表白。”沈宥仪莞尔,“Sophia的事业这两年稳定下来了,年龄也合适,你二叔二婶盼着她赶紧谈恋爱。长荣不错,她要是能赢得男神归,就让她试试吧。”   秦诗远再次往贺长荣的方向看过去,穿着淡黄色套装的Sophia已经站在他身边,有说有笑。   此时,现场播报员激昂的声音响起,宣布赛季首场赛事即将开始。   发令枪响的那一刻,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掌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   人潮涌动,贺长荣与Sophia的身影没入了激动的人群中。   一定是现场过于喧嚣,才让秦诗远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那些被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在这喧闹之时悉数反弹。   他的目光扫过大屏幕,无心探究并肩的赛马究竟哪一匹可以争得第一。   他只觉得好笑,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贺长荣、都要向他告白?   贺长荣有什么魅力?他是万人迷?   要不要这么夸张!   赛马场真的太吵,贺长荣受不了,加之粉丝不少,他借着上洗手间的空档,悄悄来休息室歇一下。   他本以为休息室里没人,没想到推门进去,就看见秦诗远坐在沙发上闭着眼,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五个饮尽的香槟酒杯。   听见开门的声音,秦诗远慢慢睁开眼。   “秦先生,你还好吗?”贺长荣走近,关心地问。   为了符合马会贵宾区的着装要求,贺长荣梳了背头,发顶略微上扬,不至于过于服帖,鬓角线条利落。发丝经过定型,带着微微的光泽。   “……你怎么在这里?”秦诗远反问。   “外面人太多,我来躲一躲。”贺长荣笑笑。   秦诗远一直盯着他看,贺长荣疑惑,“怎么了?”   秦诗远站起身,“……我在想,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你。”   他朝贺长荣走近一步,笑笑,“William,Sophia,他们都想追求你,你不知道?”   唐朝泓就不说了,但Sophia刚刚只是问他愿不愿意当她儿童玩具公司公益线的代言人而已。   贺长荣向秦诗远解释,“你误会了,Sophia刚才只是和我谈公事。”   秦诗远笑得没有温度,“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还是这就是你俘虏人心的手段?”   他看着贺长荣,“如果是,那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贺长荣不明白为什么秦诗远突然发难,“秦先生,你喝多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他意欲转身离开。   秦诗远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拽,把他拉回来面对自己,“告诉我答案,我就让你走。”   贺长荣皱眉,想要挣开,“秦先生,你有点无理取闹了。什么手段?我没有。”   “没有?”秦诗远不满,把他推到沙发上,围困住,“那他们,还有你的那些粉丝,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贺长荣无语,“你应该去问他们!”   近看,贺长荣的眼珠是深琥珀色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比往时更红。   这个样子,更像是罪魁祸首了,却在装无辜。   “贺长荣,你是不是在通过让别人喜欢你,向我证明你值得被爱?”   “什么?”贺长荣觉得秦诗远魔怔了。   “因为你喜欢的应该是我,不是吗?”秦诗远从内袋里拿出百合花书签。   贺长荣震惊。“……为什么书签在你那里?”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从书签转到秦诗远脸上。   他的眉头拧起,表情凝重,而后恍然,“原来书签真的是你捡到的?”   “是又怎样。”   “那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诗远一脸理所当然,视线自上而下,“为什么要告诉你?”   贺长荣的心口顿时像被一记重拳击中,钝痛从胸腔深处蔓延开来,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部分。   他当时到处找书签,他失落难过,全被人当做乐子来看。   他的感情,真的,一文不值。   “你放开我!”贺长荣激烈反抗。   秦诗远晃神,被他挣脱开。   贺长荣起身跨步往门口去,刚开一丝门缝就被秦诗远从后用力推回,门发出沉闷的震响。   他想要侧身挣脱,秦诗远两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贺长荣指尖蓦地发力,猛然一拧,强行甩脱秦诗远的钳制。他的指骨从对方掌心脱出时带着极大的摩擦力,甚至让秦诗远的虎口微微一颤,骨节泛起一丝发麻的钝痛。   贺长荣手扬起,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焦灼的空气里炸开。   秦诗远的头偏向一侧,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人,包括他的长辈们,甩过他耳光。   火辣的疼痛让他攥紧拳头,他呼吸紊乱,眼底翻涌着风暴,秦诗远拧头,凌厉的眼神指向贺长荣。   但当他目光触及贺长荣时,他内心的火又成了哑火——   贺长荣眼尾泛红,他的眼里浮起水光,眼睫微微垂下,目光透出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悲伤沉沉地坠在眼底。   这表情,像极了《烈夏》里小烈发现自己被明夏当做打发时间用的玩具时的样子。   而后,悲伤的眼神一点一点结冰,最终成为了任嘉礼无情时的模样。他的眼尾弧度下压,掠出几分凛冽的锐度,像是刀锋划过冬夜,在森冷中闪过寒光。   “秦诗远,这是你第三次贬低我。”连同我的感情。   打人的那只手在颤抖。   贺长荣瞟一眼落在不远处的书签,紧握骨节,“那种东西,麻烦你扔了。”   他开门,径直往外走,只剩风从大门敞开处灌入。 第46章   贺长荣已经离开,秦诗远却僵在原地。   脸颊泛着刺痛,然而远远比不上胸口那种说不清的空落感。贺长荣离开前的眼神仿佛有声,在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盘旋不去,震得他五脏六腑发疼。   贺长荣走到拐角处,差点撞上来找秦诗远的谢嘉煜。   “贺先生。”谢嘉煜惊讶之后很快调整,礼貌与他打招呼。   贺长荣神色明显有异,只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一刻也不愿多留的样子。   谢嘉煜眨眨眼,自觉不妙,他快步来到休息室,只见秦诗远站着,一手捂着脸,眼神失焦。   他赶紧进去,把门掩上,叫唤一声,“秦先生?”   谢嘉煜的叫唤没能让秦诗远的目光聚焦,他看向他,又像越过他看向别的。   “现在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谢嘉煜担心问道。   “……和我的家人说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秦诗远的语气淡得连起伏都没有。   “好的。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秦诗远摇摇头。他捡起百合花书签,收好,慢慢走出门外。   时至黄昏。夕阳的余晖从客厅落地窗倾洒进来。   贺长荣双手抱膝,安静地缩在沙发里。逆光之下,他的身影被暮色勾勒出一抹剪影,沉入橙金色的光晕里,眉眼隐匿在阴影中。   窗外,天际的云层被夕阳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火烧般的晚霞沿着天幕层层晕染,落地窗框起的画面,极尽绚烂。   越绚烂,衬得窗内的人影越孤单、越难过。   落日一点点沉下,光影逐渐拉长,他的剪影也逐渐被吞没,变得深沉而遥远。   贺长荣终于动了动,给远方的艾登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亲爱的!怎么啦?”   艾登热烈的回应给了贺长荣一丝安慰。“没,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没打扰你吧?”   “当然没有!”   “艾登,……我这样问可能不太好,你之前不是和我告白过吗?……我有什么好啊?”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贺长荣自认内心已被磨炼得十分强大;但他终究是凡人肉身,逃不过破防时刻。   “亲爱的,发生什么了?”艾登的声音充满担忧。   “没……就是好奇想知道而已。”贺长荣笑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沮丧。这样的问题,他不能问唐朝泓。他怕唐朝泓看出端倪,他与秦诗远是好朋友,贺长荣不想节外生枝。   “……是不是秦诗远又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艾登一猜即中。   贺长荣想否认,但嘴角弧度根本没能维持,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抿紧。   “长荣,你听着,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有魅力的人,你是最棒的!”艾登语气非常坚定。   贺长荣捂着发酸的眼,笑了,“谢谢你。”   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与秦诗远当朋友。   但这个似乎不可能了。   他把脸埋在膝上。   明天他会好起来的,现在,就让他这样吧。   夜晚。秦诗远独自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他一只手撑着冰袋贴紧被打过的脸颊。凉意渗透肌肤,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心口,却压不住胸膛里那股说不出的烦闷。   冰袋表面的薄雾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他恍若未觉,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茶几上的书签,盯了很久。   他将冰袋稍稍挪了挪,重新贴紧,力道稍重了一点,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更清醒些。   玻璃上映出他的影子,肩膀微微塌着,肩线透着沮丧。   他盯着书签良久,忽然有些恍惚。他伸手,指尖轻轻掠过书签边缘,仿佛想感受什么、抓住什么,可指腹下的触觉微凉,什么都没有。   贺长荣说,这是他第三次贬低他。   他就像个恶贯满盈的人,现在终于尝到了苦果。   自己一次比一次不可理喻。   已经没有道理可言,全是情绪。   但这第三次,他本意并不是那样。   他并没有把贺长荣的感情看成是玩具。   房间里光线柔和,可他的影子却被拉得很长,好像整个人都被困在了这片阴影里。   他抬起手,轻轻捂住自己的眼睛,指尖发凉。   他只是,很想要贺长荣继续喜欢他。   养了几天,秦诗远的脸颊终于消肿。   刚好这天,沈宥仪给他来电,催他请唐朝泓到家里吃饭。   秦诗远拖到下午才给唐朝泓打电话。   本城湿热的夏天,可以长达340天。这样的气候,有时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像唐朝泓这样远渡重洋来的。   他身体素质很好,却也败在了“水土不服”上。   他先是感冒,而后发烧。   幸亏有贺长荣在。   现在他额头正贴着冰凉的退热贴,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就在唐朝泓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秦诗远的电话打来。   唐朝泓伸手摸索了一会,才拿到手机,接起,“喂?”   “William?你怎么了?”秦诗远听见他的声音不对劲。   “我感冒发烧,刚刚在睡,没及时接电话,抱歉。”他的鼻音很重。   “要我带医生去看你吗?”   “不用。”   此时,贺长荣端粥进来,“William,粥好了。”   正在被窝里接电话的唐朝泓冒出头,贺长荣这才看见他在打电话,他自动静音。   可那头的秦诗远听见他的声音了。   “……有人在照顾你?”   “嗯,长荣在。”   秦诗远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心里像是被什么碾过。   “……那好。有需要记得联系我。今天我妈妈想邀请你到家里吃饭,那改天吧。”   “替我跟叔叔阿姨问好,还有说声抱歉。”   “会的,你先好好休息。”   唐朝泓结束通话,对贺长荣说一声,“Chris的电话。”   贺长荣微微一顿,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而后回到粥上,“来,先喝点粥。”   到了晚上,唐朝泓退烧了,人精神了一点,怎么都不肯再躺着。   贺长荣拿他没办法,挑眉问,“那你想怎样?”   唐朝泓仗着自己生病中,卷着薄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向贺长荣,拍拍一旁的空位,“你陪我看看电影,好吗?”   贺长荣坐下,给他换一张退热贴贴好,以防温度再上来。“可以,”他答应,“你想看什么?”   “你演的电影。”   秦诗远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   只有电视机屏幕在发亮。   他的头发滴着没擦干的水,手里拿着酒瓶。   他在看贺长荣的电影。   而真正的贺长荣,应该还陪在唐朝泓身边。   四散的光线,随着电影的剧情变换,时而明亮,时而昏暗,但总带着一种冷冷的色调,仿佛和屋内的沉寂相呼应。   贺长荣在视频网站上摆弄一阵,他才记起自己在这个新搭建的华语电影网上还没开通权限。   公司给的账号密码在咏梅那儿,但他看看时间,觉得还是别打扰她了。   唐朝泓眨着眼睛看他,“那是不是说……影帝得付费才能看自己演的电影?”   一时间,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起来了。   原来,无论遇到多么糟糕的事情,该笑时,还是能开怀大笑的。   “太好了。你笑了。”唐朝泓吸了吸鼻子,开心。“我感觉你前几天不太有精神,加上我自己病了,更加帮不上忙。能看见你笑,我很高兴。”   贺长荣,记住生活中那些小确幸和好人,是他们支撑你走了这一路。   贺长荣感激,“谢谢。”   于是贺影帝大方付费,两人坐在沙发上,看起唐朝泓选的电影来。   同一时间。   秦诗远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屏幕镜头定格在小烈刺杀明夏后惊恐的神色上。(第三章 )   贺长荣的演技如此逼真,以至于观众会产生错觉,他真的杀了人。   秦诗远喝下一口酒。   贺长荣,你得知自己喜欢上我时,是否也是如此惊恐?像做了什么无法弥补、回不了头的错事一般?   唐朝泓说,“Chris,可以祝我追求成功吗?”   他祝福了。   现在,他举起酒瓶,朝画面中的贺长荣祝贺道,“恭喜,远离坏人了。”   祝你们早日在一起。   说不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那就祝你们,永远幸福。   他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两天后,秦家家族办公室的小高楼里。   会议室中,秦诗远和谢嘉煜坐在会议桌一边,贺长荣坐在另外一边。   谢嘉煜正向贺长荣汇报基金的最新进展。   汇报完毕后,贺长荣礼貌道,“辛苦了。”   他看向秦诗远,“……往后,可以请谢先生全权负责与我对接的事务吗?”言下之意,他不再直接与秦诗远共事。   谢嘉煜看看秦诗远,又看看贺长荣,大气都不敢喘。   秦诗远点头,“……可以。往后的联系与对接,都交给嘉煜。”   谢嘉煜回应,“明白了。”   秦诗远对谢嘉煜说,“你先出去一下,我与贺先生再说几句。”   谢嘉煜起身,朝贺长荣点点头,离开会议室。   一时间,两人无话。   贺长荣站起,“如果没什么要事,那我先走一步。”   秦诗远跟着站起来。“赛马日那天……是我做得不对,我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有为自己辩驳的余地。   贺长荣看向他。   秦诗远把书签拿出,贴着桌面递出,“……这是你的,现在还给你,希望你收下。”   贺长荣视线转向书签。   片刻,他收回目光。“我说过,不要了。请你帮忙处理吧。”   说完,贺长荣转身,离开会议室。 第47章   秦老夫人的别墅内。   公关部的工作人员正给老夫人和沈宥仪过目两天后的游园会相关安排。   这场游园会之所以在秦家大宅办,是秦老夫人想用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名流注意到年轻人手工创业这方面的事情。   届时游园会现场会设置很多小摊位,替跳蚤市场上的年轻人售卖他们的手工制品。   秦老夫人看完,朝工作人员点点头,表示同意安排。工作人员收拾好文件恭敬离场。   一旁的Sophia见人走了,跟秦老夫人说,“奶奶,说好了哦,长荣也得请上。我来请。”   “可以。”   Sophia又道,“我打算在游园会当天向长荣表白。”   沈宥仪端茶杯的动作稍停,看向Sophia,“这么快?你们好像还没聊几次吧?”   Sophia不在意,“要不是奶奶坐镇,让长荣演了我们家的定制舞台剧,我都没机会跟他走近。当了他的粉丝这么多年,就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他答不答应都没关系的,我就当完成一个心愿。他答应肯定最好,要是不答应,我也能理解。”   秦老夫人摸摸她的头,“我同意你的想法,姻缘这回事,尽力而为,但不要强求。”   Sophia的事说完,秦老夫人转向沈宥仪,“对了,诗远这几天不对劲啊,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你和他爸爸说说,不要一下子给孩子太多工作,难得肯回家,要是他干得不开心,说不定一个转身又跑了。”   语毕,三人都看向窗外。秦诗远正站在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水池中白胖的小天使出神。   从小到大,他极少这样。   沈宥仪轻轻叹气。她早注意到他很低落了,但问他什么都不说。   Sophia又往秦诗远的方向看一眼。   阳光打在他的发丝上,勾勒出几缕金色的光线。他手指夹着一根半燃尽的香烟,烟雾缭绕在他的脸旁,空气中一片淡淡的灰色,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朦胧又颓废。他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像是在忍耐什么,嘴角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几分落寞和孤单。   Sophia叹道,“四哥就连消沉都那么帅。”她转头看两位长辈,“你们说,他会不会失恋了呀?但我最近没听闻关于他的八卦啊。”   秦诗远的情史一团糟,秦老夫人一般不想去管,但孩子现在这样她又于心不忍,打算什么法子都试一试,于是对沈宥仪说,“要不,游园会时多请些世家小姐来,看看诗远有没有中意的?”   “好的。”沈宥仪应下。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贺长荣打开商科101的课程平台,平台发来电子证书,祝贺他完成了学习。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排练舞台剧太忙,他申请延长学习时间,上个星期才最终把所有课程上完、把作业交完。   除了第一份作业有秦诗远帮忙拿了A+,其他作业的成绩一般都是B+,最好一次拿了一个A。   贺长荣不气馁,既然开了头,他想继续学下去。   老董和玉姐也支持他的想法,他们有意让他转型,进入公司的管理层,现在学点相关知识正好。   本城的开放大学有阶梯式的短期培训项目,把所有项目都学完,就能拿到学位。   贺长荣想拿一个学位,弥补年轻时没能好好上学的遗憾。   他甚至计划好请一对一的商科辅导老师,替他打好基础,好顺利完成所有的培训项目。   就在他浏览相关信息时,Sophia给他来电,邀请他参加秦家的游园会。   贺长荣本想拒绝,但这个电话是Sophia打来的,他想起秦诗远说Sophia也想追求他的话。   他答应出席。如果Sophia真的向他表白,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当面好好和她说清楚;如果没有,他也算亲身验证了。   游园会当天。   花园里,白色帐篷和精致展台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园的四周,色彩斑斓的手工制品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彩。出于安保的要求,只有几位年轻的设计师被邀请来讲解和展示自己的作品,其他的则由秦家的工作人员代为销售。每个小摊位前都放着设计师的名片和社交平台二维码,方便潜在客户与他们联系。   世家小姐们人数最多,她们有的在陶瓷小摊前驻足;有的捧起一只木雕小鸟,转身向身旁的朋友示意;有的在珠宝摊位前,犹豫着挑选哪一款精美的手工项链。   连男士们也被琳琅满目的手作吸引,有人站在手工皮具的摊位前,微微点头,似乎对作品十分认可。   花园的一角,有专门为休憩设置的露天茶座,各色西点和饮品一应俱全。   沈宥仪招呼完一轮,环视一周,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秦诗远。   秦诗远所在的位置隐蔽,前面有修剪好的草木作为遮掩,他能看清周围环境,而自己不容易被发现。   沈宥仪走近,想让孩子出去多与别人交流,却发现秦诗远神色专注地看着什么。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犹豫与不安。目光闪烁间似乎想靠近什么,又好像在逃避什么,眼底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波涛。   这样的秦诗远,沈宥仪从来没见过。   如果不是专门找他,估计她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孩子正经历着如此复杂的情绪。   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那头是茶座,好几位世家小姐正围着贺长荣在聊天。   沈宥仪心下一动,莫非秦诗远看上了那几位小姐里的某一位?   她赶紧走到秦诗远身边,唤一声,“诗远。”   秦诗远瞬间收起眼里的情绪。他转头,见是母亲,“妈妈,怎么了?”   “躲在这里做什么。来。”她拉起秦诗远往贺长荣那边走。   “各位好。”她带秦诗远加入谈话圈。   客套之后,沈宥仪给秦诗远一一介绍这几位千金小姐。   一边介绍,她一边默默观察,看是哪一位让秦诗远如此失神。   小姐们都很礼貌,而秦诗远更礼貌,丝毫看不出他在意哪一位。   正当沈宥仪纳闷时,Sophia过来他们这边了,“各位,抱歉了,我有事要找长荣,不介意我把他借走一小会儿吧?”说着,她朝沈宥仪使了个鬼马的眼色。   “可以,记得快点把他还回来。”沈宥仪笑道,暗中推一把。   “那,各位,失陪了。”贺长荣点点头,便与Sophia一起走了。   沈宥仪转头,不料想捕捉到了秦诗远眼里一瞬失落与焦虑。   那目光,指向Sophia他们。   Sophia肯定不是,那就是——   沈宥仪看着贺长荣的背影,内心突然一震。   她仿佛窥见了什么巨大的秘密,却又不敢相信。   “妈妈?”轮到秦诗远唤母亲回神。   “啊,哦,没有。”沈宥仪笑笑,看秦诗远,“我就觉得,长荣与Sophia看起来挺般配的。你不觉得?”   秦诗远淡淡笑了一下,“不觉得。”   他也朝她们点点头,“我还有一点公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秦诗远走后,沈宥仪唤侍应生送来一杯香槟,喝了一口。   秦家庄园里的花园,不止一个。   Sophia在无人的小花园里,向贺长荣表白了。   正如她自己预料的一样,对方委婉地拒绝了她。   Sophia坦然接受,却也想八卦,“你心目中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   贺长荣想了想,抱歉一笑,“……我可以保密吗?”   Sophia笑,“当然可以。”   贺长荣没有在游园会停留太久。   他从地下停车场驱车离开。   刚好唐朝泓来电,问他游园会情况如何。他正式入职,不好随意请假,所以今天来不了。   “我刚刚离开。还好吧。”秦家的庄园在半山,车子离开需要经过长长的下坡道。   “我在开车,稍后我们再……”贺长荣踩了踩刹车,发现刹车忽然失灵了。   “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唐朝泓听出不寻常来了,“长荣?怎么了?”   “砰——!”一声巨响,大批林中鸟被惊飞。   游园会的各位都停了下来。“你们有没有听到声音?发生什么了?”   秦诗远心里隐隐有不祥预感。此时,唐朝泓给他来电。   “Chris,长荣他——”   听完,秦诗远猛地挂掉电话,毫不犹豫地奔跑出去。 第48章   贺长荣的车子从半山驶出,沿着长长的坡道下行。   “我在开车,稍后我们再……”贺长荣一边对唐朝泓说,一边踩了踩刹车,想减慢车速,可车子却并没有他预期的反应。   “怎么回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意识到不对劲。他急忙再次用力踩下刹车,心跳骤然加速。   电话那头的唐朝泓听出不寻常来了,“长荣?怎么了?”   “我的车子……”下坡的坡度越来越陡,速度越来越快,刹车的无力感愈发强烈。   车子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贺长荣几乎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头顶,视野开始变得狭窄,他来不及做更多反应,眼睁睁看着车子朝防护栏冲去。   “砰——!”撞击瞬间,车头与防护栏撞击的声音犹如雷霆般轰响,车身猛然一顿,几乎是随着撞击的力道,被弹回了几寸,车子的每一块玻璃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震颤,车内物件在巨大冲力中到处散落。   强烈的撞击让贺长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前一晃,耳中只剩下一片轰鸣。刹那间,安全气囊猛地弹出,带着一声闷响,在极短的时间内充满了他眼前的空间。他的身体被惯性猛然向前推去,安全带狠狠勒住他的肩膀,胸口一紧,整个人被反作用力困在座椅上,强烈的冲击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肺部一下子被挤压。   气囊很快放气回落,贺长荣眼前一片模糊,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   车内弥漫开一股烧焦的化学气味,还有一丝血腥味。贺长荣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仅存的意识告诉他必须要尽快逃离困境,他艰难地动手摸索,解开束缚着他的安全带,双手微微颤抖地摸到车门把手,用力扳动。   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但他没有力气推动了。   “长荣!”突然,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车内。   车门大开。   谁在叫他?   他只模糊地感受到有人把他从车里抱出,他的身体落入温热的怀抱中。   “没事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一定会没事的。”他被紧紧抱着,说话的人气息很喘,话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   之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间回到稍前一点。   秦家庄园里的小花园内。   贺长荣离开后,Sophia还留在原地。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告白会被拒,但心情上还是会有点难受。   “还好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秦诗远走到了她的身边。   Sophia转头,看他的神色,似乎是知道她告白失败了。   “嗯,”她点头,“我很快就能振作起来。”   秦诗远不再说什么。   同样是追求。看来唐朝泓在贺长荣心中的分量真的很大。   秦诗远正想拿烟出来压一下心里泛起的酸涩。   突然,“砰——!”的钝响从远处传来。   Sophia疑惑,“什么声音?”   秦诗远抬头看被惊动的鸟扑翅飞过,心里隐隐有不祥预感。   此时,唐朝泓给他来电。   他一接起,对方的声音就相当着急,“Chris,长荣他可能出事了!我们刚刚在通话,他说他的车子有问题,之后通讯就断了!他应该还在你家附近,你能不能赶紧去看看?”   听完,秦诗远猛地挂掉电话,毫不犹豫地奔跑出去。   “四哥?!”Sophia见他突然动作,不明所以。   但秦诗远已顾不上回应她。他抄近路,经过附近的侧门时,刚好遇到一名保安人员在用对讲机通讯,“什么?无人机监测到有车子撞上防护栏了?!”   他一把夺过对讲机,命令道,“赶紧让家庭医生去现场急救!还有,叫救护车!”   另一名保安准备出动去查看动静,秦诗远二话不说,把别人启动了的机车抢过来,大步跨坐上去箭一样飞驰出去。   “哎哎,四少爷怎么啦?!”   秦诗远紧握机车把手,在路上疾驰。风呼呼在他耳边吹过,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在催促他加速,推着他迅速接近那个不安的现场。   很快,他看见黑色的轮胎痕迹沿着路面延伸,痕迹的尽头,车子卡着防护栏停下,前端已变形,车灯在闪烁,山边防护栏被撞凸出。幸亏秦家的防护栏足够坚固,否则车子很有可能冲破防护栏翻入山间。   车祸现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摩擦烧焦的气味和燃烧橡胶的味道。   秦诗远猛地刹车,机车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短暂的划痕。他飞快跳下车,心跳如雷,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紧紧抿唇,奔向驾驶座。车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他打开,“长荣!”贺长荣陷在座位里,眼睛闭着,头垂向一边,额头上一道血痕正缓缓流淌。那一刹那,秦诗远呼吸一窒。他伸手把他抱出车外,放在安全距离之外的地面上。   贺长荣意识模糊,血沾湿了他的外套,秦诗远眼眶瞬间湿润。   那种痛楚,仿佛直接刺入心脏。   “没事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一定会没事的。”他把贺长荣护在怀里,说到,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救护车在急诊入口前骤然停下。车门猛地被推开,救护人员迅速跳下车,抬出担架。   秦诗远跟在后面跳下来。   “患者轻度颅部外伤,无意识,呼吸平稳,脉搏正常,但需要进一步评估!”急救人员一边向医生汇报,一边迅速将患者推向急诊室内部。担架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快速滚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沿途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急诊医生疾步上前查看,“立刻安排头部CT和基础血检!”贺长荣被迅速推进检查区域。   秦诗远被护士拦住,不能再往前,“请在这里稍等。”   他脱下外套,坐在椅子上。   外套上面有贺长荣的血迹,他盯着看。   这种意外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得心脏病。   过了一会儿。   “Chris!”   秦诗远转头,唐朝泓神色着急地跑进来。“长荣还好吗?”   “他的头部有轻伤,现在在进一步检查,其他应该没大碍。”   唐朝泓这才稍稍缓和神色,感激地看向秦诗远,“谢谢你。”   “应该谢谢你及时打电话来才对。”   贺长荣经纪公司的人也赶来了。老董与玉姐脸上写满担忧,“长荣怎么样了?”   刚好护士出来通报情况,“检查很快结束,目前患者情况一切正常,你们先替他办理入院手续,待会检查结束我们可以直接送入病房,让他留院观察两天。”   玉姐赶紧说,“我去办。”老董跟她一起去,经过秦诗远时,没忍住瞥了对方一眼,仿佛在说,怎么长荣倒霉的时候都有你在场。   秦诗远不在乎,他转头看正专心等待贺长荣出来的唐朝泓,“William,这里就拜托你了。”   “你要离开了吗?”唐朝泓问。   秦诗远看一眼检查区域那边,收回视线,“我回家里看看情况如何。”   既然贺长荣无碍,那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调查事故真相。   医院VIP病房内。   贺长荣的眼皮轻轻颤动,他的意识像漂浮在云端,渐渐被拉回现实。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睛,视野逐渐清明,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一阵轻微的疼痛在额头处传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受伤了。   “长荣!”他侧头,唐朝泓脸上的表情既带着安慰也有一丝不安。   “你醒了,太好了。”他的声音柔和,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担忧。   贺长荣试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干涩,每个字都像是被堵住。   唐朝泓察觉到他的不适,安抚他,“别急,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一些轻伤,需要多休息。”   贺长荣勉强露出一抹笑,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   唐朝泓按着病床的升降按钮,让贺长荣坐起。他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唇边,“来,先喝点水。”   喝了两口水,贺长荣沙哑说到,“谢谢。”他的手僵硬地摸上额头的纱布,车祸的后怕让他手指轻颤。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唐朝泓拍了拍他的手背,试图让他感到安心,微笑道,“医生说,伤口应该不会留疤,你放心。”   贺长荣虚弱地笑了。   此时,玉姐走进来,见贺长荣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上,她的脸上浮现惊喜,眼底的担忧和紧绷的神色缓缓松动。她快步走上前,“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后怕,但更多的是安心。   “抱歉,让您担心了。”   玉姐眼眶微微泛红,她努力把湿意压下,“你的车子送检了,咏梅说你的车定期保养维修,不应该会突然失灵。老董已经跟进警方调查,明天警察会来请你协助调查。”现在已经是晚上。   “好。”   此时,玉姐看向贺长荣的眼神别有深意,贺长荣知道她有话要单独说,便转向唐朝泓,“William,今天谢谢你,现在时间晚了,要是耽误你明天的工作就不好了。”   见状,唐朝泓点点头,“好,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唐朝泓离开后,玉姐解释,“这位唐先生与秦家交好,我接下来说的与秦家有关,他在不太方便。”   “你的车子……我和老董都觉得,大概率是在秦家被人蓄意破坏了的。现在秦家已经封锁消息,媒体无法报道,而且事件调查主要由秦家去协助警方,我们现在处于被动状态。”玉姐坐在床边,与贺长荣分析道。   她看向贺长荣,“你想想,最近有没有针对你又能在秦家出现的嫌疑人?”   贺长荣摇摇头。   “长荣。”玉姐犹豫,“刚刚艾登告诉我,说最近秦诗远又找你麻烦。他……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贺长荣没有多想,直接回复。   玉姐担忧,“之前在国外,他不是怂恿你比赛冲浪、还害你受伤了吗?”   “那回我受伤是意外,并非他的意愿。这回车子刹车失灵,是百分百会出事的。哪怕他再讨厌我,他也不屑于做这种事,他心里拎得清。”   玉姐叹气,“好吧,是我关心则乱。你说得也有道理。”   贺长荣自然理解玉姐对他的关心,“我们来理一理其他的可能性吧。”   “别了,你才刚醒,还要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玉姐起身,替他按下病床的升降按钮。   “那好吧。”   玉姐走后。   病房沉浸在一片静谧中。夜灯散发出柔和的暖黄色光芒,如同一抹薄雾。   贺长荣一时无法入睡。   此时,门口传来细微动静,有脚步声轻轻靠近。   贺长荣以为是护士来查看情况。他还不能灵活使唤身子,只微微睁眼,看见的却是男性的高大身影。   “……谁?”他脱口而出。   “是我。”走到床边的秦诗远俯下身子,好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忙到晚上,秦诗远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又跑来医院。   见来人是秦诗远,贺长荣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神色。   秦诗远轻声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贺长荣点了点头。   他正想说什么,秦诗远先开口,“刚刚你与经纪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秦诗远问他,“你真的这么相信我?”在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后,相信他没有害他。   贺长荣轻垂眼帘,“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不会做那种事情。而且……”他抬眼,“车祸之后,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我,把我抱出车外,安慰我。那个声音,是你吧?如果你要害我,又何必费力来救我呢?”   秦诗远内心震动不已。他在床边坐下,两手撑在床头两侧,把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贺长荣虚围住。   贺长荣这样笃定地说“相信”,甚至用最冷静的逻辑分析,排除了他的嫌疑。现在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沉静如水,却透着一股力量,仿佛看透了一切,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在信任他。   秦诗远喉结滚动了一下,像要吞咽下已涌到喉头的复杂情绪。 他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此刻,他眼里却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异样的波动,像某个重要的秘密即将要被揭晓。   “贺长荣,既然你相信我没有害你,就请继续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再靠近一点,声音温柔、坚定。“我喜欢你。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是不是和William在一起,我都要追求你了。” 第49章   当秦诗远的话落入耳中,贺长荣的呼吸倏地一滞,他眨了眨眼,像是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微哑,带着些许不确定,眉头蹙起,目光在秦诗远脸上犹疑地游移,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一丝玩笑的迹象。   然而,秦诗远的神情十分认真,“长荣,捡到你的百合花书签时,我其实非常高兴。我并没有想以看你着急为乐,我不还你书签,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确定你还喜欢我的证据,就这样还给你,我舍不得。至少,得等你再次向我表白,它的使命才结束,我才心甘情愿地还给你。……你看,你对我的评价是对的,我爱装,又爱端着,所以搞砸了,你打我那一巴掌,是我活该。”   他一直在打他的脸,现在,被他打他也甘之如饴。   秦诗远眸里映着微光,“我本想祝福你和William,但经过这次意外,我发现,我无法忍受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遇到任何问题。我渴望你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   “可能现在你不喜欢我了,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你重新接受我。过往,我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在接下来追求你的过程中,我都会改,请你务必高高在上地、严格地审视我,让我把你之前在我这儿受的罪都加倍受一遍。”   他仗着贺长荣现在身体虚弱、头脑混乱,自行下定论,“长荣,我不会放开你的。”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   病房里回归一片静谧。   但贺长荣的脑海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翻涌交织,快得他来不及分辨。有一瞬,他的呼吸好像被卡住一样,心脏跳动的节奏全乱了。他的指尖蜷缩,下意识地想抓住被单来稳住自己的情绪,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真是漫漫长夜。   第二天,秦家的庄园内。   警察连夜工作,终于把犯人抓捕归案,现在来秦家说明情况。   犯人是秦老夫人邀请进来亲自讲解手工作品的其中一位年轻设计师。   秦老夫人和沈宥仪大为震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根据犯人的口供,他是出于仇富心理,看不得有钱人过着这么惬意的生活。下手的车子他是随机选的,他曾在修车行兼职过,熟悉汽车结构,整个作案过程耗时很短。”   犯人用小刀轻轻在后轮刹车油管上划了一下,让刹车油缓慢渗出,制造延迟故障。   秦家的监控录像所拍到的嫌疑人身形外观与犯人一致。   秦老夫人深深叹气,“好端端的有为青年,怎么就仇富了呢?”   警方又道,“据我们调查,犯人小时候曾被有钱的同学霸凌,后来随父母转学至本城。他曾用匿名身份和隐蔽的IP地址在网上发表过不少仇富言论。但在日常中,他身边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勤工俭学,品学兼优,手艺出色,所以才通过秦家的筛选,作为代表来展示作品。   明明大有前途,偏偏在看到秦家偌大一座庄园后破防。   工作人员自知失职,“是我们的筛查不够全面,还有停车场的管理也有漏洞。”   沈宥仪挥挥手,示意稍后再说,因为秦老夫人神色不对,已经扶额捂心,沈宥仪连忙道,“妈妈,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秦老夫人本是好意,没想到却惹出大麻烦,心里一时过不去,难受得紧。   秦老夫人摆摆手,“你留在这儿主持大局,阿芳扶我上去就行。”   “老夫人,小心。”芳婶搀扶她先行离开。   秦诗远陪奶奶走了一段,目送她进房间,交代芳婶叫家庭医生来才返回。   “妈妈,现在怎么样?”秦诗远回到会客厅,只有沈宥仪还在。   “事关重大,你爸爸他们开完早会就回来,咱们一起商量后续的事情。”沈宥仪看向秦诗远,“长荣情况怎么样?”   “他昨晚已经醒来,除了额头被车内物件刮伤外,其他情况正常,医生说他过两天就能出院。”   沈宥仪神色稍缓,“太好了,他没事就好。这次是我们秦家连累他,他要是有什么需求,我们一定得配合他。”   “我知道,您放心。”   她看了看秦诗远,欲言又止。   秦诗远昨天闹出的动静也不小,Sophia、保安还有去急救的家庭医生,都来和她说他不对劲。   这些都被她压下去了。   秦诗远今天的神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沈宥仪无声叹气。   秦诗远在想事情,没留意到母亲的神色。   昨天他参与到警方的调查中,情况确实如警察所言。警方没找到犯人跟贺长荣之间的联系,无法证明这是针对贺长荣的;他们也没查到犯人最近与什么人特别密切地来往。这起案件到此可以告一段落,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要他说出违和的地方,他又还没有头绪。   唐朝泓特地请了半天假来陪贺长荣。   他来时还带了学校饭堂做的马拉糕给他,“这是我吃过味道最正宗的马拉糕,比大洋彼岸那边的好多了。”他笑眯眯地向贺长荣推荐道。   “谢谢。”贺长荣接过,咬了一口。   唐朝泓看看他的脸色,“你昨晚没睡好吗?感觉不是很有精神。”   他确实是没睡好,贺长荣赶紧解释,“可能伤口有点疼,医院的环境也不习惯。”   唐朝泓没有怀疑,他安慰道,“医生说你很快能出院,在家里环境始终好一些。”   贺长荣勉强笑了笑。他又咬了一口糕点,但香软的口感并不能化解他的纠结——他要不要跟唐朝泓说秦诗远昨晚来过?还说要追求他?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就这样让别人跟着一起郁闷,不好。   此时,老董领着警察来找贺长荣说明案件情况了。   唐朝泓本来跟着一起听,后来手机响,他走到病房外接起。   “Chris?怎么了?”   “你现在在医院?”   “对。长荣他们在听警方说明案件调查经过。”   秦诗远说到,“我来找院长,现在在医院的咖啡厅,你有空下来喝杯咖啡吗?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医院的咖啡厅内。   此刻,店里的人不多,零星的几张桌子上散坐着几个顾客。   两人面对面坐着,唐朝泓喝了一口咖啡,疑惑看向秦诗远,“你要和我说什么?”   秦诗远对上他的视线,“William,之前,我祝福了你追求成功。但现在,我要和你说声抱歉,我也喜欢长荣。”   唐朝泓端咖啡再喝一口的动作顿住。   两人对视。   “……长荣知道吗?”   “他知道。我昨晚来过,和他说要追求他。”秦诗远坦白。   难怪贺长荣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   看样子,贺长荣还没告诉唐朝泓这件事。   秦诗远接着说,“我想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但这件事,本应该由我来跟你说。”贺长荣不该当这个为难的角色。   唐朝泓神情严肃起来,放下咖啡杯,“你不怕我和长荣已经在一起?”   秦诗远回答,“哪怕你们在一起,我也要追求他。”   “秦诗远,你这叫‘抢’。”   如果秦诗远要诡辩为自己正名,有很多回应的说法。   “对。”他承认,“长荣值得我这样做。”   唐朝泓眯了眯眼,“如果长荣最终选择了我呢?”   秦诗远看着他,冷静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在乎。”   这并不是让步。   唐朝泓站起来,“谢谢你的咖啡。”他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唐朝泓缓和了情绪,再回到贺长荣的病房,老董正送警方离开。   贺长荣转头见唐朝泓进来,笑一笑,“刚刚不见你了?”   “我和Chris在咖啡厅喝咖啡。”唐朝泓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闻言,贺长荣心里一紧。   “他和我说,他向你表白了,也要追求你。”唐朝泓看贺长荣,“……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吗?”   “……”贺长荣眼底浮动着复杂的情绪,他苦笑,“老实说,我很混乱。”   怎么一下子他就陷入了自己以前演的三角恋的戏码中了?   “那你就来考察一下我们两个吧。”唐朝泓目光依然温和,但语气坚定,“我也不想放开你。” 第50章   秦老夫人好心成了坏事,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天,她一大早就着人安排,要去光恩寺祈福,为贺长荣求个平安符。   原本来陪她吃早餐的沈宥仪听说后,也决定陪同前往。   她们正要出门,秦诗远赶来,小跑上台阶,说他也打算跟着去。   “你今天不还有工作吗?”沈宥仪问一句。   “陪奶奶重要。”秦诗远接过芳婶的工作,扶着秦老夫人。   沈宥仪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秦老夫人由着他去,微笑道,“难得他肯主动去烧香拜佛,行了行了,跟着去吧,工作回来再处理就好。”   光恩寺坐落在山腰,绕过半山的盘山公路,就能看到朱红色的大门静立在晨曦中。门前青石铺就的小广场上,烟雾缭绕。院落里,几株老菩提树枝叶随风轻轻摇曳。   主持已经在门口候着,笑容温和地迎他们入寺。   穿过寺门,他们走向大殿,最后停在供奉观音菩萨的香坛前。香火氤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菩萨端坐在莲台上,慈眉善目,低垂的目光仿佛在俯视众生,静静聆听世间所有祈愿。   秦诗远跟随奶奶母亲的举动,伸手取了三支清香,点燃后,他抬头注视菩萨,而后恭敬垂眼,慢慢举香,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求菩萨保佑贺长荣,往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虽然知道菩萨不管姻缘,秦诗远还是祈求,“祈请菩萨护佑,让我与贺长荣心意相通,感情顺遂。”如果足够虔诚,菩萨也会回应吧。   他缓缓跪下,深深拜了三拜。   沈宥仪在旁边见他做得无比自然,甚至带着几分慎重,心里百般滋味——这孩子,何时对神佛如此低眉顺眼过。   把香插入香炉中,他们前往寺内一侧的小堂,静待主持念经、洒净后,递给他们一个红色的小布袋,恭敬道,“此符已诵经开光,愿施主平安顺遂。”   医院这边。   贺长荣在百合花的淡雅幽香中醒来。他转头,床头花瓶里是一束开得正盛的淡粉百合。   这是昨天下午秦诗远送来的。   昨天,唐朝泓离开后,秦诗远怀抱鲜花、提着水果篮来看他。   还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因为还有工作,秦诗远停留的时间不长,他们只聊了几句。   贺长荣开口,“……你和William说了昨晚的事情?”   “对。”他把刀刃贴上苹果表皮,顺着果形滑动,薄薄的果皮如丝带般轻轻垂落。   贺长荣迟疑片刻,“……秦先生,你的选择其实很多。……你和William是好朋友,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心生间隙。”   连着的果皮断了一截,掉在垃圾桶里。   秦诗远笑笑,“你说的‘选择’,我不懂。”他铁了心装不知道。“至于我和William之间的友情会怎样,那是我们两个要处理的。”秦诗远把剩下的一点皮削干净,“你该做的,就是不受干扰,顺心而行。”他把苹果塞到贺长荣手里,“赶紧吃,不然得氧化了。”   贺长荣低头看手里削得很均匀的苹果。当年相处的一个多月里,包括后来短暂的恋爱中,秦诗远十指不沾阳春水。他都不知道他能这么精准流畅地削好苹果。   秦诗远见他盯着苹果看,猜到他在想什么,“贺先生,基本的求生技能我还是会的。”他调侃道。   “……”贺长荣咬了一口苹果。   秦诗远看他,“我还有很多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给我一点时间,慢慢告诉你好不好?相应地,你也告诉我你的事情可以吗?”   他挑眉,“要是你的事情很糟糕,说不定我就会放弃了。怎么样?划算不?”   怎么样都说不过他。   贺长荣嚼着苹果,斜眼看他,“秦先生,你要是没什么事,赶紧走吧。”   秦诗远笑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回到现在,贺长荣目光从百合花中转开。   他看了看时间,给艾登打电话。   “亲爱的!听说你车祸进医院了?我怕打扰你休息,没敢给你打电话。”艾登接起,在电话那头担忧地说。   “放心,我没什么问题。”他把警方的调查结果告诉艾登。   艾登叹,“真是无妄之灾。”老董玉姐也是这么说,他们已经给贺长荣备好消灾物品,等他出院就用上。   贺长荣跟着叹气,说不定他最近真的时运不好。   “亲爱的,怎么啦?”见贺长荣不说话只叹气,艾登有不好的预感。   贺长荣向他说了唐朝泓和秦诗远要追求他的事。他打这通电话是想求助。   “我的天!”那头的艾登兴奋不已,“长荣,我就说你是最有魅力的人!你看!连秦诗远都折服了!”   贺长荣摸了摸还缠着纱布的头,苦笑,“你有什么建议吗?”   艾登收好八卦的心,认真道,“如果你问我,我会偏向William。他跨越了一个大洋去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找你,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他是真心的了。而且,不瞒你说,他去本城前,还特地来找我,问我如果要向你告白有什么要注意的。这么体贴用心的人,我真的不希望你错过他。”   “而秦诗远,我到现在还坚持自己一开始和你说的,他是‘危险’的一类。当然,这是我个人感受,你就当个参考好了。我觉得在感情中,秦诗远太难捉摸,把你交给他,我更多是不放心。”   “感情终究是冷暖自知,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我都祝你幸福开心!”艾登最后道。   艾登坦诚给他意见,贺长荣感激,“谢谢你。”   他与艾登结束通话没多久,病房门口有敲门声,随后秦诗远走进来,微笑对贺长荣说,“我奶奶和妈妈来看你了。”   贺长荣惊讶,想起身迎接,但一时不够利索,秦诗远过去扶好他,“别着急。”   “你有伤在身,不用起来了,躺好躺好。”进来的秦老夫人见他想起身,开口说到。   扶着老夫人的沈宥仪也笑,“对,你躺着就好。”   “抱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诗远替他按下床头按钮,让他可以直起腰。   秦老夫人走到他床头,“这回真是连累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Maria,您别这么说,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你想吃什么、用什么就和我们说一声,我们会给你备好送来,千万别客气。”沈宥仪接着说。   “谢谢。”   秦老夫人坐下,仔细看了看贺长荣,笑道,“气色不错。”她取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递给他,“这是我们到光恩寺求的平安符,你收好,希望你接下来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贺长荣眼神一亮,眸内闪过惊喜与感激,“谢谢Maria,我会好好收着的。”他双手接过。   秦老夫人与沈宥仪再坐一会儿就离开了,秦诗远送她们出去又折返。   贺长荣正端详着手里的小红布袋。   他走到床边,蹲下,抬头看贺长荣,嘴角带笑,“今天早上,我也随奶奶妈妈去寺里祈福了。”意指这个平安符有他一份功劳。   他还说,“我还向菩萨求了别的,但不能往外说。”   贺长荣微微蹙眉,这平安符不纯粹啊。   “哈哈哈。”秦诗远不恼,拿佩戴平安符的习俗来逗他,“这个小布袋不可以随意打开,不可以随意丢弃,还得随身携带哦。”   贺长荣看他一眼,好像在说:诡计多端。   秦诗远扬眉,“你在说我坏话?”   “对。”   秦诗远眼眸内波光潋滟,荡漾着欢喜,“说吧,你想怎么说都行。”   贺长荣心头微颤,指尖稍稍收紧,小红布袋随之皱起。   他不禁想:秦诗远,这一次,你对我的好,能持续多久? 第51章   贺长荣出院回家,得跨火盆,用柚子叶洗澡。   他从浴室出来,老董照例递给他一杯符水,让他一口气喝完。   玉姐嘴里念念有词,“逢凶化吉、逢凶化吉。”   做完这些,三个人互相看看,都笑了。   “既然出院了,肯定要吃顿好的,想吃啥?”老董准备订位。   贺长荣想放开来吃,直接说,“大排档。”   老董立马给他们相熟的大排档老板打电话,“阿陈,留张桌子,三个人,我们待会过去捧场。”   贺长荣想了想,“加一个。”   “哎哎,四人啊,留桌给我们。”   老董结束通话后,玉姐问贺长荣,“加唐先生?”   贺长荣点头。他已经和这两位通气,交代了唐朝泓和秦诗远追求他的事情。毕竟出院后行踪不定,要是被狗仔拍到什么,也好及时处理。   老董忍不住问,“你叫上唐,不叫秦,是心里有决定了吗?”   玉姐插话,“唐先生千里迢迢来本城,长荣照顾他、叫上他吃饭很正常,你怎么就想那么远了呢?”三角关系犹如走钢索,玉姐知道贺长荣现在肯定左右为难不好过。   “对对对。”老董赶紧认错。   三人是老友,贺长荣不会计较,他只微微笑,带一丝苦涩,“……William自认识起就对我很好,他还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我理应要对他好一点。至于秦诗远……”他停一停,“这段时间我深有体会,他不大是我能应对得了的人。”说不定对方现在只是在兴头上。   贺长荣想冷处理,可能过一段时间,秦诗远的热乎劲就会淡了。   老董和玉姐互相看一眼,向他投去支持的目光,“无论怎样,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夜幕低垂,本城的美食一条街霓虹灯牌次第亮起,大大小小的灯箱层叠交错,密密麻麻地在街道上方延伸。各个摊档前人声鼎沸,食客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折叠桌旁,塑料凳被拉得嘎吱作响。有的店家手起刀落,砧板上“哒哒哒”地剁着烧鹅,旁边的摊档刚刚起锅了一份炒螺。   对本城人来说,吃喝比追星重要,贺长荣四人也就在浓浓的烟火气息中安然落座。   贺长荣额上还贴着一小块纱布,他压低了一点鸭舌帽,尽量显得低调一些。   老板阿陈热络跑来给他们下单。   老董熟络下单,贺长荣对身边的唐朝泓介绍道,“他们家的炒牛河和煲仔饭一绝,晚一点还有烤串。”他笑了笑,“你可以尝尝他们的烤串,看看他们赶不赶得上你的手艺。”   “哈哈!”唐朝泓眉眼笑得弯弯,“那我得认真品尝才行。”   炒牛河哐一声上桌,河粉裹着亮晶晶的酱汁,牛肉滑嫩入味,豆芽、韭黄和葱段点缀其间,锅气十足;煲仔饭一揭开锅盖,滚滚热气瞬间涌出,米饭吸饱了腊肠和酱汁的醇厚香气,与金黄的锅巴交织出最诱人的滋味。   饭桌上,贺长荣与唐朝泓互相照顾,四人有说有笑。   “烤串来咯!” 阿陈亲自给他们送来,手腕一翻,动作干脆地将不锈钢大盘往塑料桌面上一放,孜然和辣椒的香气混着烤肉的油脂香猛地窜进人的鼻腔,馋得人口水直流。   贺长荣递给唐朝泓一串,“趁热吃。”唐朝泓接过,刚送入口中便被滚烫的肉汁烫得倒吸一口气。贺长荣笑了,把冻柠茶递给他。   “好吃!调料味道比那边的更浓郁、更过瘾。”唐朝泓手里拿着冻柠茶,咬下最后一口烤肉,边嚼边评价。   贺长荣有伤在身,不能多吃,他只尝了一串,“我觉得你烤的味道更好。”他向老董和玉姐称赞唐朝泓的手艺,“William烤串可厉害了,属于老板不肯放人那种。”   “是吗?那迟点在我家后院来个烧烤大会呗,让我们也尝尝唐先生的手艺!”老董挺喜欢唐朝泓的,看着是个酷哥,言谈间却温和有礼,和他们气场合得来。   “叫我William就好。”唐朝泓笑笑。   玉姐一路暗中观察,贺长荣在唐朝泓身边很放松。她欣慰地回应道,“那我们就不客气啦,你也可以跟着长荣叫我们老董和玉姐。”   “好的。”他从善如流。   由于贺长荣处于养伤阶段,他们在附近糖水铺喝完糖水就结束了今晚的行程。   此时,贺长荣手机铃声响。   来电人:秦诗远。   贺长荣开着公司的车回到住处。   住处所在的小区私密性很好,甚至还有个性化提醒服务,帮助业主错开出行,避免打照面。   贺长荣带秦诗远到小区的VIP会客室,说到,“秦先生,……现在时间不早了,其实你不必赶着送新车的文件来。”   秦诗远选择性失聪,笑看贺长荣,“长荣,恭喜你今天出院。”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长荣只能回应,“谢谢。”   秦诗远这才把文件给他,“我今天工作忙,现在才有时间。奶奶那边又想尽快看到你落实新车的事情,我只好这么晚来打扰你。”   “……”贺长荣接过文件,一边浏览,一边忍不住问,“你吃饭了吗?”   “我说不的话,你会请我到你家吃点东西吗?”   “不会。”   “哦,那我吃了。”   贺长荣抬头看他一眼,眼里是无奈。   “你别担心我。”秦诗远按他想要的来解读,笑容满面,“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长荣选择沉默,低头签字。   秦诗远接过他还来的文件,“车子是定制版,过两周才好,到时会有专人送来。”他又邀请道,“奶奶还说,想请你明晚到家里吃饭,当是庆祝你出院。”   秦老夫人是秦诗远的尚方宝剑,一亮出来,贺长荣就不得不屈服。   秦诗远又道,“不仅奶奶,妈妈、Sophia她们都想见见你。”   “……”他还能说什么呢?   秦诗远知道贺长荣同意了,“那明晚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   秦诗远见好就收,“那好吧,明晚见。”   第二天晚上。   事情稍微偏离了秦诗远的设想。   秦诗远回到秦家大宅才得知,今晚唐朝泓也会来。   他问母亲怎么回事,沈宥仪还有点责怪他,“之前让你带朝泓回来吃饭,不是你在忙,就是朝泓生病,一直没下文,今天你爸爸亲自给他打电话请他来家里做客,不然唐家会觉得我们怠慢的。刚好今晚家里人齐,朝泓过来刚好可以和大家打个招呼,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秦诗远无法反驳,认栽道,“您说得对。”   贺长荣与唐朝泓一起来到秦家大宅。   车子上坡道时,唐朝泓担心地转头看贺长荣,“还好吗?”   毕竟前不久才在这儿出车祸,贺长荣确实有点心理阴影,不过这是上坡,“还好。”   车灯光亮所及之处,可见坡道边上的防护栏已开始加高加固,看来事故后秦家也进行改造工程了。   佣人领着他们来到宅邸的客厅,里面已有不少人在聊天。   Sophia一见贺长荣就小跑过去,关切地问,“长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女眷们陆续围过去。   沈宥仪随丈夫走向唐朝泓。   秦诗远的爸爸笑容满面地抱了抱唐朝泓,“朝泓,好久不见啊!”   “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见。”   秦家的男性都聚往唐朝泓这边,问起他唐家各位的近况。   客厅内的氛围一下子热闹起来。   秦老夫人在秦诗远的搀扶下进场,更是高潮时刻。   沈宥仪吩咐萍姐,“告诉厨房,做好准备。”   “是。”萍姐快步离开。   大伙三三两两往用餐的大厅走去。   寻得空档,沈宥仪与唐朝泓聊起来,“之前听诗远说你水土不服,还感冒发烧,现在适应些没?”   唐朝泓觉得太丢脸了,“好多了,是我低估了本城气候的毒辣程度。”   沈宥仪笑,“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记得和我们说。诗远当年去国外,没少得到你们家的关照。”   “阿姨放心,我会把这里当自己家的。”   沈宥仪又道,“对了,今晚除了你,我们还有一位贵客,你们待会可以认识一下。”   唐朝泓扬眉,眉尖有一丝意料之外,“您说长荣吗?我们在大洋彼岸就认识了,我从踏上本城起就得到了他很多帮助。刚刚我也是坐他的车来的。”   这沈宥仪真没想到,“是吗?我都不知道。”   “没事,您现在知道也一样。”   此时,佣人来询问沈宥仪事情,唐朝泓点点头,先行一步。   佣人走后,沈宥仪回味唐朝泓说的话。她又想起秦诗远和她说的,“有人会关照他,轮不到我们。”   她猛然回过神——让唐朝泓不远万里来这儿的人,莫非是贺长荣?   秦诗远与贺长荣先后进入餐厅。   大圆桌的每个位置都贴上了姓名标签,免得大家没有头绪。   秦诗远看了看座次,皱眉——他旁边是唐朝泓,唐朝泓旁边是贺长荣。   贺长荣走过来,看到自己名字了,正想走过去,秦诗远拉住他的手腕,“等等。”   他仗着餐厅人还不多,大家各顾各的,把贺长荣的标签和唐朝泓的换了,这样,贺长荣就坐在他们中间。   贺长荣不敢相信他有这般操作,眼里是讶异。秦诗远笑笑,满意道,“这样比较合理。”   进来餐厅的人越来越多,贺长荣不好说什么,秦诗远向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他只能无语地坐下。   秦老夫人最后落座,佣人们利落上前给每一位的杯子里倒饮品,有的倒无酒精饮料,有的倒茶,比如贺长荣的就是;有的倒酒,比如秦诗远的和唐朝泓的。   秦老夫人说到,“我很高兴今天大家能共聚一堂,除了家人,我们还有两位贵客。大家都知道最近我们家举办游园会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这件事,我需要负一定责任;经过商量后,我们家也开始采取一系列整顿措施。今天,让我用这个机会,代表秦家向在这次事情中受伤的贺先生说声对不起,也恭喜他顺利出院,祝愿他早日完全康复,事事顺心。”   大家举起杯子,向他表示祝贺。   贺长荣站起来,举茶回礼,“谢谢秦老夫人,谢谢各位。”   “我们今天还有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朝泓,来,祝愿你在本城工作、生活一切顺利。”秦老夫人笑道。   大家朝他举杯。   唐朝泓也站起来,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谢谢大家。”他将酒一饮而尽。   秦诗远二叔笑看他,“你爸爸说你酒量不错,咱们今晚就不醉无归。”   佣人们陆续给每位奉上菜品。   “各位,起筷吧。”   饭席间,沈宥仪不着痕迹地看向不远处的三人。   她自然知道现在他们的座次不同。敢调换座位的除了秦诗远,沈宥仪不做他想。   秦诗远还把自己那份菜品里的海参和花胶都夹给贺长荣,后者脸色却不是那么好。   要说相处,明显是唐朝泓与贺长荣看起来关系更好。   沈宥仪更愁了——秦诗远不会是强人所难、硬挤进别人的感情里吧?   饭席到尾声,唐朝泓还脱不了身——秦家的男性长辈们拉着他喝酒,他也半醉了。   “今晚就让朝泓留在我们这儿休息吧。”秦老夫人离开前,安排道。   秦诗远也喝了一些,但他还算清醒。秦老夫人看他,“你也留下来?”   他看向正和女眷们说话的贺长荣,回应奶奶,“不了,长荣说送我回家。”   秦老夫人点点头,“也好,他今晚没喝酒。”她提醒秦诗远,“你不许半路耍酒疯,给别人添麻烦。”   “肯定不会。”   秦老夫人经过贺长荣时,和他道别,还感谢说,“辛苦你送诗远回去了。”   贺长荣一顿,看向秦诗远,后者无辜地耸耸肩。   “……没事。Maria,晚安。”   于是,秦诗远坐在了贺长荣车子里的副驾上。   贺长荣担忧唐朝泓,“把他留在那里没问题吧?”   “放心,他在长辈中受欢迎得很。”   此时,他们开始下坡。   两个人都聚精会神,车速减得很慢。秦诗远偶尔转头查看贺长荣的情况。   过了这一段,秦诗远就放松下来了,后脑勺枕着头枕,一只手懒散地撑在车窗边。他睫毛半阖,路灯一盏盏掠过车窗,光影在他脸上闪烁,投下浅浅的暗影。   就当贺长荣以为他睡着时,秦诗远说话了,“……长荣,如果我以个人名义请你吃饭,你会答应吗?”   贺长荣看着前路,“……不会。”   秦诗远不再说什么。   车子在秦诗远的别墅前停下。   贺长荣看向闭目的秦诗远,“……秦先生,到了。”   秦诗远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他,“长荣,我有点醉了,可以扶我进去吗?”   贺长荣转头看前方,又回看秦诗远,“你家有男性佣人吗?”   “没有。女佣今天也不在。”   片刻,贺长荣认命,解开安全带,下车来到秦诗远这边。   他开车门,秦诗远还没解安全带。   两人四目对峙。   贺长荣深呼吸一口气,俯身进去,手臂撑在座椅边沿,俯身的姿态让两人的距离骤然收紧。秦诗远的气息淡淡地拂过他颈侧,带着酒精的微甜。他垂眸,手指轻轻扣住卡扣,指尖用力,“咔哒”一声,扣锁解开,安全带往回收。贺长荣退出时,秦诗远一双带醉意的眼睛撞入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里。夜色映在瞳孔中,像被酒意晕染过的雾光,泛着一点湿润的涟漪。   贺长荣移开眼,扶住对方的手臂,掌心下的肌肉微微绷紧,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来。他低声道,“下来。”   秦诗远靠上来,酒气混着淡淡的香水味道,带点微醺的暖意。站起来后,他伸手搭在贺长荣另一边肩膀上,仿佛随时可以把人揽入怀里。贺长荣皱眉,眼神晦暗不明。   他想起了他们短暂恋爱中耳鬓厮磨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在秦诗远家的花园中,秦诗远身上也有令人迷醉的味道。他就在他的怀里,与他接吻。   贺长荣微微挣了挣,却换来对方靠得更紧一些。   “……秦诗远,你够了。”贺长荣几乎咬牙切齿。   “长荣,”秦诗远贴向他的耳侧,嗓音低哑,气息有滚烫的温度,“我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   贺长荣推开秦诗远,“麻烦你自己走进去。”   他快步回到车上,发动车子离开。 第52章   贺长荣回到家里。   他站定在客厅。   秦诗远的话音犹在耳畔,气息的高温让他听到的那只耳朵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在发烫。   浴室中,水流不断冲刷着他的脸,可那只耳朵还是热得厉害,仿佛那句话仍贴着皮肤回响,温热的气息擦过耳侧,拂得人头皮一麻,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地乱了拍子。   贺长荣咬咬牙,抬手狠狠地揉了一把红透的耳朵。   第二天,“富德”给他寄来的拍卖图录稍微转移了一下贺长荣的注意力。   “富德”是全球第二大拍卖行,前两年它的控股权易主,经历一系列变革后,新的亚太区总部位于本城。它的办公地址修缮一新,将于下周开幕。为了庆祝,同时巩固加深与本城名流之间的关系,“富德”将开启一系列精心策划的拍卖活动。   这次的拍卖图录刊载的就是本系列的名贵藏品,包括书画、古董和珠宝。   贺长荣与“富德”关系良好,因为他曾参与“富德”筹划的明星戏服拍卖活动,被拍卖行列为“荣誉会员”,可以定期收到拍卖图录。   他翻着图录,忽然,指尖悬停在纸页之上——一枚蓝宝石胸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枚胸针以铂金为底座,一颗椭圆形蓝宝石为中心,周围点缀着星芒般的碎钻,流畅的弧线勾勒出宛如流星的造型轮廓,在光影交错间折射出璀璨锋芒。   贺长荣看了一下估价,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他打电话给拍卖行的顾问了解情况。   “这枚胸针好看,很符合你的气质。”唐朝泓看了贺长荣给他发来的图片,在电话里回应道。   “是吧?”贺长荣停一下,发出邀请,“……这周六你有空吗?陪我去看看预展?顾问说这枚胸针会展出。”   唐朝泓不想错过贺长荣任何一次邀约,但恰巧这周六他没空。   原本他的研究员工作就是埋头做研究,谁知道他给院系里临时有事的老师代了一次课后,不得了,来找他的学生络绎不绝。年轻人的热情穿墙过壁,在海洋生态研究协会一众学生央求下,唐朝泓只得答应给他们本周六的实地考察当指导老师。   唐朝泓想了想,“……可以改为周五晚上吗?”   贺长荣疑惑,“周五晚上?预展周六才开始哦。”   唐朝泓摸摸鼻子,“放心,我有办法。”   秦家的家族办公室。   “秦先生,赵祁安先生到了。我请他进来?”谢嘉煜在内线电话里向秦诗远请示。   秦诗远一边翻动手中的文件,一边说,“好,给他准备一杯速溶咖啡就行。”   谢嘉煜为难,“老板,我们只有手磨咖啡。”   “那就给他准备白开水。”   此时,办公室门开,赵祁安直接走进来,挑眉笑道,“我都听见了,我刚下飞机就来找你,就这种待遇?”   秦诗远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看向损友,“反正你是奔着八卦来的吧。”   赵祁安在秦诗远对面坐下,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秦四,可以呀,好友的心上人都不放过。”把他说得罪大恶极。“这么大的事,我能不亲自来了解一下吗?”   此时,谢嘉煜敲门进来,给赵祁安奉上手磨咖啡——怎么可能真的送白开水,老板调侃的话听不出来吗。   “谢谢。”赵祁安端起喝一口。   秦诗远微笑,表情与讲的话不符,“喝完咖啡请出门左转走人。”   赵祁安放下杯子,“我这儿有一则关于贺长荣的最新消息,你想知道吗?”   秦诗远合上手里的文件,等他讲重点。   “‘富德’下周的拍卖品中,有一枚蓝宝石胸针,贺长荣有意参加竞拍。”   秦诗远知道赵祁安不会特地来一趟只告诉他这些,“你想我做什么?”   “国外某家大公司委托我牵线,想和你们家谈谈海港码头合作的事情。过两天去你家吃饭时我会和叔叔们提起。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提高成功几率、减少折腾?”   秦诗远开口,“把合作意向书发给我,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么说,就等同于接下差事了。   赵祁安朝他竖起拇指,“爽快。”   周五晚上,贺长荣按与唐朝泓约定的时间,来到“富德”位于汉德森大楼的新总部。   大楼的六至九楼是“富德”的全新顶级旗舰空间,设有拍卖厅、艺廊、客户专属空间和办公区域。   其中预展所在的艺廊在七楼。   “叮”一声,电梯门在七楼打开,贺长荣步出,唐朝泓已经在等候他。   “来了?”唐朝泓笑脸相迎。   预展已经布置好,但偌大的展示区域,只有他们二人。   贺长荣不禁好奇,“你是怎么让‘富德’同意我们提前看展的?”   周六的预展本就只向VIP开放,他们现在还能比VIP更VIP,这可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这个嘛……”唐朝泓挠挠头,谦虚说,“可能因为我们家是‘富德’的老板?”   “富德”表面上是由某个投资集团完成收购,但实际操盘者是低调但深耕奢侈品与艺术市场多年的唐家。   贺长荣看着唐朝泓,煞有介事的样子,“……我是不是称呼你为‘唐少爷’比较好?”   唐朝泓笑了,“别闹。”   艺廊走现代极简风,无多余装饰,只有流畅的光影在抛光大理石柱间微微晃动。展区中央是开放式展台,精选的焦点拍品在此呈现,每件展品都独立置于定制的高光展台之上,让参观者能够全方位观赏细节。其余拍品按照类别被有序陈列在各自区域。   他们慢慢参观,转了一圈,最后回来中央展台。   展台的隐形支架结构巧妙托起蓝宝石胸针,使其宛如悬浮于空,顶部的灯光经过精心调控,冷暖交错的光源捕捉着蓝宝石的每一道折射角度。   贺长荣安静端详胸针的每一处细节,目光不自觉流露喜爱。   但拍卖就是价高者得,能否抱得心仪藏品归,有时讲究运气。   贺长荣轻轻对着胸针说一句,“希望和你有缘吧。”   闻言,唐朝泓犹豫要不要帮忙。   贺长荣见他这般神色,调侃道,“唐少爷,你不会想用‘特权’帮我拿下胸针吧?”   唐朝泓被道破想法,坦白说,“你那么喜欢,我想让你拥有。”   贺长荣笑笑,“谢谢你的心意,但我不太想承受我能力范围之外的给予。”   他喜欢这个胸针,而且就目前估价来看,他自己完全有能力买下,自然会全力争取。但要是胸针被别人高价拍得,他也不会纠结。所以那种“霸道总裁替我买单”式的馈赠对他来说不需要,也不会令他开心。   唐朝泓听完,像个乖学生一样点点头,“我明白了。”   艺廊一侧设有贵宾洽谈区,米色绒面沙发围绕黑檀木茶几,桌上摆放着最新的拍卖图录与国际艺术期刊。   贺长荣他们却在偌大空间里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唐朝泓向他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的父母中学时认识,大学时谈恋爱,毕业不久就步入了婚姻殿堂。当时,他们被周围的人称赞为‘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唐朝泓小时候确实有过一段非常幸福快乐的时光。直至他撞见父亲悄悄带另一个女人回家。   还是小孩子的他当时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内心不舒服的感觉让他不敢和妈妈说实话。   然而实际上,母亲早就知道。   “我从小就喜欢大自然没错,但人类之间的关系,尤其亲密爱侣之间复杂的关系,促使我更加投入到大自然中。我现在想想,这可能是一种逃避,可能是一种反抗,也可能是,在浩瀚的天地海之间,我的伤心难过才会显得渺小不值一提。”   贺长荣动容,伸手轻拍他的手背,希望给他一点安慰。   “我父母后来离婚了。我父亲再娶,然后就有了我的妹妹晚澄。”   但好景不长,他的父亲在几年前又离婚了。   他的父亲是不是很糟糕?恰好相反,在很多人看来,他的父亲近乎完美——出身名门,名校毕业,著名银行家,性格开朗精力充沛,天生的领导者。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太会享受,以至于无法委屈自己。”所以在亲密关系中,他一直让别人受伤。   “我不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但我又怕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毕竟我们是父子。”唐朝泓苦笑,“所以我不大想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遨游于无边的大海之中,他一直过得很好。   直至,他遇到了影片之外真正的贺长荣。   唐朝泓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卡通海豚造型钥匙扣,递给贺长荣。“这是动物救治中心以Bobo为原型出的周边,送给你。”动物救治中心是非营利机构,为了能正常运营,有时会推出周边产品。   卡通Bobo有一双黑亮的豆豆眼,眼角点缀着一抹星星高光,他咧开嘴,露出软乎乎的笑,肚皮是乳白色,上面还印着一个淡淡的小爱心,浑身透着柔软可爱的憨态可掬感。   贺长荣欣喜接过,“谢谢!”一边仔细看一边忍不住夸,“他好可爱!”   然后,他翻到钥匙扣背面。   那里用不掉色的黑笔写着,“I love you”。   就这样,唐朝泓没有宣之于口的话,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的掌心。   贺长荣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他记起了——更早之前,在唐朝泓给他看Bobo学说I love you的视频时,他的心意就已无声传递过了。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唐朝泓。   唐朝泓正安静地看着他,眼底倒映着柔和的光影,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是早已预见他的反应,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和的耐心。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催促,也没有半点戏谑,只有细腻而坚定的温柔。   贺长荣怔了一瞬,心潮翻涌,百般滋味。 第53章   夜色已深。   贺长荣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海豚钥匙扣。   这个钥匙扣像是扣紧了他的一根心弦,绷得他心口发闷。   唐朝泓那么好,自己是不是应该试着接受他?   贺长荣仰头看天花板,心绪如乱麻般缠绕。   新的一周。   今天是“富德”竞拍活动的第一场,蓝宝石胸针是第六号拍品。   赵祁安一边进入网络直播,一边给秦诗远打电话。那边接起后,他开门见山地吃瓜,“Chris,准备好给贺长荣献上大礼了吗?”   那边回应道,“嗯,准备好了。”   赵祁安声音里满是雀跃,“拍卖现场哪个号码是你的代理人?”   贺长荣步入会场,看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呈现着即将竞拍的拍品信息,高清图像与详细资料一一滚动。他的目光扫过四周,今晚到场的竞拍者众多,除了珠宝投资人和奢侈品牌代表外,还不乏资深代理人,而电话竞拍专员们也已经就位,耳边紧贴着话筒,低声与远程客户交谈着。   贺长荣坐下,等待胸针的竞拍。顾问提前和他交流过,说预展期间胸针被各方咨询,是这场拍卖的热门拍品。   “接下来,我们进入第六号拍品——一枚珍罕的蓝宝石钻石胸针。”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训练有素的从容,她报出起拍价后,第一块号码牌旋即举起;贺长荣紧接着加价,之后又一个号码牌举起竞拍,此时电话专员抬手示意,电话那头的客户加入战局。贺长荣一共举牌竞争四次,胸针的价格一路攀升,竞标者之间的对峙非常紧张,不断有人出价;很快,胸针的拍卖价就超过了贺长荣的心理价位。拍卖师扫视场内,“请问还有更高的出价吗?”她还特地看向贺长荣,贺长荣遗憾地微笑摇头。   几轮过后,拍卖师最终落下木槌:“成交!”   蓝宝石胸针有了归宿,贺长荣看着它被缓缓收起,推往后台。   他轻叹一口气,自己与这枚胸针,有缘无分。   拍卖结束,贺长荣从拍卖厅出来,就接到秦诗远的电话,“长荣,我现在在你的小区附近,我们能见一面吗?”   小区的VIP会客室。   贺长荣看着秦诗远,“……找我什么事?”   秦诗远把准备好的一个小盒子取出,递给他,“送给你。”   贺长荣看看小盒子,又看看秦诗远,犹豫地接过,打开。   回到竞拍刚开始的时候。   赵祁安声音里满是雀跃,“拍卖现场哪个号码是你的代理人?”   秦诗远说,“没有。”   赵祁安疑惑,“什么意思?你不是要给贺长荣拍下那枚蓝宝石胸针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   赵祁安更惊讶了,“你以前追求你的前任们不都这么大方的吗?”   确实,秦诗远过往常常以这样大方的方式追求别人。   但这种方式,表面上看似大方,实际上却没真正花心思。   在听到贺长荣想要蓝宝石胸针时,秦诗远第一反应就是——买下送给他。   可贺长荣不止是前任,秦诗远希望他是现任,是将来一直在一起的人。   他确实可以像影视作品里拍的那样,让代理人在拍卖现场一路举牌竞价,在一众竞拍者中以惊人财力最终赢得胸针的所有权,然后把胸针送给贺长荣,让他感受失而复得的惊喜。   但秦诗远现在会想: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贺长荣想要的是尊重和理解。   更重要的,是持久的真心。   贺长荣打开盒子,眼神闪过惊讶之色。   里面是一枚胸针,手工做的。   秦诗远解释,“我本来想着,你要是能拍下自己心仪的胸针,我这个礼物就收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你要是没能拍下,那我可以用这枚胸针安慰你。”他难得流露一丝不自信,“就是做出来以后,成品……不大像原型。”   胸针中间的“蓝宝石”,是一颗椭圆形的蓝锆石,光泽感远不如原型那般清透纯粹;胸针的框架是用银色金属线手工包裹的,连接处有些地方不够平整,边缘微微翘起,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一点不光滑的金属接缝;原型的钻石装饰在手工胸针中换成了透明水晶珠子,底座部分未经过精细打磨,触感有些粗糙。   秦诗远见贺长荣神色未明地盯着胸针看,赶紧补充,“虽然请了人指导,但时间比较赶,而且我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手巧。要是时间够,我可能会做得好一些。”   贺长荣抬头看秦诗远,一刹那,眼眸中水光微微闪烁。虽然下一个眨眼,已经看不见。   秦诗远还是捕捉到了。那微弱的光像点燃了引信,让各种情绪在他胸腔内逐一燃烧窜起。   他深呼吸一口气。   “长荣,我本来想拍下那枚蓝宝石胸针送给你,但我又想,你既然参加竞拍,那就说明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买下,我应该尊重你的意愿。”   “之前,我一次次居高临下地审视你,怀疑你,对你出言不逊,……你可能对我没有安全感了。”他的语气很轻,嘴唇抿了一下,“所以我理解你对我的拒绝,那是我的问题。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改正过来。虽然我和William都在追求你,可他其实并不是我要跨越的、最重要的难关。怎么让你信任我、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才是我要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   “……我希望这枚胸针,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开始。”   贺长荣攥紧手里的小盒子,垂下眼,不想让秦诗远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秦诗远见状,双手伸出。他有三根手指缠着止血贴,贺长荣这才注意到,不禁恍了恍神。秦诗远双手包裹住贺长荣的手连带小盒子;他的掌心很热,动作却很轻,手指往里一拢,盒子也随之缓缓合上。盒盖与底座轻轻触碰的声音让贺长荣终于抬眼看他。   秦诗远对上他的视线,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谢谢你收下我的礼物。……时间不早了,回家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他放开手,只留余温覆在贺长荣的皮肤上。   深夜。整个城市沉浸在深沉的寂静中,落地窗外的高楼间或有孤光闪烁,像是一颗颗孤独的星星在黑暗的宇宙中漂浮。   贺长荣窝在客厅里。室内只有微弱的灯光从落地灯下散发,照亮了几片阴影,房间的角落被黑暗笼罩,只剩下映在窗上的倒影。   他盯着摆放在面前茶几上的两个物件——钥匙扣和胸针。   他无力垂头,前额轻撞几下曲起的膝盖。   贺长荣转脸,本想看向窗外,但他只看得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   他甚至冒出了新想法——他为什么要选呢?为什么把自己困在非此即彼的死胡同里呢?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可以都不要。   两个都不选。   没有他们两个,他自己依然可以前行。世界那么大,他再往前走,说不定就豁然开朗、拥有全新的邂逅了。   虽说这是破罐子破摔后的想法,但确实让他轻松了些。因为贺长荣明白,他有随时想跑就跑的能力。   第二天,贺长荣收到开放大学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想报读可以获得学位的商科课程,但这个项目需要笔试面试才能进,大学招生办公室考虑到他是大明星,如果他报读,相当于给他们大学做宣传了,特地来电告诉他可以免考。   可贺长荣现在急需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而且他想好好复习之前学的知识,所以他回复说想参加笔试试一试。   笔试时间就在两星期后,贺长荣结束通话便联系老董。   他之前和老董提过想找一对一辅导老师的事情,老董说他有人脉,可以找到好老师。   老董很靠谱,很快就给他发来几个候选老师的资料。贺长荣对比了一下,选定了其中一位,先上课感受一下再说。   他与老师联系,约定好时间在某座大厦的独立教室里见面。   约见当晚,贺长荣按时来到教室,里面却空无一人。他正打算联系老师,此时有脚步声从后传来,他转身,却看见了——秦诗远。   贺长荣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秦诗远手里拿着参考书和一个文件夹,“来给你上课。”   “……我约好的那位张老师呢?”   “我请他去忙别的了。”秦诗看着贺长荣,“今晚不是试听课吗?你先感受一下,看我能不能胜任。”   贺长荣眉头紧锁,“你在耍什么花招?这关系到我的学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秦诗远没在开玩笑,他甚至没有笑,“就是知道这对你很重要,我才亲自来帮忙,你选的那位张老师并不是最适合你的。”   在他精通的领域里,他当领航员,带着贺长荣走好一段路。   “上完今晚的课,如果你不满意,我再请别的老师来。这两个小时,你不妨把我当做工具人,尽情使用。”   “……”贺长荣动摇了。如果秦诗远正儿八经地辅导他,那确实是最理想的。   秦诗远看得出来他内心在挣扎,认真地说,“长荣,你想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让你成功。”   并非直接给予,而是赋能。   他抬手看手表,“我们已经浪费七分钟了,”他的视线再次回到贺长荣身上,“你觉得,我们还得这样耗多久?”   贺长荣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宇间的迟疑被抹去,他走到座位上坐好,摆出书和文具,而后对上秦诗远的目光,示意他准备好了。   秦诗远不废话,坐下后打开文件夹,“这是入学考试前三年的真题,我分析后认为今年题目的难点会在‘阅读理解与商业案例分析’这一部分,我们就从这一部分入手。”   秦诗远先给贺长荣梳理核心考点,“阅读理解考察考生对商业逻辑、数据解读、市场策略等方面的理解;而商业案例分析,则更侧重考生对经营决策的基本认知,比如成本控制、定价策略、消费者行为分析。”   他拿起笔,在试卷上一笔勾勒出几个关键词,“你要重点关注文章的核心论点,而不是被冗长的背景信息牵着走。判断一家公司为什么做出某个决策,往往只需要找准市场环境、财务状况、消费者需求这三点。”   秦诗远顿了一下,翻到一张整理好的表格,推到贺长荣面前,“这是我归纳的常见商业案例考点,比如企业如何制定市场策略、如何调整定价、如何评估产品竞争力。先看一下,把思路带入进去。”   贺长荣低头看向表格,目光逐渐聚焦,心中的混沌似乎被一点点拨开。秦诗远用最直接精准的方式,让他快速抓住考试的核心逻辑。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等贺长荣做好笔记后,秦诗远递给贺长荣一篇商业案例,然后带着他仔细地从头分析,时不时问他问题,给他思考时间,点评他的回答。   逐渐地,贺长荣意识到,自己单纯站在数字层面思考问题,而秦诗远已经把商业逻辑嵌入其中。   注意到贺长荣盯着他看的目光,秦诗远眯了眯眼,似乎能读懂他的想法,“等你学得多了、有实战经验后,你也会有这样的思路。”   秦诗远看了看时间,从“老师”的角色中脱离出来,看向贺长荣,“你该休息一下了,十分钟,可以吗?”   贺长荣这才察觉时间早已过半。   他点头同意。又忍不住问出口,“……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像你现在这样?”   秦诗远挑眉。可能贺长荣只是单纯好奇,但他珍惜这个让他了解自己的机会。秦诗远没有花言巧语,他坦诚,“我是大家口中‘buff叠满’的‘天龙人’——站在父辈的肩膀上,比大部分人起点都高。但是你知道的,我拥有那么多,却并不是同辈中最有能力的。我只有加十倍、百倍地付出,才能获得比一般标准苛刻得多的‘成功’。所以,如果你问我要花多长时间,我会回答,很长很长。”   秦诗远的话没有炫耀成分,正因如此,这些话才有分量,像一块沉稳的石头,落入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贺长荣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秦诗远的成功绝非表面看上去那样轻而易举,可当对方用这样直白的方式说出来,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震动,甚至有一丝说不出口的难受。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秦诗远也奔跑了很长的路。   秦诗远笑了笑,随即转话题,“轮到你说说自己了。”他像献宝一样,身子微微前倾,“我把你所有的电影都看完了,有些还看了好几遍。”秦诗远眼神里带着亮晶晶的兴味,语调有请求的意味,嘴角弯起,“能再告诉我多一些你拍戏时的故事吗?”   然而,“嘀嘀嘀——”手机提醒响了——休息时间结束。   秦诗远嘴角的弧度瞬间被冻僵,他瞥一眼手机,不情愿按掉。   贺长荣本来想绷住表情,但失败了,笑意从上翘的嘴角泄了出来。   秦诗远见状,也展开笑颜,没说话。   很快,他再次进入老师的角色,轻咳一声,“我们继续上课。”   试听课结束。   贺长荣收拾好东西,秦诗远开口,“……如果你满意我这个老师的话,就再联系我?如果不满意,你可以让嘉煜代为转告,我会替你安排新老师。”   贺长荣看他一眼,又轻轻转开视线,“嗯,我知道了。”   他从秦诗远身边走过,正要离开时,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挽住。力度不重,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是不经意的停留,又像是一句尚未出口的请求。   “长荣,无论是这次入学考试,还是你愿景里的基金,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实现愿望。” 第54章   夜里。   贺长荣靠在床头,目光落在手里那枚手工胸针上。   他安静地端详,视线沿着胸针的轮廓缓缓移动,偶尔停留在那些不完美的细节上——边缘不平整的起伏,打磨得并不均匀的弧度,略微错位的镶嵌。   拇指顺着表面的刻痕摩挲,停留在某个微小的凹陷上,来回抚过几次,像是在揣摩制作者当时的手法。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眼神像是缠上了什么,拉不开,挣不脱,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富德”的拍卖活动即将收官,结束当晚有答谢酒会,向所有竞拍者表达谢意,并提供社交机会。   贺长荣受邀在列,顾问特地再次打电话邀请一遍,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很多竞拍者都是您的粉丝,希望您来给我们撑撑场子。”   盛情难却,贺长荣点头答应。   酒会设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厅内柔和的爵士乐悠然回响,低沉的萨克斯声与交谈声交织,让一场场激烈的竞拍余波化作微醺的交流。   吧台区域尤为热闹,调酒师动作流畅,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橙皮在火焰下一炙,空气中浮起一层细细的柑橘香,与醇厚的酒香交融。侍者穿梭于人群,礼貌地为宾客送上特调酒品。   “贺先生,这是您点的马提尼。”侍者恭敬地给贺长荣送来鸡尾酒。   “谢谢。”贺长荣接过,喝了一口,继续应对不间断来与他打招呼的宾客。   几轮应酬过后,酒杯已空,贺长荣感到一阵微妙的晕眩感。可能是人太多,他便藉口到洗手间去洗把脸,心想再待一小会就离开。   从洗手间出来,他觉得身体的异样逐渐明显——燥热感从脊背慢慢爬上肩颈,带着些许不适。他以为是酒精作祟,可这种感觉却并不完全像是醉意。   贺长荣决定立马离开。他往附近的安全出口走去,好避开人群,打算走几层楼梯再坐电梯。   来到拐角处,突然闻声,“贺先生,你怎么走这里来了?”   贺长荣定睛一看,眼前几步开外站着的是吴峻熙。(第三十六章 )   他也是今晚酒会的宾客之一。   吴峻熙笑笑,嘴角有一丝阴气,“这不是回会场的路吧?”   贺长荣不欲与他多说,只微笑道,“有事,下次详谈。”他朝对方点点头,快步走过。   却被拉住了。   “贺先生,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在发热?”吴峻熙盯着他看,嘴角的笑意丝毫没进眼里。   是的。现在空气变得更加闷热了,甚至连衬衫的领口都像在束缚喉咙,让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贺长荣意识到什么,拧紧眉心,“你做了什么?”   过道异常安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黑衣男子朝贺长荣袭来捂住他的嘴和钳制他的双手。   贺长荣睁大眼睛身体扭动挣扎,然而身体内的燥热更盛,晕眩感更重。   吴峻熙走近,眼底浮现出一点掩藏不住的阴郁炙热,像是嗜血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最脆弱的气息。他舔了舔唇,命令道,“送到楼上房间去。”   惊慌之中,他猛地想起这是吴家的酒店。   贺长荣胸腔里的怒意与燥热交织翻腾,他奋力反抗,手臂肌肉绷紧试图用力甩脱束缚,但喉间的挣扎声被硬生生堵在唇齿间,钳制着他肩膀的双手死死扣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一阵铃声如一把锐利的刀刃划破空气,短促而急切,在被压制的黑暗中透出一丝微弱的意外。   贺长荣的瞳孔猛然一缩,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铃声不依不饶,像是一道尖锐的敲击声,敲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吴峻熙快步上前探入贺长荣的口袋,迅速抽出了那部正在震动的手机。他低头看一眼屏幕,眼底的冷意沉了几分,随即按掉,铃声戛然而止。   贺长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剥夺。   酒店房间内。   贺长荣被扔往床上,他的身子陷入柔软的床褥之中。他本能地挣扎,手指抓紧床单,胸膛起伏,可体内翻涌的燥热感却像潮水般淹没他,令他四肢发软,意识模糊不清。   他咬紧牙关,想要撑起身,可一阵虚软袭来,整个人仿佛被困在一片无形的漩涡之中,连抬起手臂都变得艰难。   忽然,黑影朝他压下来,吴峻熙湿热的气息犹如毒蛇的信子在耳边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贺长荣。”   他难耐地扯开贺长荣的外套,扔往床下,“你当初要是选我们家合作就没那么多事了你知道吗?”   “放开我!”贺长荣呼吸凌乱,喉间泛起干涩的灼烧感,而那股异样的热度却像无形的锁链在收紧,迫使他陷入无法挣脱的深渊。   “哈哈哈!你越挣扎我越喜欢!”吴峻熙眼眸里闪烁着病态的光泽,像是从捕猎者的角度欣赏一只困兽最后的挣扎。他俯身捧着贺长荣的脸,“啊,你当时在秦家出车祸时,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还是比这更惨?”   贺长荣震惊,这本该被封锁的消息,吴峻熙哪里得知?“你……是你背后下手?”   吴峻熙猛一用力,贺长荣衬衫的纽扣乱蹦,他欺身上前,语气游丝,仿佛在哄贺长荣,“放心,秦家大宅出了名的坚固,你死不了的。”他掐住贺长荣的两腮,逼他只能看着自己,“本来想一箭三雕,你受教训了,而秦家见报后名声受损,你们的基金跟着遭殃;说不定你们之间也会因此产生隔阂。只是没想到,秦家的公关部这么厉害,消息被封锁得很彻底,我们准备好的通稿都没派上用场;而你们的基金也还好好的,真是让人意难平啊。你说对不对?”   他抚摸贺长荣,像对待一件艺术品,“长荣啊,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但你怎么跟秦诗远走这么近呢?最近好像还有唐家的人?你想要的蓝宝石胸针我买下来了,你跟着我怎么样?”   “别碰我!”   贺长荣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在唇齿间炸开,带着血腥的苦涩。   他猛然发力,手臂陡然一挥,直接撞向对方的侧腹!   “啧——”吴峻熙没想到他还能反击,身体本能地向后侧闪躲过了最直接的冲撞,但肩膀还是被贺长荣狠狠撞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贺长荣已经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迅速翻身,猛地撑起身体,赶紧跑下床去!   “你往哪里跑!”吴峻熙下床想追,没想到他一脚踩在一个小红布袋上,脚踝扭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一跤!   贺长荣踉踉跄跄往房门跑,就在此时——   “砰——!”门口处整个门板剧烈震颤,锁芯处在强力工具撞击下瞬间崩裂出一道裂缝,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划破了房间内的压抑气氛。   第二下冲击比第一下更猛烈!   “嘭——!”房门终于不堪重负,整个门锁轰然崩碎! 门板在强大的冲击力下猛地向内撞开,重重地砸在墙上,震得整面墙壁都似乎颤了颤。   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去的尘屑,一道身影却如风般冲入。   “长荣!”秦诗远目光如刃,锋利得仿佛要撕裂这间房内的窒息感。   “诗远!”贺长荣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就被对方猛地揽入怀中!力道之大,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牢牢困在怀里。   心跳撞在胸腔里,沉重又急促,彼此的温度交融,真实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稍稍松开贺长荣——后者衣衫凌乱,脸色潮红,嘴角带血,冷汗沿着颈侧滑落,一直在微微喘息。   秦诗远杀意瞬间点燃!   他直奔吴峻熙,后者已站起抄起床头灯座当武器,扑向秦诗远,沉重的灯座狠狠砸向他的头部,疾风呼啸而过!   秦诗远侧身闪避,一脚狠狠踹往吴峻熙的腹部!力道之狠,直接将对方踹得向后撞飞,吴峻熙闷哼一声,胃部翻涌剧痛,手上的灯座砰然落地。   秦诗远一个箭步上前,膝盖死死压在他的腹部上,一手牢牢掐住他的脸,指节泛白,迫使他迎上自己的目光。   手腕一翻,他利落地从衣侧取出瑞士军刀,刀刃弹出的瞬间,刀锋晃过吴峻熙瞳孔中微缩的倒影。   下一秒,秦诗远眼神一寒,握刀的手猛地往下一劈!刀刃狠狠地刺入吴峻熙耳侧的地毯中。   吴峻熙瞪大双眼,整个人僵住。   “Stephen,你吸药吸傻了,忘了当年是怎么被我教训的了吗?”语调低沉,狠厉如寒霜。   “诗远……”贺长荣担忧的叫唤让秦诗远稍稍回神。   他赶紧拔出刀,起身。   没走两步,他骤然转身,又一刀插入吴峻熙两腿之间的地毯上,离他的关键部位堪堪一指之距。   “啊!”这回吴峻熙真被吓得双腿抖动,喊了出来。   秦诗远冷笑,收起刀,捡起贺长荣的外套和从外套里掉落的小红布袋。   他快步回到贺长荣身边,为他披上外衣,一把抱起他往外走。   门口候着的保镖见他出来,“已经制服对方手下两名。”   “嗯。”秦诗远抱着贺长荣离开,保镖训练有素地进房收拾残局。 第55章   危机解除,贺长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分,可就在安心感涌上心头时,药效而起的燥热来得更加凶猛。   电梯门逐渐合上,封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气息交错,空气仿佛比先前更闷。   贺长荣被秦诗远抱在怀里,后背贴着对方有力的臂膀,衣料间渗出的热度炽烫得不正常,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他唇角轻轻开合,像是想要喘息,却又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出任何声音。他的一只手虚虚揪着秦诗远的衣襟,指节力道克制又隐忍。   秦诗远感受到了怀里人的异样,他的呼吸顿了顿,目光微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手上的力道缓缓收紧。   狭小的电梯中,两人都不敢发声,仿佛一丁点响声都会引爆空气中膨胀到临界点的热度。   “叮”一声,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   贺长荣被这一声刺激得微微颤抖,怀抱他的秦诗远身体也明显一僵。他下颌微绷,心底暗自调整了一口气息,迈大步前往车子所在的地方。   谢嘉煜已经候着他,见人来到,赶紧开车后座门。   秦诗远步伐稳而疾,一刻也不耽搁,他低头看了怀里人一眼,调整手臂的力道,确保对方不会受到磕碰,接着身形一低,快速钻进车内。   车内温度略低,与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贺长荣缩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   秦诗远眸色更深,迅速收紧怀抱,让他贴得更稳,长腿一收,动作流畅地坐进后座。   他报给谢嘉煜一个私立医院名字,“收到。”后者赶紧入驾驶座,一踩油门,车子迅速驶离停车场。   秦诗远按下按钮,电动隔屏升起,后座的空间被隔绝。   “医、医院人多……”贺长荣声音低哑,像是极力从喉间挤出的字句,隐忍中带着些许慌乱。他是明星,去医院意味着隐私暴露,所有的挣扎都会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外界的窥探下。   秦诗远轻声哄道,“是保密性很好的私人医院,不会让你难堪。” 不知道天杀的吴峻熙给他用了什么药,不去医院检查清楚不行。   贺长荣睫毛颤动一下,呼吸间洒落的热气暧昧地拂过秦诗远的锁骨,灼烫得让人心绪微乱。   秦诗远情不自禁,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后背,贺长荣颤抖得更厉害。   他回神,立马住手——不,不,他是神志清醒的那个,得忍耐。   贺长荣忍不住了,双手环上秦诗远的颈项,他的眼尾微红,眼眶里泛着一层细细的水光,被蒸腾的热意浸透,薄薄地覆在瞳孔之上,湿润的瞳色映着车内微弱的光,像浸在一汪浅淡的雾气里,欲落未落。   秦诗远指节蓦地收紧,心跳一瞬间失了章法,连呼出的气息都混着颤意。   贺长荣的脸贴上秦诗远的侧脸,无意识地蹭了蹭,却又在触碰的瞬间,越陷越深——他的鼻尖蹭过秦诗远的颧骨,他的唇无意间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犹如磨人的试探。   秦诗远的呼吸一滞,喉结狠狠滚动,身体倏地绷紧。   不能。   秦诗远尽全身力气压制自己,稍微偏过头,拉开两人之间仅存的距离。   “长荣,” 他的嗓音低沉,近乎央求地哄着,“忍一忍,嗯?就到医院了,忍一忍……”   贺长荣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他松开环着秦诗远颈项的手,一手顺着秦诗远结实的胸膛一路往下,另一手探往自己身下——   要命!   秦诗远陡然扣住贺长荣两手手腕,力道克制,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紊乱的喘息,“长荣,听话,就到了……”   可怀里人早已陷在药效的翻涌中,意识被炙热席卷,根本无法思考任何理智的话语。他的手腕被禁锢住,挣不开,胸腔里堆积的燥热又无处宣泄,整个人都被无形的钳制逼到了极限!   他挣扎得更用力了,手臂一扭,肩膀带着本能的反抗动作,整个人像是要从秦诗远的掌控中挣脱出来。   秦诗远眉头一皱,力道略微加重,可贺长荣不受控地蜷起指尖,试图挣脱,被禁锢得越紧,他的喘息就越急促,额角渗出细汗,眼尾因高热而红得惊人。   “唔……放开……” 他挣扎着,手腕因对抗而泛起薄红,喉间溢出一丝含糊的声音,微哑的尾音透着浓烈的焦躁和难耐,像在无意识地撒娇,又像在强行压抑着快要溢出的情绪。   秦诗远目光幽深,下一秒,他猛地抬手将贺长荣整个按回怀里,手臂牢牢箍住他的腰,低声喝道,“别动!”   可怀里人根本停不下来,软着身子在他怀里扭动,带着不自觉的挣扎,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秦诗远额角紧绷,胸膛起伏剧烈,手掌青筋暴突,指腹陷入贺长荣的肌肤,克制得近乎残忍——这样下去,他真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子停了。谢嘉煜通过车内的对讲系统迅速报告,“秦先生,医院到了!”   “知道了,来帮忙开车门。”   “是。”   车后座门开,秦诗远动作迅速,臂弯微收,抱着贺长荣跨出车门,步履果断而急促。   病房内。   贺长荣的意识从一片沉浮不定的混沌中缓缓挣脱,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光线有些晃眼,他不自觉又闭了闭眼,缓了一下,终于睁开眼睛,视线一点一点聚焦。   他试图动一动手指,温热的掌心便覆在上面。“长荣。”   贺长荣循声看去,秦诗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问他,“感觉好一些没?”   他轻轻点头,身体的燥热感已然消散。很快,记忆回笼,他想赶紧告诉秦诗远吴峻熙在背后搞鬼的事,不料一时气促,咳了起来。   正在给他倒温水的秦诗远立即放下水杯,给他顺气,“别着急,慢慢来。”同时按下病床升降按钮,让他立起半身。   “来,先喝点水。”   贺长荣喝了几口,缓了缓气,看向秦诗远,“我在你们家遇车祸的事情,其实是吴峻熙在背后指使,他亲口说的。”   闻言,秦诗远顿了一下,眯了眯眼,但他并没有特别惊讶,“这样就能把事情对上了。”   秦家大宅出车祸一事,表面上已经结案,但秦家不动声色地继续暗中调查,最近已经有眉目了,吴峻熙见事情即将败露,先饱了色欲再说。   秦诗远向贺长荣保证,“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贺长荣看对方连眉峰都透着锋利的神情,担忧提醒,“别去得太尽,保护好自己。”   “放心。”秦诗远神色稍霁,安抚贺长荣,“医生初步检查说,那混蛋给你下的药应该不会有副作用,详细的还在检测中,等出结果我再告诉你。”   贺长荣点点头,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遇险了?当时那通电话,是你给我打的吗?”   秦诗远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神色。他坐得稍直,“是我打的。……至于我为什么得知,”他看了看贺长荣,像是在确认他的神情,“自从你上次出院后,我就派人暗中跟着你,以防万一。”   没等贺长荣说话,他赶紧补充,“绝对不是那种事无巨细的跟踪,就远远地看着,向我汇报行踪,保证你的安全而已。”   贺长荣了然。难怪他每次都刚好在自己得空时打来电话说见面。“……这次之后,还得继续跟踪吗?”   秦诗眼神微闪,眉头轻蹙,在衡量该怎么回答,“……至少,得等我们处理完吴家的事情才撤人?”不然他无法安心。“我保证!”他目光牢牢锁在贺长荣身上,像是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绝对不干涉你的日常行程。”   刚刚在车上发生的一切,贺长荣不是全无记忆。在那种情况下,秦诗远对他并无逾矩的行为。   他相信他。   “嗯,知道了。”贺长荣垂眼,算是同意跟踪行为,饶过秦诗远了。   秦诗远提着的一口气暗暗松下。   此时,他瞥见贺长荣的耳朵,很红。   车上的记忆一幕幕回溯至脑海,交错浮现。   贺长荣可以让人如此难耐。秦诗远干吞咽一下,他好想知道,如果他是清醒的、心甘情愿的,可以诱人到什么程度。   “……长荣。”   车上的记忆带来的热度还未散去,贺长荣闻声一惊,抬眼,落入了秦诗远深沉的眸色内。   目光犹如夜色下翻腾的海,风雷蓄起,暗流涌动。   他的语气却是平静的,“我会等你愿意。”   贺长荣呼吸微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压住。   秦诗远不纠缠着让贺长荣给他回应。   他转而从衣袋里取出小红布袋,对贺长荣微笑,递出去,“你真的随身带着护身符。”   贺长荣伸手接过小布袋,解释,“是你奶奶和妈妈为我求的,我自然得收好。”   秦诗远强调,“我也跟着求了的。”   一定是菩萨有灵,让他顺利救出了贺长荣。   “还有你的手机,保镖在房里找到,现在还给你。”秦诗远把手机递给贺长荣,站起身,“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问问医生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他要离开病房时,贺长荣的声音从后传来,“谢谢你,……诗远。”   秦诗远一愣。清醒时的贺长荣,有多久没这样唤他了。   涌起的情绪没来由地泛开,在胸腔里荡出波澜。   秦诗远压抑着嘴角弧度,只轻轻扬了一下,“快休息。”   在贺长荣迷迷糊糊的梦中,吴峻熙急色病态的脸反复出现。   “长荣、长荣?”秦诗远的声音由远及近,贺长荣猛一睁眼,胸口在急速起伏。   秦诗远从医生那儿回来,就看见贺长荣眉心紧锁,手指紧紧攥着被单,头颅不自然地转动,好像要使劲摆脱困境一般。   贺长荣转头,疲惫地看着秦诗远,“……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应该是。”秦诗远眼底的担忧不加掩饰。   贺长荣缓缓吐气。   秦诗远见状,内心隐隐发疼。   贺长荣的冷静成熟,是经过了多少苦难才铸就而成。有多少个无人知晓的时刻,他会这样惊魂未定。   “长荣,”秦诗远握起他的手。   贺长荣看他,他的掌心稳稳包裹他微凉的手指,温度顺着指缝渗透,逐渐地,他的手指暖乎起来。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一句话,像一道屏障,可以为贺长荣挡去所有未知的风雨。   贺长荣眼底的光轻轻一晃,像被这句话撞入心口,引起震荡。   秦诗远半开玩笑地恳求,“你快点选我吧。”   他已畅想未来,“我们一起去玩各种运动,去吃遍不辣的菜;要是想待在家,我们就待在很大、很大的书房里。怎么样?”   贺长荣看着他,“……你记得当时我的答案?”   “当然。你喜欢百合花,”秦诗远松开一手,从内袋里取出一物。   是那张百合花书签,他随身带着。   “就让它陪着我们。”秦诗远的眼神热烈而专注。   贺长荣心脏被猛然攥紧,炽热的情绪令整个胸腔滚烫。 第56章   接近清晨时分,医生再给贺长荣检查一遍后,表示情况无碍。   贺长荣想出院,秦诗远不放心。   “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刚刚医生同意放行,我想尽快离开。”贺长荣苦笑道。这段时间,他进医院的次数不算少,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会被狗仔嗅出端倪。   闻言,秦诗远不再说什么,去给他办理手续。   车子驶离医院。   夜色此时尚未完全褪去,远方地平线处泛起一层浅淡的微光,空气中仍残留夜晚的一丝清冷。   回到贺长荣住所的地下停车场,秦诗远转头看他,“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贺长荣点点头。   秦诗远想了想,“……你这次是在‘富德’举办的酒会上被下药,以防万一,我需要William的帮忙,尽快调查‘富德’参加酒会的全部工作人员。你同意我和他说这件事吗?”   这毕竟涉及到贺长荣的隐私,他得先征得他的同意。   片刻,贺长荣回应,“好的。”   秦诗远看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唐朝泓知情后,一定会去找贺长荣。   最终秦诗远什么都没说,转回头看前方,“……嗯,我待会给他打电话,现在他可能还没醒。”   从他开始追求贺长荣,他就给自己划定一条线——不和唐朝泓比较,不问贺长荣与唐朝泓相处的情况。   他不是为了赢过唐朝泓才做这些事情的,他清楚自己的优先事项是什么。   秦诗远送贺长荣到停车场的电梯口。   贺长荣刚刚才遇到那样的事,秦诗远心疼他,也就不想用“能不能和你一起上楼”这样的问题来为难他了。他开口道,“接下来我得回去收拾一下,赶在早会前向爸爸他们汇报吴家的事情,就送你到这儿吧。”他又安慰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到家好好休息一会。”   贺长荣本想邀请他到家里,喝杯热茶也好。听他这么说,只能作罢。他真心感激,“……这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你。”   虽然秦诗远没详细说,但面对这种突发事件,贺长荣相信他肯定尽了全力在最短时间内调动一切来救他。   秦诗远只笑了笑,“没事,你安全就好。”   此时,电梯门开。   “那……我先上去了。”贺长荣说一句。   秦诗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他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目送他。   贺长荣进入空厢,转身,面对电梯外的秦诗远。   彼此视线相接。   电梯门逐渐闭合,金属门的反光映出两人微微晃动的剪影,视线的空间越来越窄。   直到最后一丝视线被阻隔,秦诗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   电梯内一片静谧,贺长荣这才回过神,视线缓缓垂下,指尖落在按键上,按下楼层。   电梯平稳上行,他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仍停留在方才的对视里,迟迟无法抽离。   电梯门外。   门框上方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   停车场的冷光映在秦诗远的侧脸上,勾勒出落寞的轮廓。   他的目光停驻在那扇门上,手指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像是想握住什么。   片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迈步离开。   秦诗远的别墅里。   梳洗过后,他换上衣服,扣好袖扣,挑一个手表戴上,指腹在表面轻轻一拂,目光顺势扫了一眼时间。   他走到花园,给唐朝泓打电话。   自从他表明也要追求贺长荣后,他们俩就没再单独聊过。   电话接通。“Chris?”那头的唐朝泓也刚梳洗完毕。   “William,早。”他顿了一下,“是这样的——”   接着,他向唐朝泓大概说明了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   唐朝泓走出小阳台,眉头紧皱地听秦诗远的叙述。他的手轻抵栏杆,目光落在远方,天色浅金,映在他担忧的眉眼间,未能驱散隐约浮现的阴霾。   秦诗远最后交代,“医生说给长荣下的药里没有未知的新成分,治疗后大概率不会有副作用。现在长荣已经在家休息了。”   “我知道了。”唐朝泓表情严肃,“我会联系家里,彻查‘富德’参与这次酒会的全部工作人员。”   “那就拜托了。”   “举手之劳,只要长荣没事,一切都好说。”   两人沉默片刻。   秦诗远开口,“……你不问问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唐朝泓的视线落往街道上,车辆零星驶过,偶有行人匆匆而行。   “Chris,”他的语气平静,“你不会。”   过往,虽然他对“人类”这个物种没有太多兴趣,但他对“朋友”是有要求的。如果秦诗远是乘人之危的人,他们不会做了这么久的好友。   秦诗远眸光微动,对唐朝泓给这样的答案没有丝毫意外。   要是唐朝泓心眼多一点、坏一点就好了。   “我说完了。你有消息再告诉我一声。”   “好。”唐朝泓现在的心思都在记挂贺长荣上。   贺长荣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他收到唐朝泓的关心信息,最后他留言,“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可以来看看你吗?”   消息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贺长荣赶紧回复他。   来自唐朝泓的信息气泡立即在对话框中弹上来,“我现在马上出发。”   贺长荣下床,走进衣帽间换衣服。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玻璃柜,穿过清透的镜面,他看到了那枚手工胸针。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是时候作出决定了。   贺长荣沏好茶等候,没过多久,唐朝泓就来到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浅金色的纸盒,见到贺长荣的瞬间,目光明亮起来,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贺长荣侧身让开一步请他进屋,“我感觉没什么事了。”   “我买了马卡龙,学校附近的这家不会太甜。”唐朝泓坐下,轻轻揭开纸盒。   缤纷精致的马卡龙排列整齐,散发着缤纷治愈的气息。柔和的蜜桃粉、淡雅的抹茶绿、清新的柠檬黄、梦幻的薰衣草紫,每一个都泛着细腻的糖霜光泽,淡淡的杏仁与奶油香气从盒子中飘了出来。   贺长荣惊喜,“谢谢,刚好可以当茶点。”   唐朝泓接过贺长荣递来的茶,“遇到不好的事情,吃点甜的说不定心里会舒服一些。”   闻言,贺长荣伸手拿了一个亮眼的黄色马卡龙,咬了一口,甜味恰到好处,一层一层在嘴里漾开。他笑道,“好吃。”   唐朝泓也跟着笑,“那就好。”   贺长荣心里为难,他究竟怎么对唐朝泓开口好。   唐朝泓放下茶杯,看向贺长荣,“……长荣,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他并非不知人情世故。他不想贺长荣为难。他可以来开这个话头。   唐朝泓的目光带一丝深沉的温柔。   贺长荣抿了抿唇,目光微颤。   唐朝泓依旧注视着他,黑眸深邃。那是一种明知答案,却仍愿意等待的温柔。   再犹豫迟疑,就是对感情的不尊重了。   贺长荣目光清明,“William,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你跨越大洋,来到陌生的城市向我表达爱意,我非常、非常感动。”不是所有人都敢这样做,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你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动摇过,觉得自己‘理应’、‘应该’对你同样好,尝试接受你。”贺长荣眼眸内波光微动,“但我的心,会无法控制地对诗远所做的一切产生震动。……我想再一次相信他。”   唐朝泓的眼里流转着波光。他嘴角轻轻扬起,弧度很浅,像是不愿让这份告别显得沉重。   他想让贺长荣安心。 可笑意之下,是无法忽略的遗憾与难过。   他的指尖轻抵着茶杯,最终缓缓松开。   “我明白了。”   唐朝泓也拿起一个明亮的黄色马卡龙,微笑着朝贺长荣举了举,调皮道,“我们来干杯吧。”   贺长荣愣一下,很快会意,这次他拿了一个粉色的。   两人像干杯一样轻碰马卡龙,而后一口两口把它们吃掉——遇到不好的事情,吃点甜的说不定心里会舒服一些。   而后,唐朝泓化苦涩为甜意,“长荣,你一定会幸福的。”   他不愿让贺长荣承受任何心理负担,哪怕被拒绝,他也想让这场告别尽可能温柔。   他笑了笑,但眼角微红。   贺长荣鼻头发酸,也回以笑容,声音微哑,“谢谢你。”他轻声问,“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   “好。”   贺长荣上前,拥抱唐朝泓,“William,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第57章   晚上,贺长荣珍重地把海豚钥匙扣放入一个精致的珠宝小盒子中,缓缓盖上盖子。   唐朝泓在大洋彼岸陪伴他度过了失恋后的疗伤期,又远渡重洋来向他表达心意。   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他永远是他珍视的朋友,非常重要的存在之一。   接着,他给玉姐打电话,告诉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听到吴峻熙给他下药时,一贯沉着的玉姐怒了;而听到车祸背后另有指使时,她震惊;听到是秦诗远救了他时,她甚至不自觉地捂住了嘴;最后听到他拒绝了唐朝泓,她沉默片刻。   很快,她恢复如常,语调温和,“长荣,我尊重你的选择,因为只有你清楚自己的心意。无论发生什么,我和老董还有艾登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至于吴峻熙那混蛋,如果秦家需要我们配合,我和老董这边都会做好准备。”   贺长荣心头一暖,语气透着真挚的感激,“玉姐,谢谢你们。”   “跟我还客气什么。”电话那端,玉姐的声音停了一下,话锋一转,“那……接下来,你打算和秦诗远挑明,告诉他你会接受他吗?”   第二天,秦诗远的办公室中。   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洒进来,落在柚木桌面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影子。杯中的咖啡液面微微晃动,显示它被放下不久。   电脑屏幕上市场数据的波动曲线跳动着变化,邮件通知不断闪烁。   秦诗远的目光落在手里展开的并购评估报告上。他本该迅速理清关键点,像往常一样高效批注,精准勾勒交易框架。   可这一页,他已经看了三遍了。   秦诗远靠往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停下来,试图消化内心隐隐的烦躁感。   明明是他自己定下的准则——不问贺长荣与唐朝泓相处的情况。现在他却在意得不得了。   他视线一偏,落向百叶窗的方向,光影在墙面上不时浮动,仿佛随着他的思绪起伏摇曳。他眉峰微蹙,神色在焦灼间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可以得到贺长荣的青睐。   他以行动色诱过、以语言明确表达过心意,就连最终杀器——那枚百合花书签他都祭出了。   如果贺长荣最终选择唐朝泓,他该怎么办?   他想起那场舞台剧《心野》。禁锢戏份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因为“强制”中彼此有“爱”,“爱”中又夹杂诸多复杂情绪在搏斗、在撕扯,克制与渴望交锋,试探与退让交错,怨怼裹挟着眷恋,抗拒终究败给深情,所有挣扎到最后,都化作无可逃避的沦陷,沦陷在对彼此的“爱”中。   所以,如果贺长荣不爱他,哪怕他再如何“强制”,结局不过一出独角戏,落幕时,只他一人困在荒芜的舞台上,自导自演,徒做小丑。   原来,忐忑到悲观时,竟是这样的感受——心悬在半空,无处落定,所有的期待与不安混杂,唯有无力感明确地将人一点点吞没。   他合上文件,给赵祁安打电话。   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那头才接起,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喂?”   平时这个时间点,赵祁安早就开始工作了,秦诗远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还没睡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赵祁安似乎才清醒了些,然而同时,他的怨气也浮了上来。   昨晚他陪唐朝泓喝闷酒,一直耗到后半夜才把人安顿好,回家时天都快亮了,好不容易睡下,还没补够觉,就被这个罪魁祸首的电话吵醒,开口还问他为什么这么晚?   赵祁安在床上转了个身,“你管我。有事说事。”   秦诗远斟酌用词,问到,“……你有关于贺长荣的最新消息吗?”   呵。赵祁安心里笑一声,秦诗远坐不住了。   秦四的好日子在后头呢,现在就替唐朝泓虐他一把,反正他扛造。“没有。我只知道William去了贺长荣家里。他们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清楚。”   这真是一通无效通话。秦诗远的心情愈发沉闷,像有什么堵在喉头,怎么都咽不下去。   赵祁安明知故问,语气还带着点揶揄,“你直接问贺长荣不就得了?得个痛快不好嘛。”   挂断电话。   赵祁安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心安理得地继续补觉。   秦诗远随手将手机放在桌上,抬手松了松衬衫袖口。   就在这时,“叮”一声,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消息提示跳出,发送人——贺长荣。   秦诗远心跳一滞。   他拿起手机,指尖顿了两秒,点开。   “诗远,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算是正式感谢你那晚救了我。”   秦诗远坐直身子,立马唤来谢嘉煜,让他重新安排今天的行程,把晚上空出来。他低头在对话框里飞快输入,询问具体时间。   谢嘉煜离开办公室时,看见了老板等待回复的模样——手指轻敲桌面,目光停留在屏幕上,神情看似淡然,实则带一抹紧张和某种隐秘的期待。   又有信息传来。秦诗远唇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他的视线停留在对话框上,指腹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摩挲。   贺长荣位于海边的别墅。   周边经过改造后,私密性非常好。   相熟的供货商送来新鲜蔬果肉类,贺长荣挽起袖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始备菜。   他打算今晚在这面朝大海星空浪漫的地方,告诉秦诗远自己的决定。   晚上。秦诗远比预定时间早到了。   贺长荣打开门,只见他怀里抱着一束淡粉色的百合。百合花盛开,花瓣舒展,微微向外翻卷出柔和的弧度。幽香未曾言语,已先一步盈满了空气。   秦诗远携花香踏入,“抱歉,我来早了。”   贺长荣微微一笑,摇摇头,顺手将门合上,“没关系。”   “这个,送给你。”秦诗远递出花。   “谢谢。”贺长荣接过。   花香自他传到他身上,仿佛细细的丝线,将他们萦绕其中。   两人对视两秒。   贺长荣稍稍垂眸,抱着花轻步走向客厅,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秦诗远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了几分,循着他身上的花香跟了过去。   心跳泄露了他难以言喻的期待与忐忑——今晚,他会得到自己渴望的答案?还是,他会坠入深渊?   他不免害怕,想到了之前自己以为贺长荣还喜欢他,没想到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的滋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过山车般的情绪起伏令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   他不敢问,只能等贺长荣施舍一个答案。   贺长荣将百合轻轻插入茶几上的广口瓶中,转身看向秦诗远,语气温和,“你先坐坐,我去厨房,很快就能开饭了。”   没想到,秦诗远后脚随他进厨房,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   贺长荣侧身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秦诗远见状,轻咳了一声,为自己辩解,“我在海外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都是自己做饭的。”   “那麻烦你把那边的调料碗递给我。”   秦诗远听话照做。他的目光贪婪地黏在贺长荣身上,脚步也紧贴着贺长荣的动作移动。   答案揭晓前,就让他这样默默放纵吧。   秦诗远的“默默”,在贺长荣那儿是巨大的扰动。不是说他影响了厨房里的活儿,而是扰乱了贺长荣的心神。   他故作镇定地低头,将调料撒入锅中,可注意力却不在料理上。秦诗远步步相随,贴合着他的气息,连空气都微妙地变得灼热。   无法忍耐心头的躁动,贺长荣熄火,把做好的菜留在保温板上,转身看秦诗远,“诗远,……我有话对你说。”   他们坐在餐厅的饭桌边上,贺长荣正要开口,秦诗远阻止他,“等一等。”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他想再争取一下。   “……长荣,你是一个非常温柔又成熟的人。无论你有没有和谁在一起,你都会获得幸福。”他看着贺长荣,就像看着一颗自转不息的星辰,独立而耀眼,拥有自己的轨道,自己的光亮。靠近他的人,不是被炽烈的热量灼烧,而是被他强大的内核、他的温柔坚定所吸引,心甘情愿地围绕着他旋转。他和唐朝泓,只是万千被他的引力牵引的行星。   “不是你非我不可,……而是我非你不可。”秦诗远的视线深沉而热烈,像是要将眼前人的轮廓烙印进心底。他的声线里是无法压抑的渴望,“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成为你唯一的行星,永远以你为中心旋转。”   贺长荣的眼眸蒙上一层水光,他轻轻启唇,吐出颤抖的气息。   他伸双手握住秦诗远的双手,“……诗远,我其实已经和William说清楚了,我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秦诗远的双手被紧握,温暖的触感与突如其来的震惊交织在一起,他仿佛失语,无法马上反应。   贺长荣的目光牢牢落在秦诗远身上,唇角弯起,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秦先生,我可以再一次,做你的男朋友吗?”   秦诗远的眼眸瞬间波光潋滟,感情一下子决堤,他张开嘴唇,却像是哽咽一般,眼眶微红。他猛地将贺长荣紧紧抱住,声音低哑,“可以,当然可以!”   在温暖的怀抱中,贺长荣的眼眶也湿润了,情绪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他毫不犹豫回抱秦诗远,双臂环绕收紧,仿佛想要把所有的爱与渴望都传递给对方。 第58章   秦诗远稍稍松开贺长荣,目光与他交汇,在这一瞬间,时间放慢了节奏。空气变得异常沉寂,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微妙地交织。彼此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急促,空气炙热,即将要擦出火花。贺长荣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秦诗远的脖颈,而秦诗远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搂紧贺长荣的腰,他们的唇在彼此间滑过,慢慢深入,所有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交缠爆发,犹如风暴中的潮水,肆意翻腾,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渴望与激情;一波波剧烈的情感涌动,像海浪不断拍打着彼此的心房,释放力量,叫嚣撕裂,一刻不停地翻滚、碰撞,无法停歇。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一下下,秦诗远的手指轻轻摩挲贺长荣湿润的唇角,他的唇浸透情动显得格外鲜红,唇瓣留存着灼热的余韵。他微微前倾,眼神锐利深邃,眼中的情感如烈焰燃烧,像猎人盯着珍稀的猎物,带着十足的占有欲。   贺长荣被秦诗远的眼神牢牢捕获,心脏激烈跳动,仿佛每一次跳动都在回应那股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原来,两情相悦的吻能让人熏熏然不知所以,像是喝了一口上等的美酒,香醇浓烈,每一滴都浸透了全身,使人迷醉失去方向。这样的吻甚至不需要宏大喧嚣的背景来衬托,也足够惊心动魄。   秦诗远的手指如藤蔓,从贺长荣的背往上攀附,十指指尖火热,热度穿透的一刹那,贺长荣不由得轻轻喘息,更加往秦诗远怀里靠,后者坏心地加重手指的力度,嘴唇在他脸上落下密密的细吻,声音饱含感情的沙哑,“长荣,今晚,我可以留在这儿吗?”   他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气息轻柔而有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贺长荣围困其中。那股无法抗拒的张力带着难以言喻的化学反应,令贺长荣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贺长荣的反应像纯真的小鹿不明所以地被拐跑,秦诗远的内心瞬间柔软塌陷。他不禁自问,曾经的自己为何如此狠心,舍得让他那么难过?贺长荣没有错,错都在自己身上。往后,他必定会好好守护他,免得他被坏人带跑了。秦诗远心中暗自坚定想法,情感涌动之间,他将贺长荣搂得更紧,要把他融成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贺长荣此时才勉强回过神来,晓得要反抗,“……我很快就要参加入学考了,……会分神的。”光是吻和拥抱已经让自己如此晕头转向,他不敢想象更深入的关系会带来怎样的冲击。   秦诗远皱了皱眉,显然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他轻轻蹭着贺长荣的脸,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的长荣,是个乖宝宝,他得宠。   最后,他让步,“……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就抱着你,可以吗?”他不愿意与贺长荣分开,哪怕这一刻的决定充满了不甘心。   “嗯。”贺长荣欣然吻了吻他的脸,他相信秦诗远会忍耐。   “但是,你考完试以后……”秦诗远停一停,目光充满了侵略性,语气凶,夹杂着无可抑制的迫切与决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活脱脱的反派。贺长荣忍不住笑了,但羞涩与微妙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耳朵红透。   他笑得让秦诗远心痒痒的,他捧着贺长荣的脸,提问,“那……我的试听课过关了吗?我可以当你的辅导老师吗?”   贺长荣也抚上秦诗远的脸,回答,“秦老师,请多多指教。”   两人相视一笑。   灯光柔和,把两人贴紧拥吻的身影拉得悠长,所有的温暖与情感都被无限延展。   夜里,他们躺在床上,十指交扣,看着彼此。   贺长荣袒露心声,“诗远,我不是特别能捕捉感情信号的人。就连当年喜欢上你,我也是后知后觉。那时你已经出国。”   在很长的时间里,“喜欢秦诗远”成为了一种执念。他可能在喜欢那一个多月里的秦诗远,也可能在喜欢他想象中的秦诗远。直至多年后,在游艇的赌局上,他没忍住,大胆踏出了一步。   “但这场短暂的恋爱,就像是角色扮演。最终,我受到了伤害。纵使我明白有客观的因素在,但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闻言,秦诗远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眼里蒙上一层懊恼的悔色。   贺长荣清楚,再深的执念也不能抵消带恶意的伤害。如果没有后面一连串的事情,他可能真就放下秦诗远了。   爱是无法在卑微中开出花的。   即使开了,也是有毒的花。   要真正开出花来,且持久丰盈,一定要双方都悉心培育——浇灌、施肥、除草,一样都不可少。   “诗远,你的情感表达比我丰富得多,有时候你会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可能你想让我自己觉察,但我未必能那么敏锐。”他吻了吻秦诗远的手背,“可是我知道,‘猜心’也是情侣间的情趣,我会学着观察你的神色,如果我没能猜出来,你不要生气,直接告诉我好吗?”他是个好学生,学习能力很强,会进步的。   这番话在秦诗远心里掀起万丈波澜。他也吻上贺长荣的手背。   再多的心思,也敌不过赤诚之心。   这一瞬间,秦诗远的内心被什么狠狠撞击,痛与柔软交织。   “长荣,对不起。”他太习惯高高在上了。在他得知百合花书签背后的深情后,他依然没放下身段,直接向贺长荣表达自己的爱意。他还吃醋妒忌,又一次伤害了贺长荣。他凝视着贺长荣的眼睛,“我也会改掉自己的毛病。要是我再犯浑,你别忍耐,直接再给我一个耳光好了。”   贺长荣眼神一软,嘴角扬起温暖的笑容,他没有说什么,直接凑过去,轻轻吻上秦诗远的唇,“不打你,吻你。”(第八章 )   贺长荣的眼里溢满了温柔,秦诗远注视他,万千情绪翻涌如风云四起,心脏在胸膛里猛烈跳动。   他干脆直接手脚并用,把贺长荣紧紧缠住,像个依赖的大孩子,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执着,“我不要放开你。”   贺长荣在他怀里低声笑,声音柔软,仿佛是对秦诗远的深情回应。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这种姿势的危害性了。   彼此的身体滚烫,又不肯松开手。   这晚,他们各自跑了两趟浴室,直至后半夜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睡眠不足的后果是,秦诗远第二天几乎错过早会。他从贺长荣别墅出发前,还意犹未尽地与贺长荣拥吻。   分开一刻,贺长荣捧着他的脸,笑了笑,眼中是坚定,“诗远,这周我们除了上课见面外,暂时不要接触了,直至我考完试再说。”忍不住情意,那就只能用物理手段来阻隔了。 第59章   闻言,秦诗远下意识不乐意,他张嘴正要反对,兀地想起自己之前对贺长荣的承诺——“长荣,无论是这次入学考试,还是你愿景里的基金,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实现愿望。”   现在应该以贺长荣的学业为重。   秦诗远只能皱眉,把反对的话吞回去,叹一口气,“好的。”   见他沮丧,贺长荣心里也难受,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不想耽误你的工作。你安排好工作后和我商量一下上课时间?我等你的通知。”   “遵命。”秦诗远离开前再抱了抱贺长荣。   经过协调后,秦诗远能在这周内腾出三个晚上。贺长荣下周一就考试,这个次数勉强够。   他很想每个晚上都与贺长荣见面,但他心里明白,如果他采取“烽火戏诸侯”式的做法,用耽误正事来取悦爱人,贺长荣一定不会开心。   谢嘉煜在平板上整理好了新的日程,向秦诗远汇报,“秦先生,新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您看看。”   “可以了。”秦诗远浏览一遍,点了点头。   “那我先出去?”   “嘉煜,”秦诗远叫住了他,“估计你应该知道我和长荣的关系了。”   谢嘉煜点点头。   “你和公关部打声招呼,凡是关于我们俩的消息,都提前告诉我,不要直接传给家里。”秦诗远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一来,他想好好保护他与贺长荣刚开始的恋情;二来,他需要时间规划几套保障他们未来的方案,以策万全。   谢嘉煜领会,答道,“明白了。”   第一个晚上。约定上课时间的前两个小时。   秦诗远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走向衣帽间挑选衣服。指尖随意拂过几件上衣时,余光瞥见玻璃柜的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副许久未曾戴过的平光眼镜,在灯光下透出一抹淡淡的冷色光泽。他心下一动,伸手取出眼镜戴上。站在镜子前,他稍微侧头,目光落在镜面倒映出的侧脸,仔细打量了一番。   快到约定的上课时间。   贺长荣来到秦诗远另一栋位置更为隐秘的别墅。他停好车,却仍坐在驾驶座上。视线固定在前方,他轻轻呼吸一口气。他很想见秦诗远,但又有点害怕见到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明明出门前还在认真复习,然而此刻,脑海中一片混乱。他稳了稳心情,才从副驾驶座上拎起袋子,推开车门下车。   他按下门铃,秦诗远来给他开门。   本城的天气已有凉意,秦诗远穿着黑色半高领的针织长袖,戴着一副眼镜,离贺长荣咫尺之遥,笑着打招呼,“来了?”   平日未见秦诗远戴眼镜,他的装扮让贺长荣怔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秦诗远抑制住了把他揽入怀里的冲动,故意想让贺长荣好好看清楚自己戴眼镜的模样。他侧一侧身,请贺长荣进屋。   贺长荣稍作回神,一边走进屋,一边尽量放轻松语气,“你今晚戴了眼镜?”   秦诗远点头,带他来到客厅,“平光眼镜,很久没戴,拿出来用一下。”他指尖轻推了推镜框,弯起嘴角,状似随意,“好看吗?”   “好看。”贺长荣给了肯定的回答。   秦诗远递给他一杯热茶,眯了眯眼,“就这样?”   贺长荣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疑惑,“嗯?”   秦诗远走近了几步,几乎贴上他,挑了挑眉,笑着问,“你不应该拿手机出来拍吗?”   贺长荣看出来他在作妖了,笑意渐浓,顺势搂住他的腰,“怎么了?”   秦诗远轻轻抚上贺长荣的背,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你的相册里,是不是有William戴眼镜的侧脸照?”   贺长荣恍然想起什么,解释道,“William的侧脸很有电影画面感,我拍下来当素材,没有别的意思。”   秦诗远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低头轻吻上贺长荣的鼻尖,“那我的侧脸呢?没有电影画面感?”   贺长荣忍不住笑出声,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松弛,全然是轻松与愉悦。   他情不自禁吻上秦诗远的唇。秦诗远的手收紧,力度深沉,仿佛想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永远不放开。   一吻过后,贺长荣拿出手机,拍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合照。镜头定格在两人间微妙的亲密瞬间,也记录了这一刻的温情与爱意。   秦诗远对这样的待遇心满意足,放开贺长荣后,他故意清了清喉咙,推了推镜框,“贺同学,我们开始上课了。”   做题的空隙,贺长荣悄悄抬头看秦诗远,后者正坐在对面,侧着身子,低头专注检查他的自习笔记,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一般人戴上眼镜后,气质会变得温和内敛,但秦诗远戴眼镜后,侵略性更强了,不像文质彬彬的老师,倒像持靓行凶的……暴徒。   所以,他的脸确实没有那种电影般的画面感,而更适合在现实中,用肉眼细细欣赏。   就像贺长荣此刻所做的,目光聚焦,每一个细节都不愿错过。   秦诗远觉察到他的目光了,抬头转脸看他。   贺长荣也不躲,反而大方地朝他一笑。   秦诗远勾起嘴角,微微倾身,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贺同学,专心点。”   “好的,秦老师。”   第二个辅导的晚上。   秦诗远给贺长荣带来了炖好的补品。“快考试了,现在开始得补一补。”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炖盅盖子,暖气扑面而来,香气四溢。   佣人炖补品时,秦诗远特意去询问了配方,心里暗自打算,往后有空时他也可以亲自为贺长荣炖上一些,哄他开心。   贺长荣没料到秦诗远连这个也考虑到了,先是一愣,而后眼中盛满感激与深情,“谢谢。” 他的声音轻柔。   秦诗远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无声传递着某种暗示。   贺长荣笑了,凑过去吻他。   舌尖放肆交缠,水声不绝于耳。   秦诗远的提醒闹铃响了,两人只得分开。   秦诗远轻轻贴近贺长荣的脸,声音低沉有些沙哑,“今天是模拟测试,你得认真做,如果错得太多,可是有惩罚的。”   贺长荣的眼眸中雾气弥漫,他问,“……如果做得好呢?会有奖励吗?”   秦诗远轻笑一声,眸色更深,是无法言说的浓郁,“当然,会有大大的奖励。”   那天晚上,贺长荣因为表现很好,而被秦诗远留堂奖励了很久。   第三个辅导的晚上。   秦诗远临时有出差任务,辅导完贺长荣就得立马动身。   贺长荣担忧他太奔波,“不如今晚算了?我自己做考前梳理也是可以的。”   秦诗远不放心,“没事,我带着你过一遍稳妥些。”   提起这个出差,他有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因为是基金的投资考察任务,对方药企是独角兽,非常有潜力,秦诗远不愿意错过亲自了解的机会,时间又无法协调,他十分遗憾,“你考试那天我无法送你了。”这趟海外出差要耗去一周的时间。   贺长荣安慰他,“没事,我又不会跑,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秦诗远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悲伤。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初夜也得再延后。   贺长荣哭笑不得,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诗远。   秦诗远叹气,“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吧。”反正都忍到这份上了,再忍耐一下也没什么。   辅导结束,他们还剩下五分钟的空闲时间。   贺长荣走过去抱住秦诗远,“你路上小心,到了以后给我一个信息。”   秦诗远抚摸他的后脑勺,“嗯”地应了一声。   安静温情的拥抱到最后一分钟变味。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秦诗远抱起贺长荣抵在墙上,让他双腿环着自己的腰身。   贺长荣明知这样不好,但他一点儿都不想反抗。   就让他用尽这一分钟和秦诗远一起沉沦。   谢嘉煜打来电话催促秦诗远。   两人分开时都在用力喘息,额头抵着额头。   电话还在响,贺长荣开口,“诗远……接吧。”   秦诗远只得放开他,去接起电话。   他们在门口分别,秦诗远抚摸贺长荣的脸颊,“考前剩下的时间你复习我们整理的考点就可以了。考试那天,我会再给你打个叮嘱电话。”   贺长荣点点头,“你回来那天,我去接你。”   秦诗远微笑,眼神柔软,“好。” 第60章   贺长荣的考试在周一顺利结束,而秦诗远的归期还有四天。   前几天,他们保持每天打视频电话。然而,随着秦诗远归期临近,联系的方式却发生了变化——三天前,他在通话时提到临时增加了工作量,时间紧张,只能改用语音消息;两天前,由于频繁奔波于不同的地点,他只发文字信息。   贺长荣盯着屏幕上的文字,不免担心那边的秦诗远。   晚上,他先给秦诗远发信息询问是否方便打电话,但对方迟迟不回。贺长荣正想直接拨打,谢嘉煜的电话进来了。   原来,他们提前完成任务,两个小时前已经回到本城。但秦诗远肠胃炎加发烧,正在医院治疗。   贺长荣放下电话,立马赶往医院。   私立医院VIP病房楼层走廊宽敞而整洁,护士站里偶尔有轻声交谈,又迅速归于平静。   谢嘉煜已经在病房门前等候。   贺长荣来到,神色担忧,“诗远现在怎么了?”   “现在正打着点滴,他这些天太辛苦,已经睡下了。”   贺长荣向谢嘉煜道谢,“谢谢你通知我。”   他拉开趟门走进去。   秦诗远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眉宇间透着疲惫。下颌浮现出淡淡的青色胡茬,使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憔悴。   贺长荣心疼,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走出病房,向谢嘉煜了解详情。   “秦先生的日程安排得很满,出差的第四天,他开始感到不适,为了不影响行程,他在吃常备药压着。……没再给您打视频电话,是因为他脸色变得不好,怕您看出来。……他忍到最后一刻进医院时,还让我别告诉您。他不想让您担心,也不想让您看见他这副‘鬼样子’。”   明天才是预定出差结束的日子。能拖一天是一天,等明天好一些了他才去见贺长荣。   “医生刚刚说他疲劳过度免疫力低,需要好好休息。”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秦诗远确实没有一刻停下来。   贺长荣眼底的难过一点点晕开,像一股酸涩的潮水,默不作声地淹没了胸口。他压下情绪,看向谢嘉煜,“辛苦你了。”   谢嘉煜摇头,迟疑了一秒,“贺先生,既然起了这个话头,我想告诉您一些您可能不知道的事情。”   秦诗远知道贺长荣在酒店出事后,“秦先生打电话调派人手的情景,真的比电影里演的都夸张。而且他当时的表情……我真害怕他会做什么出人命的事情。”   “还有,你们在赛马场可能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您走后,秦先生非常沮丧,之后有一段时间,他萎靡不振,完全不是平时的他。直到他去医院看望出车祸的您后,才恢复过来。”   “不瞒您说,你们去郊区的药厂实地考察那次,秦先生事先已安排好,让我在指定的时间打电话撒谎,好让你们两人留在药厂的招待所过一晚。”   谢嘉煜似乎把这些话憋了很久。“其实更早前,只要有您在的场合,最后他一定会把摊子交给我,自己去找您。就连他回本城后的上任公告,都等见了您再发。”   谢嘉煜为老板兜圆,“或许,秦先生很早开始就十分在意您了。”   贺长荣轻轻开口,声音里含着未褪的震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里我来照看就行,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的。”谢嘉煜应道,点头离开。   贺长荣在原地站了一会,平复翻涌的情绪,待心绪理顺后,才转身迈步重新走进病房。   在夜灯柔和的光影中,秦诗远沉沉睡着。微弱的灯光落在他紧闭的眼睫上,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贺长荣在床边无声坐下,目光落在秦诗远看上去比平日沧桑的侧脸上。他小心替他掖好被角,生怕惊扰他的休息。一只手覆在秦诗远微凉的手背上,指尖收拢,轻软地握住。他的额角碎发有点凌乱,贺长荣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替他抚平。   良久,他倾身往前,呼吸几不可闻地洒落在秦诗远的额前,落下一吻,呢喃道,“我的诗远,快点好起来吧。”   第二天一早,秦诗远缓缓转醒。他睁开眼睛,视线一时有些模糊,天花板的轮廓在眼前轻微晃动,直到他眨了几下眼睛,才慢慢聚焦。身体已褪去昨晚的高热,却依旧疲惫无力,像被一场恶战抽干了力气。   真是病去如抽丝。   他艰难撑起身子,翻开被子,双腿缓缓垂至床沿,头低下,闭眼调整了几秒,才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时间。   此时,趟门被拉开,有人走了进来。   秦诗远抬眼,正好撞入贺长荣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秦诗远一愣,声音里带着惊讶和沙哑。   贺长荣见他强撑着坐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走近几步,语气不带半分迟疑,“你生病了,我当然在这里。”   他将手里提着的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与秦诗远的视线平齐,“医生说你症状已退,但得好好休息。谢先生已经帮忙请假了。”他抬手覆上秦诗远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和,嘴角带浅浅的笑意,“给你熬了点流食,现在吃,还是再等一会儿?”   “……等会儿再吃。”秦诗远轻声道,回握住贺长荣的手。然而,他的头却微微偏开了些,像是下意识回避,不太想让贺长荣直视他此刻憔悴的模样。   贺长荣眯了眯眼,语气含几分调侃,“平日里‘诡计多端’的秦先生,现在不是个好机会,可以好好向我撒娇讨关注吗?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   闻言,秦诗远眼波斜挑看他一眼,透着点娇嗔的不满,像是埋怨贺长荣不留情面;却也被他逗乐,嘴角弧度怎么都压不住,小小地往上翘了一点,“贺先生,你破坏正经的气氛了。”   贺长荣微笑,忍不住凑近,唇瓣贴上秦诗远带着淡青胡茬的脸颊,吻了吻。稍微粗粝的触感轻轻刺在唇间,他却毫不在意。   而后,他退开半寸,安静地看着秦诗远,眼底浮现温柔,“诗远,你不需要有包袱,觉得自己在我面前只能展现帅气的一面。”   秦诗远一怔,眼神闪了闪,像是被贺长荣轻易看穿了心思。喉间仿佛被什么梗住,呼吸滞了一瞬。   他有负罪感——因为他伤害过贺长荣。所以无论是在追求贺长荣的期间,还是现在他们谈恋爱了,他都觉得自己必须当好“守护者”的角色,展现他强大的一面,至少得做到两百分,才勉强算得上称职。   贺长荣在他身边坐下,低眉轻抚秦诗远的手,指尖缓慢地滑过掌心的纹路。“我想了想,觉醒后的我的人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你’,秦诗远。第二个阶段,是‘我自己’。而第三个阶段,”他收紧掌心的力度,抬头看进秦诗远的眼里,嗓音笃定,“是‘我们’。”   “我们”,是磨合,是互补,是争吵后的和解,是携手共进的默契。不再暗自感伤,也不再偷偷在意,坦诚相对,经历风雨坚定相伴,最终融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整体。   秦诗远的胸口像被骤然掀起的浪潮席卷,汹涌得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掌控。贺长荣的话像一场不可抗拒的风暴,裹挟着太多情感,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心房。   他盯着贺长荣,睫毛微颤。他没有说话,只紧紧回握贺长荣的手,力道之重,像是要把两个人掌心的纹路彻底连在一起,再不分开。   贺长荣语气温和带点调皮,转而问道,“那现在,想吃点东西了吗?”   秦诗远眼底的情绪仍未完全平复,但他已将这份震动和感动铭记心间。他点点头,话音透出柔和,“好。” 第61章   第二天,秦诗远出院。   他接下来有四天假,可以暂时放下工作,好好休养。贺长荣开口邀请,“我已经考完试,现在有空,到我家来养病吧,好吗?”   于是谢嘉煜给自家上司送来行李,目送他乖乖地被恋人牵着手带走。   一路上,秦诗远安静地盯着正在开车的贺长荣看。他的眼神恍如电影镜头,细腻地描摹贺长荣的轮廓,不放过每一寸光影的流转。   贺长荣真的非常适合电影。   他的眉眼间自有一股沉静而克制的情绪,就算不动声色,也能勾勒出光影下最耐人寻味的画面。他的五官不是最锋利的那一类,但无论光影如何波动,他总能精准地抓住观者的视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神情变化,都能被无形的镜头捕捉,勾勒出层次丰富的美感。秦诗远看着他的侧脸,贺长荣目光淡然,却又藏着温度,像风平浪静的海面,轻轻一碰,就会涌起那些深藏不露的故事波澜。   而后,秦诗远注意到,贺长荣的耳朵在悄悄地越变越红.欲.言.又.止.。   “秦先生,可以别看了吗?”贺长荣目视前方,双手握着方向盘,嘴角却挂上一丝被抓现行的羞赧,笑意里透着几分无奈和求饶的意味。   秦诗远轻笑出声,眼底漾着止不住的愉悦,又带一点故意不收敛的狡黠。   贺长荣推开家门,侧身让出空间,微微扬眉,朝秦诗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唇角噙笑意,“欢迎。”   秦诗远迈步踏入,嗅到了淡淡的木质清香,是贺长荣身上的味道,令人安心。   待贺长荣关上门,秦诗远从身后环住他,下颌轻轻抵在他的肩窝,呼吸缠绕在耳畔,声音里满是感慨,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此刻终于落地。“终于,可以进来你家了。”   贺长荣笑,抬手覆上秦诗远的手臂,指尖顺着他的手背抚摸,“接下来四天,这里也是你家。”   秦诗远洗完澡后,贺长荣进来为他剃须。   浴室里弥漫着热气,空气潮湿,镜面上蒙着一层浅淡的雾,模糊了人影。秦诗远披着贺长荣的黑色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领口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沾着水汽的肌肤透出热度,肩膀宽阔,腰线笔挺,浴袍下是腹肌紧致的起伏。   贺长荣把剃须用品放在盥洗台上,半靠半坐着,脚撑地面。秦诗远凑近,双臂支在他身侧,将贺长荣整个圈在怀里,形成一个近乎无缝的包围。浴袍的衣料随着秦诗远的动作轻轻滑动,敞开的衣襟透出温热的气息,让贺长荣的耳尖微微发热。   贺长荣指腹蘸了泡沫,仔细地抹在秦诗远的唇周。抹完,他眨眨眼,笑了——秦诗远看起来像个圣诞老人。   秦诗远扬了扬眉,忽然侧头,带一圈泡沫凑过去,直接蹭了蹭贺长荣的脸颊。   贺长荣反应过来,一边笑躲一边推开他,秦诗远“哎呀”一声,贺长荣怕自己用力了,“还好吗?”   秦诗远蹙眉,使劲装,“不好。”把贺长荣抱紧,手指放肆。   贺长荣气笑,把泡沫点在他的鼻尖上,让他像个既滑稽又欠收拾的雪人。   真正开始剃须时,贺长荣动作很轻,剃须刀缓缓滑过肌肤,带走细密的青色胡茬。每一次触碰,秦诗远的眉眼都放松几分,任由贺长荣为他细细打理。   两人时不时对视,目光交缠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方温暖的空间之外,唯有彼此是真实唯一的存在。   客厅的落地窗宛如画框,夜幕在框中缓缓铺展,深邃的蓝黑色晕染开来,如同画布上流淌的墨色,远方零星的灯火点缀其中,构成静谧深沉的夜景。   晚饭过后,他们相依坐在沙发上,肩膀贴着肩膀,腿也交叠在一起。荧幕的光影交错映在两人脸上,播放的是让贺长荣一炮而红的电影——《豪门》。   电影进行到某个场景,秦诗远按暂停键,转头看贺长荣,“就是这里,当年引起了我的注意。”贺长荣扮演的少爷站在冷清的小花园里,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看去,那里有难得聚首的兄弟姐妹们。官方公映版本中,这个镜头一闪而过;而在花絮中,这个镜头捕捉到了角色眼里复杂的情感。   秦诗远好奇问,“当时,你真的是凭感觉演绎吗?”   贺长荣想了想,微笑看他,“……是也不是。”   他起身,带着秦诗远来到书房,里面有个小隔间,他推开门,门轴轻微作响,里头的空气略显沉闷,一股纸张历经岁月沉淀后的淡淡陈旧气息弥漫开来。贺长荣抬手打开灯光,暖黄色的灯晕瞬间洒满整个小隔间。房间不大,却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墙边的书架上堆放着报纸与杂志,纸张虽已泛黄,但仍被悉心保存。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架一角,那一格摆满了录像带,黑色塑壳整齐排列,仿佛收藏着某段独特的时光记忆。   秦诗远看他,目光闪过一瞬疑惑。   “那都是当年有关你的新闻和影像。”贺长荣安静解释,“知道你是角色原型后,我去报刊亭、旧报刊店、录像带出租店,尽可能收集所有关于你的资料,闭门研究学习。”   秦诗远惊讶,目光再次扫向这个小隔间,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空间一般。他抬步走了进去,脚步放得很轻,视线掠过整齐摆放的报纸、杂志,和那排录像带上。   贺长荣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排整齐摆放的录像带上,唇角微微扬起,“那可是我省吃俭用了好久才买下来的。”他环顾四周,“这里的纸质资料都已经转成电子版了,所以我很少再进来……但还是舍不得扔,权当留念吧。”   秦诗远转身看他,目光深邃。贺长荣迎上他的视线,保持笑意,“所以,研究你久了,或许……演的时候真的变成了一种感觉。”   秦诗远缓步靠近,伸手握住贺长荣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他拉入自己怀中。胸膛紧贴着他的身体,让他真切地感受自己胸腔内翻涌的剧烈心跳,一下一下,滚烫而急促,仿佛要将所有情绪尽数传递给他。   夜里。   秦诗远心潮翻涌,久久无法平静。他睁开眼,在微微泛亮的夜色中,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贺长荣。他忍不住伸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   贺长荣的眼皮颤了颤,秦诗远的指尖随即停下,无声收回。但贺长荣已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后,便迎上秦诗远未曾移开的目光。   “……是哪里不舒服吗?”贺长荣声音低哑,带着刚醒来的倦意。   秦诗远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专注,“就是想看着你。”   贺长荣轻笑,嗓音有点沙哑,“你不好好休息,恢复慢的话,很多事都做不了哦。”   秦诗远意会,立马紧紧闭眼,“好了,我要睡了。”   贺长荣被他的模样逗得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随即向他靠近一点,安心闭上眼。   温暖的气息交融,安然入梦。   他们第二晚看的是《烈夏》。   光影变幻,秦诗远转头看贺长荣,“我总觉得,你在这部戏里的演技比《豪门》更细腻,是什么让那个时候的你演技有了变化?”   贺长荣看着秦诗远,笑了,“你。”   “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了。”   秦诗远心口猛然一震,呼吸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离,凝滞在胸腔之中。画面闪动间,小烈头也不回地奔出家门,一路跑,跑向他与明夏初识的小树林。他的暗恋那么深,又那么无助,让年轻的他迷茫挣扎,无处安放。   而此刻,银幕上的风吹动树叶,枝桠轻颤,仿佛跨越时空的回响。贺长荣的情意穿透岁月,携着当年的懵懂与汹涌,在秦诗远的世界里炸开一道无声的雷。天地像是倏然涌动,风起云涌,席卷着他所有的理智和防线,直冲心口,让他的世界彻底翻覆。   他望着贺长荣,喉间发紧,唇瓣开合了两次,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贺长荣伸手环住秦诗远的背,将他牢牢抱进怀里,手掌轻抚着他的脊背,静待他缓过神来。   秦诗远下巴轻轻抵在贺长荣的肩头,良久,问声嗫嚅,“……最后小烈刺杀明夏那里,你得知自己喜欢上我时,是不是也如此惊恐?像做了什么无法弥补、回不了头的错事一样?”   贺长荣贴着他的脸,“确实是非常惊讶,但并不是做了无法弥补的错事哦,喜欢上你,是我觉醒的开端。你犹如天边的月亮,我只想朝你奔去。”   夜色更深,电影已结束。客厅里只剩落地窗外的微光映入,清冷的月辉洒落一片柔和的光影。两人披着一张大被子,依偎在一起,头挨着头,望着远处的弯月,继续聊着。   秦诗远像个好奇宝宝,目光落在贺长荣身上,“你说你觉醒后的第二个阶段是‘你自己’,那是什么时候,你意识到这一点呢?”   “应该是我去进修文学课程的时候。”贺长荣偏头想想,说到。   “在一次名著群读沙龙中,老师提供了一个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角度。如果盖茨比在认识黛西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自我价值,不把她当作成功的终极象征,那么他或许不会如此执着地试图回到过去,也不会因此走向毁灭。”   在名著《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整个奋斗轨迹围绕黛西展开。他将自己的成功与财富完全建立在“重获黛西”的目标之上,他的豪宅、宴会、精心塑造的身份,都是为了重新进入她的世界。   “就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如果我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就不会那么依赖对你的爱,就不会对‘什么时候、怎样才能追到天边的月亮’感到焦虑。”   那个时刻起,贺长荣决定不做一个非得靠爱情才能定义自己的人。喜欢秦诗远,是他的觉醒,但他不该停留在那里。他开始尝试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认真雕刻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成为人生中心。   秦诗远抬眉,眼底浮起一丝惊叹,目光盛着一种近乎沉醉的欣赏。他缓缓揽过贺长荣,宣告,“长荣,你既拥有了‘自己’,也拥有了‘月亮’。这一路的成长,我为你喝彩。”   贺长荣笑,眼底映着星光般的自豪与深情,“谢谢,这真是比我获得的所有奖项分量都要重。”   秦诗远在贺长荣家里的健身房进行恢复性训练。   经过休养,他已经完全康复。   贺长荣从厨房端出炖好的补品给他,关心道,“你别逞强哦,毕竟你的工作强度大,难得休息,要调整到最佳状态。”   秦诗远喝下补品,目光忽然意味深长地落在他身上,缓缓道,“是不是最佳状态,我觉得今晚咱们可以试一试。”   贺长荣一愣,随即笑了,把手边的抹布扔向他。   夜晚。   大床犹如一叶小船。   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缓缓滑行,船身微微起伏,顺着水流轻柔地晃动。桨叶轻轻划入水中,带动船身向前,溅起一丝细小的水花,旋即被海面吞没。船体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与波纹相互交错,仿佛在诉说着航行的节奏。船尾拖曳出一条浅淡的波痕,在身后缓缓散开,又被海水抚平,消失无踪。   狂风骤起,小船猛地一震,船身晃动,木板发出吱嘎声,船尾摇摆,划出的水痕被风浪无情吞噬。风声怒吼,小船仿佛一片无助的落叶,在波涛开始翻涌的海面上飘摇。   此时暴雨也来肆虐,小船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脆弱的船身在怒涛中起伏,被大浪一次次抛上浪峰,又狠狠砸入波谷,船板被雨点砸得啪啪作响,缆绳被狂风扯得紧绷发颤,桅杆在风雨交加中不安,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船篷被掀翻,船身在海浪的冲击下吱嘎作响,裂缝中渗出被海水浸泡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被怒海撕碎。小船在黑暗的海面上挣扎着,微弱地抗衡着风暴的怒意,在狂暴中苦苦支撑。   床边的被褥间滑落出一条湿透的手臂,指尖微颤,沾染情欲的余温。很快,另一条手臂如巨蟒盘绕而上,顺势缠住,掌心贴合,指尖相触,十指交扣,牢牢嵌入彼此掌心之间,带着一丝不愿分离的缠绵意味。   而后手臂被带回被褥间。   不知多久。狂风渐歇,骤雨转为淅沥的细落,海面的怒涛虽未完全平息,但已不像先前那般狂暴。小船在起伏的余浪中颠簸,船身仍然不时被海水冲刷,甲板上积满了雨水,帆布被雨水浸透。船身此时仍嘎吱作响。   暴风雨结束。小船在海面上轻轻摇晃,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后无力喘息。船舷边缘有几道被狂风和海浪拍打出的裂痕,隐隐透出狼狈的痕迹。但即便如此,小船依旧随波微颤,在劫后余生的静谧里,迎接即将升起的朝阳。 第62章   小船酣畅淋漓地靠岸。   秦诗远确实已经完全康复了。他抱着贺长荣去浴室,细致地帮他清洗,出来后认真地替他抹上药膏,换上舒适的衣物,重新铺好床单,守在床边,直到他安然入睡。接着,他轻步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淘米下锅,设定好熬粥的时间,又备好食材,方便早上起来做几个小菜。完成这一切,他回到卧室,小心地掀开被子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贴近贺长荣的身侧,安心闭上眼睛,伴着他的呼吸入梦。   贺长荣悠悠转醒。身体仍旧酸软无力,但内心格外轻盈舒畅,整个人像浸泡在温暖柔和的晨光里,带着满足的惬意。   “醒了?”   贺长荣微微抬眼,便对上秦诗远的目光。对方一手肘撑着枕头,眉眼含笑,显然已经看了他许久。晨光晕染着他的轮廓,映得肌肤滑亮。整个人神采奕奕,唇角飞扬,笑容甜得几乎要滴出蜜来。   “早。”贺长荣声音沙哑。   秦诗远早有准备,动作轻柔地扶他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端起床头柜上的温水递到他唇边,“来,先喝点水。”   贺长荣大口喝下几口。杯子离开时,唇上还沾着水渍,泛着光泽,显得柔软诱人。   秦诗远目光一暗,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抬手抚上贺长荣的侧脸,低下头,轻轻舔过那抹水光。他没有急着加深,而是先温柔地贴着他,轻轻碾磨,似是在感受贺长荣唇瓣的柔软质感。   贺长荣被他吻得心头颤,抬手搭上秦诗远的肩膀。秦诗远加重一点力度,含住贺长荣的下唇,缓慢而缱绻地吮吸。   吻意愈深,舌尖不急不缓地勾缠。贺长荣被秦诗远的温柔缠住,彻底失去了抗拒的余地,整个人软进了秦诗远怀里,仰着头,任他索取。   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声息,唇舌交缠的余韵未散,湿润感仍留在彼此唇间。   两人稍稍退开,秦诗远的额头抵着贺长荣的,嗓音低哑带笑,“长荣,你好香啊。”这不是夸张。贺长荣身上满是甜味,好像点缀在奶香里的焦糖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更深地陷进去,索取更多。   贺长荣被他这句话撩得耳尖泛红,但奇怪的是,他也有同感。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秦诗远,坦诚道,“诗远,我也觉得你好香。”他像个小动物一样,再凑近一点,贪恋地嗅了嗅秦诗远颈侧的气息,那味道如醇厚的咖啡,温暖而浓郁,不带刺激,让人毫无防备地沉溺其中。   秦诗远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滚烫的东西拂过,他的手掌扣紧贺长荣的腰,贴近他耳侧,“你知道香味代表什么吗?”   “什么?”   “意犹未尽。”   贺长荣眨眨眼,随即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出来。秦诗远也笑,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后腰。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甜味仿佛能渗进骨子里。   “不能再折腾你。先好好养几天,我们再一起打开更多新世界的大门。”秦诗远吻着他的额角。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贺长荣有点害羞,但更多是跃跃欲试的期待与兴奋,“好。”   秦诗远挑眉。   他的长荣,不仅是个乖宝宝,还是个色宝宝,妙哉妙哉。   “我给你熬了点粥,还做了几样清淡小菜。先抱你去洗漱,待会儿再端过来?”秦诗远的贴心照料堪称一条龙服务。   贺长荣嘴角带笑,点点头,任由秦诗远将他揽入怀中,享受无微不至的照顾。   下午,秦诗远带贺长荣看完调理身体的中医回来,刚进家门,贺长荣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接起后,电话那头是开放大学的工作人员,正式通知他笔试以高分通过,恭喜他成为大学生,录取通知将稍后寄送。   “谢谢!”贺长荣眉飞色舞,挂断电话后兴奋地转身,一把抱住身旁的秦诗远,“我考上了!”   “恭喜你!”秦诗远笑着,搂紧他的腰,感受着他雀跃的情绪。   这真是种奇妙的体验。秦诗远叹,向来只在意自身成就的他,竟会为另一个人的成功感到如此切身的喜悦和欣慰,如同自己获得了无上的荣耀。   贺长荣松开他,笑得特别灿烂,眼里盛满感激,“谢谢你,秦老师!这次多亏了你,你的功劳最大!”   秦诗远吻着他的脸,“贺同学打算怎么奖励我?”   贺长荣笑意更深,语气轻快,“秦老师想要什么奖励?”   秦诗远看他,“今天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之后……我还能住在你家吗?”   就在这天,秦诗远拿到了贺长荣家的永久居留许可。   恢复公务的秦诗远自然要在社交场合露面。   趁着天气还凉爽宜人的时候,本城大部分家族的新生代力量在赵家的网球场相聚,以球会友。   赵家的网球场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围绕,微风穿梭在场地之间。场内气氛热烈,不少人正挥汗较量,网球在拍面上击出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彩与欢笑。   场地一侧布置着休息区,白色遮阳伞下摆放饮品和精致小食,侍者往来穿梭,为宾客添饮。有人倚靠在藤椅上轻啜香槟,低声交流近期市场动态,也有人干脆放松身心,愉快地八卦着圈内新闻。   身为主人家的赵祁安在应酬间隙寻了个空,悠闲地坐到唐朝泓身边。后者刚换好衣服进场,正低头俯身收紧鞋带。   “Hi,William。”   唐朝泓直起身,抬眸对上赵祁安的视线,神色平和,微笑道,“好久没打网球了。”   “你是老手,不怕。”赵祁安想当个和事佬,“今天Chris也在。”   多年老友,要是因情感之事生分了,未免可惜。   唐朝泓沉默片刻,视线顺着球场扫过去,最终落在秦诗远身上。   他正站在场边,腋下随意夹着网球拍,姿态从容地与三两熟人闲聊。   过去,秦诗远身上总带着几分风流气息,哪怕只是随意站在人群中,都能扯出一丝暧昧。   可现在,他似乎与所有人都生出了微妙的距离感。谈吐依旧从容,笑意依旧得体,却有“静”的意味。   像贺长荣。   赵祁安似乎也觉察到了,他问唐朝泓,“Chris今天是不是不太一样?”   唐朝泓拿起球拍,站起身,走到秦诗远身边,微笑打招呼,“各位,打扰了。”   秦诗远听见声音,侧过身,见是唐朝泓,眼里惊讶一闪而过,而后归于平静,“William。”他语调如常,向身旁的熟人们介绍唐朝泓。   后者礼貌地点头致意,随后看向秦诗远,“Chris,和我打一场吧。可以吗?”   秦诗远知道,这场球,他必须答应,而且必须全力以赴。   他点头,“好。”   两道身影在场地上疾速穿梭,每一次挥拍都势在必得,毫不相让。   唐朝泓发球,网球在空气中飞出一条锐利的弧线,旋转着冲向秦诗远的底线。秦诗远脚步迅速调整,单手持拍,手腕轻压,精准回抽至对角。网球划出一道低沉的轨迹,贴着地面疾速弹起,唐朝泓眼神一凛,脚下猛蹬地面,横向冲刺,在球出界前及时回防,球拍一拨,回击角度更刁钻。   两人进入高强度对攻节奏,网球在球网上方不断穿梭,落地回弹的声音犹如密集的战鼓。秦诗远擅长控制节奏,巧妙利用角度调动唐朝泓的跑位,而唐朝泓则凭借卓越的爆发力,不断向前压制,打出一个个高质量的进攻球。比分交替上升,始终咬得极紧,谁都没有一丝松懈。   网球一次次在白线上惊险落地,围观者越来越多,大家目不转睛暗自屏息。   就在比分即将进入决胜阶段时,赵祁安的声音从场边传来——   “场上的两位,请停停,时间差不多了。各位,午餐宴会快要开始了,请移步餐厅,享用美食。”   场边观众的兴致被打断,但他们仍为这场精彩的对垒鼓掌喝彩。人群逐渐散去,只剩秦唐赵三人留在原地。   Sophia今天也在场。她从刺激的比赛中回过神来,总觉得秦诗远这段时间不对劲。而且他明明和唐朝泓是好朋友,两人今天却气势惊人,不免让人感觉违和。她瞥见三人留下,本想上前去问,又觉得自己插不进他们中间,只好随大流去餐厅,心里却暗自决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大伯母才行。   唐朝泓站着,大口喘气,衣衫已湿透。秦诗远也没好到哪里去,弯腰扶膝调整呼吸。   赵祁安给他们送来毛巾,“都擦一擦,待会去洗个澡,喝点东西补充一下。”   两人沉默擦汗。   赵祁安见两人气息逐渐平复,笑着走上前,“既然打了平手,那就过来握手言和吧。”   唐朝泓与秦诗远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迈步向前,在球网两侧停下,伸出手,稳稳握在一起。   唐朝泓释然,“谢谢你,全力以赴,没有放水。”   秦诗远的手仍旧握着不松,“你不需要。我们还没真正分出胜负,下次再来一局?”   唐朝泓点头应下,“好。”   赵祁安见状,“好好,咱们下次再约!”   洗完澡,三人聚在安静的休息室里。   “‘富德’查出与吴峻熙有关联的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处理了。”唐朝泓说到。   赵祁安看向秦诗远,“听说吴峻熙被送往国外的疗养所戒药,十年内不能回来本城?”   “对。”秦诗远应道。   吴峻熙的父亲吴敬棠亲自带儿子到秦家道歉,不仅承诺吴峻熙十年内不回本城,还将吴家手里一整片优质地块主动让渡给秦家。那片地块原本是吴家数十年前囤下的稀缺资产,地理位置极佳,具备极高的商业开发价值。吴家一直将其视作未来布局的重要一环,外界早有猜测吴家会在适当时机开发。如今,吴敬棠将它拱手送出,未曾谈及任何附加条件,只为平息这场风波。   “所以你们家同意了?”   “算是暂时同意了。”   同在本城,在商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吴家已道歉赔偿,维持面上的和平是必要的。   “那贺长荣怎么说?”   “吴峻熙想亲自向长荣道歉,被长荣拒绝了。吴家给他的赔偿,他也不要。他不想再和吴家有任何瓜葛。”   唐朝泓沉吟片刻,“……长荣已经完全从这件事中恢复过来了吗?”   秦诗远语气平稳,“放心好了。”   赵祁安察言观色,站起来,“今天我是主人,得去餐厅招呼客人了。你们聊,待会儿过去。”   待休息室的门合上,室内只剩下秦诗远与唐朝泓两人。   唐朝泓目光坦然,“Chris,往后我会继续与长荣保持往来。”   秦诗远迎上他的目光,“William,你不仅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长荣的好朋友。在合适的界限内,你们如何相处,是你们的自由。”   晚上,秦诗远在贺长荣面前却是另一副面孔。   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对而坐,腿脚随意交缠,姿态亲昵而自然。秦诗远向贺长荣撒娇,“长荣,今天打网球的时候,William好凶哦,我的手臂现在都在酸痛呢。”说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表情夸张又带着几分无奈,仿佛真的吃了不少苦头。   贺长荣看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下午,他久违地接到了唐朝泓的电话。他们好久没聊天了,贺长荣非常高兴。谈话间,唐朝泓提到上午那场未决胜负的网球比赛。   贺长荣眼里漾着温和的笑意,伸手拉过秦诗远的手臂,指腹轻轻按了按,语调带着几分调侃和认真,“那我给你揉揉?”   “好。”秦诗远不客气。   贺长荣的指腹时而按压,时而轻抚,掌心的温度令人放松。   秦诗远接着说,“比赛的时候我全力以赴,我可不怕他呢。”   贺长荣手上的动作不停,笑意也未曾散去,“嗯,那你很棒呢!”   秦诗远听得心情愉悦,“是吧?”一脸求更多表扬的神情,“有没有再次爱上我了?”   贺长荣看他,表情有点为难了,“现在每天都会重新爱上一遍,暂时没有余力加倍了,怎么办好?”   秦诗远先是一怔,笑得肆意,毫不犹豫顺势一个熊抱扑了过去,将贺长荣直接按倒在沙发上,又亲又啃。   惨,他的长荣开窍了,他永无翻身之日。 第63章   夜里。   秦诗远的母亲沈宥仪睡得并不安稳。她睁开眼,侧头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丈夫,确认他未被惊醒,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她来到饭厅的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Sophia和她说了白天里秦诗远与唐朝泓那场激烈但未分胜负的网球赛。   她当时微笑着安抚了Sophia的担忧,但她心里知道情况不妙。   秦诗远别墅的佣人来报,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住了。上一次听到秦诗远的消息,还是他的助理来替他收拾东西,简单解释道秦先生工作忙,暂时不会回来。时间再往前推,秦诗远还特意吩咐佣人炖了补品,自己守在一旁,认真地在手机里输入方子,似乎是留着以后备用。   沈宥仪抿了一口红酒。她很清楚,秦诗远的反常,不止于此。   她无声叹了口气,目光在酒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祈愿——希望这孩子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这一天,贺长荣收到了曾代言过的高奢珠宝品牌的邀请。品牌方将携手本城一家知名银行,联合举办一场面向顶级客户的珠宝沙龙,希望他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   贺长荣与该品牌一直合作愉快,答应这类活动本无问题。可经历了下药事件后,他变得很谨慎。贺长荣向品牌方询问,能否先提供宾客名单供他确认后再做决定。品牌方经过商议后表示同意,很快将名单发了过来。贺长荣翻阅名单时,发现沈宥仪当天也会出席。   晚上,秦诗远回来后,贺长荣和他说起这件事。   “妈妈是这家银行的独立董事,时不时会在这种社交活动上露面。”秦诗远一边亲他,一边低声解释道,“有她在,我至少能放一半的心,你去参加无妨。”   贺长荣环住秦诗远的腰,下巴轻靠在他的肩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可我觉得,和你谈恋爱却要瞒着你妈妈,多少有点对不住她。”   秦诗远抚摸贺长荣的后脑勺,“你别有思想负担。我最近在找合适的时机,正式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贺长荣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犹疑,“……这没问题吗?”   秦诗远目光与他相对,“长荣,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以恋人的身份出现。”   他们终究要面对所有人的目光。   贺长荣欣然点头,“那我也和老董玉姐商量一下。”   “好。”   活动当天,会场以粉白玫瑰点缀,花香与酒香交织在空气中,悠扬的小提琴乐声缓缓流淌,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笑意得体,举止优雅。来客以女士居多,她们身着华美礼服,珠光宝气,在灯光映衬下熠熠生辉。会场四周设有多个展示台,每一座都摆放着品牌精心挑选的顶级珠宝,璀璨夺目;模特们佩戴品牌的精美珠宝,缓步走过,如流动的展览。侍者托着银盘,从宾客身旁经过,香槟、红酒、精致的小点心在流光溢彩间交错。   沈宥仪身着淡粉色洋装,裙身裁剪精妙,不过分张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优雅大方的气质,衣袖与裙摆处缀着精致的手工刺绣,更为她添几分精巧与贵气。   “Linda,好久不见。”贺长荣主动上前,语气温和得体。   “长荣,好久不见。”沈宥仪微笑回应。不知为何,乍一眼望去,她竟在他的笑意里捕捉到了一丝秦诗远的影子,那种熟悉的神情稍纵即逝,却让她心头一动。   事实上,她才是这场安排的幕后推手。她间接请人代为邀请贺长荣,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以最自然的方式出现在这个场合。她需要一个不显突兀的契机,与他好好聊一聊。   “长荣,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与你谈一谈?”沈宥仪礼貌询问。   贺长荣心下一怔。对上那双与秦诗远相似却柔和得多的眉眼,他无法拒绝。他轻轻点头,“好的。”   两人移步至休息室,沈宥仪看着贺长荣,斟酌了一瞬,“长荣,……诗远是不是在感情上……为难你了?”   贺长荣眨眨眼,一时没能立刻理解。   沈宥仪试探着问,“他是不是……插足了你和朝泓的感情?”   贺长荣反应过来了。   他连忙摇头,嘴角弯起,“您误会了,我和William是好朋友。”   他心里想,要是诗远知道自己的妈妈竟然有这样的误会,怕是哭笑不得吧。   贺长荣认真看向沈宥仪,语气温柔坚定,“Linda,我爱的是诗远。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我的白月光。”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沈宥仪微微怔神,方才的错觉此刻变得更加清晰——她确实没有看错,贺长荣的眉眼间,的确有秦诗远的影子。   她的语气带几分迟疑,“那你们……”   贺长荣选择坦诚相告,“我们现在,在谈恋爱。”   沈宥仪刚从一个烦恼中抽身,又陷入了新的烦恼之中。   第二天,不用等她联系,秦诗远主动上门来了。   他陪母亲到院子里散步。   现在的天气,正适合洋紫荆。院子里,大朵大朵的粉紫色花瓣簇拥在枝头,阳光透过花瓣洒下细碎的光斑,让层层叠叠的花朵更显通透。   “……你现在,住在哪里?”沈宥仪开口问。   “长荣家里。”秦诗远如实回答。   沈宥仪脚步一顿,微微侧身,看向秦诗远,“……诗远,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沈宥仪昨天才得知贺长荣对秦诗远的感情,但她相信贺长荣对秦诗远是认真的。   秦诗远也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着母亲,没有急于回答。他目光沉稳而坚定,眼中没有一丝犹豫。他知道,母亲一定能从他的神情里找到答案——那个无需言语,却清晰无比的答案。   沈宥仪明白了。   秦家对秦诗远已是极尽纵容。他爱玩,感情之事向来一塌糊涂,但家族并未刻意干涉。只要他始终清楚——豪门对“玩伴”与“伴侣”之间天壤之别的要求,只要他明白什么可以肆意,什么必须慎重,家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宥仪缓缓开口,“你与Sophia不同。Sophia追求长荣,婚后生儿育女,大家喜闻乐见。你与长荣在一起,不见得能得到家里的祝福。你是家里下一代的核心成员,有义务树立榜样。如果你在延续血脉的大事上随心所欲,往后家里其他人也可能生出各种变数,那我们家族,往后该怎么办?”再开明的家族,也不见得在所有事情上都有很高的包容度。以“血脉”为根基的世家大族,子孙辈自有责任肩负起为其将来考虑的重担。不能享受了它带来的特权,又不履行义务。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秦诗远语气平静,“妈妈,我曾经考虑过离开秦家。”他抬头看了看广阔的天空,“我在国外有产业,手里有资源,只要狠下心与长荣远走高飞,未尝不能过上安稳自在的日子。”   他的视线缓缓落回沈宥仪身上。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一瓣洋紫荆的花瓣随风飘落,恰好落在沈宥仪的肩上。   秦诗远伸手,指尖拈起那片花瓣,然后将它轻轻送入母亲的手心,仿佛送出的不仅是一片花瓣,还有他内心深处的权衡与思量。   “但您会伤心,奶奶会伤心。你们不开心,长荣和我也会难过。”他终于懂得体会别人的心情了。“更何况长荣的根在本城,叫他随我走,多少是有些勉强了,肯定会令他为难。”   他看着母亲,“妈妈,对不起。我也让您为难了。”   “我今天来,希望您能帮帮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量把对各方的伤害降到最低?我一定会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把它做到。”   沈宥仪手指轻轻捏着那片洋紫荆花瓣的茎。她看着秦诗远,心里五味杂陈。然而,到了最后,最清晰、最鲜明的情感,是欣慰。她正亲眼见证着他成为一个真正能承担责任的男人。   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圆。唯有父母的爱,指向离别。   沈宥仪眼睛微微刺痛,她下意识低头。秦诗远走近一步,怀抱母亲。   良久,她轻轻推开他,抬头时,已是往日将秦家上下打点得井然有序的沈宥仪了。“你们先保持低调,这件事,我先去争取你奶奶的支持。” 第64章   秦诗远一回到家,便将他与沈宥仪见面的经过告诉了贺长荣。   听完,贺长荣眼底泛起温热的情绪,靠入秦诗远的怀抱,低声喃喃,“诗远,你的妈妈真好。感谢她。”   秦诗远收紧怀抱,他的心里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曾经习以为常的关怀,如今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变得如此珍贵。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一直守在他身后的爱,从未理所当然。   “长荣,我也要感谢你。”他的心归定,落地生根、发芽,枝叶向光而生。   贺长荣在他的怀抱里展颜一笑,“我也要感谢你,让我拥有了月亮。”连月亮也为他而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畏惧的呢?   凌晨,正当他们相拥酣眠时,变数却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骤然降临。   社交平台上一条帖子被悄然发出。配图是两张昏黄灯光下的照片,角度偏远却依然能够一眼认出照片中的人——影帝贺长荣与秦家公子秦诗远。第一张照片中,两人站在别墅门口,秦诗远身体微微前倾,贺长荣只离他咫尺,手指抚上他的脸颊;第二张照片,两人深情相吻,亲密无间。   照片一经发布,短短几分钟内热度以惊人的速度飙升,迅速蔓延至各大社交平台。照片被疯狂转发,评论区瞬间涌入无数声音“贺长荣×秦诗远????什么时候的事?!”、“果然明星的尽头是豪门!”、“影帝息影难道是为了秦公子?!”、“贺长荣以前是不是还演过秦诗远??”……各种话题迅速发酵,热搜榜单在很短内被占据,关键词一连串高挂前列。粉丝群体炸开了锅,支持者激动欢呼,磕CP的网友疯狂造梗,而反对者则怒斥炒作,阴谋论层出不穷。舆论像失控的洪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假消息夹杂其间,模糊了事实的边界。   贺长荣与秦诗远的手机几乎同一时间响起,来电人分别是玉姐和谢嘉煜。   客厅灯亮起,百叶窗帘垂落在落地窗前。   秦贺两人坐在沙发上,与电话那头的两人进行紧急的视频会议。   “这两张照片的内容,是真的吗?”玉姐确认问道。   照片里的场景,是秦诗远出差当天晚上,他们辅导课结束后,在门口依依不舍的片刻。   秦诗远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两周多之前的事了。”   谢嘉煜汇报,“这两张照片的源头尚不明确,公关部已经在全力追查。”秦家的公关部一向消息灵通,反应迅速,然而这一次,这两张照片却悄无声息地突破了防线,在他们察觉之前,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玉姐疑惑,眉头微蹙,“我们与大大小小的狗仔都有联系。一般来说,这种爆炸性的消息,尤其还是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曝出来,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毕竟狗仔求财,我们是共生关系,哪怕再小的线索,也总会有人提前来通风报信才对。”但这两张照片没有狗仔出面认领,没有爆料账号明确表态,甚至最早发出照片的账号也迅速消失,仿佛是凭空浮现,却精准地投向舆论的风暴中心。   秦诗远侧头,看向贺长荣,目光意味深长。 贺长荣对上他的视线,心下了然,“有人要对付我们?”   这句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推测。   谢嘉煜问到,“秦先生,是否需要调查别墅管理处,确认当天是否有人私下默许或协助偷拍?”   其实,这未必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有人早已设好局,刻意引导他们追查,反倒可能会落入对方精心编织的迷局。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消耗战,目的不仅是曝光,更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拖延他们的反应时间。   玉姐开口,“要不,这件事交给我们来查吧。秦先生,你们的资源更好,应该用在更关键的地方。”   贺长荣手覆上秦诗远的手背,“我同意玉姐的提议。”   “谢谢你们。”秦诗远回应,有力回握贺长荣的手。   谢嘉煜低头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随即抬头看向秦诗远,“秦先生,现在有不少媒体想要得到您的回应,我们是不是需要统一口径?”   玉姐接过话茬,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估计你们小区门口现在已经挤满了长枪短炮,怕是连车都不好开进去了。”她也低头看一眼手机,皱眉补充,“老董那边已经被媒体轰炸得快招架不住了。”   果不其然,秦诗远和贺长荣还未开口,小区物业就给贺长荣来电,说媒体围堵小区门口,问贺长荣是否另有安排,否则就由保安处出动人手维持秩序,免得影响其他住户。   贺长荣看向秦诗远,后者摇摇头。他随即收回视线,握着手机,语气温和而有礼,“辛苦你们了,抱歉给大家添麻烦。我们这边暂时没有特殊安排,请按小区章程正常处理。”   贺长荣结束通话后,玉姐回到视频中来。   秦诗远沉思片刻,“我现在需要看看家里的反应。”这场突发事件的意图尚不明朗,他与贺长荣眼下需要面对的,并非外界的喧嚣,而是秦家内部的态度。   四人会议最终决定暂不表态,让外界无法进一步引导话题,如无头苍蝇般分散猜测;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借此机会,引出对手的下一步棋,摸清幕后推手的真正意图。   秦诗远给沈宥仪的电话打电话。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必然会让他们在争取秦家支持的过程中陷入被动。   那头很快接起,“诗远?”   “妈妈。”秦诗远顿一下,“您看到网上的事情了吗?”   “看到了。”沈宥仪轻叹一口气。即便公关部迅速撤下热搜,热烈的讨论依然如汹涌的浪潮铺天盖地。“你奶奶和爸爸还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沉默,往往比表态更难捉摸,也更让人警惕。如果她现在贸然开口替他们说话,很可能适得其反。眼下,局势微妙,她必须谨慎行事。   “我明白了。”秦诗远道歉,“让您为难了。”   “说什么呢。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沈宥仪温柔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多照看长荣,他毕竟是娱乐圈中人,舆论对他的影响会更直接、更猛烈。”   “我知道,您放心。”   秦诗远结束通话,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贺长荣身上。后者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手机屏幕的光线映出他微蹙的眉间。   他走到他的身后,视线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页面上的讨论帖飞快刷新,一条条刺目的评论映入眼帘——“没想到贺长荣会傍豪门,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塌了”、“贺长荣应该不愁钱了,说不定是真爱呢?”、“楼上怕是不知道秦诗远以前玩得有多么凶,你相信浪子回头?我觉得是利益捆绑!”、“说不定贺长荣私下也玩得很凶,我们不知道而已”、“我赌他们很快分手,贺长荣又不能靠肚子上位,只怕人老色衰什么都捞不到”、“你们看到开放大学新一期商科项目的录取名单没?有贺长荣在!莫不是为了取悦秦公子吧?”、“这种线上上课为主的项目,有什么了不起啊?说不定是砸钱进去的!”、“哈哈哈!可能砸了秦诗远的钱,总得搞点好处嘛!”、“臭鱼配烂虾!”   字字锋利,带着恶意的揣测与讽刺,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刀。   秦诗远眸色瞬间沉了几分。他俯身,从后方环住贺长荣的肩,一手轻轻捂上他的眼睛,“都是垃圾,对眼睛有害,别看了。”   贺长荣手指停下动作,他放下手机,“嗯”了一声,语气平静,“放心,我没有受影响。”   秦诗远松开手,吻上贺长荣的侧脸,贺长荣抚上他的手臂。下一秒,秦诗远收紧手臂,将人更紧地圈住。他已经牢牢记下了那个论坛的名字。 第65章   唐朝泓和赵祁安先后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的情况。   “长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电话那头,唐朝泓的声音温和真挚,“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谢谢,我会的。”贺长荣感激。   他放下电话时,秦诗远也恰巧结束了与赵祁安的通话,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艾登与宋隐年,也给他们打来电话。   他们并非孤军奋战,身后还有团队和朋友们的支持。   当贺长荣再次点进那个论坛时,屏幕上只跳出一句提示——“服务器正在维护中,请稍后再试。”   他收起手机,转身走进厨房。   秦诗远上午的远程办公告一段落,此刻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扬州炒饭。   身处风暴中心,更要好好吃饭。   只见秦诗远一手扶着锅柄,一手将鸡蛋液倒入热油中,快速翻炒几下,嫩黄色的蛋花便蓬松绽开了。他倒入备好的米饭,叉烧丁、青豆和虾仁随后下锅。他动作利落地颠了几下锅,最后撒上一小把葱花,再翻炒两下大功告成。   饭香四溢,贺长荣看着眼前两盘色泽诱人的炒饭,忍不住笑着鼓掌,眼里是捧场的赞赏。   秦诗远笑着递勺子给贺长荣,“尝尝?”   他自己尝了一口,眯了眯眼,“80分。”   贺长荣试吃完毕,眉眼笑弯,“200分。”   秦诗远闻言挑眉,伸手将贺长荣拉进怀里,低声亲昵道,“喂我吃一口?”   贺长荣笑,盛满一勺炒饭,送到他的嘴边。   秦诗远吃完,满意地看着他,点点头,“这回有200分了。”   网络上,一枚新的炸弹被扔进了本就汹涌的舆论漩涡中——贺长荣有社团背景。   这一爆料的分量,远远超出了“恋情曝光”的范畴。   社交媒体上有人震惊,有人怀疑,有人借机煽风点火。吃瓜群众纷纷涌入评论区,部分激进网友甚至直接给贺长荣扣帽子。有人翻出贺长荣过往的影视作品,指明导演周胖子就是社团大哥的干儿子;有人搬出未经证实的旧传闻,将贺长荣过去的一举一动都套上社团背景的滤镜。各类“深度揭秘”文章层出不穷,以“据匿名爆料”为开头,深扒贺长荣的成长经历——不知名的爹,赌鬼的妈,和被地下赌场荷官收养的他,从而拼凑出一个充满戏剧性的“社团明星”故事。更有甚者,直接写明他曾参与某些“隐秘交易”,吸引无数流量围观。   秦诗远匆匆扫过那些挑衅眼球的标题,随即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片刻,他睁开眼,转过头,看向贺长荣。   贺长荣从他眼里看到了坚定,那是破壁而行迎万难而上的决心,仿佛任何阻碍都已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他朝贺长荣伸出一手,“长荣,我们,该上战场了。”   贺长荣胸中激起一阵波澜,他同样伸出一手,紧紧握住秦诗远的掌心,目光没有任何犹豫,应一个字,“好。”   四人会议重新上线。   针对贺长荣有“社团背景”的说法,秦诗远手里有他们短暂恋爱期间所进行的调查报告,报告内容条分缕析,很有说服力。   “这毕竟是私下调查的报告,公开恐怕会节外生枝,引发更多不必要的麻烦。”玉姐指出问题。   贺长荣神色淡定地对秦诗远说,“别担心,我们早就为这一点做好了准备。”在娱乐圈沉浮多年,他们深知某些无端的揣测和恶意的污蔑会成为威胁,因此,他们从未对风险掉以轻心。“关于‘社团背景’的指控,我们很早以前就主动向警方提交了所有相关材料,警方已彻查,并确认我与任何非法组织都毫无关联。”   他们没有声张,留着底牌,以防万一。   贺长荣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所有调查结论都存了档,一旦有人继续散播谣言,就是在挑战警方的权威了。”   玉姐接话,“没错,我们现在只要去一趟警察局,就能叫网上那些人吃不完兜着走。”   秦诗远几乎忍不住想当众吻上贺长荣,但还是克制了自己,只留视线灼灼地落在对方身上,“那太好了。”   谢嘉煜已整理好媒体询问,向秦诗远汇报,“秦先生,目前媒体的询问大致归为四类:贺先生这件事会不会对影响合作的基金、您是否事先知情、秦家是否事先知情、秦家是否也与社团有牵连。”他顿了顿,总结道,“看来,幕后黑手是想把火引向秦家。”   秦诗远对此并不意外,“公关部查到爆料的源头了吗?”   “只能追踪到IP地址在大洋彼岸,但进一步的搜寻遇到了很多技术壁垒,明显有人刻意遮掩。”   秦诗远又转向玉姐,“请问关于偷拍的追查?”   “我们目前缩小范围到一个已经辞职的保安身上,但他下落不明,根据别人的描述,他辞职前有一段时间沉迷网络,行踪也变得异常低调。”   “……知道了。”秦诗远思忖。   “是有什么头绪吗?”贺长荣见状,问道。   “有点眉目,还得确认。”秦诗远正想打电话给赵祁安和宋隐年,就接到了沈宥仪的来电。   秦诗远立即接起。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只见他回答一句,“知道了。”   结束通话,他对上贺长荣询问的目光,“妈妈说,爸爸他们让我回家一趟。”   “现在吗?”贺长荣蹙眉。   “舆论已不仅仅在讨论我们的恋情,家里肯定得有所动作。”秦诗远安抚贺长荣,“别担心,我没那么乖。”回家可以,等他先安排好再说。   秦诗远起身,打电话与那头商讨对策;而这边,玉姐对贺长荣说到,“长荣,我们这边不能拖下去,不仅要尽快去警局证明自身清白,更要主动在舆论场上打一场翻身仗。”本城的娱乐圈曾有一段时间盛行社团投资电影,那是特殊社会环境下的产物,不能单单把责任推到演员个人身上。不仅贺长荣,很多如今站在行业顶端的演员或者导演,当年或多或少都参加过这样的电影。后来官方几次出手整顿,社团势力才逐渐在娱乐圈减弱。   “你的人缘好,不少当年一起走过来的明星和导演都愿意站出来为你说话,但我们还缺一个更具分量的声音,这可能得你亲自出面请了。”   贺长荣意会,“我明白了。”   就在此时,贺长荣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来自Sophia。   Sophia没与他客套太多,语气关切,“长荣,你还好吗?”   “放心,我很好。”   “太好了。”Sophia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和我四哥的恋情,是你们之间的感情之事,我说不上什么;但现在网上这样说你,我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我们这群一直支持你的粉丝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提出来,我们绝不会掉链子。”   贺长荣动了动唇,感激与触动交织在胸口,最终化作简单却真挚的四个字,“……谢谢你们。”   放下电话,贺长荣抬眸,看往秦诗远的方向。   仿佛有所感应,秦诗远手握电话,微微一顿,随即转头望向他。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不言而喻。   他们,正在并肩作战。 第66章   接着,贺长荣拨打一个久未联系的电话。那头仅仅响了两声便被接起,好像早在等待。他凝神开口,“连城,我需要你的帮忙。”(第一章 )   安排妥当后,贺长荣缓缓起身。此时,秦诗远从卧室出来,已穿戴整齐。   他走到贺长荣跟前,抚摸他的脸,“准备好了?”   贺长荣颔首,“待会玉姐和我一起去警察局。”他的脸侧向一边,更深地贴入那片掌心,“你要回秦家了?”   “对,赵祁安来接我,他已经到小区。”   话音未落,门铃响起。秦诗远走过去,可视门禁的画面上出现的是唐朝泓。   秦诗远开门让唐朝泓进来,“你怎么来了?”   屋内的贺长荣闻声而至。   唐朝泓朝他笑了笑,转而回看秦诗远,“我和Nate一起来的,我也陪你回秦家。”   秦诗远眼里似有波澜轻轻漾开,很快归于平静,“你向来不参与这些,我不想把你拉进来。”   唐朝泓目光在秦贺二人之间流转,语气坦然,“我身后唐家的力量,你现在不用,还等到什么时候?”   秦诗远不再多言,手半握成拳,轻轻抵在唐朝泓的胸口,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感激。   唐朝泓眉梢上挑,回应般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贺长荣见状,无声笑了。   临走前,秦诗远握住贺长荣的手,吻上他的手背,“我去去就回。”   “好。”   目送秦诗远和唐朝泓离开,贺长荣深吸一口气——他也该整装出发了。   在贺长荣他们前往警察局的路上,网络再次风起云涌——退圈半隐居的江连城与久未在台前露面的俞净庭在一段视频里共同出镜,表明他们也曾拍过由社团投资的电影,参加过有社团人员在场的饭局。两人神色淡定,“喜欢造谣的各位,请抓紧时间拿我们做文章,因为事实真相都在警察局里,我们不怕,就看你们的了。”   江连城和俞净庭,在本城娱乐圈鼎盛时期并称“双王”,一度是整个行业最具代表性的存在。他们的名字不仅是影视票房的金字招牌,更是粉丝狂热追随的信仰象征。“双王”巅峰期间,任何品牌只要沾上他们的名字,销量便能暴涨,任何节目只要有他们的加盟,收视率便能轻松破纪录。无论是数据、影响力,还是粉丝的忠诚度,他们都几乎立于时代顶端,是无数新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娱乐圈是大染缸,也是照妖镜。一个人的人品如何,逃不过圈内人的火眼金睛。我们与贺长荣一路走来,深知他的为人,如今他被造谣,我们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我们也曾是那个时代的一份子。如果当年的潮流要被歪曲成当下的罪状归咎于个人,那我们今天的发声就不仅是为贺长荣,也是为我们自己、为我们在作品里倾注的心血发声。”   多米诺骨牌效应开始,越来越多的明星和导演站出来为贺长荣说话,这在粉丝群体间掀起万丈波澜,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潮。舆论风向骤然转变,支持者群情激昂,纷纷翻出过往采访、合作经历,力证贺长荣的清白;曾经的工作人员、业内人士也陆续现身,讲述他在行业中的口碑与敬业态度。   名为“长荣别怕”的粉丝词条迅速冲上各大社交平台和论坛的热度榜首。贺长荣的富婆粉丝们神通广大,找到了当年的周胖子。当年风光一时的商业爆米花电影导演,如今已出家为僧,云游四海。他在视频里双手合十,态度谦恭,“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在我合作的演员当中,贺先生是最认真研究作品的。正因为他的认真执着,我才想伸手帮他一把,让他摆脱本不该由他承担的债务官司。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并无瓜葛。”   贺长荣他们的车子停在了警察局门前。媒体从四散状态改为一同涌上,现场顿时乌泱泱一片,记者们摆好阵势,长枪短炮层层叠叠。   车门打开,贺长荣从里迈出一步。他戴着墨镜,身穿黑色风衣,表情沉静。闪光灯瞬间炸裂,如狂风席卷,话筒和摄像机蜂拥而至,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提问声。记者们争相靠近,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开口,等待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着这个风暴中心人物的回应。保镖隔开人墙,贺长荣和玉姐一同走进警察局。   在警察局外的媒体焦灼等待,不知过了多久,贺长荣一行终于从警察局出来。得到局方许可,他在门口站定,作简短发言。闪光灯密集亮起,快门声此起彼伏,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他面前,密密麻麻地交错在一起。   贺长荣摘下墨镜,他环视四周,面对簇拥而来的话筒和镜头,神色不卑不亢,“谢谢各位的关注。我首先要感谢一直相信我、支持我的人们。正是你们的信任,让我在面对无端指责时,依然能够坚定地站在这里。关于我所谓‘社团背景’的传闻,我们早在第一时间就已将所有相关材料提交警方,警方也已彻查。待会,各位媒体朋友就能收到官方公告,事实如何,公道自在人心。”贺长荣还说明了那桩他无辜背上的债务官司的由来。   阳光下,他的身影被镜头牢牢捕捉。直播画面前,成千上万的观众正全神贯注听着他的陈述。   “最后,我想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那些试图但无法击垮你的人、事、物,终将使你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坚定,也更懂得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直播信号连接着现实与网络上舆论的洪流。这一刻,整个网络的情绪流向似乎因他的一字一句而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辆车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人群的外围。秦诗远从秦家赶来,他下车,站定在车旁,目光越过层层人群,落在那头的贺长荣身上。他安静地等待着他。   话音落下,现场的喧嚣再次翻涌,而贺长荣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保镖迅速上前,为贺长荣挡开一条通道。贺长荣向前走去,人潮跟随他蜂拥而动,快门声、喊叫声此起彼伏,脚步声在地面上混杂成一片。就在此时,人群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隙。有人低呼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随后更多人抬头望去——   贺长荣与秦诗远目光交汇。   人群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远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四周的声音逐渐模糊,唯有两人之间无形的连结越发清晰。   秦诗远伸手,贺长荣脚步加快。   人们瞬间反应过来,媒体再次轰喂,于小衍然向前,话筒、镜头、问题全都奔涌而上,热度再度爆发。   秦诗远护着贺长荣进车里,为他合上车门。   “秦先生!麻烦说几句!您的态度是?”有记者焦急短促地高喊。   秦诗远转头,话筒瞬间调转方向,层层递向他,“贺先生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记者们尚未来得及追问,秦诗远已拉开另一侧车门,毫不迟疑地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开在沿海高速,他们将要去往贺长荣位于海边的别墅。   两人想要片刻的安宁,远离喧嚣。   秦诗远微笑着赞美贺长荣,“我看了直播,你好上镜。”他又发现了一个夸赞贺长荣的新角度。   贺长荣嘴角上翘,头歪一歪,调侃道,“我怎么觉得你赞美的重点跑偏了呢?”   “都是重点,夸哪个都是对的。”秦诗远理所当然地回道。   贺长荣败给了他那张嘴,宠溺地笑了。   今天天气出奇地好。   他们俩走在沙滩上。暖阳洒落在海面,泛起一层细碎的金光,随着轻柔的海浪缓缓起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盐气息,天地间只剩下海浪轻拍礁石的回响。   贺长荣问起,“……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放心,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对此,秦诗远有点意外。他接着道,“现在重点是揪出幕后黑手;至于我们的事,爸爸说,结束后再谈。”秦诗远明白,他必须在这场风波中发挥足够的作用,才能为他们俩争取更多的筹码和机会。   贺长荣停下脚步,语气认真,“有什么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肯定的,怎么会跟你客气?”秦诗远看他,眼底溢满赞赏,语气由衷而真挚,“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   贺长荣耳朵红了,但他大方接受表扬,“谢谢。”   他低头想了想,复而抬头看着秦诗远,“……抱歉让你在这样的情况下了解我的过往。”网上已把他的成长经历扒的一干二净。   “本来我是想找合适的时机才告诉你。”   秦诗远安静地看着他,仿佛鼓励他毫无保留地把话说出来。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也对我的亲生母亲没有印象。我在赌场和娱乐圈两个最能见人性的地方长大。”   他亲眼看见荷官养父冷漠地把赌徒孩子抱走,仿佛那不过是一场筹码交易;也曾守在片场的隔间外,听着小演员养母与导演在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一种扭曲的生存交换。   对普通人来说,被老板骂、被偷钱等等都是倒霉事;但对更底层的人来说,倒霉事可以没有下限。   养父母下落不明,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是他已经麻木了。   每天睁眼,世界不过继续暗无天日。唯有演戏时,他可以逃离令人窒息的现实。   “诗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吗?”   饰演角色而需要的深入研究,让他愈发羡慕这位年纪相仿的少爷公子。   而私下相处的那一个多月,又令他看到了他的更多面。   “不是你那些闪亮的外在条件让我倾心,恰恰是你那种坏的、锋利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屈服的特质,让我渴望不已。”   他身处荆棘泥泞之地,他不需要教化、不需要和风细雨;他更需要尖锐的刀刃和恶狠狠的勇气,去刺破捅烂那些腥臭的周遭。   “我曾经,非常想成为你。”成为你这种一往无前、在正义底线上肆意挥拳暴打恶徒叫他们跪地求饶的人。   有风拂过,吹乱了贺长荣的额前发丝,却拂不乱他眸中那份清晰而坚定的光。   他微微一笑,神色从容,眼中闪烁着自信与释然,“虽然没能成为你,但我啊,非常喜欢现在的自己。”他没有忘记感恩,没有失去温柔,他站定了原则的立场,拥有了力量,并且在用这些力量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他不再是那个渴望成为谁的人,他就是自己,足够强大,也足够值得骄傲。   秦诗远眼眶泛红,他朝贺长荣张开怀抱,“谢谢你,经历了这么多困难,走到我的身边来。”   那些在你身边微笑的人,你不知道,他们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才能被你看见。   贺长荣走进秦诗远的怀抱中,秦诗远毫不迟疑地收紧手臂。这一刻,他真正胸怀悲悯之心——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一种深切的理解,一种直抵灵魂的共情。他懂得贺长荣走过的路,懂得那些沉默不言的伤痛,也懂得此刻的依靠意味着什么。   “长荣,我爱你。”   “诗远,我也爱你。”   此刻,天地辽阔,海风温柔,光影交错间,只有他们彼此,只有这份坚定而深沉的爱意,在海岸线上静静延伸至天边。   别墅里。   从楼梯到卧室的地面上,散落着衣物。   肉身紧贴颠簸,欢愉气息不止。   卧室内如同热带雨林。   茂密的藤蔓缠绕着高耸的古树,宽大的阔叶在微风中轻颤,雨后泥土的气息混杂着野花与腐叶的芬芳,在空气里弥漫。潮湿的雾气蒸腾而起,光透过层层枝叶洒落,宛如天地间流动的碎金。   两人如同原始人,赤足奔跑在松软的泥土上,手掌捏碎红花,鲜红花汁流淌,脚掌踏过落叶,激起飞溅的泥水。肌肉紧绷,裸露的皮肤被汗水浸润,泛着野性的光泽。他们的喘息粗重,兴奋的呐喊在林间回响,仿佛猛兽的低吼。他们舞步激昂,发梢滴着热汗,纵情于这片苍莽雨林之中。   一切都狂野、自由、奔放,像是天地初开的狂欢祭典,混沌、原始,又令人血脉偾张。 第67章   关于贺长荣“社团背景”的不实言论,最终由官方正式发布公告澄清,彻底粉碎了流言。与此同时,那些在网络上恶意造谣、推波助澜的账号也收到了律师函,面对法律的震慑,曾经喧嚣的舆论场瞬间沉寂下来。   但资本市场的余震在持续,秦家的股价仍受到牵连,连日下跌。敏锐的投资者似乎嗅到暴风雨前的气息,纷纷抛售。   秦氏办公大楼内,其中一间会议室百叶窗半掩,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桌面上,映照着一份份整理好的资料。眼下,秦诗远作为特别调查小组组长,正带领成员争分夺秒地展开调查,力求在幕后黑手进行下一步动作前抢占先机。   先前,贺长荣那边调查涉嫌偷拍的保安时,曾提到他在辞职前一段时间沉迷网络。这一细节令秦诗远联想起那位被吴峻熙暗中指使制造车祸的年轻设计师——两人似乎都与网络密不可分。为了验证这条推测,他召集专家团队,对两人的网络使用轨迹进行比对分析。随着数据的交叉检索,一条隐藏在庞大信息流中的线索逐渐浮出水面——两人竟然都曾定期访问某个特定的IP地址。   他立刻让谢嘉煜全面接手可疑IP的调查,而他自己迅速调集力量,重新审查吴家赠与的那块土地。秦家谨慎,尚未完全签署接收协议,但时间已经不多了,拖延得越久,吴家越可能起疑,一旦吴家察觉秦家有所反应,很可能会提前调整策略,甚至直接改变布局。   仔细调查后才发现,这块土地名义上归属吴家,但在过去多年间经历了多次转手,每次交易的金额看似合理,手续齐全,难以直接察觉异常。   深入取证要耗费大量时间,而这又是他们眼下最紧缺的。   秦诗远手指轻点桌面,目光深沉。这块土地地理位置优越,具备极高的商业开发价值,以至于秦家都忍不住在筹划与国际企业合作深度开发海港码头时,将这块地纳入整体规划。(第五十二章 )   突然,秦诗远手指敲击动作停下,他眉头一皱,仿佛触电般捕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重要线索。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毫不迟疑地拿起手机,拨通了赵祁安的号码。对方正与宋隐年合力调查爆料IP的事情,接起电话时直接地“喂”了一声。   “请你牵线合作的那家大企业,背后会不会有吴家的影子?”   闻言,赵祁安一顿,他很快反应过来,眯了眯眼。好家伙,居然敢借他的手布局?“我立马去查。”   同一时间,秦诗远把这个猜想向上层汇报,以暂缓码头深度开发的事情。   不一会儿,宋隐年给他来电,“Chris,你猜怎么着?那个爆料的IP地址破译了,源头在这边的一幢私人别墅。你知道别墅的所有者是谁吗?林议员!”   秦诗远脑海中的迷雾逐渐散去,零散的线索在脑海中迅速拼接,最终勾勒出一盘更庞大、更隐秘的棋局——光是吴家不足以与秦家抗衡,所以他们伙同林议员这群国外势力,出于报复或者利益的目的,对秦家发动精准打击。   “Frank,我需要你继续帮助我。”   “哈哈哈,既然林议员涉及其中,我很乐意参与进来;扳倒他,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片刻闲暇,秦诗远来到地下停车场。贺长荣给他送来换洗衣物,还有熬好的参汤。   他坐在车后座,小口喝着暖心汤,同时享受着来自贺长荣爱的注视。   贺长荣摸了摸他的鬓发,“我还给你做了些健康的小零食,饿了就拿出来吃,别总拿咖啡顶着。”   秦诗远心更暖了,他喝完汤,擦擦嘴,开始撒娇,“我现在这么潦草,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贺长荣搂住他,像搂住毛绒绒软绵绵的玩偶,带着玩心调侃,“你是我心爱的大玩偶。”   嗯?连恋人都不算了?   秦诗远挑眉,“那我得当个优秀的‘玩偶’才行。”说完,他一个翻身把贺长荣压在身下,开始到处占便宜,惹得贺长荣又想笑又难耐。   美好的相处时光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   玉姐给贺长荣打来电话,声音又急又气,“长荣,赶紧到社交平台上看看,那死赌鬼前经纪人居然出来作妖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这么多年我一直守口如瓶,没想到最终被人倒打一耙!把债务官司责任都推给我?!你们都把贺长荣想得太好了!我当了他那么久的经纪人,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晚直播间,等着你们来听我爆料!”这位前经纪人仗着自己人在国外,本城法律管不到,在网络上大放厥词,甚至附带直播预告,挑衅意味十足。   这么多年没见,对方依然死性不改还乱来抹黑。贺长荣愤怒到手指在微微发抖。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玉姐他们会向各个平台申请禁止他直播的。”   秦诗远揽过他,轻抚他的背,“没事的,我不会放过他。”   贺长荣转头,“你现在这么忙,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别担心。这么久了,他现在才跳出来,背后十有八九有人指使,我正愁找不到缺口呢。哪怕没人指使他,我找个坏人来发泄一下也好。”   贺长荣哭笑不得,提醒他,“你注意些,那人不值得玷污你的手。”   “放心,我有分寸。”   前经纪人的直播,当然没能播成。   两天后,他被人五花大绑,带回本城某处的一个小屋子里。   眼罩摘掉,他眯眼适应一下环境才睁开,逐渐看清站在不远处的人,“秦诗远?!”   虽然有彪形大汉压着他,但他脸上是兴奋神色,“我告诉你,贺长荣的亲生母亲靠出卖身体为生,亲生父亲是嫖客,他就是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生下来的杂种!要不是我当他的经纪人,他早饿死街头了!你好歹是个有钱人,给他一点钱打发他就行了,何必跟他一起混?!”   自这个死老鬼开口的瞬间,秦诗远便淡然转过身,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准备着什么。直到对方的话音落下,他才回过身来,给手里的“玩具”灵巧地拧上消音器。   死老鬼见状,睁大眼睛,嘴角不自然地颤抖,似笑非笑地试探道,“秦先生,你手里的……是玩具吧?!”   秦诗远笑笑,“当然。”他举起手,随意地朝他瞄准,“我们来玩玩?”   “哈、哈哈……”死老鬼勉强挤出笑声,想找回几分底气,“你不敢来真的,你又怎么敢……”下一秒,“咻”地一声,一股微小却不容忽视的气流贴着他的耳侧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可惜,偏了。”秦诗远遗憾。   “你、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诗远轻蔑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犯了诈骗罪,最高刑罚为监禁14年,且没有诉讼时效,只要你踏上本城,就随时都会被抓捕。”   死老鬼睁大眼睛,脸上的肌肉在抖动,又惊又气。   “怎么样?要和我做个交易吗?我保证不让你进监狱。”   死老鬼冷笑一声,“你有这么好心?”   秦诗远歪一歪头,好奇宝宝的样子,“要不,先让我来猜猜你背后的意图吧,怎么样?”   他一步一步走近死老鬼,“你敢在网络露面,其实是做好了被‘送’回来本城的准备。你在国外这么多年,还是戒不了赌,欠下一屁股债,东躲西藏,被人追到走投无路了,只好自己吞下恶果,受人摆布。”   赵祁安的信息网不仅让他得知那家合作大企业背后有吴家、林议员的影子,还搜集到死老鬼的情况。   死老鬼的脸色僵住,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他直直盯着秦诗远,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紧。   秦诗远站定在他面前,视线缓缓扫过对方的身躯,“摆布你的人,让你在网上发布挑衅视频,然后我会忍不了,找你麻烦,所以……你身上现在是装着录音设备,好收集我的把柄?还是……装了追踪器,会有人来围住这个小屋子,把我抓起来,好威胁秦家?”   死老鬼猛地一哆嗦,呼吸顿时凌乱。秦诗远低头俯视他,嘴角微微勾起,“无论哪个,对我都不起作用。”   这个小屋子有特殊装置,可以干扰录音,也无法定位。   哪怕真的有人找到这个小屋子,现在门外就有“富德”经验丰富、专业素质过硬的安保团队守着,他压根不怕。   “既然你起不了该有的作用,对摆布你的人来说,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只有我能保你。”下一秒,秦诗远手里的“玩具”抵在死老鬼的额头上,他的嗓音冷静得可怕,“说,是谁指使你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有一个电话号码……”   一个电话号码就已经足够了。   秦诗远临走时,死老鬼在他身后喊,“你说的!不让我进监狱!”   秦诗远笑了笑。对,不让你进监狱,让你进精神病院。   谢嘉煜调查的可疑IP与经过解密后的电话号码都指向同一个国外的工业园区。   数日后的清晨。   本城上流社会被一则突发消息震惊——【特报!】近日,国际刑警组织与本城警方联合行动,成功捣毁一个利用网络进行大规模洗脑与犯罪操控的跨国犯罪集团。该组织长期通过社交媒体、暗网论坛及加密通讯软件,针对特定群体进行精神操控,最终将受害者引入各种犯罪的深渊。而该犯罪集团的幕后首脑,是吴氏集团的吴峻熙。   消息还透露,吴峻熙被抓时,正处于吸了药以后迷醉的状态。   各大新闻频道纷纷打破常规编排,插播这一震撼消息,甚至有频道直接开启全天滚动播报,不间断更新案件进展。专题节目、直播连线、专家解析轮番上阵,详细剖析警方行动的每个细节,从跨国犯罪集团的运作手法到吴峻熙的双面人生,每个细节都被反复解读。秦家的公关部给力,报纸头版头条无一例外地被这起丑闻占据。印刷厂彻夜加班,报纸销量暴涨,第二天清晨刚开门的报刊亭便被抢购一空,许多市民手中都拿着最新一期的报纸,聚在街头巷尾热烈讨论。网络平台的舆论更是彻底失控,社交媒体集体爆炸——各个平台上,各类关于案件的剪辑视频迅速传播,警方突袭的画面、吴峻熙被抓时刻的回放,以及专家的案件分析,都成为热度最高的内容,弹幕区刷屏式讨论,让服务器一度瘫痪。   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警方顺藤摸瓜,意外发现此前网络上针对贺长荣的一系列爆料,甚至包括那个挑衅的直播预告,都与这一跨国犯罪集团密切相关!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爆料还牵扯到大洋彼岸的某位议员!犯罪团伙的最终目的似乎是打击秦家并从中获利!情况越复杂,媒体越像嗜血的鲨鱼,团团围住咬着猎物不放——记者们堵在警方总部外,守在吴氏集团大门前,甚至在机场蹲守,试图捕捉任何与案件相关的动向;各大新闻机构纷纷调派记者到海外,无孔不入地挖掘更多内幕。   吴家与国际资本在这场精心布局中投入太多,如今吴峻熙这一环垮掉,他们便突然发狠,联合多家海外对冲基金,在股市上对秦氏集团展开恶意狙击。他们通过高频交易与大规模做空,短时间内疯狂抛售秦氏股票,制造股价崩盘的假象,引发市场恐慌。   短短数小时,秦氏股价跌破关键支撑位,但就在最危险的时刻,秦家联合唐、宋、赵三家财团展开反击。他们迅速调动资金大量回购秦氏股票,稳住市场,同时暗中狙击吴家的空头仓位,让对方的做空筹码承受巨大压力。秦家还在财经媒体和社交平台释放利好消息,稳定市场信心,逐步瓦解恐慌情绪。   股市成为真正的战场,红绿交错的数字疯狂跳动,资金对撞激烈,最终,吴家做空失败。秦家不仅稳住局势,还反手让吴家在股市遭受巨额损失。这场金融战,秦家赢得彻底而漂亮。   吴氏集团高层员工见吴家无力回天,纷纷反水,主动提供吴家犯罪证据以求自保,其中就有那块赔偿给秦家的优质地皮的秘密——吴家长期利用这块土地作为洗钱管道,将非法资金在市场中悄然漂白。如果秦家正式签署接收协议,所有过往的资金流动、交易痕迹都将被“合法”地转嫁到秦氏名下。到那时,不仅秦家可能背上“协助洗钱”的污点,甚至在法律上也难以全身而退。   很快,商业罪案调查科正式介入,多名调查员出动,直接前往吴氏集团总部,请吴敬棠前往警局“协助调查”;远在大洋彼岸的林议员也在巨大压力下宣布辞职,检察机关随即对其立案调查。 第68章   针对秦家的这场惊天阴谋,终于尘埃落定。   这天早上,秦诗远与贺长荣一起去秦诗远父母家。   一路上,贺长荣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发冷。车内暖气开得刚刚好,然而他心里紧张不已。   等红绿灯时,秦诗远偏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掌心带着温度,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他低声安抚,语气沉稳而笃定。   他拉过贺长荣的手,掌心朝上,稍稍低头,呵了口暖气在他发冷的指尖上,像是在驱散那抹隐隐的不安,也像是无声的承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分开。   贺长荣意会,指尖轻轻收拢,紧张的心情也缓和了一些。   是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与秦诗远分开。   沈宥仪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   她看见贺长荣,微笑地朝他张开怀抱。贺长荣一愣,立刻上前抱住她。   “这段时间,难为你了。”沈宥仪温柔的话音透过五感渗进贺长荣的身体里,仿佛赶走了他指尖最后一丝寒意,让他彻底暖和起来。   “……谢谢Linda。”贺长荣感激。   她轻轻放开他,看向秦诗远,“你爸爸在客厅,进去吧。”   客厅里,秦父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晨间报纸。   秦诗远迈步向前,“爸爸。”   贺长荣站在他身旁,恭敬地打招呼,“秦先生。”   秦父放下报纸,抬头看向他们,目光平静,点点头,抬手示意,“坐吧。”   佣人随即奉上热茶。   沈宥仪坐下,缓和气氛,“天气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小辈们听话,端起茶来喝一口。   待他们放下茶杯,秦父看向秦诗远,“这次事情,你表现不错。”寥寥数语,却隐含秦家掌权者们的认可与肯定。这种简短的评价比任何冗长的赞扬都更具分量——这是秦家规矩之下,最高的褒奖。   秦父目光在秦诗远与贺长荣之间缓缓掠过,“但一码归一码,你们俩的事情,确实会对秦家往后产生影响,我们不能听之任之。”   沈宥仪觉得丈夫语气重了,开口,“别吓着小辈们,不是说好了注意语气吗?”   秦父眉头轻蹙,清了清嗓子。往时,若是事态严重,谈话通常在书房进行,隐于门后的对话意味着更深的考量与权衡;然而此刻,他选择在客厅里敞开了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既是警示,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认。   “家里商议过后,决定收回你的信托基金;往后,秦家的财产分配名单上,不会有你的名字。”秦父缓和一下语气,对秦诗远宣布道。   贺长荣对秦家的内部规则并不熟悉,听到这番话,一时摸不清深意,只能侧头看向秦诗远。   秦诗远见父亲已经说完,眨眨眼,“……就这样?”家里只在财产上对他作出处理。“其他不变?”   沈宥仪接话,“是的,其他不变。”   秦诗远转头看贺长荣,眼底笑意涌动,他紧紧握住贺长荣的手,难抑兴奋之情,“家里接受我们了!”   贺长荣怔了怔,情绪翻涌,眼眶随即泛起一抹微热的湿意。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回握住秦诗远的手,笑了,发自内心,带着松了口气的释然,也带着满足。   或许是他们的情绪具有感染力,氛围变得更加柔和。秦父的神色略微松动,沈宥仪则轻轻一笑,目光里是了然与欣慰。   “贺先生。”秦父目光落在贺长荣身上,语气不疾不徐,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认可。“你在公众面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们基金的合作不会有任何变动,希望你能发挥自身的影响力,帮助基金真正惠及更多有需要的人。”   贺长荣坐直身子,目光坚定地迎向秦父的视线,“我会的,请您放心。”   沈宥仪笑着看他,“听说你成为大学生了?恭喜!往后,让诗远多多教你,指不定哪天你会帮上家里的忙。”她的语气轻松却意味深长。   秦诗远立马回应,“我会好好引导他的。”   贺长荣认真应下,“我会努力的。”   两人离开前,沈宥仪送他们到门口,透露内幕,“其实,家里对你们的态度能如此平和,多亏了奶奶。”   秦诗远稍微一顿,贺长荣也看向她。   “奶奶比我晚察觉诗远的心思,但她比谁都早采取行动。”沈宥仪嘴角含笑,目光透着几分感慨,“她一点点渗透式地做你爸爸他们的思想工作,润物无声。等到你们的事情在网上爆出来时,他们反倒没那么惊讶,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看着他们,温和叮嘱道,“你们记得去向奶奶道谢。”   这一战,他们未见硝烟,其实背后早有人为他们悄然铺路。   秦贺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间,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彼此的情绪。他们不约而同地笑,秦诗远回应,“我们现在就去奶奶家。”   秦诗远去取车时,贺长荣再次对沈宥仪道谢,“Linda,真的非常感谢您这样理解与支持我们。”   沈宥仪微微一笑,不与他客气,语气亲切,“长荣,你现在……是不是该慢慢适应,对我换个称呼了?”   贺长荣看着眼前这位温柔的女性,心头泛起波澜,指尖收紧。   声音带着郑重与一丝颤意,“……妈、妈妈。”   除了拍戏需要,他已经多少年没喊出这个称呼了?   很多很多年,他的世界里,没有“妈妈”这个角色。他已不去期待,也不去回望。   可此刻,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微风吹开细碎的阳光,光影流动间,他的世界,真正拥有了一个崭新的温暖归处。   沈宥仪笑眼弯弯,上前抱了抱他,轻拍他的背。   在前往秦家大宅的路上,贺长荣向秦诗远转述刚才的情景,话音未落,便听见秦诗远低笑出声,愉悦漫开,“妈妈不愧是妈妈。”他的语气有几分调侃的宠溺,“既然如此,待会儿到了,你也和我一起叫奶奶吧。”   秦诗远的建议让贺长荣非常心动,只是他脸皮还不够厚,“……让我慢慢来吧。”但他已经在期待叫Maria“奶奶”的时刻了。   他们来到老夫人住的别墅,她正在客厅里钩织着手工作品。见人来到,她放下手中的织物,抬眸望向他们,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她朝他们张开双手,姿态从容而亲切,仿佛早已在此等候这一刻的到来。   “奶奶。”秦诗远走过去,握住她一边手。   “Maria,您好。”贺长荣感激地看她,握住她另一边手。   老夫人挑眉,“我刚刚才接到诗远妈妈的电话,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生分了点?”   秦诗远闻言,在一旁坏笑,故意添油加醋,“可不是嘛,我也觉得生分了。”   贺长荣唇角弯起,声音饱含认真与敬意,“奶奶。”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老夫人坐下。   秦诗远好奇地问,“奶奶,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长荣的?”   老夫人眼里带笑瞥他一眼,仿佛早看透某人的顽性,“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乖乖随我去求神拜佛过?”   秦诗远在医院看贺长荣的眼神就不对劲,后来请人来家里吃饭那次,饭局结束时,分明借着老夫人的势,让贺长荣无可奈何地答应送他回家。   老夫人有点嫌弃又有点溺爱地总结,“小孩子把戏,能看不穿吗?”   这回轮到贺长荣偷笑了。   秦诗远轻咳一声,摸摸鼻子,挽尊道,“我后面改了,表现可好了。”   老夫人看向贺长荣,“难为你了,多多包容这孩子。”   贺长荣还是为秦诗远说句公道话,“他确实挺好的,您别担心。”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贺长荣的手背,目光温和深远,“那时候我无法确定你们是否会走到一起,但早一步准备,总不会错。秦家到了我们这一代,‘家族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没有要求,作为长辈,我始终希望子孙们能找到‘好的人’作为伴侣。”   “有些人生来性格温润,待人宽和,这是福报。但也有人后天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不断打磨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比起前者,我更欣赏后者对自身的锻造。”   一把好剑,需要能匠精心打磨;可若“剑”与“匠”为同一人,那就意味着这份锻造是自律与意志的极致体现——那得多大的决心,多么坚定的信念,才能将自己一点点锻造得锋利无双?   老夫人微微一笑,注视贺长荣,已然得出答案。   “你们是同性别,这意味着无法见证血脉相融,孕育出属于你们的孩子。这不能说不遗憾。”老夫人语气平和,不带批判。   “但我转念一想,能孕育出孩子的异性婚姻就一定都幸福吗?不见得。”   幸不幸福,与性别无关,与“人”有关。   “爱上一个好的人,会让你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这样的经历,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财富。”老夫人看向秦诗远,眼神满是温柔与欣慰,“奶奶很高兴,能看到你获得这样的财富,在这场风波中见证了你又一次的成长。”   她将秦诗远的手与贺长荣的手合在一起,目光慈爱,“我相信,你们是彼此对的人。既然如此,奶奶自然要尽力守护你们,怎么能让‘家族的将来’成为阻碍呢?”   让家族繁荣的,不仅是血脉,还有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   正是因为秦家一代又一代都有如此睿智而开明的长辈引领,家族才能在风雨中稳步前行,历经沉浮而依旧屹立不倒。   秦诗远与贺长荣感动不已,他们对视一眼,郑重而真挚地看向老夫人,“奶奶,谢谢您。”   老夫人微笑着,轻轻摇头,话音带着期许,“将来,你们也会成为秦家的长辈,希望你们可以怀着同样的心,对待家族的下一代。”   两人离开别墅前,老夫人特地带贺长荣到房间,把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轻轻放在他手中。“我在银行保险库里放了一些古董藏品,这里面是秘钥和一封信函,银行看到它们,自然明白该怎么做。现在就交给你了。”   贺长荣惊讶,“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   老夫人不容他拒绝,“这原本就是为诗远的另一半准备的。”她半开玩笑,“那孩子向来让人操心,难得遇到一个能治住他的人,我不得靠这点东西,把你牢牢留在他身边吗?”   贺长荣低头看着掌心的木盒,手指用力握住,“奶奶,您对我太好了。”   老夫人微笑安抚他,“长荣,你与我们秦家有缘,这份礼物,就当是这份缘的见证。”   贺长荣与秦诗远离开老夫人的别墅后,并没有立即离开秦家大宅。   秦诗远牵着他的手,带他四处闲逛。   他们来到小花园里。光穿过庭院的枝叶洒落下来,在青石小径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几株三角梅仍然开得热烈,深粉、橙红的花瓣在微风中摇曳,枝头簇拥着一团团色彩;靠墙的白兰花散发出淡雅的清香,混合着青草的气息;花园一角的柑橘树上挂满了金黄的小果子,映出勃勃生机。沿着石板小径走去,冬青和小叶紫檀依旧枝繁叶茂,深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春天的时候,这里会开满更多花,五颜六色,满园都是香气。”秦诗远搂着贺长荣,停在蜿蜒的小径上。他的目光扫过花园,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的笑意。“我小时候可调皮了,园丁们辛辛苦苦种好的花,我专挑最大、最漂亮的摘下来,他们心疼得不得了,可我屡教不改。”他语气轻快,显然对自己当年的“恶行”毫无悔意。   贺长荣闻言,脸上带笑,侧头问道,“后来呢?”   秦诗远顿了顿,“后来啊……园丁长索性在小花园边上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宠物与四少禁止入内’。”   “哈哈哈!”贺长荣仰头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弧线,完全沉浸在这幅滑稽又生动的画面里。   秦诗远看他,无奈又好笑,语气里透着纵容,“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贺长荣这才收敛一些,情不自禁抚上秦诗远的脸,大大地吻了他一口,“还能告诉我更多你小时候的趣事吗?”   秦诗远挑眉,有点危机感了——小时候的他就是个惹事精,要是天天被贺长荣这么笑话,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但对上贺长荣那双兴致满满、亮晶晶的眼睛,他又心软地认命。   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好,我每天告诉你一点点。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准再笑得这么夸张哦……” 第69章   光恩寺依旧静立在山腰,阳光洒落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映出温暖柔和的光晕。   主持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秦诗远与贺长荣,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双手合十,领他们入寺。   秦诗远再次站在供奉观音菩萨的香坛前。眼前的景象依旧宁和,檀香袅袅升腾,四周静谧安然,仿佛时光未曾流转。   然而,他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感触——回想当初在此许愿时,那时的他祈求贺长荣平平安安,祈求他们能心意相通。   他转头,目光落在身旁的贺长荣身上。   贺长荣察觉他的视线,看向他,唇角扬起,笑意自眼底漫出,像春日微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温暖的涟漪。   这一刻,世间所有的风浪都归于平静,只剩下眼前人。   他终于愿望成真,得偿所愿。   秦诗远恭敬取过三炷香,点燃后,双手举香,闭上眼,在心里默念,“感激菩萨护佑,贺长荣平安,我心愿得偿。”   他缓缓跪下,深深拜了三拜,而后起身,将香插入香炉。   “好了,还愿完成了。”他转身看向贺长荣,目光柔和,“接下来,该许下新的愿望了。”   贺长荣点头,微笑道,“我们一起许。”   离开光恩寺,他们还去了月老殿,殿内师父含笑递给他们两根红绳,祝愿两人同心相守,白首不离。   回到家中,两人将手中红绳系在对方的脚踝上,一来这个位置隐秘,二来寓意“步步相随”。   贺长荣坐在沙发上,秦诗远半跪在他跟前,抬起他的脚踝。   红绳缓缓缠绕上脚踝,指腹摩挲间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触,酥麻的触感顺着肌肤一点点蔓延。秦诗远动作轻而慢,修长的手指翻转间,红色的丝线如命定的羁绊,一寸寸收紧。   系好最后一扣,他抬眸,注视贺长荣。   他的眼神幽深,眸底闪着细碎的光,像藏着炽热的情愫,又裹着几分玩味。   明明是郑重其事的仪式,却在二人之间悄然生出一层秘而不宣的暧昧。   贺长荣心神晃动。秦诗远的眼里分明有深情的眷恋,却勾连一抹故意的挑逗,像在无声地挑起某种期待,偏偏带着十足的笃定,在等他先沉不住气。   秦诗远指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系紧的红绳,语气有一丝刻意放轻的低哑,“这样,够牢了吗?”   贺长荣摇摇头。   秦诗远嘴角笑意更深几分,仿佛对贺长荣的反应十分受用。   “这样呢?”他捏着他的脚踝,低头,吻了吻红绳处。   那吻极轻,不加掩饰的缱绻却极重。   脚踝处的温度一下子灼烧上来。   贺长荣呼吸一滞,盯着秦诗远的视线愈发深沉,内心更深的涟漪被激起。   他俯身凑近,伸手托起秦诗远的脸,吻上他的唇。   秦诗远顺势搂上贺长荣的腰,用上力道,将人牢牢扣在怀里,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之间是情热的高温,贺长荣的呼吸略显紊乱,唇瓣微红,眼神拉丝。   秦诗远的气息很热,他的指腹紧贴贺长荣的腰侧,语气含潮湿的引诱,“这样,可以了吗?”   贺长荣再次摇摇头。   “那……怎么办呢?”秦诗远挑眉,似是认真思索,却处处撩拨,“怎么才能满足我的长荣呢?”   他的眼神黏着贺长荣,像阴湿的青苔附生石面,侵占每一寸缝隙,无法剥离。   贺长荣喉结滚动,咬住唇瓣,他耳朵滚烫,眼里浮起一层细碎的光,像是纠结,又像是隐忍。片刻后,他忠于自己的欲望,轻轻向秦诗远诉说自己藏在心底的跃跃欲试——   “诗远,……我极少在生活中用上演技,”他顿了顿,眼神流露试探与期待,“今天,你愿意……陪我来一场角色扮演吗?”   秦诗远闻言,有一刻恍神。下一秒,他的眸色幽深暗涌,眼底掠过一丝炽热得近乎疯狂的光,仿佛某种隐欲的伪装被骤然撕裂,露出最真实的本能。   他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愿意,当然愿意。”灼热的迫不及待渗透每一个字。   空气中弥漫危险而甜蜜的易燃气息,狂热一触即发。   曾经熟悉的电影场景化为活色生香的情境,耳熟能详的台词揉碎成挑逗勾引的低语,银幕上的故事早已脱离剧本的束缚,尽数演变成两人之间隐秘而旖旎的情事。   这场至高无上的欢愉,甜美而放肆,不可为外人道也。   夜色深沉。凶猛的情潮余韵绵长。   床尾,凌乱的被褥间露出两双交缠的脚,肤色相贴,温度交融。两双脚时而轻轻摩挲,时而懒懒地勾住对方,像是在无声地撒娇,又像是依赖成瘾时刻不愿远离。缠绕在脚踝的两根红绳仿佛纠缠在了一起,鲜艳的颜色在昏暗之中晕染出一抹暧昧而深刻的印记。   两天后,天朗气清,又是晴好的一天。   秦诗远与贺长荣邀请一众好友登上游艇聚会,既是为了表达感谢,也是借此机会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放松时刻。   除了唐、宋、赵三人外,Sophia、玉姐、老董也到了,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艾登闪亮登场——这场游艇派对汇聚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与战友。   游艇稳稳航行在无垠的海面上,海天相接,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色光斑。   长桌上摆满了来自顶级餐厅的美食——冰镇银盘上,饱满的新鲜牡蛎泛着细腻的光泽;金黄焦香的香煎鹅肝搭配着醇厚的波特酒汁,脂香四溢;细腻奢华的金箔鱼子酱小食,每一粒鱼子酱都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松露鹅肝塔层次丰富,现烤帝王蟹腿外壳微微焦脆,一旁还有现场烹饪的和牛菲力,牛排在烤架上滋滋作响,刀锋划过,肉汁丰盈。   秦诗远还特意从他的酒庄空运来葡萄酒。一排水晶酒杯整齐摆放在长桌一侧,深红与金黄的酒液顺滑地流入杯中,酒香弥漫,混合橡木桶的醇厚气息,光是闻着,就足以令人沉醉。   好友们有的端着葡萄酒,笑声与交谈声交错;有的舒服地躺在泳池边的藤椅上,戴着墨镜享受暖冬的阳光;有人不怕冷,换上泳衣跃入泳池,激起一片清凉的水花,换来甲板上一阵欢笑和起哄。   欢声笑语与微醺的海风交织,氛围轻松而惬意。   贺长荣端着酒杯,与唐朝泓站在扶栏边。唐朝泓的客座研究员任期即将结束,贺长荣问道,“接下来,你是打算回大洋彼岸吗?”   唐朝泓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悠然望向无垠的海面,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憧憬,“我发现自己除了做研究,也挺有当老师的潜质的,所以打算去南半球的一所大学教一年。”   贺长荣挑眉,意外道,“是吗?已经与那边大学确定了?”   “差不多了。”唐朝泓转头看他,笑意依旧,眼神认真,“长荣,我因你而来本城,但这即将是我人生的新起点。”因你而起,却由我自己去定义未来。   唐朝泓调皮地朝他眨眨眼,“这是向你学来的,怎么样?”   贺长荣一怔,鼻尖忽然涌上一丝酸意,内心翻涌着感动。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学得很好,继续努力!”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杯壁相触的声音在微风中清脆回响。   贺长荣目光真诚,郑重地开口,“William,谢谢你。”谢谢你的感情,也谢谢你在这一路上的陪伴与帮助。   唐朝泓看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回以郑重,“长荣,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深刻体验了一次爱上别人的感觉,让我勇敢回到这片喧嚣的人类世界,去经历悲欢离合,继而去书写属于自己的新篇章。   他们举杯一饮,酒液滑入口中,醇厚而悠长,带着各自的洒脱与释然。   秦诗远站在稍远处,留意着他们的动向,却没有走近。   赵祁安见状,笑问,“要我去打听一下他们说了什么吗?”   秦诗远摇摇头,“他们不会说什么的。”在意是人之常情,但他会保有适当的边界感,这是对贺长荣和唐朝泓的尊重。   赵祁安一把揽过秦诗远的肩膀,故作感叹,话里是几分促狭的笑意,“哎呀,不得了,秦四都变得这么懂事了?往后还能看谁的好戏呀?”   秦诗远抬手肘了赵祁安一下,低笑道,“你少幸灾乐祸。”   见贺长荣与唐朝泓朝这边走来,秦诗远随即站直身子,轻轻拍了拍掌,示意在场众人暂停交谈,目光环视一圈,感激道,“各位,这次网络上的和秦家的风波,幸亏有你们鼎力相助,我在这里,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这时,贺长荣已走至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秦诗远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微微一笑,随后秦诗远继续道,“还有,各位不仅是我与长荣的挚友,更是我与长荣爱情的见证人。希望将来,我们能继续得到你们的支持与守护,谢谢!”   贺长荣伸手搂上秦诗远的后腰,而秦诗远也环上他的肩膀,两人相拥而立,笑着面对大家。   贺长荣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语气真挚,“谢谢大家!”   甲板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Sophia率先举起酒杯,笑容明媚,“敬你们!干杯!”众人纷纷喊,“干杯!”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落,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葡萄酒香和热烈的氛围。   寻得片刻闲暇,Sophia走到贺长荣跟前,笑道,“恭喜你和四哥!”   贺长荣笑眼弯弯,“谢谢。”   Sophia问出心里未解的疑惑,“你还记得,我问过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吗?”她歪一歪头,“答案是四哥吗?”   贺长荣听见,随即笑了,摇了摇头,语气坦然,“不是。”   “我的理想型,是我自己。”   对上Sophia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贺长荣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怕说出来显得太自恋,所以说保守秘密。”   Sophia眨眨眼,忍不住笑出来。但她很快收敛笑意,眼里充满了欣赏与认同,“长荣,你真棒!”   贺长荣大方接受赞美,“谢谢!”   远处秦诗远开始招呼各位,“‘特别娱乐节目’已经准备好,请大家移步三楼!”他大方宣布,“大家尽情玩,赢了算你们的,输的都算我的!”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与起哄声。   一群人兴致勃勃笑闹着朝三楼走去,留秦诗远与贺长荣走在最后。   贺长荣环上秦诗远颈项,笑道,“谢谢老板!”   秦诗远扬眉,“嗯?不打算给我省点吗?”   贺长荣毫不犹豫,头摇得像拨浪鼓,惹得秦诗远抱紧他一通乱亲。   “哈哈哈!”   夜色正浓。   朋友们早已坐小游艇离开,游艇上只剩秦诗远与贺长荣。   两人洗完鸳鸯浴,穿着浴袍来到甲板。   暗夜静谧,天幕如墨,深邃而广阔,无一丝杂色,唯有一轮满月高悬天际,清冷而皎洁。   月色如流水般倾洒而下,铺展在起伏的海面上,将漆黑的水色渲染出一层淡淡的银辉。海浪轻柔地拍打船身,折射出粼粼波光,如同碎银随波摇曳,荡漾着宁静的韵律。   游艇上的灯光已调暗,唯有月光如幕,静静笼罩着甲板上的一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片温柔的光辉。   秦诗远倚着扶栏,臂弯轻轻环着贺长荣,将他半拥在怀中,他的嗓音温柔,“长荣,上一次我们在游艇上,我带你看了一场繁盛的烟花,但那时,我藏了许多算计和坏心思。今晚,我不想再有声色喧哗,只想在这片无声的月色中告诉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月色正好。它那么大,那么圆,像是世界尽头最温柔的灯塔,穿越无数风浪,依然屹立在浩瀚苍穹。   贺长荣没有言语,安静注视秦诗远,眼神专注而温柔。   彼此的眼眸中盛满月光。   月在天上,海在脚下,而他们,站在天地交汇之处,凝望彼此,而后静静吻上对方。   仿若无声誓约,镌刻在这漫漫流光之中。   两周后。   今天,是贺长荣商科项目的开学仪式,他不仅是新生之一,更是受邀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发表致辞。   他穿戴整齐,走出卧室,经过客厅时,就看见客厅墙上那面新布置的照片墙。   目前上面只贴着三张照片,一张是他和秦诗远的第一张自拍合照,第二张是游艇上他们与好友们的大合影,最后一张,位于照片墙正中央——他与秦诗远站在游艇甲板上,背后是浩瀚无垠的海洋,两人肩搭肩,笑得意气风发,彼此的目光里闪耀着未来的光亮。   贺长荣看着照片,嘴角上扬。   “长荣,时间快到了哦!”秦诗远催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的,马上来!”   本城的冬天很短,春天转眼已经来到。接下来无尽的四季轮转,他们会有更多、更多美好的回忆。   “Grow old along with me, the best is yet to be.” ——罗伯特·勃朗宁   我们一起慢慢变老,最美好的时光仍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