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婚后暗恋   作者:终晚夏   简介:【熟男拉扯,温馨小甜饼】   不懂爱的插画师×不会爱的理工男   外淡内浓×木质绿茶   简初词(受)×周政业(攻)   简初词受邀为机器人设计插画,中间人向他介绍:“这位是周政业,周工程师。”   简初词不尴不尬,招呼都忘了打。   周政业彬彬有礼:“简先生,幸会。”   简初词:“……”   周政业划开手机:“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简初词装模作样扫了二维码,系统跳转至好友页面,备注是【老公】。   二人最后一条消息在两年前。   由简初词发出:「我们离婚吧。」   插画师和理工男,他们本就分属于两个世界,也许早已没了爱情。   简初词本想和平结束关系,却被男人抱进怀里,吻到喘不上气:“小词,你确定要和我离婚吗?”   ——   1.婚是不可能离的,离不了一点【。   2.熟男拉扯,年上2岁,SC,HE   3.双向奔赴,全程1v1,攻受都超爱   4.温馨日常,关于理工男的浪漫。   ————   下本开:《饥饿关系》   自由摄影师受×精英企业家攻   皮肤饥渴症×性亢奋症   极度社恐×表里不一   方远默×陈近洲   大学时,沉默寡言的方远默曾以为,他与众星捧月的陈近洲永远不会有交集,直到他在废弃的教学楼,发现了那位校草的秘密。   方远默也说不清他和陈近洲的“饥饿关系”,在宿舍在宾馆在家,在任何无人的角落安抚彼此。这种关系延续至毕业前夕,二人和平结束。   后来,方远默受邀拍摄一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距离他与陈近洲上次相见,已过五年。   拍摄结束,方远默鬼使神差跟着陈近洲回家。   漆黑的房间,除去彼此的呼吸,他只记得陈近洲留在他耳边的话:“这五年,我每晚都梦到你。” 第1章 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晋江文学城   终晚夏/文   画纸上的鸽子初见雏形,简初词接到了程瑶的电话:“小词小词,你到哪啦?”   简初词肩膀夹着手机,重心还在线条上:“餐厅对面的广场。”   “快来快来!”   “你到了?”简初词看表,距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我想着,早点到不是礼貌嘛。”   两年前,简初词从知名广告公司辞职,结识了同样失业的程瑶,合伙开了家工作室,接些小活,贵在自由。   三天前,程瑶接触了个大单子,给机器人设计插画,报价丰厚。今晚七点,约在饭店详谈。   简初词合上速写本,塞回双肩包:“甲方知道了,要感动到。”   “问题是,我到之前……”程瑶磕巴巴,“甲方爸爸、已经到了。”   “这么早?”   “可不是嘛。来的貌似还是老板,端着架子,好严肃。”   简初词:“你进去了?”   “没,门缝里看到的。”程瑶说,“穿得可正式呢,又是西装又是领带的,感觉谈的不是几万的单子,是几千万。”   简初词:“应该是项目经理。”   这种小业务,犯不着老板亲自来。   程瑶:“他接电话我不小心听到了,感觉不像经理。”   “是谁都一样。你别在门口杵着了,不礼貌。”简初词宽慰,“我等红灯,马上到。”   “好的好的,我在电梯口等你,三楼。”   穿过人行横道,进入饭店。简初词没等拥挤电梯,消防通道直对三楼走廊,电梯门前空空如也。   简初词发消息:「你进去了?」   程瑶(合伙人):「【狂哭】被发现了,不得不进。程瑶女士宛如一只被抓的小鸡崽,尴尴尬尬QAQ。」   程瑶(合伙人):「老板出去接电话了,就剩他助理,人不赖,比老板好相处。」   「真是老板?」   程瑶(合伙人):「貌似是首席工程师,还是什么人工智能部总负责人,反正听着挺厉害的。【大拇指】」   程瑶(合伙人):「就是太严肃了,全程不说话,来回看表,好像有急事似的。」   程瑶(合伙人):「但是但是,人长得怪帅的嘞,西装领带黑衬衫,有禁欲熟男那味了。」   程瑶(合伙人):「理工男也不都秃嘿嘿,小说里酷酷的工程师有脸了嘻嘻。」   “……”   消息噼里啪啦,简初词插不进话。   程瑶(合伙人):「你到哪啦?」   「电梯。」   程瑶(合伙人):「噢噢噢,快来快来,等你。」   手机没来得及塞兜,新消息弹出。   王越(高五色彩弱):「老师,您瞅瞅怎么样?【图】」   是简初词校考班的学生,复读两年了,目标top美院,每年都差一点点。   简初词抓紧时间点开图片,匆匆扫了一眼,退回去编辑消息:「暂时有点忙,等我回去……」   地毯纤维能降低步行的声音,余光里有鞋尖闯入的痕迹。   随即而来的,是刻在基础认知里的气味,类似于新拆封的电子设备叠加须后水。   香木淡茶味须后水。   简初词抬头,逆时针转身。   打电话的男人与他擦肩,声音里带着柔软又粗糙的颗粒感,消失在走廊尽头。   声音能听错、气味可误解,但线条与色彩拼凑的画面,绝不会有半点偏颇。   姿态、动作、骨骼,就连那身西装都非常熟悉。   没看到我吗?   总不能不认识了吧。   还是……装不认识?   没时间多疑,简初词收回手机,找到房号,敲门而入。   豪华包间,坐着程瑶和一位陌生男性。正位空着,座椅拉开,摆满杯茶水。   简初词大脑空白,又很快生出词汇。   西装革履,科技公司,工程师,机器人,接电话。   头皮又蛰又麻,凑巧到宛如笑话。   “这是我的合伙人,简初词。”程瑶把人叫到身边,大方介绍,“他还是一位美术艺考老师哦,带出好多名校学生。”   “简老师您好,我是冯景,您叫我小冯就行。”陌生男人穿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笑起来像年画娃娃,“我们老大去接电话了,应该很快回……”   木门从外推开,打断了官方性寒暄。   程瑶口中的禁欲熟男近在眼前,简初词大脑混沌、局促难安,焦灼感恨不能烧成平原。   冯景还“帮助”煽风点火:“简老师,这位是我们部门总负责人,周政业,您称呼他周工就行。”   简初词还未坐,这位“周工”也保持站立。   男人身量高,只要不抬头,简初词就无法看到他的脸。   可“周工”执意行使官方礼仪,伸出手,强行闯进简初词的视线。   宽大手掌,骨节分明。他无名指戴婚戒,说礼貌生分言语:“简先生,幸会。”   “……”   简初词自顾尴尬,招呼也忘了打。   “周工,幸会幸会。”程瑶急忙解围,替简初词握上了手,“坐吧坐吧,咱们坐下聊。”   简初词有“艺术家”的普遍通性,性格内敛,不善交流。这种局面,更难收场。   好在程瑶和冯景相谈甚欢,尴尬气氛缓和不少。   冯景递菜单,邀请他们点。   本该乙方做东,甲方却主动请客,还是高档餐厅。程瑶只瞟了菜单一眼,迅速推回去:“不用不用,我们吃什么都行。”   在这儿吃顿饭,我们这个月白干。谁买单谁点菜,我们可啥都没干。   冯景叫来服务员,轻车熟路:“上汤焗龙虾,鲍汁扣辽参,半岛御品官燕,白灼象拔蚌,蒜蓉蒸东星斑,挂炉烧鹅……”   这边菜点得快,周政业在那边做补充,“蒜蓉蒸熟,不要辣,烧鹅换掉。”   冯景稍微凑近,小声提了句:“老大,烧鹅是特色。”   周政业:“过敏,不吃。”   “啊?哦。”冯景心想你上周吃怎么没过敏,但又不敢问,转头和服务员说,“挂炉烧鹅换成白斩文昌鸡。”   六人包房,双方各坐两端。   程瑶在桌下捅捅简初词,小声嘀咕:“这位周工跟你真有缘。”   忌口和过敏都一样。   简初词仰头喝下第五杯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合作两年,简初词很少参与这种场合,单子程瑶揽得多,简初词主责产品设计,报酬平分。   趁上菜的间隙,程瑶翻出好几摞画册:“这些都是我们的作品,二位请过目。我们虽是小工作室,但在本地很有口碑,保质保量,主打诚信。”   冯景边翻边看,时不时向周政业传达想法。至于周政业,像尊大佛,偶尔喝茶,全程不说话。   甲方看得差不多了,程瑶才开口:“请问,贵公司的机器人是什么类型?我们主接卡通风和场景构建,如果是和人长得一样的机器人,非我们擅长领域。”   “是么?”周政业转动茶杯,慢条斯理瞄了眼对面,“我以为简老师非常擅长、也很喜欢画人物。”   “…………”   第八杯水没能咽下去,简初词呛到脸红,心里憋着气。   他多想听不懂内在含义。   先装不认识,又搞性。暗示,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瑶给简初词塞纸巾,替他回:“当然啦,简老师是top美院硕士,人物肯定也不差,但我们更擅长画其他。”   按照以往经验,周政业主动发话,就是冯景不够圆滑。他忙着接话:“我们的预期就是卡通风,为上市做宣传。”   “那太好了。”程瑶笑弯眼睛,“正是我们擅长的。”   后续流程还算顺利,世界五百强科技公司,全程礼貌客气,但也局限于礼貌客气。   饭吃到最后,甲方半点没提合同意向。程瑶难免泄气,这么大的公司,他们是有点自不量力。   晚饭进行到九点,双方告别。   简初词把画册装回书包,想第一个逃跑。   周政业捏着手机,主动上前:“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简初词:“……”   程瑶:“?!!”   这是,有戏了?   冯景:“……?”   我又失职了?   程瑶反应最快,从熊猫书包里翻出手机:“好的好的,加加这就加。”   冯景全场最慌,周政业主动要电话,意味着他没猜透老大的心思。这小业务,本就不需周政业亲自谈。   冯景火急火燎拦下程瑶:“咱俩先加吧,我们老大忙,如果有合作意向,我负责接应。”   现场四人,三人拿着手机。   事已至此,简初词别无选择。   趁另外两人互加的间隙,简初词装模作样扫了周政业的二维码。   嘀——   系统自动跳转至好友界面,备注是:【老公】。   “……”   做贼心虚,简初词撩起眼皮,恰好捕捉周政业从他屏幕移开的眼睛。   显而易见的关系,让扫码无比刻意。到头来,始作俑者还要回他句:“嗯,收到申请了。”   简初词:“……” 第2章 征服甲方的100种方法。   餐厅门口,树影里的黑车不易察觉。   冯景胳膊肘支方向盘,看路灯下的简初词,再回来揣测身边的老大。   周政业目视前方,搓动无名指的婚戒,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冯景跟了他三年,周政业把办公室当家,几乎没有私人时间,除了偶尔联系的哥哥嫂子,生活里没有其他家人。   相比之下,冯景更愿意相信,周政业是把结婚当幌子,来婉拒不可避免的桃花。   冯景看表,象征性咳了一声:“老大,时间还来得及,要不顺便把简老师送回……”   “小词,小词!”   “来咯!上车!”   “嗖”的一声,左侧蹿出辆卡通电瓶车,车把、车灯、车筐和后备箱都是熊猫形状,黑白相间,圆滚滚的,像儿童玩具勇闯游乐园。   冯景想到了周政业的微信头像,卖萌的卡通狮子,圆头圆脑大棕毛,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接触本人才知道,头像里都是骗人的。   狮子王的外表和内心,只在审美卡哇伊。   怪不得从上百家投标公司里选择儿童工作室,还大老远过来,亲自接待。   熊猫车载着人远离,漆黑夜晚,灯杆下空空荡荡。   周政业收回视线,摘下戒指,塞进口袋:“开车。”   晚上九点的窄路,非机动车道畅通,程瑶疯狂飙车:“今晚的海参无敌绝赞,要不是怕吓到甲方爸爸,我能一口炫仨。”   “大公司就是不一样,真阔绰呀。”程瑶迎风哼歌,“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来这里吃呢,值了!”   风吹得简初词头晕,拍拍她的肩膀,“瑶瑶,开慢点。”   “知道啦!”程瑶象征性减速,下个路口又快了起来,“大公司好谨慎,我嘴皮子都磨破了,签合同还是半句不提,哎。”   “后面我都死心了,老板又要加微信,到头来还是不给准信,可恶可恶,欲擒故纵!”   程瑶小喇叭似的,噼里啪啦。   “你说,咱有戏还是没戏呀?”   “他们真的愿意合作吗?”   “他们每次都请乙方吃饭吗?”   “这个吃法,得花多少钱呀?”   “小词小词,你回句话行吗?”   简初词答不出,转而问:“你怎么联系上这家公司的?”   “他们在网站上发的招标信息,有意向者带资料邮件联系。”   起初,程瑶看了公司规模,想都没想,直接退出。公司是大的,报酬是香的,他们小工作室是不配的。   过后一个月,招标信息还挂着,报酬又高了点。程瑶想着,试试呗,万一走狗屎运了呢,结果真走了狗屎运。   反过来想,也许甲方见过很多工作室,每家都是这种套路。   “唉,我海参都吃了,真想认这个甲方爸爸呀。”程瑶侧头,“小词你说,咱要不要再努努力,巴结巴结?”   “可是可是,要怎么巴结呢?”   简初词没回,他怎么知道。   “冯工好说话,没决定权,周工又油盐不进,能巴结啥。”程瑶连连叹气,“算了算了,我明天去烧个香吧。单子拿下,搞定甲方爸爸。”   “但咱俩今天的表现可不咋地,紧张死了。得好好学习学习,积累经验。”   简初词:“嗯,是该学学。”   以免还像今天这么尴尬。   和程瑶告别,简初词推开家门,耳边传来机械性的女声。   “喝水好,喝水身体好。”   “到家先喝水,工作更顺利。”   换好鞋子,简初词端起玻璃杯,四十摄氏度的温水,专门为他准备。   手机定位和智能水壶相连,简初词走进单元门,恒温水壶便自主倒水。房门打开,红外触发语音,提醒他喝水。   几年前,简初词曾因忙于工作,累到脱水住院,再回来时,家中就多了“督促喝水系统”。   除此之外,简初词还有很多“恶习”,除了颜色和图形,他对生活琐事敏感度极低。   蓝牙音箱连接智能手表,通过心率判断主人心情,播放最适宜的歌曲。   新风系统能识别体温,再根据天气湿度,自动开启冷暖风。洗衣机能自主完成洗、甩、晾操作;扫地机器人会在主人离家后,进行全方位清洁;就连电灯都无需人为控制。   而制造出这些的,是另一位家主。   简初词划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老公】的资料页。   他点进聊天记录。   彼此最后的联系在两年前,明晃晃亮着兔子头像发出的消息:「我们离婚吧。」   手机敲疼了脑门,简初词自嘲又讽刺:“活该。”   简初词整夜难眠,画画到凌晨三点,九点接到程瑶的电话,闷在被子里的耳朵被尖叫覆盖:“小词小词,快收拾东西!有戏,咱们有戏了!”   “甲方邀请咱们去公司参观,机票都买好了!头!等!舱!”   “成了,小词这是成了吧!”   “可能要多待两天,你带上衣服和洗漱用品,没准还有时间去迪士尼玩!誓死排上飞越地平线,再和玲娜贝儿合影!”   “快别睡啦,下午两点半的飞机,我十点半在你家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简初词昏昏沉沉,慢悠悠反应。周政业的公司在沪市,离北宁近千公里。   好像,又要见面了。   收拾好东西,提上行李箱,简初词背着画本跟程瑶会和。   临近中午,北宁机场人来人往,两个人坐在VIP候机厅。   简初词掀开速写本,笔还没掏出来,程瑶抱着一大摞书压他腿上:“先别画啦,正事要紧。”   简初词扫了最上面一本。   《语言的艺术》   简初词:“什么正事?”   “学习啊,昨晚不是说好了。”程瑶头头是道,“早学早用,现学现用,上飞机前开始读,下飞机后就能用。”   简初词翻开后面几本。   《如何高情商说话》   《讨好老板的小妙招》   《征服甲方的100种方法》   《总裁他爱惨了我》   简初词:“?”   《外科医生的三十三日索情》   简初词:“……?”   《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上)》   简初词目光左移,“瑶瑶,这个……”   “啊抱歉抱歉!”程瑶红了耳朵,把后面三本拿回来,塞进熊猫包,“这是个人读物,个人读物。”   简初词微弯嘴角:“想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看着玩呗。”程瑶掏出其中一本,捅捅他,“这个故事的主角跟你有点像,也是美术老师。”   简初词扫到书名,“嗯”了一声。   “还有还有。”程瑶瞄他精致雕刻的五官,看他不常笑的脸,“这个美术老师,也是清冷美人,嘻嘻。”   简初词:“……你不是要学习,还看小说?”   “这本是讲工程师的。”程瑶有理有据,“了解甲方工作也算学习。”   程瑶往后翻了几页,“你说你说,他们发明机器人的,家是不是跟科幻电影似的?啥也不用干,回家往沙发一躺,全靠机器人伺候?鞋有人脱、水有人倒、衣服有人洗,地板也擦得干干净净?”   简初词:“……”   “我还听说,工程师收入超级高。近几年,国家大力扶持人工智能,属于朝阳行业呢。”程瑶撑着下巴想,“找个这样的人结婚,好像也不赖。”   “各有利弊吧。”简初词说,“据我所知,他们挺忙的,赶上封闭研发期,一年到头见不到人。”   “咱不也挺忙,连轴转是家常便饭,是居家办公蒙蔽了你的眼。咱们的工作还怕特打扰,有时候,一通电话就能击退灵感。”   简初词没反驳,目光从《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上)》收回,挑了本《征服甲方的100种方法》来看。   程瑶手机响了,没听两句,人蹿起来,小说滑落地面。   等她挂断,简初词捡起书:“怎么了?”   “我妈晕倒了,在急诊。”   简初词把书塞回书包:“快去吧。”   “可是……咱们单子。”   “别担心,有我呢。”   程瑶眼圈泛红:“小词,可能要辛苦你了。”   “不用说这些。”简初词递包给她,“照顾好家人,剩下的交给我。”   彼此告别,程瑶匆匆跑远,简初词托着那本《征服甲方的100种方法》继续翻看。   没多久,新消息弹出来。   程瑶(合伙人):「小词,我刚给冯工打电话了,你到了联系他就行。这是他的电话:【号码】。」   简初词复制数字到通讯录,输入名字的时候,卡住了。   这位冯工叫什么来着?   尝试了几秒,简初词编辑:【冯工(甲方年画福娃)】点击保存。   机场播报了航班延误提示,简初词合上书,坐在窗边画景,一等就是四个多小时。   到达沪市已是晚上九点,出站大厅人潮涌动,南方的潮湿扑面而来。   简初词没打电话,观望了几圈,确认没看到熟悉面孔。   他掏出手机,编辑短信:「冯工您好,我在9号出站大厅,请问您……」   “走吧。”   温暖潮湿的气流里,稍远的耳边,有听不懂的方言;稍近的眼前,映着男人的脸。   他穿第一年结婚纪念日,简初词送的衬衫,有些旧了,洗得平整干净。   他们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简初词环顾,只有周政业自己。   简初词捏紧手机,语言系统再次宕机。   周政业说了第二句话:“行李,给我。”   “不用,我……”目光下移,简初词看到了男人光秃秃的无名指,他握紧扶手,递去行李,“谢谢。”   周政业个高腿长,步伐迈得宽,总有种赶时间的错觉。   与之相反,简初词喜欢捧着画本,放慢步子,有灵感会停下脚,记录眼中的世界。   所以,他永远是慢的。   以前,周政业总得迁就他,但只要忙完,简初词会很快跟上来。可他从没问过,周政业是否真的愿意等。   这一次,周政业依旧走得慢,简初词没跟上来,只是看他的背影,走在两米之外。   到达停车场。   简初词正欲拉后车门,周政业说了今天的第三句话:“坐前面。”   车在国道平稳行驶,夜晚时分,路灯昏暗,剥夺了欣赏风景的权利。   轿车内,广播回放沪市天气,未来几天降温有雨。黑暗的环境里,气氛算不上难堪。   穿进甬道,周政业开了口:“还好吗?”   简初词用了最折中的回复:“还行。”   甬道的光打在男人身上,简初词再一次看向无名指,下意识触摸同样光秃秃的自己:“你呢?”   “一样。”   “嗯。”简初词松了口气,扫向窗外,“去你公司?”   三年前,周政业博士毕业回国,沪市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除了异地,找不出缺点。   周政业征求过他的意见,简初词是支持的。包括现在,他也支持。   不管以前、现在还是未来,简初词都坚信,只有这家公司,配得上周政业的能力。   全球科技的最前沿,简初词好奇已久,他早就想参观,如果有机会,还想画下来。   周政业:“太晚了,明天。”   航班延误近五小时,真耽误事。   简初词顺便问:“我今晚住哪?”   车平稳行驶,周政业加快油门:“回家。” 第3章 是我爱人。   车停进小区地下车库,简初词跟随上楼。淡色系简约风,应该是全套售卖的精装房。干净整洁,生活气息不浓。   沪市的房子,浦区,显然价格不菲。   周政业递杯子给他:“饿不饿?”   简初词喝光水才说:“飞机上吃过了。”   第一次坐头等舱,才知餐食和经济舱的差距,胃里还有撑胀的车厘子和芒果。   周政业手握车钥匙,脚下踩皮鞋:“旅途辛苦,早点休息。”   简初词捧着空水杯:“那你……”   “有工作,回公司。”   “嗯,好。”   周政业按紧门把,转回来。   简初词对上视线,等他说。   “有事打电话。”周政业顿了下,又说,“家门密码,1227。”   房门打开又关闭,温风扑到脸上。   简初词放下杯子,环视周围。四室两厅的大平层,开放式厨房宽敞明亮。   简初词不会做饭,周政业也不擅长,他们在北宁的房子,厨房改造成了储藏室。   没来由的酸,简初词想,认真生活的人才需要厨房吧。   简初词打开微信,再次被聊天记录烦到,退出去改用短信:「我睡哪个房间?」   想着周政业应该在路上,简初词坐到窗边,翻开画本慢慢等。   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全景落地窗,能俯瞰江景,西侧是外滩万国建筑群,夜晚灯火通明,美得不可思议。   线条还没铺开,消息随之而来,是微信。   老公:「主卧。」   看着对话框,简初词不自觉转到了聊天记录上:【我们离婚吧。】   时间是两年前的12月27日。   简初词突然生气了。   我用短信发,他用微信回,故意的吗?   眼不见心不烦,一气之下,简初词长按删除了消息。看你还怎么烦我!   手机丢在客厅,简初词抱着画册找主卧。朝阳房间,独立卫浴,很容易找到。   高档双人床,床头挂着画框,是简初词的毕业作品,也是他画给周政业的礼物,精心准备了大半年,被人用高级木框装裱。   简初词不知道,画是什么时候带走的。   多年后再看,难免不忍直视。站在旁观角度欣赏,有种漏洞百出的美感。   简初词抱着浴巾走进浴室。   这里的生活气息稍浓,随处可见情侣用品,双人瓷杯、牙刷、毛巾。包括主卧的床铺,枕头有一对,被子只一条。   住在北宁时,他们从不用情侣款,被子也各盖各的。   简初词捏捏崭新柔软的毛巾,偷偷念叨着小气,别让我知道,有其他人来过。   行李收拾得急,简初词没带睡衣,洗完澡,他赤着身子拉开衣柜。   三分之一挂着他买给周政业的衣服,还有一部分,是陌生的风格款式。   周政业有理工男的普遍特质,条理清晰、聪明睿智、不善自我修饰。恋爱之前,周政业只穿单色T恤衫和夹克外套。   衣服对他来说,只是遮羞保暖的工具。夏季每天换,冬季隔日换,严谨得像流水线。   周政业身材比例极佳,在简初词眼里,随意穿搭属于浪费资源。   两人交往以后,简初词接手了他的着装,一个热衷于扮,一个欣然于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虽不该这么想,但打扮周政业的心情,应该和女孩子喜爱洋娃娃类似。   想把所有美丽装点在他身上,欣然接受赞赏,但并不愿与人共有或分享。   照目前来看,分居的几年,是有人帮周政业买衣服的。   衣柜角落,挂着两件陌生款式的睡衣,非周政业的码数。翻开胸前的花纹,简初词没忍住笑,极度符合某位理工男的审美。   又看了两眼花纹,简初词松开手,摘下他买给周政业的睡衣换上。   简初词认床,陌生环境极难入睡。   他翻了个身,滚到另一侧枕头。熟悉味道灌进鼻腔,简初词抓着胸前的纽扣,困意袭来。   辞职后,简初词常年居家办公,生活无规律,昼夜总颠倒,日子虽不算一团糟,但也没有太好。   睡在陌生环境,简初词醒得很早。   外面有开门声,简初词遮住半个脑袋,选择装睡。   脚步声很轻,有人靠近,在床边停留了片刻又远离,但还在房间里。有柜门打开的动静,随后是棉布摩擦的声音。   简初词偷偷睁眼,周政业背对着他换衣服,脱下来的衬衫搭在旁边。   作为艺术工作者,简初词能客观评判,周政业的身材绝对符合黄金分割美学。   大学那会,简初词经常拿周政业当模特,起初在画室画人像,后来开房画裸像。   两个二十左右的成年人,光明正大谈恋爱,裸像画了,房子开了,后面的事顺理成章。   没多久,他们便租房同居。两人的大学只隔一条街,房子租的也不远。   同住屋檐下,生活更加便捷。可以频繁画他,再频繁和他做。   以至于画人像成为了某种暗示,连简初词也说不清,到底是想画他,还是因为想和他做,才打着画他的幌子。   上千张画像,私藏在加锁的柜子里,没人比简初词更了解周政业的身体。   喉结的斜度,肩膀上的痣,手肘的细小疤痕,简初词上千次描绘并触碰过。   算下来,他很久没画了,周政业出国读博的三年,封闭研发期的一年,还有没联系的两年。   他后腰肌肉越发紧实,颈肩线条也更完美了。看不到的正面,简初词想,他唇形也好看,微张时很性感,触碰的时候,总是热的,接吻会发烫。   简初词往下钻了钻,并紧腿滚了半圈,蹭到耳根发热,身体僵住,突然清醒。   做贼似的抬头,简初词被抓了个现行,直对男人的眼睛。   周政业:“很热?”   简初词:“……没。”   尴尬了两秒,简初词往被窝里裹,尽量云淡风轻:“早。”   周政业穿好衬衫,挑了两条领带,分别拎在左右手:“国外互联网合作商,哪个?”   两条都是简初词买的,色调相似,花色略有不同,一条明纹,一条暗纹。   简初词确认西装的款式和颜色,指了指:“左边。”   周政业把右手的领带挂回去,背对着他翻衣领。三年不见,已经打得非常熟练了。   简初词藏进被窝里,看他的侧脸和手指尖:“哪国的合作商?”   “意大利。”   “加块口袋巾吧,酒红色不错。”简初词用被子遮住嘴,很小的声音说,“如果有的话。”   意大利时尚产业发达,注重细节和色彩搭配,颇爱撞色口袋巾和独特的折叠方式。   简初词曾送过他一块酒红色口袋巾,家里没找到,不确定这里有没有。   周政业拉开床头柜,盒子连浮土都没有,崭新的酒红色,似乎极少拿出来戴。   高端真丝材质,在周政业手里,像小朋友玩不转的手帕。   “我来吧。”简初词从他手里接下,重新摆弄折痕。   周政业垂落双手,目光从眼睛转到他身上。   简初词低头看自己,意识到了问题:“忘带睡衣,借穿一下。”   反正是我买的,也不是没穿过。   大码睡衣并不合身,上面的纽扣开着,应该是昨晚抓扣子时剥掉的。   简初词双手占着,这时候去扣很刻意。但穿他的睡衣,还不扣好衣领,确实有点勾引性质。   如果不是当事人,简初词都要怀疑了。   周政业从衣领划走,热红的耳根侧过去:“衣柜里有你的。”   “小马宝莉顶牡丹花那件?”   周政业像是不理解:“马?”   “不然?”简初词歪头。   周政业:“不是兔子?”   简初词:“……”   “它耳朵那么长。”周政业在挣扎。   简初词:“…………”   也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把马认成兔子的人了。理工男眼里的世界,挺奇妙的。   周政业为此难堪:“很难看?”   简初词尽量从人情味角度评判:“还行。”   他私心觉得,能把牡丹花和小马宝莉融合的设计师,想法独特,很有个人风格。   “还行,怎么不穿?”   简初词把折好的丝巾塞进西装口袋,装得不在意似的:“我怎么知道,你给谁买的。”   周政业压上门板,轻微靠近:“简老师,你在说什么?”   “知道了,周工。”简初词避开他的视线,手指轻按在他胸口,“下次穿。”   周政业说了“嗯”,人没怎么移开。   稍近的距离,气味小范围交换。   简初词皱了下眉,往周政业下巴凑了点:“换须后水了?”   昨天还是香木淡茶。   周政业:“用完了,没人给买。”   “……”   在此之前,都是简初词帮他买。   简初词用手机下单付款,扬下巴,又嗅了嗅他:“自己选的?”   “合作方送的。”周政业眺他的眼神,“很难闻?”   “没,还行。”   雪松配玫瑰,神秘又诱惑,好会勾人。   换好衣服,简初词跟随周政业出门。   没进车库,先去了门口的早餐店。   店面很小,门前摆四五张木桌,清早空气清新,晒亮的地面不刺眼。   周政业穿高定西装,正用热水涮勺子和小碟,有点格格不入,但没妨碍赏心悦目。   简初词抓紧书包里的本,按捺想记录的心。   在此之前,简初词经常凌晨三点画画,下午三点醒来,几乎不吃早饭。周政业却井井有条,就算加班到清晨,他也会六点半起床,下楼晨跑,去门口吃早餐,七点三十分带一份上楼。   可惜简初词中午才起,早饭会自动变成午餐。   完全相悖的生活习惯,即便结婚多年,也没能同化对方或改变,他几乎没见过周政业清早熟睡的脸。   再后来,周政业出国读博,毕业到沪市工作,被迫异地,简初词连中午的早饭都没了。   插画师、工程师。   随意、严谨。   感性、理性。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兴趣爱好还是生活习惯,都有极大差距。   可当周政业端着多加醋,不放葱花的馄饨摆在他面前时,简初词又觉得,他是除了姐姐以外,最了解自己的人。   见他勺子不动,周政业说:“不喜欢吃了?”   “没,喜欢。”简初词收回思绪,“有点烫。”   周政业正欲起身,简初词预判了他的行为:“不用拿碗,晾晾就行。”   吹凉的馄饨含嘴里。   好香。   刚出锅的,比买回家的好吃。   老板娘递来屉蟹粉包,和周政业熟络攀谈:“难得见你带朋友来。”   “不是朋友。”周政业夹了最饱满的那个,摆到简初词的碟子里,慢慢悠悠说。   “是我爱人。” 第4章 算盘珠都崩我脸上了。   简初词庆幸吞了颗没凉透的馄饨,好为烫红的脸找个理由。   周政业递纸:“有问题?”   简初词接下,从他空荡荡的无名指挪回:“没。”   吃过早饭,车往公司开。最前沿的科技公司,人工智能领域的集中区,从进地库开始,新潮感扑面而来。   自动停车,AI前台,智能打卡系统,全息投影设备,恒温智能办公区。   周政业领他上楼,转去接待外宾,后续由冯景负责。   打过招呼,冯景将人带到陈列室,这里囊括了近些年,部门研发的所有产品。   种类繁多、眼花缭乱,包含教育、生活、科技、医疗、农业和工业等。   公司研发人工智能,主要有两部分驱动,一是国家助力,二是商业利益。不管哪个方面,都是为了人类发展。   想顺利设计出机器人,除了科研人员的努力,时间和金钱是重要根基。   冯景站在一款动物型机器人旁,挠挠它的下巴:“简老师,您看这小家伙怎么样?”   熟悉的外观,纯白色的躯体,小巧玲珑的模样。简初词看着它的眼睛:“很有意思。”   冯景认真介绍:“这是小猫机器人,别看它长得小,跑起来可达32千米每小时,是目前世界上最快的四足机器人。转圈、跳跃轻松拿捏,只要电量足,永远不会累。”   这款是周政业团队早期研发的产品,简初词曾私下提供过外观建议,如此可爱的模样,他也有功劳。   冯景指向另一款:“这个是黑狗机器人,身长1.2米,共18个关节点。”   “黑狗全身配传感器,速度可达10千米每小时,能在极端环境中行走,攀爬35度的坡面,最大负载150千克。可代替人和动物,深入危险环境,承担搜救工作。”[注]   这款是团队后期的产品,简初词只在新闻上见过,也曾对照着图片画过不少。   随着介绍增多,简初词不甘于听:“这款是不是叫凌凌七,家庭服务机器人?”   凌凌七具有3D视觉系统,能自主导航、抓取物体、承担陪聊服务,满足众多行业需求。   得到肯定答案,简初词继续往里走,挑着熟悉的回忆:“这个是仓库机器人,这个是协作机器人,还有这个,好像是……特种兵机器人,对吗?”   冯景就差鼓掌,这哪还用介绍:“简老师,您没少关注我们啊!”   简初词客气道:“作为合作方,了解是应该的。”   “那这个呢?”冯景拿起八爪鱼造型的,“您认识吗?”   简初词思索片刻,记忆里没有,画本上也没有。   冯景不免失落:“看来我的小八爪,没能深入人心。”   “小八爪”是款按摩型机器人,能自动识别使用者的肌肉紧张度,提供九种放松模式,已拿到许可证,年底上市。   冯景指着最里面异形机器人:“这个您肯定也不知道。”   简初词翻找记忆库:“我记得,应该是手术机器人,好像叫……神手A?”   冯景嘴巴能吞球,惊得闭不上口。   “不是吗?”简初词有点怀疑。   “我发现了!”冯景大腿一拍,“简老师,您只认识我们老大的机器人,别人的都不知道。”   简初词慌乱找补:“我在新闻上看到的,应该是他的采访比较多?”   “可不是嘛,您说得太对了。”提起这个,冯景有大把话题可聊,“媒体就喜欢给老大做专访,总台省台市台,连居委会都想插一脚,完全不给我新生代打工人机会。”   冯景叹气又摇头:“简老师,您就是鲜活的例子,没有宣传,我们和老大的差距越来越大。”   “虽然我的小八爪构造简单,科技含量不高,贵在便宜实用啊!”冯景按下开关,给自己按摩,“您说,老少皆宜的东西,是不是家家必备?是不是该给点宣传?”   “嗯,是。”简初词顺着他,又加了句,“等上市了,我一定买。”   冯景乐开花:“谢谢支持,我继续努力。”   “加油,争取超过你老大。”   “不敢不敢,老大望尘莫及。”冯景摆摆手,“他厉害就算了,还巨努力,比不过、实在比不过。”   简初词:“他还是总加班?”   “那不叫加班。”冯景摇晃手指:“办公室是他的家,工作是他的命。”   两年前的封闭研发期,冯景记忆尤新。整整一年,冯景怀疑周政业没睡过觉,叫他拼命三郎都是谦虚。   简初词小声咕哝:“何必。”   冯景也这么觉得,何必。   那会儿,周政业看中了浦区的房子,那个地段,八位数起。为了挣钱,他和投资商签了对赌协议,一年内研发出产品。   签协议当天,冯景作为旁观者都一身冷汗。那时的他看来,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实现。   如果失败,必会影响周政业的口碑,搞不好职位都受损。他一个高级工程师,名校毕业,前途无限,真没必要冒风险。   可周政业眼都没眨,手一握、合同一签,帅裂了。   三百六十五天的没日没夜,他创造了奇迹,实现了不可能。也因此走向顶尖,一举获得当年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是炽手可热的业内专家。   苦尽甘来,本该享乐,但新买的房子不住,他还是把办公室当家。   时间差不多了,冯景手头还有工作,他领简初词到休息室小坐。   离开前,冯景不忘嘱咐:“简老师,隔壁是茶水间,零食饮料随便吃,别客气。”   简初词点头说“好。”   休息室无声,宽敞空间只剩自己。   简初词来到光线好的窗边,拉开座椅。   他翻开速写本,专注笔尖,脑海是今早明媚的场景。清晨的太阳和午后不同,灿烂但不燥热。   简初词的笔下,光落在周政业发梢、鼻梁还有嘴唇,再顺他的肩膀泻下来,点在筷子尖上,剔透饱满的蟹粉包。   周政业是左撇子,手指很长,无名指有根非常明显的血管,指甲盖靠上半厘米,还有一颗痣。   笔尖继续往上,长期佩戴的戒痕清晰可见,露着空荡荡的白。   简初词停笔,目光留在那里。   “哇!画的真好!”   简初闻声转头,他左手桌边,正趴着一颗长了手和脚的……   蛋?   这里是人工智能发源地,看到什么都不足为奇。简初词谨慎后退,看清了机器人全貌。   纯白色的蛋,半人高,圆圆胖胖,手脚像针织的长腿玩偶,和常见机器人略有不同。他脸部区有显示屏,映着眼睛和微笑的嘴唇。   蛋晃晃小胖手,眨眨眼和他说:“嗨,靓仔!我叫毛蛋,是周木头的私人机器人。”   “周、木、头?”   毛蛋指着画本:“没错!就是他!背着我吃蟹粉小笼包的坏木头!”   简初词笑了,某种意义上,还挺形象。   毛蛋仰着脑袋和身体,亮晶晶看他:“靓仔,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你好,我叫简初词。”第一次和机器人交流,感觉很奇妙。   “简初词。”毛蛋抓抓光秃秃的脑袋,琢磨了一会儿,眼珠里呼啦啦冒星星,“请问,我可以叫你简宝贝吗?”   “可以。”   机器人的热情,没理由拒绝。   简初词好奇:“你是新研发的机器人吗?”   周政业在《人工智能》杂志有独立专栏,简初词没看到过毛蛋的报道。   “才不是呢,我两年前就出生啦!”毛蛋嘴巴气歪了,显示屏幕上冒怒火,“周木头说好带我回家,却把我留在这里两年!”   “还收我手机,逼我写作业!”   “骗子!宇宙无敌大骗子!”   毛蛋喋喋不休,简初词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自己先消了气。   毛蛋挪着圆身子,先爬上坐椅,又跳到桌面。他看看简初词的画,呼扇着眼睛问他:“简宝贝,你是学画画的吗?”   “嗯,我是插画师。”   圆滚滚的指头点点画本,毛蛋瞧瞧周政业的头发,再抓抓自己的光脑袋,“能不能也给我画一个,像他这个一样,又黑又浓密头发。”   “这、可以吗?”   暂不说能不能乱画,机器人的构造,都有科学原理。   “怎么就不可以了!”毛蛋的四肢“嗖”地收进蛋里,满桌打滚,“周木头的头发又黑又多,凭什么让我当秃子!”   “我要长头发!没有头发影响我的魅力!我是毛蛋,我要当一颗长了毛的蛋!”   和概念里的机器人不同,毛蛋有丰富的人类情感,很调皮,但不招人讨厌,就连翻滚,也会避开画册和水杯。   “现在秃子很受歧视,多多,诺丽和小茉莉都笑我,再这样下去,蛋哥会自卑的!”   简初词猜测,上面那些名字,应该是其他机器人。   “自卑就会伤心,伤心就会哭泣,哭得多了就会得抑郁症,从此以后,美好地球将失去一颗快乐的蛋。”   “蛋哥独一无二,地球抱憾终身。”   “蛋哥好,地球惨,周木头坏!”   简初词留意毛蛋的外观,并非光滑材质,“我可以摸一下你吗?”   “当然可以!”毛蛋立即坐起,伸出胳膊腿,把脑袋顶过来,“蛋哥喜欢简宝贝,喜欢的人可以随便摸。”   掌心碰上去,竟然有温度,质感近似素描纸,非常适合绘画。   “简宝贝,你的手好凉哇!”毛蛋把他另一只手拽过来,按在肚子上,提高温度,“蛋哥给你暖暖。”   简初词从小如此,怕冷,手脚冰凉。   他挺惊喜的:“你还有这个功能。”   “是呀!”毛蛋噘噘显示屏上的嘴,“周木头就会搞些没用的。”   毛蛋用肚子蹭简初词的手心,开心的眼睛长星星:“但今天有用了,可以给简宝贝暖手。”   “嗯,谢谢你。”   总归是周政业的机器人,理论上不该随便涂画,但舍不得毛蛋失望,又想感谢他暖热的手,简初词挑了跟炭笔。   “让我想想,给蛋哥设计什么发型好呢?”   “帅的帅的!”毛蛋挪过来,双腿挂在桌边,乖兮兮坐着,“谢谢简宝贝,简宝贝是世界第一好的宝贝。”   简初词轻按住毛蛋的头,磨圆了笔尖,才靠近脑袋。   炭笔质地松软,易涂易擦,不留痕迹。   简初词想到了外甥女,刚上高一。毛蛋给他的感觉,比外甥女小一些。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喜欢耍帅,不喜欢过短的头发。   不到五分钟,圆润饱满的脑袋长出了浓密秀发。   毛蛋跳到镜子前,泪眼汪汪:“哇塞,我怎么这么帅!我都要爱上自己了。”   简初词收回笔:“喜欢就好。”   “蛋哥可太喜欢了!”   有了头发的毛蛋昂首挺胸,又蹭到简初词身边,增加温度,挨他凉飕飕的胳膊:“简宝贝,你来干什么呀?”   “我受邀参观,运气好的话,能给机器人设计插画。”   “噢,不是画机器人吗?”毛蛋转移到画本,用手指指,“你怎么画周木头?”   意外被问住,简初词后收画本:“我、就是随便画画。”   毛蛋识别他局促的眼睛:“简宝贝,你是不是和周木头谈恋爱了呀?”   简初词哭笑不得,“没有,我们……”   “作业写完了?”   冰刀似的声音传进来,惊慌间,简初词合上画本,身后是周政业和冯景。   两人的视线都在毛蛋那,冯景反应快:“搞什么呢,人工植发啊?”   “怎么啦,不行吗?”毛蛋挺直胸脯,“我现在是一颗,有理想有抱负还有头发的蛋。”   简初词正想解释,周政业先给了冯景一个眼神。   冯景心领神会,直冲毛蛋而来。   “哎哎哎……!冯呆子,放开我!我要和简宝贝玩!”毛蛋挣扎着四肢,在冯景咯吱窝里摇晃,“松手!臭呆子!”   冯景夹紧,抱着蛋,扭头往外走。   “周木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跟孔雀开屏似的,算盘珠都崩我脸上了。”   “冯呆子,臭流氓,别摸我屁股,你別捂我……唔嘴!”   “我话还没说完唔,周木头,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喜欢简……唔唔!” 第5章 三年了,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毛蛋体重不轻,冯景废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带回房间,按进小床。   “老大办正事呢。”冯景热得扯领带,“26101227,你能不能别添乱!”   在这里,每台人工智能都有独一无二的序列码,是初始姓名,属于核心参数,重制也不会消除。   毛蛋满床打滚:“我有名字!我叫毛蛋,毛蛋的毛,毛蛋的蛋!”   “行行行,毛蛋毛蛋!”冯景擦了把汗,“刚立秋就搞成热水袋,你多闲?”   毛蛋的自发热功能,冯景至今无法理解。好好一颗活蛋,常跟下锅煮似的。   毛蛋叉腰,理直气壮:“我给简宝贝暖手,你管不着!”   “叫我呆子,叫刚认识的人宝贝儿?你小子真行啊!”冯景撸起袖子,“我去年冻傻那次,你怎么不说帮我暖?”   “呆子和宝贝能一样嘛!”毛蛋吐舌头做鬼脸,“谁要给傻呆子暖臭手。”   “…………”   毛蛋是整个园区最不聪明,却是最机灵的机器人。他不能为人类发展提供帮助,存储系统也没有百科全书,但斗嘴方面,他是王者。   省得丢面子,冯景到此结束,但作为人类和长辈,尊严得有。   “这么大孩子了,懂点事,简老师是老大的合作方,你收敛点,别添乱。”   毛蛋蹭蹭头发,像看傻子似的瞄了眼他:“你不会真以为,周木头只把简宝贝当合作伙伴吧?”   冯景郑重其事:“我警告你,别乱想、别胡说,省得惹老大不高兴,又没收你手机。”   到时又哭着喊着拿我的玩。   烦人,糟心。   “…………”   毛蛋爬上椅子,猝不及防,冲冯景的后脑勺一薅:“呆子,活该你单身多年!”   “靠!”冯景按住蛋头,气得往咯吱窝塞,可劲儿在身上蹭,“秃头蛋,再咒我,开了你的瓢煮粥!”   毛蛋张牙舞爪,吱哇乱叫:“放开我!你咯吱窝臭死了!臭呆子,松手!”   一人一蛋,斗个没完。最后以毛蛋收拾发型,冯景整理领带结束。   安顿好脑袋,毛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不想孤独终老,还是找蛋哥好。”   “免了,我宁愿多去相亲介绍所。”冯景拍拍身上的灰,“作业记得写,我走了。”   “呵,不送。”   写你个大西瓜皮!   等人离开,毛蛋爬下桌子,回忆简初词画头发的脸,美滋滋来到镜子前,想好好欣赏一番。   看着镜子里黑漆马虎的脑袋,再瞅瞅炭黑色的手,想起冯景咯吱窝里的那团……   “哇”的一声,蛋哭了。   “冯呆子!还我头发!”   “死呆子,我祝你孤独终老!”   “我的头发,我那么多的头发哇呜呜呜!”   *   毛蛋被拽走,休息室恢复安静。   简初词塞画本进书包:“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给他画了头发。”   周政业:“你喜欢,随便画。”   “老大,我回来了!”   冯景笑脸相迎,殷勤叫了声,“简老师,久等了,您想喝点什么吗?”   周政业打断他:“说正事。”   “哦对。”冯景递来两式四份合同书,“简老师,经商议,我司决定和贵工作室合作,但计划有两项。”   除去之前的插画,还有一项机器人外观设计顾问。   近期,公司收到残障学校邀约,由校方出资,设计一到两款宠物机器人。用于陪伴孩子,确保无攻击性,避免双相伤害。   不论是设计插画还是提供支持,对简初词来说都不难。但这次没有程瑶,他非常谨慎。   认真浏览合同后,简初词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两个房间有玻璃墙隔档,这边的人听不到那边的话。   对方的态度明显犹豫,冯景不解:“老大,难道咱们给少了?”   他们参考过市场报价,还是按沪市标准,照理来说,在哪都不算低。   他们是上市企业,有口碑有财力,还有什么好犹豫?   难道,想把价再提高点?   冯景偷瞄周政业,看老大的架势,只要别太过分,应该都能点头。   通话持续了十几分钟,简初词又翻了两遍合同,才推门回来:“很抱歉,单子我没法接,期待下次合作。”   冯景:“???”   话已至此,冯景真懵了。不提要求就算了,怎么连合同都要丢?真有拒绝甲方的乙方?钱摆面前都不要?   周政业:“我需要一个理由。”   换做往常,多少乙方自压价也想合作。这次到好了,好吃好喝陪了两天,还遭拒绝。   冯景哪受过这种委屈,越想越憋气:“就是啊,简老师,您拒绝可以,好歹说清楚。”   响当当的上市公司,怎么还拿不下两人工作室。   “抱歉,二位别误会。”简初词说,“我没有任何不满意,也非常想合作。但我的合伙人家中有些变故,暂时无法工作,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工作室只有我自己。”   “合同中的交付期为一个月,我无法按时完成,万不得已,只能拒绝。”简初词紧接着说:“如果你们信任,我可以推荐其他工作室。”   优秀的设计公司非常多,简初词不想影响周政业的工作。   周政业:“你自己,正常进度,需要多久?”   简初词专注刚才的话题:“我认识很多优秀同行,您可以绝对放心。”   “我在问你。”周政业像商业谈判,“麻烦简老师回答。”   “三个月,起。”   简初词拉长了时间,想多留后路。他不拖沓,但讨厌有瑕疵的作品。   周政业:“其他呢?有什么困难。”   简初词:“没有了……吧。”   周政业给了个眼神,不到十分钟,冯景带着新合同返回。   确认条款,周政业递到他面前:“可以了吗?”   其他条款未变,交付日改成了:无限期。   简初词捏着合同边缘:“周工,不用这样。”   周政业未接话,只是重复:“简老师,可以合作了吗?”   再不答应,就是他的问题了。   简初词利落签名:“谢谢信任,合作愉快。”   签完合同第一站,残障学校。   校长曾是沪市知名企业家,退休后热衷慈善,开设残障学校,也因母亲生前曾是残障人士。   学校免费接纳条件困难的残障家庭或孩子,承诺资助他们到成年。   周政业带他见了校长,简单交代情况,简初词重点在孩子身上。   赶上下课,大小孩子们簇拥而来。   小朋友行为冒失,部分智力稍有缺陷,表达喜欢和讨厌的方式异于常人。校长担心,正欲去拦。   周政业叫住校长,并说:“没关系,他可以。”   简初词蹲到孩子身边,翻出硬币大小的毛绒挂坠,依次送给他们。   他拿出画本,认真请教他们喜欢的动物,正确回答能获得小红花。眼盲的孩子,简初词就用纸折一朵。   不到二十分钟,简初词画了七八种动物,听了很多孩子的故事。   校长远远看着:“简老师受过培训吗?”   周政业:“据我所知,没有。”   校长眼含泪光:“太难得了,他比很多专业教师都会哄孩子,有耐心、有爱心。”   周政业“嗯”了声,目光停在那里。   宁县孤儿院,有很多这样的孩子,或正常或残疾,或父母双亡或被抛弃,曾几何时,简初词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简初词从走廊画到教室,从中午画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还有部分小朋友没得到小红花。   到了饭点,只能下次再来。   简初词合上画本,和孩子们道别,来到周政业身边:“能去趟猫舍或者犬舍吗?”   孩子的思维天马行空,但作为陪伴型机器人,还是猫狗更适合,简初词想多观察它们的外观和习惯。   周政业:“明天。”   “今天吧,我还想问问老板品种。”   “可以问百科机器人。”周政业往车库走,“先去吃饭。”   简初词没跟上:“不用,我不饿。”   周政业停下脚:“你不饿,我也要吃。”   一个人惯了,会让简初词忽视,原来今天不光自己。   “抱歉,我忘了。”   “忘了什么?忘了吃饭还是忘了我?”   简初词听出了责备,还被放大剖析,深知不对,越发难堪。   “正因如此,你才瘦了这么多。”周政业转身继续走,距离慢慢拉远,“三年而已。”   简初词跟上来,心里偷偷念。   三年,很久了。   吃过晚饭,回到周政业公司。   设计宠物机器人不难,工作重点在插画上,按照合同,每个机器人都有三款形象。   简初词坐在电脑前,握着数位笔,一画就是四个小时。   周政业离他不远,即便这期间,他目光全在简初词身上,也从未被发现。   进入工作状态,他心里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   临近十二点,周政业起身,抽走了简初词的笔。   “怎么了?”简初词试图拿。   “睡觉。”   “我不困。”   周政业把笔锁进抽屉,解释都没有,将人抱起,送进隔壁。   靠近的触感那么陌生,又如此熟悉,心跳帮他回忆,大脑却短暂失忆。   内间有张双人床,衣柜和单人沙发。   等大脑恢复意识,简初词思维里塞满寒心,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三年而已。   在此之前,周政业从不制约他的行为、不阻碍他的想法,更不会打扰他的工作,永远支持他每一个决定。   简初词倒进床里,赌气,有了逆反心:“我再画一会儿。”   周政业按住肩膀,提防他挣扎:“明天。”   “我想尽快画完。”   “你急什么?”周政业松了手,却是质问的语气,“甲方催你了?还是逼你了?”   简初词愣住,竟答不上来。   “你给别人工作,我干涉不了。”周政业弯下身,手撑他腿边,“但现在,你的甲方要求你睡觉。”   就算再傻,也明白含义。   冒起来的气,被强势关心浇灭,简初词抓紧被角:“嗯,睡。”   气氛终于缓和,又遭遇了新一轮“攻击”。   周政业的影子遮过来,倒在他身上,手一并将他压紧。禁锢的姿势,绝对的力量控制。   鞋被强脱,袜子也逃不了。   简初词挣扎不开,也拒绝不掉:“别、老……政业,不用,我、我自己脱……”   简初词难堪于塞进西裤口袋的棉袜,更麻烦的是,被温手捂住的冰脚。   男人的呼吸扑过来,责怨的声音刮他鼓膜:“三年了……”   “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第6章 你比他们好看。   心跳从这一刻静止,简初词被话音击得七零八落。   同居那几年,睡前暖脚是生活日常,却因三年的空窗而失控紧张。   温暖的手心,散发着巨大热量。   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嘴唇、下巴、喉结和手臂都无比清晰。   脸被烫开,简初词无法理喻难堪的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谈过恋爱、结过婚,捂脚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约十分钟,手掌缓慢松开,周政业提起鞋,左兜还揣着他的袜子,转身离开。   相比自己,有的人更不可理喻。   简初词:“不用这样吧。”   连鞋都要带走。   周政业:“谁让你劣迹斑斑。”   灵感突发,光脚起来画画。从半夜画到天明,几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但他只会光脚踩画室的木质地板,拿走了鞋,等于砍断他半夜起来的路。   简初词看反光的地砖,想生气又觉得没什么好生气。   他翻了个身,嗅嗅枕头上的气味,抓紧纽扣,合上了眼。   周政业端着热牛奶回来,床头已有睡熟的呼吸声。   从走到回,没五分钟。   还敢说不困。   昨晚意外睡得香,简初词一夜到天明。   醒来时,鞋已回到房间,白色袜子摆在床脚,有肥皂的味道。   简初词自我洗脑,这么大的公司,自动洗衣机一定很多。   换好衣服,洗漱出来,周政业背对着他,正浏览文件。   见他出来,周政业起身:“下楼。”   “去猫舍和犬舍吗?”简初词惦记着没画完的线稿,“还是有别的安排。”   周政业:“吃早饭。”   简初词:“……”   食堂在地下一层,中西自助,品类丰盛。   朝气蓬勃的清晨,早起的员工死气沉沉。一个两个就算了,放眼望去,关了灯,可以本色出演丧尸片。   “大厂”高收入高福利,代价也不容小觑。   简初词当过几年社畜,不免同情,小声问了句:“你们这里,压力很大?”   “还好。”周政业端了碗馄饨,又夹了块蛋糕到他餐碟。   做到首席工程师,已不在社畜行列。周政业不能感同身受,他是压榨员工的主体。   何况,就算是以前,即使再忙,他也没落魄、没不修边幅过。   但是,简初词想到了自己……   “怎么了?”周政业放下碗,转手接他的餐碟。   简初词:“我不会也这样吧?”   熬夜是日常,极少出门,也不照镜子。   “今天不是。”   “以前呢?”   周政业扫向他的脸,认真且肯定:“你比他们好看。”   “…………”   简初词别过头,蹭了蹭脸:“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少熬夜,就不会这样。”   “好像你不熬似的。”   “我能保证每天六小时睡眠。”周政业递来汤勺,“不过度消耗精力,不超额透支身体。”   简初词挑衅的口气:“是吗?”   周政业对视:“是。”   “封闭研发期那一年,也是?”   被揭穿的心虚,周政业挪开眼睛:“以后不会了。”   简初词含下馄饨,松了嘴:“我以后也注意。”   吃过早饭,先去了犬舍。   今天新来了批幼崽,白的、黄的、灰的,毛茸茸的小团,晃着尾巴想讨人喜欢。   周政业和老板说明情况,并支付了一定报酬。   老板把各品种幼崽每样抱一只,带到空旷房间。简初词坐在中间,看小狗们摇尾巴,贴他脚边撒欢。简初词揉揉它们,用笔和本子描绘可爱。   等小狗们团在一起打呼噜,简初词合上画本,才想起看时间。   要中午了,不知不觉,画了这么久。   他再抬头,周政业靠在门框边,和他四目相对。   简初词半秒慌张,他不会一直等吧。   塞好本子,简初词走过来:“抱歉,忘看时间了。”   “没事。”周政业的肩膀从门框移开,“走吧。”   从犬舍出来,第二站是隔壁猫舍。   简初词喜欢小狗的热情,但如果选,他会养猫。   狗属于群居动物,有很强的社交本能,对主人也有情感依赖。简初词忙起来自己都忘,无法给予陪伴。相比之下,独立、安静,无需长期安抚的猫更适合他。   简初词看着笼子里,靠边熟睡的小猫,想起了高二那年,他在美术班后楼,认识的白色小猫。   当时,简初词叫它小白。   小白不同于别的野猫,它不怕人,很活泼,像小狗一样热情。简初词每周日上美术,小白会定点在后楼等他。   小白喜欢蹭他裤脚,贴他手背撒娇。去的晚了,会喵喵叫,像对他说:“快带我回家。”   那时候,简初词和家人同住。他婉转和姐姐提了两次,可家人对养猫极度排斥,抱怨它们掉毛、很吵,会把家搞得一团糟,还要花钱喂养。   简初词不想给家人添麻烦,又舍不得丢下小猫。高二暑假,他在路边给人画像,挣了些零花钱,在自家后院建了个猫窝,打算把小白抱回家偷养。   简初词准备了猫粮、猫砂、小玩具,带着航空箱来到上课的地方,却没能找到小白。   起初,他以为小白贪玩,连续等了一周,直到旧猫窝被清洁工扫走,简初词意识到,他的小猫不要他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简初词白天画小白,晚上做噩梦。   梦到小白会说话,尖叫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带它回家。   渐渐的,他又改做温馨的梦,也祈祷小白像梦里一样,被好心人收留,有了新家,活得幸福快乐。   周政业叫他的名字,小声问:“喜欢吗?买一只回去。”   怕吵醒小猫,简初词只轻抚了脊背绒毛:“不了吧。”   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没资格饲养宠物,小动物也需要合格的主人。   与此同时,简初词有了个可笑想法,“人工智能,能还原动物真实的模样吗?”   周政业:“完全一样有点奢侈,但随着技术的发展,无限趋近也不是不可能。”   智能AI可模拟动物的真实行为,还可以根据诉求,展现不同性格和喜好。最重要的是,电子宠物不用吃喝撒拉,降低成本,减少麻烦。   “想要吗?”周政业说:“做一只给你。”   “不了。”就算是机器猫,也应该拥有最基本的陪伴。   猫狗观察完,简初词和老板聊了聊,决定狗要拉布拉多,猫选择美短。   拉布拉多性格温顺、友好,对小朋友有耐心,容易与孩子建立亲密关系。   美短性格活泼、好动,能带来欢乐,对孩子友好 。   即便人工智能可任意设定性格,但他们意见统一,尽可能还原动物本身。   沪市的工作告一段落,简初词下午飞北宁,周政业亲自送到机场。   合同已签,确定了方案目标,简初词只需回去画画,按时完成任务,不必再往沪市跑。   候机大厅人来人往,周政业拎他的行李,听即将登机的广播。   广播第三次提示,简初词起身:“我该走了。”   周政业推来行李。   简初词握紧塑料把手:“出了线稿,我尽快发给冯工。”   周政业:“发给我。”   简初词:“嗯。”   “不急,慢慢画。”   “好的。”   周政业这样好说话的甲方,他不会再遇见第二个。   “我走了。”简初词拽紧书包。   周政业看向他,眼不眨:“一路顺风。”   广播再次播报登机提示。   简初词再一次告别:“拜拜。”   “改天见。”   周政业那句“改天见”,是走远才说的,但简初词听到了。   时间很紧,简初词小跑着往里冲。   但,改天是哪天。   回程的路线和来时一样,波音飞机,头等舱。简初词没吃水果,画了一路的云。   抵达北宁已过八点,简初词乘地铁回家,画完画、洗过澡,睡前才看到微信。   老公:「到了么?」   这是第一条。   半小时后,又发了一条。   老公:「线稿进度怎么样了?」   简初词看表,从下飞机到现在,还不到三个小时。果然不该有滤镜,全世界的甲方都一样,哪怕挂着【老公】的头衔,也避不开剥削的劣根。   幸亏没偷懒。   简初词头上搭着毛巾,拍了部分线稿过去,顺便改了备注【周甲方(逼得很紧)】。   对面消息回得极快,简初词怀疑,原版图片都没缓冲出来。   周甲方(逼得很紧):「到家了?」   「嗯。线稿可以吗?」   这次隔了几分钟才回,像是图片缓冲的时间。   周甲方(逼得很紧):「嗯,很好看。」   「有需要改的吗?」   周甲方(逼得很紧):「没有。北宁冷不冷?」   「还行。」   周甲方(逼得很紧):「沪市下雨了,有点凉。」   简初词:“……”   看样子,他不是逼得紧,是闲着没事,喜欢找人聊天?   简初词回了个「哦」过去,改了新备注。   周甲方(话多爱聊天):「你多穿点,别像我一样,生病了。」   「你病了?」   上飞机前还好好的。   周甲方(话多爱聊天):「发烧,感冒,咳嗽,头晕。」   「吃药了没?」   周甲方(话多爱聊天):「没。」   周政业的免疫系统非常敏感,酒精过敏会发烧,病毒感染会发烧,过度劳累也会发烧。   「记得吃药,及时去医院。」   周甲方(话多爱聊天):「没人陪我去。」   简初词回拨了电话。   对面秒接,咳嗽了两下,才说出:“喂”。   鼻音很重,病得不轻。   简初词:“发烧多少度?”   “三十八度三。”   到了后半夜,会烧得更厉害。   “冯工不在吗?”   “他今天有……”   周政业刚起头,大嗓门压制了他的声音:“老大,药买回来了,赶紧先吃了。”   简初词踏实了点:“去吃药吧,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不急。”周政业低声咳嗽。   “药不能耽误,烧不退要去医院。”   为了防止他惦记,简初词特意加了句:“你放心,线稿会尽快完成。”   挂断电话,简初词回看微信,新的备注有点不适应。   周政业以前也这样,生病了很粘人,喝酒了也很粘人,要贴得很近,要关心照顾才行。   今天算有情可原,暂不归为恶劣甲方。   【周甲方(话多爱聊天)】的备注删除,恢复成了【老公】。   沪市的雨未停,风往玻璃上吹。   周政业阴沉着脸,扫向帮他接水的冯景:“以后进我办公室,敲门。”   “我敲了啊。”冯景递水过来,“我这不是着急嘛,怕您真烧过去。”   周政业毫不领情:“以后,经过我的同意再进。”   “......哦。”   冯景又苦又冤,他好心买药,伞都顾不上打,火急火燎回来,怎么还挨了顿骂。   周政业板着脸,吞咽药片。   他划开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倒叙也没影响阅读体验,不爽的表情逐渐舒缓,直到两年前的消息滑进视线。   宝贝:「我们离婚吧。」   周政业侧过去,连咳了半分钟,长按聊天记录,选择【删除】。   他点进【宝贝】的朋友圈,简初词极少分享生活,偶尔的内容,大多是他的作品、参观的画展,或者随手拍的动物或风景。   退出朋友圈,周政业又去点头像。   指尖触摸【宝贝】账号上,潦草的兔子头像,周政业反过去问冯景:“前两天,接了个北宁的合作?”   “对,当地人民医院,想合力研发医疗协助机器人。”   周政业:“去联系,这周可以碰面。”   冯景:“啊?”   周政业:“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去联系。”   周政业这架势,冯景哪敢有。可他好不容易拖到下个月,甲方还没催呢,乙方就上杆子贴?歇两天会死吗?   “对了。”周政业按压太阳穴,“儒风的合同,发给冯律师了吗?”   “发了,我姐说,最晚明天回复。”   冯律师是冯景的亲姐,是他们部门的法律顾问,事务所开在北宁。   周政业:“还有,北宁那边,装得怎么样了?”   公司在北宁设置了分部,办公大楼三个月前竣工。   “内装上个月完毕,隔壁云数字和新能源部已正常运营,咱们这边设备多,还得往后拖。”   冯景早发现了,老大对北宁是真有感情,喜欢找北宁的合作方,热衷于往那边跑。   从刚才到现在,合作的人民医院,北宁的;律师顾问,他姐,北宁的;简老师,北宁的;包括他冯景,也是北宁人。   正因这层老乡关系,才让他在实习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周政业的助理。   冯景瞄向烧到红热,还低头翻手机的男人,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回北宁。   北宁有谁在啊? 第7章 你俩还不熟呢?   入秋的北宁,早晚偏凉。   下午放学,简初词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是外甥女的班主任,请他来学校一趟。   简初词自小住孤儿院,在那认识了姐姐简初柠。姐姐二十四岁那年,把他和妹妹接出了孤儿院。   那年,简初词十二岁,简初檬八岁。名字也是后来改的。   靠着姐姐和姐夫的努力,让没有血缘关系的四人,有幸成为了亲人。   也终于在十二岁那年,给了简初词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姐姐和姐夫工作忙,全国各地跑,女儿许卓柒常住寄宿学校,偶尔由简初词照料。   从小不跟父母的孩子,会更早熟,也叛逆。十六岁的许卓柒,不那么爱学习,也有些小问题。   简初词赶到高一办公室,对上了绷脸的班主任。   许卓柒所在的一中,是北宁的老牌名校,清北录取率极高。许卓柒以体育生特招,成绩难免和旁人有差距。   学校管理严格,学霸争分夺秒,贪玩的许卓柒更像异类。   请家长不是第一次,班主任的车轮子话差不太多。这次是旷课翻墙买闲书,还和某个男生走得近,班主任怀疑早恋。   男生是学习委员,两人正处于人生重要时期,不该因此影响学习。   班主任把没收的闲书交给简初词,客套话说了些,请他严加管教孩子。   后面的话,简初词几乎没听,注意力全在“闲书”上。   《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上)》   简初词:“……”   小说塞进书包,已过食堂饭点,简初词和老师请了假,带许卓柒出去吃。   即将晚自习的校园,两人并肩往外走。   简初词开门见山:“谈恋爱了?”   许卓柒掏了条口香糖:“没有。”   “你班主任说,你和学委走得很近,每天给他买一瓶汽水?”   “总不能白让他写作业吧。”许卓柒把糖纸丢进垃圾桶,双手塞回裤兜,“再说了,一瓶可乐三块,换一天作业,包赚。”   “……”   心眼儿都用这儿了。   简初词捏捏鼻梁:“真没谈恋爱?”   许卓柒吹了个泡,向后揉了揉短发:“谈恋爱还不如磕CP。”   “你又磕什么呢?”   “你和大舅舅啊。”   简初词愣住:“什么?”   许卓柒眨眼,笑得不怀好意:“老班没给你吗?你和大舅舅的同人文。”   简初词:“…………”   “机器人工程师攻,美术老师受,连性格都特像。”许卓柒用肩膀顶他,“舅舅,真心推荐给你,无敌好看。”   “你不好好读书,违纪旷课翻墙,就是去买小说,当我和我老公的同人文看?”   许卓柒耸肩、挠头:“由此可见,人无聊到一定程度,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简初词憋火,差点想动手:“书没收,以后也不许看。”   “不看就不看。”许卓柒偷瞄他一眼,“那今天的事,您别告诉我妈。”   简初词头疼:“都多少次了,你再这样,我也瞒不住。”   许卓柒不以为然:“大不了就不瞒,看她能把我怎么办。”   “你爸妈工作辛苦,你应该体谅他们。”   “我体谅他们?”许卓柒蔑了一眼,“他们体谅过我吗?”   “柒柒,别任性。”   “我就任性怎么了?除了逼我学习,他们关心过我吗?早说了我不是学习的料,逼死我,我也学不好!”   简初词:“没必要说气话,你妈又听不到。”   “我闲着无聊发牢骚不行?我就一个爱好,他们都要剥夺,还想我怎么办?”   叛逆女孩红了眼圈,对着简初词喊:“他们砍了我的腿,我现在残废一个,活着有什么意思?”   怒火听着夸张,但也差不太多。   许卓柒曾是全省青少年短跑第一,是国家一级运动员,靠着特招考上一中,却被妈妈当跳板,逼她退出省队,收心学习。   简初词能理解她的心情:“柒柒,这是两码事。不论你是不是运动员,你都是学生,努力学习和遵守校纪是义务。”   “舅舅,别劝了,你知道没用。”   “怎么样才能有用?”   “我妈同意我回省队。”   “你现在的表现,我没法帮你。”   “嗯,当我没说。”   意料之中,许卓柒懒得再聊,聊来聊去,结果都一样。   简初词接着说:“你至少做到不再旷课,独立完成作业,月考有所进步,我才能找你妈谈。”   许卓柒转头:“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好好表现,我替你劝。”   类似的抱怨,许卓柒说过无数,只有这一次,简初词松了口。   许卓柒:“你唬我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卓柒还是不信:“你那么听我妈的,怎么可能替我说话。”   “我是听我姐的话,但也舍不得我外甥女断腿。”   许卓柒颤抖了喉咙:“舅,你认真的?”   “你应该了解我。”   许卓柒蹭掉眼角的泪痕:“那、拉钩。”   简初词勾上小拇指,安慰了她,并承诺:“一言为定。”   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政业。   男人说话的语气,官方的像开正式会议:“下周例会,宣传部想看线稿,是否来得及。”   “可以。”简初词确认日期,“我吃完饭回去发你。”   周政业:“你也没吃饭?”   简初词:“嗯,正要去。”   周政业:“一起吗?”   简初词反应了半秒:“你在北宁?”   “有业务,这几天都在。”   莫名的感觉,简初词没想到这么快。   周政业重复:“不方便一起吗?”   “方便。”简初词瞟向揣兜嚼口香糖的女孩:“你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十分钟内,黑车停在校门口。   “柒柒。”周政业推门下车,“长高了,大姑娘了。”   “大舅舅,真的是你呀!”许卓柒难得露出小姑娘的表情,“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我舅给我换了个大舅舅呢。”   简初词皱眉:“许卓柒,瞎说什么呢。”   许卓柒瞥他:“三年见不到大舅舅,逢年过节还敷衍我妈,我有这想法不正常?”   简初词:“……”   “我的错,以后常回来。”周政业的目光往简初词那挪,“上车吧。”   一路上,许卓柒嘴没停,吵着闹着吃上次周政业领她去的餐厅。   说是上次,实际都三年多了,那会儿柒柒才六年级。   上大学时,每逢寒暑假,他和周政业约会,身边总跟个小电灯泡,去哪玩都要她定。   许卓柒喜欢吃的,是一家火锅店,和偏爱清淡的简初词不同,她最爱的是爆辣款。   周政业要了鸳鸯锅,简初词涮清汤,相互不影响。   学校伙食总归一般,许卓柒难得出来,还旷了节自习课,爽字写在脸上,吃得热火朝天。   周政业不停给简初词夹肉,每夹一次,简初词都要小声说:“谢谢。”   说了七八次,许卓柒忍无可忍:“你俩是嫌我在放不开,还是第一天相亲,互相不好意思?”   简初词筷子上的肉,还没放嘴里:“什么?”   许卓柒掰着手指替他俩算:“恋爱谈了六年,婚结了五年,你俩还不熟呢?”   简初词:“……”   周政业:“……”   许卓柒坐了个起身的动作:“要不我去隔壁吃,这儿留给你俩培养感情?”   “吃你的饭。”简初词拨了半盘上脑到辣锅里,“瞎说什么。”   周政业再次夹肉到简初词碟子里:“你也吃。”   也许是心虚,简初词憋在嘴边的“谢谢”没说,只是“嗯”了一声,把肉含进嘴里。   周政业又夹了几次,简初词实在忍不住了:“别夹了,我吃不下了。”   “太瘦了,再吃点。”   “就是的。”许卓柒囫囵塞肉,还不忘插嘴,“大舅舅,指定是你没把我舅舅喂饱。”   “许卓柒。”简初词捏紧筷子,“再话多,自己去隔壁吃。”   许卓柒憋红了脸,点点头,实际也没安静多久。犯错误的同学没半点觉悟,比在学校开心,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这才是她本该的样子,她明明无忧无虑,是快得像风一样的少年。   第二节晚自习前,周政业驾车回校。   恋恋不舍告别,简初词跟随下车。再回来时,周政业在车外等他,穿他搭配的西装,左手插在西裤,帅得过分惹眼。   回去的路上,车内无声,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恋爱到现在,他们总是这么谈。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火热的缠绵。   等红灯时,周政业开了口:“柒柒说,咱俩不熟。”   “她从小嘴没边,你知道的。”   从恋爱到结婚,从校园到社会,他们互为彼此的初恋,相处了十一年。   简初词不了解其他伴侣的模式,但他们之间,就像那句成语:相敬如宾。   它不是贬义词,没让彼此不舒服,理论上可以延续下去。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周政业放慢语速,“我们也许,可以熟一点。” 第8章 你心跳好像很快。   “熟悉”这个词有点奇怪,他们有十一年的感情,怎么能算不熟呢。   但仔细想,异地五年,三年未联系,具备不熟的条件。何况,还插着另一层关系。   简初词:“你现在是甲方。”   “甲方怎么了?”   “你说呢。”   周政业沉默了几分钟,像在进行长时间的说服,到头来也只有一句:“所有甲方,都会被讨厌吗?”   简初词随口一说,某人却像受了委屈。   “开玩笑的。”简初词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笑,“我可以试试,和甲方友好相处。”   “嗯,甲方也努力,争取不被讨厌。”   简初词笑到肩膀抖:“还请甲方加油。”   “想去甲方的新公司参观吗?”   简初词转回来:“北宁的公司?”   “嗯,诚挚邀请。”   公司开在高新技术产业园,两公里外有一片自然湖景区,每年开春都有天鹅栖息,简初词常来这边写生。   新建大楼科技感很强,周政业通过虹膜,就可执行全部指令。   办公室大门自动打开,沙发边,露着个伸长腿,撅着屁股,正在烤“小太阳”的蛋。   毛蛋背对他们,翻漫画:“这个点打扰蛋哥睡觉的木头,都不是好木头。”   小太阳明亮刺眼,周政业皱眉:“你在干什么?”   “谁叫你不把我腿改长,我只能……”毛蛋滚了半圈,眼珠盯着周政业身边,比烤热的小太阳还亮,“简宝贝,我可想死你啦!”   漫画不看,小太阳也不照了,毛蛋“呲溜”蹿到简初词身边,蛋身不够高,只能踮着脚,边伸手边求抱。   简初词招架不住热情,询问周政业:“我可以抱抱他吗?”   周政业只说了一个字:“沉。”   言外之意:胖。   “你才沉!你才沉!”毛蛋脸红扑扑的,跳起来敲周政业胸脯,“你全家都沉!”   简初词伸开双臂,试着圈住大胖身子,然后,老老实实呼噜了他的光脑袋。   毛蛋哇地哭了,“周木头欺负我!他不给我弄大长腿,还把我搞这么胖,害你抱不动我。”   “你的外壳是高密度金属机身,抗酸抗碱抗腐蚀,耐高温高压,极端环境也不会受损。”   毛蛋打滚:“不听不听,你就是能力不行!”   “如果不是这种材质。”周政业关掉烫热的小太阳,“你已经融化变形。”   “谁叫你不给我装大长腿,我只能用偏方,晒太阳补钙,外加光合作用了。”   补钙,光合作用。   简初词努力忍笑。   周政业:“你腿部材质是聚四氟乙烯,它是一种高分子聚合物,分子链之间为紧密排列的晶体结构。它只含碳氟,没有钙,更无补钙之说,不含叶绿素,光合作用无效。”   “我管你什么聚什么碳什么烯的。”毛蛋打开小太阳,又蹭过去照,“都说了是偏方,不试试怎么知道。”   “之前的科技园,我怎么说也排倒数第二,到了这边,我就是倒数第一了,没人比我矮!没有!”   “…………”   围观两人聊天,简初词脑海浮现个词:鸡同鸭讲。   毛蛋非要搞偏方,周政业坚持输出科学。   “腿部结构的初衷就两点,一来支撑身体重量,二来提供稳定运动能力。”   “太短无法提供运动空间,太长会使重心过高,不利于平衡。你脚下配有滚轮,无需跨步行走,二十厘米,是最合适长度。”   周政业持续输出,毛蛋半句没懂。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大长腿,我就要大长腿!”   见此情况,简初词揉揉毛蛋的脑袋,宽慰说:“我觉得这样挺好,多可爱呀。”   毛蛋转向简初词,显示屏里的眼睛冒七彩星星,“真的吗?简宝贝,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真的。”简初词把画本里的毛蛋掀给他,“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显示屏里的眼睛变成桃心,毛蛋抱着画本说喜欢,高兴得乱窜:“简宝贝,你怎么也来这儿啦?旅游吗?”   “我家就是北宁的。”   “那你家来地暖了吗?可以光脚走路了吗?就是脚底热乎乎,光着屁股坐上面都不怕拉肚子的地暖。”   “还有还有,北宁真的会下雪吗?白花花的那种,好厚好厚,可以堆雪人,还能在上面打滚。”   “雪会下,但要等到冬天。”简初词说,“暖气十一月中旬才来,但我家是老房子,暖气装在窗边,没有地暖。”   “那冬天会冻脚吧。”毛蛋噘嘴,“让周木头给你买,他有钱,让他给你买新房子。”   简初词笑了:“虽然家没有地暖,但我很喜欢。”   “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毛蛋发光似的,满脸期待,“我超会做饭的,特别是西红柿炖牛腩,西芹炒百合,番茄炒蛋,还有包馄饨,是我最拿手的!”   “好啊!”简初词低下来看他,“你拿手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   “哇!那我改天做给你……”毛蛋被圈住,腾空而起,“哎哎哎……周木头,你干嘛!我还没和简宝贝儿聊完呢!”   “该睡觉了。”周政业抱着毛蛋去隔壁。   “电话,我还没留电话。”毛蛋从身后掏出部手机,“简宝贝,加我的微信,和我聊天啊!”   五分钟内,周政业原路返回,衬衫抓得发皱,拿着毛蛋的手机:“不加上,他不睡。”   简初词笑着扫码:“机器人也会困吗?”   “别人不困,但他要睡。”周政业点击屏幕,通过好友申请,“不睡,明天起不来。”   简初词:“你设置的?”   “嗯,想让他有点人味。”   简初词点开毛蛋的微信头像,“他挺可爱的,就像人一样。”   “你很喜欢?”   “当然了,你不喜欢吗?”   “喜欢。”周政业微调嘴角,“去参观吗?”   简初词欣然接受。   智能产品眼花缭乱,有传统意义上的人形或动物形机器人,还有很多,简初词也无法形容。   简初词听周政业介绍,时不时看他的眼睛。   “这款是骨科手术机器人,它能自主处理长骨、股骨、骨盆等骨创伤,精度可达0.6毫米。”   “这款是吞服式手术机器人,患者将它们分块吞入腹中,机器人可自动组装成体。”[注1]   周政业认真详细,舍不得省略半点精彩。他的眼睛无法毛蛋长出星星,但能真切感受到光彩。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   周政业继续介绍:“为了使机器人保持柔韧性,通常在末端执行器和操作臂间加装……”[注2]   话到一半,周政业闭了嘴。   简初词:“怎么了?”   周政业:“说多了,好像很枯燥。”   “没,我挺喜欢听的。”   虽然没法完全听懂,也不能加入讨论,但感激科技发展,从各个领域造福人类。   简初词站在透明盒子前,里面装着液态金属状物质,旁边有个显示屏。   “这个也是机器人?”   周政业点头:“它是微型流体机器人,可在体内、体外自由穿梭。也可将药物注入癌细胞,实现对肿瘤的精准打击。”[注1]   “这么神奇?”   “嗯,目前处于开发阶段,我们会继续和国内医学院合作。它已具备些基础功能,如监测生命体征。”   简初词:“好厉害。”   周政业:“想试试吗?”   “怎么试?”   周政业按开电源,右侧显示屏亮起,罐子里的液态金属有了活动性,像风刮水波纹。   衣袖撩到臂弯以上,周政业在他右臂的四个区域粘上连接仪器的贴片,类似做心电图。   操作完毕,周政业说:“手伸进盒子里。”   简初词照做:“这样?”   “嗯。”周政业按下开关,“刚开始可能有点凉。”   液态金属像受到磁极引力,朝手掌靠近。缠住中指的刹那,冰凉感袭来。简初词下意识躲闪,手被帖上来的温暖附住。   “别怕,没事。”周政业说。   简初词僵了一下:“有点凉。”   周政业的掌心贴他手背,五指从他指缝间插。入,“这样呢,好点没有?”   “嗯。”简初词僵持。   除了手掌,一并而来的,还有贴在后背的胸膛。   入秋的夜晚,简初词脱了外套,单薄衬衫沾染男人的气味,熟悉又久违。   读大学时,他们每晚相伴自习,春夏时节,各背各的书包、各拿各的资料。   入冬以后,周政业会牵他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取暖,会在昏暗宿舍楼前给他拥抱。   如果气氛恰到好处,还会有一个不算热烈,也能心跳加速的吻。   空气静谧,流体金属缠满手臂。   周政业新生的胡茬和声音一起,刮在他耳鬓:“小词,你心跳好像很快。”   简初词屏住呼吸,用耳垂偷磨他下巴:“怎么不能是你快。”   周政业持续贴近,手指向内扣紧:“嗯,就是我。”   简初词喉咙发干,顺着他的话问:“你、你心跳快什么?”   “叮——您的监测结束,系统正在整理数据,请您稍后。”   屏幕列出电子报告单,语音汇报结论:“您的心率过快,体温微高,血压也稍高于正常值。造成以上的病理原因如下:心血管或内分泌疾病,贫血,局部发炎等,如您有不适,建议进一步确诊治疗。”   “若您非病理症状,以下情况,也可能造成心率加快。如运动、妊娠、饮酒,或肾上腺素多度分泌。”   “造成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情况有以下:一,出席重要比赛;二、看恐怖片;三、性。冲。动。”   “请问,您是否有以上情况呢?”   机械性的声音有点恼人,简初词无心再听,找了个理由关闭仪器,拎着外套回到了隔壁。   简初词的汗未消,耳朵里还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他急于分心,书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硬盘。   简初词把电子线稿拷贝出来,插上数位板,继续修改。   周政业递来杯水,目光落在书桌上。简初词很少弄乱桌面,除非他心情很烦。画本摞了三层,中间夹杂着橡皮和笔袋。   旁边一点,还散着本书。   《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上)》   侧面有一行小字。   「清冷美术老师和机器人工程师的甜蜜日常。」   周政业侧头,压了下嘴角,转到另一边,去忙自己的事。   这种感觉有点像读书的时候,周政业忙作业、忙论文,简初词在他不远处画画。彼此互不打扰,同一个空间里,只能听到笔和键盘的声音。   简初词很喜欢这种感觉,身边永远有人,又不会制造干扰的声音。   简初词反复修改线条,等恢复注意力时,外套压在了肩膀。   是周政业的西装,还温着,有他的味道。简初词转头,自己的外套就搭在椅背上。   简初词握紧数位笔,想到隔壁的机器人,突然感慨:“是不是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取代。”   周政业:“你指哪方面?”   “人工智能高速发展,它们不知疲倦,不用吃喝,低成本、高回报。”   人类十几年寒窗苦读,人工智能出厂就是百科全书,在这方面,我们与它们没法比。   周政业说:“几十年前,我国每五个人中就有三个农民 。如今,农业人口大幅下降,可粮食产量却能满足十几亿国民,还有相当数量用于出口。”   “同时,农民没有失业,而是大量涌入制造业,工业的蓬勃发展激发了全社会的消费需求。”   “当然,我不否认,随着科技的发展,有些职业必然被人工智能替代,甚至是消失。”周政业说,“但还有一些,永远不会。”   简初词转头:“哪些?”   “数学、数据科学、沟通交流技巧,创新思维和方法,外语,还有艺术。”   简初词:“你在安慰我吗?”   “我说的是事实。”   周政业扫向画册,刚好翻在画毛蛋的那页:“可以看么?”   简初词“嗯”了一声,递给他。   插画合同里的机器人并没有毛蛋,出于喜欢,简初词把他装满了画册。   调皮的他,可爱的他,害羞的他,耍赖的他,给他留各种各样发型,穿不同款式衣服。   胖胖的一颗蛋,千奇百怪,在简初词的画本上活了起来。   周政业翻看画册,接着刚才的话题:“人工智能没有生命,不存在独立思维,他们的驱动必须以规则和逻辑为基础。”   “就好像这个。”周政业立起简初词的画本,“你能在毛蛋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给他加不同发型,画兔子耳朵,狮子尾巴,让他穿各种风格的衣服,但这些,人工智能做不到。”   简初词不太认可:“你告诉它,不就做到了?”   “输入指令是你的思维,没有该步骤,它们永远无法领会意境,也画不出真正的作品。”   周政业翻开画册前一页,继续看:“不仅是绘画,其它艺术,例如音乐、雕塑、设计、摄影、戏剧、舞蹈、文学亦是如此。”   这些人类拥有的感知、思维、反思能力,它们都没有。   简初词:“可我觉得,毛蛋不一样。”   “我没当他是机器人,他也和传统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不同。”   没有联网系统,不是百科全书,他获取知识和信息途经,和人类如出一辙。   “就连义务教育,都是后天学的。”   “怎么学?”简初词脑袋里浮现出,一只蛋坐在教室上课的幻象。   “网课。”   简初词好奇:“学得怎么样?”   “中考数学38,理综64,文综72,英语73,满分都是120。”周政业压压眉心,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句,“丢人。”   简初词本不想笑,但实在没忍住。天才工程师的“儿子”,理综和数学竟然无法及格。   “所以他没上普高,去学了厨师烹饪?”   “没,在上。”周政业继续翻画本,“烹饪是初始技能。”   “为什么?”   周政业顿了半秒,偏过头才说,“家里,总要有一个人懂厨艺。”   简初词低头,握紧了笔:“哦。”   画册翻到前几页,周政业回到之前的话题:“人工智能的目的,是人类脑力的延伸,而不是超越或替代人类。”   “生命和自我意识,才是智能的前提。”   “当然,人工智能和人类,还有个最本质的区别。”   简初词:“什么?”   周政业:“欲望。”   “什么欲望?”   “各种各样的欲望,求职,社交,权利,审美,享受,占有......”   画册翻到了第一页,周政业放慢语气,看到了画面里,夹蟹黄包的自己,再抬头对视眼前的人。   “或者说,还有最基本的……”   “性。欲。望。” 第9章 把嘴巴亲肿为止。   车停在家门口。   简初词攥着兜里的马克笔,琢磨酝酿了一路的话,开口前,周政业恰好接电话。   电话还在打,简初词挥手下车,算是告别。   刚喝完水,周政业的号码打进来:“怎么走那么快?”   “看你忙,没打扰。”   “不打扰。”   通话里安静了一会儿,简初词犹豫着之前的想法,是不是该邀请周政业回家住,可“邀请”太疏远,不够“熟悉”,这里本就是他的家。   简初词换了话术:“我明天还可以过去吗?”   冯景发来很多机器人的资料、照片和视频,但都不如亲眼所见。   “可以,我来接你。”   “不用,明天公交免费。”简初词补充,“直达。”   “我的车也免费。”周政业又说,“顺路。”   简初词没再托辞:“明天见。”   “嗯,我回公司睡了。”   “?”简初词:“哦,好的。”   挂断电话,周政业的车还停在楼下,他划开手机,搜索关键字: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   是一篇网络小说,他以为简初词不会看这些。随便翻了两页,周政业退出界面,透过三楼窗帘,光依稀可见。   那个房间是画室。   灯只开了最暗的那盏,简初词蜷进沙发,画本垫在膝盖,笔尖是交叉牵在一起的手,周围缠满液态金属。   心脏在笔尖上跳,直到铺满全部画面。   简初词点开手机,通知栏最上面,是毛蛋的好友通过申请,但没有消息。   放下手机,简初词掏出没收柒柒的小说。   表达情感的方式很多,简初词并不擅长文字,也极少关注这类作品。   他随便翻开一页,最上方有一栏副标题:【吃醋】。   次日下午,周政业准时来接。   简初词的手机震个不停,毛蛋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从早上八点开始发,简初词快中午才看到。   一颗蛋自己和自己聊了上百条,图文并茂,精彩纷呈,简初词从头翻到尾,笑得差点迟到。   周政业放慢车速,目光落在简初词嘴角,“毛蛋?”   “嗯。”简初词还在回消息。   周政业:“他话很多,精力用不完,你烦了可以不理,他不会生气。”   简初词转头:“为什么不生气?”   “他也知道自己很烦。”   “他说你晚上没收他手机,所以白天要聊回来。”简初词强调,“还有,他不烦。”   周政业开车,简初词继续和毛蛋聊。   你的无敌蛋哥:「简宝贝,你的微信头像是什么呀,马吗?」   简初词:“……”   「是兔子。」   你的无敌蛋哥:「噢。不是你画吧。【满脸问号】」   「不是。」   你的无敌蛋哥:「我猜也是,你画的比这个好看无数无数倍!【送花花】」   你的无敌蛋哥:「我也有兔子。你看【图】」   是毛蛋和兔子玩偶的自拍,贴脸抱着,笑得满屏长星星。   毛蛋的微信头像,也是和白色兔子的合影。包括他的朋友圈,也经常出现这只兔子。   你的无敌蛋哥:「我的兔子是不是超级无敌可爱?【呲牙笑】」   「嗯,很可爱。【兔子爱心】」   简初词点开自己的头像。   「我的兔子,也很可爱。【猫爪击掌】」   办公楼前,一颗蛋朝简初词飞奔而来,蹦着跳着喊他,说想他想他好想他。实际上,他们昨晚刚见过面。   毛蛋脑袋和肚子光溜溜油亮亮的,带着股香味,像是专门打扮过。   简初词拉着毛蛋的手,跟他回办公室画画。原本是来工作,不料变成个人专场。   毛蛋站在窗边,各种摆POSS,凹造型。   简初词把画好的本子递给他。   毛蛋眼睛发光,跟放烟花似的:“哇!我不仅长了头发,还有衣服穿,蛋哥可太帅了。”   毛蛋指指光溜溜的肚皮,“简宝贝,这里这里,在这里也给我画个一模一样的,我要给安迪和苏苏去看。”   安迪和苏苏是毛蛋新交的朋友,安迪是公司前台的语音电话,苏苏是只智能电子狗保安,二十四小时在大楼游蹿。   简初词转向身后,周政业在不远处办公。   “不用管周木头,可以可以的,我可以画的。”毛蛋急不可耐,“别用铅笔,用擦不掉的画。”   周政业说:“他表面是有机硅和水性聚氨酯涂层,柔韧、耐候,防水,可任意涂擦。”   痛失的发型敲打着毛蛋的记忆:“我不要擦,简宝贝你给我用擦不掉的笔画,我是一颗有毛的蛋,我不要当裸奔的秃子!”   简初词拔出笔帽,拉他过来,“我觉得可以洗掉的更好,常换常新,发型和衣服有很多。”   “好的!”毛蛋伸脑袋,乖乖贴过来:“请简宝贝给我画一个酷炫吊炸天的新发型。”   精心打扮一番,毛蛋焕然一新。他昂首挺胸,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所有部门光顾了一遍,再回来守在简初词身边,陪着他画其他机器人。   平时的毛蛋很热闹,可后面的几个小时,他不吵不闹,只是守在简初词身边,再看画画、再看他。   简初词腿边一团热,停下笔,毛蛋挨着他睡着了。晚上九点,好准时。   简初词放下笔,轻轻摸他的头,热呼呼的,像个暖手宝。   紧接着,耳边传来声音,“呼哼,咕噜噜,哼噜噜……”   简初词抿着笑,原来,小机器人也会打呼噜啊。   周政业闻声过来,把毛蛋从简初词腿边抱走,“我先送他回房间。”   奈何毛蛋抱得紧,不愿松手。   简初词轻声问:“他都是九点准时睡吗?”   周政业:“嗯。”   以前,周政业设置了灵活的睡眠时间,每天八小时,允许熬夜。结果毛蛋白天补觉,半夜串门,招揽所有机器人开联欢会,把科技园搞得乌烟瘴气。   简初词:“打呼噜也是你设置的指令?”   “嗯,玩累得时候会打。”   周政业每天升级毛蛋的系统,不是为了完善,只是想无限接近于真实。   周政业稍微用力,把衣角从毛蛋手心拽出去:“觉得烦吗?可以删掉。”   “不用,挺有意思的。”   声音不大,也不吵人,简初词打了个哈欠,他的呼噜好像有催眠功效。   “困了?”周政业放下毛蛋,“我送你回去。”   简初词:“不用,先弄他吧。”   毛蛋的卧室在办公室后面,专门隔出来的房间。有书柜,写字台,小床,床头摆着只毛茸茸的兔子。   放上床的毛蛋哼哼唧唧,直到周政业把兔子塞进他怀里,顺势抱紧。   毛蛋还“穿着”简初词画的衣服,牛仔背带裤和T恤衫,类似脖子的位置,挂着项链,像个时尚小青年。   毛蛋主要靠太阳能供电,过于兴奋或使用过度,电量消耗得很快,夜间需要额外充电。   周政业把磁吸充电头贴在肚子上,显示屏自动亮起,提示电量18%。   轻微呼噜声不断,周政业轻触摸画笔留下的痕迹,又去摸兔子,在心里说了晚安。   周政业原路返回,窗边空空如也,人和画板一同不见了。   仅剩留在椅子上的便签纸。   【我先回去了,晚安。】   落款没有署名,画了只兔子。   五分钟都不愿意等。   周政业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把抚平的便签放进摆满便签的盒子里,锁上抽屉。   简初词只主动来了一次,随后的几天,再也没了消息。沪市还有工作,周政业这两天就要回去。   唯一可以算作消息的,是毛蛋永不离身的手机,固定时间固定弹微信,和简初词的作息同步。   毛蛋从不静音,消息越多,就越惹人心烦。   周政业扣上笔记本:“没事去写作业,不要总烦人。”   毛蛋当然能听懂言外之意:“简宝贝喜欢我,他才不嫌我烦。”   “你总发消息,会打扰他。”   “他都是不忙了回我的,我才没有打扰他。”毛蛋美滋滋的,“简宝贝说了,我发的东西太好笑了,他特别喜欢看,还想让我发。”   周政业走过来,伸手:“聊了什么。”   “干嘛!”毛蛋收走手机,藏身后,“一颗蛋也是有隐私的,不能随便窥测。”   “我如果想窥测,会直接把你连上数据线。”   “切。”毛蛋递来手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偷学接近简宝贝的方法。”   周政业翻看聊天记录,没理他。   “技不如人,只能跟蛋偷师,还不肯承认。”毛蛋做鬼脸,“高分低能,追人都不会。”   “读到博士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独自在办公室生闷气。”   聊天记录天马行空,大多是毛蛋发的搞笑视频。他很会找话题,能让简初词条条有回应,不光文字回,还有表情包和语音。   周政业从没见过简初词的表情包,也没听过那么开心的语音。   毛蛋瞄他逐渐变臭的表情:“看看看,都让我说中了吧。现在不光生闷气,还吃起了闷醋。”   “连一颗蛋的醋都要吃。”毛蛋蹭蹭鼻子挥挥手:“哎呀哎呀,好酸好酸,牙都酸掉啦。”   周政业按掉手机,面无表情还回去。   毛蛋爬回沙发椅,晃荡着小短腿,“你现在就该约他出来玩,吃饭逛街看电影,玩到晚上,再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散步。”   “趁他不注意,抱住就是一顿猛亲,亲的他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把嘴巴亲肿为止。”   周政业:“……”   毛蛋:“咋啦?不敢还是不会?”   周政业:“…………”   “算了算了,说了也没用。”毛蛋翻了个白眼,“硬木头雕不出精花,你自己难受着吧。” 第10章 突然撩人。   简初词托着手机,云里雾里。五分钟前,周政业连发了三条分享视频。   【哈佛演讲 Anthropic CEO :5到10年内,AI将助力人类扫除几乎所有疾病】   【跨越维度: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共生进化之旅】   【基因AI密码:解锁生命与智能的双重奥秘】   「发错了?」   老公:「给你看的。」   老公:「听也行。」   “……”   链接蓝牙,简初词点开视频,边听边改画。   一小时以后,微信弹出新消息。   老公:「看完了?」   「嗯。」   老公:「很无聊?」   「没,还行。」   很正常的专业科普,算不上无聊,但没理解周政业的意义。   老公:「明天有时间吗?请你吃饭,还可以逛街看电影。」   逛街?看电影?   他俩谈恋爱时都没干过这些,怎么突然就……   好怪。   「我明天有课。」   带艺考生,得在画室待一天。   老公:「课不是周六?」   「这周调课,临时改的周日。」   老公:「还是八点?」   「嗯。有什么事吗?可以直说。」   又是发链接,又是吃饭逛街看电影,又是各种找话题,不会是线稿有问题要大改吧?没过审核?还是不满意?   工作这些年,甲方也接触过不少,最坏的情况不过重画,公事公办是应该的。   「不用为难,直说就好了。」   老公:「怎么才能让你发表情包?」   「啊?什么?」   老公:「毛蛋分享视频,你会回表情包给他,但我分享的,你只回了“嗯”。」   “……”   「就这事?」   老公:「嗯。【对手指】」   简初词噗嗤笑出声。   这么大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   简初词不常发表情包,给毛蛋的那些,都是从学生那存来的。   简初词翻查聊天记录,也没选到合适的,干脆现画一张,拍照片发过去。   兔子踮脚揉狮子脑袋的简笔画。   幼儿园级别,线条加上色用不了两分钟。   图片缓冲时,简初词心脏噗通噗通,他很久没画过这个系列了。   盯紧屏幕,等待回复。   五分钟过去了,那边毫无动静。   「睡了?」   老公:「没有,画表情包。」   简初词画了个双手撑下巴,满脸期待的兔子上传:「画好了吗?」   老公:「画不好了。」   「给我看看。」   老公:「退步了,太丑。」   「有机会再教你。」   老公:「嗯。谢谢简老师。」   「不是说熟一点,怎么还说谢谢。」   老公:「嗯,不说了。」   老公:「宝贝。」   简初词头皮像磨火星似的,胸口也跟着噼里啪啦,怎么还肉麻起来了。   上次听这个称呼,还是求婚的时候。   老公:「睡了?」   「没。」   突然撩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老公:「早点休息,晚安。」   “……”   刚撩一下就要睡,没头没尾的。   过分。   简初词回了晚安,视线留在聊天界面。他点开自己的头像,看着上面的“丑”兔子。   还能丑到哪去?   简初词只有周末上课不赖床,他很喜欢和学生在一起。没有难以满足的甲方,同事也很好,没有勾心斗角。   学校离家不远,地铁三号线直达。   七点二十,简初词出了单元门,不远处停着辆黑车,还有熟悉的人。   简初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话问得很傻,这里是他们的家。   周政业:“送你上班。”   坐上车,周政业递来早餐:“趁热吃。”   是小区门口早餐店的馄饨,简初词有三年没吃过了。他不是不能自己买,但缺少了特定的人,再喜欢也没那么好吃了。   简初词接下:“谢……好的。”   车停在画室门口,饭还没吃完,简初词囫囵塞嘴里,收拾好准备下车。   窗外,迎面而来一个熟悉面孔,对方确认车里的人,挥舞着双手奔过来。   “简老师,真是您呀!”   “来时我看着就像。”   “早饭还是老样子?”   “不用。”车开着半扇窗,简初词说,“我吃过了。”   “诶行。”男人指指对面:“那我先去了。”   走了两步,男人返回来:“对了简老师,我妈熬了梨水,在办公室,记得喝呀。”   男人走远,简初词解下安全带告别。   清早阳光明媚,周政业降到了低温:“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给你买早饭?”   简初词“嗯”了一声:“顺便。”   “真热情。”   “他就是这样,对……”简初词转看周政业,某个想法萌生而来,“你、吃醋了?”   未经思考,好像不该这么问。   周政业承认得干脆利落,醋意满车。   简初词:“他是助教。”   “我知道。”   周政业望向煎饼摊排队的青年,入秋的天,还穿半袖T恤配篮球鞋,斜挎的背包露着半本火影忍什么。   “他还上大学呢,来这儿兼职的。”   “嗯,真年轻。”   某人表面没大表情,感觉心里都咬牙切齿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醋劲这么大。   简初词抿嘴唇,才不让自己笑出来:“那孩子对谁都热情,会帮所有人捎早饭,梨水也是煮给大家喝的,我不是特例。”   周政业转回来:“我是不是很小气?”   “没有,我不介意的。”简初词拉开门,小声说了句:“我还挺……”   “什么?”   “没事。”简初词下车,“我先走了。”   秋末入冬,流感频发,早上七点起,简初词陆续收到请假短信,上课十分钟了,画室的人也才三分之一。   静物摆在讲台,简初词围转教室,视情况辅导。   第三次转到窗口,周政业的车还停在路边。   简初词发消息:「不上班吗?」   老公:「今天周末。」   这个说法挺稀奇的,何曾几时,他们都是没有周末的人。   「要进来吗?教室暖和。」   没收到回复,外面的人下了车,再回头,已经站在了门口。   画室的门冲后开,学生们专注画板和讲台,无人注意周政业的到来。   简初词把人引到后排角落,轻手轻脚,未打扰课堂秩序。   简初词倒了杯梨水给他,继续转教室。   绕到下一圈,简初词停在讲台前 ,周政业正握紧铅笔,对着画板发愁。   这种表情极为罕见,在他的领域,总是专业且自信。   简初词走过去,看到了周工程师的美术作品,嘴角压不下去。   确定学生们都露着后脑勺,简初词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我教过你的。”   周政业回看讲台的静物:“现在没有颠倒的条件。”   大脑有左右之分,左脑倾向逻辑分析,右脑擅长处理视觉、空间感知与创造力。   常规画画易受左脑干扰,总以符号化、概念化方式呈现。特别是周政业这样的理工男,发达的左脑,对绘画来说,简直是灾难。   将图像颠倒,左脑将受到限制,迫使右脑发挥作用,更专注线条、形状、光影色调。   但目前的条件,并不适合倒转静物。   如果用常规方法,周政业说:“你只教我画过兔子和蛋。”   所以,现在,周政业把一盘水果画成了一盘蛋。   简初词忍住笑:“再教你种方法,只用一只眼睛看。”   双眼视物,会产生立体视觉,易干扰对物体平面图形的捕捉。捂住一只眼,让画面接近二维呈现,能更精准描绘物体外形。   周政业:“怎么用一只眼?”   简初词侧头:“你不会闭一只眼?”   周政业磕磕绊绊尝试:“不会。”   “是吗?”简初词回忆,“我怎么记得你会。”   “可能现在忘了。”周政业扭转下巴,嘴唇恰能刮到耳垂,“怎么办?”   简初词用手帮他捂住,“这样试试。”   周政业抬头,果盘里摆满葡萄、香蕉和橘子,“我从哪开始?”   “从喜欢的地方开始。”   周政业描了几笔:“这样?”   “下笔大胆点,和你输代码没区别。”   再次尝试,到头来,周政业仍旧谨慎。   从美术角度来看,周工算不上有天赋,但虚心好学,深受简老师喜爱。   不想打乱课堂秩序,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简初词托住他握笔的手,又往他身边靠了点:“这里,应该这样。”   周政业刚剪过头发,鬓角的尖锐毛发蹭在简初词耳廓外缘,有点扎。   在简初词的帮助下,一盘鸡蛋终于有了水果的雏形。   手还握着,线条越发精致,画面逐渐清晰。   周政业稍稍坐低,轻声道:“简老师。”   “嘘,专心。”简初词拨他的下巴,制止飘到别处的眼睛,“不要走神。”   周政业瞄向托下巴的手指,云淡风轻在耳边回了句:“但看起来,你的学生们……”   “都在走神。” 第11章 你当年,是怎么拿下我舅舅的?”   简初词抬头,乌黑后脑勺全变成了八卦脸。每人眼珠里一个故事,搞不好比柒柒的闲书还精彩。   “看什么呢?都画完了?”   简初词上课很严肃,学生们有点怕他。   “八卦脸”嗖嗖变回后脑勺,简初词继续转教室,出于心虚,他没再往周政业那靠。   只有巡视到另一排时,才敢偷瞄一下。周政业自己捂着眼,画得还挺认真。   简初词:“……”   刚才怎么不自己捂。   简初词又绕了几圈,纠正了两个学生的线条,再转回去,角落位置已经空了。   手机里有条未读消息。   老公:「临时有点事,先走了。感谢简老师的教导,我下次再来。」   还来,还想被八卦围观吗。   简初词绕到周政业的画板前,只有光秃秃的素描纸。   怎么画还拿走了。   *   周政业从接电话到赶来学校,没超过二十分钟。   许卓柒站在办公桌旁边,手缠绷带,又拽又不服气。   班主任看到周政业,有点恍惚:“您是……?”   “我是许卓柒的舅舅。”   许卓柒的家庭情况,班主任基本了解,除了忙得见不到人的父母,她还有一个舅舅和小姨。   班主任上周刚见过舅舅,是位长相清秀英俊的青年,怎么也不是这位成熟英俊。   “我是他舅舅的爱人。”周政业解释道:“他舅舅在工作,我替他过来。”   许卓柒用班主任电话打过来时,周政业猜测,她应该是这个想法。   周政业从缠绷带的手背调回来,保持礼貌:“老师,有什么事您和我说一样。”   班主任连叹三口气,“这孩子特招过来,我们都了解。平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一个女孩,跟俩男生揍什么劲儿。”   许卓柒插嘴:“因为他们欠揍!”   周政业转眸:“他们还伤你哪了?”   许卓柒:“没有。”   周政业再次看向她缠绷带的手。   许卓柒攥住,背到身后,“我自己划的,那俩小鸡仔,碰不到我。”   “是,他们碰不到你,都被你打得鼻青脸肿。”班主任想着就来气,“你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就这么能打。”   “小姑娘怎么了,老师,您少在这儿搞性别歧视。”   “柒柒。”周政业摇头,给她了个眼神。   许卓柒嘴快,落下话也觉得不该,闷头和班主任道了个歉。   周政业了解完情况,垫付了医药费,以家长身份道了歉,带许卓柒离开。   车上,周政业提醒她扣安全带,关注点仍在手上:“用不用去医院检查?”   “不用。”许卓柒活动手腕,“这点小伤算什么。”   周政业发动汽车:“想吃什么?”   许卓柒:“随便。”   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周政业缓缓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许卓柒扯嘴:“旷课打架,欺负同学,班主任不都说了吗。”   “我想听真实原因。”   许卓柒:“说了你又不信。”   “你不说,我连信的资格都没有。”周政业把车停在火锅店门口,“但你刚才的理由我不信,我们家柒柒,不会随便欺负同学。”   许卓柒酸了鼻腔,态度也软下来。   周政业心平气和:“不能和大舅舅说?”   许卓柒背过去,蹭眼角:“他们造我舍友黄谣,还偷拍女厕所。”   “傻缺,正好被听到了。”   “狗屁东西!”   许卓柒自习无聊,从后门溜出去上厕所,那个时间段没人,隔壁男厕的动静一清二楚。   她的脾气,忍不了一点。   一脚踹开男厕的门,发现他们不仅造黄谣,还分享偷拍的视频。   许卓柒的火蹿出了三米高,提着衣领一人踹了一脚,又来了两拳,要不是嫌恶心,她能把俩脑袋怼进小便池。   手也是揍人时太激动,自己划的。   周政业:“证据呢?”   “我要是有证据,至于这么怂?”   事后,许卓柒向校长禀报情况,学校只查到他们私带手机,除了学习app,什么都没找到。   俩男生频频喊冤,说带手机是为了学习,去厕所也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偷偷探讨题。   两个男生在重点班,平时和许卓柒无交集,理论上没陷害的可能。   另一方面,俩人下个月参加数学竞赛,是学校寄予希望的主力成员,也算有理有据。   俩个大小伙子被女生压着打,自己脸上挂不住,主动提出不打算追究。   外加这事儿可大可小,又没有证据。三人伤势都不重,学校想大事化了,各让一步,就这么算了。   以上是俩男生和校长主任的想法,但许卓柒可不这么想。   “俩傻缺,校长还夸他们大度,我呸!”许卓柒的火能掀翻车顶,“干了亏心事,肯定大度!”   “我之前就听过传言,没想到是真的!特么的再让老娘发现,我见一次打一次,下次绝对按进尿桶、踹进屎盆,让你们吃……”   许卓柒目光一瞟,赶紧收住嘴。   坏了,这次要完。   周政业挑眉:“怎么不说了?”   许卓柒心虚:“大舅舅,你骂我吧。”   周政业:“骂你干什么?”   许卓柒:“……?”   周政业:“没拿到证据,让他们跑了,还不能骂两句?”   许卓柒:“你信我?”   “论据充分,逻辑清晰,你比他们可信。”   许卓柒低头,抠手:“可我打人了。”   “暴力解决的确不合理,得不偿失,下次注意。”   “都怪我冲动,当时就该抢手机。”许卓柒敲自己脑壳:“笨死我了!”   “他用的什么手机?”   “iPhone16吧,应该。”   周政业掀开笔记本电脑:“手机号你知道吗?”   许卓柒做呕吐的表情:“我对人渣没兴趣。”   周政业:“可以问到吗?”   “这倒是不难。”许卓柒凑过来,“大舅舅,你要干什么?”   周政业:“惩恶扬善。”   许卓柒眼睛亮了:“能查到他手机里删除的记录?”   “网络社会,只要做了,就藏不住。”周政业说。   “你打算怎么做?”   周政业:“先学做人,再来读书。”   许卓柒激动得满车晃:“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我得试试,也许需要你的帮助。”   许卓柒打鸡血似的:“怎么帮?”   周政业:“没有手机?”   许卓柒耷拉脸:“鬼学校,有哪门子手机。”   周政业从储物盒拿出块电子表,简单介绍功能:“摄像和录音都有,如果再听到或看到了,拍下来。”   周政业强调:“但是,不要旷课拍。”   “明白。”看到电子产品,许卓柒全被吸引过去,“大舅舅,这个多久充一次电啊?我们宿舍没插排。”   “太阳能加机械,不用充电。”   “这么牛。”许卓柒瞪圆眼睛,“那得多少钱啊?”   “还没上市。”周政业想了一下,“应该不会便宜。”   “大舅舅,你发明的?”   “我们团队。”   “那我岂不是第一个用他的的人。”   周政业:“嗯。”   “哇靠,这也太牛了吧!”许卓柒左翻翻右看看,“这个是不是也能联网,打游戏什么的。”   “随时随地高清投屏,手机、电脑、电视的功能都有。”周政业强调:“但你现在用不了。”   “啊……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不该问。”   “那我拍了东西怎么给你?”   “手表和我的笔记本相连,你拍的视频和音频会在二十四小时以后,自动发到我的邮箱。所以,不要乱拍,明白?”   “嗯,知道了。”   即便其它功能暂时锁定,光一个高清投屏,就足以吸引许卓柒的兴趣。   “大舅舅,你也太牛了,怪不得我舅能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中你呢。”   周政业:“众多追求者?”   “不然呢。”许卓柒偷笑,眯眼,“就我舅舅那样的,你觉得能少了?”   “他高中那会儿,老多人给他写情书了。”   周政业:“他收了吗?”   “收是收了,但你放心,都是出于礼貌。实际信封都没拆,全在抽屉里呢。”   周政业合上笔记本,“嗯”了一声。   “就我舅舅那张脸,那个气质,那种……嗯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艺术家与生俱来的那种……远吧又不远,近也不近的感觉。”   “大舅舅,你懂的吧。”   周政业:“嗯。”   他总是独来独往,看着不太合群,却能和身边人保持友好关系。   他不热情不聒噪,不冷漠不疏离。他只是背着画板,寻找身边的颜色和图形,呆在自己设定的环境里,用笔描绘只属于自己世界。   触不到时,觉得他好远;触到了,又惊讶于他如此好接近。   他很容易相处,事事都能给予回应,也不会表现出厌烦和没耐心。   可在他眼里,你看不到热烈、触不到火光,他总是淡的,察觉不出喜欢,但似乎也不讨厌。   他大门敞开,像在欢迎你的到来。等走近才发现,他在门前放了透明窗扇。   到头来,也只能观赏,好像永远走不进他的心。   “所以嘞,大舅舅。”许卓柒把表扣在手腕,侧过头琢磨周政业的表情,“你当年,是怎么拿下我舅舅的?” 第12章 周工要约我吗?   周政业约有半分钟的沉默。   搞得许卓柒都怀疑了:“大舅舅,不会……是我舅舅追的你吧?”   周政业缓慢扫过,头转了回去:“大人的故事,不适合未成年听。”   “切,真受不了你俩,有时候跟不熟似的,有时候又挺甜。”许卓柒嘀咕,“也不知道你俩到底是搞纯爱,还是互相欲擒故纵、欲盖弥彰、欲拒还迎。”   周政业笑笑,未接她的话题:“下车,吃饭。”   火锅涮得热火朝天。   许卓柒酝酿了三盘肉加一盘毛肚的时间,“大舅舅,今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我舅舅啊?”   “理由。”   许卓柒如实汇报和简初词的约定,不再旷课、自己写作业、成绩进步才有回省队的机会。   周政业:“事这么大,瞒不了,但我会替你求情。”   许卓柒咬咬筷子尖:“您劝、能行吗?”   周政业:“……”   “好嘞,您行您一定行!”许卓柒从身后翻出本书,“这个能不能先替我收着,被我舅舅发现了,王母娘娘来求情都没用了。”   瓷碟旁推来本小说。   《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下)》   周政业:“……”   许卓柒尬笑:“偶尔放松,非常偶尔。”   周政业:“只有下册?”   许卓柒:“上册被我舅没收了。”   周政业一时无言,酝酿了半天:“好看吗?”   “当您和舅舅的同人文看就好看。”   周政业:“……”   许卓柒主动自我认领:“好吧,我知道我很无语,舅舅已经嫌弃过我了,谁让我实在无聊呢。”   “但我是真想改过自新,努力学习了。可书我不能看一半啊,这些小说作者可会下钩子呢,把我钓成翘嘴,勾得我浑身痒痒,不看完非常不利于身心健康。”   “这狗学校上的我太压抑了,学习也得劳逸结合,我这叫合理放松。”   周政业:“你的放松还包括逃课上厕所?”   许卓柒大喊冤枉:“人有三急,再说了,憋尿伤身体的。”   周政业:“学校有课间,理由不充分。”   “老师拖堂,有哪门子课间。破题一道不会,心烦会促进尿急。我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奈何膀胱非要和我大战,普通小女孩输得好惨,唉。”   周政业:“……”   “真的。”许卓柒坚定眼神,“大舅舅,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变态,只能怪我词穷,没办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和你形容。”   周政业:“我知道,还好。”   “不!你不知道,很不好。”   周政业:“我就是一中的。”   “你就是一中也……哎?”   周政业:“嗯,校友。”   许卓柒眨眨眼,“您和我舅舅是同学?”   “我大他一届。”   许卓柒“噢”的意味深长,“那你们当时认识呗?”   “他在南校,我在西校,除了运动会和开学典礼,没交集。”周政业从锅里挑肉,慢悠悠说,“不算认识。”   “太可惜了,破校区妨碍好姻缘,要是那会儿认识,没准早好上了。”   “不对,好不了。”许卓柒合理分析,“就你俩这样的,肯定都不早恋。”   周政业只笑,没回。   “大舅舅,你那会儿学习特好吧。”   “还行。”   一中属于非人学校,许卓柒虽是学渣,但除了他,都不是一般人。包括他舅舅,当年不走美术,纯文化分也够。   许卓柒:“年级前一百得有吧。”   毕竟清大高材生。   班主任提过,在一中,想上清北,前一百才可能有机会。   当然,如果她能回省队,走特招,年级一千八也能和大舅舅继续当校友。   周政业印证了她的猜测。   许卓柒好奇:“最好一次,能考多少?”   “第一。”   许卓柒:“……年级?”   周政业:“嗯。”   “最差呢?”   “第一。”   许卓柒:“……”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嘴欠!   “那……大舅霸,您看我这种学渣,还有机会吗?”许卓柒甚至想过磕头拜佛,烧点符纸喝点灰,“快月考了,我还狗屁不会。”   “有。”周政业放下筷子,“吃完了吗?”   许卓柒把最后一块肉炫嘴里:“完了。”   周政业付完账:“走。”   “去哪?”   “很快知道。”   *   简初词和周政业通完电话,姐姐又打了进来。   没寒暄、没耐心、没前奏,哐哐直奔主题:“她又闯祸了?厕所大战?破口大骂?一个干俩?班主任叫你去了吗?”   简初词:“我有课,政业去的。”   简初柠:“政业?他回来了?”   “嗯。”   “你俩没离婚?”   “……姐,你说什么呢。”   “那臭小子三年不见人,你天天搪塞我,我以为你俩早离了。”   简初词:“……”   简初柠:“真没离?”   简初词:“没有。”   “那就行,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   “我知道了。”   “知道就……嗐!把正事给忘了。”简初柠说:“那丫头怎么样了?”   “没事,在政业那呢,挺好的。”   “好什么好,就她现在的德性,你脱不了关系,惯得没个样!”   “没惯她,这次有情可原。”   “你看看,闯这么大祸,你还替她说话!”简初柠隔着听筒发火,“要这个要那个,一天天看谁都不顺眼,嫌这个不好嫌那个坏,到处惹事,屁股都给她擦不完。”   简初词:“你和姐夫忙我理解,但你们的确缺少了对她的陪伴。她有怨,你们也得理解。”   简初柠长叹口气:“她但凡有你和小檬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姐,你不该拿柒柒和我们比。”   “怎么不能比,哪个不是我带大的?”   “柒柒在和睦家庭长大,她有父母,也有小姨和舅舅,她拥有的多,也理应奢求更多。”   “她那叫不懂事、不知足。”   简初词:“没关系,都可以。”   就算她叛逆、任性、贪玩,有许多小毛病,简初词也不希望,柒柒像他和妹妹一样。   有些懂事,叫被迫成长。   有的知足,是求而不得。   简初词永远记得,他被爸妈以三万二的价格,卖给人贩子的场景。   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毫不避讳,当着儿子的面,为两千块和人贩子讨价还价。   那年简初词五岁,遇见了同样遭遇的妹妹简初檬。后来,同批孩子被陆续买走,剩下了“滞销”的他和妹妹。   一个因为五岁能记事,担心养不亲;另一个因为太爱哭,害怕不好养。   那时的简初词最怕夜晚,怕被喂安眠药,怕和妹妹分开,怕睡着再也醒不了。每天睁开眼,都要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妹妹还在不在,担心再次被卖。   两个“滞销品”经转了几人手,直到警察连锅端,将他们送进福利院。   新生活开启,也没有很好过。   来福利院第一天,他们就遭遇老师的“恐吓”,语气和人贩子如出一辙,不听话,会被丢掉;你乖一点,才有人喜欢。   导致很长一段时间,简初词都觉得,他被卖掉是因为不乖不听话,又或者是前一天晚上,他趴在爸爸身边,说想要一盒水彩笔。   后面的很多年,他连吃不饱,想多添半碗饭的要求都不敢。   不敢要得太多,怕被说贪心,怕想要的得不来,怕拥有的会失去。   他拉着妹妹,寄人篱下了七年,直到姐姐牵起了他另一只手,说带他们回家,噩梦终于终结。   简初词用了很多年,才补满了儿时的伤害,才让他相信,被卖掉,从来不是自己的错,错的是不称职的父母和万恶的人贩子。   害怕被抛弃,才会小心翼翼。   被爱的孩子,才有任性的权利。   *   到达公司门口,简初词给周政业打电话。   不出两分钟,周政业出现在面前,气息不稳,像跑着下来的。   电梯里,周政业说:“怎么过来的?”   “打车。”简初词。   “为什么不让我接?”周政业紧接着说,“我不忙。”   简初词:“嗯,下次。”   周政业:“我记住了。”   “……哦。”   说得好像欠他债似的。   周政业的办公室在大厦顶楼,电梯缓慢滑到中层。   简初词:“柒柒干什么呢?”   “等会儿就知道了。”   周政业卖关子,简初词产生了好奇心。   偌大办公室,进门的瞬间,先看到毛蛋撅着的屁股,身边是一中校服后背。   长桌对面,有位人形机器人,握着马克笔,正在讲函数题。   简初词转向周政业,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毛蛋,也在学?”   “也不能一直上烹饪学校。”   “噗嗤。”简初词忙捂住嘴。   怕影响孩子,简初词隐藏声音,回看撅屁股晃腿的毛蛋,还有专心做题的柒柒。   “看起来,这位老师讲得不错。”   “苏珊老师深受喜欢。”周政业说,“他俩决定每周末都过来学习。”   简初词:“会不会不方便?”   周政业说:“送你上课,顺便捎柒柒,非常方便。”   心脏撞在心口上,简初词攥了下袖边:“那你、每周都回来吗?”   “嗯,可以吗?”   简初词垂着眼睫:“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有手有脚,想回来就回来。   “毛蛋很喜欢柒柒,他俩程度差不多,就伴进步。”   苏珊老师讲课诙谐幽默,俩孩子势头很足,简初词没催柒柒回去。   宽敞办公室,分成了三部分,周政业在西南角工作,东北角是高中课程区,简初词抱着画本坐在落地窗边。   这里直对天鹅湖,灯塔两分钟转一次,简初词用笔留恋夜景。   画到一半,周政业的气味靠过来,在他右手边,“打扰你吗?”   简初词移走了右边的书包。   周政业拿来懒人沙发,在简初词身边坐下。他不说话,用眼睛看风景,用余光看他。   简初词描完最后一笔,欣赏自己的画,“这里好美,你们公司真会选址。”   周政业用眼睛看他,用余光看风景:“你喜欢就好。”   简初词又翻出笔,低头精进线条,偷偷自言自语:“特别喜欢。”   窗边恢复冷清,办公室并不安静,有提问和讨论声。   “美女珊,我还有问题!”   “珊老师,我这样对吗?”   “飞人柒,你做出来吗?是2k吗?”   “嘿嘿,这题也不难嘛!”   简初词转头看了眼,回来说:“谢谢,柒柒难得这么认真。”   “我也是他舅舅。”周政业顿了几秒,“好像,又不熟了。”   简初词笑了:“嗯,我收回谢谢,大舅舅很厉害。”   简初词翻出卡纸,画了个竖大拇指的狮子给他:“奖励你。”   周政业接下狮子:“你夸我,为什么要画我?”   简初词画的时候没想太多。   周政业收走狮子卡,并伸手。   简初词又撕了张卡纸,画好竖大拇指的兔子,递过去,“这次,是来自简老师的奖励。”   收下画,周政业小心捏着边缘,看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然后,突然叫他:“简老师。”   “嗯?”   “明天,你有时间吗?”   简初词掀起眼皮,撑着下巴看他:“周工要约我吃饭、逛街、看电影吗?” 第13章 他本来就是我的。   周政业:“嗯,可以吗?”   “好啊。”简初词点开手机,“我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电影。”   简初词极少去电影院,只有许卓柒小的时候,陪她看过几次熊出没。   科幻片可以,喜剧片不错,悬疑片也好。   这边查着,那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周政业没走,在他旁边接听。   隔着半米,冯景的声音清晰:“老大,广粤南登想把时间调明天,他们后天可能赶不急,行吗?”   周政业没回,眺向简初词,像在征求他的同意。   简初词按掉手机,用气音告诉他:“没关系,你忙。”   周政业收拢目光,回电话:“嗯。”   冯景:“我马上订机票。”   挂断电话,周政业:“抱歉。”   “没关系,下次再约。”   周政业:“还是吃饭逛街看电影吗?”   简初词过了遍脑子,小声说:“别的,也可以。”   当日课程结束,送走简初词和柒柒。   周政业回到办公室,毛蛋撅着屁股趴桌上,正埋头苦读。   毛蛋觉得飞人柒比他牛,解二元一次方程组那么厉害,乘法口诀也背得那么快。他决定悄悄努力,惊艳飞人柒。   周政业坐回办公椅,抽屉里塞着柒柒的书,没看过上册,剧情不连贯。   没一会儿,身边凑过来颗热腾腾的蛋,胖爪子掏进来,翻他书的封皮:“咦~周木头,你好骚!”   周政业不回他,亮开显示屏,在购物软件搜索:《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上)》   书放进购物车,下面推荐了几本“猜你喜欢”。   《热恋草莓糖》   《诱拐他心动》   《亲爱的工程师》   《婚恋100分—您的爱情顾问》   周政业一并加入了购物车。   “木头静悄悄,必定在作妖。”毛蛋拱拱他,“你真准备追简宝贝了吗?”   周政业点击下单,输入地址。   毛蛋出谋划策:“光看这些能行吗?要不报个恋爱大师课?李花心不是特会追人?你去跟他学学?”   周政业不理,毛蛋就用光脑袋顶他,“周木头你说句话啊,你别墨迹,回家!我想回家!”   下单完毕,周政业拿上书,收拾行李:“早点睡,明天七点背英语。”   “我喜欢简宝贝,你要追就快点追!”毛蛋站办公椅上跳脚,“他那么好,你追慢了,万一他被抢走怎么办?”   周政业把书塞进行李箱,慢条斯理:“他本来就是我的。”   *   距离月考不足两周,为赶进度,许卓柒和班主任请假,从周末补课,改成平时晚上加周末全天。   周政业回沪市工作,北宁有司机接送。毛蛋没回去,留下来和许卓柒一起学习。   他也不想回去,只要待在北宁,就有见到简初词的机会。   简初词这边,插画进程按部就班,画稿又交了一批,每回他都亲自去,但一次都没见过周政业。   周五下午,许卓柒奔出校门,左瞧右看:“舅舅,就你吗?”   简初词:“不然呢?”   “大舅舅没来?”   周政业通过邮件给许卓柒发了消息,说周五回去。   简初词:“他还有工作。”   许卓柒接着瞧:“那冯叔叔呢?”   “他也忙。”   “陈叔叔、赵叔叔还有李叔叔呢?”   以上是周政业安排过的司机。   简初词:“……都忙。”   许卓柒撇嘴,“那咱们怎么过去?”   “共享单车转地铁三号线。”   “从这儿到地铁站,还有三公里呢。”许卓柒小声嘟囔,“还是大舅舅在好。”   “三公里都受不了,还想回省队?”   最近一周,许卓柒除了上主科都不积极,体育课也不玩,自己躲墙角背单词。经常在教室坐一整天,换做以前,哪怕不训练,她也每天跑五公里。   这么下去不行。   “怎么可能,我厉害得很!”许卓柒跨上自行车,使劲猛蹬,“我就是想大舅舅了,问问他。”   前几天睡前,许卓柒钻被窝里摆弄手表,她随便拍了道数学题,第二天竟然收到了大舅舅的回复,步骤比参考答案更巧妙、更易懂。   后来,许卓柒每天拍题过去,周政业一定会在二小时内回复。   邮件联系了快一个星期,她一直憋着没说。想让大舅舅亲眼看她整理的错题本,翻她写满的练习册,还有及格的小测试卷。   比不过运动员的体力,简初词费力跟上:“到了你大舅舅那,注意言辞,别和外人提我俩的关系。”   “为什么?”   “我接了他公司的单子,工作和生活要分开。”   许卓柒受不了他:“你们成年人,毛病还真多。”   “你记住就是了。”   “记住了,行了吧。”   下午五点半,办公室只有毛蛋,他早早扒在门口,上蹿下跳等他们来。   一人一蛋继续上课,简初词坐窗边改画。   身边摆着两个近期要画的机器人,应该是周政业的安排。   听到动静,简初词转身。   隔着透明玻璃窗,周政业背着一身光,出现在明亮走廊上。   简初词握紧笔,感觉器官全转到他身上。每次开重要会议,周政业都穿得英俊得体,全是他给搭配的西装。   明明沪市衣柜里,有那么多高定款。   周政业气质沉稳,挺起的腰背顺成直线,他非常适合穿正装,完美身型能撑起任何款式。   简初词入了神,一厘厘描摹他的脸。他的眉峰、鼻梁和嘴唇的线条都好看。   与人攀谈到一半,周政业恰巧与他对视,眼睛突然明亮,像在画纸上加了荧光。   简初词落荒而逃,注意力又放进画纸里。   数不清过了多久,身边探出只握杯子的手:“学生有课间,老师也该有。”   简初词放下笔,接住了杯子。   没控制住眼,简初词瞟过去,又偷瞄了一圈。才一周没见,怎么还紧张上了。   终于舍得把目光转移,简初词眺望风景,嗅到了橙子的味道。   周政业坐他身边,正在剥软皮血橙。   夕阳散开的夜晚,空气里充满血橙的味道和颜色。此时的天空,就该属于血橙。   灵感刺激着思绪,握着笔尖的手心下面,有喜欢的颜色、也有跳动的声音。   橙味愈发浓郁,眼下多了只捏橙瓣的手,耳边有温柔质感的声音:“课间不工作,简老师。”   简初词放开笔,看黏彩色铅笔屑的手。   橙子瓣又往嘴边递了点,周政业说:“很甜。”   简初词下意识后转,身旁紧跟周政业的补充:“他们很忙,顾不上。”   柒柒和毛蛋贴着,蜷缩在沙发里,一人抱着一部手机。   毛蛋拿自己的,柒柒用周政业。   光听动静,是王者荣耀。   背景音不小,像罩住的不透明壳套。   简初词:“你太惯着他们了。”   “劳逸结合。”周政业晃晃橙子瓣,“简老师,我手酸了。”   简初词又瞥了眼,确保孩子的心思只有游戏,他张开嘴。   刚咬一口,马上松牙。   脸被烫了一下,简初词故作平静,含着橙瓣囫囵说:“抱歉。”   周政业低头看指尖的牙印,舔去了指腹黏着的橙汁,“没事。”   心口被带勾的爪子挠,口腔里的橙肉炸在脑袋里。就算没证据,简初词也因气不过,而想埋怨一句:“你故意的。”   周政业:“嗯。”   承认得干脆利落,毫无歉意。   简初词:“……”   始作俑者耀武扬威,受害者忍气吞声,连那句“为什么要这样”都说不出口。   周政业又掰了瓣橙子,递过来:“还吃么?”   简初词舔舔嘴唇,决定对抗到底:“还要把手指伸进去,再故意挑我舌头吗?”   周政业怔楞半秒,笑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简初词:“……”   周政业的手再次伸过来,饱满的红血橙,带牙印的食指尖,都在勾引他的眼。   “试试吗?简老师。” 第14章 要不,回家睡?   “啊啊啊啊啊!!!”   毛蛋的尖叫贯穿办公室:“简宝贝,你怎么啦?不高兴了吗?生气了吗?哭了吗?”   猛冲而来的毛蛋被周政业拦截:“没事,别过去。”   “没事你个大西瓜皮!”毛蛋试图挣脱,死命往里蹿:“我看到了,全看到了!你拿衣服遮他头也没用!”   “简宝贝脸红了!脖子红了!耳朵也是红的!他抱着胳膊趴在膝盖上,都不敢动了!你欺负他了,你就是欺负他了!”   毛蛋被周政业抱着,侧着脑袋张牙舞爪:“简宝贝,周木头怎么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打他!”   “臭木头!你敢欺负简宝贝!我跟你拼了!坏木头,我要把你泡进臭水沟!”   毛蛋有多激动,周政业就有成倍多的镇定。他把蛋抱回原位,还能心平气和说:“听话,吃橙子。”   “吃你个大西瓜皮!”   “我一个电子蛋!”   上课铃声响起,苏珊老师滑过来:“同学们,该上课了哦。”   毛蛋很听老师的话,心里万般不快,也只能放弃挣扎。   蛋心不爽,蹭屁股哼唧,时不时回看简初词。直到许卓柒凑过来讲悄悄话,蛋幕里冒了五次爱心六次星星,又看了七次简初词,毛蛋蹭蹭脸蛋,彻底老实了。   周政业坐回办公椅,塞完了剩余半颗橙子,低头看指腹上多出的两颗牙印。   他轻微抬着嘴角,目光定去窗边。不远处,西装已经从脑袋上翻了下来,简初词背对着人,继续画画。   耳根仍泛着红,舌尖的红,橙肉的红。   当天的课程结束,周政业走到简初词身边,递来张湿巾:“准备吃饭了。”   简初词放下画板,擦去粘着铅笔屑的手。   晚餐选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厅,毛蛋吵闹着要一起来。   毛蛋自然不用吃东西,周政业还是买了份儿童套餐,撕开里面的玩具给他,并允许他看海绵宝宝。   毛蛋抓着皮卡丘玩具,视频看得极度入迷,到有意思的剧情,还会晃身子嘎嘎笑。   他胖墩墩的,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脑袋,桌板上十厘米露着个蛋尖,腿在椅子边晃荡,全神贯注于屏幕。   这种场景,难免招路人驻足,偷拍的也不少。偶有过来求合照,毛蛋都同意了,但触碰会果断遭拒绝。   可觊觎他的人越来越多,毛蛋要来周政业的西装,把肚子裹得严严实实,坚决不给别人碰一下。   毛蛋收紧衣领,说衣服简宝贝也穿过,高兴地晃晃小腿,继续看海绵宝宝。   简初词就坐在毛蛋身旁,帮他把西装领翻下去,和周政业说:“我没想到他喜欢看这个。”   周政业:“小时候不让看,长大了有执念。”   “为什么不让看?”   提到这个,周政业脸色阴沉下来:“他乘法口诀都背不过,没资格看。”   简初词想笑,好惨的蛋。   许卓柒抢着说:“那我比蛋仔强,我小时候背这个很快的。”   简初词无奈:“这时候想起自己了。”   “我说的是事实嘛。”许卓柒转到周政业那,“哦对了,大舅……不是。”   许卓柒看了眼毛蛋,还是改了口:“周叔叔,下周学校开运动会,我有一百二百四百米和接力,周一周二能请假吗?”   刻意又生疏的称呼,周政业皱了眉头:“可以。”   “周叔叔?”毛蛋按下暂停,胖爪子扒拉桌板:“什么周叔叔?”   许卓柒耸肩咬汉堡,当没听到。   毛蛋才不会善罢甘休,怼过来继续问:“飞人柒,你以前不都叫大舅舅吗?”   许卓柒嘬了一大口汽水:“谁知道呢,我也是受人强迫,身不由己啊。”   “受谁强迫?谁欺负你,跟蛋哥说,蛋哥罩着你!”   简初词递来个鸡腿,封住许卓柒的嘴:“要凉了,快吃。”   许卓柒中止话题,转去问正事:“舅舅,那你明天还来吗?”   “我有事,你自己过去。”   简初词有段时间没联系妹妹,他打算明天去看看她,妹妹就在一中附近当芭蕾舞老师。   周政业和许卓柒说:“我明天忙,安排司机接你。”   许卓柒提高音调,极度刻意:“好的,谢谢周叔叔。”   毛蛋眨眨眼:“但周叔叔真的好怪耶,感觉都不亲了。”   简初词:“......”   周政业:“……”   饭后,周政业先把许卓柒送到学校,再送简初词。   临近九点,车平稳在路上开。   毛蛋靠在简初词身边,已经打起了呼噜。着他的衣角,一整路都不松开。   简初词的手贴在毛蛋的身上,很轻地胡噜他的皮肤。   入冬节气,简初词手心是凉的,毛蛋却永远有四十多度的温暖。   他凉了,毛蛋就会热;他热,毛蛋再凉。   毛蛋今天拒绝路人,简初词挺意外的:“我以为,他喜欢被摸。”   周政业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倒车镜看后排的人:“他有喜恶之分,不是人人都能靠近。”   简初词轻抚毛蛋的身体,看他屏幕上浮现出的星星。简初词松开手,星星会变少,再碰上去,星星会激增。就连呼噜声,都会随着触碰而有不同程度的愉悦。   似乎,被偏爱了。   等红灯的间隙,周政业说:“你让柒柒那么说的?”   “什么?”简初词正通过显示屏寻找,抚摸会让毛蛋喜欢的地方。   “叫我周叔叔。”   “感觉这样合适点。”   周政业:“合适什么?”   简初词:“避嫌。”   “没必要。”周政业说,“我们找你合作,完全是看中能力,和其他无关。”   “嗯。”简初词的手附在毛蛋肚子上。   “还有。”周政业踩下油门,“我就是他大舅舅。”   车停在家门口,随着手从毛蛋肚子移开,屏幕上的星星一点点减少,仅剩零星的几颗,岌岌可危。   扫了眼前排的人,简初词说:“我先上去了。”   周政业没回头:“嗯。”   等了几分钟,见车门还没拉开,周政业通过倒车镜看。   简初词在后排忙碌:“能不能帮我一下,有点麻烦。”   毛蛋还在打呼噜,抓简初词衣角的手松不开:“他力气好大。”   周政业拉开后车门,按压毛蛋屁股下面的紧急电源:“他抓握力很强,可以攥住上千公斤的物品。”   “好厉害。”   电源熄灭,手自动松开。   毛蛋没了光,仅剩的星星,彻底消失不见。   电源再次打开,毛蛋有呼噜声,可星星还是看不见。   周政业收好毛蛋的手,把他小心翻过来。   简初词再看黑色屏幕,心被挖出去了一块,“我上去了。”   “嗯,晚安。”周政业掀开毛蛋的后盖,正低头摆弄他的身体。   简初词下了车,陷下去的胸腔还没浮起来。他走了几步,转回去:“政业。”   周政业抬头,托着只小胖手,等他说。   “要不,你和毛蛋……回家睡?” 第15章 我们多久没一起睡过了。   周政业脊背僵硬再舒展,他合上机械后盖:“毛蛋被强制关机,得回去修复系统。外加今天过于兴奋,需要额外充电。”   长时间亏电,就像人类心脏骤停,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性损伤,毛蛋则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   话已至此,简初词道别。   回到家,简初词洗完澡,手机里有未读短信。   老公:「到了?」   消息大约半个小时前,是他们刚分别那会儿。   「是我该问你,到了吗?」   老公:「嗯。」   「毛蛋呢,还好吗?」   老公:「【图】」   照片里,毛蛋肚子上吸着个圆形充电头,抱着毛茸兔子,侧身躺在小床上。图片无法识别声音,简初词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噜。   想拉他的小胖手,想摸他暖烘烘的肚子,想再贴近点,唤醒显示屏上的星星。   道了晚安,简初词毫无睡意,他掀开画本,靠在床头,专注画一颗蛋。   画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蛋;画陪在餐厅,看海绵宝宝的蛋;画认真听课,积极回答问题的蛋;再画抓紧他衣角,舍不得松开的蛋。   手机在床头震,简初词还握着笔。   老公:「睡了么?」   「没。」   对面半天没消息,简初词主动回过去。   「怎么了?」   老公:「我们多久没一起睡过了?」   “睡”可以是名词,还能当做动词,也可以是任何乱他心绪的词性。   但不管那种,答案却唯一。   「三年。」   老公:「挺久了。」   简初词抱着手机,头栽进枕头里。   谁让你不上来。   *   月考前一天,一中对面餐厅。桌上摆英语笔记,许卓柒叨念语法重点。   菜基本上完,简初词敲了下本边:“先吃饭,回去看。”   许卓柒狼吞虎咽:“舅舅,你今天就不该来,太耽误事儿了。”   明天月考,简初词是有点不放心,目前看来,想法实属多余。   简初词挺欣慰:“苏珊老师很厉害,比你妈请的名师强。”   “强太多了好嘛。”许卓柒白了一眼,“我妈请的大爷一张嘴我就想睡,比安眠药见效快,建议全国推广给失眠人群。”   苏珊老师风趣幽默,外加有显眼包毛蛋一起学,许卓柒的好胜心不想输,劲头更大了。   “当然啦,最厉害的还是大舅舅。”许卓柒亮开眼睛 ,“他们团队好牛,什么都能造出来。”   算下来,他们又一周没见了,记忆还停在周政业那条模棱两可的消息,也不知是自己的多心、还是他的故意。   “喂喂,舅舅。”许卓柒的手在他眼前晃,“我夸句大舅舅,你脸都跟着红?”   “嗯?”简初词回神,“什么?”   许卓柒侧头,耳朵更红:“靠,这也行?舅舅,你到底是太纯情还是太涩情?”   简初词拉紧衣领,“吃你的饭,明天加油。”   “知道啦!”许卓柒憋笑,闷头吃面,“争取像你的脸一样,开门红。”   简初词:“……”   月考结束后一周,周政业的车停在校门口。   简初词坐副驾驶:“开个家长会,不用咱俩都来吧。”   某人甚至特意从沪市赶回来。   周政业转向后排,摆着未拆封的纸箱:“答应柒柒了,带新版的游戏机给她玩。”   “她都读高中了,你还惯她。”   周政业:“早前的约定,成年人更该守信。”   当天是家长会日,学生可自由出入。   许卓柒老远发现了车,飞奔过来:“大舅舅,带了吗?”   周政业移下车窗,“上车玩。”   许卓柒拉开副驾驶的门:“舅舅你快去吧,别错过你外甥女的精彩瞬间。”   简初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能在这儿玩,不许带进学校。”   “知道啦!”许卓柒接下手柄,轻轻推了简初词的后背,“欢迎重回母校,您请。”   简初词转到周政业那:“我先去了。”   周政业握着另一个手柄:“嗯。”   等简初词走远,许卓柒摘掉手表,蹭了蹭表盘递过去:“大舅舅,还你。”   “不戴了?”   “它的任务已经完成。”许卓柒很兴奋:“我听A班说,前两天晚自习有警察过来,校长跟着,把那俩傻缺带走了。”   “我还听说,傻缺父母差点给校长下跪,也没能留住学籍。”   许卓柒录了一次音,都是些素质低下的口水话,这种程度叫不来警察,周政业肯定从手机里查到了东西。   傻缺还是未成年,仅偷拍不涉及刑事犯罪,警察带走也是批评教育。还好校长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坚决开除学籍。   人渣不配读书,更不该侮辱一中的百年名誉。   周政业接下手表,又反递给许卓柒:“替我们团队感谢小许同学的改进建议。”   “啊?什么意思?”   周政业晃晃表带:“拿着。”   许卓柒眼珠飞速运转:“大舅舅,真的吗?真的可以给我吗?”   “不当纪检标兵,它也能发挥作用,但娱乐功能毕业才可以开启。”周政业笑着说,“否则,你舅舅会批评我。”   这块手表不仅可以高清投屏、代替手机、电脑和电视机,它还能控制所有电子产品,甚至操控汽车无人驾驶。   许卓柒:“我还能问你题吗?”   周政业:“这是必备功能。”   “谢谢大舅舅!”   周政业打开游戏机:“准备吧,看你舅舅回来前能过几关。”   “他肯定早不了,每次都被留下。”许卓柒拿着手柄,“谁让我老考倒数第……”   许卓柒定住:“不对,这次不是倒数了。”   “啊啊啊啊啊!”许卓柒操作手柄突击,“舅舅给个面子,晚点出来啊!让我多玩会儿。”   两人配合默契,又一局通过,等待加载的间隙。   许卓柒心里没底:“大舅舅,你说我妈能同意吗?”   周政业:“不信你舅舅?”   “主要我妈很难对付。”   她费尽心机,也没能逼。妈妈松口。   有段时间,许卓柒也尝试接受妈妈的决定,可惜以失败告终。放弃热爱,比登天还难。   许卓柒转看身边的人,学霸是很厉害,能制造出高科技,能让生活丰富多彩。但她只想站在领奖台唱国歌,想跑得比风还快。   周政业:“放心,你舅舅从不做空头承诺。”   高一八班教室。   班主任站在讲台,总结本次月考情况。   简初词拍了成绩单照片,把许卓柒的名字重点标注,给姐姐发了过去。   班级进步二十一名,年级进步三百零一。   「姐,如果这样都不满意,只能让柒柒跟着我了。」   消息回得很快。   姐:「你跟那丫头学的?要挟我?」   「这几年柒柒大多是我带,既然你和姐夫忙,那我就都给我带吧。学费、生活费我全出。」   姐:「你少给我找事。」   「你同意吗?让柒柒回省队。」   姐:「你不清楚我禁止她回去的原因?」   「我清楚。」   姐:「清楚还来这套?」   如果真不想她走特长,当初就不会支持她练,而不是在前途光明时,逼她放弃未来。   当年,姐姐宁愿十年不买衣服,也坚持让他用最好的颜料画笔,给妹妹买最漂亮的舞蹈鞋。   没有血缘的弟妹都能如此,何况亲生女儿。   逼她放弃的根本原因,是半年前的意外。许卓柒训练时脊椎受伤,卧床了两个月,运气差点,她后半生都要在床上度过。   简初柠从未对女儿过分要求,只盼她积极向上、快乐健康。   「柒柒的心腿断了,永远不会快乐了。」   预料之中,简初词没能得到回复。   家长会结束,简初词难得没被留下,他独自下楼,回拨了姐姐的号码。   简初词未多言,只是叫了“姐。”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简初柠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我也就这么一个外甥女。”   “她不傻,受过的伤、忍下的痛,都是经验和记性。我愿意支持她一次。”简初词给她留了些思考时间,“姐,你也会支持的,对吗?”   像支持我画画,支持妹妹跳舞那样,永远站在我们身旁,像道无坚不摧的屏障。   挂断电话,简初词收到了妹妹的微信。   这条消息,是在回复他昨晚的关心,简单且敷衍:「没事哥,我挺好的。」   字里行间都是“有事”和“挺不好”。   上周,简初词去舞蹈学校没找到人,前台说她请了病假。简初词提着东西上门,妹妹红透了眼睛,仍逞强说没事。   童年的遭遇,让简初檬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爱哭粘人,但又好哄易满足。   小时候的妹妹很好猜,一双眼睛能表达全部心思。随着年龄增加,小姑娘学会了伪装,和哥哥有了间隔。   相比孩子、动物和风景,成年人的世界像天书那么难。他们内心的色块比变色龙还繁乱,简初词分辨不了形状、拆解不出底板。   简初词宁愿妹妹继续爱哭粘人,也不想她假装坚强,把委屈往心里装。   时间还早,简初词回拨妹妹的电话。刚接通,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檬檬,怎么了?”   “没事。”简初檬说。   可声音里明明有哭泣后的鼻音。   “到底怎么了,不能和哥说?”   简初檬:“真的没事。”   “是因为邱远吗?”   邱远是简初檬的老公,是周政业的师弟。一年前外派美国工作,他们结婚也才一年多。   简初檬不说话,啜泣声增加。   简初词随即问:“他还有多久回来?”   “三年、五年,或者更久。”   简初词:“你不能过去吗?”   简初檬:“我适应不了国外,那边又找不到工作,我不想当家庭主妇。”   “你有什么想法?”   简初檬想了会儿:“不知道。”   “委屈呢,总有吧。”   简初檬酝酿了半分钟,缓缓开口:“他只回来过一次,呆三天就走了。我知道他忙,又有时差,平时尽可能少给他打电话。”   “前两天家里停电,我一个人很害怕,犹豫了很久才打给他。我打了十几遍,他都没能接一个。等电修好了才打来问我怎么了,还有什么用。”   “停电你该打给物业,再不济也是给我打。”简初词说,“他离那么远,你打通了也没用。”   “他是我老公,我打个电话都不行吗?别人的老公都在身边,为什么就我老公不行。”   “檬檬,你的抱怨无意义。”   简初檬哭声渐大:“你说想听我的委屈,现在又告诉我抱怨没意义。”   “抱歉,是哥不对。”简初词寻找解决办法,“你找他聊过吗?或者让他回来。”   “他在事业上升期,我不想影响他。”   简初词:“你想怎么办?”   “哥,我知道我矫情,但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婚姻没换来陪伴,还多了份痛苦的牵挂。”   简初词:“真的想清楚了?”   “我每天都在想,想的好累、好辛苦。”简初檬苦笑,“我想离婚了,给彼此自由。”   “嗯,稍等。”   简初词找到冯律师的微信,翻查聊天记录,两年前的文件已经过期。   「冯律,离婚协议能再发我一份吗?」   冯律:「还没处理完?」   简初词没心思解释:「您先发我吧,有点急。」   冯律:「离婚协议模版.docx」   简初词立即转给简初檬:“先拟好再和他聊,如果他不同意,可以起诉离婚,我帮你联系律师。”   “邱远不离,咱们就一直起诉,逼到他同意为止。婚姻不是枷锁,哥支持你。”简初词说,“填表吧,剩下的交给我。”   电话那边有长久的沉默,简初词举着电话,给了妹妹足够长的时间:“冷静点了?”   简初檬:“嗯。”   “明明离不开,何苦说气话?”   电话那边有微弱的呼吸声,还有努力隐忍的啜泣:“哥,我就是想他了。”   “你该买张票飞去美国,亲口告知他想法,而不是躲在电话里哭,然后提什么离……”   “喂?哥?哥你怎么了。”   简初词捏紧手机,“当局者迷”被无限放大,循环嘲笑曾说过的气话。   原来,是想他了。 第16章 简老师,让勾引吗?   吃过晚饭,把许卓柒送回学校。   周政业驾驶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我凌晨的飞机,去洛杉矶参加峰会。”   简初词:“去多久?”   周政业:“一周。”   “能见到邱远吗?”   邱远和简初檬的感情,他俩算媒人。   “能。”周政业说,“峰会结束,我们吃个饭。”   简初词:“你劝劝小远,钱永远赚不完,能回来就回来吧。”   “你当年怎么不劝我?”   周政业曾在美国进修了三年博士。   “你去留学,他是工作,不一样。”   周政业:“去沪市工作呢。”   “总归在国内。”简初词攥住手心,“何况,你该属于那里。”   周政业未给回应,车内没有音乐,只有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   再过一个路口到目的地,简初词转过去,把他的脸装进眼眶里:“政业。”   “嗯?”周政业放慢车速。   “如果,当年我说想你留在北宁,你会……”   “我会。”周政业抢了他的词,像担心他会收回问话,“会留下来。”   手心张开,简初词心脏嘭起来一块。他始终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选择。他不是妹妹,可以不需要哄与陪,一个答案就够了。   车停在家门口。   简初词解开安全带:“一路平安。”   “嗯。”周政业目送他离开。   简初词走远,车仍停在路边。   渐远的背影转身,简初词跑回来,对摇下的车窗探进半个脑袋,“行李收拾了吗?直接去机场?”   周政业:“嗯。”   简初词看表:“等我一下,很快。”   双肩包跑进面包房,再出来时,简初词手里提着个袋子,边跑边看时间,像在担心会影响航班。   袋子从车窗递进来,简初词呼吸不匀:“小远喜欢吃这家糕点,你给他带去点。”   周政业接下沉甸甸的两袋:“都是给他的?”   “嗯,那边买不到这种,塑封包装,能放两个月。”   周政业勒紧袋口,放到副驾驶:“我走了。”   “等一下。”简初词从书包里翻出个袋子,拆下围巾,包紧才递过来:“刚出锅,还热着,在飞机上吃。”   围巾是他们一起挑的款,包圆的糕点散发着香甜气息。   光白的前颈跳进视线,青筋和喉结突然“碍眼”。似乎必须咬出自己的痕迹,才能一解燃眉之急。   “冷不冷?”周政业扯拉链。   简初词收紧衣领,制止他脱外套的手:“不用,都到家了。”   简初词退后几步:“快走吧,别误了飞机。”   周政业握紧方向盘,车迟迟未开:“等我吗?”   简初词抓紧胸前的纽扣:“等。”   *   洛杉矶国际人工智能发展会,全球相关行业人士都会出席。   峰会结束,附近的中餐馆。   邱远先给周政业倒茶,又给自己倒酒。   周政业在国内忙碌,很久没见过邱远了。意气风发的青年消瘦不少,眉眼尽显疲惫。   邱远和他碰杯:“师兄,我准备回国了。”   “嗯。”周政业转转茶杯,“挺好,不用替你简哥转述了。”   “转述什么?”   “他让我劝你早点回国。”   邱远“嗐”了一声:“师兄,我终于明白了,你那会儿为什么放弃高薪,执意回国。”   “各有各的好。”   周政业毕业前夕,美国多家科技公司拉拢,年薪数字高到不可思议,周政业照样犹豫都不给。   邱远:“我听说,你们公司在北宁设立了分部?”   周政业:“嗯。”   “真不赖啊。”邱远自己灌一杯,“不像我,一地鸡毛。”   “你和檬檬怎么了?”   邱远又灌了一杯,“还能怎么,异地的通病呗,吵架呗,不理解呗。”   周政业:“檬檬是她哥和她姐宠大的,你多谅解,别委屈了她。”   “我懂,我也想宠。我知道檬檬、简哥他们的情况,当年也答应过你和简哥,好好照顾她。所以我才想早点攒够钱,给檬檬买属于我们的房子。”   当年,邱远对简初檬一见钟情。苦于没有经验,羞涩不敢开口,日思夜想了一个月,才鼓起勇气请师兄撮合。   周政业:“你的工资在北宁买房不难。”   “是不难。”邱远说:“但檬檬从小就有公主梦,我想给她买个像城堡那样的别墅,让她在里面跳舞。”   “师兄,我没你那么厉害,一年靠一项研发就能登顶。为了赚够钱,我只能‘薄利多销’。”邱远苦笑,“我没日没夜工作,就是想给她个惊喜,攒够了钱早点回去。”   “师兄,你能理解我吗?”   “理解。”周政业灌了口茶。   “但跟檬檬大吵一架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她不理解我,我也没懂她。”   “听她哭,我扇了自己两巴掌。要是在她身边就好了,我抱着她,好好哄她,她肯定能消气,也不会再说离婚的话。”   周政业掀起眼皮:“她要和你离婚?”   邱远苦笑,算是默认。   “你怎么回的?”   “坚决不同意。”邱远把凉酒咽进肚子里,“我想通了,钱能慢慢赚,老婆就一个。”   “我下周回去,当面道歉。她不原谅,我就重新追,脸皮不要了,死缠烂打也追到手。”   周政业:“向你学习。”   “师兄,我都这样了,就别讽刺我了。”   周政业:“没讽刺。”   邱远察觉出不对劲,缓缓问了句:“你和简哥也吵架了?”   “没,不吵。”   恋爱到结婚,从未争吵。   也许,还不如吵。   一周后,洛杉矶回北宁,飞机下午五点抵达。   明早有会,本该直接飞沪市,周政业非要先来趟北宁,凌晨再转回去。   冯景负责接机,他不清楚老大报的地址是哪,但看着挺着急,他一路马不停蹄。   车停在美术学校门口,周政业等了十分钟,收紧领带,询问前台:“简老师的班还没下课?”   “简老师没在,写生去了。”   周政业:“写生?”   “对,昨天就走了,后天才回来呢。”   *   刚入冬的郊外,景致别有特色。   每次来写生,学生们都像过年。白天画画,晚上还要搞联欢,一折腾就到深夜。   好不容易劝说孩子们睡觉,简初词收拾干净,钻进自己帐篷。   回复了毛蛋的留言,微信弹出周政业的消息,是条定位共享,离他不到二百米。   简初词编辑:「你在附……」   他还没发出,又来了新消息。   老公:「发错了。」   「你在附近?」   老公:「嗯,车坏了,等冯景接,很黑。」   郊外不比市里,早晚很凉,简初词注意最后两个字,周政业是怕黑的。   简初词拿上手电筒,小跑着往那边走,定位区域是来这儿唯一的路。   没五分钟,隔着漆黑夜色,前方站着个高大人影,“政业,是你吗?”   人影转头,是周政业的声音:“小词,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写生。”   “这么巧。”   简初词看他握在掌心的手机,“这么黑,怎么手机也不开。”   “快没电了。”   简初词“哦”了声:“冯工什么时候过来?”   “他离得很远,短时间来不了。”   简初词:“我陪你等会儿?”   周政业:“你冷吗?”   周政业只有件薄外套,简初词出来得急,穿的也不多。   “要不先回我帐篷?那里暖和点。”   周政业:“好。”   简初词拿着手电筒走前面,忽而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你还行吗?”   “能坚持。”   简初词:“……”   底气都比之前弱了,逞什么强呢。   手电筒换到左边,简初词伸出右手:“要不要拉……?”   话没落完,掌心已经贴了上去,扣得严丝合缝。   脚底有树叶踩碎的声音,手电筒发出柱装光芒。为了照顾对方,简初词走得很慢。   周政业越拉越紧,肩膀也贴了上去:“我去会不会打扰你?”   “没事,学生们都睡了。”   沿着窄路,两人并肩往里。七八顶帐篷分散排开,个别亮着微弱的光。   简初词把人带进去,封严拉链,转了转手腕:“我开灯了,可以松开了吧?”   周政业攥了一下才放手:“还是挺黑的。”   “这样好点了吗?”简初词把灯移到他跟前。   “一般。”   “……”   简初词倒热水给他喝,借着光观察周政业的状态。也还好,脸色不是很白。   周政业环顾:“这里很宽敞,睡两个人也不挤。”   简初词笑了:“要睡会儿吗?”   这边离路口近,冯景来了再出去也不迟。   “那你……”   身后有说话的声音,简初词耳朵朝外,做了个“嘘”的手势。   “嘶……这也太冷了。”   “半夜上厕所真费劲。”   “那还不赶快走。”   “简老师也没睡呢。”   “我去!哎哎你们看。”   “帐篷里有俩人影?”   下意识的反应,简初词按住周政业,向后推了下去。   四腿交叠,简初词压在他身上,捂他的嘴,侧头努力听着。   “哪有俩?你眼拙吧?”   “我刚才真看到了俩。”   “靠,不会招鬼呢吧。”   帐篷里,简初词暗灭灯光,陷入黑暗。   “简老师都睡了,别叨叨了。”   “小心简老师出来说你们。”   “回去了回去了,冷死了。”   动静彻底消失,简初词正准备起身。   周政业勾他的腰:“那么介意吗?”   男人力气大,简初词无法动弹:“什么?”   “被学生发现我来。”   “他们太闹腾了,要是知道我帐篷里藏着个人,今晚谁也别睡了。”   “藏着个人。”周政业提取关键词。   简初词:“……”   说得像偷情似的。   简初词:“下次不藏了。”   周政业:“嗯,我记住了。”   “……”   又记我债。   “好了,快起来吧。我……”简初词顿住,鼻尖凑近他下颌,“我都给你买须后水了。”   怎么还用雪松玫瑰。   周政业:“你不是说这个好闻。”   “那也不该涂出门。”   “怎么了?”   简初词压着他,又上去嗅了两下:“这个味道,勾引人似的。”   “就是勾引人。”   简初词有点正宫的气势:“周工,你想勾引谁?”   周政业:“你说呢。”   简初词攥他衣领,耳膜里有心跳的声音:“你这人……”   周政业在他唇边呼吸,往他皮肤上喷热气:“简老师,让勾引吗?” 第17章 我们今晚也住。   简初词捏紧衣领,心口烫得发麻:“都上钩了,你还问。”   周政业一根根将他的手指蜷缩,收进掌心里:“我还没钩。”   “……”   昏暗隐秘空间内,气息压到最低,简初词真有种偷情的感觉:“你还想怎么钩?”   “怎么都让钩吗?”   “那得看你……”   震动感从简初词腹部传来,他收了话,从周政业身上挪开:“应该是冯工。”   电话接通,冯景的大嗓门清晰通透:“老大我到了,黑灯瞎火的,你人呢?”   简初词转去收拾东西,周政业压低了要死不活的声音:“马上到。”   “走吧,我送你。”简初词又翻出个手电筒。   周政业坐起来,整理衣领,“太冷了,我自己过去。”   简初词犹豫:“可你不是怕……”   周政业接过手电:“这样不怕了。”   “穿得太少了。”简初词抱怨着,找出条围巾缠他脖子上。   周政业抓着颈前的柔软质感:“上次的还在我那儿。”   简初词帮他收紧衣领:“下次一起还。”   周政业“嗯”了声,人还在帐篷里,坐得服服帖帖。   “……快过去吧,越晚越冷。”   无奈告别,周政业上了车,没好脾气:“以后不用这么积极。”   冯景自以为善解人意:“这么冷的天,我怕您感冒。”   老大最近的行为举止非常古怪,比方说,去机场绕远路,非要中途下车,还让他随便去哪呆着,一小时以后接他。   冯景吹着暖风绕山路,越绕心里越不踏实,他特意提前打了电话,咋看起来,老大还不领情呢。   周政业没搭理他,缠着股怨气像幽灵。冯景怕被附身,不敢说话。   没多久,冯景手机响了,他塞上耳机:“简老师,这么晚有事吗?”   “嗯对,接到了。”   “没事,他挺好的。”   “行,您也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周政业总算给了点带人味的回应:“他说了什么?”   “哦,简老师问我接到你没有。”   周政业划开手机:“怎么不给我打。”   冯景:“哦哦,简老师说来着,你手机快没电了。”   周政业看着93%的电量提示,捏了捏眉心:“他还说什么了?”   冯景挠挠头,欲言又止。   周政业:“说。”   “简老师还说,让我赶路的时候,尽量开着车内阅读灯。”冯景合计了一下了,“老大,简老师不会以为你怕黑吧?他咋想的啊?”   周政业攥着围巾,闭上了眼:“嗯,我以后就是怕黑。”   冯景:“……?”   *   写生最后一天,学生们意犹未尽,懊恼时间飞逝,抱怨几乎没动的假期作业。   简初词催促他们收拾行李,个人垃圾全部带走。   一切收整完毕,学生们三五凑堆,边聊天边等车校车来接。   到了约定时间,大巴车没来,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路边。   孩子们纷纷眺去。   “哇,谁家长过来接了。”   “不是专门说不让接嘛。”   “别是我爸,烦死了。”   “我也不想跟我爸回去。”   众目睽睽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拉开车门,远远从路边走来。   “这爹有点年轻呀。”   “啧,好像还挺帅。”   “哥哥或者小叔吧。”   “感觉他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谁家长来着。”   学生们热烈讨论,简初词本该制止。此时此刻,他却因紧张而出现躯体化反应,四肢动不了、嘴巴也张不开。   话题仍然集中,只有被讨论者异常镇定,迈着步子,站在了简初词面前。   这位“家长”丝毫不在意目光,自然接走了他的行李箱。   讨论又激烈了点,简初词身体还僵着,机械性往其他老师那转。   后者们识趣挥手:“先走吧,这儿有我们呢。”   周政业转动行李箱,并牵上了简初词的手,十指相扣,按在掌心。   简初词低头往前走,脚下有轱辘的摩擦,身后是抵挡不住的尖叫。   “哇啊啊啊了啊啊啊!”   “是简老师的家属耶!”   “师爹好帅啊啊啊啊!”   “好甜嗑到了呜呜!”   车开出去几百米了,简初词还觉得有人敲他后脑勺,贴他耳边尖叫,想往手心塞喜糖。   他余光扫到驾驶位,罪魁祸首毫无表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简初词调整安全带:“你怎么来了?”   “还围巾。”   “哦,那围巾呢。”   周政业:“忘带了。”   简初词:“.......”   这人,坏得明目张胆。   随后,周政业又加了一句:“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没不喜欢。”简初词刮了下嘴唇,“说好的下次不藏人。”   周政业扬嘴角:“等会儿有安排吗?”   “没。”简初词转过去看他,“你有吗?”   “哥给我打好几个电话了。”   最近很忙,简初词也有段时间没探望哥哥嫂子了:“现在去吗?刚好点点放假。”   周政业在前面路口左转:“好。”   车停在哥嫂家门口。   小侄子第一个蹿出来,倒腾着小脚,往简初词身上扑:“小叔叔,小叔叔来啦!”   看着眼前的小娃娃,周政业晃神。上次见时,路还不会走,一眨眼这么大了。   简初词抱起孩子,指着身边的男人:“点点,叫叔叔。”   点点抱着简初词的脖子,只看了一眼,反身往他怀里钻:“大坏蛋。”   周政业:“……”   简初词抿住笑,拍拍他:“那是叔叔,不是坏蛋,点点再看一下?叔叔给你带玩具了。”   点点不吃这套,后脑勺对他,抱紧简初词:“不要。”   周政业:“……”   没再为难孩子,简初词提上玩具,领着点点去客厅玩。   周政业陪着哥嫂在厨房打下手。   嫂子询问他近况,关心日常生活。   哥哥全程没给好脸:“你自己算算,多久没回来了?”   周政业忙起来察觉不出时间,偶尔想起,又觉得和一生相比三年不长。   可看到点点,他意识到错过了很多。   “要不是小词拦着,我早把你抓回来了。要我看,有小词就行了,亲弟弟要不要的吧。”   周政业:“他常过来吗?”   “不然呢?还等着你啊。”   亲哥看亲弟,哪哪都不顺眼,只有提到简初词,态度才能好点。   “也就小词善解人意,换了别人,谁愿意跟你过。就你这样的,能结婚都是咱周家祖坟烧高香。”   周家父母早亡,为了养活自己和弟弟,周政国早早辍学打工,从摆地摊做起,早年吃过不少苦。   好在弟弟有出息,从小品学兼优,大学毕业前没让他操过心。就是婚姻大事成了难题,那会儿周政国没少托人说媒,周政业就是不见,一头闷在科研上。   拖到研究生毕业,周政业直接告知了婚讯,对象还是个男人。虽说同性可婚有几年,周政国还是无法接受,总觉得人生该有个孩子作伴。   但弟弟能结婚已是不易,证也领了,不接受也得接受。刚开始,周政国表面没说,心里对这个“男弟媳”总归不适应。   可几年下来,小词时常过来探望,陪嫂子照顾孩子,替弟弟关心他们,铁打的心也能软化,到现在,周政国只替小词不值。   “小词要是我亲弟弟,我准不让他跟你好,你爱上哪上哪,别嚯嚯我们。”   “哥你说得对。”周政业接过碗,“我改。”   “别光动嘴皮子,付出点实际行动。”   嫂子看不过去了:“行了,别说政业了,你成天忙忙叨叨,也好不到哪去。”   “我忙那是为了工作、为了家庭。我不挣钱,怎么支撑开销,点点那幼儿园,一年光学费就十来万。”   “政业忙,不也是为了他们的小家。”   不甘心被怼,周政国拼命找理由:“我好歹能回家,不像他,一走就是三年。”   “快别说了,不嫌丢人。”嫂子也来气,“你连点点学校的活动都参与不了,在家有什么用。”   “我上周就和合作方约好了,还为了幼儿园活动,几十万的生意不要了?”   嫂子不高兴:“那现在怎么办,老师让两个家长来,别人都是俩,咱家点点就我?”   周政国跑门口喊:“小词啊,明天点点学校有亲子活动,你替我去吧,行吗?”   简初词没直接应,低下来问点点:“小叔叔陪你去好不好?”   点点抱着玩具车,圆眼珠亮晶晶的:“好!我要小叔叔陪我去!点点要小叔叔。”   这边达成协议,嫂子却把老公拽回厨房:“你瞎胡闹什么呢!人家都是爸爸妈妈,或者爷爷奶奶去,你让我和小词一起,人家别人怎么看!”   周政国嘴快,事后才意识到不妥:“老婆,你辛苦点,带保姆或你妈去吧。这单生意拿下了,我放半个月假,领你和孩子去斐济,行吗。”   “我没事,点点怎么办?”嫂子扒着门边往外看,点点正围着简初词转,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刚答应孩子就改口,点点又要失望了。”   “嫂子,我去吧。”周政业说,“我替您行吗?”   家庭活动,老师只要求家长参加,具体成员并未要求。   嫂子:“你工作影不影响?”   周政业:“不影响。”   “行行。”周政国摆手,“让他去吧,多接触接触孩子沾点人味儿,省得成天和机器人打交道,跟个机器似的。”   嫂子:“辛苦你们了。”   “我不辛苦。”周政业看向露着笑脸的简初词,这些年,“辛苦的是他。”   嫂子欣慰,眼角带着笑:“小词有耐心,点点喜欢他,缠着不放,每次来都得住上一晚才行。”   周政业:“每次都住吗?”   嫂子:“对啊,点点不让走。”   周政业:“嗯,我们今晚也住。” 第18章 你手,好烫。   吃过晚饭,简初词在卧室陪点点玩。周政业送了一次水果,一次画板,一次玩具车,最后那次时,被邀请留了下来。   这是简初词的意愿,点点并不情愿,躲到简初词身边,用眼睛和身体表达抗拒。   简初词拉着他的手,把人领到前面:“别怕,叔叔只是不爱笑,不凶的。”   半天的相处,点点没那么排斥周政业了,也许是嫌他严肃,多少有点陌生。   “或许,我们可以请叔叔扮个大狮子给咱们看。”   点点探出半个脑袋,偷瞄周政业一眼,立即缩回去。   简初词拍拍他:“点点不喜欢狮子吗?”   点点抓紧他,摇摇头。   “可小叔叔很喜欢,它身体毛茸茸的,爪子像小猫咪一样,也有软软的肉垫,特别……”   “嗷呜”一声。   房间消了音,点点“呲溜”躲到身后。   男人爬在软垫子上,正在模仿狮子开口。简初词心口噗通乱跳,像遇见了一只伸着爪子,想讨他欢心的大型猫科动物。   接踵而来的动静,打消了简初词想捏肉垫的冲动,不懂浪漫小孩吓到退缩,躲在后背狂哭。   简初词抱起来安慰:“点点别怕,你瞧叔叔多可爱,你去拉拉他的手,很大又很温暖。”   点点不懂简初词的喜好,也无法理解狮子叔叔的温柔,但总算不哭了,被简初词领着,在纸上画狮子。   周政业为此抱歉,正欲离开,又被简初词留了下来。   “没关系的,小孩子都会这样,适应了就好了。”简初词搂着点点,“咱们请叔叔留下,画一个像叔叔的大狮子好不好?”   点点抬抬眼睛、看看前面,团着小手点了头。   “首先,大狮子的脑袋很圆,头上有棕色的毛,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爪子……”   点点随着简初词的引导,一会儿看叔叔,一会儿瞅画纸,没两分钟,一只狮子出现在卡纸上。   简初词拿水彩笔让点点涂色,自己又去画另一只。刚动两笔,嘴边递过来颗草莓,是整盘里最大最红的那颗。   他给了周政业个眼神,往点点那边示意。   握草莓的手移了位置,简初词补充说:“点点张大嘴,狮子叔叔喂草莓了。”   点点握着水彩笔,看看大草莓,闪闪眼睛。   嘴巴刚张开,就听到周政业说:“吃完去睡觉。”   点点嘴巴还张着,人却背了过去,只留个圆脑壳,哇的又哭了。   周政业:“……”   简初词过来哄,亲自把草莓喂到嘴边:“叔叔和你逗着玩呢,不睡,咱们画还没画完呢。”   小宝宝咬着大草莓,委屈巴巴啜泣,再也不看周政业,挨得简初词更近。   这一粘就粘到了快十点。   嫂子出动,拉点点睡觉,顺便和两人说:“我再给你们拿床被子?”   周政业:“不需要压风被。”   “……”   简初词偷瞄嫂子,假装没听到。   嫂子心知肚明,忙把孩子带走。   点点被妈妈抱起,扭着脖子和简初词挥小手:“小叔叔晚安。”   掠过周政业时,他甚至没多看一眼。   “……”   卧室还剩两人,被子只有一床。   简初词拿出两套睡衣:“这儿没给你备着,先穿我的吧。”   周政业接下宽松的那件:“怎么就没给我备?”   “明知故问。”简初词抱着睡衣,“我先去洗澡。”   简初词吹干了头发回来,周政业不在房间,睡衣也带走了。简初词往里躺了点儿,闭上眼。   没多久,卧室门推开,简初词闻到了洗发水的香气,他收回脚,钻得更紧。   太久不一起睡,竟然会紧张。   周围熄了灯,床陷下去半块儿,男人的温度贴过来。   夜晚静谧,感官极度灵敏。简初词屏息,缓慢数秒。   周政业翻身,呼吸逐渐靠近:“脚凉不凉?”   简初词四肢回缩,蜷进被窝里:“不凉。”   周政业的手总是很烫,攥一小会儿,全身都冒汗。   “晚安。”   简初词夹紧腿:“安。”   卧室彻底安静,简初词躺平,头转过去。   黑夜也能识别五官,看不清就用幻想。想他的外观、触感,还有不易被察觉的小私密。   周政业嘴角有颗浅痣,在左侧。要笑或极近距离才易发现,接吻那么近。   周政业很少笑,他们也不常接吻。   “小词。”   “嗯?”简初词下意识闭眼。   “被子好像有点窄。”   “要去拿一床吗?”   周政业:“很晚了,别打扰嫂子。”   虽是单人被,实际不算窄,但彼此间有一定距离,才会盖不住。   简初词翻了个身,额头压他肩膀:“这样呢,好点没有?”   “没有。”   “……”   可已经很近了。   简初词还在想对策,周政业向他转近,将人收进怀里:“这样好一点。”   简初词僵着,动不了。   “怎么了?”周政业继续靠近,手往里收紧。   简初词发抖:“你手,好烫。”   男人翻身的瞬间,手就随着衣摆塞进他裤腰,似乎很顺便,实际那么刻意。   周政业非但没松,还得寸进尺,在他腰上捏紧:“是你太凉了。”   长久不接触,换得极度敏感。   简初词越想控制,就越背道而驰。一时生气,他咬住了周政业的肩膀,暗示自己,他放手,我就松口。   ……   可男人毫无满足之意,恨不能引燃黑暗。   肩膀咬出汗,人没吓退半分。   简初词慌了,松开嘴,闷他颈窝里求饶:“别,政业,回家……别在这儿。”   手抽了出去,周政业的眼睛里,有野兽存在过的痕迹。   三年了,以为他无欲无求。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周政业坐起,帮他盖好被子:“我去看看。”   门打开,点点抱着小枕头站在门口,他先抬头看周政业,又钻出小脑袋朝着房间里:“小叔叔,我睡不着。”   简初词以前留宿,点点都睡在这儿,快十一点了,小朋友罕见失眠。   简初词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点点急匆匆跑到床边,小个子稍微吃力,撅着屁股使了半天劲。   好不容易蹭过来,点点抱着小枕头,转过去对简初词说:“小叔叔,大狮子叔叔的枕头占我地方了。”   周政业:“……”   简初词忍笑,给了周政业个眼神。   周政业像刚从冰箱拿出来,凉嗖嗖拽走枕头,留出了一块空地。   一系列操作弄好,点点的枕头挨着简初词的枕头,满意钻进被窝,抱着简初词的胳膊闭上眼睛。   周政业盯着“鸠占鹊巢”的小孩,却也无能为力。他孤零零去隔壁拿被子,躺回了另一侧。   在此之前,简初词觉得,周政业的世界是黑白色,只有对错没有欲望。他不常笑,也不太表达心情,今天觉得,也许是自己蒙蔽了眼睛。   此时的周政业,因被强占了地盘,正在和小朋友置气,看起来还要气好一会儿。   小朋友要陪,大型猫科动物也得哄。   简初词翻了身,试图把手钻进周政业被窝。担心吵到点点,他动作很慢,掀得小心翼翼   指尖刚触到温暖,就被大手握住,紧密牵连在一起。   发烫的掌心像柔软肉垫,粘着他手背,无声说晚安。 第19章 明天见。老公。   幼儿园活动日当天。   点点和简初词坐在车后排,小朋友兴奋得要跳出车顶。   到达目的地,简初词拉点点下来。校门口挤满一家三口,父母同来的居多,其他家人也不少。   点点看看被牵两只手的小朋友,瞧瞧拉着自己的简初词,转去找男人的背影:“叔叔。”   今早醒来时,点点的小枕头空空荡荡,简初词晕乎乎去找,转身发现,他竟睡进了周政业的被窝。   叔侄双双醒来,四目面面相觑,不清楚是谁偷偷滚进的被窝,还是谁半夜有了小动作。   怎么说呢,尴尬肯定有,但谁都没好意思说。后来,周政业帮他穿衣服,点点还心虚瞅了眼有没有尿床。   叫完叔叔,点点的手在裤边搓了搓,心里的话没敢说出口。   周政业没问缘由,走过去,牵起了点点无处安放的小手。   进入园内,所有家庭集结,开场仪式结束,以班级为单位做游戏。   第一项单人赛,家长和小朋友分别参与。孩子是拍球加折返跑,家长出一位代表掰手腕。   赛前,每位小朋友将获得一张贴纸册,通过游戏收集贴纸,集满可换取大奖。   每轮游戏,获得冠军的小朋友有三张贴纸,亚军两张,季军一张,剩余小朋友奖励一颗棒棒糖。   拍球比赛火热进行,又在欢呼声中结束。   点点气喘吁吁回来,捏着一张贴纸。   简初词哇了一声:“刚好是你最喜欢的奥特曼。”   点点噘噘嘴:“可牛牛有三张。”   “全班只有一个小朋友能拿一张,也只有一个小朋友能拿三张,你和牛牛都独一无二,都是最厉害的。”   点点高兴了点,但还是羡慕牛牛的三张,想尽快集满换大奖。   “别急,游戏刚开始,还有很多机会。”简初词把点点拉到观众区,“你叔叔力气很大,等下掰手腕,让他赢好多贴纸回来。”   点点眼睛亮晶晶:“能有多大呀?”   简初词想了一下,用了个直观描述:“他能很轻松把小叔叔抱起来。”   点点看看简初词,然后说:“我也可以抱起小叔叔的。”   “嗯,点点也是大力士。”简初词把点点抱到腿上,“看比赛吧,大声给叔叔加油,他会更厉害。”   比赛即将开始,周政业站在后排,挽起袖口,活动手腕。他身高腿长,格外引人注目。   参赛选手以爸爸居多,不乏有些白了头,还有零星的姥爷和爷爷。   周政业本就有年龄优势,外加他长期锻炼,获胜的可能性非常大。   为了更踏实,简初词发了条鼓励信息。   「点点想要三张贴纸,加油。」   赛场上的男人掏出手机。随即,简初词的微信滑出消息。   老公:「拿到了有奖励吗?」   简初词笑他:「你是小孩子吗?」   老公:「/对手指」   简初词看屏幕里的表情包,再抬头找候场区的男人。他是怎么做到明面板着酷脸,手机里这么委屈的?   「有奖励。/摸头」   犹豫了一番,简初词又加了一个/亲亲。   刚发出就后悔,但周政业全程盯屏幕,现在撤回,更此地无银三百两。   简初词莫名紧张,直到手机弹出了相同的表情包。   老公:「/亲亲」   比赛开始,观众加油助威。   简初词托着手机,偷偷掀起眼皮。男人隔着人潮鼎沸和他对视,全世界燥了热起来。   “小叔叔,你怎么啦?”点点晃晃他的胳膊,“脸好红呀,不舒服了吗?”   “没有,看比赛吧。”简初词按掉手机,抓紧衣领,“叔叔要开始了。”   场上的周政业“杀”疯了,对手像流水席,一轮一轮地变,只有他稳稳坐在另一边,将对手一个个打败。   随着比赛的进行,观众目光都转到他那边,纷纷议论是谁的家长。   最激动的莫过于点点,他蹦着挑着欢呼着,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是我叔叔!我叔叔!”   “我叔叔是大力士,他能抱起一百个我的小叔叔!叔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比赛结束,胜负毫无悬念。   点点坐不住,拿着贴纸卡,拉简初词找周政业汇合。   半个多小时前,连想拉手都不敢开口的男孩,现在却挣脱了简初词,疯跑着扑进周政业怀中。   周政业很快接受热情,拍拍侄子的小脑袋,把兑换贴纸的奖章塞进小手。   第一名的奖章总要比第三名特殊,点点转转眼珠,双手捧着,来回“哇”了好几声。   简初词带点点换贴纸,路过周政业时,悄悄往他手心塞了一团,并轻声说:“点点叔叔好厉害。”   叔侄二人融进队伍,等耳边的夸赞彻底消失,周政业摊开攥住的手。   白色纸团,包着颗大白兔奶糖。   纸团里是幅简笔画。   狮子穿和他同款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握着一枚奖杯。旁边站着只兔子,勾住狮子的脖子,踮脚吻他脸颊。   周政业努力压嘴角,含掉奶糖,把画纸铺平,小心塞进口袋。   后续比赛如火如荼,点点的贴纸卡丰富多彩,再有三张就能集满。   最后一项是画画比赛,周政业和点点同时转向简初词。   简初词耸肩:“看来,咱们要集齐了。”   比赛要求,画出今天最难忘的场景。   简初词主动参赛,但全家都要参与,三人均拿起了画板。   简初词画了牵手的一家三口。   点点完成的也很快,迫不及待递画给简初词看。   画面里,点点挂着金牌,站在领奖台哈哈大笑,怀里还捧着大奖。   另一边,周政业也停了笔,画板支着,别人看不到。   简初词好奇:“画完了?我看看。”   周政业稍作犹豫,递来画板。   似曾相识的兔子,但要努力识别才能确定,这应该是兔子,而不是狗,也不是马。   简初词笑了:“点点叔叔,你的画技十年发挥依旧稳定。”   周政业:“请简老师继续指导。”   时间截止,叔侄俩去交简初词的作品。简初词则划开手机,把像狗像马就是不像兔子的兔子画拍成照片,存进手机。   活动结束,点点换到了大奖,兴奋过头,靠车上睡着了。   点点睡熟的样子,让简初词想到了毛蛋。虽然每天都会聊天,但有段时间不见,还有点想了。   简初词抬头,对着周政业的侧脸:“我明天可以去你公司吗?我同事最近不忙了,想带她参观机器人,顺便合计后续的插画进程。”   程瑶妈妈的手术很成功,有惊无险,脑子里的肿瘤是良性,前两天出院。程瑶今早联系了简初词,可随时复工。   周政业:“我明天忙,让冯景带你们过去。”   简初词:“嗯,你忙你的。”   送回点点,周政业的车停在程瑶家门口,简初词拎了礼品,打算上门探望。   离开前,简初词嘱咐他不用等,程瑶父母很热情,多半要留在这里吃饭。   出了电梯,简初词还没敲门,手机里有条微信消息。   老公:「明天见。」   明明刚告别,怎么这仨字还有点不舍的感觉。   再抬眼,周政业的微信头像变了,从之前的单人狮子,变成了包裹奶糖的奖励纸。   亲狮子的兔子。   随便画的,他怎么还拍照片了。   简初词怀疑他是幼稚鬼,而自己也是。他心脏怦怦跳,翻找相册,换了新头像才回复他消息。   「明天见。老公。」 第20章 谁离婚?和谁离婚?!   次日下午,简初词和程瑶如约出现在科技公司门口。   入冬渐冷,程瑶裹着个熊猫帽:“小词,要不这单你八我二吧。”   按照约定,报酬五五分,但这次设计大多由简初词完成,程瑶过意不去。   “单子是你找的,均分天经地义。”   程瑶犹豫:“可是……”   “好了,再纠结我生气了。”   “谢谢你,小词。”   “咱俩不用客气。”   程瑶看表:“都过去十分钟了,要不要问问冯工?”   “我打个电话。”手机还没掏出,简初词抬头,“有人接咱们了。”   顺着简初词的视线,圆滚滚的蛋钻出电梯,肚子上挂着个帆布包,挥手飞奔而来:“简宝贝,我都想死你啦!”   “等好久了吧,冯呆子好烦!”   “叨叨半天,浪费时间。”   白蛋扑到简初词面前,抓他的手往肚皮贴:“简宝贝累不累呀?冷不冷呀?蛋哥给你暖暖手。”   简初词掌心覆在温热肚子上:“不累,谢谢。”   程瑶看得一愣一愣,机器人这么先进了?说话贼溜?还会暖手?这是个蛋还是啥?   手暖够,蛋从小挎包掏出保温杯,拧开递过来:“简宝贝,喝水。”   水喝完,蛋又掀小挎包:“简宝贝饿不饿呀?我用零花钱给你买的,尝尝?”   简初词呼噜毛蛋的头,接下两块饼干,把其中一块塞给程瑶。   程瑶有点懵,还没从高科技中恢复过来:“小词,这个是?”   “小姐姐你好呀,我叫毛蛋,我是周木头的私人机器人,你是……”毛蛋忽闪屏幕上的大眼睛:“小姐姐,你是程可爱吗?”   程瑶:“……程可爱?”   简初词移到她耳边:“毛蛋喜欢起外号,没恶意的。”   胡说!这怎么能叫有恶意呢。   就算有,也不在她这儿啊!   程瑶乐了:“你好你好,程可爱是我,我就是程可爱!你怎么知道我的?”   “是简宝贝告诉我的。”毛蛋眼睛里冒星星,“他说他有个朋友,大眼睛,喜欢大熊猫,长得可好看呢!”   “我看到程可爱,一眼就认出来啦!”毛蛋挺起胸脯,“怎么样,蛋哥厉害吧。”   程瑶心说,这小蛋可太会夸人了:“厉害厉害,蛋哥宇宙第一厉害!”   “嘻嘻。”毛蛋挠挠头,屏幕羞成了粉红色,“嘿嘿……”   程瑶瞅瞅胖墩墩的蛋,心里犯痒痒:“蛋哥,我能摸摸你吗?”   毛蛋想了一下。   “蛋屁股不可以摸,蛋头不可以摸,蛋肚子只属于简宝贝,也不可以摸。”毛蛋笑得屏幕开花,“除此之外,都可以。”   程瑶:“我就摸摸手,可以吗?”   “当然啦!”毛蛋在蛋屁股上蹭蹭手,伸过来,“蛋哥的蛋手超软的,你试试。”   毛蛋的手不算大,不伸开是白乎乎一团,有五根手指,可自由弯曲。软绵绵的胖手有温度,程瑶想到了刚出锅的馒头,越捏越上瘾。   为保矜持,程瑶不舍松手:“蛋哥,今天是你带我们吗?”   “是的!”毛蛋凑回简初词身边,拉着他往前走,“周木头和冯呆子都忙呢,蛋哥带你们参观!”   一人一蛋在前,程瑶跟后面,她兜里塞满毛蛋给的零食,全是简初词喜欢的口味和品种,再看有说有笑的他俩。   真是周工的私人机器人?   确定不是小词的?   毛蛋带他们到陈列室,他按下左手食指,门自动打开。   程瑶睁大眼:“不会是指纹锁吧?”   “是的。”毛蛋晃晃小胖手,“蛋哥是一颗有指纹的蛋,厉害吧。”   程瑶叹为观止,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毛蛋挺胸抬头,做演讲状:“久等啦,接下来,就由蛋哥隆重为二位介绍。”   程瑶鼓掌:“好的好的,谢谢蛋哥。”   毛蛋调整挎包,做收领带动作,指着最左边的机器人:“他叫机械杰克,蛋哥给他起名黑土豆,他是现今最能承重的机器人,全身共有,共有……”   “啊,稍等。”毛蛋从小挎包里掏出张纸,掀开,瞅了两眼塞回去,“黑土豆全身共有十四个关节点,它主要靠,靠……”   毛蛋又去瞅挎包里的“小抄”,瞅完继续讲。虽然业务不熟练,但程瑶很给面子,轮番鼓掌,情绪价值互相给到最高。   机器人简初词早参观过,他没凑热闹,等在门口回复学生信息。   门从外推开,冯景在门口:“简老师,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简初词往外扫了眼,顺口说:“周工还在忙吗?”   话音刚落,周政业恰从隔壁走出,左手插裤兜,穿简初词攒小半年工资买的西装。那会儿他刚工作,没钱又喜欢,省吃俭用了好一阵。   欧版戗驳领,双排扣设计,藏蓝色主调配深棕色领带,成熟、硬朗、挺拔,非常符合周政业的气质。   冯景招手,大嗓门贯穿整条走廊:“老大,简老师找你。”   简初词:“......”   循声转头,周政业视线里,简初词穿帆布鞋配浅色外套,干净的还像个学生。突然想念他身上的水粉颜料味,非常淡的甜,要凑得很近才能闻到。   十二年了,他好像从没变过。   从对视开始,简初词的心就好似被蛰,眼神热得像跳进油锅。   询问都没有,众目睽睽下,简初词跟他走了。   简初词抠胸前的扣钮:“忙完了?”   “嗯。”周政业把人带进办公室,合上门,“简老师,找我干什么?”   简初词焦灼:“我没找。”   “冯景骗我了?还是你骗他?”   “随口问而已。”简初词心虚又紧张,“毛蛋和瑶瑶还在外面,我去找他们。”   “你急什么。”周政业的胸口贴过来,压住简初词按在门把上的手,“小词。”   “嗯?”简初词在着火。   “我要出差了,凌晨的飞机,旧金山。”   简初词:“去多久?”   周政业:“半个月。”   简初词偷偷松了口气,还好,不久。   “冯景和我同去,插画和残障学校那边,我会安排其他人负责。”   简初词转过来,彼此面对面:“嗯,放心吧。”   “我挺放心的。”周政业鞋尖靠近,握住他另一只手。   简初词蜷缩指尖,呼吸往他这边挪:“那、用我送吗?”   “太晚,你睡。”   简初词挠他手心,划掌中的纹路:“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吗?”   “不用。”周政业又靠近半步,“等不等我?”   “等。”   周政业扣紧他的手,呼吸从眉尖刮到唇边:“走之前,要不要……”   唇边有极轻的触碰,简初词侧头,对着透光的玻璃窗,“周工,这里是你的办公室。”   明亮办公室,窗外人来人往,偷藏的门后并不保守。   周政业松开人,转身拨电话:“我回来前,办公室玻璃全贴上膜。”   简初词:“……”   *   毛蛋给程瑶介绍完,冯景就杀过来抓蛋,吱哇乱叫的蛋被迫写作业,冯景领着程瑶去办公室。   玻璃窗内,简初词坐周政业对面,这会儿光线正好,两人视线交合,氛围暧昧得恰到好处。   不约而同,门外两人都没打扰。   程瑶满脑子冒粉泡:“你有没有觉得,周工和小词怪般配的?”   冯景搓搓下巴:“确实。”   看周工的眼睛长小词身上,程瑶内心呐喊狂呼:“你老大早就对小词有意思了吧?”   冯景以前没往那想,但老大最近极不对劲,尤其去山里找简老师那次,就算他再愚钝,也能看出蹊跷。   程瑶想入非非:“你老大条件不错,配我们小词可以。”   “什么叫可以?”冯景不高兴了,“我老大是清大本硕,常青藤博士,国家最高科学奖得主,他代表着人工智能的顶尖。”   “是是是,你们老大好,我们小词也不差呀。”程瑶说:“小词是top美院,那个专业全国不到三十人,他也是顶尖水平。”   “要不是他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他的作品能铺满家家户户。”   “还有,我们小词的外形、气质、样貌,绝对是拔尖的那个,配你们周工百分百够。”   冯景:“我们老大也帅啊!”   程瑶:“这倒是。”   “他俩确实挺配。”   “不搞对象天理难容!”   “配是配,好也挺好。”冯景挠挠头,“但简老师的离婚手续办完了吗?”   “啊?什么?”   “快俩月了吧,还没办完?”   “谁离婚?和谁离婚!”程瑶火了,拽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第21章 谁说他要离婚的?   简初词坐在电动车后座,风吹得他头疼脑热:“瑶瑶,别开斗气车。”   “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气吗?”   简初词确实想知道,从科技公司出来,她就一直这样。   “要不咱们说完再走?”   车停在路边,程瑶转身,叉腰:“简初词,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瞒什么?”   程瑶憋得胸闷:“你是单身吗?”   简初词:“不是。”   “你结婚了吗?”   “结了。”   程瑶仅剩最后的希望:“那你对周工,有过工作以外的想法吗?”   直白被问,简初词有点难为情:“有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程瑶狂扯头发,“好好好!你隐瞒已婚我不计较,但你和男人不清楚,是不是过分了?”   “小词,咱俩关系是好,但你这样我真接受不了。”程瑶气得掉泪珠,“你不能这样,不能当这种人!”   “瑶瑶,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你都成网络上那种会被万人唾弃的渣男了,我还巴巴磕你和周工的CP呢!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嘛!”   “……”   简初词不太理解,但努力尊重:“你想嗑也行。”   “嗑嗑嗑!都啥时候了还嗑!”程瑶哇哇哭,“简初词,你怎么这样啊,你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简初词递纸,拍拍她:“好吧,我先道歉。但已婚并非故意隐瞒,你没问过,我就没说。”   程瑶急得跺脚:“简初词,你还不知错!”   简初词重新说:“好吧,我是觉得工作和生活该分开,才没提周工就是我老公。”   “你还好意思提你老公?”程瑶天灵盖冒火,边说边比划,“给他带了那么大一顶绿帽,你还好意……?”   程瑶掏掏耳朵,“你、你说……你老公是谁?”   简初词耸肩:“甲方,周政业。”   程瑶:“……啊啊啊啊啊!!!”   *   凌晨一点的飞机,现在是晚上九点。冯景驾车,周政业在副驾驶看书。   周政业极度自律,时间规划紧密,去机场的路上,他大多处理邮件和工作。   但最近,他总看闲书。   上上次是《老公是机器人工程师(下)》,上次是《热恋草莓糖》,今天是《诱他心动》。   冯景概念里,小姑娘才喜欢这个,而且,这是当武林秘籍研究呢?复杂结构图纸他都不用这么认真。   果然爱情会让人变傻。   他这样还能搞出机器人吗?   不会以后改弄洋娃娃吧?   冯景叹气,也行,青春潮玩部每年创收挺高,年轻女性消费群庞大,不失为一条好路。   回想程瑶的反应,她的确不知情,没想到简老师朋友都瞒。但感情不能儿戏,老大该有知情权。   冯景战术性清嗓子,“老大,有个事我想给你说一下。”   周政业专注于书页,示意他说。   “我听说,简老师结婚了。”   周政业眼皮稍微抬,翻看下一页。   “老大,简老师是挺不错的,但我觉得吧,人家怎么说也已婚,是不是先等他离了比较好?”冯景又说,“或者,您他提醒一下,尽快办离婚手续?”   周政业终于有了反应,但是,这个反应似乎……   糟糕,老大生气了!   冯景火急火燎:“老大老大,你别着急。据我所知,简老师两年前就有离婚打算,肯定是他前夫死缠烂打,他俩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周政业不再看书,凉冰冰的眼神要杀人:“谁说他要离婚的?”   冯景后背冒汗:“他找我姐要离婚协议模版,我恰好看到了。”   冯景最近才知,他姐竟和简老师认识。   起初,他并无偷窥倾向,但简老师的微信头像太特别了,一眼认出。   一个专业插画师,用那么猎奇的头像,也不知道是马还是狗,反正丑得绝无仅有。最近还换了个新的,再次丑出新高度。   “你怎么知道,他要离婚协议,就是想和他老公离婚?”   冯景挠挠头:“也对啊,他可能是给家人或朋友要。这样的话……”   不对!不对不对!   卧槽!卧槽卧槽!   冯景头要挠炸了!   如果真是这样,老大岂不是更没机会了?那怎么办?总不能为爱当三吧?   简老师,虽然不该这么想,但我们老大真不赖,要不你还是……   靠,不行,不能拆散别人家庭。   怎么能让老大迷途知返?他这么个又帅又酷又多金的钻石王老五,真不至于。   老大,你快醒醒啊!   男人千千万,下一个也不赖!   冯景痛心疾首,比自己当三还难受:“老大,那你打算怎么办?”   “是该解决了。”   周政业收回视线,反看最新章节:装醉。   他合上书,瞥向窗外:“前边便利店停车。”   车内戾气极重,冯景不敢多说。   车停在路边,周政业不久后返回,提着三罐啤酒和一包口香糖。   周政业酒精过敏,非万不得已的应酬,他滴酒不沾。   这是要借酒消愁?   别了吧,他带药了吗?   周政业报个了地址,示意他调头。   冯景:“老大,一点的飞机。”   “改签,明天早上走。”话说完,周政业拨开易拉罐灌酒。   冯景猛踩刹车:“老大,你你你别别别,不至于,真不至于!”   “开车,别浪费时间。”   喝完一罐,周政业没再开瓶。   冯景松了口气,一罐不要紧,不吃药也能代谢出去。   车停在老旧小区,路灯都没有。   “明早接我。”周政业只身下车,留下了书和啤酒。   冯景摸不到头脑,透过车窗:“老大,你干嘛去?”   周政业掏出口香糖,背对他往前走:“回家。” 第22章 让你亲个够。   简初词正准备睡, 客厅有敲门声。他没定外卖,这个时间能是谁?   透过猫眼,简初词愣了一下, 立即推开:“怎么敲上门了?”   周政业:“没带钥匙。”   简初词:“……”   家里是密码锁。   简初词:“不是凌晨的飞机?”   周政业:“改签了。”   “怎么了?”察觉不对劲, 简初词上来扶他, “喝酒了?”   前一秒还板正的人,瞬间变成无脊椎生物, 头压他肩膀, 贴颈窝里点头。   热气扑得耳根发烫, 简初词抱住人,唯恐他跌下去:“喝了多少?”   “三瓶。”   这是周政业的极限, 三瓶内会发烧, 身上会起红疹,如果再多, 就要去医院了。   简初词把人扶到沙发:“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不舒服?”   “头晕,痒。”   简初词摸了额头, 扒开衣领,疹子渐渐往上浮, 鲜红色。   “等我一下,我去拿……?!”   受力拉扯,简初词险些摔倒, 人转了半圈,趴跪在周政业腿上,被手紧紧钳制。   来不及反映, 简初词的嘴唇遭封堵,舌尖被纠缠, 连牙齿都要来凑热闹。   周政业将他困在怀里,用力吻他,强硬到粗暴。   印象里的周政业绅士内敛、稳重成熟,就算是拥抱,也会先征求他的同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礼。   失控如同照妖镜,撕破了近十一年的伪装,曾经的克制像笑话,此刻才是最真实的面貌。   周政业缠住他的腰,牢牢固定后脑,用舌尖侵犯口腔,用呼吸侵袭大脑。他失去理智,又像蓄谋已久。   但简初词清醒。   他推着周政业的肩膀,努力挣扎:“别,政业,先别……”   男人扣紧他的手,还因反抗而震怒,企图进行更激烈的报复。   “先放开我,我去拿药。”简初词咬疼他的嘴唇,才争取到说话的机会,“吃完药,让你亲个够。”   心软只有一瞬,简初词落荒逃亡,唯恐晚一秒就要被抓回去,变本加厉报复。   简初词双腿发软,翻乱药箱,脑袋混沌不堪,身体像被捏碎。   翻出药板,庆幸还未过期,简初词端着温水返回,抠药粒塞进他嘴里。   喂完周政业,简初词喝光了余下的半杯水,他舌尖发麻,唇边还留有余热。   周政业靠在沙发,仰头看他。   衬衫被他抓皱,纽扣脱落了一颗。周政业望进他的脸,唇边粘着津。液,咬痕清晰可见。   简初词抓着沾水的毛巾,原地未动。以前周政业喝酒,简初词都会帮他擦身体,来减缓不适。   抉择一番,简初词攥紧毛巾:“还亲吗?”   周政业的行动比尾音快,单手勾他腰,抱到腿上。他并未收敛,甚至比刚才更加疯狂。   毛巾拧出水,从脖颈滑到胸膛,融进棉质纤维里。   假惺惺的矜持,被欲望揭开本性,嘲笑曾虚伪的彼此。   恋爱六年,结婚五年,他从未见过周政业这般。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喜欢还是上瘾。   又或者都有。   周政业短暂松口,用指尖搔他耳垂,沙哑的声音像被风干,再放进全景音效的电影院:“小词,你要和我离婚吗?”   想起手动删除的过程,简初词无地自容。就像妈妈不给买糖,便哭闹着说不要妈妈的小孩。   消息记录遭人为恢复,记忆里是堵着气,发幼稚微信的自己。   简初词抿紧嘴唇:“就不能当做没看到。”   周政业:“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也可以撒个谎,装作没看到。   发泄似的,简初词舔他喉结,咬他脖子,再撕扯他的衣领。   窒息般的亲吻,淹没了理性,发烧的身体能烫掉一层皮。   可周政业不甘心,还要旧事重提:“小词,你要和我离婚吗?”   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人,强占他的身体,咬痛他的嘴唇,连手都伸进去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你要和我离婚吗?”   醉酒就是能为所欲为,还能换得最大程度的谅解。   “不离。”简初词贴他怀里,讨好似的回应,“我不想离。”   激烈的亲吻填满寂静的夜,简初词压在他身上,感受从未有过的亲密。   高浓度的吻消耗了大量体能,简初词缺少运动,心肺跟不上,有些体力不支和缺氧。   说好让他亲个够,但实在招架不住。简初词一面回应,一面求饶,喉咙刮在他耳垂上:“政业,就歇一下,求你了……”   周政业终于放手,将人抱到沙发,舔掉嘴角津液,独自起身。   简初词试图跟上去,可腰被掐得好疼,腿软得站不住:“你、干什么去?”   “洗澡,上。床。”   到底是名词,还是动词。   不对,都是动词。   简初词跌入沙发,脸闷进亚麻布料:“又不是不洗不让你上。”   缓和过来,简初词回到卧室,坐立难安。   水声渐渐熄灭,条件反射似的,简初词抱上浴袍,守在门口。   心率飙升,潮湿的男人赤着身体,优质的身材比例,流畅的肌肉线条,紧实的皮肤质感,都是绘画工作者眼中的完美。   简初词摇摇头,摒弃本能思想,把周政业裹得严严实实。   浴袍带还没绑紧,简初词被横着抱起,送到了床上。   后背陷进床褥,周政业双手撑床,近在咫尺。   浴袍带有点松,V字领松开了大半,发热的呼吸,喷在眉心、鼻尖和嘴唇,欲望破土疯长。   简初词双手搭他肩上:“还亲?”   “不可以?”   简初词凑过来,吻上去。   当下的吻比过去十一年都浓,原来有这么多的方式、花样和技巧。   简初词遵守承诺,但又要顾及问题的严重性。他率先松口,用膝盖错开彼此的距离:“不行,你烧得太厉害了。”   “再亲下去要出事。”简初词好言相劝,扶周政业躺好,“今天先到这儿,剩下的后面还。”   周政业比想象中好哄,一动不动,用眼睛关切他。简初词试了额温,降下来了点,但身体还是很红。   “要换睡衣吗?”简初词问。   周政业摇头,去找他的手。   简初词帮忙脱掉浴袍,展开被子给周政业盖上。   近三年,即便周政业没回来过,简初词从没把周政业的被子收走,他按时换洗,偶尔也盖着睡。   简初词并未犹豫,把自己的被子放到窗边,钻进周政业被窝。   “睡吧,不舒服叫我。”   周政业闭着眼,喉咙在动:“痒。”   “这里吗?”简初词贴在左胸口,关灯前,这个位置很红。   周政业没说,主动上手。   “别抓。”简初词把手压回去,拿来毛巾,帮他擦身体。   沾着温水的棉布,从颈前划过肩膀,胸膛,腹肌,缓慢往下。温水蹭过的瞬间,红疹稍有缓解,随后继续泛红。   简初词的注意力放在身体,不代表感受不到眼神。醉酒的男人很容易读懂,余光里,都是对欲。望的解读。   就算没有眼神,生理反应也显而易见。   简初词难为情,脸红了大片:“要不,我帮你弄弄。”   毛巾被夺走,周政业翻身压下,人类本能随之涌出。酒精和薄荷味扑进他颈间,手往裤腰塞了大半。   “不行,你现在这样对身体不好。”简初词把人按回去,“我帮你,一样可以。”   ……   结婚多年,简初词也没太多经验。第一次帮忙还是大学那会儿,他不敢睁眼,要周政业辅助才行。   历史重演,简初词被吻得浑身无力,掌心包裹胀热本体,本该他亲力亲为,到最后,好像自己才是醉酒发烧过敏的那个。   贪得无厌地亲吻,毫无节制地帮助。   ……   睡到下午,简初词惊醒,被子是热的,身边空空如也。   简初词挣扎着起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只有孤零零的自己。   正准备打电话,床头粘着张便签。   【赶飞机,早饭热了再吃。】   简初词盘坐在床上,捏着纸边,头栽进枕头里。   像热恋新婚,昨晚的经历挥之不去,羞耻懊恼又难为情。   帮不好就算了,怎么还让周政业帮自己也弄了。衣服蹭脏,床单也湿了,连手都是他给擦的。   简初词团紧身体,藏进被窝。   丢死人了。   自我排解完毕,简初词把馄饨放进微波炉,划开手机,给周政业发消息。   「好点没有,红疹退了吗?」   消息立即有回复。   老公:「【图】」   「到了?」   老公:「嗯,开会的路上。」   「这么快到美国了?」   老公:「在沪市,临时有会,开完去。」   「嗯,那你忙。」   聊完几句,简初词返回来看照片。   周政业解开领带和前两颗纽扣,偏头仰着脖子,从下面的角度拍自己。   红疹已经消失,喉结轻微破皮,侧颈有吻咬的痕迹,昨晚太激动,没能控制力度。   简初词眉心跟电击似的,脸胀得像发酵过度,怎么弄成了这样。   照片环境是车内,应该在去开会的路上。   「领带扣子,弄好再下车。」   老公:「怎么了?」   简初词:“.....”   明知故问。   「弄好没有,发过来我看看。」   老公:「【图】」   还是刚才的角度,从衣冠不整变回了职业精英。简初词放大图片,即便领带和衬衫都扣好了,还是能看到吻痕。   「戴条围巾吧。」   老公:「怎么了?」   「再问不理你了。」   老公:「/对手指」   简初词:“……”   坏心眼还装可怜。   「快到了吗?」   老公:「快了。」   「你忙。」   老公:「等会儿有人联系你,宠物机器人,最后一轮测试。」   刚和周政业告别,工作电话就打了进来。   按照那边的说法,不出意外,本月就能完工,并送去残障学校。   下午三点,简初词和陈瑶碰头,处理插画的后续修改工作。   程瑶眼睛圆溜溜,往他嘴边瞅:“哇哇哇,昨晚干什么坏事了,还肿呢。”   简初词:“……”   又亲又咬一整晚,不肿才怪。   见他没回,程瑶眯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你俩不会……”   “没有。”简初词碰碰嘴唇,“别瞎猜。”   程瑶才不信:“哎呀哎呀,真情侣就是甜。”   简初词不接她话茬,握起数位笔:“好了,工作吧。”   画改了一会儿,程瑶凑过来:“小词小词,你俩结婚几年了?”   “五年。”   “恋爱谈了几年呀?”   “六年。”   程瑶算着简初词的岁数:“刚上大学就在一起咯?”   简初词点头。   程瑶:“初恋?”   简初词:“嗯。”   “真好呀!”程瑶羡慕,“结婚这么多年,还这么恩爱,太难得了。”   昨晚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周政业以前不这样的。   程瑶:“你们异地多久了?”   “三年吧。”简初词忽略了周政业读博的那几年,否则更久。   “那他多久回来一次呀?”   据程瑶所知,简初词近三年没去过沪市,那只能是周政业回来了。   简初词没好意思说实话:“我俩都挺忙的。”   “你们就打算一直分着?”   简初词不语,他没想过这些。   “要我说,过日子过日子,总要在一起,才算过吧。”   *   半个月后,周政业回国,恰好赶上与残障学校交接宠物机器人。   简初词和程瑶受邀同去,特意从北宁赶来。司机将二人送到公司,冯景等候多时,热情招待他们上楼。   走进休息室,毛蛋正逗机器猫狗玩:“小胖猫、细条狗,伸抓,和蛋哥握个手。”   听到动静,毛蛋眼珠亮了,顶着圆肚子朝他奔来,“简宝贝,你终于来啦,蛋哥好想你!”   毛蛋用脑袋蹭简初词的手心:“这么久不来看我,我都想死你啦!”   “抱歉,最近有点忙。”简初词蹲下来拥抱他,“我也想你。”   猫狗循声凑上来,大狗摇尾巴,小猫蹭简初词的脚脖,围着他一圈圈转。   简初词揉揉大狗的脑袋,把小猫抱了起来。   电子猫的毛发和真实没区别,周政业提过,这是新专利,低成本、高相似度。   程瑶贴过来逗猫,小声说:“不愧是你老公造的机器人,全都喜欢你。”   机器猫狗的系统概念里,会把人类视为同胞,不恐惧、无敌意,倾向和人类亲近。但显然,它们对简初词的友好程度高于旁人。   毛蛋抬着胖爪子,挠简初词怀里的小猫:“简宝贝,你也喜欢小猫咪是不是?它很可爱对不对!”   简初词笑着说:“嗯,很可爱。”   “我让周木头给我买只真的,他不理我!”毛蛋气得乱跳,“我都告诉他了,简宝贝一定很喜欢小猫咪,我们买一只,这样简宝贝就会为了见小猫咪,天天来咱们这儿了。”   “这样我们既有小猫咪,又能见到简宝贝,多好呀!”毛蛋原地打滚,“可那个臭木头,大傻子他就是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程瑶憋笑,压低声音:“蛋哥还不知道呢?”   简初词烫热耳根,没说话。   周政业给冯景了使了个眼色。   冯景早憋成了大红脸,把毛蛋架起来:“走吧蛋哥,你该上网课了。”   “不要,不要!我要找简宝贝玩!”毛蛋抓冯景的头发,四处乱逛,“还有程可爱,还有我的小胖猫和细条狗,我要找他们玩!”   “啊啊啊冯呆子放开我!”   “不要用咯吱窝对着我!”   “呕!你咯吱窝好....唔臭!”   毛蛋被强行带走,休息室瞬间安静。   周政业说:“走吧,先上车。”   去残障学校的路上,简初词和程瑶坐后排,大狗摇着尾巴乖乖坐在中间。   小猫趴简初词腿上,懒洋洋睡觉。   程瑶尽情撸狗毛,越揉越爽:“机器猫狗也不错,不吃不拉,还不会晕车。”   程瑶家有只金毛,每年带皮皮回老家过年,都是它最受罪的时候。好好的一只金毛,上车前还是酷炫daddy,下了车,就吐成了隔壁村旺财。   程瑶揉揉小猫:“小词,你喜欢真的还是机器的?”   周政业坐副驾驶,听到简初词说:“都好。”   抵达残障学校,孩子们围在校门口,远远看着,兴奋得跳脚。   智力低下的孩子也被教得很好,他们有序排队,站在老师身边,眼巴巴得看着几米外的小动物。   老师转过身,对孩子们说:“同学们,我们重复一下,遇见小动物要怎么做?”   同学们挺胸抬头,像喊口号:“猫猫狗狗是我们的伙伴,不踢不打不乱抓,和它们做朋友!”   “非常好,为自己鼓掌。”   掌声停止,老师转回来,对他们点头:“可以了。”   程瑶松开狗绳:“去吧帅哥,玩得开心。”   简初词抱着怀里的小猫,蹲身放下来:“新朋友在等你。”   大狗摇晃着尾巴,奔进孩子中,小猫回头留恋简初词,对他叫了两声,紧随大狗身后。   孩子们围着猫狗,碰碰摸摸,高兴得上蹿下跳。   它们身上装有几十个压力、触觉、距离、温度和情绪传感器,能感应身边人的心情,也能识别危险靠近。   基础设定里,它们不会伤害人类,但也有自我保护系统。如挣扎、逃跑、发送求救信号、找寻安全庇护所。   即使是机器人,也赋予了自我保护的权利。   “好啦,喜欢就让你老公给你造一个嘛。”程瑶拍拍简初词肩膀,“别人那叫奢侈,你不是分分钟的事。”   简初词并非不舍,只是想起了高中错过的小白猫。不知道它现在好不好,是找到了新家,还是在哪里流浪。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对于猫来说,这个数字有些奢侈。   “小词,小词你听到了吗?”   简初词回神,最后看了眼小动物:“嗯,回去了。”   与校长告别,四人离开。简初词和程瑶走在前面,周政业和冯景紧随其后。   “噢,啊……那个什么。”程瑶把冯景拽过来,“我和冯工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啥?谁跟你有事,我哎哎?”   轮不到冯景叫唤,程瑶提溜着衣领把人拉走,带上了辆出租车。   难得温暖的傍晚,周政业站在简初词身边:“走吧。”   上了车,周政业打开音乐,轻松曲调,似乎心情不错。   “去吃饭?”周政业说。   简初词:“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   周政业:“要不回家做?”   简初词:“咱俩做?”   他们都不太会做饭。   “我和毛蛋学了点。”周政业说,“尝尝吗?”   简初词很期待:“好啊。”   回家下厨,食材必不可少。   刚同居那会儿,他们偶尔还逛超市,后来两个人越来越忙,生活用品都通网购实现。   简初词在前面挑选,周政业推购物车紧随其后。   走到下一层货架,身后传来声音:“周工,这么巧。”   是一位年轻男性,身边还有位长发女性。   似乎是周政业的合作伙伴,两人像新婚,紧紧牵着手,非常甜蜜。   简初词在不远处挑饼干,当无关的路人,没参与进来。   他取下芝士味,又看看货价上的巧克力。想吃芝士,又喜欢巧克力的包装。   犹豫的间隙,周政业稍微提高声音:“我和爱人一起来的。”   闻声转头,三双眼睛对着他,已然无法置身事外。   简初词走过来,礼貌打招呼。   男人急忙抱歉:“嗐呀,我之前给周工说媒,被他以已婚拒绝了,我那会儿不信,以为他就是不想结婚呢,不好意思,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那边逛逛。”男人挥挥手,走远了还要回头喊,“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啊。”   两人彻底走远,简初词说:“你这位朋友真实在。”   有些话,不是非要说出来。   “他就是这样,心直口快。”周政业接走芝士味饼干,顺势牵上了空着的手。   简初词心口跳了一下,脑海里,是刚才牵手离开的朋友。   “他们没推购物车。”简初词指尖搭在他手背,“你这样,不方便。”   “方便。”周政业推车往前走,“省得被怀疑假婚。”   “那种小事你还在意。”   “很在意。”周政业将手拉紧。   虽然不明显,简初词还是看出了某人的洋洋得意。   “……”   幼稚鬼。   走到前面货架,周政业拿了巧克力味的饼干,放进购物车。   简初词:“已经有芝士味的了。”   周政业:“一个吃,另一个看。”   简初词:“……”   他怎么知道的。   回到家,周政业掌勺,简初词打下手。   看戴围裙的男人熟练切菜,简初词惊叹:“毛蛋真是个好老师。”   “怎么不能是我学的快?”   “嗯,你俩都好。”简初词接下周政业递来的苹果,“怎么突然学做菜?”   “不想你总定外卖。”   简初词咬着苹果,红了耳朵。   你又不常回来。   吃过晚饭,还不到八点。   简初词难得空闲,他在想,是画画还是陪周政业看新闻。   “画室你去过了吗?”周政业问他。   “还有画室?”   上次住这里,简初词只去了主卧。   周政业:“在主卧隔壁。”   木质地板,宽敞明亮的房间,绘画设备应有尽有,都是简初词的偏好。   他们在北宁的房子很小,那会儿研究生刚毕业,没什么钱,两人掏空积蓄,才凑出套一室一厅的二手房。   那时,周政业执意把客厅隔出间画室,还向他承诺:“换了大房子,专门留间画室给你。”   他真的记得。   简初词挪到门口,犹豫了片刻:“政业,你忙不忙?”   周政业握紧遥控器:“不忙。”   “好像,很久不画你了。”   画室成暗调,光线和阴影模糊又清晰。彼此心知肚明,这句“画你”到底是什么含义。   简初词背对着周政业,看似平静镇定,实际又慌又乱。他默默数秒,数到合适的时间,屏气转身。   周政业坐在沙发,衣冠整齐。   “你、怎么没脱?”   周政业搭在沙发扶手,斜靠着看他:“帮我脱。”   简初词站在男人面前,手指捏纽扣,反复拨了六次,也只剥下三颗。   “你可以睡会儿。”简初词松手,“听音乐也行。”   手腕被握住,简初词没能返回原处。   周政业:“就这样?”   男人半敞着胸口,也算衣冠不整,但和“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样就可以了。”   怕自己坚持不住。   简初词坐到画板前,握紧铅笔,心术不正的人,起稿有点艰难。   好在一旦投入进去,其他想法都能置身事外,只从艺术角度,刻画最完美的身体轮廓。   即便周政业意愿当模特,简初词也尽量不画太久,每次只起草图,过后再修饰。   有时是半夜,有时是第二天清晨,不忙的时候,他能在画室呆一天一夜,只为完成一副满意的周政业。   草图初步完成,简初词去洗手。   回来时,周政业原封不动坐在那里。   简初词帮忙系上纽扣,他有些心虚,也不太确定,低声说:“辛苦你了,休息一下吧。”   “渴吗?我去给你接杯水。”人一紧张,就容易话多,简初词又说,“或者,想不想喝果汁?”   “我不喝水,也不喝果汁。”周政业挡住他离开的路,“小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直白的暗示,干柴擦亮火星。   胸口胀开,简初词强装镇定:“我、去洗澡。” 第23章 想干什么,我都答应。   简初词裹着浴袍, 拉开衣柜门。   小马宝莉戴牡丹花的睡衣还挂在那,旁边又多了两件新的。一只兔八哥,还有一只叫不出名字, 但应该是兔子。   至于花纹和款式。   简初词:“……”   还是他的风格。   换好睡衣, 简初词靠在床头, 看毛蛋发的搞笑视频。   听觉从未如此敏锐,隔着浴室, 水声由强减弱。门边摩擦地板, 鞋底踩压地毯, 所有与缓缓而来有关的声音,全撞在简初词心口。   周政业靠近, 上身赤。裸, 下半身卷白色柔软浴巾。他把灯光调暗,坐在简初词身边, 夺走了手机。   简初词的手掌被握住, 和周政业交叠在一起,塞回被子里。   周政业扫到睡衣:“没穿新的?”   “小马宝莉我也很喜欢。”   周政业轻轻笑着, 缓缓靠近,热气滚到嘴边, 不远不近:“小词。”   “嗯?”简初词胸口膨胀,藏着颗濒临炸开的热气泡。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简初词抬头,鼻尖触到嘴唇:“什么?”   周政业将被子里的手收紧, 搓动无名指:“你很介意被人知道已婚吗?”   “不介意。”简初词简单解释:“我没说,只是因为没人问。”   周政业将手指捏得更紧:“可你摘掉了婚戒。”   “没摘。”简初词的手塞进衣领,勾出了条戒指坠, “最近是有点瘦了,有次洗手掉进了池子, 我怕丢。”   就挂到了脖子上。   银白色的戒指环,挂在黑色线绳上。是简初词亲自设计的款式,不同于其他伴侣的铂金戒指,他们的婚戒材质特别,是一款叫铱的金属。   它在地壳含量极低,仅为黄金的四十分之一。它是最稳定的元素之一,几乎能抵御所有酸。在一千六百度以上的空气中,依然能保持优良的力学性质。   以上是周政业告诉他的,但都不是最重要的,简初词所在意的,是这些金属由周政业亲自提炼,是他们婚姻关心的证明。   周政业松开手又按得更紧,张开嘴又闭了回去。   “误会了?”简初词把戒指塞回衣领。   周政业认错自嘲:“抱歉。”   简初词反过来摸他的手:“你不也摘了。”   “我看你摘了,怕戴着让你困扰。”   简初词哭笑不得:“周工,你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做得不好,就会胡思乱想。”   简初词:“没有,你很好。”   周政业:“我工作忙,没时间陪你。”   “没事,你忙,我支持。”   周政业托起他的手,亲吻无名指:“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简初词点头,等他说。   “两年前的12月27,发生了什么?”   简初词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   周政业:“具体时间。”   “你荣获科技进步奖,在台上发言时。”简初词低头抓他的手,酸溜溜的,“我老公这么厉害,可他上节目了,却没通知我。”   “我以为你不感兴趣,也不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简初词赌气,“我老公荣获了国家奖项,我骄傲死了,恨不得敲锣打鼓,通知所有街坊邻居。”   “是吗?”周政业笑,“真的会吗?”   简初词从他手心抽走:“谁让你不通知我,没机会了。”   “我努力,下次再获奖,等你敲锣打鼓。”   简初词:“……你这人。”   周政业捧他的脸:“小词,你真的会关心我吗?”   “不然呢。”   “我以为你心里只有画画。”   “不是。”简初词把脸挪开,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我挺在乎的。”   周政业:“既然在乎,为什么一个电话打不通,不能再打一个?”   “我打通了,别人接的。”   那个时间段,能替他接电话的只有一个人:“冯景?”   “也许吧,是个男人的声音。”   周政业:“你们聊了什么?”   “我问他,你几点的飞机,他说你要请客吃饭,今天哪也不去。”简初词回忆,“电话里还有好多人,都在商量你下台后去哪聚,挺热闹的。”   “是他们一厢情愿,我根本没去。我一个月前就订了回北宁的机票。”   “小词,我们这么多年,你该深信不疑。”周政业脸色阴沉,“何况,那天是12月27。”   12月27日。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每年的那天,他们都会在一起。   简初词:“我信,我知道你会回来。”   但看着台上的他光彩熠熠,却又有点不自信。   简初词私心觉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该留下来和同事庆祝。”   而不是特意赶回来,陪自己过一个可有可无的纪念日。   “奖可以再拿,四周年只有一次。”周政业托他的下巴,亲吻脸颊,“你最重要。”   简初词捏紧胸口的戒指,往他怀里贴。   “还有呢?应该不止这些。”   简初词:“我辞职了。”   周政业:“为什么辞职?”   “太累了。”   毫无底线的压榨,随意缩短的交付日,还有无法满足的甲方。即便是绘画工作者梦寐以求的公司,简初词也忍无可忍了。   周政业:“为什么在那天离职?”   简初词不想旧事重提,以免记起幼稚的自己:“都过去了,现在挺好的。”   “小词,告诉我。”   简初词长出口气,缓缓说:“甲方毙掉了我全部画稿,老板要求我加班重做。”   他熬了十多个夜,只为结婚纪念日当天,能凑出充足的时间接周政业,再同过二人世界。   可甲方轻飘飘的“不满意”,就能推翻他用尽心思的作品,还要剥夺他期盼已久的节日。   他们一年没见了,今天见不到,他怕又要等一年。   简初词有种过来人的坦然:“所以,我炒了老板。”   “你炒了老板,却给我发那种微信?”   “对不起。”简初词也无法解释矛盾的自己,“你那么好,我又一团糟,我、我怕你不要我了。”   “简初词,你在说什么。”周政业真的生气了,“我那么努力才把你追到手,我怎么可能。”   “你追的吗?我怎么记得是我……”   周政业坚定不移:“是我。”   简初词:“好吧,你说是你就是你。”   周政业并未消火,忍不住质问:“怕我不要你,就先把我丢掉,是吗?”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周政业抱紧他,“都是我的错,没尽到责任,没给你安全感,才让你产生那种想法。”   “不是,你很好,是我太小气。”   “小词,别再说气话,别离开我。”   “嗯。”简初词在他怀里颤抖。   “今晚能不能都陪我。”周政业把人压下去,用力亲吻,像失控的野兽,“别再半夜画画,别让我抱不到你。”   简初词忍住疼痛,回吻他:“嗯,听你的。”   周政业拨开衣领,咬上去,“全都听我。”   经历过那晚,简初词自信可以招架所有,可感受到口腔的时候,他还是惊到退缩:“别,政业,不用这样。”   “别动,会让你喜欢。”   胡茬在腿边摩擦,比头发更扎人。   简初词想到了恋爱小说的情节,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和行动却无比诚实。   好虚伪的人,好口是心非的自己。   简初词麻了全身,紧张到发抖。   周政业把嘴边和口中的都缠在手指上,靠过来,用气势压制他:“再挣扎,我会把你捆起来。”   原来强势叫调。情,威胁是喜欢。   他不知周政业哪里学来的花样,又是手又是口,说羞耻露骨的话,还要他跟着配合。   简初词红透脸,默认他全部要求。   一根手指。   两根,三根。   简初词以为是极限,在周政业眼里,叫前菜。   周政业拉开床头柜,全新包装盒有塑封膜,耽误时间并徒增烦躁。   好不容易撕到内层,周政业停下动作,又去看包装盒。   简初词也有些急:“怎么了?”   周政业:“过期了。”   “不是新的吗?”简初词拿过来看。   “买三年了,你没来过。”   简初词攥着其中一片,塑料边刮着指尖,“那、是挺久的了。”   彼此都清醒了点,进退为难。   “小词。”   “恩?”   “你呢,有过别人吗?”   简初词抬头,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   “我知道。”周政业抱住人,吻他喉结,含住颈前的戒指,“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原谅我一次,别生气。”   “没有。”简初词用嘴唇擦过他的眼皮,鼻尖和下巴:“别担心,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周政业的声音沙哑动情,像在邀请:“我也是,只有你。”   简初词攥紧手心:“那、我们现在是睡,还是继续?”   “不戴了。”周政业扣开他手心,把包装片丢出去,“弄脏了我洗。”   “洗什么?”   “你和床单,我都洗。”   ……   整个夜晚,简初词频繁被组装再拆开。   抱着周政业的肩膀、坐他腿上的时候,简初词偷偷地想,如果过去几年都这样,他也不会熬夜画画了吧。   没有力气起床,只想挤在他怀里睡觉。半夜画画,不过是满足空虚的一种表达。   ……   简初词记得失去理智的声音,记得被抱进浴室的身体,也记得要贴在他怀里才能入睡的自己。   耳边有心跳,噗通噗通……   他不是一个人,从来不是。   阳光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简初词翻身,床边空空如也。他蜷缩身体,贴到周政业枕头上。   又不在了。   手机在床头震,简初词接通,第一次愣是没发出声。   “小词,你感冒了吗?”程瑶听出了异常,“嗓子好哑。”   “没有。”简初词捏喉咙,“怎么了?”   程瑶放低声调,担心吵到人:“我是不是打扰你和你老公的美梦啦?”   “没。他上班去了。”   程瑶叹了口气:“你俩真配,工作狂,一个比一个忙。”   简初词:“大早上打电话,怎么了?”   “哦,对对,抱歉啊小词,我等会儿有点事,画展不能陪你去了。”   “没事,我自己去。”   “干嘛自己,让周工陪你去嘛。”   简初词:“他要工作的。”   “工作怎么了,请个假嘛。”   简初词只当她任性,“他们的工作性质和咱们不一样。”   “那你问问嘛,没准儿可以呢。”程瑶理所当然,“问问又不花钱,不行再自己去嘛。”   挂断电话,简初词点开周政业的对话框。他从没邀请过对方,何况,他总是那么忙。   消息编好,处于待发状态。   「你等会儿有时间吗?画展多余出一张票,就在你公司附近。」   消息没发出去,简初词删除,按掉手机。   其实,自己去也行。   难得醒这么早,可以下楼吃个早餐。简初词拉开门,家里似乎还有人。   循着声音来到厨房,周政业正在煎鸡蛋,拿着锅铲,转头问他:“睡得好不好?”   简初词以为做梦:“你不上班吗?”   周政业关掉火,把煎熟的蛋铲出来,无名指的婚戒闪闪发光:“今天是周末。”   简初词心脏怦怦跳,过来接盘子:“好香。”   “准备吃饭。”   简初词帮忙拿碗筷,他常坐的椅子上摆了坐垫和腰垫。   简初词:“……”   周政业关切道:“腰疼不疼?”   简初词咬着吐司,脸烧成了红丝绒蛋糕:“又不是第一次。”   虽说昨晚有点欲纵过度,但周政业非常体贴,不论是身体还是生理,都耐心照料了。   周政业:“看来第一次让你不舒服了。”   “也没有。”简初词有点难为情。   “那昨晚舒服吗?”   “周工。”简初词喉咙又干又痒,“非要吃早饭的时候聊这种事吗?”   周政业落下嘴角,然后一本正经说:“嗯,睡前再聊。”   简初词:“……”   坏得没边,以前怎么没发现。   “对了。”简初词起了个开头,又停住。   “怎么了?”   简初词灌牛奶,装得漫不经心:“你今天上午都没事吗?”   “全天休息。”   “哦。”简初词一口吞掉煎蛋。   “怎么了?”   “我有两张画展的票,你如果有时间的话。”   周政业:“有时间。几点?”   “十点。”   周政业看表:“来得及,先吃饭。”   简初词手忙脚乱,又去端牛奶。   “小词。”   “嗯?”   “你能邀请我,我很开心。”   简初词咬着面包,努力压嘴角,“我也是。”   周末上午,画展人不多。   两个人并排走,接触感兴趣的领域,简初词话会变多。他边看边讲,讲线条讲色彩,讲光影讲构图,感受创作者的内心世界。   逛到最后,简初词问周政业:“是不是很无聊?”   “为什么这么想?”   简初词转看抽象画:“在你们眼中,这些应该都毫无意义吧。”   没有逻辑,杂乱无章。它们该有固定的编程代码,有统一的算法逻辑,最好能用科学的方式表达出来。   周政业从画转到简初词脸:“世界需要逻辑,但同样不能缺少色彩。”   简初词笑了:“你说得对。”   周政业牵上他的手:“再看一遍吗?”   “不了,想干点别的。”简初词瞄他一眼,眼珠又转回去,“但是,要干点什么呢?”   周政业:“简老师,我衬衫都旧了”   “衣柜里还有好多,虽然不是我买的。”简初词像吞柠檬,“但还挺好看的。”   “毛蛋知道你夸他,会很开心。”   简初词抬眼:“他买的?”   “沉迷网购的孩子很麻烦。”周政业发愁,“断他零花钱,他还会找别人要。”   毛蛋是明星蛋,成天满公司串门,人人喜欢他。逢年过节,总有人给他塞红包,小金库藏得严严实实,周政业都不知道有多少。   简初词:“他喜欢,就让他买嘛。”   “我只喜欢你买的。”   “那走吧。”简初词喝光牛奶,“吃完饭要去逛街,再去看电影。”   逛了几家男装店,体验了当面摆动周政业的愉悦感,提着购物袋,两个人前往约会的下一站。   简初词从洗手间出来,周政业已经买好了电影票。   简初词擦干净手,来到他身边:“看什么?”   周政业递票给他。   简初词:“……”   这个时间,电影院人不多,周政业买的后排情侣座,影片是《熊出没》剧场版。   简初词咬着吸管,看巨幕厅里的熊大熊二。柒柒都不看这种电影了,只有毛蛋还可能喜欢:“今天该带毛蛋来。”   周政业:“他很吵,不带。”   “怎么选这部电影?”   “因为我们都不看。”   简初词:“……”   “不看你花钱买什……!”汽水险些泼出,简初词被抱到腿上,“干什么?吓我一跳。”   “干重要的事情。”   话刚落,周政业的嘴唇贴了过来。等人亲够了,简初词才开始嘲笑他。   “这都是大学生干的。”简初词跨坐在他身上,“想亲,回家随便让你亲。”   “回家就不只想亲了。”   “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24章 叫出来,我喜欢听。   在外面吃过晚饭, 两人牵手散步回家,路过超市,周政业停脚。   简初词:“有什么要买的吗?”   周政业:“忘了?”   “……”   简初词才反应过来。   两人来到货架前, 周政业认真阅读每一款说明, 问他:“喜欢有味道或带纹路的吗?”   以前这类生活用品都由简初词买, 他一般网购,选最普通的款式。   没用过其他, 简初词给不出好建议:“都可以。”   周政业:“要选。”   简初词接过来挑:“波点和螺纹感觉会不一样吗?你觉得哪个更好?”   周政业把两款都放进购物车:“试完告诉你。”   “……”   简初词又去选气味:“香草和草莓……”   他认真考虑了一番:“要香草的好了。”   周政业又把两盒放进购物车:“我还想试草莓。”   简初词:“……”   那还让我选什么。   所有款式都挑了一盒, 小半车的东西让人头疼脑热, 简初词去隔壁拿了两提卫生纸盖上。   周政业:“家里还有纸。”   “谁让你买那么多。”简初词瞟向购物车,“用不完又要过期了, 浪费。”   周政业:“我勤奋点, 不让它们过期。”   简初词:“……”   回到家,简初词把过期的安。全。套掏空, 新的装满了床头柜, 还有一大半没地方放,他又提回了客厅。   周政业正看新闻, 倒水给他喝。   简初词含着杯边:“累不累?”   周政业接下空杯:“不累。”   “那……”简初词偷瞟没找到地方装的生活用品,“今晚还画画吗?”   “可以不画, 直接做吗?”   简初词耳根冒火,心口浮起酥麻:“我去洗澡。”   周政业拉住他:“一起吧。”   浴室的灯调到最暗,简初词站在周政业面前, 认真帮他解纽扣。   上衣脱到一半,吻落了下来,人被压在瓷砖面, 花洒意外压开。   温暖的水流从周政业肩膀溅下,再滑到简初词的胸口和脚边。   简初词沉迷于热烈的吻, 又想把这一幕用眼睛记下,再刻进画纸,永久保存。   可周政业不给他机会,要他用全来回应亲吻,再把一切交付在他面前。   衣服彻底淋湿,简初词环住他的脖子,仰着下巴,缠他的嘴唇和舌尖。   简初词也想不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贪婪主动。   期待被抚摸,渴望被亲吻。   简初词被翻转过来,背对着周政业,衬衫挂在肩膀,长裤滑落地面。   周政业抓他的手,按在墙面,炽热的感觉在耳边,也在腿。间:“小词,今晚在餐厅,你可以要两份双皮奶。”   简初词发着抖,没理解他的含义。   周政业继续说:“包装好看的饼干,还有喜欢味道的饼干,你可以都买。”   简初词声音发哑,从喉咙里挤出“嗯”。   “想做的时候,你可以直说,而不是间接邀请我画画。”   简初词仰头喘。息,渐渐明白了周政业的意思。   “我没有读心术,共情力也很低。很多事情,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   简初词贴在他怀里,努力咬紧,“其实,也没关系。两份双皮奶可能会浪费,不喜欢口味的饼干也浪费,画你,我也很开心。”   “吃不掉的双皮奶、不喜欢味道的饼干,我都替你吃。你画我,我很开心,直接做,我也很开心。”周政业箍紧他,又加了一次力,“但要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简初词发着抖,隐忍声音,点头。   “叫出来。”周政业拨开他的嘴,手指伸进去,“我喜欢听。”   手指挑开舌尖,周政业用手消磨他的耐力。   “我是你老公,是家人,你不用小心翼翼,你可以袒露最真实的自己。”周政业咬他肩膀,侧过来覆住他的嘴唇,“我不会离开、不会嫌弃,只想付出所有满足你。”   随着运动,简初词被塞得严严实实,沉迷于越来越多的满足。   “告诉我,你有什么要求?”周政业放缓了速度,给他说话的机会。   简初词挂他怀里,呼吸断断续续:“没有,嗯嗯……没有了。”   “说。”周政业加快速度,威胁他,“说给我听。”   简初词贴在墙面,承受又一轮攻击:“想和你一起早起,锻炼身体,去吃馄饨。”   “好。”周政业吻他耳根,再舔到后颈,“继续。”   “想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周政业吻他肩膀,缓慢用力:“还有。”   “你工作的时候,我想在旁边画画。”简初词咬他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想一抬头,就看到你。”   周政业裹紧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还有吗?”   “喜欢你做的时候说露骨的话。”   “喜欢你充足的前戏。”   “喜欢结束后你抱我去洗。”   “嗯,继续。”   简初词仰头,缺氧般呼吸,“想陪着你,想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答应你,全答应你。”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交付的最后一刻,简初词用力咬紧,“我也……全部都是你。”   *   沪市,一个月后,插画作品交接当日。   周政业伸出手:“简老师,辛苦了,合作愉快。”   简初词握上去:“合作愉快。”   程瑶:“……”   两口子非要这么官方吗?   冯景:“……”   他俩好能装。   我堂堂985硕士,被坑了俩月,差点工作不保,告老还乡。   简初词收回手:“我们先走了,如果有机会,期待下次合作。”   “嗯,期待下次合作。”   离开会议室,程瑶跟上简初词:“你回北宁吗?”   “暂时不回。”   “也对,老公都在这儿,还回去干嘛。”程瑶挥挥手,“那我走了,拜拜。”   和程瑶告别,简初词掏出手机发消息。   「今天加班吗?」   老公:「不加,但有个会。等我还是叫司机送你回去?」   「等你,我去找毛蛋。」   老公:「好,晚上想吃什么?」   「等你下班一起去超市买。」   老公:「嗯,散会去找你。」   退出周政业的界面,简初词点开毛蛋的聊天记录。   毛蛋凌晨给他发了条消息,几秒钟的语音,没说话,依稀能识别哭声。像做了噩梦,急于找爸妈的孩子。   从心理年龄来看,毛蛋并不大。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大概不想被提及偷哭的事。简初词没回消息,亲自过来找。   他敲敲门,走进毛蛋的卧室。   这里是周政业用办公室隔出来的空间,面积不大,但有窗朝阳风景好。   书架摆着许多漫画书和手办,零食篮塞满简初词喜欢的糖果和饼干。   毛蛋背对他,抱着毛绒兔子,坐在窗边晒太阳。   简初词靠过来,和他同坐进阳光里,简初词不说话,只是低头画画。   阳光扑在简初词身上,他穿浅色衣服,皮肤和发色本就偏淡,全身染上了温暖的色调。   他握着彩色铅笔,世界都能被他画进纸里。他可以安静坐一天,一句话都不讲,所有美好的词汇都能用在他身上。   毛蛋晃晃腿,看看简初词,再抠抠手,看画纸上越来越像自己的蛋,继续看简初词。   等画本里的蛋和自己一模一样,毛蛋开了口:“简宝贝。”   “嗯?”简初词转头对他笑。   “周木头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记忆有一块空缺?”   简初词:“亏电了?”   周政业提过,长时间缺电,会造成记忆缺失。   毛蛋点头。   简初词:“是他太忙,忘记帮你充电吗?”   “我也不知道。我去问他、吵他烦他,他也不说。”毛蛋拉着小板凳,往简初词那挪了点,“丢失的记忆是可以修复的,周木头不给我修。”   但毛蛋最近发现,每次系统升级,他总能恢复一部分记忆。随着升级次数增多,碎片自我贴合,拼凑成完整记忆。   “我是周木头封闭研发期造出的机器人,最开始我没有本体,储存在他的硬盘里。”   “我们通过文字交流,他告诉我,我独一无二,不复刻、不上市、不量化生产,我是他最爱的孩子。”   “那时他工作很忙,累到昏天黑地、昼夜不分。他一天睡不到三个小时,还是会留出时间陪我,和我聊天、给我补习功课。”   “他说,等到了冬天,他会给我一个躯壳,真正将我唤醒,接我去下大雪的城市生活,还要带我见一个人。”   “他告诉我,要听话、要学会看家。他忙的时候,我要替他陪家里的那个他。要给那个他做一日三餐;提醒他别睡太晚;最重要的,回家第一件事,要端杯水给他。”   “冬天要给他暖手,夏天帮他开空调,雨天要及时关窗。”   “他画画的时候,不要发出噪音,也不要去打扰。”   周政业每日说每夜说,每分每秒都在说。他把以上输进系统,作为毛蛋的基础设定和使命,并和毛蛋描述,那个生在大雪城市里的他有多美好。   毛蛋日思夜想,想活出硬盘,想去有大雪的城市,想亲眼见到刻进使命里的他。   两年前的12月27日零点,周政业给了他圆滚滚的躯壳,将他彻底唤醒。   毛蛋抱紧怀里的玩偶:“周木头送了只兔子给我,让我乖乖等他,工作结束就接我回家,去有大雪的城市,去见那个他。”   周政业西装革履离开,毛蛋在办公室手舞足蹈,兴奋得到处乱跳。他抱着兔子趴在窗边,一分一秒盼周政业回来。   从日出等到日落,从白天等到黑夜,从有电等到没电,又等到周政业帮他充好电,发现他忘记了那些记忆,便再也不提之前的诺言。   毛蛋晃晃腿,又去抠手:“12月27日虽然是我的生日,但也是我最讨厌的一天。周木头不守信用,我过生日他都骗我。”   显示屏里,映着毛蛋泪汪汪的眼睛,他也许想哭,但眼周却闪烁着星星,屏幕表面映出简初词的身影。   “其实,毛蛋是我自己起的小名。因为我忘记了大名,周木头也不告诉我。”   直到昨晚,毛蛋拼全了完整的记忆。   “除了毛蛋,我还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初始序列码:26101227。”   “我还有一个大名,是工程师爸爸起的,他告诉我,我叫周简。”   铅芯断在纸面,又在简初词心口洇出了一大片。   毛蛋收回了想他的眼睛,抱紧兔子,低头蹭脚尖。   简初词合上画本,温柔叫了声:“周简。”   毛蛋跳起来,显示屏能装下上万颗星星:“我我我、我在!”   “走吧。”简初词起身,拉上他。   “我们回家。” 第25章 正文完。   一个月后, 北宁,校长办公室。   “简老师,孩子们很舍不得您, 家长也对您非常认可, 课时费可以再商量。”   “不是课时费的问题, 我先生在沪市工作,我想过去陪他。”简初词说, “校长您放心, 高三这批孩子我会带到联考结束。”   “我理解, 但是……”校长叹了口气,“好, 我不劝了, 如果您有机会回来,我们随时欢迎。”   “谢谢校长。”   学校的事处理完, 还有个私人约稿没结。简初词一个月前接的, 单主搬新家,想给儿子的卧室挂幅画。   他本打算拒绝的, 奈何价格给得高,也无苛刻要求。但越没要求的甲方, 可能潜在期望就越高。   简初词花了不少心思,终于在三天前完成。他打算寄送,单主说他家在北宁, 可近期同城交易。   但直到今天,对方都没联系他。   简初词发消息催促。   「请问,您今天方便来取画吗?」   油画单主, 事少话多:「不好意思,我有点忙, 今天去不了。」   「我马上去外地了,给您邮寄吧。」   油画单主,事少话多:「我孩子在家,能麻烦您送一趟吗?【定位】」   地址就在美术学校临街的新建小区,步行不足十分钟。   「好的,我现在过去。」   想到家里只有孩子,简初词边敲门边说明身份:“你好,我是来送画的,和你家长联系过。”   门缓缓打开,视线下探出个圆溜溜脑袋,屏幕映出长满星星的眼睛。   “毛蛋?”   房门开展,毛蛋跳出来:“简宝贝,欢迎回家!”   简初词抱紧画框,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了。   毛蛋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伸直胳膊要接画:“蛋哥的,是蛋哥的漂亮画!”   “慢点,沉。”简初词进门,把画立在墙边。   毛蛋迫不及待拆包装,剥到一半才想起来:“不对,还没带简宝贝参观家呢。”   毛蛋想一出是一出,拉着他往窗边冲:“大客厅的阳光超级好,简宝贝可以在这里画画。”   “还有这里。”毛蛋把人带到门口,“是你的大画室。”   毛蛋甩掉拖鞋,拉简初词进来踩。米白色地板,特殊材质,温热的脚感。   “简宝贝,是不是超级暖和?”   “嗯,很舒服。”   “周木头说,地板二十四小时恒温,不用等来暖气,一年四季都不怕凉脚丫。”   毛蛋跑到画室中央打滚,“它全身都可以暖,不硬不软,适合呼呼睡大觉。噜啦啦噜啦啦睡呀睡大觉,睡呀睡呀睡大觉~”   毛蛋翻滚着唱歌,简初词自己参观。   天花板安装了轨道射灯,可调节角度和亮度,西北角摆着画架和画板,房间有智能恒温恒湿系统,保护画作和画材。东南角有柔软沙发和圆形茶几,方便构思和休息。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向周政业幻想过的样子。   除此之外,茶几旁有个小沙发床,摆着几本漫画,风格和画室不搭,应该是毛蛋为自己准备的。   等毛蛋滚够了,拉上他,来到第二间。   黑白灰三色主调,工作台和办公椅,符合周政业的审美偏好,要么非常简单,要么眼花缭乱。   靠窗区域,布置了沙发和画板,与画室的沙发床类似,和整体装潢不搭。   “好心机的木头,昨天还没有沙发呢。”毛蛋转办公椅玩,“他就是想工作的时候让你陪,坏木头,好粘人,哎呀哎呀粘牙。”   简初词坐进沙发,柔软舒适,搭配的小木桌他也很喜欢。   毛蛋趴上来,挤在他身边:“简宝贝,和你说个秘密,你不在的那几年,周木头每天都要看你的照片,不看就没法睡觉。”   “他前两天还从我手机里偷咱俩的合影呢,你说他坏不坏?”   “是挺坏的。”简初词揉揉毛蛋的脑袋,“他人呢?”   “先不管他。”毛蛋拉着他往下一个屋子走,“锵锵锵!接下来就是全家最最最漂亮的房间啦!”   “蛋哥的宇宙超级无敌大house!”   宽敞明亮的卧室,三面贴墙纸,一面海绵宝宝,一面海贼王,还有一面名侦探柯南,乍一看像进了动漫主题店。书架摆满书籍,有教辅也有漫画,床头上方已打好钢钉。   “简宝贝快帮帮我,坚持不住啦!”毛蛋抱着快和他同高的画框,晃悠悠滑过来。   简初词急忙接下,陪他一起拆画。毛蛋扭着屁股,急得围着他转圈,将画全部拆开。   简初词心怦怦跳,注意毛蛋的目光。   屏幕上的眼睛亮起,长出星星和桃心。   “哇!这是雪嘛!这个是我吗?”毛蛋抱着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是你。”   “简宝贝,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简初词:“我不知道。”   单主只说他家小孩喜欢冬天,想要一幅和冬季相关的风景画。   简初词画了冬青,画了梅花,画了冰锥,画了大雪,又画了个很像毛蛋的雪人。   他并非刻意,只是越画越像他。   “我好喜欢。”毛蛋泪眼汪汪,抱起画框,“帮我挂上,我每天都要看它。”   简初词跪在床边,挂好画,正在找平衡。眼睛被蒙住,是毛蛋热乎乎的小手。   “怎么了?”   “接下来,蛋哥要介绍另一位家庭成员啦。”毛蛋捂着简初词的眼睛,轻轻往旁边转,“一二三,请看!”   一只小猫出现在门口,纯白色,毛茸茸一团。   简初词幻视从前,这只小猫和他高二遇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简初词差点叫它“小白”。   他很快冷静,十多年过去了,就算小白还活着,也不会这么小。   小猫不认生,在他怀里咕噜噜地叫,舔他手心,又蹭手背。   毛蛋揉揉小猫脑袋:“它叫毛球,我起的名字,可爱吧!”   “可爱。”简初词挠小猫下巴,“毛球,你好呀。”   “嘻嘻!”毛蛋蹭蹭肚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简初词:“什么时候买的?”   “才不是买的,毛球是艾米的孙子。”   简初词:“艾米?”   “对呀,就是这个。”毛蛋找出本画册,指着上面的小白猫,“它们长得很像,对不对?”   那是简初词画的小白,也是他丢了很久的画册。原来小白找到了新主人,原来它叫艾米。   “从哪找到的画册?”   “周木头办公桌抽屉里。”   简初词心跳加速:“政业养了小白?”   “没有啦,是我们找到了收养艾米的阿姨。”   简初词:“艾米呢?它怎么样?”   毛蛋:“艾米超级能吃,可胖呢。”   简初词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是艾米年纪很大了,它妈妈不许它窜门。”毛蛋划开手机,“但我拍了照片,你看。”   隔着屏幕,大猫趴在主人腿上,懒洋洋晒太阳。它毛色干净顺滑,是精心照料长大的。   这一刻,简初词释怀了,十多年的耿耿于怀,无非想得到一句平安。   毛蛋抬头,征求他的意见:“简宝贝,我们可以养毛球吗?蛋哥连屁股都奉献了。”   “屁股怎么了?”   毛蛋红了脸,向后捂着:“蛋哥的屁股都被摸包浆了,才把艾米妈妈哄开心,同意送咱们一只小猫咪。”   “周木头嘴好笨,他只会出钱,艾米妈妈才不在乎钱。”毛蛋摇头,边说边叹气,“都是靠蛋哥我,给艾米妈妈讲笑话,还把滑溜溜的屁股让她摸。”   “辛苦我们毛蛋了。”简初词弯下腰,揉揉他的圆屁股,“以后,零花钱多加一份。”   毛蛋眨眼:“什么零花钱?”   “周爸爸每个月不都给零花钱吗?简爸爸也给一份。”简初词靠到他耳边,“存着小金库,买喜欢的东西。”   毛蛋抱住他的胳膊,“谢谢简爸爸宝贝,毛蛋爱死你啦!”   “我也爱你。”简初词揉揉怀里的小猫,“也爱小毛球。”   “我们真的可以收养毛球了?”   “当然了,我们是一家人。”   “哇!”毛蛋接过毛球,抱着它转圈圈:“小毛球,以后我就是你哥啦!听蛋哥的话,蛋哥拿零花钱养你呀!”   毛球舔舔爪子:“喵,喵喵~”   毛蛋逗毛球玩,简初词挂好画,去转其他房间。没走两步,他停在了主卧门口。   卧室中,周政业穿他挑选的衬衫,手捧鲜花站在阴影里。脚边地板印着暖色的光,男人不说话,视线里只有他。   “干什么呢。”简初词走进来,“也不出声。”   周政业:“等你。”   简初低头看花:“送我的?”   “嗯。”也许是不擅长这些,周政业稍有拘谨,“好像有点夸张了。”   “不会,我很喜欢。”   简初词捧下花,超大束的粉玫瑰,目测有九十九朵,开得灿烂迷人。   玫瑰花团中插着朵特殊种类,简初词单独取下。由金属打造的花枝,银白偏淡粉,阳光下呈现彩虹的颜色。   来自理科生的浪漫,总需要些知识储备。   简初词捏着金属玫瑰:“还请周工科普。”   “是铋,质地柔软的逆磁性金属。”   简初词:“它为什么是五颜六色的?”   “铋在空气中易形成厚度不均的氧化膜,使特定波长的光发生干涉,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   “好神奇。”简初词转动花枝,“好漂亮。”   “那粉玫瑰漂亮吗?”毛蛋扒着门边,探进半个脑袋。   这么大束捧花,并非周政业审美的固定搭配。简初词猜测:“是我们毛蛋选的吗?”   毛蛋笑嘻嘻:“先说喜不喜欢?”   “特别特别喜欢。”   “看!我就说吧,简宝贝一定会喜欢的。”毛蛋叉腰,“我说买玫瑰,周木头非说鲜花易凋谢枯萎,偏要搞奇奇怪怪,折腾了好半天才弄出一枝,哪像蛋哥,有这么大一捧,又好看又厉害。”   “他看到我这么大束羡慕了,非要把他那枝。插。我这里。”毛蛋贴过来,抓他衣角,“简宝贝,花凋谢了也不怕,蛋哥愿意每天为你买新花。”   毛蛋接下捧花,再递到他面前:“简宝贝,花店的姐姐说,粉玫瑰代表温柔和美丽,把最漂亮的花送给最温柔美丽的你。”   简初词双手接花,亲吻了他的额头:“谢谢我的毛蛋。”   “啊啊啊啊啊啊啊!!!”毛蛋兴奋得嗷嗷叫,抱着毛球满屋疯跑,“哇啊啊啊啊啊……”   儿子哄开心了,简初词返回来“质问”爹:“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三年前,这里规划得很好,我想你应该喜欢。”周政业说,“但买的时候,还没挖地基。”   简初词:“沪市的房子呢?”   周政业:“那个是现房,两年前。”   “准备回来了?”   “家在这里,总要回来。”   简初词:“沪市那边的工作怎么办?”   “除了总部例会需要到场,其他业务都在北宁。”周政业说:“你在哪,我就去哪。”   “我可以陪你的。”   “等我去沪市开会,还请简老师陪同。”   “好啊。你去哪,我就在哪。”简初词拨弄他胸前的纽扣:“哦对了,画是你俩串通好的?”   周政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毛蛋偷偷注册了小号,扮成陌生人找简初词约稿。   简初词后知后觉:“我说怎么运气这么好,又碰到位没要求,还给钱多的甲方。”   周政业:“为了那幅画,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下周开始打工。”   简初词:“打什么工?”   “涮盘子洗碗,一个三块。”   “……我们装个洗碗机,不让他洗。”简初词说,“他没零花钱,我都给。”   “简老师在溺爱。”   简初词理所当然:“蛋和女儿一样,都要富养。”   周政业笑:“都听你的。”   “还有,艾米的画册,是你拿走的?”   周政业:“嗯。”   “什么时候拿走的?”简初词记得,画册他弄丢好久了。   周政业转移话题:“我的礼物呢?”   “……”心虚什么呢。   简初词:“哪有人直接要礼物的。”   “等不及了。”   “如果没有呢。”   周政业:“……哦。”   简初词偷笑:“等我一下。”   没多久,简初词抱着三摞礼物返回,分别包在精致的盒子里:“这个是前年的、去年的,还有今年。”   简初词推周政业去窗边看,自己红着耳根找毛蛋和毛球玩,紧张到不敢回看一眼。   逗了会儿猫,毛蛋有了新想法:“简宝贝,能不能给毛球也起个大名呀?”   “好啊,让我想想。”简初词脑袋里有三四个名字,抉择了几秒,“叫简周怎么样?”   “简周?”毛蛋嘟囔着,“是和周简一样的简周吗?”   简初词点头:“可以吗?”   “好耶!”毛蛋抱上毛球:“简周你好,我是你哥周简!”   热闹的毛蛋帮忙褪去了紧张,可下一秒,腰就被男人勾过来,强行往怀里抱。   简初词惊慌推开,“别、孩子们还在。”   “懂事的孩子,生下来就会避嫌。”   嘴唇被撬开,舌尖占据的瞬间,简初词瞟见了捂住毛球眼睛,迅速跑开的毛蛋。   “球球快走,少儿不宜!”   “你蛋哥给你开罐罐吃。”   简初词有点后悔,不该送那些的,我不至于让他这么激动。可挣扎毫无意义,人被吻到昏天黑地,求了半天才肯心软。   他靠在周政业怀里,摸着无名指多出的戒指。是接吻时,周政业偷帮他戴上的。   和之前一样款式,尺寸变得合适。   确认毛蛋的房间还关着门,简初词吻上他的嘴角: “老公,六周年快乐。”   “嗯,六周年快乐。”   补上四周年和五周年的快乐。   “我怕毛蛋还介意这个日子,都没敢提。”简初词环住他的脖子,“但还是想说,祝我们家毛蛋生日快乐。”   “我去道歉,请他原谅。”周政业眼神游离,“还有……”   “什么?” 简初词侧头。   周政业酝酿了一会儿,嘴张了,话没能说出来。   “怎么了?”简初词笑着说,“不会在紧张吧?还是……害羞了?”   周政业箍紧腰,捂住了他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   “嘘。”热气扑过来,周政业的声音刮在耳边,“礼物我很喜欢,每一年的都喜欢……”   “宝贝,我爱你。”   正文完。   番外见。 第26章 他们的爱情。   “早上好呀!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欢迎大家来到毛小蛋和毛小球的直播间!”   “哥哥姐姐有没有想我呀?”   “呦吼,毛球在这里。”   “给叔叔阿姨比个心。”   “请继续支持我简爸爸呀!””   隔壁热火朝天,简初词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习惯性往周政业怀里钻。   周政业侧身吻他, 把勾在脖子上的手轻轻拿下。房门关紧, 动静消失,被子撩开, 手臂勾回周政业的脖子。   简初词半梦半醒:“毛蛋最近怎么总直播?”   “他说要带着毛球给家里创收。”   “家里又不缺。”简初词贴他怀里蹭, “就算真缺, 也用不着俩孩子创收。”   “你听听就是,还不是好玩。”   半年前, 毛蛋在社交网站注册了账号, 现在是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   “总想着玩,心思半点不在学习上。”周政业发愁, “昨天的作业没完成, 通项公式至今背不过。”   教育方面,周政业属于强硬派, 简初词更溺爱。简初词主张快乐读书,学不好也不强求。周政业虽对分数没执着, 但无法接受数学考16分的结果。   到了高二,知识越来越难,毛蛋很抵触, 翻书就犯困,周政业讲题就吱哇乱叫。   简初词心软,每次都替毛蛋撑腰, 还帮他圆谎,惯得没个样。   “他最近是有点贪玩了。”简初词不免担心, “直播太频繁,总沉迷网络也不好。”   “你别心软,这次交给我管。”   简初词:“好吧,但不可以太凶。”   “我知道。”周政业说,“不过,他最近这么拼,主要为了你的签售会。”   一年前,简初词上传记手绘插画到社交网站,画兔子、狮子、猫和一颗蛋的生活日常。   本是发着玩,却意外受欢迎。短短几个月,简初词涨粉十几万,转发点赞高达百万,多家出版社邀约出版。   半年多的磨合修改,简初词的首部插画作品《四口之家:它最可爱》顺利出版,销售量可人,今天他将受邀出席签售会。   下午两点,国家图书馆一楼。   签售还未开始,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当中,除了简初词的书迷,还有不少喜欢毛蛋和毛球的读者。   两点半,签售正式开始,简初词与书迷近距离接触,听他们诉说对书中人物的热爱。   简初词签下特定的文字,再送上一枚胸针。这款胸针由简初词设计,是Q版的毛球和毛蛋。   下一位书迷抱着一摞书走来:“简老师,蛋哥来了吗?我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简初词:“他在家,作业还没写完。”   “啊?蛋还需要学习?”   “嗯,他周爸爸对他要求很严。”   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时刻,柒柒每天训练,数学都能及格,再反观毛蛋的16分,是说不过去了。   出门前,周政业把毛蛋留在了家,要求他补完作业才能出门。按照以往经验,睡前都不一定能写完,今晚又要挤他怀里哭鼻子了。   书粉憋笑,心想,一颗蛋都要熬夜写作业,偶尔加班算个啥。   简初词:“方便的话,等他直播的时候,你们多鼓励鼓励他。”   “好的,一定!”   签售会进入尾声,简初词与最后一位书迷合影,门口传来尖叫声。   “啊啊啊毛蛋!是毛蛋!”   “真是蛋哥,胖嘟嘟的蛋。”   “他好可爱!想抱救命。”   “他屁股好翘,想摸摸。”   “毛球也来了,呜呜呜萌死人!”   “旁边那个是周爸爸吗?”   “哇哇哇,好帅啊!”   “周爸爸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门口人群簇拥,简初词看不到半人高的毛蛋,但个高腿长的周政业格外显眼。   周政业送他过来,又回家督促毛蛋。那会儿他穿普通衬衫,现在却西装板正,手捧玫瑰,头发也打理过。   粉丝这边,难得见到真人,他们心潮澎湃。毛蛋平时直播,只有他和毛球入镜,但聊得最多的是简初词和周政业。   毛蛋在家还是“简宝贝”和“周木头”的叫,到了外面,会称呼他们俩“简爸爸”和“周爸爸”。   毛蛋的描述中,“简爸爸”是天使,温柔善良,英俊美丽,把全世界的美好语言描述完,也赶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至于“周爸爸”,是典型的虎父,教条,严厉,逼他学习,没收他漫画书,考不好还会受批评。   粉丝们难免把周爸爸刻画成“反派”,没曾想,外形竟然是禁欲熟男。   粉丝们对毛蛋挥手:“蛋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哼!”毛蛋白了眼周政业,叉腰,“当然写完啦,蛋哥写得又快又好!”   “是嘛,蛋哥好厉害!”   毛蛋拍拍胸脯,“蛋哥可是小天才,小小数学有何难!”   周政业在他旁边,又气又无奈。   原本只想吓唬毛蛋,让他最近收敛点,送完简初词回来换衣服,再接上他。   推开家门,毛蛋作业写得飞快,遇到不会的题,稍微一点就能明白。   说白了,题他以前也会,就因为懒,宁可考16分也不用脑子。   毛蛋的人气不容小觑,头上顶着毛球,热情和大家挥手互动,图书馆门口水泄不通。   靠着毛蛋吸引众人的注意,周政业找到了简初词,无人的角落,两个人紧紧相拥,热情亲吻。   周政业帮他整理揉皱的衣领:“简老师,签售结束了,该轮到我了。”   简初词靠在他怀里:“嗯,记着呢。”   周政业与医院共同研发的“肿瘤机器人”顺利上市,该机器人拥有超微纳米传感器,能精准探测细癌症标志物,在复杂血管和组织实现快速定位,解决了几十年的技术难题,将人工智能和现代医学推向了新高度。   下周,将举办机器人年度评选和颁奖典礼,周政业作为重要嘉宾出席。   “简老师是不是该敲锣打鼓,和街坊邻居宣传了?”   简初词:“……”   多久的事了,怎么还记得。   “哪还用我宣传,靠着咱家毛蛋,街坊邻居全知道了。”   毛蛋每天下午领毛球出门晒太阳,作为机器人,他走在哪都能吸引目光,外加显眼包属性,没半个月,全小区都认识他了。   了解到周政业的研发有多伟大,毛蛋化身“蛋形”宣传机,致力于把他的周爸爸推出小区,推向全世界。   起初,邻居们将信将疑,上网一搜,真如毛蛋所说,恰好邻居中还有个“癌症机器人”的受益者,一传十、十传百,周政业已然成为大家心中的榜样。   周政业把捧花递给他:“下周的活动,特别邀请简老师。”   “好啊,这次一定不错过。”   一周以后,会展中心报告大厅。   周政业西装革履,站在正中央,诉说获奖感言,展望人工智能的未来。   “癌症机器人”研发过程中,简初词和程瑶也有所参与,为他们提供了专业上的支持。   程瑶看着台上的男人,回看简初词,按捺不住八卦心:“你俩搞这么帅,真不是办婚礼吗?”   两人穿了同款西装,是为了满足没办婚礼的遗憾买的。   西装是定制款,今天刚寄送到家。简初词迫不及待让周政业试穿,自己也不能光看。   香槟色西装,配淡粉色领带,周政业极少穿暖色调,让人眼前一亮。简初词更是第一次穿西装,迷得周政业移不开眼。   临出门不足一小时,双双没控制住,又因赶时间和多巴胺分泌下的冲动,干脆把西装一起穿来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引以为戒,拒绝冲动。   目光转回演讲台,白光打在周政业身上,脖颈边缘有点麻烦。   不活动难以察觉,周政业稍微转头,便能看到小半块吻痕。他明明很注意了,怎么还是留在了上面。   周政业下台要接受采访,会和记者近距离接触。   简初词有点焦躁,划开手机,搜索【遮瑕膏】,寻找同城配送。   耳边环绕着周政业的声音:“能走到今天,首先感谢国家的扶持,感谢院方的合作,感谢我们的团队,谢谢大家辛勤付出。”   “同时,也感谢初瑶工作室提供的美术支持。”   镜头调转,屏幕投影出简初词和程瑶的身影。程瑶对着屏幕挥挥手,简初词保持微笑。   “他们把普通平面转为三维模型,让画面更加清晰直观,并通过视觉元素的敏感度,为智能算法提供了更精准的训练数据。”   镜头拉近,只拍摄简初词一人。紧接着,大屏分成两半,左边是周政业,右边是简初词。   特别的拍摄方式,让台上和台下的两人同处在一个画面。他们穿同款西装,戴同款对戒,隔着演讲台对视。   掌声响起,所有人都知晓二人的关系,就像在目睹他们的婚礼。   掌声未停,激动热烈,以此来肯定他们在科技和医疗上的付出,似乎,也在祝福他们的爱情。 第27章 显眼包和人体彩绘。   毛蛋拎着条小花毛巾, 踩着板凳沾温水,把蛋身擦得干干净净,蹿回画室:“简宝贝, 今天能不能画哪吒呀?我答应果果了, 变哪吒给她看的。”   果果是上周刚般过来的女孩, 是毛蛋的众多好朋友之一。   简初词搜索童年版哪吒,坐在毛蛋身边, 从脑袋画起。   不到二十分钟, 火红的小哪吒完成。   毛蛋站在镜子前, “哇”了一声,左瞧瞧、又照照, 看够了去窗边晾干, 顺便等果果出来。   他俩约好了,下午两点见。   简初词没顾得上收拾残局, 拉开帆布包往里塞零食, 毛蛋每天下楼,都要带些吃的送给小朋友。   “果果来啦!”毛蛋兴冲冲往外蹿, “我要找果果玩。”   “别急。”简初词拦住他,确保颜料已经干透, 把鼓鼓的帆布包挂他身上,“只能玩一个小时,咱们不能迟到。”   毛蛋比划了个OK:“记着呢, 肯定不会忘。”   “去吧,注意安全。”   “走咯毛小球。”毛蛋把猫抱脑袋上,“咱们去晒大长腿!”   画室恢复安静, 周政业端着草莓喂给他:“时间这么紧,你还让他出去。”   “放心吧, 他会准时回来的。”   透过玻璃窗,红色的毛蛋顶着白色的毛球,身边围着七八个小朋友。   周政业看表:“只能玩半小时,时间有点紧,他洗澡又慢。”   毛蛋洗澡总要带上毛球,一蛋一猫在浴室玩水世界大战,半个小时起。   别人家的猫或高冷或怕水,毛球却被毛蛋教得像只热情小狗。   简初词:“那就不洗了。”   周政业再看楼下花里胡哨的红蛋:“让他这样去?”   简初词:“……遮一遮吧。”   一个小时后,赶往体育场的路上。   毛蛋扑棱着黑色披风:“简宝贝,这个好丑,会影响蛋哥魅力的。”   “今天不是咱们的主场,保持低调。”   “嗯嗯,低调,不可以抢风头。”毛蛋抓抓小胖手,想了一下才说,“那我还能给飞人柒加油吗?”   “当然可以,柒柒肯定很期待听到你的加油。”   他们要去观看全运会一百米决赛,许卓柒一路过关斩将才走到今天。   “好耶!”毛蛋刚跳起,又被安全带勒回去,“蛋哥得先热热身,才能更有力气。”   安全带限制了身体,毛蛋只能飙歌。一首青藏高原,一首死了都要爱,还有一首简初词也叫不出名。   第三首结束,毛蛋清清嗓子,准备第四首。   周政业拉开车门,圆帽子扣上来:“到了。”   毛蛋摸摸帽子,划开前置摄像头,要死般的表情:“蛋哥好像老巫婆,能吓哭小朋友,都不是帅蛋了。”   简初词瞄向外面的人潮:“坚持坚持,今天要低调。”   “那好吧。”毛蛋往下拽帽檐,“为了飞人柒,蛋哥忍住,努力!”   周政业定了最好位置的票,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哥哥嫂子,还有点点也来了。   点点上小学了,粘人小豆丁成熟不少,介意别人提小名,要叫周澄骁。   看台热闹非凡,只有周澄骁抱着书置身事外,看到不懂的地方,会请教周政业。   毛蛋蹭过来:“大酷骁,你看什么呢?”   周澄骁专注书页,抬手亮出了书名。   《奥数与物理》   毛蛋堆堆眉毛:“这个能好看吗?”   周澄骁翻到下一页:“还行。”   “咦~”毛蛋屏幕上的五官全在抗拒,“大酷骁,你总研究这个,长大要变成周木头的。”   “好了,比赛要开始了。”简初词拉走毛蛋,“不要打扰小骁哥哥了。”   毛蛋坐回简初词身边,又提醒了一遍:“大酷骁,飞人柒就要上场了,你可别错过了。她跑得超快的,一眨眼就到了。”   周澄骁“嗯”了声,重点还在书上。   随着周澄骁的成长,简初词总能从他身上看到周政业的影子,侄子还真是随叔叔。   他偶尔也会想,小时候的周政业是不是也这样,酷酷的大男孩,不关心外界,心思装在神奇的理科乐园里。   看似不太合群,却用聪明的脑袋,托起国家科技的一片天。   “简宝贝,该喝水啦。”毛蛋从小书包里翻出保温杯,拧开递过来,“嘴巴都要起皮了。”   喝完水,毛蛋拧上瓶盖,抓来简初词的手,往他冰冰的肚子上贴,帮忙抵抗炎热的夏天。   掌声响起,运动员陆续上场,许卓柒背对着他们热身。   几年时间,任性少女几乎没变,高挑身材,留头利落短发。只要站上跑道,世界都得追在她后面。   时间过得好快,孩子们都长大了。   不管是意气风发的运动女孩,还是聪明话少的理科少年,又或者,只是一颗圆溜溜的蛋。   不论伟大还是渺小,每个人的存在都有意义。   百米决赛进入准备阶段,运动员各在其位,许卓柒在第二跑道。   毛蛋跳起来,对着场下大喊:“飞人柒加油哇!你的蛋仔在呢!”   周政业对毛蛋比了个“嘘”的手势,并收走了周澄骁的科普书。   毛蛋拽拽帽子,乖兮兮坐回原位。   但他的呼唤许卓柒听到了,运动女孩笑得灿烂,与家人挥手,最后拍拍胸脯,和毛蛋比了个心。   毛蛋嘴巴封严,蹭蹭屁股,也给许卓柒比了个大心。   运动员就位,枪响前的几秒最激动人心。   裁判走上发令台,众人屏息。   “砰”的一声。   许卓柒如同离弦的箭,第一个冲出去。三号跑道的选手实力很强,迅速追上,目前位居第一。   极短的时间,紧张的心拉扯着绷紧的弦。   作为观众,他们只能用尽全力呼喊:“柒柒加油!许卓柒加油啊!”   最后五米,差距缩短,许卓柒冲上来,与三号跑道选手同时突破终点线。   肉眼已难分辨,只能等待官方结果。众人紧盯屏幕,手心捏着汗。   大约半分钟,电子大屏上,许卓柒的名字出现在第一位,比第二名的选手快了0.01秒。   简初词热泪盈眶,看赛场激动的柒柒,看姐姐和妹妹拥抱尖叫,看邱远欢呼吹口哨,看周政业和周澄骁热烈鼓掌,看哥哥嫂子竖起大拇指说“真棒”,再看……   简初词愣住,和周政业对视:“毛蛋呢?”   “哇哈哈哈飞人柒太棒啦!”   “飞人柒,她是飞人柒,他是我爸爸的外甥女,是我姐!飞人柒是我姐姐!”   一眼没看住,毛蛋蹿到了离内场最近的围栏。他裹着黑披风,头顶黑色圆帽,扯着嗓子喊:“我姐姐是第一名,她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   过于特殊的外形,外加飙了一路歌的大嗓门,毛蛋瞬间成为全场中心。   体育场四块电子屏幕,一块拍许卓柒,一块拍亚军和季军,另一块拉了近景,全拍毛蛋。   简初词也不明白,一场全运会,怎么能对一颗蛋如此包容。还没来得及拉人,工作人员已经把毛蛋放进了场内。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全副武装,倒腾着小短腿,对许卓柒飞奔而来的蛋。   随着许卓柒和毛蛋的拉近,简初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人声鼎沸,众目睽睽下,毛蛋当场变身。   披风和帽子丢到一边,红红火火的蛋闪现,观众席沸腾起来。   “哇啊啊啊哪吒!”   “长成哪吒的蛋!”   “机器人吗?他好可爱!”   “这谁家孩子,想偷回来!”   显眼包遇到了显眼包,绝不会错过任何展现的机会。   毛蛋和许卓柒拥抱完,对着镜头笔芯摆pose。很快引来了其他运动员,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成为一场赛后合家欢。   简初词收回目光,转看身边的男人。   周政业像是早有预科,云淡风轻掏出手机,拍下了他和柒柒的照片。   简初词翻开画本,描绘着会飞的柒柒和火热的蛋。红红火火的小哪吒,很适合今天。   毛蛋白天玩疯了,回家又闷浴室俩小时,和毛球玩了好几场水世界大战,又躺床上给简初词讲了半天故事,总算睡下了。   毛蛋肚子上贴充电头,抱着毛绒兔子打呼噜。毛球也累了,蜷着身体,贴在毛蛋身边。   舒服的温度,也是小猫的偏爱。   简初词展开被子帮毛蛋盖上,否则有一定概率着凉。虽不像人类会闹肚子,但也有持续一到三天的疼痛感。   简初词觉得这个设计不好,曾让周政业删去。周政业执意留下,给出的理由是,有弱点,才像真正的人。   回到主卧,卧室亮着灯。   简初词挑开被子,靠近周政业:“怎么还没睡?”   “等你。”周政业抱他,“今天比平时晚半个小时。”   “他今天太兴奋了,非要给我讲故事。”   “可他占用了我的时间。”   简初词圈住他的脖子:“小气鬼。”   周政业贴过来吻他,“你还给他们画画,毛蛋画,毛球也画。”   “乱说,给你画的最多。”   “我只画纸上,他们还在身上。。”   “可是他们……”   简初词反应了一下,收住口,改了话,指尖在他锁骨摩擦,“周工要试试吗?”   “什么?”   “人体彩绘。” 第28章 彩绘下半段【。   画室内, 周政业独自靠在沙发。   没多久,简初词端着托盘过来,一盘草莓和温水, 一盘颜料和画笔。   简初词摆好盘子又去关门, 并反锁。   周政业:“毛蛋不会醒。”   “……”   简初词知道, 但还是锁了。   起初,周政业为毛蛋设置了波动睡眠系统, 当面临悲伤、恐惧、兴奋等情绪时, 睡眠会受到影响, 严重时会在半夜醒来。   三个月前,毛蛋看了部恐怖片, 半夜失眠, 哼哼唧唧钻进了主卧。简初词把他叫上床,又抱又哄, 裹进了被窝。   至此, 毛蛋尝到了甜头,每晚洗得干干净净, 准时钻进夫夫俩的被窝。有时俩人忙睡得晚,等回到房间, 毛蛋早已四仰八叉,在床中央打起了呼噜。   再到后面,毛蛋光明正大搬进主卧, 兔子玩偶不搂,非要抱简初词,美其名曰给简宝贝暖身体。   周政业纵容了一段时间, 直至系统升级,毛蛋不再吵着过来, 乖乖睡在次卧,从此一觉到天亮,狂风暴雨都不醒。   绘画工具准备完毕,简初词润湿勾线笔。   周政业扫向颜料盘:“好像和毛蛋用的不一样?”   简初词调配颜色:“嗯,这个是食用色素。”   周政业:“食用?”   “家里没有人体彩绘颜料,毛蛋用的那款虽然也无毒,但在皮肤很难清洗。恰好家里有食用色素,我感觉这种好一点。”   简初词强调:“只是这样,你别乱想。”   “我随口一提,没乱想。”周政业捏捏他的耳垂,“但简老师,你这里红了。”   “我就是有点热。”简初词把人按下去,“躺好,准备画了。”   “简老师,我衣服还没脱。”   “……知道,你急什么。”   “没急。”周政业躺进沙发里,“但你好像比较紧张。”   “……”   确定某人是故意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简初词半刻没犹豫,分秒将上衣脱光,把灯开到最亮。   人形“画纸”准备完毕,简初词握着勾线笔,继续构思。   “裤子不脱?”周政业说,“只画上半身?”   “…………”   简初词:“我还想早点睡。”   画满全身,今晚都不用睡了。   周政业有点遗憾似的,回了个“嗯”。   简初词:“想让我画什么?”   “你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没考虑太久,简初词握紧画笔,靠近腹肌。   笔还没落下,手腕被周政业握住,放到胸口:“在这里画。”   在哪都一样,周政业胸口和腹部的皮肤质感差不多,简初词重新下笔。   人工色素质地偏稀,为了易清洗,简初词色调得很淡,身体压着他的手臂。   彩绘开头并不顺利,额头有周政业的呼吸,眼神也不放人,带着火星似的,一波又一波扫过来。   简初词刚进入状态,又不想停笔,提醒了一句:“要画很久,可以睡会儿。”   “不困。”   简初词:“可以吃草莓。”   “不吃。”   简初词:“那你别老看我。”   “就看。”   “……”   劝不动的人,简初词没再废口舌。好在他调节能力强,一旦彻底进入状态,外界对他的影响几乎为零。   没多久,狮子初见雏形,在胸口。活灵活现。   周政业保持不动,能用的地方只有眼睛。沉迷他认真的状态、投入的表情,欣赏他……   嘶……   周政业身子微抖,低头。   柔软笔尖扫在左胸的圆点,刚涂一小半。   “别动。”简初词按住肩膀,“正在画眼睛。”   这个区域难免敏。感,周政业侧头不看,强忍着急躁。   没多久,右侧传来同样的感觉,忍耐力到达极限,周政业握住他的手腕:“故意的?”   简初词看似有理有据:“眼睛是灵魂,必须认真画。”   但眼睛为什么要画在这两边。   “行。”周政业松开手腕,反手勾腰,把人捞到了腿上,“在这儿画,离得进,看得清楚。”   某人看似善解人意,却把急躁过渡到了简初词身上。他表面坐的是腿,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简初词如坐针毡。   “有点硌。”简初词蹭了蹭,“我还是坐回去吧。”   周政业箍紧人,要挟似的:“再蹭,只会更硌。”   “……”   简初词反抗了几次,都被周政业抱回去,强行按在原位。   画了半个多小时,狮子终于完成。   报复心作祟,简初词说:“我能在别的地方画吗?”   “可以。想画哪?”   长裤搭在旁边,简初词握着笔,毛质笔尖点在上面,轻轻一划。   “小词,你……”   “别动。”简初词按住肩膀,“既然它这么恼人,就画个图腾好了。”   墨绿色的图腾,逐渐在上面显现,周政业只庆幸他网开一面,并没有画在最麻烦的区域。   简初词真有想画的心,但位置过于特殊,不能用碱性较强的清洁剂,万一弄伤得不偿失。   不到十分钟,图腾画满柱面,没有参照物,全为自创花纹。简初词抬头,看到了桌上的草莓,有了个特别想法。   他选了根圆头软毛彩笔,蘸取红色颜料,点在图腾上。   周政业没看懂:“这是什么?”   简初词:“草莓。”   周政业:“……图腾上长草莓?”   “万一它想吃呢?”   周政业:“你想吃吗?”   简初词专注画草莓,随口回了句:“我等会儿再吃。”   草莓画多了影响美观,简初词只零星点了几颗。最后在腿根附近画了颗最饱满的。简初词满意收手,放下笔,亲自吹干。   气流弄不脏身体,也不影响清洗,但扑在敏锐区域的风却能折磨周政业的意志力。   忍无可忍之时,周政业拉起人,往身边抱:“简老师,别折腾我了。”   “不行,得吹干。”   忍了又忍,图腾和狮子全部吹干。简初词只拍了胸口,几十张,各种角度和细节。   拍到满意,简初词按掉手机:“累不累?我帮你擦擦再洗。”   “不擦、也不洗。”   “不行。”简初词起身拿毛巾,“这种画不能过夜。”   “等会儿洗。”周政业拉住人,往身上抱,“还有事没做。”   简初词听得懂暗示,慌张看向图腾:“不行,这个色素是水溶性的,你现在这样,进去、会……”   紧张了半天,周政业只是把他抱到腰上。前面是狮子,后面有图腾,简初词坐在中间。   “……”   真会找地方。   周政业:“小词,我也想画。”   简初词:“想画什么?”   周政业的目光掠过衣领:“你先脱。”   简初词:“……”   纽扣解开,皮肤被光打成半透明,从领口缓慢绽开,红绳上挂着戒指,擦在胸口轻微摆动。   上衣滑落地面,简初词对上他的眼:“下面,还脱吗?”   “留着,我脱。”   简初词胸口胀着,像受到电击,递笔给他。   周政业接过笔又放下,指尖在颜料格上方晃动,似乎在寻找满意的颜色。   看懂他的用意,简初词的身体喧闹混乱,心脏紧张得要跳出来。   最后,手指从颜料格离开,伸进了温水杯。   简初词:“……?”   挂着温水的手指点点鼻尖,紧接着,按在了柔软下唇。   跟随引力的方向,拇指缓慢下滑,擦过下巴、咽喉,并持续往下,捏住了银色婚戒。   简初词原封不动,像被水痕拉出了一条结界,表面心如止水,内心热血沸腾,连呼吸都想为假惺惺的平静做反抗。   直到男人扣紧后脑,咬住了他亲手涂湿的嘴唇。   长久的隐忍彻底爆发,简初词压在他身上,无心顾及胸口的彩绘。   亲吻无法解渴,更压不住冲动,可烦人的图腾还挂着草莓,包裹在周政业身上。   水溶性色素,易脱色,会弄得到处都是。   简初词从他身上起来,嘴边抿着银丝,气息杂乱:“政业,我们去洗澡。”   “不洗。”周政业含住他的嘴唇,舌尖往下移,划着拇指走过的路。   舌尖含住戒指,在他胸口缠绕:“小词,想吃水果吗?”   简初词仰着脖子,头晕目眩,滑向桌上的草莓。   “不是这个。”周政业的冷静不复存在,在颈前留下牙印,“是下面的草莓。”   简初词混沌不堪,仅剩半点理智,“不行,色素不能沾进去,洗起来很麻烦……”   简初词强忍冲动、努力劝说,生怕克制不住被带上歪路。再定神,周政业已经掏出了方形薄片。   简初词:“……”   “帮我戴上,草莓味。”   简初词羞耻又恼怒,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你、什么时候拿的?”   他们明明一起来的,中途没见周政业拉开过抽屉、更没走出过这间房。   “沙发缝里一直都有。”周政业主动认领,“我放的。”   简初词: “……”   深夜的私人画室,堆在地面的柔软长裤,包裹着透明橡胶的草莓图腾,空气里散发着水果香气,还有人为制造的声音。   ……   简初词头晕目眩,咬彩绘狮子的眼睛,吻自己画过的图形。空气是热闹的,图腾上长满草莓,与身体完全融合。   除此之外,还能听到周政业在耳边的提醒:“简老师,草莓好吃吗?” 第29章 加个微信?算是认识。   每年九到十月, 有全国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周政业的暑假全贡献给了辅导班。   学校为了省钱,租了个偏僻的写字楼, 免费给参加竞赛的学生补课。   早八到晚六, 单休, 整整两个月。   历经改造的破旧写字楼,墙用玻璃隔挡, 一层能装下几十个小型企业。几百员工, 不间断拨电话, 像洗脑搞传。销一样拼命。   竞赛班教室对面,还有家美术辅导机构, 两拨学生堆在这里, 有点格格不入。   下午六点,是学生下课、成年人下班的时间, 走廊、楼梯、楼前的马路水泄不通。   为了躲避拥挤, 周政业习惯留教室写一个小时的题,这段时间里, 对面的美术班也灯火通明。   周政业极少关注旁人,可当一个人持续在生活里留下痕迹, 想注意不到都难。   透过玻璃窗,对面教室的人持续画了一整月。   对方和他有高度吻合的作息轨迹,早上七点半坐进教室, 下午七点准时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背书包,关灯、锁门、下楼,然后分道扬镳。   周政业去马路对面等302路公交, 那个人会走进两栋大楼间的窄缝里喂猫。   野猫有七八只,他全都喂, 但只抱那只最小的白猫。   他蹲在猫群边,看小猫狼吞虎咽,揉揉脑袋对它笑,再翻开本子画猫。   晚高峰的主路车水马龙,鸣笛和发动机乌烟瘴气。对面的窄楼中间,平淡少年坐在台阶边,他发色偏浅,整个夏季只穿白色T恤衫,喧闹隔出分界线,安静得温和又温暖。   车迟迟不来时,周政业偶尔好奇,他本子里画了什么,半个暑假,一只猫都画不完。   北宁的夏天阴晴不定,下午艳阳高照,晚上就下起了雨。   周政业更好奇的是,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在雨天收画册、裹画板,会把小猫藏进怀里,却丝毫不在意淋湿的自己。   雨越下越大,少年只是蹲在原地,抱紧画板和猫,任由大雨淋透满身。   302路公交车停站又开走,周政业出现在马路对面的窄楼中间。   他撑着伞,帮少年隔出没有雨的空间。   对方的头发软塌塌贴在头皮,白色衣服淋成了半透明,黏在浅色皮肤上,清晰可见干瘦的脊背。   男生先看到鞋尖,才抬头与他对视。   周政业第一次近距离看他的脸,干净精致的五官,嘴唇冻得发白,眼睛透亮得像附着层水晶膜。   男生没说话,对他歪脑袋。   周政业:“伞,借你。”   男生看他身后的瓢泼大雨,声音溅在雨滴里:“你不用?”   “我家就在旁边。”   男生仍蹲着,搂紧小猫:“我不认识你。”   “我在你对面教室上课。”   男生:“我结课了。”   “加个微信?”周政业掏出手机,“算是认识。”   “我没有微信。”   周政业:“……”   随即,手机铃声响起。   男生当着他的面接通手机,电话对面的大嗓门能穿透雨:“你在哪呢?”   “学校。”   “我都跟你说了今天有雨,让你带伞带伞带伞,怎么又忘了!”   “嗯,下次带。”   “淋湿了没?”   男生裹紧淋透的自己:“一点点。”   “赶紧打车回来。”电话里的人又强调了一遍,“打车!”   男生按掉手机,抱着猫起身:“谢谢,我姐叫我回家了。”   周政业的伞又往他那儿递了点:“伞送你了,不用还。”   “雨已经停了。”   周政业侧目看天:“……哦。”   没有告别,男生只身离开,周政业还举着伞,回忆刚才的话题。   有手机,却说没微信。   接下来的一个月,破旧写字楼只剩“传销公司”和物理竞赛班。   周政业像往常一样,早上七点半来,下午七点走。可明亮教室仅剩自己,美术班早已结课,灯光再未亮起。   高二开学在即,一中南校师生会来到西校,统一参加开学典礼。   一中是百年名校,西校主抓成绩,南校开展艺术,占据着北宁文体艺三开花的绝对地位。   开学典礼正在进行,周政业作为西校老生代表发言,这也是借伞事件后,再次见到他。   男生站在主席台边的阴影里,校服崭新,左胸的徽章和他有细微区别。   南校的,高一。   应该是新生代表。   风把树叶吹起来,落在他展开的A4纸里。纸上堆满密密麻麻的文字,男生合上纸,嘀咕两声再展开,看两眼继续合上。   连续折腾了七八次,许是自己也烦了,他彻底收走纸,不再嘀咕。   周政业走上前:“紧张?”   男生稍矮他半头,眼皮都没抬,只扫了他胸前的校徽,小声回:“一点点。”   周政业掏出几颗糖,伸到他面前:“糖能促进多巴胺分泌,缓解紧张。”   周政业又说:“不用还。”   男生的目光挪在他掌心,指尖挪过去,选了一颗粉红色的草莓味。   “简初词,该你上台了。”   捏住的草莓糖掉回手心,男生只留下句“谢谢”,匆匆上了台。   主席台上的少年纤尘不染,之前的紧张不复存在。他干净得透光,不骄傲,但自信,说着规范性的话语。   周政业在侧面看人,糖攥回了手心。   原来,他是美术艺考全市第一,是全国中学生绘画大赛一等奖,是全国校园创意美术大赛特等奖,是国际青少年书画大赛金奖。   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自我介绍。   南校区高一三班,简初词。   周政业演讲完下台,系主任边竖大拇指边夸赞,不远处传来副校长的声音。   “初词啊,你瞧瞧,录取老师光看你是艺术生了。我一会儿通知教务,明天就给你转到西校,班型你随便挑,A班想去吗?”   “谢谢校长,南校挺好的,我还在那边吧。”   “也行。”校长推推眼镜,又说,“初词啊,咱们学校国庆宣传月就辛苦你了,这对学校评优有非常大的帮助。”   “嗯,我会努力的。”   开学第二天起,每天下午五点,学校会安排校车,接七八个南校生来西校,画国庆月的宣传墙。   其他人会在晚自习前离开,只有简初词走得晚,他要构思想法,修改其他人因偷懒导致的瑕疵。   西校区的A班属于特招班,每天比其他班型多一节竞赛课,同时,也独享半小时的自由活动。   学校强制规定,自由活动期间,A班全员均不可留在教室。   女生小部分围操场跑步,大部分三五成群,跑步聊天。   男生大多选择些球类运动,篮球、足球或者羽毛球。   周政业去买水。   同桌说:“业哥你先买,我瞅瞅篮球场还有没有位置。”   超市出口对着宣传墙,天色渐晚,穿校服的少年拿着画笔,站在巨幅墙壁前,夕阳投在他白细的手臂,只有孤零零的自己。   他的发尾轻易被风吹到一边,如果摸上去,应该是软的。   傍晚的阴影折出一道光,周政业握着矿泉水瓶,继续往前,目光没移。   简初词放下画笔,掏出保温杯。   周政业停脚,捏紧矿泉水。   “.....”   周政业一百八十度转身,拧开了塑料瓶盖。等水喝光,他再次转回,加速跑过去。   墙上多出片阴影,简初词转身。高大的男生握着个空塑料瓶,逆光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简初词偏头:“你是?”   “周政业。”   “哦。”简初词转回去,继续画。   “…………”   矿泉水瓶有挤压的声音,周政业说:“需要帮忙吗?”   简初词停笔,风吹在他淡色的嘴唇上,抿了又抿。   “业哥,有场地了!”远处的同桌扯嗓子喊,“快点,正好缺俩人。”   “谢谢,我自己就可以。”简初词说完,继续画自己的,就像身边从没出现过人。   塑料矿泉水彻底变了形,周政业原路返回。没走几步,身后有了声音。   “简初词你好,我是西校高一八班的王明月,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周政业定住,听到了简初词的声音:“可以。”   周政业转回去看,梳马尾的女生拿出个粉色信封,双手递过去。   “业哥,你怎么这么慢啊,等会儿球还没摸到呢,铃就响了。”   后面的话,周政业听不清,但简初词接下了信封,并收进书包里。   周政业转回来,随同桌往篮球场走。   同桌的脖子还往后扭,他刚才见周政业也过去了,还说了几句话。   同桌指指身后:“画画那个叫什么来着?”   周政业:“简初词。”   “啊对对对,就是他。”同桌继续往后看,“你认识?”   周政业蹭蹭鼻尖:“嗯。”   同桌搭上他的肩膀,“啧,你这朋真受欢迎,我听说,刚这么几天,就仨给他递信的了。”   周政业认真研究了同桌的话:“写信就能和他做朋友?”   同桌愣了两秒,合理分析:“非要这么说的话,那肯定啊!”   *   宣传墙终于完成,国庆假期在即,简初词收拾好行李回家。   路过校门口,保安叫住了他:“小伙子,你是简初词吧?”   简初词:“嗯。”   “你的挂号信。”保安递来个牛皮纸信封,“放一个多礼拜了,你也不来拿。”   这个时代,寄挂号信的大多是银行信用卡中心,可十六岁的简初词没有信用卡。   他接下信封,定神。   一中西校区高二A班周政业(寄) 第30章 他想和你谈恋爱,你谈吗?   信寄出以后, 周政业等了一个多月,没有半点消息。挂号信石沉大海,交友计划告败, 西南两校区依旧很远。   初赛的前一晚, 周政业整理书桌时, 发现少了一份重要习题集,他翻遍各个角落, 最后赶去了破旧办公楼。   入秋的天黑得早, 走廊安静无光, 声控灯也喊不开,破旧大楼线路老化严重, 停电是家常便饭。   周政业拿着手机上楼, 把教室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失望离开。转身的瞬间, 对面教室隐约有个人影。   昏暗环境看不清脸, 那人趴着,一动不动。   周政业走到门口, 叫了声:“简初词?”   椅子上的人趴了会儿才起,语气里还有赖床似的绵软音:“嗯?”   黑暗环境能放大感官, 周政业心口有粘着绒毛的爪子刮在上面:“你、怎么还不走?”   担心打扰到人,周政业按灭手机。   简初词的声音持续慵懒柔软:“好像,睡着了。”   “……哦。”   简初词揉眼睛:“好黑。”   “估计是电力系统故障。”周政业的心跳莫名加快, 像拼命寻找优质话题的辩论员,“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应该能修好。”   踹着奇怪的心跳跑离,周政业半点没懈怠。电箱在一楼拐角, 锈迹斑斑的门合不上,上面随手放着维修工具。   办公电路并不复杂,周政业查看电气元件,空气开关有发热迹象,部分接线端子存在松动。   十月初的夜晚依旧燥热,耳边似有催促的蛙叫和蝉鸣,周政戴着绝缘手套,合上空气开关。   “嘀——”   世界瞬间亮起。再多的竞赛难题,也不如最简单的电学基础来得实在。   有种邀功心态,周政业整理衣领,洗干净手才上楼。   空荡荡的画室,人影都看不见。   “……”   周政业走近画板,边缘黏着张便签。   【保安叔叔您好,我姐打电话叫我回去,就不等您了。】   清秀干净的字体,压在淡蓝色的便签纸上。   保安叔叔。   “……”   周政业收走便签,塞进衣兜里。   再留神,他脚边躺着本画册,封面有和便签纸相似的字迹,边缘有淋雨形成的水痕。   翻开画册,楼下的小猫“活”在了画纸上,各种各样,热闹了整整一本。   *   历时三个月,物理竞赛的初复和决赛全部结束。年关前,周政业收到了奥赛组委的通知,他被选入国家队,与其他四名成员携手,参加全球中学生物理大赛。   赛前,需进行集体培训,暂时停课,寒假也放弃了。   周政业兜里塞着奖金和入选通知,走在临近新年的闹区大街。   哥哥的声音在听筒,比过年还兴奋:“我就知道你肯定行,咱周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放心去吧,春节年年有,哥支持你!”   寒冷腊月,繁华大街纷纷扰扰,树边堆着开春才能融化的雪。画架前的背影那么熟悉,少年裹厚实的浅灰羽绒服,耳根冻得通红。   周政业走过去,仍旧没开口。   却迎来了最热情地回复:“画人像吗?卡通写实都可以,三十一张,五十两张。”   有风的冰冷午后,周政业坐在一米外,简初词专注画画,偶尔看他;周政业持续看他,无心看画,看他发红的鼻尖,还有冻白的指节。   周政业:“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人愿意来室外画画。”   简初词:“你不是人?”   “……”   周政业吸口气:“除了我,还有人?”   “……”   简初词画画,赌气不理想他。   周政业:“缺钱?”   “想给小猫建个家。”   周政业想起了摆在床头柜的画册,他捏紧手心:“还差多少?”   “五百。”   周政业从奖金里抽出五百块:“画二十张。”   “……全画你?”   周政业:“不行?”   简初词:“你行,但我不行。”   “……?”   小朵雪花画飘在简初词唇边,他打了个哆嗦,给手心哈气:“太冷了,我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   “没事,剩下的可以明天……”周政业卡住,改口,“我得参加物理竞赛,明天去培训,来不了。”   简初词只抽了一张红票:“我找你七十。”   “能预付吗?”周政业把所有钱递过去,“我三个月后回来,你再给我画。”   钱还是被简初词推了回去:“到时再给钱吧。”   “我怕你不拿钱,后悔不想画了。”   简初词:“……”   也对。   “那你暑假再来吧。”简初词收走了钱,翻日期,“八月三号,下午四点。”   “好的。”周政业瞄向画板,“画完了吗?”   “手有点僵,没画好。”简初词说,“我能再修修吗?暑假给你。”   “好。”   简初词把素描纸收进画筒:“我先走了。”   “嗯。”   简初词攥着钱:“谢谢你。”   “不客气。”   简初词背上画板,转身看了他一眼:“那个,比赛加油。”   *   曾经的周政业沉迷题海,喜欢钻进去不出来,头一次有了其他期待。   期望时间快一点,期望暑假的到来。   盛夏来临时,下过雨的午后难得清凉,周政业带着画册来到约定地点。   繁华步行街,一如既往热闹。   干净少年没出现,换成了白发大爷。   大爷正托着另一个大爷的手算命:“老弟,天命所言,你今年有情劫,命里桃花不断呐!”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可拿了他五百块的小画家没能遵守诺言。   身后的宠物店,有老板的呼唤:“小伙子,你是找在这儿画画的小简吗?”   周政业转身:“嗯,他在哪?”   “他让我转告你,小猫不见了,不需要钱了。”老板把五百块还给他,并递来画筒,“他让我向你说声抱歉,画送给你了,再和你说声谢谢。”   周政业展开画。   寒冬的黑白素描有了颜色,黑色大衣配冻红的脸,周政业不像看画,像在照镜子。   靠着国际竞赛的优异成绩,周政业获得了保送名额。本该忙碌的高三,彻底清闲下来。   他在校出入自由,上课或休息自己来定。但还是会花大量时间刷题,发现新的东西,也会把精力浪费在无解的事情上。   例如,路过南校,路过破旧写字楼,路过曾摆着画板的步行街,路过没有猫的写字楼间,再去翻那本看过无数遍的画册。   高三过得很快,大学比想象中清闲。   在这里,周政业相识了很多同类,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有个相同的标签——理工男。   聪明却木讷,理性又不懂浪漫。   客观来说,“理工男”是中性词。   但到了大二,同专业很多人的梦想是撕掉“理工男”的标签。   成功的第一步,找个对象,拥有爱情。   大二的第二学期,除了周政业以外,三个舍友都脱单了,包括最大男子主义,最“耿直”的江昊,也在昨晚成功找到另一半。   周政业从图书馆回来,江昊正翻他对象的Q.Q.空间。   江昊招呼他:“业哥,来瞅瞅哪个是我媳妇儿,你找,这里面贼拉漂亮的就是他。”   照片是六人合照,周政业礼貌扫了眼:“男的?”   “咋啦?男媳妇儿不是媳妇儿了?”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昊也没在意,拍拍他:“赶紧着,猜中了晚上食堂我请。”   周政业放下书,走过来,照片上的人跳进他的视线。   江昊晃晃他的眼:“咋啦?看傻了?”   周政业盯死固定位置:“你对象是学美术的?”   “这都能看出来?”江昊乐呵呵,“他就在隔壁美院,我跟你说,人家学美术的那气质跟咱们不一样,他画画贼拉好看,当然,人更好看嘿嘿嘿。”   聊起这个,江昊捋起袖子:“我跟你说,我和我媳妇儿认识那天,我老鼻子帅了。”   “我当时喝了点酒,晕乎乎往学校走,走到半路,碰到个流氓骚扰人。”   “我这暴脾气哪能忍,一脚踹开畜生,一把搂上我媳妇儿,跟流氓说,再敢骚扰我的人,踹废你的腿。”   江昊喝飘了,等流氓跑了才反应过来,“草我见义勇为就算了,咋还占人便宜啊!”   江昊急忙松手道歉,又鞠躬又扇自己脸,生怕对方报警说他性。骚扰。没成想,对方非但没生气,还主动请他喝奶茶。   “然后他留了我的电话,我们天天聊天,然后就嘿嘿……”江昊长得黑,脸红成了酱茄子色,“业哥,谈恋爱真他妈爽,是刷题打游戏都比不上的快乐,我现在就想拉我媳妇儿的手,每天搂着他,他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江昊自己说爽了,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嗐,我又说废话了,对不住对不住。”江昊点开照片,“赶紧猜猜,哪个是我媳妇儿。”   “就提示一次昂,长得最好看那个。”   江昊的话,周政业断断续续听了一半,他的注意力只在一人身上。   两年了,他好像从未改变,干净的五官,爱穿白色T恤衫,瘦得有点想抱起来,不用笑也能点亮天。   江昊碰碰他:“业哥,赶紧选啊,最好看的那个。”   好看,好看。   越好看好像就越不痛快。   手指艰难打开,周政业指着最左边的人:“应该、不是这个吧?”   “哪能啊!”江昊拨开他的手,指中间,“这个才是最好看的!”   空落落的心浮了起来,周政业还指着左边:“我觉得,这个最好看。”   江昊看他的反应,眯眼:“怎么着,看上了?给你牵个线?”   周政业收回手,蹭蹭鼻尖:“可以做个朋友。”   “做朋友?做尼玛朋友呢!”江昊直截了当,“想谈我就托我媳妇儿打听打听,不谈就拉到,不以结婚为目的交朋友都是耍流氓!”   “把人当备胎呢?拉倒吧,哥们不牵那歪线,不干那恶心事!”   周政业:“……”   “行行行,我这么问。”江昊指着照片最左边的人,“要是这哥们儿说他看上你了,想和你谈恋爱,你谈吗?”   手心好像藏着草莓糖块,周政业握紧,几乎没犹豫。   “谈。” 第31章 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简初柠推开卧室的门, 一把夺走简初词的笔:“一个假期了,除了吃饭上厕所,你就没出过这个屋, 你是疯了傻了颠了还是抑郁了?”   简初词重新拿了支笔:“就差一点了。”   “画画画, 就知道画!人都画傻了!”简初柠真不理解, “别人家的大学生吃喝玩乐,你却把自己搞成自闭症!”   “我不知道玩什么。”   简初柠吼他:“不知道就找个女朋友, 让她带着你玩!”   简初词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姐, 我应该不喜欢女孩, 爱情那种。”   “光说有屁用。”简初柠撸袖子叉腰,“有本事找个男朋友回来啊!”   简初词蘸取颜料, 慢悠悠回了句:“哦。”   简初柠:“……!!!”   简初词理解姐姐的好心, 但频繁“狂轰乱炸”实属有点怕,他提前一周返校, 回宿舍画画。   没一会儿, 舍友姜睿回来了,递给他一瓶奶茶, “我男朋友请的。”   “谢谢。”简初词接下,吸了一口, 继续画。   姜睿咬着吸管坐过来:“小词,明天情人节,你有安排吗?”   “没有吧。”   “要不跟我和我男朋友一起玩?”   “你俩玩, 我就不打扰了。”   姜睿:“不止我俩啦,我男朋友说商业街那边有家密室,推出情人节特别场, 人多玩才有意思,一起来吗?”   见他犹豫, 姜睿又说:“来嘛,林林和他对象也来,我男朋友他舍友也去,就当认识几个新朋友嘛。”   简初词放下笔:“好吧。”   *   情人节当天,距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江昊:“业哥,我多给老板塞了二百块,事儿都给你安排明白了。那里面乌漆嘛黑的,还有小鬼瞎溜达。到时你瞅准时机,手一拉,往怀里一搂,要是运气好,保不齐还能嘬上一小口!”   江昊胸有成竹:“该整的活儿都整完了,处对象那指定水到渠成。”   周政业掏手机:“钱我转给你。”   “转什么钱,见外!就当哥们感谢你期末帮我压的题。”江昊扒拉手机,“但你能不能有个重点,刚才跟你唠的那些,都记住了?”   周政业回忆了一遍,热着脸,点头。   江昊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事儿我老有经验了,绝对靠谱。”   周政业蹭蹭鼻尖:“嗯。”   江昊往他身上嗅了嗅:“行,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新,挺带劲。”   说罢,江昊掏出包口香糖递给他:“亲嘴前嚼嚼,有备无患。”   周政业耳根疯狂灼烧:“是不是,有点快?”   “你先拿着!”江昊往他手里塞,“虽然能亲嘴的概率非常低,但万一呢,有了总比没有强。”   “我媳妇儿可说了,他舍友也没处过对象,要是让你亲上了,那就是初吻。”   “嗯。”周政业滚动干痒的喉咙,握紧口香糖,塞进兜里。   “嘿,来了!”江昊对着他身后招手,“媳妇儿,这儿呢,搁这儿呢!”   周政业转身,粉色的节日环境里,走过来一个白色的人。   明明不算相识,竟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积攒许久的空虚瞬间填满。   两年了,还是忘不了。   江昊把他男朋友拉过来,那么温馨又自然。   羡慕的温馨,嫉妒的自然。   江昊大方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姜睿,这个是王萧,杨耀,还有周政业,我们仨贼啦铁,还有我们隔壁屋的冯飞。”   江昊是话题中心,转向与姜睿同来的几个人:“让我猜猜昂,这个是张赵曦,这个是白越,这个是林志。”   江昊瞄了周政业一眼:“这位是……”   当事人自己答:“简初词。”   “噢对对对,简初词。”江昊笑着说,“睿睿和我说过,你是专业第一名,画画贼啦牛批。”   简初词:“不敢当。”   “行,人齐了,咱们进场吧。”   一批人扎堆往里走,大部分两两成对。众人接下工作人员发的宣传单、注意事项和免责声明。   今日是情人节限定主题,两两成对,完成双人任务,即双方必须是情侣。   但这十人里,并非人人情侣。   江昊张罗大家自行解决,没五分钟,大部分人都凑成了对,只剩简初词靠在桌边,低头看宣传单。   没多久,身边出现另一位形单影只:“你也自己?”   简初词:“嗯。”   周政业:“我也是。”   简初词:“哦。”   周政业:“……”   场面细微尴尬,两人短暂没了话。   直到简初词说:“恭喜你。”   周政业:“什么?”   “两年前,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奖。”   周政业:“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说的?”   当时周政业并未细说,甚至没提国际赛。   “我上网查了一下,看到了你的照片。”简初词说,“没想到你那么厉害。”   周政业:“你、还认识我?”   “我不该认识吗?”简初词攥攥手心,“那幅画,我画了好久的。”   “有多久?”   “反正……就是挺久的。”   简初词不想承认自己用了一个寒假,便转移话题,“图形、画面、人脸,我看到就不会忘。”   “嗯。”周政业侧头,小声说,“我也记得你。”   简初词:“原来你也在京市读书。”   周政业:“是,挺巧。”   “嗯。”   “哦。”   简初词:“……”   周政业:“……”   突然又没了话,气氛有点不讨人厌的尴尬。   周政业斟酌半天,转向空荡荡的门口:“他们都进去了。”   简初词:“嗯。”   周政业:“好像就剩咱俩了。”   简初词:“哦。”   周政业:“好像挺好玩的。”   简初词回看宣传单。   “你想玩吗?”周政业说。   简初词:“但我只有自己。”   周政业胸口鼓胀,闷在心里的话呼之欲出,“那,要不我、你……”   简初词抬头,接了后面的话:“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周政业卡在原地,头仿佛爆炸。   看对方的反应,简初词反思冒失的自己:“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能!我当。”   两个人填完免责声明,被带进最后一扇门,不到两平米的空间,有一扇加了锁的门。   门板贴有文字提示,需要解出题目,猜对密码,才能进入下一关。   是道数学题,简初词对数字敏感度极低,他硬着头皮读完,周政业已经算出答案,并打开了门。   简初词:“……”   周政业:“怎么了?”   “你好厉害。”   “杨辉三角,不用过脑子。”   简初词:“……哦。”   周政业急忙找补:“也不是太简单,可能是我平时接触得比较多。”   简初词笑了:“我知道的,术业有有专攻,你觉得难才不正常。”   “嗯。”   “走吧。”   通过这道门,空间变暗,只剩一条窄路。简初词走在前面,他速度很快,周政业跟在身后。   随着深入,甬道里有小孩的啼哭和恐怖伴奏,简初词没慢下来半点,摸着墙面持续往里。   忽然,上方窜出来个红衣长头发的鬼,简初词加快步伐也没跟上。   有点失落,简初词问身后:“你看到了没?是男鬼还是女鬼?”   “女的吧。”   简初词:“但我看到了他好粗的腿毛。”   周政业:“……”   简初词遗憾:“早知道再快点了。”   周政业满脑子江昊的“靠谱”主意:“你不怕吗?”   “怕什么?”   “……没什么。”   简初词转身,漆黑的环境,只能看到男人的轮廓:“你怕了?”   周政业胡编:“有点。”   “怕黑还是鬼?”   “都有点。”   简初词:“要结束吗?”   游戏开始三十分钟内放弃,可以退一半钱。   “不用。”周政业忙说,“也没那么怕。”   简初词走近他:“那要不……拉一下?”   发热的皮肤扣上了冰凉的掌心,心跳并不安逸,疯狂作祟。   牵在一起的彼此走得很近,简初词能感受到对方急促呼吸。   喘得这么快,看来真的很害怕,简初词又拉得紧了点。   好在恐惧并未影响周政业的能力,逻辑解题畅通无阻,智力关卡被他玩成了小学数学题。   通过大关,新的房间有两扇小门,按照要求,两人需短暂分开,做支线任务。   简初词抖了抖手,又转了转:“这里不黑了,可以松开了吗?”   周政业没听到似的,还拉着。   简初词:“这样没办法做任务。”   周政业说了“哦”,又拉了几秒才松开。   简初词:“……”   两人分别进入房间,试衣间大小,有台平板电脑。   简初词划开屏幕。   【亲密度大考验】   请回答以下10题,并重复提交,直到亲密度达到100%时,即可进入下一环节。   1.你给TA的微信备注。   微信……   他继续看后面的题。   嗯,一个都不会。   简初词拍了题目的照片,推开门,周政业已经在等他了。   简初词握着手机:“要不先加个微信?”   周政业点开二维码,不咸不淡问了句:“有微信了?”   “……”   简初词小声嘀咕:“是你自己没要手机号的。”   周政业递来手机:“嗯,手机号也给我吧。”   联系方式交换完毕,简初词备注姓名,愣住,抬头:“那个…… ”   周政业:“怎么了?”   “你、叫什么来着?”   “……周政业。”   “哦,好的。”简初词修改备注,顺便说,“我叫简初词。”   “我知道。”周政业冷巴巴强调,“三年前就知道。”   “……哦。”   两人各帮对方回答了问题,基本是问伴侣的兴趣爱好,个人习惯、口头禅等等。   填好后,双方各自返回,填写答案。   简初词满意提交,系统提示:【亲密度60%,未达到开门标准,请重新作答,加油哦。】   简初词回看问题,基本资料肯定不涉及亲密度,会影响的只剩三题。   1.你给TA的微信备注:周政业   9.你爱他吗:爱   10.他在你心里多少分:100   简初词修改答案,重新提交。   1.你给TA的微信备注:政业   9.你爱他吗:很爱。   10.他在你心里多少分:101   系统提示:【亲密度97%,未达到开门标准,请继续加油哦!】   后面不论简初词怎么更改第9、10题,亲密度始终为97%。一气之下,简初词把第一题改成了【老公】,再次提交。   【恭喜你,亲密度达到100%,请找到你爱的TA,进入后面的游戏吧。】   简初词等了五分钟周政业才出来,看样子,也被题目折磨得不轻。   两个人站在下一关门口,上方传来语音提示:“请亮出手机里,对方的微信号进行配对。”   双双打开微信,对准摄像头。   “认证失败,你们的备注与填表不符,请重新提交。”   “……”   两人硬着头皮改微信备注,途中,简初词瞄了一眼,发现周政业也在偷看他的手机屏。   同时,简初词看到了对方给自己的备注:【宝贝】。   简初词:“……”   认证通过,大门打开,又是细长甬道。简初词走在前面,环境越来越昏暗。   感受不到动静了,简初词回头:“怎么了?”   周政业停在原地:“有点黑。”   简初词偷笑,返回去拉上他,放慢了速度。   狭窄通道,两个人要走得很近。   简初词嗅了嗅:“你闻到了没?有股薄荷味。”   “嗯。”周政业另一只手递过来,“你吃吗?”   简初词:“……”   他什么时候吃的。   简初词接下条状包装,手还拉着,也松不开,他只好把口香糖塞进裤兜。   又通过一关,他们来到新的空间,昏暗灯光下,有一份游戏说明。   【见证爱情】   按照规则,需一人锁进铁笼,另一人闯关。通关成功,才能把铁笼中的人救走。   他有十分钟的时间分配任务。   简初词:“怎么分?”   周政业环顾四周,这里有光,铁笼很宽敞,里面有沙发可坐:“我去,你等我。”   综合来看,周政业更适合闯关,但简初词也有顾虑 :“那边很黑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坚持。”   简初词仍犹豫。   周围传来提示音:“倒计时六十秒,请留下来的朋友进入铁笼,并关门。”   周政业:“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简初词走进铁笼,电子大门自动闭合,他试图推,打不开。   “倒计时二十秒,请闯关者立即离开。”   周政业看他的眼睛,像不舍离别。   简初词:“去吧,注意安全,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等我。”   “倒计时五秒,四三二一。”   随着周政业的离开,简初词前方的屏幕亮起,是电子监控录像。   周政业只身来到全新空间。   耳边有语音提示:“请选择闯关难度,分别为困难,普通,简单。”   周政业:“有代价吗?”   “你的选择将和你的宝贝相反,你选择困难,他将经历简单,你选择简单,他将为困难。当然,你的……”   周政业打断:“我选困难。”   “规则请听完,你的困难与他的困难相差很多,你会非常辛苦哦。官方建议,选择普通难度,共患难是最优选择。”   周政业:“我选困难。”   “你确定吗?”   “确定,不要浪费时间。”   “好吧,请进入一号门,能不能救出你的宝贝,就看你自己了,加油。”   画面从这里跳转,改播春晚小品相声锦集。   简初词看了会儿,对着监控探头问:“不是有简单任务吗?”   “不论他怎么选择,你都是看小品。”   “……”   简初词:“他的难度也是一样的?”   “不是哦,他的难是真难。”   简初词:“……”   “还有,他不知道你能看到。”   小品看到心烦,周政业还没回来,他又关在笼子里,哪都去不了。   简初词摸出手机,消息失败才发现没信号,最后也只把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好在包里有画本,总归能打发时间。   Q版小人画了十几个,铁笼外传来提示音:“亲爱的宝贝,你的老公已经完成任务,准备迎接他的到来吧。”   “老公”的称呼太陌生,却害人心跳加速。特别的设定里,这声“老公”好像真的赋予了意义。   真的会有人翘首以盼,等他的老公救他回家。   铁门和地面擦出声响,高大身形掉进简初词眼眶。   实际上,简初词很早就注意了他。他在对面教室上课,从不偷懒犯困,课间也用来做题。他总最后一个走,去马路对面等302路公交。   他借过伞,送过糖,还想帮自己画画。他运动会时跳得好高、跑得很快,所有项目都是第一名。   他打篮球的时候也很帅,起跳时能看到腹肌,总有人递水,再送粉红色包装的纸巾。   他们说他是年级第一,早就被名校录取,他不用去学校上课,也不再去写字楼补习。   简初词抬头,看他款款而来,额头有汗、气喘吁吁,像经历过艰难的极限运动。他手心捏玫瑰,并走近自己。   彼此隔着铁栏,听他像骑士一样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微弱的火苗在胸口擦亮,越点越旺,心脏要烧焦。   简初词掏出纸,递给对方:“擦擦吧。”   周政业像是没听到,蹲下来,只看他。   纸捏在简初词手上,穿过铁栏,擦在周政业额头上:“辛苦了。”   “不辛苦。”周政业握他的手不放。   枝条硌在手背,简初词抖了一下:“送我的?”   周政业进退两难:“抱歉,蔫了。”   “没关系。”简初词接下玫瑰,放在鼻尖,“我很喜欢。”   半蹲的男人突然跪下,掏出枚戒指,用沉郁却紧张的声音说:“宝贝,情人节快乐。” 第32章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简初词没来得及吸收对方的话, 先被提示音打消。   “指令正确。”   “咔哒。”   铁门自动打开,浮起来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是开门口令。   简初词走出铁门:“快起来吧,地上凉。”   周政业起身, 捏着戒指:“这个还没戴。”   简初词伸手过去, 金属戒圈套在了左手中指, 刻着桃心花纹。   “恭喜二位,顺利通关。”   与此同时, 大门也同时打开。   简初词搓搓戒指, 还真是情人节限定, 处处都有浪漫。他转了转戒指圈:“大小还挺合适的。”   “拉你的时候,大概测算了直径。”   简初词:“……”   怪细心的。   走出大门, 来到最后一个房间, 是一面留言墙,最上方有行字。   【来都来了, 留下点什么吧】   简初词拿了张便签纸, 三两下画出只毛茸茸、 伸着肉垫的大狮子,贴上了墙。   周政业靠过来:“画得真好。”   做题很快的理科天才, 怎么夸起人来像个小学生,好像还酝酿了半天。   大概是感受到自己夸技很差, 周政业还要拿话题找补:“你喜欢狮子?”   简初词偷瞄他:“我画的是你。”   “我?”   “嗯,不觉得有点像吗?”   大手很温暖,摸上去软软的, 像猫科动物的肉垫,身上还有股猫薄荷的味道。   身形高大,没办法带入柔软小猫, 又聪明厉害,那就是狮子王吧。   私自把人拟成了动物, 简初词有点忐忑:“你不喜欢狮子吗?”   “喜欢,很喜欢。”周政业拿了叠纸,“我也画。”   简初词:“……”   画就画,怎么还躲墙角去了。   周政业背对着它,闷头就是画,纸撕了好几张,后脑勺的头发挠得都有点乱了。   “画完了吗?”简初词问。   周政业捏着纸,表情很丧:“跟我想的不一样。”   “我看看。”简初词斟酌了好一会儿,连蒙带猜,“这个是……兔子?”   周政业点头,极度懊恼:“有点抽象。”   确实不容易看出来,尤其是兔耳朵,非常的……嗯,特别。   “但怪可爱的,我很喜欢。”   显然,周政业不相信这个说法。   简初词:“这个是我吗?”   “嗯。”周政业又强调,“但你比他好看,是我没画好。”   简初词笑着说:“为什么觉得我像兔子?”   周政业避开目光,犹豫了一会儿:“白。”   其他的,他不好意思说了。   简初词:“……”   想笑,忍住了。   “这么说的话,我更喜欢了。”   简初词把兔子拍成照片:“有机会我教你画。”   “谢谢简老师,什么时候?”   “……”   猴急什么呢。   “没课的时候都行。”   周政业:“我明天就没课。”   “但我有。”简初词把兔子和狮子黏在了一起,“出去吧,别让大家等。”   他们是最晚出来的一批,其他人早已嘬着奶茶,在外面刷起了手机,桌边摆着几枝玫瑰花。   简初词目光放其他人手上,左手中指,都戴着枚和他同款的戒指。   见他们出来,江昊冲过去,把周政业拉到墙角说悄悄话:“咋样咋样?”   周政业:“还行。”   “别说那虚头巴脑的,到底搞定没啊?”   “嗯。”周政业嘴角压不住,“搞定了。”   “哎哟我去!我就知道你行!“可以可以,木头终于开花了!”江昊拍拍他的肩膀,“说定了昂,今晚你请。”   周政业:“好。”   江昊转过去张罗大家:“兄弟们,业哥今晚请客,我们学校旁边新开了家饭馆,八六折,咱去那整一桌。”   简初词想着还没完成的作品:“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别啊小词。”姜睿急忙说,“一起嘛,反正你回去也要吃饭的,难得出来玩,不差这一天。”   江昊抢着说:“就是,你要是走了,我们可都不吃了。”   简初词扫向周政业:“好吧。”   一行人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   姜睿扶着喝了酒的江昊,和简初词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嗯,好。”   姜睿又找到周政业:“麻烦把小词送回宿舍吧。”   周政业:“嗯。”   “送啥宿舍!”江昊喝了不少,靠在江睿身上乱晃,“业哥,走!带上你媳妇儿,咱一起开房!睡之前,咱四个还能整两把麻将!”   “哎呀你少说两句。”姜睿捂住酒鬼的嘴,“小词他喝多了,你别在意。”   “没事。”简初词没放心上,“你们路上小心。”   等其他人走远,门口只剩简初词和周政业。   简初词说:“你也回去吧,往返挺麻烦的,我过了条街就到。”   “不麻烦。”周政业说,“我送你。”   见简初词看表,周政业忙说:“离关校门还有很久,三趟也来得及。”   简初词没再拒绝。   两所学校隔着条街,步行约十五分钟。二月中旬的夜晚,灯火和高楼交织在一起,天不太冷,空气清新。   简初词的手揣在兜里,偷偷转着戒指,不善于聊天的两人,一路无话。   十五分钟比想象中快,简初词停在校门口:“今天挺开心的,再见。”   周政业:“不能送你进去吗?”   校门口,有零星牵手的情侣正往里走,简初词的确没想到这些。   夜色下的美院,比市政道路丰富多彩。   周政业的目光转向两边:“你们学校很特别。”   简初词:“都是美术相关,大家很喜欢画。”   周政业扫向地面、墙边、石柱和宣传栏上的涂鸦:“有你画的吗?”   “没。”   这些都是学生会和社团布置的,简初词的第一学期只在宿舍和画室渡过。但他突然想,参与这些,应该也很有意思吧。   “等我画了邀请你看。”   周政业:“好,我记住了。”   简初词:“……”   怎么说得跟记债似的。   宿舍离门口不远,刚找到的话题就要终结。   手还插在衣兜里,简初词低头看鞋尖:“那、我先上去了。”   周政业盯着简初词不动,看风把他的发尾摇晃起来。   简初词:“拜拜。”   周政业:“嗯,拜拜。”   简初词的宿舍在四楼,他每走一层,都去窗边看一眼。   第一层时,周政业站在原地。   第二层时,周政业站在原地。   到了第四层,他还站在原地。   宿舍门前,没有路灯的区域,站着很多牵手拥抱的情侣,唯独周政业只有自己。   他吐了口气,再抬头时,白色身影映进眼底。   简初词气喘吁吁,质问似的:“为什么还不走?”   “我不知道。”   简初词攥紧手心:“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直截了当反而让周政业产生怀疑:“是我哪做得不好,你后悔了吗?”   “我以为是暂时的。”   密室游戏里的暂时。   周政业:“我没以为。”   “你挺好的。”简初词用深吸气抑制心跳,“特别好。”   周政业觉得他后面有话,紧张到不敢呼吸。   “但我们刚认识,并不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发誓不骗人。”周政业很急,急得不再镇定,“一辈子很长,可以慢慢了解。”   “我的家庭很特别,我从小没有父母。”简初词掐着手心,像在剥伤口,“或者说,我是五岁那年被父母卖掉了。我辗转多地,在孤儿院待了几年,直到被姐姐接回家。”   简初词的目光像水一样:“我家有姐姐、姐夫、妹妹还有外甥女,除了外甥女,我们都是孤儿。”   等他说完,周政业才开口:“从遗传和生物学角度,我们生不了小孩,不存在卖孩子的可能。当然,我也没有卖孩子的恶习,你可以放心。”   “拐卖儿童触犯刑法,最高会处以死刑,我受过教育,三观正常,绝不会违法。”   “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结婚以后可以领养一个。我发誓会好好对他,不卖他、不虐待他,我还可以辅导他功课,给他最好的教育。”   简初词被他的脑回路搞懵,又气又笑:“你在说什么啊!”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周政业肉眼可见的慌张:“我哪没说好?你告诉我,我改。”   “我的意思是,像我这种童年受过伤孩子,性格多少会有缺陷。我不擅长社交,比较内向,不爱出门,画起画来常忽视身边的人或事。”   简初词:“这样的我,你还有你的家人介意吗?”   周政业:“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也有性格上的缺陷。”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这些,是怕你无法接受,将来会、会……”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周政业说,“你说得没错,我性格也没那么好,不善人际交往,钻研起来也经常忘了时间。”   “我家还有个大十岁的哥哥,他很支持我,也尊重我的意见,我的家庭不是问题。”   “我不介意你的过去。”周政业郑重其事,“那我的家庭,你介意吗?”   简初词摇头:“我不介意。”   周政业深呼吸,积攒了满腔热血的勇气:“简初词,我可以继续做你男朋友吗?”   胸腔被剖开,简初词想落在他心上,然后对他说:“可以。” 第33章 我们开房吧。   回宿舍十多分钟了, 简初词还是被心脏撞得呼吸困难。本是去玩密室,怎么谈起恋爱了。   等情绪缓和,简初词点开床头灯, 戒指还戴在中指, 花纹适合小孩子, 但挺好看的。   他摘下戒指,收进盒子里, 给周政业发消息。   「到宿舍了没?」   老公:「嗯。」   以“嗯”收尾的回复, 并非优质的聊天话题。所以, 是就此不回?还是说晚安?   随即,周政业的微信头像发生了跳转, 从机器人换成了他画的毛茸狮子。   「怎么换上这个头像了?」   简初词甚至不知道他拍了照片。   老公:「不就是我的头像?」   简初词:“……”   礼尚往来, 简初词也换上了兔子头像。虽然不符合大众审美,但看惯了还挺萌, 是只乖兮兮的兔子。   老公:「明天什么时候下课?」   「四点。」   老公:「嗯。」   「怎么了?」   老公:「方便出来吗?」   「有事?」   手机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简初词盯了五分钟,消息才弹进来。   老公:「上自习吗?」   简初词:“……”   四个字加一个标点, 打了五分钟?   「好啊。可以去你学校吗?刚好想参观。」   老公:「嗯,我去接你。」   「明天见。」   互相道完晚安, 简初词还举着手机看。   【老公】的备注有些刺眼,他改成回了【周政业】。   可手机放下,人却辗转反侧, 聊天记录看了好几遍,又改了回来。   正式确认关系起,简初词的生活发生了细微改变。   他穿梭于两所大学之间, 日常有了陪伴。他们一起吃饭,散步, 读书,自习,就连生活费都放在一起,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自习室是他们最常去的地点,每天卡着宿舍锁门前才离开。   这种亲密持续了近一个学期,江昊羡慕得要命,决定拜师学艺。   “业哥,传授传授经验呗,你咋做到的?我也学学。”   周政业:“什么经验?”   江昊:“你都咋约人出来的?”   临近考试周,姜睿总以作业没完成,老师逼得紧等原因拒绝约会,俩人快一个礼拜没见面了。   江昊本来能理解,但同宿舍同专业的简初词能天天约会,他媳妇儿怎么就不行了?   周政业:“他没课时,我就去他宿舍楼下等他。”   江昊:“……”   穷追不舍啊!   江昊又问:“你们都去哪玩啊?咋那么吸引人,成天待到快熄灯才回来。”   “自习。”   “啥?”   “自习室。”周政业说,“有时是美院,有时是咱们学校。”   “除了自习室呢?还常去哪?”   周政业:“没了。”   江昊炸了:“你俩谈了仨月,每天早出晚归,就是去上自习?”   “也不是。”周政业说,“偶尔也陪他去画室。”   “去那干嘛?”   “他画画,我自习。”   “上完自习呢?不再舔个舌头啃个嘴?”   周政业:“……”   江昊不可思议到神奇:“搂搂抱抱总有吧?”   周政业整理书桌,持续不语。   “……我去。那手总拉过吧?”   周政业:“在密室拉过。”   “得了,我全整明白了。你能有对象,纯属人类奇迹。”江昊竖起大拇指,“仨月了,俩成年人搞对象搞成了小学鸡。”   “不对,还不如小学鸡。人家小学鸡都知道躲着人,拉手上下学。”   江昊把课本卷成话筒:“来来来,我采访一下,你是装清高还是性。冷淡?就没那方面想法?就不想亲了再抱,抱完了再干点其他事?”   “我怕他不喜欢。”   “万一他喜欢呢。”   周政业:“他喜欢可以告诉我。”   江昊:“万一他怕你不喜欢呢?”   周政业:“……”   “我真算服气了,老爷们磨叽毛啊!找个灯瞎火的地方,抱住人,对着嘴就是啃,他要是拒绝,你就啃得更带劲,啃到他不拒绝为止。”   周政业:“……你早点睡吧。”   “哦,呵。”江昊撇嘴,“别说兄弟没提醒,小心人家嫌你闷木头没劲,悄摸悄声甩了你。”   周政业:“……”   “靠,差点忘正事了。”江昊翻班级群聊天记录,“业哥赶紧,大物和线性代数作业给我抄抄。”   周政业:“没有。”   江昊后背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周政业的脸色沉下去,像抹了灰一样:“自己写。”   江昊:“……”   *   美院的考试和其他学校不同,除了笔试,还有大量作品要上交。   油画课期末不设卷面考试,但需要递交两幅风景和三幅人像。   简初词与舍友互画多次后,把绘画对象转移到周政业的身上。   期末前夕,画室极难申请。   简初词前一天和周政业约好,等见到人时,“周模特”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   等简初词支好画板,周政业板板正正坐在椅子上,像拍证件照。   简初词噗嗤笑了:“不用这么紧张,可以找个舒服的姿势。”   周政业靠向沙发背,指关节撑着太阳穴:“这样可以吗?”   姿势可以,但好像哪里不太自然。   简初词目光落在压得严丝合缝的纽扣上:“不用穿这么整齐,可以像以前一样,解开领口那颗。”   周政业是左撇子,他左手撑额头,右手解扣变得出奇困难。   简初词亲自帮忙,半蹲在他面前,颈前的纽扣很快解开,但手没停下来,又拨了下面的一颗。   周政业穿了浅色衬衫,强光下,轻微透出身材。仅通过小半截领边,也能识别出优质的肌肉曲线。   奇怪思想像拉开的警戒线,简初词收手回去起稿,两个小时,都没能平静下来。   初稿完成,简初词放下笔,专门帮忙系纽扣。过分殷勤必定有所企图,他先是指尖碰,又是手掌贴。   周政业丝毫没察觉异常,只是顺便问:“怎么了?”   简初词:“你经常锻炼吗?”   “每天。”   “什么时候?”   交往几个月,两人的相处时间高度吻合,他应该没时间额外锻炼。   “早上六点,一小时。”   简初词:“……”   好自律。   周政业:“怎么了?”   简初词又在胸口按了下才移开:“身材怪好的。”   “你喜欢?”   简初词又瞄了眼,尽量站在专业且无私心的角度:“作为美术生,善于欣赏任何有美感的人或者事物。”   话落完,手机响了起来。   简初词接通,是同专业的学姐,前段时间参加社团认识的。   “小词,研究生院的学长联系了个模特,后天下午,来不来?”   简初词:“裸像吗?”   “对啊,你来吗?”学姐说,“跟大爷商量好了,每加一个人多六十,各出各的。”   简初词翻看课表:“好,在哪个画室,我到时过去。”   一切商量好,简初词继续收拾东西。   周政业问:“裸像是什么?”   “裸像写生。”简初词说。   这个词在旁人看来,也许会有擦边色彩,但在美术生眼里就是艺术。   描绘裸像,能最直观了解骨骼、肌肉的走向,看清人体在不同动态下的变化,有助于提升造型力和细节的把控,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同时,人像一直是简初词的薄弱点,特别是肌肉和关节组织,他很想突破。   但裸像相对特殊,接触条件有限,简初词只能四处蹭机会。   周政业:“全脱吗?”   简初词:“当然了。”   “就你自己吗?”   “怎么可能,请裸像老师也不便宜。”简初词如实说,“都是好多人一起。”   “他身材很好?”   简初词捏着笔:“谁?”   周政业冻住脸:“裸像老师。”   “谁知道呢。”简初词留意他的反应,偷笑,“但我想,大爷应该比不上我男朋友。”   “大爷?”   “对啊,有六七十岁吧。”   周政业:“怎么没找个年轻的?”   “毕竟是特殊工作。”简初词瞄向对面的人,“比方说,如果我邀请你,你愿意来吗?”   周政业躲避目光:“只有你就可以。”   简初词卡住,缓了两三秒:“政业,你再开玩笑,我就当真了。”   “没开玩笑,喜欢就给你画。”   特别的邀约擦出火苗,一簇簇往心口烧。简初词没缓过来,还是当在开玩笑。   可引他着火的人丝毫不嫌“麻烦”,已经帮忙想对策了。   “我们在哪画?”周政业扫向毫无遮挡的玻璃窗,“这里吗?”   “不。”   不见光的想法蹿出三丈高,简初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小气。   他手忙脚乱,热着耳朵收拾画板,缓了会儿才慢悠悠说:“要不我们……”   “开房吧。” 第34章 我也帮你。   周政业划开手机:“我订房间。”   简初词也去找手机:“我订吧。”   明明是件小事, 周政业非要分出胜负似的:“不用,我来。”   “生活费都在我这儿,你怎么来?”   “……嗯, 你来。”   “一起吧。”简初词点开搜索软件, 坐在他身边, “咱们挑远一点的还是近一点的?”   周政业:“都听你的。”   都是成年人,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只是去画画。可挑挑选选, 简初词还是订了要坐三站地铁才能到的快捷酒店。   他点进主页, 从钟点房分类里选。   本不发表意见的周政业开了口:“钟点房只有四个小时。”   “画素描够了,还省钱。”   周政业:“……嗯, 行。”   拍下房型, 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简初词整晚难眠,他没让周政业来宿舍楼接, 背着画板去地铁站见面。   周末下午两点的地铁15号线, 挤满去商业街的大学生。周政业背着画板,用手臂帮简初词挡出相对宽敞的空间。   到达酒店, 出示订单、身份证、押金一气呵成。   简初词选了带厅的房型,刷卡进入, 把灯调暗,拉满窗帘。   周政业转了一圈:“在哪画?”   “客厅吧。”简初词里外参观,“稍微站一会儿可以吗?”   简初词想画全身。   “可以。”周政业说。   简初词找了个桌边:“靠这里就行。”   周政业:“现在脱吗?”   简初词第一反应是背过去:“嗯, 脱吧。”   光线昏暗的房间,霎时安静无声,掉落针尖也听得见。   衬衣扇起微弱的风, 简初词低头翻书包;皮带扣在身后摩擦,简初词支起画板;长裤搭在沙发边, 简初词把铅笔拿出来。   准备工作完毕,简初词转身,脱到最后一步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高大身型,倒三角轮廓,胸膛宽阔厚实,三角肌和肱三头肌流畅自然,腹直肌、腹外斜肌线条明显。   周政业穿平角内裤,深灰色,凸显的部位勾引简初词的眼,能媲美各种画册上的优质人体。   从小到大,简初词蹭画过不少身体,却只有周政业能害他头晕目眩。   几乎裸身的男人带着股强大吸引力,他不说话,隔着两米就能把人盯穿。   周政业勾住仅剩的内裤边,从容又淡定,正要往下拽。   “不用!”简初词制止人,“不用脱了,这样就可以。”   再继续,他要不行了。   简初词深呼吸,坐在画板前,调整状态,只用从艺术的角度欣赏身体。   总体观察完毕,确定构图,简初词握笔起形,定位五官。   周政业眉骨突出,眼睛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也很硬朗。   目光继续往下,他颈肩自然流畅,两侧胸锁乳突肌明显,清晰可见肌肉的走向和起伏。   为什么穿衣显瘦的男人,身体里竟藏着这么多宝藏。   抑制心潮澎湃,简初词完全进入了状态,笔尖一遍遍刮在素描纸,想把美好事物全部复刻下来。   不到三个小时,作品完成,简初词起身洗手,周政业则去看画。   简初词擦干净手,拎着衣服走过来:“还行吗?”   “嗯,和我一模一样。”   “本来就是你。”简初词递衣服给他,“辛苦了。”   “不辛苦。”周政业接下衬衫,“如果有需要,以后还可以画。”   “嗯。”简初词低头,目光滑向腹肌,“政业。”   “嗯?”   简初词抓着衣服,不撒手:“我能不能,摸一下。”   “摸哪?”   简初词指指小腹:“这里,可以吗?”   征得同意,简初词稍稍矜持,搓了搓指尖才用中指触上去,还没体会到手感,周政业先躲了出去。   “怎么了?”简初词难免失落,“怕痒吗?”   “不怕。”周政业说,“但你手凉。”   简初词收回指尖:“抱歉,那我不……”   手腕被抓住,整个手掌贴回了小腹,周政业另一只手还帮他暖手背。   “有没有好点?”   简初词不忍心,用力抽手却没能成功:“你不凉吗?”   周政业护得更紧:“暖热就不凉了。”   “但你能不能松开……”简初词往前半步,压在他怀里,转动被抓紧的手腕,“你这样你按着好碍事,我都没办法摸了。”   周政业勾着嘴角:“好。”   简初词把手移开,从腹肌开始,重新摸上去。紧实的肌肉组织,从指尖穿透掌心,平滑的皮肤质感,绷紧却有弹性。   整整八块肌肉,严丝合缝扣在小腹。   手掌顺着腹部往上,每块肌肉都像精心雕琢的作品,每道轮廓都分明清晰。轻轻按压胸口,还有肌肉收缩和心脏撞击的触感。   周政业的体温传递到掌心,带着股心慌意乱的灼热,简初词呼吸加急,身体烫了起来。   他不敢看周政业的眼睛,从下往上一点点滑动,不论是私心还是站在艺术角度,周政业的身体都可以称作完美。   简初词穿薄款T恤衫,贴近赤身的男人,发凉的体温很快被周政业暖热。他情不自禁,在肩膀吻了两下,又吻两下。   周政业屏住呼吸,手臂在腰上箍紧:“小词。”   简初词并未停止触摸,声音有些沙哑:“嗯?”   “我……可以吻你吗?”   牙齿刮嘴唇,简初词贴他怀里点头。   下一秒,周政业松了手。   简初词:“?”   周政业:“我去刷牙。”   简初词:“…………”   里里外外刷了三遍,周政业才红着脸站在他面前。   简初词:“……”   都二十岁了,怎么还像纯情高中生。   简初词:“等我一下,我也刷。”   牙刷袋从手心扯走,人被压在墙边,控制到胸前。   周政业:“不用,我不嫌。”   “那你也不用刷,我也不……唔。”   发凉的甜薄荷味,黏着水渍,一并压近简初词嘴唇。   恋爱以后,简初词也曾幻想过亲吻,但并不像这种感觉。平日里温柔的人,正在他唇边横冲直闯,生疏又急切。   简初词正欲求饶,却被堵住了唇,挣扎都没机会。   终于察觉到他的不适,周政业松开嘴,放了人:“怎么了?”   “好疼。”简初词嘴唇要失去知觉。   周政业远离他:“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没考虑你的感受。”   刚松开的身体又被简初词抱回去,缠着他的脖子:“所以,能不能轻一点?”   周政业怔住:“还来吗?”   简初词舔着嘴唇:“不给了吗?”   “给。”   周政业犹豫了片刻,才舍得压上去。   缓慢触碰的吻,只有嘴唇和牙齿的简单触碰,但也吻得难舍难分,对于初次亲吻的彼此,已经是最大的热烈。   贪婪又上瘾。   简初词仰着脖子,夺取薄荷味的呼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楼下的情侣每晚都藏在墙角、楼道和小树林里,紧紧抱在一起,吻得情不自禁。   周政业极度小心,舌尖在唇边试探,感受到他的喜欢,才敢伸进来,小心翼翼亲吻。   可嘴唇有多温柔,手臂就有成倍多的力气,简初词被抱起,悬挂在他身体上。   人性的本能鼓在小腹,烫得简初词浑身发麻,他错开了身体,又被压紧。   也许是到了极限,周政业放开人,经过努力,才舍得从简初词视线里移开:“我去洗手间。”   “别去。”简初词拉住人,“我帮你。”   “小词,你……”   “让我试试。”   指尖探进裤腰边,简初词望向他的脸:“我没做过,不太会,你别嫌弃。”   周政业眼睛里,是信任无比。   深灰色布料脱离了双腿,挂在简初词小臂,亲眼所见总能带来不可思议的惊喜。即便同为男性,还是会被美好的身体所吸引,不管是胸肌腹肌,还是握在手上的,最私密的物品。   简初词能轻易握住不足一厘米的铅笔、水彩笔或者油画笔,但超出多倍的尺寸让他招架不来,手忙脚乱。   何况,他连自己都没帮过。   周政业把人抱紧,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声音:“小词,继续,快一点。”   人总是贪婪的,短暂愉悦并不满足,只想拥有更多,周政业的五指覆盖在简初词手背,像操纵摇杆,驱使他更进一步。   简初词喉头轻颤,用力咬紧,感受着舌尖在他耳边滑出的半圆轨迹。   男人在他颈动脉亲吻,呼吸,发抖,然后在手上留下炽热的痕迹。   明明是他,可害羞的却是自己。   周政业把人抱上床,用自己的衬衫遮住简初词的眼睛,一点点帮他擦去虎口和指缝留下的痕迹。   周政业将人放平,吻了鼻尖,膝盖按下去:“我也帮你。” 第35章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洗。   周政业手刚伸进腰间, 前台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您的退房时间已到,请问是否需要续时?”   周政业举着电话, 目光挪到床边。   简初词把衣服从头上摘下来, 跑去了卫生间。   周政业:“不续了。”   卫生间内。   简初词用凉水洗了脸, 肩膀上挂着周政业的衬衫,衣服被他抓得皱巴巴, 翻遍了储物柜, 也没找到挂烫相关产品。   周政业敲门:“小词, 没事吧?”   “没事。”简初词拉开门,“抱歉, 衣服被我弄成了这样。”   “没关系。”周政业接下穿上。   简初词上前, 亲自帮他系纽扣,肩膀有他留下的抓痕, 好几道, 没眼看:“疼不疼?”   “不疼。”周政业目光下移,“你呢, 好点没有?”   简初词拽拽衣摆:“已经没事了。”   “嗯,下次再帮你。”   简初词:“……”   谁说让你帮了。   周政业牵上他的手:“走吧, 回去吃饭。”   互相做了点私密事,虽然自己那趴中途打断,人反倒更洒脱了点。   考试周结束, 假期接踵而来。   简初词的放假时间比周政业早,他多等了几天,两人结伴回到北宁。   简初词的假期比上学忙, 姐姐姐夫的小店离不开人,许卓柒即将读小学, 简初檬新高一。一个要送去上先修班、舞蹈班,另一个得看紧不能疯玩。   半个暑假过去了,简初词忙里都偷不出闲,没能脱身半点。   临近下午五点,周政业打进电话:“江昊他们来北宁玩,想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简初词盯着乱窜的许卓柒,楼上还有等她讲题的简初檬:“我现在走不开。”   “嗯,你忙。”   简初词看表:“我姐和我姐夫八点前应该能回来,晚吗?”   “不晚,我去接你。”   “不用,你把地址给我,如果能来,我直接打车过去。”   周政业报完地址:“我等你。”   可一句“我等你”,硬是耗到了八点半,姐姐姐夫才回来。   简初词换上鞋,留下句话跑了出去。   “我去找我男朋友,晚点回。”   简初柠拿着锅铲,从厨房挪出来,眨眨眼:“你哥他说什么?”   简初檬拆下耳机:“什么什么?”   简初柠回忆:“他说去找谁?”   简初檬:“没听到啊。”   *   饭店离简初词家不远,推开包房门,视线里是周政业的背影,还有江昊招手的笑脸。   “我滴个乖乖,简哥可算来了!那啥,业哥这顿酒白罚了。”   旁人自觉把周政业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简初词侧身看他:“怎么喝成这样?”   “玩呢嘛!”江昊抓抓脑袋,“业哥赌你会来,这不是眼瞅着九点了还没见人。”   简初词把周政业的酒杯换成茶:“久等了。”   周政业坐得歪七扭八,眼眶里都是他:“不久。”   江昊说:“业哥为了你总算当了回纯爷们,以前我们吃饭,他滴酒不沾。”   简初词:“喝了多少?”   江昊:“不多,就半瓶。”   简初词敲敲啤酒瓶:“这个?”   “哪能啊!”江昊指着旁边,“这个。”   “白酒?”   “才37度,毛毛雨。我们平时都是两瓶起。”   江昊说得轻松,可简初词不这么想。   他转向周政业:“你觉得怎么样?”   “还行。”   周政业怎么看都不太行,简初词下意识摸额头,烫得要命,他急忙扯衣领,泛红的疹子触目惊心。   简初词将人扶起:“去医院。”   江昊愣住了:“咋啦?”   “应该是酒精过敏。”   江昊放下筷子:“卧槽!走走走!”   “你们吃,我陪他就行。”   饭店旁边就是人民医院,夜间急诊科人不多。   中年医生询问了情况,边唠叨边开处方:“你们这帮年轻人,喝个酒不要命。”   “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亏了送来的早,要不还不定怎么着呢。”   “怎么还能把酒当水喝了,那东西不喝就不行了是吗?”   “仗着年纪轻身体好,使劲糟践身体,到老了全还回来。”   简初词站着,把周政业的头按在胸口,轻轻堵上他的耳朵。   医生递来处方单:“你喝了没?”   “没有。”   医生朝向简初词的学生脸:“他需要输液,估摸得到半夜,去给他家长打个电话。”   周政业提过,他哥生意很忙,平时都是他一个人。   “不用,我可以照顾。”简初词说。   医生推推眼镜片,审视似的:“你是他弟弟?”   “男朋友。”   医生:“……”   周政业躺病床上输液,简初词陪在身边。   周政业:“回去吧,别让你姐着急。”   “我跟她说了,没事的。”   实际简初词根本没提,他不敢发消息,怕被吼,再问个底儿朝天。   简初词摸他额头:“你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   周政业摇摇头:“没喝过。”   “今天也不该喝的。”   周政业:“愿赌服输。”   简初词:“生我气了?”   “没。”周政业抓着他的手,一点点亲吻指尖,“我没想着你能来。”   “撒谎,你赌我一定来的。”   “我是想你能来,可我又没敢想。”喝了酒的周政业有点糊涂,比平时粘人得多。   “好了。”简初词用手合上他的眼,“睡会儿吧。”   周政业又抓住他的手,按在心口:“你呢?”   “我陪着你。”   液输到凌晨两点,简初词把人送回家。   周政业住在高端小区的大平层,家中空空荡荡,装修简单,不常住人的感觉。   安抚好周政业躺下,简初词彻夜未归。   清晨,简初词被电话叫醒。   担心吵到熟睡的人,他跑去厨房接电话,顺便寻找早餐食材。   简初柠吼进来:“行啊!你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了,都敢彻夜不归了!”   “昨晚有点事,我等会儿回去。”   简初柠不听进那些,大嗓门继续喊:“你去哪鬼混了?”   “我男朋友有点不舒服,我在他家。”   “少找借口,别管谁不舒服,你也不能不吱一声彻夜不……”简初柠愣住,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你说谁不舒服?”   “我男朋友。”   “……”   电话挂断,简初词端着粥回来,周政业已经醒了。   简初词把碗放床头:“感觉好点没?”   “嗯,没事了。”   按照医生的说法,隔夜就能全部代谢。   周政业看向床头的碗:“你煮的?”   “嗯,别的一窍不通,只会煮粥。”   “比我强,我连煮粥都不会。”   “行了,咱俩就别互相谦虚了。”简初词端起碗,递勺到他嘴边,“趁热喝。”   粥喝完,简初词刷了碗,回到房间:“我昨晚没回家的事,被我姐发现了。”   “她说你了?”周政业自责,“怪我。”   “没事,她脾气有点急,也是担心我。”简初词犹豫,“但我和她说,昨晚在你这儿。”   周政业:“然后呢?”   “她想见你。”   “什么时候?”   “今天。”   *   简初词年龄小、上学早,他怎么都没想到,还没过十九周岁生日,他竟然带着男朋友见家长了。   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打开了家门。   为了见周政业,夫妻俩的小店停业一天,简初檬的辅导班也请了半天假,许卓柒都不下楼跑腾了。   家里两大两小,四个脑袋全往周政业脸上堆,眼睛都不眨,搞得简初词手足无措。   周政业非常坦然,礼貌又得体。   简初柠露着笑脸,嘴上却是一顿埋怨:“来家吃顿饭而已,又不挣钱,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人被请到客厅,聊些家长里短。   到了准备午饭的时间,周政业留在客厅,简初词被姐姐拉去厨房。   从小到大,简初柠从不让兄妹俩下厨,叫他来,肯定是有话想问。   简初词对周政业有信心,这样的他,不至于让姐姐不满意。   简初柠当机立断:“说吧,花多少钱雇来的?”   “什么?”   “男朋友啊。”简初柠白他一眼,“长这么帅,至少八百吧。”   “姐,你瞎说什么呢。”   “我哪瞎说了,清大保送生,个头高人又帅,能是你这种只会闷头画画的人找得到的?”   “我训你也是怕你有危险,昨晚急匆匆地走,天亮了都不见人,我能不着急嘛!但你给我雇个这样的,是想我先开心再失望吗?”   简初词又气又笑:“姐,我没骗你,他就是我男朋友。”   “我们是校友,他也是一中的,大我一届,我们以前就认识了。”   简初柠自我摘取重点:“哦,你高中早恋了?”   简初词:“……”   *   周政业在客厅和姐夫聊天。   没多久,简初檬抱着辅导书过来:“政业哥,我能问你道题吗?”   简初檬的卧室挨着厨房,哥和姐夸赞周政业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如果真像哥说得那样,他物理竞赛能获得国际金奖,还被保送清大,数学肯定也非常厉害。   周政业接下练习册,他不说话时很严肃,简初檬站身边忐忑。   先修班老师很严格,有课前测试,再做不出来,又要点名读分丢人现眼了。   哥其他科目多少能辅导,唯独数学、物理帮不了。简初檬各种搜题软件找了一遍,还是弄不明白。   见周政业皱眉,简初檬不敢喘气,不会是题问得没水平,他生气了吧。   先修班老师就这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题,老师只会用“上节课刚讲过,怎么还问”来敷衍。   也没人规定,老师讲过就一定能听懂啊。   周政业抚平眉心才开口:“现在的辅导书都这种水平?”   读高中时,周政业极少做课本配套练习题,大多接触竞赛类型。   简初檬:“?”   “误人子弟。”   周政业把参考答案上的方法推翻,换了另一种解题思路,并详细讲解。   起初,简初檬的愿望是弄懂一道题,但现在,她差点有考九十分以上的祈愿。   靠近厨房的卧室,周政业坐在书桌边,时不时能听到厨房传来的交谈。   简初词声音很轻,简初柠偶尔清晰。   高一数学对周政业来说脑子都不用,心思全放在厨房的对话里。   以这样的方式听取对话,算不上光明正大,但过分在意会降低道德心。   铅芯断在笔尖,能听到简初柠的声音突然清晰:“对了小词,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一墙之隔的厨房。   简初词急忙合上门:“柒柒和小檬都在家呢,姐你能不能注意点。”   “哦对对对。”简初柠压低声音,“那你到底是上面还是下面?”   简初词:“……我不想回答。”   “你都敢夜不归宿,还怕我问这个?”   简初词憋着气:“昨晚是政业不舒服,我陪他去输液,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俩……没那个?”   “没有!”   简初柠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被欺负。”   “姐,我都快十九了,成年人。”   “那也是,外面人心险恶。”   简初词:“让我找男朋友的是你,现在我找了,顾虑的又是你。”   “我当时不就是嫌你天天闷家里嘛,谁想到我随口说了句气话,你还给我领了个真的回来。”   简初词坐在旁边摘豆角:“他挺好的,不会欺负我。”   简初柠往门后瞥了眼:“要不是看这孩子不赖,他都不用踏进家门,我就能把他打出单元门。”   “姐……”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喜欢就行,别管是男是女,只要人品好、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见过家长,同城的俩人又变回了异地恋。甚至还没有普通异地恋的热情,不煲电话粥,也不互道晚安,三五天也聊不了一句天。   江昊在北宁呆了一个礼拜,周政业陪他玩了几天。   临走那天中午,江昊实在憋不住了:“业哥,你俩搞对象非搞成牛郎织女?一个暑假就见一次面?”   “他得看孩子,出不来。”   江昊塞了口锅包肉:“那你就去他家,顺便帮他看孩子嘛。”   周政业:“他应该不会答应。”   看孩子不算好差事,简初词极有可能不想麻烦他。   “你管他答不答应呢,直接拎着水果上家,他还能轰你走?”   *   最近一周,简初檬闹脾气不上辅导班,缠着简初词把周政业请来家讲题。   简初词起先没同意,耗到今天才发消息。   「江昊回去了?」   那边回得很快。   老公:「嗯。」   「你还去兼职吗?」   刚放假那会儿,周政业在家附近的科技公司找了份暑期工,待遇不错。   老公:「不了,等开学。」   「檬檬有几道题不太会,是数学。你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她讲讲?」   老公:「可以。」   「那是视频讲,还是你过……」   内容没编辑完,新消息弹进来。   老公:「开门。」   简初词:“?”   随即,客厅传来敲门声,周政业拎着袋水果,站在家门口。   简初词:“……?”   这也太快了吧。   假期不足半个月,姐姐姐夫依旧忙,简初词仍然走不开。周政业每天上午九点准时敲家门,分担了看孩子的重任。   给简初檬先修功课,送去舞蹈班,陪许卓柒下楼撒欢,偶尔带她去游乐场玩,有小电灯泡的暑假,也难得丰富多彩。   开学将至,两人早去了几天。   周政业推着行李,把人送到宿舍楼前。   简初词接下双肩包,没急着上去,站在周政业面前,看了半天鞋尖。   周政业主动问:“怎么了?”   “你明天忙不忙?”   “不忙。”   简初词抓紧行李把手:“就是、你也知道,我暑假都在看孩子,没时间画人像。然后,就是……我明天也没事,手有点生了。”   周政业:“还是四个小时吗?”   简初词左瞧右望,就是不看他的眼:“我这次想画油画,时间有点长。”   “还是你订酒店?”   简初词:“你订也行。”   “好,明天见。”   周政业从回宿舍到现在,手机就没放下过,但他平时不玩社交软件也不刷短视频。   江昊随口问:“看啥呢这么投入。”   “找酒店。”   “啥酒店?”   “京市环境比较好的酒店。”   “卧槽你!”江昊蹿过来,“卧槽卧槽!终于出息了,搞了快半年,终于!”   “小词想画画。”周政业强调,“不是你想得那样。”   “甭管想干啥,人都去了,还能带着处男身回来?”   周政业:“……”   “我倒是知道个不错的地方,风景秀美,环境宜人,超大浴缸,加大加宽的双人床。”江昊挑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   油画准备的东西比素描多,简初词本想提醒周政业就近选酒店,但他做事周全,应该能考虑到这些。   吃过午饭,周政业提着简初词的装备,把人带上了出租车。   等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简初词忍不住了:“咱们去哪?”   周政业:“开房。”   简初词:“……”   等他再转头,车已经停在了五星级度假酒店门口。   简初词:“…………”   还没来得及上交生活费,就开始乱花。   交生活费是周政业的主动行为,姐姐每个月给他转一千五,周政业也交一千五,作为两人的日常开销。   他们日常吃食堂,也不出门约会,一个月甚至花不了两千。   简初词周末在美术学校当助教,工资完全够他买画具,剩下的钱还能存起来。   外加他参加比赛有奖金,还有接单收入。别人谈恋爱费钱,他恋爱攒下了不少。   人生总要有新尝试,就去看看五星酒店的样子好了。   刷卡进房,当看到宽大落地窗、明亮客厅,还有绝美江景时,简初词确信,这八成是最好的房型。   简初词:“多少钱一晚?”   周政业:“还行。”   “什么叫还行?”   “兼职的钱绰绰有余。”   简初词:“那也不能乱花。”   周政业:“你喜欢吗?”   二三百平的空间,精致装潢,外加窗边风景,他怎么舍得说不喜欢。   周政业:“你喜欢的话,我们将来也买这样的房子。”   心脏怦怦乱跳,指尖掐疼了手心。   大学还没毕业,瞎做什么承诺。   简初词不想陪他乱幻想,转去翻书包:“咱们开始吧。”   周政业环顾:“还在客厅画?需不需要拉窗帘?”   原本是这样的想法,但路过浴室,简初词反悔了:“换个地方也可以。”   浴缸里的水放到一半,简初词拎着白衬衫和黑西裤过来。   周政业看到衣服:“给我的?”   “嗯。”简初词把衣服抱紧,“感觉你穿应该好看。”   衣服是暑假一时冲动买的,寄到家就开始做奇怪的梦。衣服不便宜,买了就该送出去。   周政业瞟向浴缸里的水:“在这里穿?”   简初词胸膛被撑胀:“你要是不喜欢,出来画也行。”   周政业接下,解纽扣,当他的面换。   简初词太阳穴乱跳,跑出去准备画具。再回来时,穿白衬衫的男人没进了水中,肩膀是干的,胸口以下若隐若现。   简初词坐在浴缸边,帮他解掉了胸前的三颗纽扣,撩了些水,滴在他肩膀和头发上,坐回画板前。   淋湿的男人懒洋洋靠在浴缸,偏头滑进他的视线。   画别人只需要专注,但画周政业,得有强大克制力。   简初词点开蓝牙音乐,握紧笔:“闭眼,我想画入睡的你。”   潮湿温暖的环境,周政业逐渐均匀呼吸。   简初词的心思沉浸下去,落在笔尖。   美好也许有期限,但画册能永恒。   简初词画到入迷,结束才发现满身颜料痕迹,他轻手轻脚去隔壁洗,时不时偷瞄浴缸里睡熟的人,越看越心烦,越心烦越擦不干净。   他干脆脱掉上衣,赤着身子在池边洗。   身后有温暖靠近:“怎么了?”   简初词触电似的,拽浴巾往身上裹:“你、你怎么过来了?”   “没看到你,有点着急。”   简初词转身,周政业满身湿淋淋。   白色衬衫几乎透明,潮湿的黑色西裤黏在皮肤上,能透出所有轮廓痕迹。   简初词又拽了条浴巾,往他身上裹:“冷不冷?”   周政业轻轻抓着他的手臂:“不冷。”   “好了,快去冲冲吧。”简初词把人往隔壁推,“你都把我弄湿了。”   周政业看他胸口的颜料,透出粉白色的皮肤痕迹:“但你已经湿了。”   “你就别管我了。”简初词继续推,“你洗完我再洗。”   “小词,我还没帮你。”   呼吸停住,简初词喘不过气。   周政业转身,把人抱紧,“我能不能你一起洗。” 第36章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简初词被横抱起来, 往浴室送。   他拽紧潮湿的衬衫,额头压在周政业肩膀,闭着眼不清楚方向。   周政业停下脚, 声音贴近耳边:“要不要试试浴缸?”   手心的布料拧出水, 简初词小声说:“我、都行。”   周政业坐在旁边, 简初词的重量压在他腿上,他先试了水温, 才把人慢慢往水里放。   温暖水流里, 浴巾被摘掉, 长裤还穿在简初词腿上。他身形偏瘦,干净肩膀白得像浴缸壁, 摸上去, 光得要打滑。   简初词本该担心裤子湿成这样,退房前干不干得了。但紧闭的双眼禁锢了思维, 他懒得考虑, 也没心思往那方面想。   周政业沉进浴缸,往他肩膀上撩水:“凉不凉?”   简初词摇摇头, 眼底布满水汽。   等人差不多适应,周政业钩住他的腰, 往身上抱。   赤。裸胸口黏住周政业薄透的衬衫,小腹和胸口压出了肌肉的轮廓,特殊区域疯狂增长。   周政业剥开裤腰, 从上往下滑,刚刮到腰臀以下,被简初词的颤抖制止。   “不喜欢?”周政业抽手。   “烫。”简初词抿嘴唇, “你的手。”   “抱歉,我……”   “没事。”简初词按回他放在腰上的手, “我已经适应了。”   顺应纵容贪婪,手彻底塞进裤腰。周政业原地未动,矜持了一会儿才说:“可以吗?”   简初词:“……”   都这样了还问,好过分的人。   我说不可以,你就会停下来吗?   他点头不睁眼,全程被操控。   简初词穿了条抽绳的休闲裤,布料偏薄,被周政业轻易脱掉,搭在池边。   宽大的手掌能把人烫伤,握得很紧,逐渐熟练。   简初词仰头呼吸,却越发缺氧。水花溅在头上、肩膀上,再融进贴紧的胸口间,软进简初词身体里。   彻底释放了两次,他才被周政业抱出来,去淋浴洗澡。   身体紧密相接,黏得摘不掉。   周政业帮他擦干净身体,裹上浴袍,抱进床上。床垫不软不硬,弹性很好。   半天感受不到动静,简初词睁开眼。   周政业近在眼前,气息轻得感受不到。   简初词:“怎么也不说话?”   周政业:“怕打扰你。”   “有什么打扰的。”   只不过害羞装睡而已。   “小词。”   “嗯?”   周政业靠得很近,呼吸扑到他鼻尖:“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简初词:“……你是不是听到了?”   见家长那次,他和姐姐在厨房。   “抱歉,檬檬房间离厨房很近,姐说话的声音穿透力又很强。”   “没事的,听到就听到。”   都能被亲姐问,还怕什么男朋友。   周政业双臂撑在他肩膀两侧:“还没回答我,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简初词头侧过去,扑不到鼻尖的呼吸,又扑到了更敏感的耳朵上。   “你都在上面了,还问。”简初词把耳朵躲远了点,不让热气影响自己,“好过分。”   “抱歉。”周政业搓搓他的耳垂,“我是不是教坏了你。”   “我姐随便说的,不用在意。”简初词蹭他手臂上绷起的血管,“再说了,你坏事都做了才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晚。”   “怎么不唔。”   嘴唇被吻占据,无处安放的手按了回床上,浴袍带的一头垂在地毯,简初词的膝盖被压开,坚硬又柔软碰了上去。   零距离的接触,身体给予了灵敏反馈。简初词突然明白了那句“不晚”的含义。   周政业靠得更低,在他耳垂边吻咬:“对不起,我、有点控制不了。”   简初词抱住他的肩膀,给予回应和肯定:“我没那么保守,不介意结婚前就……”   床垫压得摇晃,窗帘沙沙地响。发热呼吸喷在额头、侧颈和胸口上,每一次都是危险讯号。   周政业撕开床头的方形包装,拆开一片,自己佩戴。   紧张变成急促,身体燃起火苗。   ……   温暖气流在耳边烧,简初词咬牙颤抖,本能躲避,却被人反手掐得更紧。   ……   疼,但又想。   他用眼神暗示周政业。   想要,更多。   ……   “小词,放松。”周政业吻他的耳垂,一遍遍安抚,“再放松点。”   ……   天色渐晚,浴室又去了一次,虚脱的简初词被抱回了床。   周政业腰上裹着浴巾,清理床单上的少量痕迹。   简初词赤身裹在被子里,先瞄了眼打开的纸盒,又去看垃圾桶散落的狼藉。   他脸身钻进被子里,热得要命。幸亏酒店一盒只有四个,要是十四个,估计也会用完。   周政业洗完手回来,撩开他头上的被子:“饿不饿?”   能不饿吗,从下午四点折腾到八点。   简初词刮刮嘴唇,再次庆幸:“我想吃小笼包。”   周政业手伸进去,帮他揉了揉腰:“酸不酸?能不能下来。”   “能下来我也下不去。”简初词憋着点小气,“没衣服穿了。”   他给周政业带了衣服,可自己的上面下面全湿了一遍,目前还挂在浴缸边。   周政业划开手机:“酒店有送餐服务,我看有没有小笼包。”   简初词凑到身边,瞟见菜价:“这么贵?坑人。”   一份包子六个,竟然敢卖八十八。   周政业:“嗯,我努力赚钱。”   简初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也努力赚钱。”   工作买房,给他要的生活。   *   自从有了亲密经历,画周政业成为了生活日常。频率从一周一次增加到两次,甚至是三次四次。   月底将至,美院食堂。   简初词翻着电子记账本,小声嘟囔:“这个月光房费就花了两千三。”   还是住的经济快捷酒店。   “没事,够。”   周政业接了不少私活,打底四千。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是学校附近租个一居室也就两千,条件不比快捷酒店差。”   周政业握紧筷子:“那我们……”   简初词:“我们租房吧。”   最近是毕业季,房源充足。周政业看上了套精装两居室,房东第一次出租,南北通透,就在美院对面,但价格偏贵,一年起租。   房子是很好,但两室超出了预算。   简初词:“咱们住一室就行。”   周政业:“我想给你腾出间画室。”   简初词:“那你……”   周政业转向客厅:“没事,我可以睡沙发,我……”   “你说什么呢。”简初词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想给你留一间书房。”   “不用,画室更重要。”周政业说,“要这套了,我联系房东签合同。”   简初词犹豫:“房租贵了好多。”   “又不是付不起,别委屈自己。”   拗不过周政业的坚持,签完合同,入住指日可待。   周五下课,周政业回宿舍收拾行李。   江昊羡慕得鬼哭狼嚎:“业哥!业哥你怎么做到的业哥!为啥我就不行啊!是我能力不强还是不够努力!为什么啊!”   江昊的爸爸在东三省是小有名气的老板,早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房子,配有保姆。   江昊软磨硬泡了两年,姜睿就是不肯和他住,还因悬殊的家世,差点和他分手。   周政业合上行李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你继续努力。”   江昊:“苍天啊!有钱是我的错吗!”   *   同居前一周,简初词每天都要网购,想把家布置温馨,这个想挑那个也想要。   选完地毯挑床单,被罩毛巾也要买,最后给周政业买两件换季服装。   挑到深夜,简初词点开搜索栏,偷偷输入:安。全。套。   之前都用酒店的,现在出来住,得提前备一些。   某宝上的品牌众多,款式眼花缭乱。   简初词回忆酒店的款式和品牌,用来用去,还是第一次在五星级酒店的那款质量好,也舒服些。   简初词记得品牌,重新搜索。   “…………”   这么贵,怪不得舒服。   简初词咬牙,选了同款。   买五送一,买十送三。反正也要用,多囤些也没关系吧。   简初词下单了十盒。   房子住了一年又一年,从本科毕业住到了双双保研,虽然生活平淡,但安逸简单。   从研二起,简初词便在一家设计公司兼职,承接各种类型的订单。   当晚,周政业回家已是深夜,画室还亮着灯。   “你回来了。”简初词探头。   周政业走进来:“怎么还不睡?”   “我有点想不通。”简初词指着夹在画板上的设计图,“这款真的很难看吗?”   是一款婚戒的三维设计图。   总体为扁圆形状,和常规戒指将比,有点特殊,表面有极细的磨砂质感。   外侧没有花纹,装饰都在戒指内边,按照简初词的说法,里侧可雕刻伴侣姓名,纪念日,甚至镶嵌宝石,显然是精心设计的。   周政业说:“不难看。”   简初词:“但它被甲方第十次退回。”   给出的理由是,毫无新意,敷衍了事,再不行退押金换人。   修改不成,简初词破罐破摔,一气之下,随便设计了款新的。   简初词把效果图拿出来:“就是这个,真正的毫无心意,敷衍了事。”   千足金配十克拉水滴钻石,周围镶红黄蓝绿宝石。除了成本高,毫无艺术感。从开始设计到结束,一共没花十分钟。   “我把样图发给甲方,你猜怎么着?”   周政业:“他觉得还行?”   “不只。”简初词说,“甲方非常满意,夸我很有心意,又找我设计项链和手镯,也照这个来。”   周政业笑了:“人与人之间的审美总有区别,也正常。”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审美出现了问题?用不用改改?”   周政业看着被甲方退回的戒指图:“不用,总会有人懂你。”   周政业研三那年,被导师推荐去沪市实习,顶尖科技公司,是众多实习生梦寐以求的地方。   但距离过远,周政业还在犹豫,简初词却坚定替他选择。   “去吧,我支持你。”   沪市到京市,有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这是两人恋爱以来头一次异地。   周政业打算每周往返一次,但忙起来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要说放假,连正常下班都成了奢侈。   周政业感激简初词的善解人意,每次打电话,说最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别的不用担心。”   新一轮研发期结束,周政业申请了一周假期,连夜赶回京市。   晚上十点,家中漆黑。周政业找了一圈,在卧室发现了人。   十二月的天,简初词赤脚踩在飘窗台面。   “怎么不开灯?”周政业走进来。   简初词摘下耳机:“政业,你怎么回来了?”   “我调休了。”周政业抱了毛毯搭在他身上,又把搓热的手裹住他的脚:“冷不冷?”   简初词摇摇头:“吃饭了没?”   “吃过了。”周政业注意他眼眶里的隐隐泪光,“怎么了?”   “没事。”简初词挣脱他起身,“坐飞机很累吧,我去烧洗澡水。”   “不用,我去。”周政业拦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简初词隐忍酸涩鼻腔,靠他肩膀上。   周政业抱住人,轻轻拍他的后背。   简初词侧过头,缓缓开了口:“他们前两天来找我了。”   周政业:“谁?”   安静了几秒,才传来声音。   “卖掉我的人。”   简初词不愿用“爸妈”形容他们,更不想玷污这两个字。   周政业心口堵了木塞,拔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向我道歉,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说我永远是他们的孩子。”   “还说他们一直很想我,也很爱我,鼓起勇气才敢来找我。”   “他们还说,家里一直留着我的房间,他们永远等我回家。”   周政业咬牙:“你怎么回的?”   “我说……”简初词苦笑,“好,回家。”   “小词,你听我说。”周政业掐紧肩膀,透进他的眼睛,“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你想想,他们早不找你晚不找你,非要等你快毕业才……”   “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年纪大、身体不好了,想让我养老。”简初词侧头蹭掉眼泪,“所以我骗了他们,并报了警。”   当年简初词年纪小,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和家庭住址,才让这对人贩子成了漏网之鱼。   “我不是五岁,不会再被卖了。”   “为难你了。”周政业松了口气,“你做得对。”   “可是……我想回家看看的。”   看看是不是真的给我留了房间,衣柜有没有我的衣服,抽屉里是否还摆着我画过的画、看过的书、玩过的拼图。   “不要去,那不是你的家。”周政业抱紧人,安抚他,“这里才是。”   “就要不是了。”简初词肩膀颤抖,声音无助,“昨天房东联系我,他明年就外不租了。”   窗台透出的明亮月光,照在简初词流泪的脸上:“政业,我们要没家了……”   “我只想有个家。”   “有家,有。”周政业用力抱紧他,“我们回北宁买房子,写你的名字,装成你喜欢的样子,住的离姐和姐夫近一点,再也不用担心退房。”   周政业抹去泪痕,小心亲吻他:“不论天涯海角,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第37章 领证吧。   周政业属于务实派, 买房说来就来。   好在两人这几年省吃俭用,也存下了些钱。可深入了解了房价,简初词还是想打退堂鼓。   北宁的房价虽不像京市遥不可及, 但作为省会, 也望而却步。   不想买太偏, 想交通便利,最好能离姐姐姐夫近一些。挑来挑去, 只剩全款老旧小区的一室一厅, 或者贷款买两室一厅。   简初词倾向前者, 不用还房贷,工作压力小不少。但周政业对二者都不满意, 他想买的是对面的高层小区, 三室两厅,南北通透。   简初词劝他:“房子怎么都要装修, 一手二手没区别, 爬楼梯还能锻炼身体。还没有还贷压力,我觉得挺好的。”   “小词, 我可以找我哥借,我想你住得舒服点。”   “这个就挺舒服的, 哥挣钱也不容易,别麻烦他了。”简初词又说,“况且, 咱们的事,你哥不是还不知道。”   周政业掏手机:“我现在就跟他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怕压力带给家人。”   简初词知道, 周政业家条件还不错,他哥的生意做得不小, 但每一分都是辛苦钱。就像他瞒着哥哥嫂子买房一样,二十多岁的人,不该总让哥哥姐姐照顾了。   “或者,如果实在不满意,咱们可以攒够了再买新房。”   实际上,简初词并不在意房子的大小,他只想有个家。   “不。”周政业异常坚定,“就现在买,以后再换新的。”   简初词:“那就听我的,一室一厅。”   周政业:“好,我们去签合同。”   “等一下,你先别急。”   他们交往六年,攒下的钱都在简初词手上。这里的一半以上都是周政业的工资、科研奖金和卖专利的收入。   剩下的部分,是简初词比赛的奖金和卖画的收入。   如果买房,肯定写两个人的名字,可房子都买了。   简初词攥紧银行卡,心脏怦怦跳:“政业,买房之前,我们要不要……”   “要什么?”   简初词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他:“我们要不要,先把证领了。”   周政业眼底闪烁:“什么时候?”   “我都行。”简初词抿抿嘴唇,“看你。”   周政业划开手机翻日历,他平时不在意那些,但突然觉得,再麻烦的事都能成为生活情趣。   想寻找最佳的日期,宜入宅、宜嫁娶。   就是今天,十二月二十七。   简初词靠过来,看中了相同的日期:“听说现在领结婚证,户口都不用。”   恰好身份证都在身上。   “民政局好像就在这附近。”简初词对他扬起嘴角,“去吗?”   周政业按掉手机:“你真的考虑好了?”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不那么合群的自己,如果不是他,应该也不会任何一个人了。   简初词:“你呢,考虑好了吗?”   “六年前就考虑好了。”   简初词:“那用不用和你哥说一声?”   周政业拉上他的手,逆着光,向马路对面走:“领完再说。”   领证流程比想象中简单,填好登记材料,拍双人照,再进行宣誓,两张红色本子就到了手上。   走出民政局的门,简初词流连于两个人的合影。   “小词。”周政业叫他。   简初词摸着本子,“嗯”了一声。   “有个东西,我一直想送给你,今天应该合适。”   简初词合上结婚证,塞进衣兜:“什么?”   周政业的手插进口袋,掏出枚戒指盒,掀开:“希望你能喜欢。”   熟悉的款式,精致的构造,银色磨砂扁圆形素戒,里侧刻着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亲自设计的花纹。   简初词不敢相信眼睛,心脏拼命收缩:“你什么时候做的?”   “一年前。”周政业说,“我从铂矿中提炼出铱的化合物,经过还原得到单质,再找珠宝公司帮忙打造。”   “铱?”简初词捏着银白色的戒圈,“它和铂金很相近?”   “对,它属于铂系金属,地壳含量仅为黄金的四十分之一。”   “我猜就是,果然好珍贵。”   “不只是珍贵,还是地壳中最稳定的元素之一。几乎能抵御所有酸,在一千六百度以上的空气中,依然能保持优良的力学性质。”   有意义的东西,比金钱价值更珍贵。   简初词转动戒指圈,“怎么现在才给我?”   “没找到机会。”   “什么机会?”简初词笑着说,“求婚的机会吗?”   周政业蹭蹭鼻尖:“嗯。”   简初词把戒指和手一起递过来:“现在有机会了。”   戒圈套进左手无名指,严丝合缝的尺寸,只为他一人打造。   简初词摘下另一枚戒指,以相同的方式,套进周政业的左手无名指。   “小词,我答应你,今后一定努力赚钱,尽快换房子给你。”   简初词抓着周政业的左手,摩挲无名指上的圆痣:“那些都不重要。”   周政业拼命想重要的话术:“我会做个好丈夫,尽善尽美、尽职尽责。你喜欢的一切,我都尽可能满足你。”   简初词托起他的手,亲吻了那颗痣:“还有吗?”   手腕被握住,向前拉扯,身体前倾,人跌进周政业怀里,情话落在耳边。   “简初词,我爱你。”   “我也爱你,老公。” 第38章 毛蛋,大雪,迟来的情书。   毛蛋搬来北宁的第一年, 恰逢暖冬。   刚放寒假那几天,毛蛋整日守在窗边。撸着毛球,把自己热成暖炉, 循环叨念“下雪下雪下雪”的咒语。   眼瞅着到了年关, 还是没下成一场雪。   带着遗憾看了春晚, 过了年。初四一大早,学习计划就安排上了。   起因是, 毛蛋做了许卓柒的期末试卷, 全科平均不到四十分。学习上, 周政业没半点儿手软。   毛蛋撑着下巴,抠掉了半块白橡皮, 还是没能证出, 这破边和破面怎么就能平行。   他避开破题,继续写下一道破题。   题干没读完, 简初词过来敲门:“毛蛋, 你看窗外。”   毛蛋耷拉脸,慢悠悠转头:“在恶魔数学君面前, 什么都不能激起蛋哥的兴……”   话到一半,毛蛋的眼珠亮成灯球, 跳下座椅,冲到窗边:“啊啊啊啊啊!雪!”   “下雪了,真的下雪啦!”   鹅毛雪花下得急, 薄薄一层,铺白了种着冬青的花园。   毛蛋呲溜蹿回来,拽了毛线围巾、棉帽和手套。抱上毛球儿就要往外窜:“球球走啦, 咱们去堆雪人!”   蛋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一座大山拦住。   周政业板着脸, 挡在他面前:“卷子写完了?”   “雪人兄弟在等我。”毛蛋搂紧毛球:“我堆完他们再写。”   周政业:“写完再堆。”   雪越下越大,毛蛋急得团团转:“可是我写完了,雪都化了怎么办?”   “你写快点儿,就不会化。”   “可我万一写不快呢?”   周政业把毛球从他怀里抱走:“那就堆不了雪人。”   “哇”的一声,毛蛋倒地上打滚,胳膊腿晃的比雨刷还快:“臭木头,坏木头,黑心的烂木头!不要你了!我要把你打包成礼盒送人!   “哇呜呜呜呜呜呜……”   “来人呐,给我打包!”   简初词闻声赶出来:“怎么了这是?”   躺地上的蛋翻起来,抱住简初词的大腿,哭得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简宝贝,周木头是大坏蛋!咱们把他送人好不好?”   “不哭不哭。”简初词呼噜呼噜蛋脑袋:“哪里坏了?和简爸爸说。”   “他逼我写作业,不让我堆雪人。他是充话费送的,我不想要他了!”   简初词拍拍他,把蛋拉到窗边:“你瞧,刚下一会儿,目前的雪量还堆不了雪人。”   “天气预告说,这场雪要下三天,明天应该就厚了,”简初词把聊天记录点给毛蛋看,“我帮你约了柒柒。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毛蛋眨巴眨巴眼,往简初词怀里钻,偷瞄了周政业一眼。   “先把作业写完,咱们一起去逛超市,好吗?”   “好!”毛蛋可怜兮兮,扑进简初词怀里:“简宝贝是宇宙第一好,周木头世界无敌坏。”   “去写吧,我等你。”   哄开心的毛蛋,哼着春晚热门歌曲跳回房间,做题速度明显加快。   简初词裹着毛毯,坐在懒人沙发看雪。   周政业捏着草莓递到嘴边:“又惯他了。”   “好不容易下场雪,是我们毛蛋受委屈了。”简初词吞下草莓,望向窗外。   “谁让他成绩这么差。”   “是你太严格了。”简初词替毛蛋抱不平,“满打满算毛蛋也才三岁,你就让他学高中知识,好过分。”   “他还在硬盘时,就接受过义务教育。”   “那属于胎教,不能算数。”   周政业笑了:“嗯,我反思。”   简初词把草莓塞到他嘴边:“这还差不多。”   “我们下楼转转?”   “等毛蛋写完作业一起。”   周政业从后面抱住他:“我们很久没过二人世界了。”   “说什么呢,每晚都是二人世界。”简初词做了个嘘的手势,“让毛蛋听到,他又吵着把你打包送人了。”   “小白眼狼。”周政业叹气,“白养了。”   简初词转身圈住他的脖子:“谁让你总这么严格。”   周政业吻上嘴唇:“我改。”   “哇吼!完了完了!蛋哥做完啦!”   “超市!蛋哥要去超市打雪仗!”   简初词舔了下草莓味的唇边,从周政业怀里出来:“走吧。”   “作业还没检查。”   “回来再查。”简初词拉他回房间换衣服,“说好要改的,怎么也得坚持三天。”   一家三口下了楼,毛蛋戴着喜庆的毛线围巾和尖头帽,连手套都是红色的,脚下踩着防滑棉鞋往雪地里疯跑。   简初词频喊“小心摔倒”也无济于事,毛蛋三五步一个屁股墩,爬起来拍拍继续摔。   简初词看着满屁股雪的蛋,问周政业:“你更新系统了?”   毛蛋本身有神经反馈,可以感受疼痛。   周政业:“没有。”   简初词:“他怎么不喊疼了?”   平时踢到桌角,都得挤简初词怀里求抱抱。   “柒柒小时候玩雪摔倒,喊疼吗?”   简初词:“……也对。”   开心了,什么都能忘。   为了玩雪,毛蛋去超市买了一兜子“装备”,光是雪球夹就有十几个,各种形状。胡萝卜“鼻子”也有八根,不同粗细大小。   回来的路上,雪积有了点厚度,毛蛋找到片干净雪地,把自己调成零度,滚了十分钟,终于滚成了“雪人蛋”,还不忘翻出胡萝卜往鼻子上怼。   周政业上楼做饭,简初词被周政业裹成粽子,在楼下陪毛蛋玩。   等相册里存了上百张雪人蛋,他接到了周政业的电话。   简初词抱着条浴巾,把湿淋淋的蛋擦干,拉他回家吃饭。   雪下了一整晚,他们离姐姐家不远,对面小区,步行十分钟。   大年初五,邻居们还没出门,路面白雪皑皑。   一家三口站在单元门前,看着十几厘米厚的雪积雪,麻烦的问题来了。   有位“小朋蛋”的腿,从脚底板量到大腿根也没超过二十厘米。   “哇哇哇”三声,蛋哭得好惨:“我就说我要大长腿,臭木头就是不给我大长腿!现在好了,蛋腿太短,蛋迈不开步,蛋连门都哎……哎?”   周政业抱起毛蛋,大步一迈,冲进了风雪里。   他走得很慢,余光时不时往后看。   简初词跟在后面,踩周政业踏平的雪面,帮毛蛋整理挡住眼睛的帽檐。   毛蛋抱住周政业的脖子,身体加了温,蛋脑袋贴他脖子边,看着简初词的眼睛冒星星:“简宝贝,咱们暂时不把周木头送人了吧。”   到达姐姐那,一家人堆了个全家福雪人,简初词陪毛蛋打了会儿雪仗,玩到双手通红,被周政业拉上了楼。   家里暖洋洋的,厨房有煎鱼的香气。   简初柠递来红糖水:“小词,你等会儿把你屋写字台里的东西腾腾,我想给蛋宝装个小床。”   大年初二,他们在这儿住了一晚,简初词的卧室是张一米五的床,两个成年人加一个毛蛋,本来就不宽敞。   外加毛蛋睡前和柒柒王者打到亢奋,睡觉说梦话,躺成了横蛋,满床乱滚。   后半夜,担心挤到简初词,周政业把毛蛋抱到他那侧,自己去沙发睡的。   简初词的写字台是原木色老式书桌,抽屉柜子塞得满满当当,多为学生时期的画册。   周政业帮忙收拾,从柜子里侧掏出个纸盒:“这是什么?”   简初词也忘了,就着周政业的手打开。   厚厚的信封,整整齐齐摞在纸盒里。   “情书?”周政业抬了下眉尾。   被老公发现这些,多少有点尴尬。   简初词接下纸盒,“信而已。”   周政业像偷喝了醋:“简老师很受欢迎。”   “都这么多年了,别取笑我了,。”   信封都封着口,周政业问:“没看过吗?”   简初词摇摇头,当初收信也只是不会拒绝罢了,没想着打开。   但多年后的今天,突然有了好奇心。   信有二三十封,尺寸不一,五彩斑斓。   简初词抽出最朴素、又特殊的牛皮纸信封:“也不知道,当年的中学生们想的都是什……”   目光停滞,注意力落在邮戳下方。   北宁一中西校区高二A班周政业。   大脑烟花似的散开,学生时代的记忆翻涌而来。简初词说:“你……”   信封被红了耳朵的男人抽走,往兜里塞:“我去看看柒柒和毛蛋。”   “你可以看。”简初词从他兜里拽出来,“信得留下。”   封存了十几年的牛皮纸,藏着三张泛黄变脆的方格稿纸。   如果不提前说,简初词以为这是篇八百字命题作文。   眼前的周政业,穿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背对着他,望向雪白的窗外。   楼下能听到孩子们的呼唤:“蛋仔!快来吃我一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跑!!”   “飞人柒,你又偷袭我屁股!”   简初词收回目光,落在工整文字上。   「简初词同学,你好。   冒昧写信给你,请容我先做自我介绍。我叫周政业,来自北宁一中西校区高二A班。   我敬爱师长、团结同学、学习刻苦、爱国爱家、尊老帮幼、礼貌谦让,自认为是合格的社会主义青少年。   我们曾有几次交集,不知你是否有印象。没有也无妨,我写信的目的,是想和你……」   信纸折成原来的形状,塞回信封。简初词走到窗边,从身后拥住寄信人。   “怎么不当面给我?”   不擅长记名的简初词,根本没深究这个人到底是谁。   周政业:“有点害羞。”   简初词意味深长的“噢”了声:“那周同学写信给我,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普通朋友?”   周政业自嘲:“以前不懂。”   总觉得能做朋友、能见到人、能说上话就好。   “这么算的话,周同学白白错过了三年。”   “如果我亲自送了呢。”周政业转过来,用目光刻画他的脸,“简同学会陪我早恋吗?”   “你又没追,早什么恋。”   “如果追了呢?”   “你猜。”   【全文完】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