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   作者:旧雨今雨   破镜重圆、暗恋、追妻火葬场、HE、白月光   简介:   江崇×沈年   双处,1v1,he,有追妻,白月光出没。   大概是有点酸的暗恋+追妻文。攻自己骗自己爱而不自知,受因为身世前期有点孤单又自卑,分手后会有成长。   主要就想写攻认不清感情,以为自己不喜欢,但分手后失去了老婆的偏爱,没立场又抓心挠肝吃闷醋的梗,为了这点醋包盘饺子,没啥大剧情,就是俩人拧拧巴巴酸不拉唧地谈恋爱。   文案:   江崇和宋文清那段短促的爱情故事,曾是高中时代的一段传奇。   情窦初开的两个少年惨遭父母老师棒打鸳鸯,最后一个留校一个出国,自此劳燕分飞。   而曾经的小胖子沈年,也因此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拼命地学习,努力和江崇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又自虐式地减肥,一点点让自己走到江崇面前。   直到毕业后的意外一夜,他终于一跃成为了江崇的男朋友。   尽管这段关系不尽如人意,但沈年最不怕的就是等待,他相信时间总会淡化过去,爱总会有回音。   只是天意弄人,他没等到江崇爱上他,却先等到了回来的宋文清。   从看到宋文清出现的那一刻,沈年就知道,这场他拼命努力磕磕绊绊走到第十年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 第1章 关系   松宁进入了梅雨季。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三天都没停,湿度居高不下,阳台的角落长出了一小朵蘑菇,放在客厅晾晒的衣服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沈年往洗衣机里倒了半盖留香珠,把晒了两天的衣服重新塞回去洗,又把阳台拖了一遍。   忙活完回到卧室,点开手机的信息界面,这个点按理说早该下飞机了,但江崇还没有回他。   江崇这次出差走了快两个月,虽然他说过会很忙,中间沈年还是没忍住打过几次电话,江崇接了三次。   第一次是简单的问答,沈年问,他简短地回答,最后在沈年的央求下,江崇没有挂断,把手机放在一边,让沈年听着他的呼吸声和键盘声入睡;   第二次是沈年主动的PhoneSex,自己玩高兴了之后在电话那头撒娇说想他,江崇就没有挂断,只在沈年打着哈欠要去睡觉时,声音微哑地安抚了一句:“快回去了。”   至于聊天软件上的消息,基本是沈年单方面的分享,早安晚安天气提醒还有每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絮絮叨叨很多。   江崇会挑着偶尔回两句,大部分是回复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问题。   下个月、下星期、后天……   最近一条是早上七点半:登机了,下午到。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中间沈年问了三次,到了没,哪个机场,需不需要接机,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过去:今晚来找我吗?   这算是两人之间的某种暗示,江崇的性子不存在开口求欢的可能,人在面前就直接上手,人不在面前时,有需要了就发一条:今晚过去找你。   久而久之,沈年也被他带过去了,这句话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独有的暗示。   发完消息,沈年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拿起手柄接着打游戏。   这次的消息回得意外地快,刚打死两个怪,手机就亮了。   江崇说,七点半。   两个小时,勉强还够做顿饭,沈年关了游戏,爬起来从衣柜里翻出T恤和短裤套上,撑了把伞下楼买菜。   时间紧,来不及做什么大餐,沈年就买了点家常菜,塞进已经空了好几天只剩下啤酒和鸡胸肉的冰箱。   小炒肉、土豆牛腩、番茄炒蛋、拍黄瓜再加个蛋汤,花费一个半小时。   沈年满意地掏手机拍了张照片留念,顺便发给置顶聊天的【老公】。   配文:回家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配表情包:小狗叉腰.jpg   江崇的回复一如既往地性冷淡风:嗯,等我回来。   沈年又发了个爱你的表情,等了几分钟确定不会再有回复后,去浴室快速洗了个澡,做点准备工作,完后又往身上喷了点顶盖已经落灰的香水。   时间卡得刚刚好,他从浴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玄关处就传来了动静。   沈年光着脚哒哒跑出去。   江崇人收了伞挂在置物架上,外面大概是下大了,西装外套湿了半边,脸上也落了雨水,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没入领口,侧脸在灯光下俊美到不真实。   沈年拿着毛巾迎上去,想给他擦脸,江崇拿手挡了挡:“不用。”   说话间,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沈年胸口停住。   浴袍没系紧,堪堪遮住了两点,大片皮肤露在外面,白得晃眼,再往下是一双白生生的腿,看起来挺瘦,但摸起来很有肉感。   两人睡了两年多了,江崇这种暗潮涌动的眼神沈年一看就知道他想了,忍不住有点脸热。   多日不见积累的思念堆在心口发烫,他伸手环上江崇的脖子,微微下拉,在唇角落下星星点点的轻吻后,又辗转着去叩开他的唇齿。   江崇的呼吸重了一点,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扣着他的头接了个很深的吻,唇舌交缠的水声暧昧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两人都有些情动。   江崇捞起他的一条腿,把人往上抬了抬,沈年配合地缠上去,好一会才微微偏过头躲开他未尽的追吻,空出嘴呼轻喘着问他:“你饿了吗?我做了晚饭。”   江崇抱着人往浴室走:“等会再吃。”   江崇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话比平时更少,动作也很急,洗澡洗到一半就把人办了,抱回卧室之后继续下了狠劲死命折腾。   前期准备不到位,沈年有些吃不消,伸手去够他的肩膀想求饶,江崇把人翻过去充耳不闻。   后半程实在疼得很了,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推他,被江崇恶狠狠地一口叼住颈侧,然又摸过手边的领带给他的手打了个死结扣在头顶。   雨歇云收,煎饼一样被翻来覆去烙了一遍的沈年,趴在枕头上半天才喘匀气,看向翻身下去又恢复平时冷静样子的男人。   江崇床上 床下两幅面孔,反差很大,平时连上c这种词都很少直接提,但衣服一脱就像变了个人,凶得很,情到浓时还会说些让人耳热的荤话脏词,等做完了清醒了,就又摇身变回冷冷淡淡的样子。   这种双面性格大概就叫闷骚。   江崇站在床边系扣子,是沈年给他新买的家居服,沈年伸手扯扯他的衣角:“你心情不好吗?”   江崇低下头看去,枕头上趴着的人长了一双圆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刚哭过脸上还浮着绯红,声音这会有气无力的,像只撒娇的小狗崽。   江崇移开目光,把衣角抽出来,淡淡地说:“没有,有点累而已。”   他弯腰捡起扔在床头地上的衣服,往阳台走,沈年看不见人就躺不住了,嘶嘶抽着气挣扎爬起来,迈着有点怪异的鸭子步挪到阳台门口,靠在推拉窗上看他把西装随手扔进洗衣机。   “你不怕洗坏了吗?要不要送去干洗?”   江崇说:“不用,这件不贵。”   沈年又指了指上面新买的留香珠:“用这个吧,我新买的,很好融化,不会粘在衣服上。”   他喜欢江崇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味道,有种秘而不宣的亲密感。   江崇不爱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没说话,自顾自倒了无香的洗衣液,打开按钮。   沈年有点怨念地想,洗吧,回头晒不干一股臭味你就老实了。   但这话也就想想,没敢说出来破坏气氛。沈年又指着角落的蘑菇给他看:“墙角都长蘑菇了,你这次走了好久。”   江崇说:“最近比较忙。”   江崇自己的公司逐渐有了规模,生意也越做越大了,偶尔能在一些行业资讯里看到他这位行业新秀的名字。   从高中到大学,江崇一直很优秀,高分高能的理工科全才,哪怕没有优越的家境托底,他也不会是平庸之辈,做出成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让沈年偶尔会有点焦虑,缠着他问:“你有钱有势了,遇到更好看更优秀的人了,会不会嫌弃我这个小码农黄脸公?”   江崇不回答他就吭哧吭哧地伸手这戳一下那捏一下,江崇被闹得不耐烦了,把他的手攥住:“我现在也见过比你更好看更优秀的人。”   沈年理解了一下,觉得潜台词大概是我现在不也没抛弃你吗?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但他向来不贪心,退而求其次地把这也当作一种承诺,然后凑上去亲江崇:“我也不会,哪怕中了一百亿彩票也不会,我最喜欢你了。”   类似的对话之后,他被江崇按在床上做个爽,肌肤相贴的时候,沈年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是满的。   江崇进了屋,看他还光着脚在阳台门口没动,轻轻皱了皱眉:“去把鞋穿上。”   沈年转过身,又迈着鸭子步凑过来亲他一口:“好的老公。”   江崇的身体僵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老公这个称呼也是沈年花了很久争取来的。   大概是在两人半年左右的时候,江崇禁不住他缠,过完年就从老家赶回来,陪着他过了第一个生日。   沈年欢天喜地订了蛋糕,做了一桌子菜,还点了几根红蜡烛,虽然江崇说像恐怖电影的场景,但他自己乐滋滋的很满意。   点完生日蜡烛,沈年双手抱拳举在胸前许愿:“希望老公能一直在我身边。”   说完,他睁开一只眼睛暗示江崇,被江崇面色僵硬地拒绝:“别这么叫我。”   那时沈年还要更拘谨些,江崇拒绝了他就没敢再提,恹恹不乐地吃掉了两块蛋糕,然后第二天称完体重去健身房加练了两个小时。   一周年纪念的时候,沈年贼心不死地旧愿重许:“希望明年我们也在一起,好吗老公?”   江崇依然很不习惯想要拒绝,不过毕竟睡了一年,江崇对他宽容了一点,沈年胆子也大了些,跨坐在他腿上撒娇耍赖,并承诺只要江崇应声,他就戴上新买的小狗尾巴随他处置。   男人在这方面有天然的劣根性,上头时什么理智什么原则都能跟着一起冲走,哪怕是江崇这样看起来还挺禁欲自持的男人。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手落在尾骨的地方按了按,沈年顺从地抱着贴上去,小声跟他撒娇:“老公抱我去变小狗。”   江崇没有拒绝,这个称呼就这么默认地定了下来,虽然代价是第二天连腿都抬不起来,但沈年觉得很值,瘫着半身靠在床头把置顶的聊天备注也改成了老公。   可惜这招只奏效了一次,后来沈年故技重施想让江崇叫他宝宝,但没能奏效,只得到了一个爬不起来的周末。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沈年一边等着微波炉热菜,一边给桌子边办公的江崇捣乱。   江崇稍微有点近视,工作时会戴眼镜,斯斯文文地穿着家居服坐在面前,跟刚才伏在他身上时的凶狠样子判若两人,沈年看得心和手都直痒痒。   江崇忍了一会,最后把他作怪的手按住:“别闹,不想吃饭了?”   沈年弯下腰,从后面把脸垫在他肩上:“你都不理我,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啊,比如有没有遇到什么好吃的,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吃。”   江崇继续编辑文档,淡淡地说:“都是海鲜和甜口的,你应该也吃不惯。”   “哦,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到,不是很早就登机了吗?”   江崇打字的手突然一顿,沉默了片刻才道:“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微波炉叮了一声,沈年就没有再追问,直起身去端菜。   转身的前一秒,沈年目光无意地略过电脑屏幕,看到随着鼠标划过一掠而过的消息界面,隐隐约约的一句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   我们的目标是:一定把这个故事写完! 第2章 醉酒   今天领导层集体出差,办公室的氛围难得的轻松,临近下班时,一群人说说笑笑地盘算着周末去哪玩。   关明月往发呆的沈年旁边靠了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加大声音叫他:“沈年!”   “啊?什么?”   沈年有点懵懵地回过神:“怎么了?”   关明月:“你发什么呆呢?我们约了下班去附近新开的酒吧玩呢,要不要一起?”   沈年摇了摇头:“不了吧,我晚上有约了,你们去吧。”   关明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哦,又跟男朋友约会吧,你对象够黏人的呀。”   沈年笑笑:“还好。”   其实是他比较黏人。   关明月又随口提议:“真不去啊,或者你问问你对象,一块来玩呗,认识这么久了我们都还没见过呢。”   沈年婉拒了:“他平时工作忙,也不太去娱乐场所,估计不会来的。”   沈年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性向,在一起工作两三年,熟悉的同事基本都知道他有个对象,只是没人见过。   一方面是和江崇的见面基本都在晚上和周末,活动范围大部分时间不会超出他租的房子,实在也没什么碰上的机会。   另一方面也是怕江崇不喜欢。   江崇从不过问他的生活和社交,同样的,也没有主动带他进入过自己的社交圈。   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一只手数了还有剩,都是江崇的朋友跟合伙人。   原因是某次江崇酒局喝多了,而他正好打了电话过去,有人好事地接了电话,骗他说是路人捡到了手机,江崇倒在路边等人去接。   沈年急吼吼打车赶过去,看到被一群人嘻嘻哈哈扶着的江崇才发现被骗了。   事后江崇虽然也没说什么,但沈年隐隐能感觉到他并不高兴,后来从那群搞出事端的朋友们嘴里,也印证了这一点。   从那之后沈年就自觉地没有再对外透露两人的关系。   沈年心里也知道这样小心翼翼的关系很怪很不正常,恋人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但他目前还无力改变。   因为江崇不喜欢他。   这段因“负责”而起的关系,本身就是不健康的,是他趁着那晚上的意外捡了个漏,硬要说,算是捡来了这两年多的时间。   他在努力把这段关系往正轨上拉,只是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是很远,而且他最近似乎有点找不到方向了。   下班点一到,一群同事浩浩荡荡地组队打了卡,准备打车去酒吧,沈年收拾完东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动静的对话框,忍不住有点失落。   江崇好像越来越忙了。   从上次出差回来到现在,他们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上周本来说要见面,结果最后江崇没来,说这周再来,但今天又周五了,他发消息问几点,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往日里,除了江崇出差或者回老家之外,两人很少有这么久的空窗期。   一开始是沈年厚着脸皮一次次约,日子久了,江崇也养成了习惯,有空了会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一般一周会来2-3次,最少每个周末也会过来一趟。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本身也很难憋得住那么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沈年算了一下,大概是上次出差前的大半个月,江崇好像就突然忙了起来,中间推了几次见面,然后出了一趟快两个月的差,回来后见了那一次,就又消失了大半个月。   每次发消息过去问,江崇都是简单地说工作忙,没时间,但沈年想着,再忙也总要下班吃饭睡觉的吧。   况且他现在租的房子是当初精心挑选的,特地找的离江崇公司不远的地段,开个车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能有多麻烦呢?   沈年胡思乱想着:大概是因为工作太累了,所以也就没了兴致,不想做那事,自然就干脆不来找他了,很合理。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手牵手去逛街看电影吗?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他们本来就是这种怪异的情侣关系,这是当初他自己选的,他自己亲口说的暂时没有感情也没关系。   当年故作潇洒吹过的牛,现在一个不落地戳在他脑门正中。   沈年蔫头耷脑地回到安静空荡的出租屋,站在玄关处发了一会呆,把背包放在置物架上,下楼去了超市晃悠。   走在人群里,听着人和人的交谈声,看着热热闹闹的场景,能减少一点孤独感。   沈年在超市逛了好一会,在玩具区挑了个新进的软乎乎手感超好的抱枕,又买了点零食和菜,抬手看一眼时间,结了账回家。   时间滴答而过,接近八点半,江崇依然没有回消息,电话打过去一直是无人接听。   在客厅灯的映衬下,房间看显得空旷惨白,只有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回荡着,沈年趴在桌子边,看着一点点凉下去的饭菜,听着楼上锅碗瓢盆的做饭声和小夫妻笑闹的交谈声,心里的委屈陡然升到了巅峰。   他摸出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你到底还来不来啊?就不能回个消息吗?我都等了你好久了。明明说了今天过来的,这么久了都不看一眼手机吗?就算不来了也可以跟我说一声啊!上次就放我鸽子,这次又这样......”   噼里啪啦输完了一长串连?带!的文字,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半天,到底没敢发出去,最后又泄气地一点点删掉。   沈年摁掉手机,把脸埋进臂弯里,闭上眼睛收拾情绪。   过了好一会,沈年抬起头,又拿起手机,故意不去看置顶的对话框,在“脱贫小分队”的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还在酒吧吗?地址在哪儿?”   很快有人发了定位:“大家都在呢,你要来吗?”   沈年回了个:“嗯,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然后又悄悄瞥一眼置顶,依然没有新消息。   沈年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把剩下的菜塞进冰箱,然后打车直奔酒吧,因为新开业的酬宾活动,今天又是周五,人格外地多,沈年不停说着“不好意思借过”,费力地在拥挤的人潮中前进寻找同事发来的卡座位置。   “沈年!这里!”   关明月大概是喝了不少酒,脸微红地站在卡座沙发上,远远冲他招手。   沈年挤了过去,一手堵住耳朵,大声说道:“这里好多人啊!”   杨远宁看到他来,赶紧笑嘻嘻地把人拉过去:“人多才好玩,来,男生坐这,来晚了啊,先罚酒三杯,你是自己倒还是我们来?”   沈年心里带着情绪,没有推拒,坐下给自己倒酒:“想灌我啊,来不来,待会拼一把,谁先倒了谁买单。”   “哟!口气不小,先把这三杯喝了再吹牛。”   沈年干脆地罚了三杯,人群里顿时发出起哄的笑声,直呼好酒量,拉着他坐下来玩游戏。   关明月凑过来,大声问:“你不是去约会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年摇骰子的手停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回:“被放鸽子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找你们玩。”   关明月听到放鸽子没有再追问,拍了拍他的肩膀,坐旁边一边看着他们玩游戏,一边和旁边的姑娘们闲聊。   都是同事熟人,也不方便玩太过火的,一群人就各自拿了个骰子玩法官游戏,一个人做法官喊点数,摇出所喊点数要喝酒,和法官点数相同的也要喝酒。   沈年平时运气就很一般,今晚更是出奇地背,连着几轮都没躲过,连自己做法官都没人中招,摇出了个独一无二的一。   沈年不服气地让他们换了个游戏。   事实证明,他今晚确实是背得可以,不管玩什么,都输得很惨烈。   沈年认命地撑完了这轮,尽管他平时酒量还不错,这会也开始犯晕了,今天上了一天班晚上没吃饭,又喝得急,再喝下去肯定是要躺。   沈年见好就收,主动认输拒绝了下一把,承诺着包今晚的单,急匆匆去了洗手间。   他这边刚走,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明晃晃的老公两个字,关明月扫了一眼,把手机扣了过去,没接。   沈年却迟迟没回来,电话打到第四遍时,关明月担心别真有什么急事找他,还是犹豫着点了接听:“喂,你好。”   大概是没想到是个女生接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响起一个磁性好听的男声:“你是谁?沈年呢?”   台上dj打起了架子鼓,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声,关明月不得不捂住耳朵,加大了声音:“沈年他去洗手间了,还没回来,你有急事吗,我可以帮忙转达!”   又沉默了几秒,关明月听到对方的声音冷下来:“你是谁?”   “我是沈年的同事。”   “你们在哪?”   “酒吧啊,我们今晚聚餐出来玩,他刚刚有点喝多了,去洗手间了,我怕有急事就接了,需要去找他吗?”   “……让他早点回来。”   没等她说话,电话挂断了,关明月蹙了蹙眉:“什么素质啊……”   沈年顶着一脸凉水回来后,关明月把手机递给他:“电话找你,我看急着打了好几遍,就接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沈年说了句没事,接过来查看:“谁啊?”   “你对象,让你早点回去。”   沈年心头一紧,酒意都消了一点。   关明月问:“他不是放你鸽子了吗?怎么又叫你早点回去?”   沈年打开对话框,看到江崇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快到了。”   还有二十分钟前的一条:“你不在家?”   沈年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呆,变得迟钝的大脑蓦然略过一个赌气的念头。   我找你找不着,凭什么你一句回去我就要乖乖听话。   他按掉手机,往后仰躺在沙发上:“谁知道呢。”   关明月端了盘坚果给他:“都放你鸽子了,不高兴就别管他了,男人就是蜡烛木鱼,不点不亮不敲不响。来,尝尝这个,还挺好吃的,等一会到零点了,还有跳舞呢。”   但看到江崇的电话和消息之后,沈年就控制不住地开始跑神,旁边有人搭话,他也是回得有一句没一句,心里乱糟糟的找不到头绪,被酒精占领的大脑里全是江崇的脸。   心不在焉地又坐了十多分钟,沈年到底是没拗住,腾地站起身告别:“算了,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玩吧,今晚我请了。”   同事起哄似的象征性指责了一下扫兴后,也没硬留他,问他需不需要人送,沈年摆摆手:“没事,我还没醉到打不了车。”   沈年又叮嘱了一下杨远宁,让他们看着点关明月几个姑娘,注意安全,便拿上手机买完单出去打车。   深夜的温度降了下来,沈年开了车窗,对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行道树发呆,带着潮意的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一如他混乱的情绪。   心里的委屈还没有散去,但如果今晚不回去,下一次能见到江崇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忙起来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为了赌这一口气,就要一两个月见不到江崇,实在得不偿失。   是他需要江崇,是他离不开江崇,是他忍受不了没有江崇的生活,所以只能是他妥协。   先动情的人总是要先低头。   迟来的酒意阵阵上涌,沈年下车时的脚步已经有些摇晃了,头重得像灌了铅。   站在家门口,沈年拿着钥匙对着有点重影的锁口戳了几次都没戳进去,呆呆地看了半天钥匙,最后选择了砰砰敲门。   在邻居暴躁大哥出来骂人之前,门从里面打开了,沈年眨了眨有点模糊的眼睛,确定了面前穿着家居服的人是将近一个月没见的江崇,突然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你来啦……”   被风吹到炸毛的头发,红红的眼睛和鼻头,像一只街头流浪回来的兔子。   江崇皱了皱眉,面色有几分不悦:“舍得回来了?”   沈年走进门,嗯了一声,扶着墙慢吞吞地开始换鞋,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江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是说过让你出门少喝酒?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忘完了?”   沈年换完鞋,抬起头突然道:“你凶我。”   他静静地看着江崇:“你不回我消息,不来找我,放我鸽子,还凶我。”   被酒意浸润后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力度,比起控诉和指责,更像是撒娇。   江崇顿了顿,半晌,移开目光:“没凶你。”   “进来吧。”   他转过身,沈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小声说:“江崇,我有点想你,你别生我气。”   良久,江崇像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拍拍腰上扣住的手:“我没生气,你先松开。”   后背被轻轻蹭了蹭,沈年咕哝道:“不松,松开你消失了怎么办。”   这种粘人的状态,应该是真醉了,江崇握住他的手,用了点力气拉开:“我就在这里,怎么会消失。”   沈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嘟嘟囔囔地说醉话:“会消失,上次就是这样的,我一松手你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往前走,伸手又要抱,江崇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推开:“我不消失,你先去洗澡,一身酒味,臭死了。”   这个字大概是唤醒了一点沈年的理智,他低头闻了闻自己,期期艾艾地说:“那我去洗澡,你就在门口别走。”   他看着江崇,似乎得不到回答就不肯走,江崇只得敷衍地应一句:“嗯,我不走。”   --------------------   栓栓的 第3章 依赖   沈年一步三回头地往浴室走,进去前又扒在门上和他商量:“我不关门,你就在这里别走。”   沈年喝醉后总是分外黏人,有意识时黏他,无意识时逮谁黏谁,他从前就领教过。   酒品这么差,还敢在外面喝醉。   跟醉鬼讲道理纯属浪费时间,江崇索性拖了椅子过来坐下:“我就在这里,你去洗澡,关了门也能跟我说话。”   沈年把哄人的话当了真,一边洗澡一边跟他说话,也不说别的,就叫他的名字,确认他在门口就能消停几分钟。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江崇又应他一声,趁着消停的几分钟空档,去卧室给他拿睡衣。   “开个门,我把睡衣给你。”   等了一会,没见开门,也没听到沈年叫他的名字,反而听到一点水花四溅的声音,江崇眉头一皱,赶紧推门进去。   果然就看到浴缸里的人上半身都滑进了水里,手扒着浴缸边沿,鱼一样正扑腾着两条腿乱蹬。   江崇赶紧把人从浴缸里捞起来。   沈年趴在浴缸边咳得满脸通红,江崇认命地叹了口气,放掉浴缸的水,又取下淋浴头,草草把人冲了一遍,然后用浴巾裹住抱出去放在沙发上。   等他清理完浴室,出来看到沙发上的人眼睛更红了,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江崇走过去坐下刚准备问他又怎么了,沈年就一个飞扑,把人压在了沙发上,吧唧一口亲在他嘴边。   江崇侧了侧脸避开,身上的人不满地把他脸扶正,委屈道:“亲都不给亲了吗?”   江崇都要被他烦得上脾气了,没好气道:“一身酒味,亲什么亲?”   “没有酒味,我刚才专门刷了牙了,真没有,你闻闻……”   他又扑下去,在下巴上又蹭又啃,江崇实在没办法,配合地按着他的后脑亲了亲,身上人这才老实下来,不再闹腾,但也不肯下去,把头埋在他颈侧轻轻地拱着。   江崇想推开他,却突然感觉肩上有一点温热的濡湿感,并缓慢地蔓延开来。   他听见沈年小声说:“你最近越来越冷淡了,都不来找我。”   江崇本欲推开的手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转而落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沈年不动了,埋在他肩头,声音更哑了一点:“江崇,我很想你。”   江崇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这几天还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江崇手看着房顶刺目的吊灯,心头突然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眼底翻涌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良久,他停下轻拍的手,低声说:“没有。”   顿了顿,又接着补充:“没有不要你。我明天不忙,可以留下来。”   沈年这才抬起头,湿漉漉地看着他,眼角带着未尽的泪意,看了一会又低下头来捧住他的脸索吻。   不知道是水滴还是眼泪,顺着沈年的颊边落下来,砸在他的眼角,冰冰凉凉的。   心里那块紧缩的地方突然无征兆地塌了一角,如被蛊惑般,江崇伸手扣住身上人的腰,激烈地回应,交缠间溢出沈年小动物一样的哼鸣声。   江崇撑着沙发,用了点力气坐起来,反身把人压了下去。   房间的气温节节上升,江崇这边吻得情动,怀里的人却渐渐地失去了回应,他调整了片刻呼吸,慢慢松开,就看见沈年闭着眼睛,头一歪,已然是睡了过去。   江崇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把手抽了出来,伸手在他唇边擦了擦,给他把浴袍拉好,翻身下了沙发,把人抱进卧室,盖好毯子,空调定上时,自己重新去浴室冲了个澡。   时间接近零点,江崇从浴室出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锁屏提示了两条新消息。   他点开。   两条消息都来自宋文清。   一条是“你睡了吗?”   一条是“我明天也有空,要不先出来一起吃个饭?”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许久,江崇选择按掉了手机,从茶几下面的小柜子里翻出放了很久的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江崇这两年已经很少抽烟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需要尼古丁和酒精,他也能自我消解大部分的负面情绪。   加上沈年很讨厌烟味,每次看到他抽烟,就会拿各种新闻案例来论证抽烟的危害,并对作案工具予以没收,然后用其他方式帮他解压。   久而久之,江崇也差不多真快戒了,手里这包烟还是好几个月前,饭局回来后被沈年收缴的。   但今晚似乎有些例外,心里的躁意格外强烈,潮水一般阵阵上涌,一波比一波更盛。   江崇双手搭在栏杆上,对着黑沉沉的夜空吐烟圈,烟头忽明忽暗地燃至尽头,在他手指关节留下一点灼痛。   江崇把快烧完的烟头按掉,重新点开手机,给宋文清发消息:明天我有事,还是原计划吧,周末见。   宋文清很快回了消息,说,好,早点休息。   江崇回:嗯,你也是。   沈年第二天醒得很早,宿醉后的大脑昏沉沉的,隐隐作痛。   江崇还在睡着,沈年轻手轻脚地挪下床,先去洗了个漱醒醒神,又轻手轻脚地钻回毯子里,趴在枕头上,偏头盯着江崇的睡颜看。   不管看多久,江崇这张脸都能带给他一如既往的惊艳感,造物主太过优待他。   从第一次见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江崇的长相变化也不太大,只是看起来更加沉稳成熟了。   眉眼、鼻梁、嘴唇、下颌线……每一处都精准地长在人类的审美点上,沈年觉得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脸,任何人为江崇着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有了这么久的亲密接触,沈年依然时不时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胖子,大概死都不敢幻想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躺在江崇的身边醒来。   沈年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去摸摸江崇的脸和耳朵,又点点他的嘴唇,戳戳他的喉结,一路爱不释手地这摸摸那捏捏,检验他平时运动的成果。   作怪的手突然被按住,正不亦乐乎的沈年抬起头,江崇正枕着手臂垂眸看他:“玩得开心吗?”   沈年脸一红,但也不撒手,凑过去亲他的唇角:“早安,老公,你好帅。”   他黏黏糊糊地蹭过去,星星点点的琢吻落在唇边脸侧颈边又到耳根,沈年用虎牙轻轻地磨,温声呢喃:“老公,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帅,干嘛还这么看着我,故意勾引我是不是……”   这大早上的都不消停,江崇叹了口气,偏头回应时报复性地用了点力气。   他伸手丈量了下怀里的人,感觉好像瘦了点。   沈年骨架不大,平时穿着衣服看起来清瘦,感受过才知道哪里偷偷藏了肉。   他皮肤又白皙细腻,相当扎实有手感。   江崇认真感受了一下,低声问:“怎么瘦了?”   沈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因为减肥了呀,瘦了不好吗?瘦了更好看……”   江崇带着毯子翻身,把人笼在下面,含糊地说:“不用减肥,你原本的样子就很好。”   沈年骤然绷直了脚尖,眼前一花:“你骗人……   原本的样子怎么会好呢?   都是骗人的,江崇根本就不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样子。   沈年搂着他的肩,空白的脑海里骤然闪过当年坐在角落里胖胖的少年。   没有人跟他说话,没有人跟他玩,排座次表时,他们甚至不太记得他的名字。   只有那些小混混认识他,他们管他叫死胖子、二师兄、肥仔,往衣服里塞抱枕模仿他的肚子,把他拉到门口的猪脚饭店起哄……   谁会喜欢那样的他。   哪怕是江崇,哪怕是那么心善的江崇,喜欢的人也一样是清瘦漂亮的少年,他能拉一把当年那个被欺负的胖子,却不会喜欢那个灰头土脸的胖子。   如果没有减肥,顶着那样一张脸,江崇估计都下不了嘴吧,更别说对他负责了。   所以,有什么好呢?一点都不好。   那时的样子,他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恶心。   江崇慢下动作,伸手在他眼角抹了一把:“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疼?”   沈年摇摇头,含泪笑着去亲他:“一点都不疼,老公好厉害,喜欢老公。”   江崇呼吸不稳地埋头去咬他,在他耳边说些不做人的话。   临近中午,沈年才得以抱着毯子沉沉地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房间里飘着一股煎鱼和米饭的香味。   沈年慢吞吞地爬下床,顶着一身痕迹,步履蹒跚走到卧室门口,扒着门框往外看。   阳台的窗帘没有拉,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客厅,厨房里江崇只穿了一条短裤,胸前挂了条因为有点小而显得滑稽的围裙,正在做饭。   沈年不自觉地笑起来,脚步虚浮走过去,从后面搂他的腰,江崇回头看他一眼:“睡饱了?”   沈年点点头,问他:“今天怎么舍得亲自下厨了?”   江崇把鱼块摆进盘子:“你不是不想吃外卖吗?”   沈年不想吃外卖倒不是因为讨厌,主要原因还是很多店铺重油重盐的太容易发胖,但他不想归他不想,江崇其实极少下厨。   要么是点附近的饭店外送,要么就是沈年兴起自己做,像这种起来看到江崇给他做饭的场景,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有个三五次。   沈年手穿进围裙,拍拍他的腹肌,在他背上亲一口,开玩笑道:“老公你今天对我怎么这么好,是不是心里有愧?”   江崇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没说话。   沈年接着放缓语气:“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生气,你知道我对你生不起来气的,我就是想多见见你。你要是太累,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一块吃顿饭也行,不会耽误你什么事的。”   江崇依然没回答,继续手上的活,把盘子递给他,说:“去,端到桌子上,还有最后一个菜就好了,你冰箱里的剩菜坏了,我给倒掉了。”   沈年沉浸在兴高采烈的情绪中,也没注意到他的逃避:“好嘞,我先去盛饭。”   “哦对了,冰箱里还有新买的果酒,要不要来一点。”   “要不要点个水果啊,家里吃完了哎……”   沈年情绪很高昂,似乎昨晚喝醉后的情绪没存在过一样。   吃饭时嘴也不消停,一会一个话题,跟他分享这两周的各种工作趣事、买了什么新娃娃、看了什么电视剧和综艺、还有楼下的小馄饨店涨价了一块钱……   吃完饭,江崇体谅他腰疼主动去洗碗,沈年坐在桌子旁边捧着脸看他忙碌,在他收拾完转头走过来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现在感觉自己好幸福。”   太阳西沉,余晖涌进来一大片,给沈年披了半边金色,就这么笑意盈盈地歪头看着他,江崇闭了闭眼睛,压下翻涌的情绪,嗯了一声。   沈年吃完饭后又忍不住嘴馋多吃了两颗巧克力,吃完又满怀悔意地回到卧室在拉筋板上给自己罚站。   江崇靠在阳台上对着晒人的夕阳发呆,又有了再点根烟的冲动。   再等等吧。他想。   再给沈年一点时间。   --------------------   警报:男人突然对你好,十有八九就是有小秘密了。 第4章 偶遇   本打算晚上走的江崇,又留下来过了一晚。   沈年这两天累得狠了,很早就开始打哈欠,眼泪汪汪的,但又拖拖拉拉地玩手机不肯去洗漱睡觉,江崇于是很含蓄地表示今晚可以让他枕着手臂睡,沈年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去洗澡,又是沐浴露又是香水又是点香氛,把自己搞得喷喷香之后,满足地窝进他怀里。   江崇本来心事重重的没什么睡意,但一只手被枕着,也干不了什么,就对着沈年的睡脸发呆,看着看着竟也跟着睡了过去,收获了这两三个月来难得的好眠。   江崇醒来时,天才蒙蒙亮,窗帘只透进了了一点微光。   他的手还搭在枕头上方,抬了太久已经麻地没有知觉了,沈年没有枕在上面,侧身缩成了一团,头抵在他胸口,手里攥着他的衣角,看起来很没安全感的睡姿。   江崇把手放下来,等着它血液流通慢慢恢复知觉,然后放轻动作抽出衣角下了床。   怕把人吵醒,他本来没有打算在沈年家洗漱,但从阳台拿完衣服回来,发现沈年已经盘腿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问他是要走了吗?   江崇嗯了一声,沈年就爬到床头开了灯:“那你去洗漱吧,我去帮你做点吃的。”   江崇拒绝了:“不用了,我要回家拿点东西,走路上吃点就行。”   沈年又坐回去,揉揉眼睛醒了醒神,有点不舍地抬头问他:“很急吗?明天再去来不及吗?”   江崇沉默着穿衣服:“嗯,今天……有个重要的工作。”   沈年哦了一声,不免有点失落。   江崇伸手去拿床头的手机,顺手关了床头灯:“还早,你再睡会吧。”   沈年听话地躺了回去,把自己埋进毯子,捞过床头的小猪抱枕搂进怀里。   江崇出去简单地洗漱完,收拾了一下客厅,拿上车钥匙,轻轻带上了门。   清晨的小区空旷又安静,江崇走到一半,鬼使神差的,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抬头,对着三楼那扇被窗帘挡上的窗户看了一会。   在他收回目光正要转身时,窗帘却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拉开了一半,沈年穿着他那件卡通联名睡衣,出现在了窗口。   两人隔着三楼四目相对,都有些意外,沈年率先反应过来,灿烂地笑起来,隔着窗户冲他挥手。   挥完手,看他还没走,又举起双手在头顶给他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同时给他做口型:注!意!安!全!   江崇莞尔,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沈年不知道是没懂还是没听,始终站在窗口没走,目送着他去临时停车场倒车出库开走,一直消失在视野尽头。   江崇走后,沈年就睡不着了,又不想起来开电脑,就窝在床上玩消消乐,体力耗尽后又下了个花园装修小游戏,一路消磨到中午,觉得饿了才爬起来,煎了鸡胸肉和豆腐。   下午工作群里突然来了消息,让他们紧急给客户做个产品指导书出来。三催五赶的,总算在七点前整合好交了一版出去。   加完班沈年也没了做晚饭的力气,索性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附近的景区逛逛,觅个食顺便吃完散散步,运动消耗一下。   这边的景区是个小型的古镇,地方不大倒是很热闹,小吃摊很多,沈年选了个人少的店,慢悠悠地吃了份小馄饨,没敢再点别的。   之前去的健身房卷了他还剩半年的卡跑路了,钱现在还没追回来,他也不打算再办新的,上班又一天坐到晚,运动量实在堪忧,只能从饮食上控制。   暮色降临,景区开了灯,比白天多了几分古韵,景区的尽头是个月老祠,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排队。   现在的人都清醒地很,财神庙中香火盛,月老祠前车马稀,人生有的是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   但他大概属于年轻人中的旧款,没有跟上更新转型的潮流,依然乐此不疲地供养着头上这颗恋爱脑。   他走进去,花三十块钱烧了香,求了签,一笔一划写好两人的名字挂上去。   还配了句诗词酸唧唧地许愿: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沐浴完恋爱脑的光辉,出来后却恰好撞见了情侣吵架现场。   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正在被一个扎马尾的姑娘骂得狗血淋头。   扎马尾的姑娘口齿伶俐嗓门响亮,周围陆陆续续有人闻声围上来。   大概是对面的高个男生是她男友,劈腿带着小三来这旅游,结果被她逮了个现行。   马尾姑娘把人痛骂了一顿还不解气,正手反手又给男的抽了两个响亮的嘴巴子,然后抬腿往他下半身踹。   旁边的小三欲上前阻拦,也被她反手推了个趔趄:“你给我站一边去,一个吃软饭的废物你护着干嘛,就缺他那三厘米啊,实在缺我回头给你买个大的带回去用。”   说完又不解气地要去踹男生:“我*你个野爹,吃我的穿我的,还敢给我戴绿帽子,不废了你个软饭男,我名字倒过来写!”   男的躲开她的一脚,脸色格外难看:“没完了,你不要脸是吧,非要在这闹!”   “你要脸?要脸你出轨!要脸你花着我的钱带小三招摇过市!”   “我带小三又怎么了,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脸,我不该出轨吗!我看见你就想吐!”   “姑奶奶现在看见你也想吐,扔贱货市场都没人捡的玩意,拿绳拴着都拦不住你出去吃屎!”   “你以为老子真能看上你,我每次看见你那一身肥肉就想吐,跟你睡一起我都嫌恶心,要不是你有几个臭钱,脱光了站路边我都不想看一眼!”   不堪入耳的词让沈年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女孩脸色铁青,冲上去要揍他,两人拉扯间她的头发散了一半,衣服的一边也被扯变了形,看见男生要还手,沈年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上前拦在两人中间,攥住了男生的手腕:“干什么,还动手啊?”   男生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谁啊你!少特么多管闲事!”   沈年眉头紧锁:“你出轨在先,还对女朋友动手,要不要脸了!”   然后用了些力气把男生的手甩开:“渣就算了,连羞耻心也没有吗,脑子里只有交配的低等动物,也就会拿这些说事了。”   周围有看不过眼的人听明白原委也跟着附和道:“太过分了吧,拿这种事羞辱人。”   “又low又恶心。”   “好贱一男的……”   也有好事人举着手机凑近了试图拍他的正脸,男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拉上旁边吓傻的小三想走。   沈年侧身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走之前是不是该道个歉。”   男生瞪他一眼:“你少多管闲事!”   沈年面色平静:“我非要管又怎么样呢,还想动手吗?”   女孩整理好了自己,从后面走上前来,伸手拦住沈年,沈年迟疑片刻,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往旁边让了两步,交给她自己处理。   女孩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昂头直视着男生:“高文浩,你给我记着,这笔账咱们没完呢,我说废了你就一定废了你,以后最好睡觉都给我睁着一只眼睛。”   上头的劲过去后,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场面对自己不利,男生怨毒地刺了女孩一眼,转身走了。   被吓傻的小三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也匆匆跑了。   热闹没了,围观群众渐渐散去,沈年也跟着人群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女孩就小跑几步叫住了他:“哎,你等等。”   她走上前来伸出手:“刚才谢谢你,我叫沈云琅,你呢?”   沈年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指:“沈年。”   沈云琅眉梢一挑:“这么巧,本家啊。”   “是挺巧的。”   想了想,沈年又委婉地询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沈云琅耸耸肩:“没事,抽了他两巴掌,他又没打到我,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是被劈腿现场,沈年想了想安慰道:“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也算及时止损了。”   沈云琅笑了笑,把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舒了口气:“行了,不提他了,晦气。刚才谢谢你帮我说话,我请你喝点东西?”   “没事,不用了,我也没做什……”   “哎呀,走吧,别跟我瞎客气,我最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人了。”   沈云琅看着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由分说拉着人去了甜品庄,把菜单往他面前一拍:“吃什么,放开点,我请。”   沈年点了个小份的芋圆仙草,沈云琅眼睛一睁:“干嘛,怕我请不起你呀?”   沈年说:“不是跟你客气,我怕胖。”   沈云琅打量一下他,翻了个白眼:“凡尔赛是不是?你这体型说怕胖?”   “真不是,我以前很胖的,现在是减肥加控制后的成果。”   沈云琅满脸狐疑地给自己点了份套餐和榴莲千层:“你说的很胖不会是比现在胖个十斤八斤吧?”   沈年淡定地给她报数字:“我青春期的时候190多斤,体脂还高,胖得很。”   沈云琅睁圆了眼睛:“减这么多?我对男生体重没多少概念,但是你现在看着也就120斤的样子吧。”   “也没那么低,现在130左右吧,也不算很瘦。”   “这还不行啊,减了三分之一下去”,沈云琅忍不住咋舌:“你们这些减肥的人太可怕了,我一顿饭不吃都腿软。”   甜品上来,沈云琅尝了一口,又兴致勃勃地问他:“那你猜猜我多重?”   沈年含着笑:“真要我猜?”   “嗯,你随便猜。”   沈年点了点勺子:“127?”   “可以,眼睛挺毒啊你,差不多吧,我上次称是128.5。”   沈年自评:“大概是久病成良医吧。”   沈云琅撑着脸,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点惆怅:“我是不是也真的该减肥了。”   沈年也跟着看过去:“在不影响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可以减。”   沈云琅撇撇嘴:“太直白了吧,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胖或者不用减肥呢。”   沈年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过了一会才道:“虽然这世界上关于好看的定义不是我们下的,但遵守定义确实可以带来更多的便利和好处。”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现实里谁又都不能免俗,至少对沈年来说,减肥前和减肥后,他面对的环境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好看的人总能得到更多的善意和优待。   沈年想了想,又话锋一转:“当然了,除了变好看,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沈云琅收回目光:“什么?”   沈年坚定地说:“变有钱。”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谁都没有再过多地聊起自己,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最近的天气和物价,吃完东西后潇洒地挥挥手,互道有缘再见。   沈年有点喜欢这样没有负担的相遇,不会热切地期待下一次见面,也就不会害怕离别。   --------------------   情节需要,生活中只要健康就好,不要过度或者自虐式减肥,很伤身。 第5章 电话   沈年这段时间骤然忙了起来。   技术部像个世外桃源,内部斗争结束新总经理上位,他们这群人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些豪门恩怨的风言风语。   新上任的总经理据说是董事长在结婚之前和初恋生的孩子,后来富家小姐横插入一脚,强行拆散了两人。   时隔多年,正妻病逝,初恋情人携优秀长子强势回归,董事长视若珍宝,恰恰婚生的小儿子又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废物点心,转瞬之间,公司就变了天。   故事情节堪比小时候看的八点档狗血剧。   这事本来也就是个午饭时间和聚餐闲聊的素材,跟他们这些按时上工拿固定饲料的牛马关系不大。   谁知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一把烧到了技术部。   沈年所在的公司是做物联网云端领域的,他们这几个部门主要是负责各种业务运营商的系统设计研发和数据运营服务。   前任总经理是个靠啃父母老本坐吃山空的废柴,工作的主要内容大多都是老客户的更新维护升级,偶有商务部自己谈来的小单子,很少加班,工作相对其他互联网公司来说算是轻松的。   但新Boss显然颇懂些技术,也很有野心,上任后火速招聘扩展,新建技术四部,新业务也随之滚滚而来,他们这批老员工一边要开发新系统,一边还要带新人,一边还要一天两次会议地作各种汇报,工作量几乎翻了个番。   哪怕集体上调了35%的薪资,习惯了上班摸鱼的技术部依然怨声载道。   不过沈年接受还算良好。   毕竟对最近的他来说,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吃饭睡觉打游戏,孤单又容易发胖,还不如在公司呆着,有免费工作餐、有免费空调吹、有人说话、还有加班费拿。   更重要的是,忙碌的工作可以挤掉他胡思乱想的时间。   因为江崇更忙了,上次离开之后到现在,满打满算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江崇再也没来过。   不管沈年约他还是说要去找他,江崇都是拒绝,理由如一:最近很忙,下次吧。   比起上次的失落和委屈,这回还让沈年有了几分茫然。   因为与此同时,江崇回他消息的频率却突然增加了。   往日里,两人的聊天记录大部分是沈年单方面的输出,一日三餐的问候,事无巨细的分享,江崇偶尔才会挑一两句回复。   但这几天,江崇对他分享的各种东西突然有了回应,就连他早上随手发的一丛野花,也回了一句“挺漂亮的”。   这让沈年觉得割裂。   以前江崇只对他的身体感兴趣,现在难得在交流上有回应了,却又在身体上断了联。   沈年没办法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故而他的浏览器和社交软件里,多了不少诸如“为什么对象突然对自己的身体不感兴趣了”“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只聊天不xx”之类变着法的搜索记录。   当然最后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结论,他和江崇的这种情况太特殊,个别几个沾点边的情况,评论区要么是“他不爱你”“外边有人了”之类的常规答案,要么就是“我是学心理学的,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很着急”这种整活捣乱的。   更有甚者,在下面打起了补肾补阳的广告。   当代网友解决问题的能力一般,添乱倒是一绝。   沈年放弃了挣扎。   晚上要做系统功能测试,保险起见,开发人员也留了下来待命配合。   沈年拖了个凳子坐到后排,给江崇发消息。   【沈年:你今晚又加班吗?吃饭了吗】   隔了大概五分钟,江崇回了消息。   【老公:吃过了,工作餐】   【沈年:今天我也加班,最近老板疯了】   【老公:你吃饭了吗?】   沈年忽然一愣,难得从江崇嘴里听到类似于关心的问话,心里有个角落控制不住地泛上些粉红泡泡来。   【沈年:没有呢】   沈年心不在话题上,趁着机会,赶紧追问江崇这周要不要过来。   消息沉寂了很久,江崇回了一条“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吧。”   刚刚冒出来的粉红泡泡立刻瘪掉了一点,结果江崇又很快追了一条信息过来。   【老公:去吃晚饭,你不用减肥】   沈年趴倒在桌子上,心情一阵甜蜜一阵哀怨地起伏,感觉自己像一条被鱼竿甩来甩去的鱼,然后还乐此不疲地咬着钩子不想放。   因为江崇这句话,下班之后,向来信奉晚上六点后少进食的沈年,跑去楼下美食城点了份凉皮,还加了个煎蛋,拍了照片发过去,然后在对话框里戳戳江崇,隔了一会,江崇回了“别闹,在加班”。   沈年从五个字里分别品出了报备和宠溺感,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发了个亲亲表情包过去:【老公好辛苦,给你捶捶肩】。   吃完东西,沈年慢悠悠地散着步去地铁站,试图消耗一点麻酱的热量。   公司在市中心,一路上灯火通明繁华得很,路过一家猫咖时,沈年蹲在玻璃房外,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贴在玻璃上的小三花四目相对。   沈年把手指贴在玻璃上,小三花立刻来扑,滑动手指,它就扑腾着两只短短的前腿,跟着他的节奏蹦蹦跳跳。   沈年看得心都快化了,起身推开门去买了票,又要了一份逗猫玩具和,朝着角落里的小三花走过去。   小猫看起来也就三四个月的样子,很亲人,他一过来就乖巧地蹭到了脚边,沈年把它抱起来放到腿上,笑着挠它的下巴:“小小年纪就要营业了,这么敬业要做销冠啊。”   店面不算大,但很整洁,猫咪看起来也都干干净净养得挺好的。   晚上客人不多,旁边正给暹罗剪指甲的店员小姐姐笑着接了一句:“它还不算正式员工呢,在屋里闲不住,就放它出来撒欢了。”   沈年拿着小铃铛逗它,一手轻轻顺着柔软的皮毛,心软地不像话。   他很喜欢猫猫狗狗这种毛茸茸又温暖的小动物,早前就想过去捡一只猫回去,和江崇一起养,但江崇对这些软体动物似乎不怎么感冒,他几次提议都被拒绝了。   这会摸着软乎乎的小身体,他心思又有点活泛起来。   如果家里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陪着,那江崇没空来的时候应该就没那么孤单了。   而且,两人共同养育一只猫,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组成了个三口之家吧。   在猫咪海洋里徜徉了一个多小时,沈年意犹未尽地走出了门,想养猫的心情愈发强烈。   要不下次见面,再跟江崇磨一磨吧,他想。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沈年洗漱完,裹着毯子吹冷飕飕的空调,趴进床里,下巴垫在抱枕上,给江崇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到家。   平日里这个点发消息,江崇基本是不会回的,沈年等了几分钟没回复,就习惯性地准备发个晚安,然后打会游戏睡觉了。   但今天江崇连他的晚安都回复了,沈年就迅速来了精神,顺杆爬地继续问:“老公,睡前可以给你打个视频电话吗?”   然后跟了个拜托拜托的猫咪表情包。   隔了一会,江崇发来了一个简短地“好”字。   沈年一骨碌翻身盘腿坐起来,用手抓了抓还没彻底干透的头发,又把睡衣的扣子往下解了两颗,形象非常清纯可人又暗含风情地拨出视频电话。   视频很快接通,背景应该是在书房里,面前还开着电脑,手机应该是用支架放在旁边。   江崇穿着家居服在办公,平时总是一丝不苟梳起来的头发温顺地散了下来,敛去了锋芒,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很多,看得沈年心口砰砰跳。   他捧着手机表情呆呆地半天没说话,江崇就多看了两眼屏幕:“发什么呆?”   江崇声音很好听,顺着电波传过来的电话音让沈年耳根一热,腾出一只手捂住半边脸:“你勾引我……”   无故被扣锅的江崇挑了挑眉,嘴角漫上一点笑意:“谁勾引你了。”   沈年理不直气壮:“你啊!没事长这么帅干什么,坐在那里就像勾引人!”   江崇的目光往下落了一点,看着他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贼喊捉贼,把衣服穿好。”   沈年装作听不懂,甚至又往下低了一点身体,让他看得更清楚,笑着说:“我衣服怎么了,新买的睡衣,不好看吗?”   他笑得眉眼弯弯,顶着一张很纯的脸蓄意勾他,在灯光下白得反光,江崇触碰过无数次,知道用怎样的力道可以在上面留下漂亮的痕迹。   沈年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惊艳的英俊或者漂亮,而是有种随人予取予求的欲态,眼睛圆圆的亮亮的,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无辜,但嘴唇却艳红饱满,一张极能引起征服欲的脸。   心口烧起一簇火苗,江崇想骂他浪,又怕他顺杆爬上来,把这通电话变成无法收场的暧昧,便忍了又忍,转移话题问他最近工作很忙吗。   沈年见他没有反应,有点失望地拿正了手机,拢好衣服,翻身趴在抱枕上,开始絮絮地跟他说起最近的工作怎样累,江崇其实也没听进去,就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唇出神。   沈年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又问他:“你还要加班吧,我这样会打扰你吗?”   江崇收回目光,欲盖弥彰地敲了两下键盘:“还行,习惯了。”   他们在一块时,沈年也是这样腻在他旁边说东说西。   沈年善解人意地表示:“要不你先忙吧,等你忙完我们再聊。你把手机放旁边挂着就行,我看看你。”   说完,他真就把手机放在旁边,侧着脸贴在抱枕上看他敲电脑,但大概是这几天加班实在有点多,今晚回来的也晚,没一会就泪眼汪汪地打起哈欠来。   江崇ppt还没改几页,扭头就看到沈年已经趴在抱枕上安然入睡了,大概是往前蹭了点,一张脸怼在屏幕上,连鼻尖一点淡淡的小痣都清晰可见。   江崇关掉自己的麦克风,听着对面浅浅的呼吸声,改完了剩下的ppt。   又过了一会,看着屏幕那头的沈年翻了个身,恢复了正常的睡姿,江崇才点了一下屏幕,结束了通话。   --------------------   做人不能太好哄...... 第6章 亏欠   挂断电话后,江崇往后靠在椅子里合上眼睛,许久才睁开眼睛,给程溯留了个言:下下周我要休个假,S市那个项目你替我跟一下。   程溯几乎是秒回了个问号。   这个点还没睡,大概率又是在哪个小情人的床上刚爽完,江崇物尽其用,把ppt连同交上来的落地方案和报价文件等等,打了个包一起发了过去:“没睡就先看看,下周开个组会过一遍,到时候你跟商务过去。”   程溯又回了三个点,接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大半夜的发一堆文件过来,你也不怕把我吓萎了。”   江崇装模作样关心了一下:“注意身体,当心肾虚。”   “啊呸!你虚了我都不会虚!”   顿了顿,程溯又问道:“奇了怪了,你这工作狂不是从来不休年假吗,怎么最近正忙的时候,反而想起来放假了。”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贼兮兮地笑了一声:“哦~我知道了,要跟宋文清二人世界甜蜜去了是吧?”   江崇点着桌面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淡地否认:“不是,我们没在一起。”   程溯提高了声音:“还没在一起?他回来得有两三个月了吧,居然还没捅破窗户纸?”   江崇嗯了一声:“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   程溯不理解:“老情人久别重逢,不是应该干柴烈火烧得火热吗?还搁这高中生玩暧昧呢?”   江崇一时无言以对。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和宋文清现在的状态。   重逢后虽然依旧相谈甚欢,但两个人却都默契地停在了一个礼貌的社交线外,谁也没有主动跨过去。   非要让他总结原因,大概是真的过去太久了,两人工作又都很忙,见面机会不够多,那层隐形的冰还需要时间慢慢来化掉。   他只能含糊地回答:“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程溯虽然不懂但表示尊重:“行吧。”   “哎,不对啊”,程溯又回到了刚才的疑问:“不是跟宋文清一块,那你休哪门子假,回家睡大觉啊。”   江崇沉默着没说话。   程溯突然灵光一闪,语气狐疑地问:“慢着,你休假不会是,还跟那沈年一起吧……”   江崇继续沉默。   程溯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惹得旁边睡着的小男生嗔怒地拧了他一把,程溯嘶了一声,拿着手机出了卧室,继续追问:“不是吧你江崇,跟沈年还没散呢,搞什么你?打算脚踏两条船?这可不厚道。”   江崇反驳道:“没有,别胡说八道。”   “什么叫我胡说八道,这都办的什么事啊,宋文清都回来了,你怎么还跟你那小情人牵扯不清。”   “这都多久了还没解决好,不怕宋文清知道了生气啊?”   “是不是他纠缠你?我早就说那小子有点手段,你还不信,现在甩不掉了吧。”   “但是兄弟你可不能拎不清啊,要钱要房的你该给就给,别因小失大,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你越犹豫他越会觉得你好拿捏,到时候得寸进尺……”   “行了,你有完没完”,江崇被他这一连串念叨地有点心烦,下意识伸手去摸桌上的烟:“他没有纠缠我,我自己有分寸,不用你瞎操心。”   江崇有点不耐地掐断了电话,程溯很快发了个鄙视的表情过来:“小心翻车,分寸哥。”   江崇回了个“滚蛋”。   江崇把手机扔在一边,摸过打火机点烟。   房间烟雾缭绕,但心里那股烦躁却怎么也排解不掉,甚至抽到第三根时,脑子里开始无端跳出沈年一本正经板着脸教育他戒烟的场景,心里的烦躁便更甚。   江崇长到这么大,很少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的时候,他自小就有主见,自认足够理性也足够聪明,很少走错路,也从不怕走错,就算错了,他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一切重回正轨。   但现在,他突然有些后悔因为当初的一时赌气就草率地把沈年牵扯进自己的生活里。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沈年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段意外的插曲,如今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应该结束这段插曲,继续他规划好的人生。   但他又隐隐觉得沈年与他曾经纠正过的那些错误和意外都不太一样。   他们有两年多的肌肤之亲,做尽了天下最亲密的事,最重要的是,沈年喜欢他。   情债比天下所有的债都更难还。   沈年喜欢他这件事,江崇早就知道,早在大学时候就知道。   这并不难看出来,沈年那时喜欢人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大学时期的沈年没什么朋友,基本都是独来独往,江崇是唯一的例外。   但至于沈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江崇不太清楚,他第一次记住沈年这个人是在大二的下学期,一个周末早上。   松大的大一和大二有晨跑要求,算进体育成绩里,从南体育馆打卡,按照生成路线在规定时间到达北体育馆打卡,每学期40次合格,49次为优秀。   那天是周末,头晚又下了雨,晨跑的人并不算很多,还有一些趁着自律会周末不检查偷偷骑自行车躲懒的。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雨后草叶和泥土的味道,路上很安静,耳机里的歌也恰恰在切换下一曲,所以当身后有人远远地叫起他的名字时,江崇也恰好地听见了。   江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一个穿白色卫衣的男生,一路奔跑着穿过人群、穿过叮当作响的车铃、穿过丛丛树影,头顶着一枚沾了雨水的树叶,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早上好啊江崇。”   或许是那句问候太简短,有些配不上一路奔跑的郑重,又或许是耳机里的下一曲正好是江崇很喜欢的歌。   江崇记住了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和上面嵌着的一双又黑又亮的圆眼睛。   有一点像江崇小时候在爷爷老家上小学时养过的一只小狗,也是乌溜溜的眼睛,每天放学时蹲在村口,看见他的身影就远远地撒着欢跑过来,绕在他的脚边,陪他一路走到爷爷家。   所以后来跟着老师做项目,在实验室又看见那双眼睛时,江崇也记住了从别人嘴里叫出来的名字:沈年。   两人跟着同一个老师,在一个组里做竞赛项目,之后的交集就自然而然多了一些。   沈年不是很开朗的性格,对人也不算热络,甚至可以说对不熟悉的同学是有些冷淡的,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都待在角落的机位敲自己的代码,来去也总是一个人独行。   所以对比之下,江崇从他那里得到的任何一点偏心,都变得格外明显和特别。   一开始他也并不会在人多时和江崇搭话,只会在其他人去上课、去吃饭或者晚上人走空了之后,故意地多留一会,和江崇套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近乎。   比如三两句寒暄、比如一根充电线、比如一块巧克力、比如雨天一把多余的伞。   后来再熟悉了一些,沈年开始向他请教一些代码问题,那些问题其实并不是只有江崇会,但沈年只向江崇请教,问完之后留下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小声跟他说谢谢,然后积攒了几次之后,借着感谢的名义,偶尔给他带一包热好的牛奶或者一份午饭,如果江崇给他钱,他也不拒绝。   沈年的接近声势并不浩大,但很明显,他不会主动邀请江崇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回宿舍,但江崇会在晨跑的路上,在机房食堂图书馆操场体育馆,看见那个离得远远的、从不缺席的身影。   大学四年,沈年也始终没有越过线,哪怕到大四之后,两个人也已经算得上朋友,偶尔会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沈年依然谨守着那道边界,连碰他的衣角都隐秘地一触即分。   所以两个人后来关系的脱轨,江崇自认是要负大半责任的。   脱轨发生在大学毕业后的十一小长假。   毕业后,沈年进了一家软件公司上班,而江崇跟程溯在内的几个同学朋友大学时合伙注册的公司,在陆续拉到投资之后也渐渐步入正轨开始盈利。   沈年偶尔会给他发消息,想约他吃个饭见见面,但当时的江崇并没有多少心思在他身上。   一方面是公司事务忙,另一方面,是出国后便杳无音信的宋文清终于有了消息。   有出国留学的高中同学给他透露了宋文清的学校和住址。   江崇在十一小长假买了机票,飞去了宋文清所在的城市,在那栋小洋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等到了从豪车上下来、和金发男孩激烈拥吻衣衫不整的宋文清。   江崇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地走掉,连夜买机票又飞回了松宁。   他们分开了五年多,拥有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为那场青涩又短暂的初恋守身如玉。   所以假期里再次收到沈年的邀约时,江崇也应了下来。   吃完饭后,他主动邀请了沈年一起去酒吧。   那天酒吧的灯光音乐都太惑人,被酒精浸染后的沈年眼尾嘴唇都红艳艳地勾人,江崇心里烧起了火,把眼神茫然的沈年拉进怀里生涩地亲吻。   他吻地粗暴且没有章法,分开时沈年的唇角染了血,他伸手抹掉,又凑过去用额头抵着沈年的,轻轻蹭他的鼻尖,低声问:“今晚想跟我走吗?”   沈年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一句话,那天也不例外。   两人都没有经验,试到第三回 江崇才算把自己全部嵌了进去,酒精混着荷尔蒙,让他心口热地发烫,动作并不算温柔,沈年却一声没有吭,只是攥着床单无声地落泪,或许是疼的,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江崇那时并没有心情去探究。   混乱的一晚之后,江崇在阳台上抽了半个小时的烟,回房间时沈年已经醒了,像个被弄坏的布娃娃一样望着他。   江崇捡起皱巴巴的衣服穿起来,踌躇许久,开口的第一句是:“抱歉。”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车、房、钱,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想办法满足。”   他说完后沉默许久,看着沈年逐渐发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目光,终于还是松了最后一口底线:“如果你不想要这些,需要我负责,我也认,但是我对你没有感情,这一点希望你考虑清楚。”   沈年的脸上恢复了点血色,圆圆的眼睛又亮起来,他有些费力地侧了侧身,用手撑着床面坐起来,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没关系,暂时没有感情也没关系的,我想……跟你试试。”   沈年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可以吗?”   江崇的目光落在他青紫一片惨不忍睹的皮肤上,没有办法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   两人就这么草率且奇怪地确定了恋爱关系,没有表白也没有鲜花,沈年成为了江崇鲜为人知的“男朋友”,陪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第三年。   江崇把这段关系定义为责任。他在冲动之下对沈年犯了错,无法越过心里的愧疚感拒绝沈年,所以只好寄希望于靠时间淡化,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沈年对他失望,对这段关系失望,再体面地分开。   他努力把控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度,控制着自己不要因为愧疚感对沈年太好,来避免沈年越陷越深。   可人毕竟不是精准运作的机器,江崇自认足够理智,却依然错估了自己对沈年身体的渴望,也错估了沈年对他几乎无底线的包容。   以至于这场原本指望终止于两清的关系,逐渐走到一个更难收场的地步,他对沈年的亏欠反而越来越多。   --------------------   oh no,这万恶的白月光情结…… 第7章 聚餐   江崇偶尔也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假如不是宋文清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假如宋文清没有回头来找他,或许他和沈年真的可以就着这笔糊涂账一直过下去,他喜欢沈年的身体,也并不厌倦这种生活。   只是生活没有如果,宋文清回来了,一切就该回到正轨了。   宋文清是他被迫分离的初恋,是他年少时就认定的理想伴侣,也是他曾经的求而不得,是无能为力的年纪里的最大遗憾。   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和生活理念、有门当户对的家庭背景、对事业和家庭也有相似的认知和追求,他们很合得来。   哪怕多年未见,抛开感情层面的隔阂,他们依然有很多共同语言,可以天南海北地聊音乐聊足球,一起打球看展,聊时政新闻行业动态。   跟宋文清在一块时总是平静融洽的,同频的思维不会给彼此造成负担,生活和事业都会有1+1≥2的稳定状态。   这就是江崇曾经设想的爱情的最佳状态。   也和沈年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生活。   沈年不懂音乐,歌单里杂七杂八地收藏了从古风到流行从民谣到二次元五花八门的歌曲;   沈年对艺术不感冒也不关注新闻,他喜欢各种画风好看的游戏,买了一个专门的柜子放他买的各种娃娃手办挂件小铁片徽章,还吐槽过江崇他们公司的美工组审美太直男;   他喜欢窝在江崇怀里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没有营养的恐怖片,会因为宫斗剧里喜欢的女角色死掉怄气到半夜睡不着;   他也不懂那些复杂的餐桌礼仪,吃不来昂贵的料理海鲜,更喜欢楼下苍蝇馆子的辣椒炒肉和小馄饨,爱吃巧克力之类的甜食,但又总怕胖,吃完之后还要自欺欺人地做不规范的平板支撑,结果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趴在瑜伽垫上睡着......   和沈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有规划没有目标的,无非就是吃饭滚床单,然后靠在床头,江崇拿着电脑办公,沈年窝在旁边玩手机或者打游戏,时不时腻歪过来打扰他一下,两人闲聊一些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   江崇时而会觉得和沈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像一场梦,一场游离于他规范有序生活之外的放浪形骸的春 梦。   这场梦或许也没什么不好,但人不可能永远活在梦里,早晚是要醒来的。   江崇业很清楚自己早应该做个了结,尤其是宋文清回来之后,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只是每次见到沈年,看着他那双眼睛,听着他温言软语地撒娇叫老公,被他亲着抱着,江崇就感觉自己的嘴巴像哑了火的炮仗,莫名闭了起来,把分开的话一拖再拖。   江崇理不清缘由,便把一切都归为愧疚。   人非草木,好歹是同床共枕那么久的人,心有不忍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几年他对沈年在他实在算不上很好。   所以在最终的决断来临之前,他想要放松些“不要让沈年越陷越深”的禁制,想要尽可能地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   他并不希望多年之后,沈年回忆这段感情、回忆起江崇这个人时,只剩下痛苦和厌恶,也不想要看到沈年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里只剩下恨。   他潜意识地抗拒着沈年会讨厌他的可能。   江崇回忆着沈年曾经有意无意地提过的很多想做的事情,然后挑挑拣拣,打算陪着沈年做上那么几件。   验收测试通过,手上这个项目就算暂时结了,恰逢另一个组也才结束一个大项目,技术部最近加班强度不小,为了犒劳大家,周五晚上总监自掏腰包带着整个部门去了一家挺高档的海鲜自助团建。   这个难得的薅领导羊毛的机会,让死气沉沉怨气冲天的办公室里终于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技术部年轻人居多,省了那些形式化的东西,大家到达地点四散开去各自觅食。   沈年吃不来海鲜,要了份汤锅涮和牛吃。   汤底很鲜,牛肉质量也很好,倒是给他吃开了胃,沈年权衡纠结半天,最后食欲占据上风说服了大脑。   来都来了,又是领导请客,胖不胖的也不差这一顿两顿。   又炫掉两盘肉之后,吃了一轮海鲜的杨远宁跟着关明月过来找他:“哟!不减肥了?”   杨远宁、关明月和沈年三个人是同期进公司实习的,满打满算也认识了三年多,也算是除了江崇之外,跟他关系最好的两个人。   沈年捞出最后几片肉,问他们要不要,杨远宁非常不客气地把盘子递到他面前。   沈年道:“难得领导请客,三百一次的自助,先吃回本再说。”   关明月语重心长:“要我说你这体型都多余减肥,大好的岁数不拿来吃东西,以后老了想吃可都吃不下了啊。”   然后热情安利:“刚才看到那边还有烤鸭和牛排,要不要去排个队。”   沈年想了一下,反正吃都吃了,也不差这点,于是果断站起身:“走!”   关明月留下来占位,两个男生去排队,烧烤热菜档需要取号等候,杨远宁又从旁边甜品区装了几块蛋糕甜品排队的时候吃。   长期控制饮食养出的习惯,让沈年对甜品和油炸食品有下意识的抗拒,杨远宁伸手递过来时,他就偏头躲开:“我不吃。”   杨远宁一看他又来这副这不吃那不碰的死出就忍不住逗他。   他闹起来没轻没重的,沈年越躲他越上劲,手搭在他的肩上,扣住他的下巴,非要把慕斯蛋糕给他吃下去不可,沈年被闹得没办法,认命地张开嘴,任由杨远宁把蛋糕喂了进去。   吃完蛋糕,杨远宁才满意地松开手,顺便把手上沾着的奶油糊在他脸上。   沈年没好气地用手肘给了他一下,杨远宁夸张地捂着肚子往他身上倒,沈年嫌弃地向后躲开一步,却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后面的人。   他赶紧转头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沈年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愣住了:“江……”   他下意识地叫名字,随即又迅速地咽回去,有些呆愣地望着面前一身休闲服的江崇。   杨远宁凑过来,看着面前这位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的帅哥,以为是被沈年踩生气了,挠了挠头,替他道歉:“对不起啊哥们,他不是故意的。”   沈年回过神,敛了心绪,也轻声说了句:“抱歉。”   江崇的目光他侧脸的那一抹奶油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杨远宁,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沈年率先移开了目光,转过身,一边伸手擦脸一边给了杨远宁一个眼刀。   江崇在后面,沈年的心思难免飘飞起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杨远宁说了什么也没听太进去,敷衍地嗯嗯嗯。   杨远宁还以为是刚刚真的把人闹生气了,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膀,叽叽喳喳地把人晃来晃去:“生气啦?真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不闹了,别生气了行不行,沈年?沈哥?年哥?小年?年仔?年年?”   沈年被他叫得一身鸡皮疙瘩,刚要让他住嘴,身后却有人抢先开了口。   “你能安静一点吗?”   杨远宁转头,后面这个刚刚脸色就不太好的帅哥,看起来脸色更不好了,目光里毫不掩饰的敌意让他愣了片刻,才讪讪地道歉:“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他又转回去,握着沈年的肩膀晃悠,嬉皮笑脸地问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江崇看得后槽牙都紧了紧,忍住把他那只手臂从沈年身上扯下来顺着窗户扔出去的冲动。   这场毫无征兆的偶遇直接影响了沈年后半程的进食欲望,总忍不住在来来往往路过的顾客里寻找江崇的身影。   吃完烤鸭和牛排,沈年差不多也饱了,拿着手机想给江崇发消息,却发现江崇居然先给他发了一条。   【老公:你跟朋友来吃饭吗】   【老公:?】   【沈年:公司来团建的,你呢?】   【老公:一样,团建】   那还真是巧了。   【沈年:你刚来吗?我快吃完了,你团建完还有事吗?】   隔了一会,江崇回复了一条:我在洗手间,没人。   沈年挑了挑眉,这什么意思?   所谓黄者看黄,曾经博览“群书”的沈年脑子里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污秽念头,他赶紧甩了甩头,在心里骂自己x虫上脑,江崇怎么看也不会是能在公共场合干这种事的人。   他收起手机,跟对面两颗凑在一起聊老板八卦的脑袋打了声招呼:“我去趟洗手间。”   餐厅的洗手间要跨过一条走廊,大概是因为商场内也有洗手间,餐厅自带的没什么人来,安静地很。   沈年推开门进去,江崇站在洗手池前整理衣服,沈年走上前去,打开水龙头,然后抬头和镜子里许久没见面的江崇对视,笑了一笑:“你头发长长了。”   江崇嗯了一声:“工作忙,没空剪。”   沈年转头去看他本人,感叹:“当老板真辛苦啊,还是给别人打工适合我。”   “你不是也要加班?”   沈年的眼底有不太明显的青色,看起来憔悴了点,江崇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还在减肥?”   沈年笑着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移不开:“没有刻意减了,可能最近工作压力大,累瘦的。”   两人相对而立,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一时竟然没人找到合适的话题。   走出家门,他们总会心照不宣地藏匿起两人的关系,搞得跟什么隐婚地下情的明星一样。   真是好奇怪的恋人关系。   沈年只好随口捡了个话题说:“真是挺巧的,居然团建都能撞到一块,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崇答:“刚到没多久。”   “这里的海鲜好像不错,可惜我没口福,你可以尝尝。”   江崇不答话,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沈年怔了一怔,然后笑开来,反问道:“那你呢?一会你们吃完饭还有其他活动吗?”   江崇接过话头:“我只是负责买单,去不去都一样。”   沈年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然后上前一步,往他耳边凑过去:“那我待会等你一起回家?”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叫:“行吗?老公~”   耳尖因为扑洒过来的热气泛起一点红意,江崇垂眸看着他,又嗯了一声。   沈年看起来似乎是还想亲他一口,但最终忍住了没有实践,往后撤了撤:“那我先出去,你好了发消息给我。”   江崇应下,突然抬手在他脸侧抹了一把,沈年有点莫名,也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往镜子里看:“怎么了?还有东西吗?没有吧。”   江崇没头没尾地问:“刚才那个是你同事吗?还是朋友?”   沈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杨远宁:“哦,刚才那个啊,我同事,也算是朋友吧,他那个人就是有点闹腾。”   江崇附和了一声:“是挺闹的。”   还很没有分寸感。   沈年没做他想,跟他挥挥手,脑子里都是今晚要一起回家的兴奋:“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先走啦,拜拜。”   --------------------   开始卡文辽...... 第8章 亲密   松宁的夏天总是格外喜怒无常,艳阳高照的一天后,九点多毫无征兆地起了风。   沈年说要绕去停车场出口等他,江崇给他回:【不用,你在门口等着,我去找你】   江崇拿着外套出来,夜色漆黑,像是整个世界被模糊了背景,只有巨大的喷泉亮着,沈年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变幻的灯光水色,像是电影中抽出来的一帧,梦幻又漂亮。   每走近一步,沈年就笑得更深一点,直到那双眼睛弯出最讨喜的弧度,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你来接我回家吗?”   他伸出手,江崇握上去,没用什么力气,把人拉了起来,沈年挪了挪被握住的手,把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亲密但短暂地牵了几秒钟,又抽出来,语气轻快:“那我们走吧!”   掌心的温热迅速被夜风吹散,江崇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他们在停车场意外碰到了同样提前走掉的程溯。   程溯是少数几个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之一,他是江崇大学参加竞赛时结识的好友,现在又是公司的合伙人,但沈年自认和他并不算太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感觉到了程溯对他隐隐约约的不友好,大抵是把他当做什么心怀不轨的拜金男。   再加上程溯架子也大得很,看起来就是那种相当事儿精的富二代,沈年就更加敬而远之,惹不起总躲得起。   沈年不是太在乎他的看法,像往常一样保持着礼貌和他打了声招呼,程溯没有回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崇一眼:“时间管理大师啊,我说怎么这么着急走呢,佳人有约,没想到是这位佳人啊。”   江崇没理他,把车钥匙递给沈年:“先去车里等我”。   程溯目送着沈年的身影消失在车里,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崇:“兄弟,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这就是你说的自有分寸?”   江崇警告似的看他一眼:“你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停顿了一下,他放低了一点声音:“他和你那些情人不一样。”   程溯嗤笑一声:“这种不一样的我见多了,无非是钱没到位而已,只要给得够多,谁还会跟钱过不去。”   “我看你也是被他忽悠地不轻,一个埋伏在你身边三四年才出手的人,你还真信他有多单纯。”   当年飞去见宋文清这事江崇谁也没说,毕竟是宋文清的隐私,况且飞十几二十个小时亲眼见证自己头顶绿光也实在算不上光彩,   江崇又甚少主动和外人谈起沈年的事,程溯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两人搞到一起是沈年蓄意勾引。   “兄弟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快刀斩乱麻,别到时候被人拿捏了这种愧疚心理,狮子大开口,或者闹到宋文清那,可就不好收场了,俗话说,那不叫的狗咬人才最疼呢。”   江崇冷飕飕地瞥他一眼:“你才是狗,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啧,我就打个比方,你急什么眼啊。”   声色犬马中长大的程溯,理解不了金钱交易外的关系,本来就核桃仁大的脑子还有一半被黄色废料占据,江崇也不指望能和他讲明白:“用不着你瞎操心,走了。”   程溯扒在车窗上,冲着他的背影控诉:“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隔着车窗,沈年没听清,问系安全带的江崇:“聊完了吗?他好像还在叫你。”   江崇发动车子:“不知道在狗叫什么,别理他。”   车子开出停车场汇入车流,红灯前江崇偏过头,对上沈年半天没动过的目光:“看我做什么?”   沈年曲臂靠在车窗上撑着脸,笑吟吟地盯着他:“你刚才冷着脸骂人的样子好帅,我有点把持不住。”   江崇无言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开车呢,正经点。”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沈年反而上了劲头,左手不老实地攀上他的膝盖,摩挲着往上游走。   江崇伸手攥住他的手腕,绷着语气:“说了开车呢,别胡闹。”   沈年手移动不了,就伸出手指在他大腿里侧轻轻拧了一下:“这不是还没开吗。”   拧完后他老实了几秒,红灯倒计时也进入个位数,江崇便放松警惕松开了手。   沈年嘴角一翘,突然凑过来,伸手捏了一把,江崇倒吸了一口气,一个激灵差点把车窜出去。   沈年收回手靠回座位里,冲他做了个鬼脸:“小气鬼,我的东西我摸一下还不行了?”   江崇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沈年抬抬下巴,瞧着竟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我用的东西怎么不是我的了。”   江崇喉结滚了滚,正要开口,沈年指了指前面:“绿灯了哦,开车,别闹。”   他笑得狡黠又得意,像偷到腥的小狐狸。   在给他点火撩拨这方面,现在的沈年简直是轻车熟路。   明明刚在一起时青涩地咬一口都嫌酸,每次笨拙地勾引完,又非要关灯,要不就是把脸埋在枕头里,反正就是不敢正眼看。   人也娇气地很,疼了要哭,舒服了要哭,快了哭慢了也哭,每次江崇都要中途给他喂次水,防止人脱水晕过去。   后来日子久了,虽然爱哭的毛病没改掉,胆子却确实越发大了,江崇以前觉得自己不算重欲的人,但跟沈年这两年多干过的事,自己倒头去回想都觉得不好意思。   亲手把一颗又小又青的幼果,养成饱满多汁的水蜜桃,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成就感。   江崇又偏头去看旁边窝在座位里玩手机的沈年,他今天穿的白T恤领口有点大,修长的脖颈往下连着漂亮的锁骨和胸口,皮肤白得像是凝固的牛奶,仿佛掐一把能挤出水来。   江崇突然无端地冒出点念头:自己大概也没几次碰的机会了。   他亲手栽的树浇的水养大的漂亮桃子,以后不知道会被谁乘了凉去。   江崇突然有些烦躁地伸手扯了扯压根不紧的衬衣领口,强制拉回飘飞的思绪。   他没敢再往深处想,仿佛那里藏了什么让人不敢触碰不敢面对的洪水猛兽。   到家洗漱收拾完又是深夜,江崇先洗完把衣服扣地整整齐齐,戴着眼镜躺在床头看手机。   沈年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带着一身未散尽的热气往他怀里钻:“看什么呢?”   江崇说:“财经新闻。”   沈年仰着脸看他,笑道:“江老板养家真辛苦,想要什么奖励吗?”   江崇身体一僵,按住他顺着衣摆往里钻的手。   沈年以为他又要玩以往那套欲拒还迎诱导自己主动的招数,便配合地翻了个身坐上去,轻车熟路地忙活起来。   江崇闷哼一声,脸色变了变,伸手去阻止他的动作。   沈年俯下身,在嘴角亲了一口,盯着他的眼睛,用气声问:“老公……你不想吗……”   江崇咬了咬牙,努力克制身体的反应,把他的手抽出来:“今天挺晚了,上一天班不累吗?”   沈年眨巴眨巴眼,觉得有点奇怪。   在一起两年多,江崇还从来没拒绝过他的主动,更别说是这种理由。   以前江崇凌晨两三点下班过来,都还得把他叫醒,等他亲上去然后按着来两次才肯睡,精力旺盛地像头牛。   江崇避开他直愣愣的目光,低声说道:“很晚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看来是真不打算做了,沈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抿了抿唇,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所幸已经习惯了自己哄自己,略略一思索后,沈年又释怀了。   江崇事业处于上升阶段,工作忙压力大,偶尔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其实也挺正常,自己作为伴侣,又同为男人,更应该理解他这种特殊时刻。   这么想着,沈年又转身抱住江崇的手臂,安抚似的摩挲了几下:“没关系,我能理解的,最近辛苦啦,我们早点休息吧。”   他表情真挚语气委婉,带着一丝类似于同情和安慰的意味,江崇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想要为自己的男性尊严挽回一点什么:“其实我……”   沈年善解人意地凑过去吧唧他一口:“没事没事,其实我也很累了。”   他缩回去,扯着毯子的一角盖住肚子:“我玩会手机就准备睡了,待会我要是睡着了,你记得关下灯哈,老公晚安。”   江崇话噎在嗓子里,半晌,对着沈年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过沈年说自己累了,倒不是假话,拿着手机刷了没一会就抱着抱枕睡了过去,江崇关了房间的灯,把床头小灯打开。   沈年睡觉不喜欢纯黑的环境,总要开个昏暗的小夜灯。   两人都怕热,室内空调打得偏低,睡着后大概是又觉得冷了,沈年翻了个身,自动地靠近热源往江崇怀里钻。   拥抱的时候,沈年很喜欢有意识无意识地把头往他颈窝里埋,连睡着了也不例外。   沈年睡得很香,江崇却毫无困意,心里乱糟糟的,但又说不清在乱什么,且随着沈年温热的呼吸打在颈侧,刚被撩拨过的某些地方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精神起来。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面,又被沈年点了一晚上的火,说没感觉是骗人的,只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分开,江崇觉得不该再放纵自己跟沈年发生什么。   但是眼下温香软玉在怀,沈年身上熟悉的味道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每一点轻微的蹭动,都会给脖子和耳朵带来颤栗的刺激。   江崇理智上想把人推开,身体却好像又眷恋着这种肌肤相贴电流窜过的感觉。   这么自我折磨了半天,江崇算是彻底睡不着了,身体精神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地步,江崇恶狠狠地把折磨他的人往怀里用力搂了一下又松开,再把人摊平放好,自己认命地去浴室解决问题。   半小时后,草草收工的江崇带着一身水汽回到了卧室。   身边没有了可抱的东西,沈年开始睡得不太安稳,一只手攥着枕巾的一角,眉毛也皱起来。   江崇躺回床上,轻轻把他紧攥着枕巾的手指掰开,把人重新搂进怀里,低头看了一会,最后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轻声说了句晚安。   --------------------   你是不是不行...... 第9章 约会(一)   清晨。   江崇在一阵难耐的燥热中醒来,随着意识回笼,温热柔软的触感也顺着四肢百骸传递到大脑。   他顺着低头看一眼毯子里拱起来的一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忍着快意伸手想把人拉出来。   对方似乎察觉了他的目的,突然加大的力气让江崇手一松,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随即腿也被人掐了一把,毯子里传来含糊不清的抱怨:“你老实点……”   把柄在人手上,江崇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强制压榨了一次才重获自由。   江崇仰头缓和了一下,找回自己的理智,压抑着混乱的呼吸,有些气急败坏地斥道:“出来!”   沈年闻声从毯子里冒出一个脑袋,唇红得快滴血,江崇抽了几张纸给他,没好气地说:“一大早的,就不能老实会。”   沈年吐完擦干净,又扑到他怀里,笑得贼兮兮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嘛。”   江崇感觉头很痛。   为了避免小狐狸精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江崇在美好的周六,被迫六点半起床下楼去买早餐。   罪魁祸首洗漱完倒是又窝回了床上呼呼大睡。   江崇摆好早饭,回到卧室拍了拍沈年露出来的肚皮:“起来吃早饭。”   沈年朦胧地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抱着毯子翻了个身:“这么早,吃什么早饭,再睡会吧。”   江崇差点被他气笑了,抽出毯子,不由分说地把人拎起来:“不都拜你所赐,起来吃饭,别睡了。”   作孽的狐狸精得到了自己的“报应”,不得不一手按着裂开的嘴角,艰难地小口小口往嘴里塞包子,又撅着嘴用勺子喝豆浆。   江崇边饶有兴趣地观赏他自作自受的成果,边问:“今天有计划吗?”   沈年把掉出来的包子馅捡起来塞回嘴里:“什么计划?”   “我没来的话,你打算干什么,打游戏?”   沈年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周的生活:“应该吧,睡个懒觉,吃完饭打会游戏,然后看个电影或者出去走走。”   江崇问:“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都还是那些老片子,有时候也看看剧,不过最近也没什么好的新剧,现在的电视剧越拍越烂了,都是以前的翻来覆去看。”   江崇顿了顿,换了个直白点的问法:“最近有什么好看的新电影上映吗?”   “应该有吧,前两天看到个预告”,沈年突然抬起头,半边脸被包子塞地鼓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他一脸警惕,又满含希冀:“你想去看电影吗?”   江崇嗯了一声:“也好久没去过电影院了。”   沈年登时来了精神,咽下嘴里的包子,开始连珠炮似的跟他确定。   “真要去看电影啊?”   “我们一块去吗?”   “今天就去吗?”   江崇扶了一把差点被他掀翻的盘子:“你先好好吃饭。”   沈年兴奋不已:“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你居然主动要跟我去看电影。”   江崇看着他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又淡淡地蒙上了一层愧疚感。   他们极少会一起出门,沈年起初还试着提过,想跟他一块出去约会逛街,但江崇秉承着不要给他希望的原则,基本没有答应过。   有一回赶上工作太忙,沈年又正撞枪口上,江崇就不耐烦地说了一嘴:“你要去就自己去,非要两个人一起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后来沈年就没怎么再提过类似的要求了。   沈年列了几部电影征求意见,都没得到回答,抬头看到江崇正看着他出神,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你想看什么电影啊。”   江崇回过神:“有什么推荐的吗?”   沈年划拉了一下场次:“最近好像文艺片比较多,没什么意思,今天就有个喜剧好像还行,场次也多,这个行吗?”   江崇点点头:“那就这个吧。”   沈年高高兴兴订了票,吃完饭后开始一件一件试衣服,江崇有点哭笑不得:“就看个电影,又不是去参加电影发布会。”   “那不行,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仪式感懂不懂。”   沈年对着客厅的全身镜转了一圈,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有点显黑。”   然后噔噔噔又跑回了卧室继续挑衣服。   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振动了几下,江崇朝屋里喊:“有电话,接一下!”   “谁的呀?”   江崇看了一眼:“你们院长的。”   沈年穿个T恤和裤衩就走了出来,接起电话:“喂,赵叔叔。”   “喂,哎!小沈啊。”   “赵叔叔,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就跟你说一声,你给孩子们买的东西都送到了,昨天到的,想跟你说一声的,又忘了,你说我这记性。”   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应该是有一群孩子围着,沈年忍不住笑了笑:“行,到了就行,这次我加了点水果,没坏吧,我也没敢买那些怕磕碰的。”   “没有没有,就个别的有点挤着了,其他都好好的。”   “那就好。对了,上次去,那个小南说想吃葡萄来着,不过路程远不太好寄,你跟他说一声,下次我过去的时候再给他带……”   沈年跟赵院长聊了一会,赵院长又叫了旁边的小朋友一起给他打招呼。   电话那头参差不齐地响起几道稚声稚气的长腔:“谢~谢~沈!年!哥!哥!”   沈年笑着说:“不用谢不用谢,下次哥哥过去还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但是要乖乖的,听赵爷爷的话,听老师的话,不要出去乱跑,好不好?”   电话里又响起稀稀拉拉的好。   赵院长接回电话,沈年问了问福利院的近况,听闻院里又多了几个孩子,又问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赵院长连连说不缺不缺:“你寄的这些都能用好一阵了,最近还收到了不少捐赠的东西,可别多破费了,自己也攒点钱当老婆本。”   沈年心想他大概是用不上老婆本了。   挂掉电话,沈年又给赵院长的卡里转了笔钱。   赵院长岁数大了,这两年估计就要退下去,很多事情不再经他的手,院里的吃穿用度也有规定管控。   但他疼孩子疼惯了,还是会偷偷地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买点零食玩具。   老人家搞不懂什么手机银行之类的新玩意,也不会查余额,自己开了张卡,只知道有钱往里存,沈年就时不时往里转点,三百五百的也不太会引起注意。   打完电话,沈年又穿着四角裤衩跑回房间,跟时装秀似的把衣柜试了一遍。   沈年平时的穿衣风格比较固定,买的衣服来来回回就是各种衬衫T恤长裤,除了几双牌子的运动鞋,平时全身上下加起来基本不会超过两百块,他也不习惯带什么首饰,试来试去也就是颜色的区别。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学学穿搭了。”   沈年在客厅的全身镜前左看右看,有些自我怀疑,身为一个gay,他似乎有点不够精致,连江崇这种看起来不像gay的gay衣品都比他好,好歹手上还知道戴个表。   江崇倒是没什么感觉:“你身上这个不就挺好看的吗?”   “真的吗?”沈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条纹短袖和牛仔裤,觉得他在睁眼说瞎话,满脸写着不信,扭头进屋接着挑。   江崇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沈年皮肤白气质干净,穿得简简单单的就挺好看,用网上流行的形容词来说大概叫少年感。   江崇甚至觉得大学时期的沈年就已经挺惹眼了,只不过那会的沈年性格比现在要孤僻许多,不太好接近,沈年心思又都在他身上,也没注意过身边那些倾慕的目光。   沈年最后选了件浅薄荷绿半袖外套,内搭纯色白T,配了条白色的工装裤,青春洋溢像个男大学生,纯得让人心痒痒。   沈年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这个还行吧,跟你搭吗?”   江崇顺手从他脸上捏走一根线头,表示肯定:“好看。”   电影上午十一点半开始,沈年早早就拉着人出了门,上车之后试探着问:“待会看完电影,要不要顺便在商场吃个午饭。”   江崇答应地爽快:“可以,想吃什么。”   “我看看啊……”   难得出来一趟,沈年打算试点没去过的新店,在点评软件搜了一圈:“这家新疆菜评价还可以。”   打开菜单后皱皱眉:“就是贵了点。”   江崇单手扶着方向盘:“想吃什么就订,不用顾虑价格,我买单。”   沈年为这突如其来的霸总语气挑了挑眉毛:“哇哦,江总,求包养。”   江崇看他一眼:“比起担心价格,你还是担心待会能不能张开嘴吃饭吧。”   沈年摸了摸嘴角:“还不都怪你?”   江崇无端背锅:“自作自受也怪我?”   “昂”,沈年卖上了委屈:“你那叫发育过剩,我可遭大罪了。”   “那不应该怪你嘴太小吗。”   “那嘴再大塞个保温杯进去也费劲啊!”   “……”   江崇适时停止了这个暧昧的话题,并确信沈年真的是学坏了。   周末电影院里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等待区没有座位,两人只好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屏幕的播报,沈年偏头看着江崇的侧脸,突然出声叫他:“江崇。”   江崇闻声转过头来,表情淡淡的,但瞳孔里映着两个他。   沈年往旁边摸到他温热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轻轻扣上去:“我们这算约会吧。”   江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开场前,沈年跑去买了个特大份的爆米花,还特地只要一杯可乐两根吸管。   电影中规中矩,说不上烂但也谈不上多好,但沈年笑得很开心,偶尔转头看他一眼,往他嘴里塞几颗爆米花,又把插着两根吸管的可乐递到面前让他喝一口。   江崇平时不太喜欢这些甜腻腻的零食,但这会吃着莫名觉得也还可以。   电影散场时沈年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么快就放完了啊。”   江崇问他:“吃完饭再看一场?”   “那还是算了吧,一直看电影也无聊,难得出来玩,我要好好规划一下。”   江崇说:“听你的。”   --------------------   断头饭,好好珍惜吧,下次跟老婆贴贴遥遥无期咯…… 第10章 约会(二)   这大概是两人在一起两年多来最正式的约会。   沈年情绪很高涨,吃饭时话比平时更多,俨然也忘了什么控制饮食的事,撑得出门时都有点打飘,他称之为晕碳了。   在商场的各式杂货店溜了一圈消食,收获了几个小挂件和一盒香薰。   消完食沈年拉着人去电玩城,从小就动手能力强、自诩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的江崇,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劲敌:抓娃娃机。   由于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满脸严肃地站在粉嫩嫩的娃娃机前怀疑人生的画面,实在颇具萌感,沈年不顾江崇的反对,硬是给他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最终,在豪掷五百大洋之后,江崇总算收获了两只山寨的玩偶,结束了这场较劲。   出门后,江崇板着脸把玩偶扔给他:“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什么大耳朵狗,自己拿着。”   沈年没忍心告诉他这是擦边的盗版,还是珍惜地抱在了怀里,昧着良心夸奖:“嗯!可爱!你真厉害!”   在扔进去几百块的情况下,这种安慰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江崇看起来依然很不爽,沈年忍着笑意,好声好气地哄他,告诉他娃娃机本身就是有设置的,没那么好抓的。   沈年下一站想去DIY手工店,但这种店铺的顾客大多都是情侣或者亲子,他们两个男人进去多少会有点引人注目。   沈年怕江崇排斥,保险起见还是打探了一下口风,江崇看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今天听你的,你想去就去。”   手工店里有各种项目,陶艺做起来太费时间,最后选了画石膏娃娃。   沈年挑了一对棕色和白色小熊,又凑过去看江崇手里吐着舌头的小狗:“你喜欢小狗啊?”   他有了个想法,把小熊放回去,换了一对贴贴脸的小狗,又拿上自己喜欢的大耳狗:“我们一人涂一个喜欢的,然后再一起涂这个呗,还是磁吸的。”   而且一人画一半,跟情侣款一样。   石膏娃娃涂色看起来不难,沈年信心满满,但上手之后就有点垮脸了。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美术天分,色感不准,手也不稳,把握不好笔刷的下手力度,涂出来的颜色不太均匀,颜色分区之间也有点糊在一起了。   沈年凑到旁边看画棕色小狗的江崇,有些羡慕:“你怎么这么熟练?你不会还懂画画吧?”   江崇找回了刚刚抓娃娃掉的面子,面上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得意:“只是涂色而已,没多难。”   沈年指责他凡尔赛。   江崇涂完自己的小棕狗,偏头看一眼他手里画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蓝白小狗,好整以暇地瞧着,那姿态就差在脸上写着“求我帮你”了。   可惜沈年没有顺从他的心意,非常坚强地缝缝补补涂完了,虽然略显潦草,但依稀可以辨出狗型。   毕竟是“亲生”的,沈年左右看了看,觉得还挺顺眼,满意地推到棕色小狗旁边晾着。   又拿过那一对磁吸小狗晃了晃:“这个我们一人涂一半吧,两只小狗,我选代表你的那只,你选代表我的那只,互相给对方上色怎么样?”   江崇看了看旁边的参考图,选了耳朵立起来的那只,黑豆眼、脸颊肉肉的小黄狗。   有了前面经验垫底,加上又是简单的白色底,这次的成果漂亮了不少,沈年还给小白狗额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领结。   他扭过头,江崇手里的小金毛也快完工了,画得比他细致很多,不仅加了脸颊的红晕和口水巾,甚至还点上了粉色的点点爪印。   沈年撑着脸看他满脸认真地涂卡通小狗,那种被反差萌击中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幼稚,居然画得比我还认真。”   江崇点完爪印小心地放好:“来都来了。”   沈年把自己的小白狗也递过去:“帮我也画一个爪子。”   江崇接过去画好,放到了小金毛的旁边,两只小狗立刻吸到一块,紧紧贴着脸拥抱在了一起。   离开时,沈年请店员小姐姐找了个漂亮的礼盒把几只小狗都装了起来,等待包装时,旁边来了一对小情侣,选了刻印的项目,然后一起挑了银戒指试戴。   沈年看着旁边架子上的戒指,心头突然微动了一下。   午饭吃得晚,从手工店出来,两人也都暂时没什么食欲。   沈年本来打算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出来看到商场对面的酒吧开始营业,他突然有了个更好的想法。   “江崇,你记不记得虹色酒吧?”   他转过身,面向江崇倒退着走,刚刚亮起的路灯把眼睛映得闪闪发亮:“我想再去一次。”   虹色是江崇第一次约他时去的那家酒吧,也是他们关系脱轨的起点,也算是有始有终。   于是江崇说:“好。”   虹色晚上七点半开始营业,中间隔着跨河的天桥,旁边就是景区的夜市,沈年心血来潮地提议直接走过去,顺路还能吃个晚饭。   周末夜市开得早,有不少都是外地来玩的游客,沈年排个狼牙土豆的功夫,见到了两个跟江崇要联系方式的。   等人走后,沈年老大不高兴地往嘴里塞了块土豆:“下次出门给你戴个面纱得了,招蜂引蝶的。”   “我又没给。”   沈年皱了皱鼻子,不太服气:“怎么就没人跟我要联系方式,我不帅吗?”   “嗯,帅。”   “哪儿帅?”   “哪儿都帅。”   “啧,真敷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营养的对话,穿行在人群里,买各种小吃一人一半分掉,像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那样。   江崇也不挑食,喜欢的不喜欢的,给什么他都接过去吃掉。   平时生活里江崇也没什么架子和娇气的毛病,对人温文有礼,情绪稳定,以至于沈年经常会忘记他其实还是个富家少爷这回事。   在沈年眼里,江崇本身就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那么喜欢他。   如果江崇能够爱上他,那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了。   江崇给他递了张纸巾:“嘴角擦一下,又看着我傻笑什么?”   沈年压抑不住地嘴角上扬:“我高兴。”   虽然嘴上说是不饿,但夜市逛一圈出来,还是炸串烤肠虾滑年糕地装了一肚子。   沈年直呼辛苦减肥三十天,一夜回到解放前。   到酒吧时,人已经多了起来,时隔两年,酒吧的装修比以前变了挺多,两人的心境也各不相同。   周围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酒精、音乐、暧昧的灯光,无限放大着人的情绪和欲望。   沈年点了两杯内格罗尼,这是当时跟江崇在这里喝的“定情”酒。   这款鸡尾酒苦且涩,配着回甘的橙皮香,有点像喝中药口服液,沈年尝了一口立刻皱了皱眉,有些自我怀疑:“这酒以前就这么难喝吗?”   江崇倒是挺习惯的样子:“虹色的调酒师挺专业的,喝不惯就换一款适口的吧。”   沈年又尝了一口:“看来我当年确实是色迷心窍地可以,居然能跟你喝一晚上这个。”   江崇漫不经心地转着杯子,眉眼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格外惑人:“我记得你酒量挺好的。”   沈年趴在吧台上,看周围一群跟着音乐蹦蹦跳跳的男男女女:“酒量好也不一定喜欢喝这个,太苦了。”   江崇打了个手势,让服务生给他换了一杯。   这熟练的动作引起沈年的好奇心:“你大学的时候会常来酒吧玩吗?”   “偶尔吧。”   沈年兴致勃勃地又问:“会去gay吧吗?还是只来普通酒吧。”   江崇视线飘到他脸上:“你想说什么?”   台上的驻唱换了一首温柔缠绵的英文歌,沈年问:“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当时为什么会约我来酒吧。”   是顺手约人刚好被他赶上了,还是……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江崇手指轻敲着杯壁,没有回答,轻飘飘地说:“忘记了。”   “啊~怎么这样……”沈年有点失望,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如果当时不是我找你,是其他人找你,你也会约他来酒吧吗?”   他趴在吧台,侧脸垫在手臂上,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崇,水灵灵地亮,映着变幻的灯光,像盛了一汪清泉,里面流淌着不加掩饰的喜欢。   这双和当年如出一辙干净明澈的眼睛,让江崇蓦然生出一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这一刻他突然也想问自己:会吗?   如果不是沈年,如果不是这双眼睛,如果不是这份不设防的爱意,他会把人带回家吗?   江崇没有答案,转而生出一点没来由的滋味,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拧着心尖的一点,刺挠挠地难受。   他不再往下深想,但知道沈年想听什么,也给他想要的答案,他说:“应该不会。”   沈年笑得眼睛弯起来,满天星河藏在了月牙背后,喜悦和满足快要溢出来。   台上的歌曲唱至高潮。   This night is sparkling don't you let it go   I'm wonderstruck blushing all the way home   I'll spend forever wondering if you knew   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沈年端起杯子碰了碰他的,冲他眨眨眼,故意压低声音,像是撩拨,又像只是重复了一遍歌词:“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过了十点的酒吧,温度在升高,气氛逐渐热烈,躁动的鼓点和音乐里,有人大声地表白,有人痛骂着老板,不管是怎样的情绪,都会有陌生人不问来由地为之欢呼。   仿佛一切的爱意和恨意都可以肆无忌惮酣畅淋漓地宣泄。   沈年喝了几杯酒,也被感染了周围的情绪,跟着周围的小姑娘一起,为中间台上热舞的肌肉帅哥欢呼。   江崇扶了一把被人群挤歪的他,有些无奈:“你看得挺高兴啊。”   沈年两颊染上了红晕,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把手放在嘴边大声道:“江崇!我一会送你个惊喜好不好!”   江崇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走,防止他一会真喝大了:“什么惊喜。”   沈年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会你就知道了!”   这一轮的舞蹈结束后,沈年说要去洗手间,让江崇千万别走开,等他回来。   --------------------   歌词引用自《Enchanted》,写的时候恰好随机到这首。 第11章 热烈爱意   十五分钟后,江崇大概知道了惊喜是什么。   驻唱台上,湿着头发、半边衬衫滑落到手臂的沈年坐到了麦克风前,在和旁边的场控说些什么。   蓝紫色的灯光打过去,湿漉漉的发梢、白里泛红的皮肤、含情带水的眼睛、顺着下巴落下来的水滴,漂亮地不可方物,台下立刻有人吹起了口哨。   沈年握住麦克风,带着三分醉意的声音伴着混响在酒吧响起来:“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五分钟时间,我想送首歌给一个人。”   “你在听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人们对于表白之类的热闹向来是喜闻乐见的,酒吧里安静了一瞬,而后掀起了浪潮般的起哄声。   江崇看到沈年远远地望过来,而他自己像是被美杜莎凝视后石化的雕像,动也不动地定在原地。   灯光暗下去,伴奏响起,台下顾客格外配合地停下了喧闹,听着温柔的男声和缓地响起来。   “初秋的晚风 仲夏的雨”   “落叶敲窗 送来你的消息”   “想告诉你 有多喜欢你”   “有关爱的谜底全部都是你”   沈年唱歌时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少了几分黏黏糊糊的撒娇意味,清亮干净,像是勇敢的少年在夏日的傍晚,伴着落日的余晖,笑着站在楼下为喜欢的人唱一首歌。   “追寻你的足迹 总怕太刻意”   “绵绵回忆 小心翼翼都藏起”   “我总相信 你是时光赐予我”   “最无以伦比的奇迹”   没有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地,只是带着满身爱意穿越茫茫人海奔跑过来,告诉你:你好,我喜欢你。   “无论春来冬往四季交替”   “我见你一如初遇的欢喜”   “我想义无反顾奔向你 带去每个好天气”   “我想穿越人潮拥抱你 赠你星光与月明”   “想你拥有世间一切美好和幸运”   ……   “当暮色降临当万籁俱寂”   “多想和你就此老去白首不离”   歌曲不算长,末尾的伴奏缱绻地缓缓隐去,音乐停止的瞬间,沈年在全场安静下来的片刻间隙里说:“我希望全世界的幸福和好运都降临在我爱的人身上。”   或许是周围的欢呼起哄声实在太吵,又或许是酒精上了头,江崇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的错乱感,台上的沈年和多年前穿越人海奔向他的白色卫衣少年逐渐重叠在一起,昭示他得到了一份怎样洁白无瑕的爱意。   沈年走下驻唱台,有好事的人追问着表白的对象到底是谁,沈年没有说,也没有走回来,在不远处隔着汹涌的人群冲江崇眨了眨眼,然后走了出去。   江崇沉默着喝完剩下的半杯酒,结了账,也跟着离开了酒吧。   今晚月色很好,有些微风,沈年站在梧桐树下,踩着摇晃的树影等他。   江崇拎着装石膏娃娃的礼品袋走过去,沈年扬起脸来看他,笑着问:“没跟你商量,你不会生气吧?”   江崇沉默了两秒,说:“不会。”   “那……好听吗?”   “嗯。”   “其实我才学会这首歌,说不定都跑调了,不过你应该也听不出来。”   “没有,挺好的。”   “那走吧。”   沈年伸手想去接礼品袋,碰到他的手时却又突然改了主意,换成左手去接过礼品袋,右手顺着江崇的手腕滑下去,和他十指相扣。   江崇低头看,沈年没有松手,而是晃了晃,问他:“可以吗?”   江崇没有拒绝。   路上行人不多,两人就这么手牵手地往回走,不知道是谁的手心先出了汗,但又谁都没有松开。   走上天桥,沈年才松开了手,停下来站到栏杆边,看下面波光粼粼的松城河,岸边景区的古建筑灯火通明,河岸的彩灯带变幻着颜色,散了些暑气的夜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   沈年忍不住感叹道:“好美啊!要是这时候再有场烟花就完美了。”   江崇走到他身边:“你喜欢烟花?”   沈年点点头:“喜欢啊,以前看动漫的时候,男女主会在漫天烟火下接吻,好浪漫。”   “还有韩剧里那种包场的游乐园,天上放着烟火,然后男主抱着一大束玫瑰出现在女主面前。”   “还有摩天轮伴随着升空的烟花,两个相爱的人在最高点接吻。人家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就能一辈子在一起哎。”   他满脸憧憬地描述完那些动漫影视剧里的浪漫场景,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你是不是觉得挺俗套的。”   “没有。”   沈年轻叹了口气:“虽然说这些套路都用烂了,不过我这个人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还挺浪漫的。”   江崇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沈年不知道他翻滚的心绪,迎着夜风伸了个懒腰:“你别说,偶尔出来看看景还真的挺放松心情的,就是松宁太热了,白天哪也不敢去前几天看我们领导发去海宁出差的朋友圈,我都想辞职去那避暑了。”   海宁吗?   江崇心里突然一动,偏头去叫他:“沈年。”   “嗯?什么?”他转过头。   江崇看着他的眼睛:“我准备休一周年假。”   沈年呆了片刻,江崇接着问:“你想去海宁吗?”   “你......”沈年眨巴眨巴眼,慢慢反应过来,有点错愕的样子:“你的意思是,跟我一块去旅游吗?”   “嗯,下下周吧,你想去吗?”   沈年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放大,最后几乎是欢呼似的应了一声:“我当然想去了!”   他有种被天降大饼砸中后的晕乎乎的感觉,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旅游了?”   “你之前不就说想出去玩吗?正好最近有假。”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沈年兴奋不已,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高兴才好了,雀跃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又凑到他面前拖着声音撒娇:“江崇,你真好......”   笑吟吟的表情和亮亮的眼睛实在既视感太强,仿佛都能看到他背后冒出来一条尾巴扫来扫去,江崇低头看着他兴奋到泛红的脸,轻声问:“今天开心吗?”   沈年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特别开心!”   江崇到底是没忍住手痒,伸手在他被风吹乱的发顶揉了揉:“嗯,你开心就好。”   对视之间,沈年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小声唤他:“江崇。”   “什么?”   “我能亲你吗?”沈年问,这是他想了一天的事。   江崇看着他没说话,沈年踮了踮脚:“我有点想亲你,可以吗?”   没有得到答复,沈年就慢慢地凑近,一下一下点亲在他的唇角,一边亲一边坚持不懈地问:“你说话呀,可不可以啊......”   江崇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在他又一次亲上来时,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腰,把人往上提了一把,低下头含住他的嘴唇。   他们在月光下、在夜风中、在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天桥上,接了一个长长的缠绵的吻。   江崇的手从他的后腰一路摩挲到后背,最后扣住他漂亮的后颈,密不透风地吻连一丝呼吸的缝隙都不肯留,恨不得把人吞下去一般。   仿佛这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吻。   过了许久许久,沈年双腿发软,脱力地推了推他,含糊地说:“唔.....好了......我喘不过气了......”   江崇退开一点,抵着他的额头,用牙齿衔着他的下唇轻轻碾磨,很久才松开,看着他变得艳红的嘴唇,低声说:“这么久了,还学不会换气。”   沈年有点害羞地把脸往他肩窝里埋:“谁说我不会,是你打乱了我的节奏......”   江崇闷闷地轻笑了一声,沈年收紧了一点抱着他的手,感受着传来的体温和心跳,安安静静地拥抱着。   今天是农历十六,越过江崇的肩膀,沈年看见了圆圆的月亮,明亮皎洁,仿佛高不可攀。   但他好像已经抱住了独属于自己的月亮。   沈年闭上眼睛,在心里许愿。   月老啊月老,我不贪心,我不强求江崇能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只要能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像今天这样,长长久久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沈年兴奋不减,已经开始搜上了旅游攻略。   代驾师傅看他一路动来动去的嘴没停过,跟江崇调笑了一句:“你弟弟真活泼。”   沈年憋着笑,偷偷去勾江崇的手指,问他:“哥哥,我活泼吗?”   江崇被他叫地眉心一跳,欲盖弥彰地斥道:“坐好!”   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小区安安静静的,只有三两只流浪猫在灌木丛中跑酷穿梭。   进单元楼前,沈年趁着氛围正好提起了养猫的想法:“江崇,你喜欢猫吗?我们要不要绑架一只小猫回去养。”   江崇按电梯的手微微一滞:“你最近工作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照顾猫?”   “我应该也就这段时间忙,等带完新人就好很多了,而且我们两个人,照顾一只猫应该还好,白天可以在家里装个监控。”   他开玩笑着说:“到时候我带着孩子在家等你,看你还敢夜不归宿。”   江崇没有接他的笑话,也婉拒了养猫的提议:“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最近都挺忙的。”   “啊……好吧……”   沈年略略有点遗憾,私以为江崇大概是没那么喜欢小动物,但毕竟日子还长,以后再商量也就是了。   楼上的小夫妻不知道因着什么,半夜吵了起来,叮里咣当在砸东西。   左右也睡不着,沈年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面前摆着pad,手里拿着手机,在规划旅游路线。   五天年假,加上前后的两个周末,一共能有九天,时间充足,能玩的地方不少,除了海宁,沈年想沿路再去几个城市。   “哎,我们要不要去一趟桂市,正好是看山水的季节,还能坐竹筏,从那边还可以做轮渡去下一站。”   “第一站我们可以去逛逛水乡古镇,听说那边有个酒吧一条街特别漂亮。”   “然后要不去一趟迪x尼,或者可以去一趟游乐场,我都还没去过呢,到时候还可以坐一下摩天轮。”   “对了对了,还有那个万舟湖的民宿,听说落地窗景色无敌巨漂亮……”   他越查越兴奋,看见哪里都想试一下的样子,最后拿不定主意去问江崇的意见。   他趴在床边,下巴垫在手臂上,像一只等待主人回应的大型犬,江崇没听清他说什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什么?”   沈年躲开他的手,佯装怒道:“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   “还有一星期呢,急什么?”   “能不急吗,今年旅游热,这些热门的旅游城市人肯定很多,万一到时候订不到酒店怎么办。”   江崇侧身看了一眼他备忘录上写的城市,想了一下:“这些城市我应该都有预留房间,不会露宿街头的,放心吧。”   “你在那么多酒店固定包房间啊?”   沈年瞪大眼睛:“虽然说你是老板,但这还是有点奢侈了吧。”   江崇道:“不是我包的,我小姨是开连锁酒店的,我又经常出差,她就给我办了张卡。”   “……”   “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年缩回了地毯上,幽幽地说:“有时候真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   歌词瞎编的ovo,暴风雨前的小甜蜜。 第12章 戒指   有了盼头,上班的日子也显得好过了一些,虽然请这一周假招来了领导的不满和爆炸的工作量,但沈年依然春风满面挺乐呵。   甚至加班加着加着都会突然笑一下,把关明月和杨远宁看得直摇头,大呼恋爱脑该纳入医保。   周四要会见个重要客户,商务需要个技术人员陪同做演示讲解,这个项目系统的开发升级都是沈年他们这组负责,因为刚请了假,这个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头上。   除此之外,周四前还要再提供一份最新版的用户指导书,给项目经理和商务作参考。   休自己的年假,活一点没少,还要看领导脸色,晚上九点半走出公司时,沈年虽然心情不错,但还是心里痛骂了一顿除了江崇之外的万恶资本家老板们。   公司在CBD,出了大楼,对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商场。   沈年匆匆赶地铁的脚步在看到大屏上的珠宝广告时,忽然停了下来。   “Promise承诺新系列,以爱之名,承诺一生。”   沈年抬头看着屏幕最后的一行字,想起了那天在手工店里给戒指刻字的情侣,突然冒出个念头。   年少时,沈年在福利院那间小小的宿舍里,靠书和电视机窥见外面的世界,没有事情做时,就对着外面的大榕树发呆,脑袋里积攒着很多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   后来长大了一点,他开始期待着有一天,能有个他很爱,也很爱他的人一起组成一个家,然后陪着他把那些愿望一一实现。   直到江崇出现后,幻想中的那个人从此有了具象化的样子。   在荷尔蒙波动最大的大学时期,沈年做过很多关于江崇的梦,牵手、接吻、约会、旅行、甚至于,结婚。   结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太天方夜谭了,不过有些仪式感还是可以努力一下,沈年很想看看自己和江崇一起戴情侣戒指的样子。   第一次来珠宝店,他也不知道怎么挑,就干脆问了店员:“有没有素一点的对戒,可以定制刻名字的。”   店员给他看了一些现货款式,沈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满意的。   店员便又给他提供了一些设计师的定制款,只不过价格要更高昂一些。   比起常规的款式,定制设计款明显设计感上要强很多,没看几款,沈年就相中了一对铂金的细钻对戒。   很简约大方的风格,他们两个男人戴着应该也不会显得夸张,花纹和细节上又有一些独特的小巧思,沈年越看越觉得满意,问了一下价格。   这个品牌定制款式刻字加上钻石,一对戒指大概要三万出头。   稍稍是有些超预算,但沈年转念一想,人赚钱本来也就是为了花,一咬牙拍板付了定金。   下个班的功夫突然扔出去一个多月工资,但沈年心情倒是更好了,脑海里已经浮现了江崇收到戒指各种反应的样子。   如果不收,那就床上见,江崇不穿衣服的时候总是格外好说话,就连当初明明不喜欢他的时候,也会因为睡了一次就答应在一起。   更何况如今,江崇也许已经对他有了感情也说不一定。   回想刚过去的梦幻周末和憧憬即将到来的梦幻假期,沈年心情愉悦地张开手臂,对着蒸笼一样潮湿闷热的夜色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旁边路过的刚刚下班满脸疲惫的小姐姐投来一个古怪的眼神,大概是觉得他上班上疯了。   路上实在心潮澎湃,沈年忍不住又去戳了戳江崇,对方应该也是在为下周的假期赶工,也在下班的路上,沈年留了句“专心开车注意安全”结束了聊天。   沈年租房的这个小区岁数不大,住的多是些小夫妻或者独居的年轻人,平时就安静地很,现在天热了更没人愿意出来。   平时这个点基本就见不到什么人了,今天小区的内部路上却意外地停着一辆骚包的跑车,绿金的阿斯顿马丁在夜色里格外惹眼。   但更惹眼的是车前盖上正在激吻的两个男人。   尽管沈年自己也是个同性恋,看到这一幕心里依然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跟他们说“get a room!”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沈年移开目光想悄悄从旁边过去,结果越走近了越发觉得其中一个身影说不上来的眼熟。   好奇心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多瞥了一眼,恰好对方亲热完也正好站直转过了身,让沈年看清了那张侧脸。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居然是程溯……   沈年感觉自己的嘴角抽动了下。   发觉被人看见了,被按在车前盖亲的小男孩挣扎着跳下了车前盖,嗔怪地锤了一下程溯的胸口,扭头往前面的楼栋跑。   瞧着岁数就不大,程溯这个衣冠禽兽。   沈年在心里替小男生惋惜了几秒,脚下加快步伐想低着头赶紧走过去,不是太想跟程溯打招呼。   但程溯明显一扭头就认出了他:“沈年?”   要不装没听到吧。   “沈年!给我站住!”   沈年不得不停下脚步,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客气地跟他点头示意:“程少爷,这么巧。”   一听到这个称呼,程溯脸上就浮上一层不快,眉毛也跟着皱起来。   这个称呼源于第二次见面。   除了特殊情况下,沈年很少去江崇那里,偶尔去那一回就碰上了不请自来上门拜访的程溯。   程溯当时还以为他是江崇耐不住寂寞从哪个会所随便包的小情人,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上来就问江崇怎么还没换人。   沈年给他倒水时,想着他是江崇的朋友,就直接按介绍叫了名字,结果程溯眉毛一挑,又怼了两句:“你是哪家出来的,没规没矩。给面子我让你叫我声程哥,按规矩你得叫程少爷,明白吗?”   沈年沉默了片刻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叫程少爷。   从那往后再碰面,沈年就都叫他程少爷。而程溯在知道他不是江崇随便包的情人而是个处心积虑的“狐狸精”之后,总感觉沈年的每一声程少爷都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后来有一回江崇说漏了嘴,程溯才知道原来不是他的错觉,沈年就是在讥讽他,并且辛辣地在背后评价他是中二病青春期没过。   自此往后程溯看沈年就更加横挑鼻子竖挑眼。   当然沈年对大少爷的心路历程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寒暄完就准备赶紧撤了,程溯却硬是没话找话道:“你就住这里?”   程溯靠在车上抱着手臂,啧啧两声:“不应该啊,江崇对人向来挺大方的,怎么你跟了他两年多了还住这种地方啊。”   沈年张口随便答:“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喜欢吧。”   程溯哼了一声:“我看是方便你卖惨吧,是该夸你人设立得不错,还是该夸你有耐心?放长线钓大鱼是吧。”   大少爷有闲情diss他,他却没什么心思听,大夏天的,外头实在闷热地难受,沈年没接他的话茬,敷衍地应了两句:“程少爷身娇肉贵的,住不惯这种地方也正常。我看时间也不早了,程少爷早点回家休息吧,天挺热,这里的蚊子还挺多的。”   说完,他没给程溯回话的机会,指了指前面:“那我也先回去了,程少爷再见。”   “哎我说你……”   沈年冲他笑了笑,转身鬼撵似的匆匆往前走了,程溯咬着说不出口的半截话头,对着他离开的背影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   他又不是傻的,沈年这态度明显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程溯愤愤不平地想,沈年简直就是个虚伪的双面人,搞区别对待,在江崇面前是一副面孔,到他这儿又是另一副嘴脸。   江崇在时就眉眼弯弯柔情似水言笑晏晏,对谁都很友好的样子,简直像狐狸精转世。   但江崇只要一离开,就眼皮一耷拉跟尊木雕似的戳在一边,不问就不说话,问了也是跟个机器人一样不走心地应付两句,满满都是敷衍和疏离,就差把“我不想理你”刻在脑门上了。   自小千娇百宠长大的程大少爷,走哪都有人捧着供着,哪儿受过这种冷遇,更何况他还是沈年的“金主”的朋友。   于是程溯找江崇抗议,问沈年是不是看不起他,江崇说你想多了,沈年就是有点慢热。   后来沈年背后蛐蛐说他中二病实锤了,江崇又说沈年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敏感。   程溯又列出沈年对他冷淡的一二三四个证据,江崇满脸莫名其妙地说他跟我在一起,对你热情干什么,谁让你一开始对他态度那么差。   反正什么都是程溯不好,沈年一点错没有。   俨然一副被狐狸精迷晕了头的昏君模样。   能让江崇这么理性的男人都上头,甚至放弃了对初恋的忠诚,程溯略一思考,断定必然是沈年床上功夫了得会吹枕边风。   实打实一个恃宠而骄的狐狸精。   程溯憋气地掐着腰绕着车头转了两圈,最后带着蚊子送的两个新鲜红包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程溯一边挠腿上越来越痒的包,想,果然什么人住什么地方,这破小区的蚊子跟沈年一样不讨人喜欢。   周四要见客户,老徐特地交代让沈年穿得体面点,别跟在公司似的穿那么恶心。   老徐是他们的开发部的经理,比技术总监要好说话地多,也随和的多,甚至说这话时自己都正穿着灰不溜秋的T恤和大裤衩,相当没有说服力。   沈年觉得有点冤枉,他都已经算是他们技术部里比较尊重公司的男员工了,起码没有穿着洞洞鞋人字拖来上班。   头天晚上沈年从衣柜伸出翻出了当初面试时穿的西装和领带,闻了一下,然后丢进了洗衣机。   太久没穿过正装,衣服烘干后沈年提前换上适应了一下。   镜子里自己西装笔挺的样子让沈年突然冒出一点异样的恍惚感:他居然已经变成大人了。   生活在小时候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城市,有自己的房间,有稳定的收入,可以想吃什么买什么,也不会有人打听他的家庭投来异样的眼光。   当年那个在福利院里因为不好看又太过孤僻不说话而被领养人屡屡放弃的小胖子,长成了当年幻想中成功大人的样子。   本来打算拿小番茄当晚饭的沈年被自己励志到了,打开外卖软件奖励了自己一顿深夜的烤串拌饼。   吃完夜宵清完游戏任务,睡前沈年躺在床头,腿抬起来靠在墙上,给江崇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旅游攻略成果,最后抱着今天轮班“侍寝”的棕熊抱枕,满足地陷入梦乡。   --------------------   放假咯ovo 第13章 故人归   第二天下午,沈年跟着商务经理和项目经理一起驱车去拜访客户。   工作推进得很顺利,部署和演示基本没出现什么问题。   沈年大学时为了赚生活费常在各类ppt网站投模板,ppt做得相当漂亮。   系统也是他们自己做自己维护的,沈年讲起来如数家珍,细心地标记了一些因为插件升级或者浏览器驱动更新可能存在的兼容问题和解决方法。   为了照顾客户中年龄大一些领导,除了文档手册和ppt演示,沈年还额外做了一份简易版的视频操作流程,格外详细,客户相当满意。   技术工作结束后,就是人情往来了,快到饭点,商务订了饭店,邀请客户一起,讨论一些合同的补充条款和后续合作意向。   沈年本来干完活就准备撤了,结果客户点名要把他也带上,说和年轻人交流交流。   有专职司机开车,沈年作为现场“地位”最低的后辈,跟在最后上了副驾驶,默默听着领导们从公司发展聊到股市波动又聊到孩子的教育,偶尔配合地笑一下或者附和一声。   订的饭店是个挺高档的私房中餐馆,价格昂贵卖相优雅,但味道实在一般,对沈年来说实在太淡了点。   加上饭局本身也不是为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生意敬酒,领导动筷子都不多,沈年也不好显得太嘴馋。   领导们喝到兴头上,招呼着年轻人也懂事点来敬两杯。   沈年酒量不错,但职场上讲究的就是一个人设,陪着敬了三杯,就连连摆手称自己站不住了,缩在一边卖呆装鹌鹑。   所幸两边还都是比较重脸面的,没有真喝到桌上桌下躺一片的程度,生意谈得差不多,瞧着大家也都酒意上脸说话打结了,便默契地见好就收散了场。   商务经理热热闹闹地安排叫车把客户一一送走。   项目经理有些喝多了,商务经理扶着他叫了代驾,打算顺路把他送回去,让沈年也早点打个车回去,打车费回去走报销流程。   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沈年打车时干脆把车型都勾上,打了辆专车。   司机距离有点远,沈年等车等得百无聊赖,转头看到中餐馆亮了装饰彩灯,配合复古的装修风格,还挺好看,遂打开相机,想拍一张给江崇看看。   他往后退了一点,举起手机对焦。   就在点下拍摄键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出来,走进了他的镜头里。   江崇穿着黑色的休闲装,长身玉立。   而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风流俊美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那人和年少时的长相变化不大,依然精致俊美,只是看起来更加成熟了一些,也更加有气质了,只是这么随意地走着,也矜贵如书中走出来的王子。   沈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宋文清。   这三个字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沈年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耳鸣了一下,整个世界像是被加上了希区柯克变焦效果般骤然拉得很远,只剩下镜头里的两个人越发清晰。   江崇体贴地从宋文清手里接过西装外套,又侧过头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笑起来。   是沈年很少见到的笑,轻松愉悦。   沈年慢慢放下拍摄的手机,有些木然地眨了眨眼睛,想要再看清一点,确定面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他站的位置离门口并不远,餐馆亮着灯,江崇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了他,脚步戛然而止,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姿势停在了原地,神情错愕。   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沈年像是被人下了定身术,竟然一个动作都做不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身体和大脑都失去了反应能力,他甚至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来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有些茫然地,像个局外人一样远远看着。   他看到宋文清走出去一段路,又回头招呼江崇:“发什么呆呢,走啦!快送我回家了。”   语气熟稔且亲密。   江崇似是如梦方醒,下意识转头应了宋文清一声,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呆在原地不动的沈年,转身走了。   沈年就这么站在原地,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三次,冰凉的手脚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支撑着他木然地接起电话。   电话是专车司机打来的:“我到路口了,你人在哪呢?”   沈年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等我……一下,马上来。”   这个路段临时停车有时间限制,司机原本等得挺不耐烦了,结果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煞白的脸色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后,又把话吞了回去,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房间没有开灯,投屏上播着一部爱情电影,光线明明灭灭,沈年光着脚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手机放在一边停在对话框的页面。   江崇给他发了消息,这应该是两年多来,第一次主动给他发那么多消息。   最后一条是“沈年,我们谈谈。”   沈年没有回。   江崇又来了电话,他也没有接。   仿佛只要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就可以不用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他看错了,那并不是宋文清,只是一个有些相像的人;也许他们只是在餐厅偶遇打个招呼;又或许他们只是老友重逢或者是谈生意,并没有旧情复燃……   只要不接,他就还可以找到千千万万种理由来开脱逃避。   电话震动停了下来。   江崇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家吗?   大概一两分钟后,身后的玄关处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沈年恍然想起,对啊,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有什么用呢,江崇是个长了腿的人。   江崇走过来,站在电影投射的昏暗光线里,看不清表情:“怎么不接电话?”   沈年抬起脸来,扯着嘴角冲他笑了一笑,却答非所问:“这么晚了,你还是来了。”   电影转到明亮的一幕,借着光,江崇低下头看到他泛着血丝的眼睛。   沈年松开手,往后靠近沙发里,没骨头一样歪着:“我还以为不接电话,今晚就不用谈这件事了呢”,他又接着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要是以前你来找我的时候也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江崇大概是不想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单刀直入地展示了来意,语气低沉:“沈年,我们谈谈吧。”   沈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非要今晚谈吗?我电影还没看完。”   江崇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了一眼屏幕上烂俗的情节,劳燕分飞的男女主角,在夜晚不约而同地回忆着青春,怀念着错过的彼此,却谁也没有迈出一步去找对方。   沈年转头瞥了一眼,突然道:“难怪你不爱看这种电影,确实挺没意思的,明明就隔了几个城市,怎么就不能买张车票过去表白呢,还没有你和你那位初恋离得远呢。”   他声音有些沙哑,尾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让江崇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变得犹豫起来。   “不是说要跟我谈谈吗?怎么又不说话?”   “是没有想好开场白吗?”   沈年吸了吸鼻子,笑得很难看:“要不要我给你起个头,比如,你的那位初恋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这样多久了?”   江崇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你。”   沈年说:“你又答非所问,你总是这样,只说自己想说的,却不说我想听的。”   江崇问他:“你怎么认出他的?”   江崇没有隐瞒过宋文清的存在,一开始就坦白过这个“白月光”,希望沈年知难而退,可沈年应该是从未见过宋文清的。   然而今天遇上时沈年仓惶的表情明显是看出了什么,现在又能精准地说出他的初恋。   江崇微微蹙眉:“你调查过他?”   沈年笑了一声,有些破罐子破摔意味地答:“我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调查过又怎么样?你现在要讨伐我吗?”   今晚的沈年像是浑身长满了刺,每一句话都尖利陌生地让江崇觉得不舒服:“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沈年觉得好笑:“我的男朋友没空来找我,却有空瞒着我和初恋白月光约会,还骗我说是工作忙,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话,跪下来哭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话把他说得像出轨一样,江崇冷下脸来纠正:“我没有和他约会,只是吃个饭而已。”   “哦?”沈年反问:“只是吃饭而已吗?所以你今天这么晚赶过来,是来跟我解释的,告诉我你们是普通朋友吗?”   他步步紧逼:“是吗?你没有打算和我说分手吗?也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吗?”   江崇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年摊摊手:“看来不是了。”   江崇深吸了一口气,他来这里是想和沈年好好谈的,却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沈年,会因为这场计划之外的碰面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沈年,我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谈,你可以冷静一点说话吗?”   沈年看着他不虞的表情,听着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突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目光移回了屏幕上。   电影没有征兆地进了一段音乐,主角伴随着青春伤痛的音乐坐地铁、吹海风、在夜色里奔跑,宛如一段漫长的mv。   好没意思,都好没意思,没意思的电影,没意思的质问。   沈年看完这一整段音乐mv,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一样:“好,你说吧。”   江崇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方咄咄逼人的时候,他可以条理清晰地交流,眼下沈年沉默下来,把主动权还给他,他突然又有些不忍心直接开口了。   沈年没有催他也没有看他,拿过了旁边的抱枕抱在怀里,仿佛屏幕上的电影是什么值得欣赏的绝世美景。   半晌,江崇才开口道:“今晚跟我一起吃饭的,的确是宋文清,也是我的,初恋。   “但我没有瞒着你跟他约会。我们有一些项目合作,他是对接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商务饭局。”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沈年,我没有想伤害你。”   沈年想,是不是每一对情人分手时都会有这么一句话,仿佛是一面免死金牌,因为我不是故意的,所以理应得到谅解。   沈年问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大概三个月前吧,我们在津州遇到的。”   “三个月前……津州……”沈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出差那次,你们就已经见面了,是吗?”   江崇不说话,算是默认。   “原来这么早啊,都三个月了……”   心底像是刮起了一阵冷风,冻结了他的情绪,让他得以更清晰地开始回想这三个月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所以这三个月,你不来找我,总是拒绝见面,其实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你说工作忙的时候,是和他在一块吗?”   江崇皱起眉头:“工作忙是真的。”   “见面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谈工作,只是偶尔……”   江崇迟疑了一秒,没有接着说下去。   沈年也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说完。   “偶尔会一起去打个球,看看画展,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沈年像是消化了很久他说的话,才接着开口问:“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江崇说:“还没有。”   “还”这个字用得很妙,既能表达过去没有在一起,也能表达未来会在一起。   江崇如此慷慨地给了他两个答案。   --------------------   哦豁,完蛋 第14章 分手   沈年没有再追问,电影切换到了明亮的回忆画面,也照亮了他的脸,也许是光线原因,他的脸显得煞白无血色,让江崇愣了一瞬,想补充的解释没能说出口。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明明电影开着声音,空气却寂静地仿佛要凝滞,让人透不过气。   江崇突然不知道怎样继续往下说了。   也突然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本意。   他明明是不想伤害沈年的,才因此把分手一拖再拖,结果最后却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把一切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而他却还在要求被迫面对真相的沈年保持理智平和地和他分手。   这何其残忍。   “沈年,其实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安抚的话被沈年打断。   沈年的声音有微微的抖:“既然他回来了,你们也有在一起的打算,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三个月,有那么久的时间,有那么多机会不是吗?为什么一直不说。”   “你做的那些事,跟我去看电影,答应我一起去海宁,又算什么……”   沈年哽住了声音,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既然你们早就重逢,为什么还会接受他的邀约,为什么还跟他拥抱、亲吻,跟他去约会,甚至还要跟他一起去旅行。   明明早就想好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给他那么多的错觉和希望,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就要被爱了。   沈年的呼吸在发颤,像在竭力压抑着逐渐汹涌的情绪,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江崇,我不懂啊……”   江崇感觉心尖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   他听出来,沈年哭了。   他熟悉沈年哭泣时的声音,见过很多次沈年的眼泪,大多时候都是在床上,情动时的沈年总是很娇气,但哭起来又实在漂亮,江崇每次敷衍地哄两句后,又故意让他哭得更厉害。   但其实沈年在生活里并不是很爱哭的人,不管是刚工作时加班累到进医院,还是踩空楼梯摔裂了尾椎骨,又或者是谈及他在旁人看来格外可怜的身世,都没见沈年哭过,甚至还有心情笑眯眯地自卖自夸“我很棒吧”。   少数一些哭的时候都和他有关。   沈年的泪腺似乎只是为了性与爱生的。   “我没有想过会让你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江崇的语气变得艰涩:“我原本打算等到恰当的时机,再认真跟你谈这件事。”   沈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已经有些走调:“恰当的时机?什么时候?这次旅行之后吗?”   江崇无法反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只能接着说:“我承认,这两年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我想在分开之前,能满足你的愿望,陪你做几件想做的事情,算是一点……弥补吧。”   “弥补……”   沈年咬着这两个字,带着未尽的泣声低低笑起来:“弥补……原来是弥补啊……”   原来在他满心欢喜以为江崇准备放下过去,要和他有个新开始的时候,江崇想的只是给予他一份临终结束前的弥补而已。   真是好一份让人难以承受的慈悲和怜悯。   没有爱,没有喜欢,什么都没有,江崇只是在可怜他,可怜他的空欢喜,可怜他一厢情愿地跟人睡了三年最后一场空。   沈年突然觉得也许一开始他给自己的定位就错了。   没有爱没有约会没有表白没有未来,每次见面就只有身体的交流,这怎么能叫男朋友呢?这应该叫床伴,叫炮友。   他和喜欢的人做了三年的炮友,最后得到了一场对方施舍的约会和旅行,确实是好可怜。   沈年听到了心口传来的空洞回响,像是有人在那里凿了一个洞,风霜雨雪都顺着洞口灌进来,让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该怎么排解这种痛苦呢?   他甚至没有办法怪任何人,他为自己选定的开始,亲口说了“没有感情也可以”,非要把那一晚的错误变成了长达三年的错误。   这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早在江崇说对他没有感情的时候,他就该明白江崇心里从未放下过宋文清。   他自欺欺人,说服自己江崇和宋文清那段轰轰烈烈的初恋或许只是青春的回忆,一厢情愿地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太可笑了,他自己明明喜欢了江崇这么多年,却没去想过江崇也会喜欢他的初恋这么多年。   沈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压抑地很小声,却凄切地让人心头发酸,江崇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酸疼起来,只能重复着无力的安抚:“沈年,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   他又说:“对不起。”   他真诚地道歉,为了当年不负责任地把沈年牵扯进来,为了即将到来的分离,为了不能陪他走到底,为了这两年多来那些刻意的冷落疏离。   “沈年,对不起。”   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在这三个字里决了堤,沈年的肩膀轻轻地颤动起来,似乎有一根从心脏连到大脑的筋,被钝刀一点一点地磋磨,痛感放射到四肢百骸。   他咬住嘴唇,不敢放纵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害怕自己一旦放纵,就会忍不住去抓着江崇的衣领痛诉他的无情,像个可怜虫一样向不爱自己的人自取其辱地问“你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更怕自己会没有尊严地去求着江崇不要离开,求江崇分给他一点爱。   太难看,也太可悲了。   他不得不咽下在江崇来之前想过的一切,质问、指责、吵闹、挽留、哀求……   他已经失去了江崇,不能连最后的尊严也不要了。   只是心脏里的那根筋快要被磨断了,恨不得连着心脏一起扯碎,牵拉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连绵的痛感和着汹涌的眼泪,失控地淹没他的五感,让整个世界变得空白。   沈年开始剧烈而急促地呼吸,眼前阵阵发白,伴随着脑海里尖锐的嗡鸣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手脚变得冰凉,一股麻意沿着手臂扩散到胸口,又攀爬到脖颈和脸颊,濒死的恐惧漫上心头,让人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恍惚中,他听见江崇在急迫地叫他的名字,有一根手指强硬地挤入他的嘴里撬开牙齿,拯救出他鲜血淋漓的下唇。   沈年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努力地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接过递到面前的纸袋,扣住了自己的口鼻,控制着节奏一口一口缓慢地呼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渐渐清明起来,他看到江崇坐在旁边,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一只手还在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等他慢慢缓过来,呼吸也不再急促,江崇才松开手,从茶几上拿了纸巾递给他。   沈年接过纸巾,沉默着擦干净自己的脸。   江崇看着他不说话,眼中似有隐隐的担忧,这眼神太过有欺骗性,沈年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良久。   沈年自嘲地苦笑:“挺丢人的,对吧。”   “没有。”   江崇又道了一次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电影已经播到了重逢的部分,男女主谁都不肯承认爱对方,却还要别别扭扭地一起吃饭,开三个小时的车去接对方下班。   久别重逢的恋人大多如此,哪怕嘴上不承认,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却都散发着爱意,江崇和宋文清,重逢时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时隔八年还要重新在一起的人,那该是多深的爱呢?   这样伟大的爱情故事走到大结局,配角自然也该主动地退场,让观众见证主角的幸福了。   加戏太多,是要遭千夫所指的。   沈年没有让电影放完,他按了暂停。   已经知道结局,也不必亲眼见证,配角最好的结局同样也是点到即止。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   大概是刚才哭的那一场耗尽了情绪,沈年没有再哭,声音沙哑,却空前地平静。   “江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沈年的眼睛不亮了,瞳孔黑沉沉的,眼白上布满血丝:“你和我在一起的这将近三年里,有没有一次,哪怕是一次……想过要跟我有个结果?”   江崇在那一瞬间触电般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害怕自己会一个恍惚给出不应该的回答。   他不该再给沈年任何不必要的希望和期待。   他的沉默让沈年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了。”   沈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空洞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只是很可惜,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和你说没关系。”   “我实在不是很大度很无私的人,也没有办法潇洒地祝你们幸福。”   “但是我还你自由。”   大概有一秒钟的停顿,他接着说。   “江崇,我们分开吧。”   停掉的投屏很快进入了休眠模式,今晚没有月光,房间一片漆黑。   江崇迟迟没有动,沈年感觉头昏沉沉地难受,顺势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他催促着人离开:“你走吧,明天还要上班,我一会也要睡了。”   半晌,江崇站起身,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门口,也打开了客厅的灯。   沈年很怕黑。   人躺在沙发里,连背影也看不到了,江崇对着沙发背看了一会,转身推开了房门。   在迈出门的瞬间,他又转身,对着里面说道:“沈年,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尽管跟我提,无论是什么,只要我办得到。”   沈年没有回答。   江崇等了一会,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架子上,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   喜提无妻徒刑 第15章 旧事入梦   这个夜晚没有预想的那样痛苦难眠,反而入睡地很快,只是在反反复复地梦到很多场景,一会是大学,一会是高中,一会是福利院,一会又是三年前,走马灯一样匆忙又混乱。   梦境的最后定格在高中,沈年看到了教学楼下那棵巨大的樟树,每年春夏交际时会掉一地黑色的小果实,还有招来的蚜虫把地面淋地黏糊糊的,走过会粘鞋子。   他站在楼道走廊里,看着人群中有两道高挑身影有说有笑地并肩走着。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他曾隐匿在人群里看过无数次。   江崇和宋文清都是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他们那段轰轰烈烈但短促的故事,也是被很多人或叹惜或八卦的一段传奇。   两人有着同样优越的家境、出众的相貌,也有着不分伯仲的优异成绩。   高一刚入学,沈年就见过两人的名字:那一届录取进来的中考成绩前五名,分别在两个火箭班的清北苗子。   后来每次考试的年级大榜上,两人的名字永远高高地贴在一起,时而你第一时而我第一;   学校举办的各项比赛里,也总能看到两人的名字,这回你拿个物理竞赛的第一,下次我就拿个作文大赛的冠军;   江崇是校管会的干事,宋文清是校园广播站的主持人;   校辩论赛的赛场上、运动会的赛场上、国旗下讲话、期末表彰大会上……   好像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名字都会永远挨在一起,只要提起一个人,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另一个。   高一时,在老师同学眼中,他们是王不见王的对手,旗鼓相当的宿敌,各自在班级里独领鳌头;   而高二的文理分科后,两人进入了同一个物化火箭班,这对在大家眼中本该同极相斥的竞争对手,却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成为了格外要好的“朋友”。   据说分班后的第一次排座位,是宋文清主动地坐到了江崇旁边,笑眯眯地问他能不能坐这儿,江崇同意了。   从此以后,两人便像是打开了默契开关。   向来独来独往的江崇,每天开始跟宋文清一起去食堂吃饭,会等在操场边,在宋文清打完球的时候递上一瓶小卖部买的冰水;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两人会偷偷潜回教室,沈年被调到窗边的座位时,偶尔能听到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   晚自习后,江崇会率先走出教室,靠在门口的栏杆上,耐心等着收拾东西格外慢的宋文清出来一起回寝室;   逢周五,学校会延长晚休时间,少一节自习,算作休息。   于是去校门口小摊买卷饼的沈年,会看到校门口的饮品店里,江崇和宋文清戴着同一副耳机谈天说地,或者穿着同款的运动鞋,在附近的音像书店选购唱片和课外书……   如果要评一个最早发现江崇和宋文清恋情的人,那一定是沈年无疑。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隐匿在角落里,隔着窗隔着人群,偷偷地观察着江崇的一举一动,亲眼见证着江崇和宋文清相知相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每一步。   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自虐,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却依然不肯放过一点关于江崇的消息,每天看着、听着、害怕却又拼命地汲取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这道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并肩往前一直走着,沈年就这样一直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嘈杂的人群仿佛被遮了一层云雾,渐渐模糊看不清楚,漫长的走廊里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失去了人群的遮蔽,沈年慌乱地想要藏匿自己笨重的身体,前面的两个人却突然猛地转过了身,目光冷冽地盯着他:“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他被发现了,他的跟踪和偷窥被江崇发现了!   巨大的恐慌没来由地涌上心头,沈年如坠冰窟,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徒劳地张合着嘴巴,想要道歉想要求饶。   江崇却什么都听不到,恶狠狠地瞪着他,声音如洪钟般回荡。   “说!为什么跟踪我!”   “你是谁!”   “恩将仇报!”   “你真让我恶心!”   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闷痛地让沈年几乎无法呼吸,他眼前一黑,随即闪过刺目的白光和巨大的轰鸣声。   倏忽之间,整个世界又归于沉寂。   痛感消失了,仿佛有风吹过,带起树叶哗哗的碎响,耳边响起不太清晰的呼唤声:“同学,你没事吧?”   “同学?”   沈年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看到单肩背着书包的江崇半蹲在他面前,面带关心:“同学,你怎么样?”   他恍然地伸手想去触碰,却看到了自己胖胖的、满是擦伤和淤青的手,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小臂。   他触电般把这只丑陋的手缩回去藏到了身后,江崇却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他们走了,你伤口沾了脏东西,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他没有应,江崇就一直举着手,指骨修长,筋脉分明,看起来温热有力,沈年怔怔地看着他,最后鬼使神差地把藏起来的那只手搭了上去,借着江崇的力气站起来。   “你腿上有伤,自己能走吗?”   沈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短裤下白白胖胖的腿,膝盖往下一道长长的划伤,血淋淋地刺目,却感觉不到痛。   他说不出话,江崇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拿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揽着他的后背,半扶半抱地带着人往医务室走。   沈年抬头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纯净的湛蓝色,旁边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一枚金灿灿的叶片被风吹落,悠悠然落在江崇的肩侧。   沈年把银杏叶伸手拈起来,握在手心里,想起了这天是10月16号。   是江崇从霸凌者手中救了他的那天,也是他漫长暗恋的起点。   记忆的开关被按下,回忆潮水般涌来。   初中时带头霸凌他的人或许是家里托了关系,和他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身边的混混们换了一批,却依然没有放过他。   初中的三年,是沈年人生中最难熬的三年。   霸凌的开始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从某一天开始,沈年莫名地就被班里从未有过交集的几个男同学盯上了。   他们羞辱沈年的身材长相,当着人群大声地叫他“肥猪”“肥仔”,拉着他去校门口的猪脚饭店起哄;   他们会造谣沈年喜欢班里的漂亮女生,把他往女孩子的身上推,或者当着女孩子的面去扯他的裤子,满口污言秽语;又或者无意义地发出怪叫,上课时当着老师和同学突然大声喊“沈年把裤子穿上”之类低俗恶心的“玩笑”。   他们往他的桌子上刻脏话,把擤鼻涕的纸团成团塞进他的书包里,往他的头发上粘口香糖,经过他身边时捏着鼻子夸张地嫌弃他身上有味道,家长会时追问他的爸妈怎么不来参加。   再后来,他们开始不满足于沈年的麻木和沉默,用更激烈的欺凌手段逼着他给出反应,在午饭或者晚自习的路上把他堵在路边或者厕所里,检查他的书包,抢走他的饭钱,拿走他写好的试卷,把他的课本扔进小便池……   少年人的恶意毫无缘由也没有尽头,大概对他人的霸凌是那群人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里最容易获得的乐趣。   因为他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是学校里透明的边缘人,他性格怯懦孤僻、身材肥胖、成绩不上不下,没有亲人保护,没有朋友撑腰,哪怕告诉老师,换来的也只不过是短暂的调解和警告,而后等着他的就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欺负沈年太容易了,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他们乐此不疲。   为了逃离这群人,沈年拼命学习,最后压着线考上了离初中学校很远的市区的重点高中。   他以为自己即将逃出那三年的噩梦,却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周,又见到了两张熟悉的、笑容满是恶意的脸孔。   只是重点高中的管理更加严格,学习节奏更加紧凑,不在一个班级,沈年又有心躲避,他们能获得的霸凌机会少了许多。   但也因此,他们每次堵到沈年时,下手便更重,嘲笑讽刺演变成了更恶劣的羞辱和谩骂,小打小闹的“玩笑”升级为更直接的暴力和勒索。   断断续续的霸凌持续了一个多月,在沈年以为自己走到了悬崖边,即将跌入深不见底的地狱时,江崇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天是周末下午,留校的他被堵了个正着。   而提前返校的江崇中止了宿舍楼后这场尚未结束的霸凌。   江崇是那一届录取进来的第一名,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演讲,人又长得俊美帅气,军训还没结束时,他初中的辉煌成绩和不凡的家世就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中传开了。   成绩优异的学霸,家境优越的天之骄子,老师眼里的宠儿,是霸凌者们得罪不起的人。   沈年从未想过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梦境与现实相接,清俊的少年从天而降,赶走欺负他的人,毫不嫌弃地扶着脏兮兮的他去医务室,帮忙给他清洗伤口,又从忙碌的校医手里接过碘伏帮他给伤口消毒。   看到旁边的淤青和旧疤时,他听到江崇问:“那些人经常打你吗?”   沈年还在愣愣地看着他的脸,良久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嗯完又摇摇头:“有时候也不打,有的人要钱,给钱了,就不打。”   他看到江崇皱起眉头:“报告老师了吗?”   “报告了。”   “老师不管吗?”   “管了,管不住。”   “为什么不还手?”   他抬起头,沈年沉默着避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江崇顿了顿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怪你。”   沈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谢:“我知道,谢谢你。”   过了一会,江崇又问:“那你父母知道吗?”   沈年迟疑了一下,含糊回答:“他们……也不管的……”   江崇便沉默下来不再问,继续给他涂伤口,沈年低头呆呆地看着,伤口传来的痛意被一种莫名的感觉覆盖,思绪几乎被心口剧烈的跳动淹没。   “实在没办法的话,不如试试学着还手。”   江崇突然说道。   沈年怔了怔:“什么?”   “既然还不还手都会挨打,那为什么不还手,打不过所有人,难道也打不过其中一个吗?”   看起来温文有礼的好学生,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语气平静地让他“以暴制暴”:“他们也是人,会受伤会流血会害怕,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不如让他们欺负你的代价变得更大一点。”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   腿上的伤口涂完,江崇收起碘伏丢掉棉签,站起身:“我去叫医生来帮你包扎。”   沈年还没从怔愣中缓过来,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校医拿了纱布进来给他包扎,好像叮嘱了很多事项、他听不清。   包扎完,沈年跟着从休息室出去,校医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是药膏和消毒用品。   沈年犹疑地问一共多少钱,校医摆摆手:“消毒不收费,药膏你同学买的,付过了。”   沈年看了一眼门外,湛蓝的天空下,清风撩动少年额前的碎发,灌进飞扬的校服。   沈年走出去,伸出手想要去牵他,想对他说谢谢,面前的少年却突然消失了。   沈年茫然地环顾四周,世界突然又旋转起来。   --------------------   这章把自己写生气了,希望所有校园霸凌者都得到严惩和报应。 第16章 梦醒   雪花一样飘洒的试卷、写满公式的黑板。老师们此起彼伏的讲课声,一张一张的年级大榜……   当周围再次平静下来,沈年又回到了教学楼的走廊里,隔着窗户,他看到了坐在教室第四排胖胖的少年。   他留着即将违反校规的厚厚头发,穿着宽大的灰色T恤和校服裤,近视度数不高却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黑框大眼镜,埋头在一张一张地做试卷。   那么眼熟又那么陌生,仿佛好久不见。   那是他自己。   外面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仿佛是时间在流逝,教室里的人做完了试卷,开始做英语报纸,做完了报纸开始背单词,背完单词开始整理错题集,像是一台不会疲倦不会停歇的机器。   日升月落间,教室突然换了样子,沈年抬头看去,班级牌上的高三六班变成了高三二班。   他记起来,这大概在高三的期中考之后,他首次突破年级前50名,从物生的平行班升到了火箭班。和江崇的距离从一层楼变成了一墙之隔。   沈年不是非常聪明的学生,比起一点就通的真正尖子生,他的学习方法显得辛苦而笨重,那就是努力。   比所有人都更努力,用时间和学习强度弥补天赋的差距。   学校要求六点二十早读,他就五点钟起来先背一个小时的单词,晚上十点下晚自习,他会带着小灯整理订正错题到凌晨一点。   不会的题目,就反反复复做,十遍三十遍五十遍一百遍,做到会为止。   背不熟练的文言文,就时时刻刻读,走路时读吃饭时读睡觉前读,读到产生肌肉记忆为止。   课桌上宿舍床头贴满不熟悉的公式和知识点,睁眼看闭眼看,看到产生条件反射为止。   背完知识点,他开始背课本,用草稿纸列下来课本的每一个章节,再根据章节默写课本中的考点和公式,找出还不够熟悉的部分重新背,直到能精确记住每个考点每个公式出自哪本选修哪一章哪一节,能够脱口而出所有的定理公式。   背完课本再背必考题型,从基础题型到变种题型到混合题型,凡是能找到的能买到的资料都拿来做,做不会就问,问完再找类似的题型做,觉得做会了再试着用自己的思路讲出来,确保自己已经滚瓜烂熟地掌握为止。   不强求难题,但决不允许错过任意一道可以拿分的题,在能力范围内争取最大分数。   这样堪称自虐式的学习方法虽然笨,但在高中来说,却已经足够有用,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努力到需要拼天赋的程度。   高一结束,他从年级320名升到了年级200名内,高二结束时进入年级前80名,高三的期中考试后,他爬到了年级46名,进入了火箭班,高三一模时,他成功挤进了年级前20,   他似乎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他想要和江崇考同一所大学。   他还想要减肥。   想变得优秀、变得好看、想离江崇近一点再近一点,想把握上天给他的趁虚而入的机会。   趁虚而入……   趁什么虚?   这四个字让他苦思冥想起来,继而脑海中咚地一声,像是闷雷乍起,大脑变成了一块雪花屏,滋滋啦啦的声响后,眼前的教室变成了办公室。   他看到办公室内挤满了人,暴怒的双方家长,安抚家长情绪的老师们,低头不语的宋文清,还有脸上带着巴掌印,目光坦荡的江崇。   这应该是高三的上学期的某一天,在沈年进入火箭班之前。   江崇和宋文清早恋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传闻一说是有人举报,也有人说是年级主任晚上巡逻时抓了现行,还有说法是两人的家长发现了端倪。   总归是被发现了。   场景定格下来,没有再推进,大概是因为沈年并不知晓当天情况的发展。   他只假装路过时匆匆看了一眼,看到沉默的宋文清和挨了打的江崇,而后两人双双停课,被各自父母带回了家。   后续的各种消息,就基本都来自于同学的八卦口述了。   据说两人一开始都坚持不肯分手,江崇主动站出来承担了所有责任,表示自己追求宋文清在先。   再然后是江崇被关在了家里,宋文清的父母将怒气全部迁移到了江崇头上,认定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一个多月,最后大约还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宋文清退了学,而江崇返校继续上课,两人正式分手。   年后,宋文清跟着父母一起出了国,自此杳无音信。   由于两人成绩向来优秀,加上两边父母的要求,校方和老师都默默隐掉了这件事,没有给处分也没有提起。   江崇重新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好似一切如常,也没有变得颓废消沉。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和宋文清那段夭折的早恋,在私下的口口相传中,已然变成了一段凄美壮烈的传奇爱情故事。   才子佳人苦命鸳鸯惨遭棒打,最后一个出国一个留校,从此劳燕分飞,简直是破镜重圆的标准化开局。   如果沈年不是局中人,他或许也会想要为这个故事讨一个圆满的重逢。   可惜他是卑劣的暗恋者,他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他甚至为两人的分手感到不受控制的庆幸和窃喜。   办公室里的江崇突然转过了头,和窗外的他四目相对,然后向他走过来。   随着江崇走近,办公室消失了,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走廊里,江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带憎恶:“你很高兴吧。”   “我们分手了,你很高兴吗?”   沈年发不出声音,只能摆手摇头否认,江崇却像听不见一般向前步步紧逼:“你以为分手了我就会喜欢你吗?”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我不过是觉得你可怜。”   “沈年,你真让我恶心。”   ……   又是那样难言的恐惧和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沈年捂起耳朵,江崇的声音却依然无孔不入地响彻脑海。   江崇不喜欢他。   江崇讨厌他。   江崇觉得他恶心……   沈年觉得头痛欲裂,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骤然之间整个世界轰然塌陷,身体极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沈年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剧烈的呼吸声回荡在漆黑的房间里。   梦境余音未绝,恐惧感久久不散,直到额角和后背的汗水冷掉,沈年才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次,慢慢地平复了心情。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凌晨四点多。   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梦,却好像被拉回去又上了一遍高中。   又是学习又是暗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怀念的,那身心俱疲的三年。   还不如直接梦见江崇把他抛弃了,免得让人心烦意乱。   沈年躺回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明明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但就是格外精神,泛着梦里未尽的情绪。   翻来覆去半个小时后,沈年重新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去浴室冲澡洗漱。   镜子里的人头发凌乱,眼睛肿着,眼白上全是血丝,眼底青黑,下巴冒出了一片细小的青色,看起来格外颓唐。   沈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扯出一点笑,自言自语道:“振作点啊沈年,别搞得跟离了男人活不了一样。”   可镜子里的人笑得实在难看,沈年又收了起来,鞠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   成年人的生活,大概就是哪怕昨晚刚失恋,今天也要正常去上班。   尽管出门之前又冰敷了一次,但沈年的眼睛依然没能完全消肿,双眼皮变成了夸张的欧式大双,眼睛里也水汪汪的,看起来电眼逼人。   杨远宁盯着他看了半天,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还得是关明月一眼扫过来,满目震惊:“你连夜去喇双眼皮了?”   有女同事凑热闹也过来看一眼,笑道:“哟,在哪家做的效果这么好,当天做当天出效果啊。”   沈年被她们逗乐了,情绪也被冲淡了一些,玩笑着答:“家里蹲医院做的,熬两天夜立竿见影。”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表现得还算正常,但女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总是敏锐很多,隔了一会,关明月往他桌子上推了包坚果,冲他眨眨眼:“吃点开心果呗。”   杨远宁闻声凑过来:“什么开心果,也给我一包。”   关明月推开他的脑袋:“你心已经够开了,吃点藕吧你。”   午饭时,沈年本来没什么胃口,关明月不由分说要拉着他去食堂:“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了也得先吃饭啊。”   杨远宁大大咧咧地说:“估计又减肥呢吧他,没事,他不去我陪你去,走走走,今天食堂有盐焗鸡腿,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关明月看了一眼这位心宽如海超绝钝感的兄弟,欲言又止。   沈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拿上手机:“走吧,去吃。”   因为实在没什么胃口,沈年转了一圈,还是去小窗口要了份小馄饨。   杨远宁端着三个鸡腿回来,看了一眼他的碗:“沈年是真爱吃馄饨,三年了都没吃腻啊。”   他坐下来,接着说:“好像你平时打菜也都是固定老三样,够专一的。”   沈年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他喜欢的东西总是会反复点,一个人出去吃东西的时候,也习惯去熟悉的店,而且也很少有吃腻的时候。   大学的时候,食堂三楼有一家掉渣饼,他曾经连续吃了大半年,后来食堂换了承包商,做掉渣饼的阿姨搬走前还特地跟他告了别。   只有偶尔同学同事聚餐或者跟江崇出去吃饭的时候,会发掘一些新店或者新菜。   比如上次那家新疆菜就挺不错的,江崇也很喜欢,他还把那家餐厅加进了两人以后的菜单里,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第二次……   他想得有点出神,神色黯淡下来,关明月看他一眼,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捣碎碎念着“感情专一吃饭也这么专一”的杨远宁一下:“少说两句,吃你的鸡腿吧。”   --------------------   人有这种学习的劲头,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第17章 惯性   公司有午休的习惯,十二点半准时关灯,沈年没什么睡意,带了杯咖啡去顶楼的天台吹风。   这个天台原本是大楼对外出租办活动的地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荒废了,物业在上面撑了凉棚摆了桌子,变成了办公楼里员工们摸鱼休闲下午茶的去处。   天气预报说近几天会有雨,但一直也没下下来,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拦住,让松宁的夏末有了难得的凉快天。   沈年放空了大脑,看远处的云和山,看林立的高楼和车水马龙,有种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恍惚感。   “看景呢。”   沈年转过头,关明月端着一杯咖啡在他对面坐下,也往楼下看了一眼,感叹道:“这么一看,感觉松宁都变得好小。”   沈年撑着脸:“是啊,感觉自己很渺小。”   人渺小,情绪更渺小,可渺小的情绪把渺小的人折磨地死去活来。   关明月看着他:“你没事吧,到底怎么了,跟你对象吵架了?”   轻风吹乱沈年额前的碎发,他喝了一口手里的拿铁,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没吵架。”   “分手了。”   关明月愣了好一会:“什么时候分的?”   “昨晚。”   “为什么?闹矛盾了?”   “没有,和平分手。”   关明月的眉头渐渐拧起来。   沈年的恋爱脑从平时的作风就可见一斑,只要对象一找,天大的事也得往后靠,好端端的和平分哪门子手。   而且看沈年今天这副样子,关明月潜意识觉得肯定是对方提的分手。   失恋这种事什么安慰都是徒劳,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能安抚地拍拍他:“沈年,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以后也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心里空得发冷,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沈年眨了眨眼睛,想,他再也不会遇到下一个江崇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人,可他们都不是江崇。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江崇,可这个江崇以后就不属于他了。   下午连开了三个会,讨论新项目的需求和落地方案,沈年那点儿女情长的愁绪被项目经理和老徐此起彼伏的“时间紧”“任务重”“赶进度”挤到了犄角旮旯里,集中注意力参与到新项目需求可行性的分析讨论中。   过载的大脑在下班时隐隐地疼起来,沈年一手揉着后颈左右晃了晃脑袋,一手下意识摸过手机,想找江崇抱怨两句这次离谱的项目需求。   非常顺手地打完一句话之后,沈年才猛然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像触电般赶紧删掉了对话框里差点发出去的文字,退出了聊天页面。   置顶上明晃晃的备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沈年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重新点开对话框,点进江崇的个人信息界面的备注里,按了后面的叉号,删掉了备注。   争取来的:老公”只用了一年多,重新变回了一个江字,让那个熟悉的树木头像都变得陌生起来。   沈年快速退出软件,按掉了手机,收拾东西下班。   关明月周五晚上要回家陪父母,临走前约他明天出去“借酒浇愁”。   想着不用一个人待在家,这个周末也许就不那么难熬,沈年答应了。   走出公司大楼,下班的员工有说有笑,对面的商场人来人往,仿佛和过去的每一个周五都没什么不同,让沈年又生出了一点不真实的恍惚感。   在这个一切如常的空间里,仿佛就只有他的生活发生了剧变。   分手了吗?是真实的分手了吗?   以后就要这样一个人过了吗?   回家再也见不到江崇了吗?   再也不能联系,再也不能拥抱、接吻,要失去已经习惯的一切亲密吗?   沈年机械地走在人群里,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明明只是分手,他却有种生活已经被抽干的感觉。   今天是周五,公司员工都走得格外早,约饭的约饭,逛街的逛街,约会的约会。   六点才过十分,办公室就差不多走空了。   程溯这几天不知道又要去哪里逍遥,上午就走了,留下一堆方案合同报表给江崇自己处理。   签完文件,江崇坐直身体舒了口气,打开电脑,去邮箱下载这周提交上来的日报和数据。   等下载的空隙里习惯性地摸过手机,打开了聊天界面。   往日里打开总是挂着一串红色数字的聊天框,今天却没有看到,往下滑了几下,那个熟悉的头像才出现,却并没有消息提示。   这非比寻常的清净让他怔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   沈年已经跟他分手了。   自然也不会再发消息过来。   这个认知让江崇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呆,才缓缓放下,有些心不在焉地重新滑动起了鼠标。   一页没看完,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弹出对话框来,他心头一跳,立刻拿过手机点开。   是宋文清来的消息,约他一起吃晚饭。   跳起的心又落回原地,江崇定了定神,回了个好。   七点半,江崇合上电脑,关了空调和灯离开公司。   宋文清开着车在园区门口等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春风满面,脸上还带着薄红,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也还潮着,手搭在车窗上跟他打招呼:“大忙人,终于下班了啊。”   江崇拉开车门坐进去:“不是说今晚有事吗,怎么过来了?”   “临时取消了,就来找你了。”   “想吃点什么?我看了家日料还不错,可以吗?”   江崇倒是不挑食:“可以。”   周五的晚高峰比平时更长,一路开开停停,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格外磨人。   漫长的红绿灯档口,宋文清一边调电台一边吐槽松宁的交通,江崇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同时百无聊赖地拨弄手机。   摆弄间不知怎么的就点开了沈年的信息页面,又顺着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的。   棉花糖。   配图是一团巨大的云,被没透出来的落日染上了一点橙粉色。   沈年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也算是好事,但江崇莫名地心情有点复杂,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你说呢。”   “江崇?”   宋文清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江崇按掉了手机,看过去,表情镇定地问:“什么?”   宋文清笑道:“怎么聊着聊着还走神了,有人找你?”   “没,看看邮件。”   “还真是够忙的,你的合伙人呢?你们最近不是新产品要上线吗?”   “不知道跑哪潇洒去了,他就负责钱的事,懒得管理公司。”   两人又顺着聊起了工作:“准备什么时候上线?”   “十月底十一月初吧,资质和备案都下来挺久了,不能拖了。”   “行啊,那也快了,到时候我去给你们办个庆功宴……”   聊起工作的事,两人的氛围自然了许多,只是江崇看起来依然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上菜后,宋文清看到江崇又对着面前的豆腐有些出神,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没等江崇回答,他又促狭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调笑道:“还是上次我没有邀请你进去坐坐,生我气了?”   江崇迅速否认:“没有,当然不是,怎么会。”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集中了点精神:“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吧,有点累。”   宋文清挑挑眉:“我刚才说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你要是走商务合作流程,运维扩容宣发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走流程也要时间。有这功夫,我去跟我爸打个招呼能省不少钱和精力,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江崇摇摇头:“一码归一码,合作是合作,我不需要走这种捷径。”   宋文清耸耸肩,往嘴里送了块甜虾:“好吧,尊重你的决定。”   顿了顿,他突然抬眼问:“江崇,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对我爸妈挺有怨言的?”   宋文清嘴里当年的事,大约是指当初两人关系暴露后,宋家父母认定是江崇带坏了自己儿子,为此给江家的生意找了不少麻烦,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两家人也从此结下了梁子。   要说一点芥蒂没有也不可能,但确实也不至于到记恨这么多年的程度。   “谈不上怨言吧,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   “那我呢?”宋文清接着追问。   江崇放下筷子:“我以为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吃饭,就已经是答案了。”   宋文清给他搛了一块三文鱼:“江崇啊,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真的是有点宽容过了头。”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江崇:“好像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当年提分手的事你没有生气,我父母做的事你也不生气,甚至在津州的时候,我身边有人你也没有说什么。”   “这么大方,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江崇淡笑着看向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多斤斤计较。”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豁达。”   “人总是会变的。”   宋文清感慨地叹了口气:“也是啊,一转眼都快十年了。”   “现在想想,有时候父母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年纪小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但其实什么也承担不了。”   他端起手边的气泡水跟江崇碰了一下:“也许这样反而是最好的安排吧。”   他们越过了年少的那道坎,在彼此已经成熟的年纪重逢,准备重新开始下一阶段。   怎么不算是最好的安排呢?   只是饮料入口的瞬间,江崇却突然无端联想到,这款气泡水还挺好喝的,沈年应该会喜欢。   --------------------   关于某江性男子的醋王和豁达二象性…… 第18章 浇愁   分手后的第二个晚上,沈年还是失眠了。   其实身体觉得挺累了,但就是莫名地没有睡意,手机开了一会白噪音,除了浪费电也没有其他作用。   沈年摸过手机,关了音乐软件,又鬼使神差地重新打开了和江崇的聊天界面。   两人平时聊天看起来频繁,但并没有太多实质性交流,除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同情分”,之前基本都是每天早中晚沈年找些话题,然后江崇挑挑拣拣着回上一些。   可就是这么零零散散的聊下来,竟然也积攒了那么多记录。   一路往前翻了很久很久,到再也翻不动时,沈年看到了两人之间的最早聊天记录。   “你好,我是沈年”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完整的、从未舍得删任何一条、每次换手机都要第一时间传过去的、所有聊天记录。   沈年一条一条往下翻着,仿佛又重新走了一遍过去的这几年。   聊天的最开始,因为怕打扰到江崇,几乎隔着两三天才会有几条对话,还要带着各种各样学习的借口。   比如问江崇那天去不去实验室,然后顺口问“我在食堂要不要帮你带饭”;   比如问江崇有没有某个jar包,然后顺势聊两句今天的见闻;   又或者胆子大一些,问问江崇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有些问题想请教他,如果江崇拒绝了,过一会他会发一只路上拍的猫咪发过去,当作分享去图书馆路上的见闻。   语气也往往客气到有些刻意。   不敢不称呼怕显得不礼貌,又不敢直接叫名字怕显得太自来熟,最后只好一口一个江崇同学,搞得像什么青春校园动漫的对话。   后来大概是江崇自己都受不了了,在某一天突然跟他说:“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沈年看着聊天记录里那个带着标点符号的“嗯,江崇。”   几乎能回想起来当时打下这两个字时的悸动和郑重。   断断续续聊到大四时,看起来明显就熟稔了很多。   中间的转折点是大三暑假的那次机器人大赛,松大作为主办方,老师直接把他们实验室的人和隔壁自动化的打包组了个队去参加比赛,同时还要负责部分志愿者工作,比如布置场地维护秩序之类的。   沈年本来在实验室和和江崇他们做的不是同一个项目,平时的交集并没有那么多,基本靠他厚着脸皮去找。   但这次比赛在同一组,又要一起当志愿者干活,接触的机会也就自然而然多了起来。   江崇是个不喜欢事情做一半的人,不管是写代码也好,干活也好,都喜欢做到一个阶段收尾再结束,所以往往都是忙到最后走的那个。   沈年也就陪着一起忙到结束,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实验室或者宿舍区。   有了这份共同“战斗”的情谊打底,暑假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近了很多,江崇也成功被培养出了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实验室的习惯。   沈年也在聊天里问他“江崇,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江崇回他:“嗯。”   翻到这里,沈年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他之前有一回躺在江崇腿上时,抱怨过江崇装酷,聊个天怎么老是嗯嗯嗯的,显得好冷淡哦。   江崇挺惊讶地低头看他,说有吗,然后改了一段时间没说,但没坚持多久就又嗯上了。   现在一看,原来这么早之前江崇就是个嗯嗯怪了。   好不容易熟稔起来的聊天在大四下学期又出现了断档。   那阵子他进了公司实习,而江崇跟一群同学正在到处跑拉投资,基本不太回他消息了。   考虑到那会江崇压力肯定很大,沈年也不好意思总没话找话地打扰。   只是偶尔实在想念,才会发几句问候,然后试探着问江崇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之类的,但基本都是石落大海没多少回音。   就这么一直冷到了十月份。   十月五日,沈年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早上下楼跑步时他还忘了带钥匙,不得不花了八十大洋找人开锁。   在门口等师傅捣鼓锁孔时,他收到了江崇的消息,回的他前一晚发过去的“要不要一起约个饭[跳跳]”。   江崇说他下午有空。   于是原本运气不太好的那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他难忘的好运一天。   这条消息再往下已是三四天后。   江崇也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男朋友。   虽然他至今也无从得知那一天的江崇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约他去了虹色,为什么吻他,又为什么要和他发生关系。   或许分手时也该问问的。   再往下的聊天记录,就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他们在一起后的相处方式几乎没有多少变化,说好听一点,沈年比较主动,说难听一点,大概就是一部舔狗实录吧。   只是那些撒娇卖乖的语气把那股卑微的舔狗味冲淡了一点,加上江崇也不是什么太无情的人,磨一磨泡一泡,有些要求也会勉强配合一下,所以才让他产生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爱情错觉。   沈年一点一点翻完了这五六年的聊天记录。   最后的时间停在昨天晚上,是江崇发的那一串他没有回的消息。   明明没有睡觉,却好像是又做了一场梦。   沈年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滑动着聊天记录的页面,沉浸在回忆中想得出神。   以至于那张抱着一大颗红心奔跑的小狗表情包发出去后,他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大惊失色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点撤回,并希望江崇不会注意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这边才撤回,顶上的江字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然后又变回江字,又变回“对方正在输入…”。   反复三次之后,手机弹出了语音来电的页面。   江崇打了过来。   看到江崇来电的那一刻,沈年的大脑有些宕机。   在他开始思考这个电话到底该不该能不能接之前,手已经自作主张地点下了绿色的按钮。   按完接听之后,大脑才后知后觉地转动起来,找不到能说的话,于是只好沉默。   电话那头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通过电磁波来回传输。   半晌。   还是江崇先开了口:“怎么还没睡?”   沈年没有答:“有事吗?”   江崇反问:“有事找我吗?我看到你发消息过来。”   接着又找补:“还是发错了?”   沈年嗯了一声:“误触,发错人了。”   江崇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么晚还在跟谁聊天吗?”   “嗯。”   “朋友?”   “嗯。”   “哪个朋友,聊这么晚。”   一个连一个的问句,沈年不是很想回答,低声道:“没谁,就是发错了。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挂了。”   江崇沉默下来。   “那我先挂了,不好意思。”沈年挂掉了电话。   陌生的一声嘟后,房间重新陷入安静,江崇怔愣地拿着手机,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沈年第一次主动挂他的电话。   以往打电话时,哪怕事情说完了,沈年也总是不舍得挂,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贴近手机,让他先别挂,再看一会。   实在该挂了的时候,也是让他先,挂之前还要唉声叹气地装可怜:“那你挂吧,不用管我”“我一点也不伤心”“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以前戏精个没完的人,现在这么利落地主动挂了他的电话。   这通莫名其妙的深夜语音让江崇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更加乱七八糟。   大概是原定的旅行没能兑现,又或者是昨晚沈年压抑哭泣的样子又太过难忘,以至于现在明明已经如愿地分了手,他却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这段关系不该是这么草率的结尾。   江崇靠进椅子里,手臂搭在额头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沈年呼吸过度无声落泪的样子。   他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线头。   昨天或许应该放任沈年生气的,让沈年和他大闹一场,然后向他要求些什么,总好过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他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亏欠感,愧疚和丝丝缕缕不明来由的情绪简直要把整个人淹没。   沈年不知道自己是凌晨几点睡过去的,半梦半醒的也一觉到了中午,醒来时空调没关灯没关,嗓子干得快冒烟,剩下手机7%的电量苦苦支撑。   他给手机插上电,翻看他和关明月杨远宁三人聊天小群的消息。   本来应该是问他几点出去约饭,结果这俩在群里自顾自聊出了几百条。   真有精神啊。   家里空落落的,连楼上都异常地安静,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待的,但考虑到外面的大太阳处暑后依然威力不减,也不好让人家大中午跟他出去暴晒遭罪,就还是约在了下午。   沈年去客厅开了电视投屏,调了个情景喜剧出来,让背景音充满房间,然后顶着头顶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荡荡悠悠地去洗漱。   刚起床没胃口,午饭便也没吃,窝在沙发里对着投屏玩手机,下了个做饭的小游戏,一路过关斩将玩到出门前,手指头都戳得有点发麻。   下午五点多,三个人约在了一家烧烤店,是杨远宁新发现的宝藏小店,开业不久人还不多,他们又是在饭点之前来的,这会清清静静的。   老板是个很面善的姐姐,有一口温软的江南口音,说话柔声细语,上来先让服务员送了他们一份甜品。   杨远宁拿着平板翻看,又问老板推荐了几样凉菜,点完后递给他们:“你们看看再加点什么。”   沈年让关明月先看了,最后才接过来,又加了份烤饼,然后直接点进了结算页面,打算扫码结账。   杨远宁眼疾手快地从他手里抢走平板,嚷嚷道:“干嘛啊你!说了我请客,给我整事是不?”   沈年摸了摸鼻子:“你们陪我出来,我请吧。”   杨远宁打断他,接着翻平板:“行了行了,先吃饭,而且都没点完呢,喝什么你们,白的还是啤的?”   沈年想着关明月昨天说周末住父母家,便道:“要不点个果啤算了吧。”   关明月满脸嫌弃:“谁家借酒浇愁喝果啤,你怎么不说点个ad钙奶呢?”   沈年只是不想这个周末一个人待着,倒也不是非要喝这个酒。   他想了想:“那我喝啤酒,你们点果啤?”   杨远宁眼睛一瞪,嚷嚷道:“什么意思啊你,瞧谁不起呢!”   关明月也奇怪地看他一眼:“干嘛,扫兴啊。”   沈年解释道:“没有。你们能出来陪我,我就挺开心了,喝酒毕竟伤身,别回头耽误你们正事。”   “而且你晚上不是回家吗,喝多了给叔叔阿姨看到也不好。”   关明月看了他一会,突然啧了一声,脸色淡下来:“沈年啊,你这个人,有时候是真挺没劲的。”   沈年怔了一下:“啊?”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太不把朋友当朋友了。”   沈年愣住了。   --------------------   您好,您的偏爱套餐已到期,您的老婆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第19章 情债   关明月看他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这样,什么都要算清楚,对你好点吧,就三推五推,生怕欠我们什么似的。”   “结果现在认识这么久了,还这样。”   杨远宁深表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我上次赶打折送他个游戏,非要给我钱,下午茶拼个单他甚至还把用券的钱A给我,我都无语了,老这么生分,有劲没劲啊。”   这话说得沈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挠了挠头:“……我,有吗?”   关明月接着道:“就说这两天吧,心情不好你也一个人憋着,不问就不说,今天出来喝酒,你又张口买单闭口麻烦我们的,你自己说有劲没劲。”   沈年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好像是有点想太多,于是又吭哧吭哧憋出了一句:“对不起啊。”   “……”   杨远宁和关明月都有点哭笑不得的无语:“我们不是说你有错,也不是让你道歉!”   “就是觉得都出来玩了,想让你放轻松一点,别总是想那么多。”   沈年左右看看两人,深深舒了口气:“那行,我不跟你们客气,不过话说在前面,回头喝躺了我可不负责啊。”   杨远宁先下了两打啤酒:“少说大话啊,谁倒还不一定呢。”   凉菜和酒先上了,三人碰了一杯,沈年还是忍不住又提起刚才的话题:“我平时这样,是不是真挺烦人的。”   “也不是说烦人”,杨远宁说:“就是不自在。”   “你换位思考下,你把我当朋友,结果我什么都要跟你算得清清楚楚,连一块吃个饭都觉得哎哟麻烦你了,哎哟耽误你时间了,要不咱别聚了吧,你难不难受。”   沈年回想了一下,觉得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能是成长环境影响,从小就独来独往惯了,遇事不习惯向人求助,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付出比得到更容易让他有安全感。   但同时他又很不喜欢孤单一个人,最后成了这么一副肉体独立但精神不独立的矛盾性格。   想来跟他交朋友也确实是有点累人的。   沈年叹了口气:“其实我真心把你们当朋友,就是可能习惯了吧。”   关明月咬着猪耳朵嚼嚼嚼:“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觉得你整天这么绷着,多累啊。”   杨远宁接过话头:“我们俩叫你出来,是想让你发泄发泄情绪,别老憋着,有什么想吐槽的不高兴的,一块聊聊,该哭就哭该骂就骂。”   关明月点头:“这叫排毒,人该发疯还是得发疯,不然回头憋一身结节出来。”   杨远宁:“就是,你什么都不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我们反而跟你说话得顾忌这顾忌那,生怕不小心戳到你伤心事,想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关明月:“我跟你说,今天要是我心情不好,就算你们不想来也得来,不想喝也得陪我喝到吐,朋友嘛,就是不高兴时来一起痛骂全世界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势必要教会沈年怎么和朋友“无理取闹”的样子。   杨远宁容易上脸,没喝多少脸已经有点微微红了,搭着沈年的肩膀问:“我就说昨天你不太对劲,到底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跟兄弟说说?”   沈年看向关明月:“你没告诉他?”   “没有,我以为他能悟出来呢,高估他了。”   杨远宁左右看看两人:“我说你们俩,一个姑娘一个弯的,让我一个直男猜你们心思?”   “少拿直男当借口,我看你就是神经大条。”   两人又拌起嘴来,沈年看着他们俩闹完,才淡淡地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失恋了而已。”   杨远宁愣住:“分手了?”   “嗯。”   “跟你那……男对象啊?”   “嗯。”   “他提的?”   沈年摇摇头:“我提的,算是和平分手吧。”   旁边两个人都满脸怀疑。   虽然沈年也不常提起,但平时偶尔聊到对方时的样子,还有那些个要陪对象约不出来的周末,不值钱的恋爱脑一览无遗。   怎么看都不会是主动提分手的那个。   杨远宁第一反应:“他是不是劈腿了?”   沈年说:“也不算吧,就是他初恋回来了,所以就分了。”   “卧槽那不还是劈腿吗!”   “他们还没在一起,应该还算不上吧。”   杨远宁骂骂咧咧,关明月眉头紧锁,不可置信道:“所以是他打算跟初恋复合,要跟你分手,你就答应默默退出成全他们了?”   一针见血的质问让沈年有点怅然,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杯子,呐呐道:“我们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其实不喜欢我,当初也是因为意外在一起的。”   关明月不自觉提高了一点声音:“你的意思是,那男的不喜欢你,然后还跟你在一起好几年,结果现在初恋回来了,就准备跟你掰了?”   沈年被她问得莫名有了点无地自容的感觉,低下头叹气:“是吧。”   “……”   “……”   关明月幽幽地说:“怪不得人家说恋爱脑需要入医保。”   杨远宁满脸写着不解:“这种人你图他什么?长得帅?”   沈年摊摊手,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比较复杂嘛。”   关明月问:“以前就觉得你那对象怪怪的,感觉对你也没多好,好几年也没见来接过你一次,我还记得之前那次台风天,你自己都回不去,还着急给他打电话,结果也打不通。但一直没好意思问过你,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沈年顿了一会,简单聊了聊和江崇是大学同学和毕业后意外在一起的那点过去,隐去了高中的事。   算起来,光大学四年,毕业后在一起差不多三年,从18岁到25岁,明明也是很久的跨度了,可是真正提起来这一切,沈年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除了性,能对外人提起的记忆这么有限。   大概是他太容易满足,靠着偶得的一点甜蜜,过一次生日过一次情人节,就可以开心很久幸福很久,以至于常常忘记了更多时间里那些漫长的等待。   四年暗恋,一场意外的酒后,三年形如炮友的不为人知的恋爱。   就是他们之间的全部。   就像一部破镜重圆文中的男配,在主角分开的几年里露个脸,等到主角重逢了就懂事地下线。   他说得平淡,自认看起来还算洒脱,但关明月和杨远宁却依然都陷入了沉默,表情微妙。   沈年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压下心里的情绪,笑道:“你们俩这什么表情。”   关明月摇摇头:“没什么,喝酒吧。”   杨远宁给他俩都满上,端起杯子:“行了行了,不说了,都在酒里!来!干了干了!”   酒过三巡,暮色降临,店里逐渐热闹了起来。   声音最大的杨远宁最先趴倒了,嘴里还在忿忿不平地大声嚷嚷:“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还没碰到过几个渣,分了就分了,咱们还不稀罕呢。”   旁边的大哥闻声转头:“哟,怎么了这是,失恋了啊?”   沈年撑着半边脸,指了指自己,有点大舌头地说:“嗯,失恋,不过是我失恋了。”   大哥立刻转身端起自己的饮料,冲他示意:“没事啊,小伙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下一个更好。”   “行!谢谢大哥!”沈年隔空敬了一下,关明月赶紧伸手拦了一下:“行了,你也少喝点,一会要是都倒了,我可抬不动,只能扔路边了啊。”   自认酒量不错的沈年脸都喝得红扑扑的,忍不住问她:“明月你酒量怎么这么好,练过啊?”   关明月淡定地撸串:“是你们太菜,都还没上白的就全垮了,就你俩这酒量,幸好我当初失恋的时候不是跟你们喝。”   沈年有点意外:“原来你谈过恋爱啊?”   “我又不是尼姑,谈过恋爱很稀奇吗?”   沈年歪着头:“看你平时刀枪不入不近男色的,怎么也失恋……”   关明月也不避讳地直言:“他是我初恋,大学认识的,后来他高中时喜欢的女神来找他,他跟人家搞上了,就分了。”   “啊?”沈年眨巴眨巴眼,用迟钝的大脑思考:“怎么听起来跟我差不多。”   “嗯,不过我前任更没品一点,一边跟他白月光搞上了,一边还骗着我不分手。”   “所以说,那种心里想着白月光想着前任的男人,直接就不能要,那绿帽子就是悬在你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扣你头上就扣你头上了。”   沈年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表示赞同:“可能是吧……”   关明月说着说着,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回,然后突然放下筷子,正色道:“沈年,你很喜欢他对吧。”   “……嗯。”沈年点点头。   “那如果他再回来找你,你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问得沈年有点茫然:“他怎么会回来找我?”   “因为他是男人,是男人就改不了吃回头草、端着碗又看着锅里的劣根性。”   顿了顿,她又安抚:“这句话暂时不包括你。”   沈年摇摇头,低声道:“他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他不是那样的人。”   “……”   他看起来很坚定,关明月有些无奈:“好吧,你说不会那就不会。”   “我只是想提醒你,很多人在分手之后会有个不应期,尤其是男人。”   “刚分手的时候,他可能会不习惯,然后潜意识里依然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甚至还会想你然后来找你,你要是跟别人好了他还会吃醋。搞得跟多么舍不得你一样,其实都是狗屁。”   “反正万一发生了,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头脑发热又跟人好。”   沈年听得晕晕乎乎,关明月苦口婆心:“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都是我那垃圾前任干过的事,他分手后甚至还想跟我睡,真是想起来就想吐,你可千万别犯蠢。”   说到激动处,她伸出手戳了戳沈年的脑门:“发什么呆,我是把你当真心朋友才说这么多。既然决定分了,就坚定一点,不要藕断丝连,记住没有。”   沈年垂下头,点了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的。”   “而且,他应该……也不会的。”   借着酒劲,关明月又跟他吐槽了一些奇葩前任的奇葩操作,然后两人天南海北地胡聊了一通,最后晃晃悠悠一起架着睡过去的杨远宁出来打车。   作为最清醒的一个,关明月本来打算分别把他俩送回家再自己回去,但沈年坚称自己神志清醒,拒绝了。   两人合力把杨远宁抬回家后,又目送着关明月进了家门,沈年才拜托司机师傅再把他送回自己家。   师傅开车路子挺野,车里还放了香薰,闻得沈年有点隐隐的想吐。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表情后按下了车窗,表情冷酷:“要吐了提前说一声,不然吐车上三百。”   沈年趴在窗边迎风摆手:“没事师傅,我忍得住。”   顶着被酒精和夜风搅得闷痛的脑袋进了家门,沈年打开投屏,然后一头扎进沙发里,缓和着太阳穴的跳痛和晕眩感。   沈年想幸好是分手了,如果江崇还在,看他喝成这样,肯定又要生气了。   江崇很不喜欢他喝酒,说他酒品不好会给人添麻烦。   两人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架就是去年公司年会的时候,沈年抽到了一等奖,跟同事玩嗨了喝得烂醉,也不记得怎么被送回家的。   第二天醒来就收获了江崇的一顿冷脸教训,按着他做了一早上,却全程不给亲也不让抱,沈年最后急眼了抓着他的手腕咬,又被翻过来挨了几巴掌,让他认错。   沈年第一次被人打这种地方,又羞又恼又委屈,倔脾气也上来了,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声不吭,然后单方面和江崇开启了冷战:坚决不主动给对方发消息。   但江崇好像无知无觉,完全不在乎有没有消息,放假的时候还没事人一样跑过来跟他睡一张床,自然无比地往他腰上摸。   沈年憋得半死,把他手不轻不重地拍开,卷着被子翻身气冲冲地背对着他:“我困了,要睡觉。”   江崇第一次没说什么,第二次也忍了,第三回 又被拒绝时终于没忍住,不由分说就去扯他睡衣要硬来。   沈年委屈死了,死死揪着底裤不放手,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江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当时他痛骂江崇迟钝笨蛋,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心压根不在他身上,自然也感觉不到他的反常。   陷入回忆让沈年的头更难受了,烦躁地抱着靠枕蹭了蹭,想把江崇的脸从脑子里甩出去。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沈年偏头伸手摸过来看。   是两条通知提醒。抢票通知。   他预约的其中一程高铁票候补到了。   因为他设想的旅行计划实在太过丰富,为了保留精力,江崇放弃了自驾游的想法。   他们本来这周还约定了一起去超市买点零食带着路上吃的。   手指悬停在屏幕上许久后,沈年点了退票,然后把剩下的酒店门票车票轮渡的候补也都点了取消。   一笔笔的退款到账,沈年点到其中一条,退出时看到了最顶上江崇的头像。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再次点进去到聊天信息里,关掉了置顶聊天。   按钮灰下去,沈年退出来,看到那个失去置顶的聊天框很快被订阅号的红点和新闻推送挤到了第三位。   这里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新消息了,从这一刻开始,这段回忆就会慢慢地下落、沉底。   像是一种可视化的失去。   沈年突然觉得太阳穴涨得厉害,一股压抑不住的晕眩感袭来,胃也跟着剧烈翻涌起来。   他扔下手机,从沙发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冲进洗手间,扶着水池,打开水龙头开始吐。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嗡嗡作响,腹部一阵阵地收缩抽搐,哪怕胃里吐空了,却依然止不住地干呕,身体的力气在流失,生理泪水糊住了眼睛,身体仿佛一个抽水泵,一下一下拼命挤压着胸腔和喉咙,发出阵阵不受控制的哀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胃和干呕的感觉终于渐渐平息,他支着两条开始发抖的腿,伸手去接凉水往脸上泼。   他洗完脸,抬起头,镜子里的人满脸水迹,面色如纸,病态的惨白里只有眼睛突兀地血红。   沈年撑着水池边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拼命压抑的情绪在一点点膨胀撕裂,濒临崩塌。   可今天,不过才是他们分手的第三个晚上而已。   周二。   程溯打着哈欠走进公司,路过江崇办公室时,看到开着的门和里面坐着的人,疑惑地挠了挠头。   他走进去:“你这周不是休假了吗?”   江崇停下手:“不去了,取消了。”   “靠!”   程溯坐到他对面的椅子里,抱怨道:“不早说,我还特地赶回来准备明天的磋商,早说你有空我就不回来了。”   江崇淡淡地说:“我忘了。”   程溯啧了一声,继而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啊,你不是要跟那谁去旅游吗?”   江崇不说话了。   程溯从沉默中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探头试着问:“怎么了这是,吵架了?还是……”   江崇说:“分了。”   “……”程溯愣了好一会,挠挠头:“这么快。不是,前些天不是还要去旅游吗,怎么突然又说分就分了?”   江崇把鼠标点得咔咔响,一边简单说了那天偶遇的事,程溯听完摸着下巴:“就这么简单就分掉了?他就没跟你闹?”   “我还以为有场硬仗呢,居然这么容易,恭喜你脱离苦海啊。”   “你怎么跟他说的,我学习学习,省得下次又有人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老子又得抽我。”   “你给他送了什么?钱?车?房子?”   “说句话呀,哑巴了?”   江崇回过神:“……没有。”   “什么没有?没有送东西?”   “嗯。”   程溯睁大眼睛提高声音:“他什么都没要?真的假的。”   “不应该啊,跟了你三年,这说要分就听话地分了,我怎么就没碰到这么乖的。”   程溯摩挲着下巴,一边叽叽咕咕一边若有所思,然后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觉得这样不对。”   江崇抬眼看他:“什么?”   “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厚道,兄弟”,程溯突然一转话锋:“不管怎么说,人家也跟了你三年,你这连点补偿都不给人家,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吧,我身边跟着我半个月的,我都送个包呢,你不能这么抠门小气吧……”   江崇眉头紧锁地打断他,不耐烦道:“你哪儿那么多话,有完没完?”   程溯撇撇嘴:“干嘛,忠言逆耳,你怎么又不爱听……”   “我说了,别拿你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跟他比,不是一码事。”   不等他说话,江崇又开始咔咔点鼠标,开口撵人:“行了,我还有事没忙完,你出去时把门带上。”   程溯欲言又止,但看着江崇异常不悦的脸色,也没再触他霉头,揣着一颗没被满足的好奇心出去了。   门关上后,江崇丢开鼠标,往后倒在椅子里抹了把脸。   他又何尝不想好好补偿沈年,只是根本找不到下手的点。   送车送房送钱对现在的沈年来说,无异于侮辱,只会对他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更何况,现在沈年明显也不再想理他的样子,一条消息也不来,打个电话都见鬼一样的匆忙挂断。   果然情债最难偿。   --------------------   关于江崇不喜欢沈年在外喝酒的原因:   沈年酒品不好(×)   怕沈年喝醉之后粘着其他人(√)   →_→ 第20章 医院结识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撵着。   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沈年也如常地上班下班吃饭打游戏睡觉。   就像以往江崇不在的日子一样,生活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   只是某天下班时,同事突然问他:你最近怎么瘦这么快。   沈年有些意外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回家后,他站在全身镜前,发现身上的T恤确实变得有些空荡荡的,想起自己也挺久没有称体重了。   他把电子秤从床底下拉出来充了会电,上称之后赫然发现自己掉到了119。   半个月瘦了快十斤,沈年吓了一跳。   他这辈子没瘦这么快过,而且还是在没有刻意减肥的情况下。   他最近确实胃口一般,但也都勉强每顿吃了点,按理说体重不该掉这么快的。   难道是因为失恋?   但求而不得的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如果失恋就能瘦,他高中就该瘦下来了。   沈年琢磨着琢磨着就有些心慌了,没忍住上网搜了一下,看完之后心更慌了,赶紧预约挂了个周末检查的号。   周六白露。   难得的凉快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行道树下稀稀落落铺了一层黄绿掺半的叶子,隐隐有了一丝入秋的感觉。   沈年挂的是上午九点前的号,打算把血常规之类的都查一查,早早空腹到了医院。   查完空腹项目,沈年到门口买了个鸡蛋灌饼和豆浆,吃完,接着去做剩下的项目。   从内分泌消化科到彩超腹部CT各种检查做了一轮,已经快到中午了,几项比较快的结果出来基本都没什么问题,稍稍放下了点心。   下午还有几个检查结果能出来,沈年就出去找了个店吃了午饭。   中午太阳从云层里冒了点头,便又热了起来,沈年放弃了去附近公园走走的想法,准备回医院里吹空调等。   这个点的人流量降了下来,早上摆摊的餐车也早都散了,附近的道路骤然空旷起来,因而非机动车道上踉踉跄跄奔跑的小身影也变得格外显眼。   一个没有大人跟着的小朋友。   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跑一会,停下来左右看看,哭两声,又继续往前跑。   沈年皱起眉头,赶紧加快了脚步迎过去。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他一边靠近一边大声问,小朋友看起来却像是吓到了,扭头想往回跑,结果一个左脚拌右脚摔趴在了地上。   沈年也吓了一跳,赶紧小跑过去蹲下,把她扶起来站好,轻轻给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露出一个最和善的笑容,柔声问:“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爸爸妈妈呢?”   一听到爸爸妈妈,小朋友金豆子掉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没有,爸爸……妈咪,都没有……来……”   沈年给她整理好衣服:“那你是跟谁出来的?”   “小……小叔叔。”   “那小叔叔人呢?”   “走……丢了,小叔……叔走丢了……”   沈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来,我们先不哭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找你的小叔叔好吗?”   小朋友看起来还是比较好沟通的,听完这话,又抽噎了几声,慢慢止住了哭声,看他的眼神里还有些警惕:“我要找警察叔叔。”   沈年安抚道:“警察叔叔离得很远,你一个人过去很危险的,先跟叔叔说说,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可以吗?”   小朋友偏头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大抵是觉得他面善,怯生生地指了一个方向:“一个很大的楼,有大石头的医院。”   “你从那边的医院跑过来的?”   小朋友点点头。   “你记不记得小叔叔的电话?”   摇头。   沈年想了想:“正好,叔叔要去医院看医生,我们顺路一起走好不好,医院很近,里面也有保安叔叔,他们可以找到你小叔叔。”   小朋友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把手背到了身后,不太情愿的样子,大概是家里人教过不能跟陌生人走。   沈年想了想:“那这样,我把手机放在你这里,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走,如果屏幕上这个地方变成13和15,还没有看到大石头,你就按110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沈年把手机递给她:“喏,给你。”   小朋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又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接过手机,又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角,点点头。   沈年站起身,放慢了脚步带着她往前走。   这里离医院不远,不到五分钟的路程,沈年又带着问了问小叔叔姓什么,穿什么颜色衣服。   很快就远远地看见了医院门口的招牌石。   看见石头,小朋友立刻来了精神:“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沈年领着她去了门口的值班室,跟门卫解释了来龙去脉:“这个小朋友说是从医院走丢了,家长姓陆,是她的叔叔,穿着白色上衣黑色裤子,麻烦帮忙广播询问下有没有家长在找人。”   门卫立刻拨了个电话出去,转头跟他说:“服务台那边刚才正好有人找孩子呢,是叫陆文昕吗?”   “我叫陆文昕!”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朋友立刻举起了手。   “那就对了,家长在一楼大厅服务台呢,我带你们过去。”   人在医院没走,事情就简单多了,沈年松了一口气,跟着一块送小朋友去服务台。   “小叔叔!”   进门没走多远,陆文昕就突然朝着前面跑过去,抱住了一个身材高大青年的腿,哇得一声放声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鼻涕眼泪糊了青年一裤子。   青年满头是汗,估计也是急坏了,赶紧把人抱起来哄,边哄边把手上蹭到的眼泪顺手擦在了小孩衣服上。   旁边沈年默默地递过去一包纸巾。   青年连声说谢谢,接过纸巾给陆文昕擦鼻涕,嘴里碎碎念叨着:“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差点我就要回去以死谢罪了,你爹不得活劈了我……”   沈年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但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出头的样子,忍了忍只交代了一句:“她刚才跑到医院外面去了,应该是找不到你慌了,年纪太小了,要看紧点。”   青年很好脾气的样子,连连应声。   沈年看孩子也哄得差不多了,便转身打算走了,结果刚动脚,青年就叫住了他:“哎,你好,先等一下,我还没谢谢你呢。”   “没事,我就是把她顺路带过来而已。”   “不行不行,我一定得谢谢您,酬金行吗,我扫你。”   他再三坚持要转钱,沈年也坚定地反复拒绝,一番极限拉扯后,青年才失望地作罢。   沈年去大厅等候区找了个椅子坐下歇着,准备等下午的结果。   余光里瞥见青年抱着孩子突然风风火火地往门口跑去。   沈年摇了摇头,心想还得是年轻人有劲儿。   做完了游戏任务,沈年退出来,正打算打开看看今天有什么新闻热搜,突然感觉旁边一暗,扭头就看到刚才的青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个巨大的礼盒,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干脆给你买了点水果,这总能收吧。”   沈年都有点无奈了:“真的不需要,就是顺路的事。”   “不行不行,今天这谢礼你必须收下。如果不是你,万一这小家伙在外边碰到坏人,我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我必须谢谢你,水果要是不喜欢,要不一会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日料还是火锅。”   “附近我还知道有家墨西哥菜也不错,之前去过一次,后来一直没时间再去……”   “你是不知道,我家里有多金贵这个宝贝蛋子,要是今天真出点意外,我真的以死谢罪都不够。”   沈年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还是个话唠。   就算他没怎么接话,这人也能自顾自在旁边把如果孩子丢了他的一百种死法讲得绘声绘色,相当自来熟。   甚至都聊完一轮了,才想起来问一嘴他叫什么名字。   “沈年,过年的年。”   他赶紧伸出手:“你好你好你好,我叫陆锦明,锦绣的锦,明天的明。”   小朋友也在他怀里举手:“我叫陆文昕!”   陆锦明拍拍她的脑袋:“知道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就拿个药的功夫,你就跟个陌生人走了,你小叔叔这么帅都能认错啊?”   陆文昕吸了一口手里的果冻,对他做了个鬼脸:“你不帅,这个哥哥帅!”   好端端的比人小了一辈,沈年纠正她:“是叔叔哦。”   陆文昕歪着脑袋:“好看的是哥哥,不好看的是叔叔。”   陆锦明这就不服气了:“那你还叫我小叔叔呢。”   “小叔叔不好看”,陆文昕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小叔叔黑,哥哥白,所以哥哥好看,小叔叔难看。”   “小鬼头!”   陆锦明笑骂了一句,戳戳她的脑门:“白疼你了。”   陆文昕不服气地踮脚也往他脑门上戳,结果差点戳他鼻孔里。   沈年忍俊不禁,轻笑一声。   陆锦明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怔住了。   沈年正弯着眼睛笑,看到陆锦明直愣愣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   陆锦明慌乱地移开眼睛,耳根突然一热。   沈年顺嘴搭话问:“你带她来看医生吗?”   “嗯,她手和腿上起了点疹子,家里没人在,我带她来看看。”   陆文昕连忙伸出手给他展示。   沈年仔细看了一下:“这应该是被虫子咬了过敏了。”   “对,医生也这么说,可能是前些天在路边玩的时候沾到的,给开了点药。你还懂这个啊。”   “这我哪懂,不过小时候也经常被虫子咬,可能见得多。”   沈年其实情绪不高,但陆锦明实在很健谈,思维也跳跃,不管什么话题,天南海北的他都能说上几句。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竟然也聊了起来。   有人陪着说话,时间也过得飞快。   两人聊了一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好多耽误两人的时间,沈年便跟两人道了别,准备去楼上领报告。   陆锦明说什么都要把水果给他,干脆守着水果说等他看完医生回来拿。   沈年无奈,只能先去拿了报告。   检查结果基本没什么问题,医生看完后只说可能是脾胃虚弱,消化不好,给他开了几盒健胃的中成药,剩下的报告有问题就再复查,然后交代了少熬夜多补充营养就打发他走了。   从诊室出来沈年还有点感慨。   之前当了二十年胖子,每次去医院医生都是建议控制饮食,如今也是让他从医生嘴里听到多补充营养这种话了。   下楼时陆锦明正在跟陆文昕打闹,体型比小朋友大好几圈,倒是融入得挺好。   陆锦明看他下来,起身迎上去:“怎么样?”   沈年晃了晃手里的单子:“没什么问题,可能就是脾胃有点虚弱,调理一下就好了。”   “哦哦。”   沈年指着旁边示意:“那我就先去拿药了,就先走啦。”   陆锦明挠了挠头,也想不出什么挽留的话了,只好把手边的水果递给他:“这个你还是拿着吧,一点谢意。”   “你要是不要,我就还是给你转账,或者给你买点别的。”   一副你不收我点好处别想走的架势。   沈年便不再推拒,接过来:“谢谢,那我先走了,你看好小朋友,别再跑丢了。”   他半蹲下身体,和陆文昕道别:“文昕,我要走啦,拜拜。”   陆文昕举起手冲他摆摆:“哥哥再见,一路顺风。”   沈年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谢谢你。”   沈年跟两人道了别,转身往药房去了。   陆锦明叹了口气,弯下腰一把把陆文昕拔起来:“行了,人家走了,咱们也走吧。”   走到了医院门口时,陆锦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自己脑门:“哎哟我这个猪脑子!”   居然忘记要个联系方式了。   --------------------   被工作淹没的一周_(:з」∠)_   人类为什么需要上班_(:з」∠)_ 第21章 雨夜再逢   沈年拎着水果回到家,才发现里面都是精包装的各种礼盒,装在了外面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大包装里,估计是怕他嫌贵不收。   里面那盒苹果他见领导送客户的时候买过,划下来一个四五十块钱。   也不知道吃了是能延年益寿还是怎样。   陆锦明看着大大咧咧的,人情心眼倒还挺多。   回想起今天的事,沈年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挺长时间没去过福利院了,就中间陆陆续续寄过几次东西,好久没见赵院长和那群孩子,说想还是有点惦记的,改天该挑个时间去一趟。   晚上沈年打算改善下伙食,但又懒得折腾,在软件上翻来翻去,最后团了个和牛自助的券。   店门口坐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沈年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等叫号,被迫听着两边的情侣甜甜蜜蜜地说小话,不由悲从中来。   化悲愤为食欲,沈年在店里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吃了十多盘肉,塞了一肚子水果,又啃了两块生巧和慕斯,最后撑得半死举着两个冰淇淋球开始在商场散步消食。   这个商场分了AB座,A座是原来的老牌商场,主要是餐饮服饰珠宝之类的传统行业,B座则更加“新潮一些”,有很多年轻人喜欢逛的网红品牌、猫咖、谷店之类的,随处可见各种动漫游戏小说的coser,堪称二次元的天堂。   负一层今天还有个小型漫展,沈年排队买票打了个卡,领了份周边,又被两个出cos的小姑娘小伙子塞了份无料,合了个影,被她们的情绪带动着,出来玩的兴致高了不少。   从一楼逛上去,沈年手里多了好几个袋子,从手机挂件到棉花娃娃,从抱枕到积木买了一堆,然后到四楼去买喜欢的游戏周边。   整个四楼全是各式谷子店和各种合影立牌,还有联名的主题店铺,有种逃离了现实生活来到二次元的错觉。   疯狂的购物花钱确实是解压的好办法。   沈年拎着大包小包离开的时候,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甚至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奈何老天爷有时候实在恶趣味,大概就是不想看他这么轻松愉快地结束这还算不错的一天。   下到一楼往门口走时,沈年迎面就撞见了两个他目前最不想见的人。   宋文清一只手臂还搭在江崇肩上,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真是相当般配。   他往门口走,江崇他们大概是要去等旁边的电梯,迎面撞上连躲开都来不及,江崇明显也看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宋文清的手。   宋文清有些莫名,问他怎么了,江崇没说话,宋文清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看到对面的人。   沈年的头发有些乱了,头顶正中有一撮不听话地翘了起来,随着主人的走动在空中轻轻摇晃,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对比对面两个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人,显得格外草率。   沈年的大脑有些空白。   很多人会在分手后,在心里演习再遇到前任时该怎么表现,才能显得轻松得体冷静体面,让对方知道即使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   沈年也不例外。   但或许是练习得不够熟练,又或者他现在这副样子,和对方相比实在算不上得体,甚至有些落拓,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面对江崇和他的新欢。   这一刻,他只想逃跑。   可惜他没能跑成,就在他装看不见想抬脚往外跑的瞬间,江崇出声叫住了他:“沈年!”   这个声音让他刹住脚,眼眶蓦地就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自然些,转过了身,露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笑容,算作招呼。   宋文清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然后转头问江崇:“你朋友?不介绍一下?”   江崇的目光落在沈年明显尖了一圈的脸上,蹙了蹙眉,却没说话。   沈年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年,我们是……以前是同学,大学同学。”   他捏紧了一点手里拎着的包装带子:“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   沈年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手脚和嘴巴好像都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尬笑着又连说了几句不知所云的寒暄客套话后,狼狈地落荒而逃,拎着大包小包冲出了商场大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可天不遂人愿,出了商场大门,沈年才发现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闪电和雷声。   雷打白露头,秋后让人愁。   真真是不讨喜的一场雨。   更要命的是,原本应该坐电梯下去地下车库的江崇跟宋文清居然还跟了出来。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沈年心情有些崩溃。   江崇听不到他想逃的心声,自顾自走近他,完全没有避嫌的自觉:“带伞了吗?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   沈年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我去商场里借把伞,打车回去就行。”   “雨这么大,车应该不好打,我送你。”   “真的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就行。”   江崇低头去看他的眼睛,沈年却触电一般地避开了。   宋文清也走过来:“既然是朋友,正好碰上了,就顺路一起回去吧,这有什么麻烦。”   “正好,我还不太熟悉他的同学朋友,不如路上你跟我讲讲他大学时代的事情。”   宋文清的邀请热情又大方,他的声音很好听,人也好看,通身气度自信又明艳,真挚地看着一个人时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可宋文清越是热情友好,就越是衬得满怀妒意的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被迫见了阳光,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不受控制地感到疯狂的嫉妒。   他只想逃。   沈年感觉自己的表情就快要绷不下去了,他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反复拒绝着,不用,不要,真的不需要,不麻烦……   负面的情绪在疯狂滋长,到最后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对着江崇吼出来,走吧,快走吧,求求你们快走吧,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不想看见你们,更不想和你们坐在一辆车里,你们能不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沈年眼眶发热喉头发紧,指甲扎进紧攥的手心,用痛感努力控制着濒临崩盘的情绪,低哑着声音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买,我先去了。”   他转身往商场里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一般,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快要跑起来。   门外的宋文清有点错愕,而后耸了耸肩,评价道:“你这同学有点内向啊。行了,我们也走吧。”   他转身走出两步,回头看看还在原地没动的人,唤了一声:“江崇,走了!”   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的全过程,江崇一直没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文清也若有所思,还在回想着沈年的脸:“刚刚你那个同学,是大学室友吗,还是什么?”   “不是,一个专业而已。”   “他出过国吗?”   江崇:“没有吧,怎么这么问?”   宋文清摩挲着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按理说,他长得挺好看的,如果见过我应该不会没印象,奇怪……”   江崇心里想着事,也没往心里听,心不在焉地随口道:“那可能是跟你认识的人有点相似吧。”   下车前,宋文清解开安全带,偏头看着他,发出邀请:“这雨一时半会好像还小不了,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   江崇看着车窗外略过的闪电:“改天吧,今天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从扶手箱抽出雨伞递过去,宋文清耸了耸肩,接过去:“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江崇的车很快掉头消失在雨幕中。   宋文清冲了个澡,换了睡袍,咬了根烟靠进单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频道轮换了一遍,还是打开了手机聊天软件,切换了个登录账号。   里面累积了不少未读消息,最顶上的一条最为夸张,挂着醒目的99+。   点进去,里面的消息依然是熟悉的三种,未接通的语音、说想他,以及一些游走在封号边缘的私密照片。   最近的一张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宋文清点开照片看得仔细,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吐出来,打字回复他:“s货,滚过来找我。”   骤雨倾盆,打落了一地的细枝树叶,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   车停在岔路口,本来在等一个直行的绿灯。   但左转的绿灯亮起时,江崇却突然鬼使神差地一脚油门,转进了另一条开回商场的路。   黑色的轿车破开雨夜,停在商场前。   路边到商场大门并不远,隔着车窗和雨雾,江崇依然一眼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站在商场大门屋檐下的沈年,大概还是在等车。   远远看去小小的一个,江崇想起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原本有些肉肉的脸颊和下巴都变尖了,整个人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手机在江崇的手里转上了几个圈才打开。   他给沈年发了一条消息:打到车了吗?   隔了一会,收到了沈年的回复:嗯,已经回家了。   沈年在对他说谎。   江崇又问他:到家了?   没有再回。   他远远看到沈年左右走动了一下,却没有再回他的消息。   半个多月的时间,沈年跟他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哪怕今天他主动发消息,得到的也只有这么一条谎言。   还有今天在商场时,那几乎满溢出来的的抗拒和躲避。   沈年如此明显地在疏远他,拒绝他的靠近。   江崇在车里坐了20分钟,看着沈年把一堆包搂在怀里,缩着脖子冒着大雨钻进出租车离开之后,才驱车离开。   这周末难得没有什么工作,江崇回到家里甚至有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   他进书房想挑本书看,找到一半,目光就落到了旁边置物柜里上一对拥抱着的石膏小狗。   是约会时画的那一对,沈年非要他带回家摆起来,好让他“睹物思人”。   这个置物柜也是沈年帮他挑的。   沈年很喜欢给他买东西,大大小小的节日纪念日都要给他准备礼物,从领带皮带袖扣,到平安扣转运珠,再到亲手织的围巾和亲手做的小玩意,大大小小什么类型都有。   很多东西他其实并不需要,但沈年坚持要给,往往撒娇耍赖美人计什么招都能用上,他说没有地方放,扭头沈年就给他订了个情侣款的置物柜。   对比之外,他送给沈年的礼物,似乎都是沈年主动跟他提的时候才想起来准备的,一些昂贵的电子设备之类、实用却不包含太多情意的东西。   这样算一算,他确实没给过沈年太多东西。   感情没能给,陪伴没能给,就连物质上也没想起主动给过什么,他放在沈年那里的副卡,沈年大概也没怎么动过。   这三年里,哪怕他能多送一辆车,都不至于让沈年今晚冒着这么大的雨打出租车回家。   --------------------   小江你真的把老婆养得很差(指指点点) 第22章 新朋旧友   这场狼狈的偶遇,把原本还算美好的一天搅得稀碎,也让沈年堪堪好转一些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晚上失眠熬了个大夜,周日晚上早早就困了,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空调也忘了定时,倒头睡了过去。   吹了一夜冷风,一觉醒来头重脚轻。   沈年以为是没睡好,也没往心里去,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去上班了。   结果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不在状态,中午同事看他脸颊红扑扑的,一摸额头滚烫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烧了,赶紧叫了个外卖送退烧药吃了一颗。   吃过药烧倒是退了,但药劲上来整个人也恹恹地没什么精神,下午老徐开会回来直接手一挥提前两小时撵他回家休息了。   沈年背着包脚步虚浮地走出公司大楼,还有些迷迷瞪瞪地犯困,以至于旁边的车突然打变道灯时,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要避开,呆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车转弯过来一个急刹,刮着衣角把他扯了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跑车的门很快打开,下来一个高挑的姑娘,急匆匆地走过来看他:“怎么样?你没事吧?撞到哪儿了?”   沈年撑着地想站起来,姑娘却按着不让他动,一手掏出手机:“现在不知道伤势,你先别起来,我马上叫救护车。”   沈年甩了甩头,制止她:“不用,没撞到我,只刮到了衣服,我没站稳才摔了一下。”   他边说着抬起头,面前的姑娘穿着连衣裙,扎着半高马尾,格外面熟。   沈年怔愣的片刻,对方也认出了他,讶道:“怎么是你啊?”   沈年也在混沌的脑海里搜索到了她的名字:“沈云琅?”   面前的人,正是之前他在景区遇到的那个跟男朋友分手的姑娘。   沈云琅又惊又喜:“这世界还真是小啊,居然在这碰到你。”   尽管沈年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没事,沈云琅依然坚持要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防止“内伤”。   检查结果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来都来了,沈年就又顺路自己重新挂了个最便宜的号,测了个体温,买了几盒常用药。   从医院出来,沈云琅又坚持要请他吃饭。   这人做事风风火火,性格也是说一不二,沈年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全乎,就被她一句“你别跟我搁这叽叽歪歪的”堵了回来,然后强行塞进了保时捷里运往饭店。   再推三阻四难免显得矫情,既来之则安之,沈年便没再推辞。   坐在车里,沈年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聊过的话题,忍不住笑道:“上次我们开玩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想到你居然来真的。”   沈云琅挑挑眉:“怎么样,是不是后悔刚才没讹我一笔?”   “嗯,后悔,早知道躺地上了。”   “现在是来不及咯,请你吃顿饭将就下吧。”   提到吃饭,沈云琅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额头,赶着红绿灯档口赶紧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起来,沈云琅跟对面解释了自己开车蹭到人了要处理下,然后取消了晚上的约会。   沈年听完难免又有点不安,等她挂了电话,问道:“你晚上还有事,要不就先去忙吧。”   沈云琅摆摆手:“没什么大事,也是吃顿饭而已,改天再请他也一样,反正他也忙得要死,巴不得不来呢。”   “男朋友?”   “差不多吧,相亲对象。”   沈年睁大眼睛:“相亲?”   “嗯。”   沈年有些不可置信:“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相亲的人。”   沈云琅撇撇嘴:“更准确一点说,算是联姻对象,有钱人的爹就是这样的,连儿女的婚姻都要利益最大化。”   沈年不免想起她之前那个当众分手的渣男前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云琅看他一眼:“你这什么表情?同情我啊,没必要,我愿意联姻自然有我的打算。”   “无利不起早,这么说吧,我那便宜弟弟想联姻都没人要呢,要不是对方不喜欢男人,他都恨不得能代替我去。”   “……你们有钱人的生活我果然不懂。”   沈云琅语重心长地发表感言:“钱这玩意可比什么爱不爱情的重要多了,男人随时可能背叛你,但钱不会。”   沈年靠在车窗上幽幽地叹了口气:“然而现实是,很多人是既没有爱情,更没有钱。”   “嗯,所以说我其实比很多人都幸运,好歹我还有钱拿。”   沈云琅说完又看他一眼:“你好像比上次更瘦了,还减肥呢?”   沈年摇摇头:“没有,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吧。”   沈云琅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一针见血地猜测:“不会是失恋了吧?”   沈年:“有这么明显吗?”   “嗯,超明显的。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那不一抓一把?”   沈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猛然坐直身体,一时有些尴尬地语塞:“你怎么……”   沈云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放轻松,我又不是什么反同卫士,不会架火堆烧死你的,慌什么。难道我猜得不对?”   沈年摸了摸鼻子:“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了。”   “那你眼光还真毒辣,怎么看出来的?”   沈云琅思索了一下说:“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主要是直男也没你这么讨人喜欢。”   沈年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这次交换了个联系方式。   吃完饭,沈云琅把人送到地铁站,加了他的好友,趴在车窗上笑眯眯地跟他道别:“你还挺合我眼缘的,以后常联系,有空出来玩啊,带你认识帅哥。”   沈年多请了一天假,吃了药之后在家睡得昏天黑地,身体比他想象得要争气,第二天中午一觉起来,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工作群里压了不少消息,一片鬼哭狼嚎,沈年思量了一下,反正活堆着也不会有别人帮他干,搞不好周末还得加班,于是下午确定身体ok,又辛勤地踏上了打工的地铁。   到公司的时候还在午休时间,前门的公用电梯正在维修,他绕到后门想去坐连接地下车库的电梯。   结果电梯门一开,意想不到地又碰到了熟人。   沈云琅这次身边还多了个男人。   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是温文儒雅的样子。   如果没有从同事嘴里听过他的八卦,沈年大概率也会觉得这是个脾气很好的斯文人。   但这不是他们公司前些日子夺权成功新上任、董事长才接回来的大儿子,他们尊敬的新Boss吗?   沈年看向沈云琅,眼里满是震惊。   沈云琅有些意外,但也没避讳,大大方方地给他们介绍:“这位是秦彦,秦彦,这个是我朋友,沈年。”   新Boss闻言看他一眼,似乎思索了一下:“沈年?”   “我知道你,上次的项目验收文件我有看,做得不错。”   虽然是表扬,但被大老板记住名字难说是福是祸,尤其是这种场合下,沈年硬着头皮打招呼:“谢谢秦总。”   沈云琅有些新奇地看着两人:“秦总,所以他是你老板?”   沈年默默点头。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沈云琅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简单又寒暄了几句便称要和秦彦要出去吃饭,带着人先离开了。   沈年松了口气,重新按下电梯,感叹这世界真是小得可怕。   下午老徐看他回来了,挺高兴地招呼他进办公室。   “身体怎么样,好点没。”   “没事,已经退烧了。”   “行”,老徐递给他个文件夹:“你看看这个。”   沈年接过来,打开是一份关于十月份新媒体峰会的材料。   这类行业峰会门槛不低,本质是结交人脉宣传推广,属于商务层面的工作。   “是要我们提供技术支持吗?做系统演示?”   “技术支持是部门这边提供,你这儿主要是商务那边点名让你协助做一份报告,十月份这个峰会咱们公司受邀去做宣讲,要把咱们的重点项目加进去,报告的技术部分你来做一下支持,可能还要再提供一份ppt,模板无所谓,他们后期还要统一整理,主要是内容……”   沈年听完也大概明白,应该是因为上次的项目演示,商务那边记住他了。   他大概翻了一下资料,老徐也简单给他讲了些要求,听起来是有些难度,但工作能力得到认可总归还是让人开心的。   聊完之后,老徐也提点了他一下,对他的工作能力表示了认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是这次峰会之后,不出意外的话给他做些提升调动。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老天爷还算公平。   忙碌起来后,日子会过得快很多。   每天修修bug开开会,找找资料做做文件,一转眼又是周五。   下班前编译环境突然报错,沈年挠心挠肺地想把问题解决了再走,这一排查就是两个小时,结果折腾了一通下来发现是网络问题。   沈年堵心地下了班,去团了个猫咖的券治愈一下自己。   有个店员姑娘居然还记得他,给他核了券,指着窗边绕着猫爬架跳上跳下的三花猫告诉他,小家伙都已经能正式营业了。   沈年找了个猫咪形状的垫子,铺上毯子盘腿坐下来,拿着逗猫棒把猫引过来。   小三花长大了不少,皮毛油光水滑的,也不怕生,沈年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引来享受的小呼噜声,然后又摸摸它的肚子,感觉得到这小家伙平时伙食应该挺不错。   旁边的小橘猫试探着往他旁边凑了凑,沈年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感受着毛茸茸温热的手感,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猫咖是透明的玻璃房,他坐的位置正面对着外面的道路。   他被一群猫咪包围着,正在沉浸式享受撸猫的快乐,全然没注意到外头停着的车,和透过车窗饶有兴致看着他的人。   程溯本来只是经过,只是恰好前方不远处是个红绿灯路口,只是开窗透气时无意的一瞥,就看到了沈年。   产品即将上线,最近事务多,江崇一直很低气压,他这个甩手掌柜也不敢触霉头提沈年这事。   这会意外遇上,他心里突然就一动,临时改了主意,在前面的路口掉头转弯,找了个停车场,然后一路溜溜达达地回到了猫咖。   --------------------   解锁一些新人物和新剧情   玉岩屋 第23章 深夜猫咖   静谧祥和的、只有喵喵叫声此起彼伏的猫咖里,突兀地插入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   “哟,这么巧,这是谁啊?”   沈年闻声转头,看见程溯那张和声音一样吊儿郎当的脸,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皱眉,诧异道:“程少爷?”   继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您还亲自来逛猫咖?”   程溯听到这个称呼立刻挂脸,哼了一声:“怎么?这是你家开的,我不能来?”   沈年转了回去,继续给翻着肚皮的小猫摸摸:“岂敢岂敢。”   程溯盯着沈年和那群猫看了会,有店员过来招呼他,他扫了眼价目表,随手选了个最贵的套餐,然后拿着一堆玩具零食,走到沈年旁边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非亲非故的,坐这么近也不嫌别扭,沈年奇怪地看他一眼。   程溯理直气壮地看回去:“看我干嘛?”   “……不干嘛。”   眼不见心不烦,沈年选择低头跟猫玩。   程溯却偏过头,看起了沈年的侧脸。   说起来也算认识挺久了,但好像还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观察沈年的长相,程溯莫名觉得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沈年长得挺好看的,这一点没人否认,但眼下这么近距离看着,又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皮肤很白,鼻子很挺,眼睫毛也很长,侧面看过去忽闪忽闪的,下巴尖尖的,连着一截修长的脖颈。   他看得入神且肆无忌惮,让沈年想忽略都很难,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转头瞪了他一眼:“看够了没有?”   程溯被这冷不丁的一眼瞪地有些慌乱,欲盖弥彰地开口,一秃噜就是一句:“听说你跟江崇掰了。”   沈年摸猫的手停滞了片刻,瞪他的眼神慢慢变成淡淡的嘲意:“兜这么大一圈还是为了来嘲笑我,难为您还花了比钱,程少爷雅兴啊。”   当面揭人伤疤并非程溯本意,但刚刚不知怎么的,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心里这句没过脑的话就这么出来了。   话已出口,他又张不开嘴道歉,只能懊恼地摸了一把头发,生硬地转移矛盾:“你非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我什么时候阴阳怪气了?”   “我没有名字吗?一口一个程少爷,这还不是阴阳怪气?”   沈年顿了顿,用一副看无理取闹的表情看他:“不是你让我这么叫的吗?”   程溯噎了一下:“让你叫你就叫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话?那我现在说,以后不准这么叫。”   神经。   沈年懒得跟他争这些没营养的话题,继续一手给怀里不满意蹬腿的小三花揉肚皮,一手给在他腿上踩奶的布偶挠下巴。   程溯本身对猫猫狗狗不是特别感冒,但看他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每一只都照顾到,突然觉着也挺有意思,于是也拆了条小零食,引诱到一只旁边的银渐层过来。   喂食过程还是相当友好和平的,只不过快吃完,程溯想伸手把猫抱过来时,猫咪却灵活的一个矮身,从他手底下溜走了。   “嘿,这猫怎么忘恩负义啊。”   程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又拆了一根,这回直接先抱过来才给吃。   猫咪略微挣扎了一下,最后看在小零食的份上,勉强趴了下来。   程溯满意地开始撸猫。   先把猫咪脑袋一通呼噜,又照着背上的毛一顿乱揉,揉得猫连猫条都不想吃了,挣扎着要跑,程溯还没觉味,又去捏猫尾巴,甚至想倒着把猫尾巴撸成一簇,搞得猫咪恼怒地狂喵起来。   被猫咪的“惨叫”吸引过来看了有一会的沈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往他手腕上拍了一下:“松手!”   与此同时,猫也弓身炸着毛一脚蹬在了程溯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从他怀里挣开蹿了出去。   程溯拿着猫条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沈年瞪了一眼:“有你那么摸猫的吗!你当是毛绒玩具啊!”   程溯摸了摸手臂上的抓痕,看起来还有些无辜:“我怎么了……”   这人看起来对宠物完全不了解的样子,也不知道跑到这里来干嘛,实在莫名其妙。   在吓跑这只猫之后,程溯身边方圆一米可谓寸猫不生,哪怕他手里拿着吃的,猫咪只要看他伸手,便会立刻警觉地后退逃开。   百无聊赖的程溯只好又把目光放回了沈年身上,看他手底下的猫咪翻着肚皮,打着小呼噜,要多乖顺有多乖顺,又有点跃跃欲试:“你把这只给我抱抱呗。”   沈年果断拒绝:“你还是放过这些猫吧。”   程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你摸它们就不跑?”   沈年看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接触过猫?”   程溯伸手去捏他怀里三花的的爪垫,坦然道:“差不多吧,我大哥不喜欢小动物,我二姐对猫狗过敏,所以家里从来不养宠物。”   捏着捏着小三花不乐意了,把爪子缩了回去揣在胸前,然后往沈年衣服里拱了拱,程溯突然乐了:“这小玩意还真挺可爱。”   “哎,你把它给我抱一下呗。”   他往旁边挪了挪,离沈年更近了点:“行不行?”   “不行。”   “就抱一下,我不乱摸。”   “说了不行,你别折腾猫了。”   “那你教我怎么抱,我保证不乱摸。”   “我没空教你。”   “你能不能别那么小气。”   “我就这么小气。”   话题无疾而终。   沈年似乎很招猫咪喜欢,怀里躺着一个,腿边也有路过的猫咪会蹭蹭他,要他挠挠下巴摸摸背,肩膀上还搭着两只猫爪,跟个人形猫爬架一样。   看得出是“身经百战”的撸猫达人。   程溯忍不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之前一起养过猫吗?”   “谁们?”   “明知故问,就你跟江崇。”   沈年顿了顿,说:“没有。”   “你好像很喜欢猫,怎么没自己养一只。”   “没条件。”   “养猫要什么条件,又不用遛,家里装个监控不就得了。”   小三花舒服完了,伸了个懒腰,翻身爬了起来,在沈年手心蹭了两下,然后灵巧的一跃奔向旁边的猫爬架。   沈年把衣服上沾的猫毛一点点粘起来,揉成了一个小小的球。   程溯不满地追问:“我问你话呢!”   “说话呀。”   专心搓毛球的沈年:“你话真多,歇会吧,嘴不累吗?”   “……”   分手后的沈年有了些变化,如果说以前还跟他做做表面功夫假装客气,现在就是明目张胆地把刺露了出来。   有点扎人,但又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沈年是真的很招猫,三花刚走,一只圆滚滚的布偶又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沈年伸手揉了揉它的脸颊肉,它就温顺地趴到了腿上,任由人抱进怀里。   两人的待遇差距之大,简直让人心寒。   程溯不信邪,又盯上了前方路过的猫,伸手“嘬嘬”了两声,沈年投来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路过的猫咪看都没看他一眼,高贵冷艳地迈着猫步走了过去。   他又试图用零食利诱,但猫咪也是吃完就跑,别说抱了,摸两下都要被凶。   沈年抱着猫在旁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程溯这回真有些郁闷了,抱怨道:“这猫太没有职业素养了,吃人嘴短懂不懂。”   又对沈年道:“为什么它们都那么亲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沈年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吧。”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程溯立刻梗直了脖子提高声音:“开什么玩笑!我长得不好看?”   “我在圈内出了名的英俊潇洒又出手大方好不好?”   “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不说我程少有钱有颜有风度?”   “就这张脸,拿去出道都绰绰有余了。”   程溯自夸完毕,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切,没品。”   沈年没再反驳他,或者说是,懒得搭理他。   但程溯心里却越琢磨越不得劲,尤其是想到刚才沈年一本正经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认真,完全不像开玩笑。   憋了一会,他忍不住用手臂撞撞沈年:“喂!”   又撞一下:“喂!”   沈年烦得很,偏头:“又干什么?”   程溯摸了摸鼻子:“你真觉得我不好看?”   “你觉得我哪里不好看?眼睛?鼻子?身材?”   “你不会是拿我跟江崇比吧?他那张脸可不具备参考价值,要都跟他比,世界上的大部分男人都不用活了。”   “评价别人的外貌要讲究客观,不能加入你的主观偏见。”   “你说我不好看,总得说出来哪里不好看吧。”   “啧,说话呀,你不要聊着聊着就装哑巴行不行?”   这个人的话真的很多。   举着小猫做蹦蹦跳的沈年终于分出一点目光落到旁边这人的脸上。   他看人时专注且认真,眼睛亮亮的,盯得程溯都有点紧张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哦,我随口说说而已。”   “……”   程溯缓过一口气,咬牙道:“你这个人,真的是……你故意的吧!”   沈年歪了歪头,突然嘴角一弯,举这怀里猫的一只爪子挥了挥,带着一点狡黠和挑衅的神色,冲程溯做了个鬼脸:“是又怎么样?”   这突如其来的“调皮”,把程溯大脑深处某根不知名的弦扯了一把,让他突然变得很安静。   沈年只当他是不高兴了,也没理,继续逗着猫玩,程溯就盘腿坐在旁边看,偶尔拿着逗猫棒远远地撩拨一下路过的猫,氛围透着一种略显怪异的和谐。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年把怀里的猫轻轻放到了旁边的垫子上,掸了掸衣服,站起身。   程溯顺着抬头看他:“你干什么去?”   沈年:“回家。”   “啊……这就走了?”   “嗯。”   沈年去换了鞋套,拿上自己的东西,走得利落潇洒,也没有跟他道别。   人都出了门口,程溯才反应过来,一跃而起紧跟着追出去:“喂!沈年!”   沈年回头。   程溯问:“你回家啊?”   “嗯,还有事?”   程溯把双手插进裤兜里,往前走了几步:“我车正好停在附近,要不,送送你?”   沈年看起来有些意外,看了他两眼,拒绝了:“不用,我坐地铁。”   “干什么,怕我把你卖了?”   他不说话,程溯不死心地趁热打铁:“坐地铁还得走过去呢,反正顺路。”   沈年没接话,微微歪着头看他,看得他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了,才突然笑了一下:“我怎么不知道程大少爷这么好心,还专程送好兄弟的前男友回家?”   “还是说没能看到我被江崇甩了之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失望?”   程溯愣了一下,赶紧道:“当然不是!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净把人往坏处想啊?”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沈年的语气轻飘飘的,随之说出的话却毫不掩饰攻击性:“程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并不想看见你。”   “就像你很讨厌我一样,我也没有多喜欢你。”   “过去看在江崇的面子上,才对你诸多忍让和客气,现在分手了,我自然也没有再对你好言好语的义务。”   “没有把那些难听的话奉还给你,是我的风度,但不代表着既往不咎,明白吗?”   他看着程溯,语气平静,眉目淡然。   路灯冷白的光线让他秀美温和的脸多了几分疏离和清冷感,有树影落在他半边身上轻轻晃,间隙的碎光落进那双眼睛里,像星光闪烁。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幕惊人的漂亮。   程溯被定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沈年已经没有耐心和他耗下去:“还有什么话说吗,给你五秒钟措辞,我要去赶地铁了。”   “五,四,三,二,一……”   倒数完毕。   “看来是没有。那我就先走了,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他转身离开,夜风从背后一掠而过,吹得衣衫落拓,裹出一截挺拔清瘦的腰身。   许久。   程溯恍然回过神来,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而后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   小江,墙危,速归……   and加班加到快精神失常的我,也很需要猫猫安慰_(:з」∠)_ 第24章 动心   又熬过一个周五。   沈云琅约沈年去一家新开业的club玩,据说是她朋友开的,今天开业,算是拉人去捧捧场。   “她请了好多小帅哥,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对你眼的[doge]”   沈年到的时候时间还早,就沈云琅带的一群人在卡座里热热闹闹地吃东西。   这家club面积很大,装潢也很是考究,属于沈年平时路过不敢随便进的类型。   沈云琅挥手招呼他过去,拉着他介绍:“这是沈年,就是之前跟你们说的那小帅哥。”   “沈年,他们都是我的同学和朋友,这个是Lily姐,也就是这儿的老板,然后这个是曼云、陶源……”   沈云琅一一带他认了人打了招呼,沈年有些局促地坐下来,突然有些后悔了。   人以群分,家境优越性格外向的沈云琅,朋友也都是一水儿的潮男美女,让他这个有些跟不上潮流步伐的“老古董”有点心生退意。   沈云琅看出他的不自在,端了个果盘给他,宽慰道:“你别有压力,要是不想跟他们玩,就坐这吃点东西玩玩手机看看表演也行,主要就是凑人头捧个场。”   沈云琅的这群朋友也知情识趣地没有太过关注他,打了招呼后就回归了原来的话题。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沈年立刻轻松了许多,开始默默地剥坚果吃。   开业活动七点半正式开始。   有乐队上来暖场,服务生全是年轻帅气腰细腿长的男孩,穿着统一的半透明材质白衬衣,手臂腰上腿上都绑着黑色皮质的绑带。   出于本能,沈年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被沈云琅捕捉到,立刻促狭地冲他挤挤眼睛:“怎么样?好看吗?有没有你喜欢的款?”   沈年耳根微微发热,端起杯子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我就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啧”,沈云琅说:“怎么能没有别的意思呢,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找找意思的。毕竟想摆脱失恋的阴影,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替代品补上空缺,替换永远比删除彻底,懂不懂?”   懂有什么用,如果感情能控制,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沈年转移话题:“这里都是男服务生?”   “轮班的,也有女服务生,不过不会像他们这么穿,这个算是给女顾客的福利吧。”   暖场曲结束,沈云琅一边往嘴里扔葡萄边问他:“一会男模跳舞有互动环节,一块去?”   沈年摇了摇头:“算了,我看看热闹就好。”   “干嘛,都分手了还守身如玉啊?”   “也不是,确实没什么心情。”   “那不就是还没走出来?”   沈云琅撇了撇嘴:“我现在有点好奇你那前夫哥了,能让你这么五迷三道的,长得很帅?”   沈年点头:“很帅。”   “有多帅?”   沈年想了一下,挺认真地回答:“算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沈云琅不太信:“把你的恋爱脑滤镜摘掉再说话。”   “没有滤镜,我说真的。”   他回想江崇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张做渣男都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脸,偏偏做了情种。   但却是个不爱他的情种。   他怀念的神情太明显,沈云琅被酸到了:“还念念不忘呢,有那么好吗。”   沈年叹了口气:“嗯,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我。”   “切,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啊”,沈云琅不屑一顾:“荷尔蒙的副产物罢了,信男人有真心不如信世界上有鬼。”   沈年哭笑不得:“你这是连我也骂进去了啊。”   “那怎么了。要我说,你就是男人见少了,等你多睡几个之后,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什么爱不爱的,能演出来的玩意,值几个钱。”   “就跟我那前男友一样,世界上男人能为女人做的所有事他都为我做过,不知道还以为他爱我爱到能去死呢,有什么用,最后翻脸的时候,骂我眼睛都不眨的。”   她自己提起了,沈年便顺势问:“你那前男友现在怎么样了?”   “早滚蛋了,我在这,松宁他是混不下去了,估计又回老家傍富婆去了吧。”   她想到了什么,又嗤笑一声:“就他那点本事,没我给他铺路,一个月三五千工资,租房吃饭都费劲,当初看上他也不过就是图家里有个人洗衣服做饭当花瓶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她的语气很不屑,仿佛只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笑话,但垂眸间,沈年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沈年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学。”   “你爱过他吗?”   沈云琅的手顿了顿,然后摆摆手:“不重要了,我反正已经看开了,这世界上最可靠的是钱,最爱我的是自己。有给男人散播关爱的精力,不如拿来找乐子。”   说完,她拎着一瓶果酒站起来:“行了,我要去近距离感受男模的腹肌和人鱼线了,走了。”   表演开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去了中心吧台玩,台上的小哥哥在激情热舞,音乐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留下沈年独自坐在卡座里吃花生和果盘。   表演过半,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再点份薯条之类的,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伴随着努力跟音响对抗的招呼声:“你好!”   沈年扭头,看到卡座背后站着个染着灰白渐变发色、左边耳骨还打着两颗耳钉、青春洋溢的“潮男”。   青年看起来又惊又喜,大声道:“真的是你!”   沈年努力辨认了一下,才觉出面熟来:“是你?”   青年穿着无袖夹克,手臂搭在卡座背上,笑着问他:“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陆锦明嘛。”   陆锦明看了看他旁边:“你一个人来玩?”   “哦,不是”,沈年指了指中心吧台的位置:“跟朋友来的,她们去看表演了。”   “那我能坐这儿吗?”   “可以,随意。”   陆锦明绕到他旁边坐下,兴高采烈道:“没想到在这能碰到你,太巧了。”   沈年笑着打量他:“是挺巧的,你今天这个打扮我都没敢认,跟上次可不太一样。”   陆锦明嘿嘿笑了一声:“我们学校开学晚,上次我还在家给我哥带孩子呢,快折腾死了,现在开学自由了,肯定不一样。”   “大学生?”   “是啊,大三了已经。”   沈年感慨:“真年轻啊,真好。”   陆锦明打量他一下:“这语气,不用说得这么沧桑吧,你能比我大多少?”   “你猜猜?”   陆锦明摸了摸下巴:“我猜比我大两岁?刚毕业吧。”   “翻个倍,我毕业工作三年了。”   “真的假的?我之前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来着。”   沈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衬衫长裤:“那可能是因为我穿得土吧。”   “当然不是,我这人从不说假话。主要还是气质,我觉得你看起来特别有那种什么……就是……书卷气!对!书卷气!感觉是那种每天会泡图书馆的学霸。”   “行了,别拿好话恭维我了”,沈年笑笑:“我可不爱看书。”   “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在软件公司打工,码代码的。”   “哇靠,理工科大佬啊!太厉害了吧”   沈年哭笑不得:“底层码农而已,你可别夸了,我听着都耳朵热。”   陆锦明:“嗯~你不懂,我最佩服理工科好的人了,我从小数理化就稀烂,高中的时候,数学160分的卷子,我考40来分,被我哥跟我妈混合双打。为了让我能有个学上,我哥快把整个松宁的家教都请遍了。”   陆锦明正絮絮地给他吐槽了自己高中时受到亲哥的“非人待遇”,远远的突然有人在音乐间隙叫他的名字。   抬眼望去,隔着几个卡座,一群穿着各异的年轻人手舞足蹈地朝这边做手势,沈年没看懂这是什么行为艺术,问陆锦明:“你朋友?是有事找你吗?”   陆锦明看了一眼:“不用理他们,他们就是想灌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又灵机一动,话锋一转:“其实……刚才我们在玩游戏来着,我输了,他们让我随便找个陌生人要联系方式,我就正好看见你了。”   说着,他打开手机二维码,晃了晃:“要不加个好友呗,待会回去我好交代。”   “行啊”,沈年爽快地打开手机扫了一下。   陆锦明余光扫到他退出后的壁纸,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兰泽啊?”   兰泽是一款冒险游戏里的角色,白发蓝瞳的覆面杀手。   这款游戏挺多年了,画风比较复古,兰泽这种去性别化又不露脸的角色存在感比较低,沈年倒是没想到能碰到同好:“你也喜欢?”   陆锦明立刻打开相册给他展示:“看!我才收的手办。”   “这么多,这个都绝版了吧,你从哪收来的?”   “偶然刷到的,跟其他手办捆的一整套,不单卖,贵得要死。而且那次我还用错卡了,刷到我哥给我的副卡上了,回去又训了我一顿说我玩物丧志……”   沈云琅回来时,两人正讨论地热火朝天,她坐在扶手上,微微侧身,打趣沈年:“哟,这小帅哥谁啊?”   两人齐齐抬头。   沈云琅看到脸,惊讶了一下:“陆锦明?”   “小云姐?”陆锦明也很惊讶,随即看向沈年:“你刚才说的朋友,就是她呀。”   沈年左右看看:“你们认识?”   沈云琅在对面坐了下来:“家里有点交情,见过几次。”   沈年恍然,看来又是个富二代,这世界上有钱人怎么这么多。   虽然意外,但想想也合理,毕竟都在一个城市,有钱人的圈子肯定多少有重合。   沈云琅看着他们俩:“我还想问呢,你俩又是怎么认识的?”   陆锦明简单提了一嘴医院那天的事,沈云琅恍然大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你哥停你的卡,就是因为这事啊。”   一提这茬陆锦明就蔫巴了:“姐,咱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呗。”   “那你还有闲钱混夜店?”   “什么叫混夜店”,陆锦明看了一眼沈年,赶紧解释道:“我平时可不来这种地方的,只不过今天新开业,来捧个场而已。”   沈云琅:“你也认识Lily姐?”   “什么Lily姐。”   “你不是来捧场的吗,老板都不认识?”   陆锦明摆摆手:“跟同学来的,他说给他女朋友撑场子架架势。”   沈云琅了然地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他嘴里的同学,估计又是Lily不知道啥时候泡的男大学生。   沈年尝试理解了一下这关系,然后默默地往嘴里塞了片橙子。   大家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生意比预期要好很多,十点左右club里已经人满为患开始限制接待了。   舞台表演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舞池中的青年男女随着劲爆的音乐声尽情挥洒汗水释放荷尔蒙,拥挤的人群中蔓延着浓烈的香水和酒精的味道。   长时间的高分贝音乐让沈年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撑到午夜节目就跟他们打招呼,准备提前撤了。   陆锦明看起来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着他期期艾艾地憋出来一句:“你这就回家了啊?”   “嗯”,沈年打开手机叫车,笑着解释:“上了一周的班,确实有点扛不住了。而且我周末还有事要办,早点回去休息休息。”   “好吧……”   陆锦明突然有点遗憾今天喝了酒没开车,不然还能送他一程。   沈云琅和陆锦明一起送他出去,走出大门,沈年感觉自己的耳朵依然有嗡嗡的耳鸣声,余音绕梁。   车子来得很快,沈年上车后打开车窗跟他们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车子走远,沈云琅瞟了一眼旁边还在目送的人,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还看呢,你干脆把眼珠子粘人家身上算了。”   陆锦明脸腾地红了半边,磕磕巴巴的:“什……什么呀……”   沈云琅也没戳穿他,转身往回走,但陆锦明却是有点藏不住了,紧跟着追上去问:“小云姐,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没几天,你就别惦记从我这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啊……”   陆锦明有点失望,但仍然不死心:“那你觉得他是吗?我觉得有点像,但总不好直接问。”   “你还真敢动心思啊,不怕你哥又揍你?”   “揍就揍呗,我都被揍习惯了,性取向又不是什么能说改就改的东西。而且反正现在有小文昕了,又绝不了后,还能打死我不成。”   沈云琅停下脚步看着他:“你认真的?”   “是啊。”   “我是说沈年,你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玩玩?”   陆锦明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沈云琅接着道:“虽然我跟他认识没多久,不过他不是那种把感情当儿戏的人,如果你只是图新鲜,就别去招惹他了。”   “但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就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吧。”   沈云琅转身继续往前走,进门前又转头给他做了个手势,留下一句话:“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剩下的,看你自己咯。”   --------------------   到底是年轻人,陷入爱情就是快 第25章 福利院   今年的中秋在下周三,没有调休。   沈年打算趁着周末提前采购点东西去趟福利院。   这次特地带上了小南之前说想吃的葡萄和一些不方便邮寄的水果生鲜,又带了一些奶粉尿不湿和秋衣。   他提前打了招呼,赵院长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下车就被拉过去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反反复复嫌他瘦了,老大不高兴的:“这才吃饱饭多少年哪,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天天就减肥减肥的。”   沈年笑着说没减肥,只是最近工作忙。   租车司机帮忙把东西搬下车,赵院长又开始念叨让他别乱花钱,院里不缺什么,沈年也嗯嗯应声哄着他进去。   福利院去年改造过一次,扩建了宿舍,教室翻新了一遍,看起来宽敞漂亮了不少。   最前面圆形教室里是一些有行动能力的孩子们,老师还在讲课,沈年没有进去打扰,站在窗口默默看了一会后,去了后院的一排教室。   这边说是教室,其实更像是护理房,里面摆着十多张儿童床,有老师和志愿者正在给孩子们喂饭、擦脸、清理衣服,忙碌得没空跟他打招呼。   赵院长领着他进去,沈年去旁边的水池洗了手,走到一个阿姨旁边,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我来吧。”   阿姨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赵院长,赵院长跟她点点头,她才把碗交到沈年手里,转头去哄旁边突然尖叫起来的孩子。   这里的孩子,只有极个别是正常的,连有行动能力的都不多,大部分都是有先天性疾病、生活无法自理的孩子,有些是孤儿,有些是被遗弃。   他们躺在小小的床上,还未能理解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残酷,只会用哭声表达自己当下的不舒服。   这样的场景他很久没见,却并不陌生。   小时候,作为院里难得的“正常”孩子,在“妈妈”们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和另外几个大一点的承担起了帮忙照顾其他妹妹弟弟的责任,帮着穿衣服洗脸喂饭又或者换换尿戒子之类力所能及的小事。   那时还有个和他同住一个房间、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叫宇航,赵院长总叮嘱沈年要多看着他一点,特别是晚上,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去叫人。   和那时孤僻不爱讲话的沈年不一样,哪怕身体孱弱,宇航依然很是活泼开朗,小到一群蚂蚁搬家,都会叽叽喳喳地和他讲很久。   在沈年去上学的时候,偶尔还会偷偷塞给他一毛两毛的零钱,拜托他带回来一点校门口的小零食,有时是干脆面和虾条,有时是酸的秀逗糖和cc乐。   星期天,沈年就推着他在院里走一圈,然后两个人到宿舍后面的葡萄架下面玩沈年带回来的印着各种动画人物的圆卡片。   那也是沈年童年时代唯一的好朋友。   在很多个深夜,沈年会偷偷爬起来,去试探他的鼻息。   只是最后宇航没能打破医生的预言,没能创造奇迹,他的生命永远停在了9岁的春天。   那年沈年五年级,放学回来时,宇航已经被送去了医院抢救,工作人员禁不住他的哀求,带他到医院时,已经抢救无效死亡,沈年只见到了最后一面。   宇航身体上盖着白布,在沈年面前被医生推走,瘦小地几乎看不到下面躺着一个人。   赵院长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强行把他转了个身揽进怀里。   回来之后,沈年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几乎一整年没有和人交流。   学校的老师都联系了好几次福利院,委婉地提醒要不还是带孩子重新做一下检查认定,到底能不能上普通学校。   一直到六年级毕业,沈年才开始有勇气跟着赵院长每年去陵园看看那座小小的碑。   阿姨哄完孩子,看他熟练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打听:“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志愿者吗?”   沈年淡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以前在这里长大,有空就回来看看。”   “哦,这样啊。”   阿姨先是一愣,继而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疼惜,大约是怕他伤心,没再多问。   喂完饭收拾完,有老师给孩子们读故事书,房间里的哭闹声渐息,沈年默默退了出去。   下午有手工活动课,沈年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旁观。   这些孩子虽然有行动能力,但其中依然有不少特殊情况,有的呆呆坐着,有的对着空气自顾自地比划,为了不惊扰他们,最后沈年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手工课主要是一些折纸、花绳、扭扭棒和涂色之类能激发孩子动手能力的小东西。   沈年正拿着彩纸折千纸鹤,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抬眼看去,是个留着寸头瞳孔黝黑的男孩,也算是他的小熟人了。   小南也是福利院里难得的健全孩子,性格沉稳脑子聪明,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像个小大人。   坐下来就先跟他道谢:“谢谢你给我们带的葡萄。”   沈年说不客气,跟他闲谈聊了近况,小南答得一板一眼。   然后沈年又问:“你明年应该要上小学了,有想好是在这里上还是去外面的学校上吗?”   小南回答地很快:“我想去外面上。”   “哥哥”,他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沈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沈年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下道:“很大,很精彩,有特别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有很多人,有好人,也有不太好的人。”   小南的眼睛眨了眨:“那能挣到很多钱吗?”   沈年:“你想挣很多钱吗?”   “嗯”,小南点头:“赵爷爷一直说,你以前是这里最厉害的孩子,我也想和你一样,考上好大学。然后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钱。”   “为什么想挣很多钱?”   小南抿了抿唇,把手上折好的纸飞机捏皱了一些:“我想给大家买好吃的,每天都买,还要盖一个有喷泉的大房子,大家都有自己的房间。”   “有钱了还可以带小雪去看她的腿,给她装一个义肢,这样她就能去游乐园了,然后还能给她买公主裙。”   沈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环境长大的的孩子心理年龄总会更成熟一些,年仅六岁的小南,脑袋里居然已经装了这么多想法。   或许他本该给小南讲些读书不只是为了挣钱之类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最后只是摸摸他的头说:“你以后一定会做到的。”   傍晚离开前,沈年跟赵院长聊了几句小南的情况,按理说,小南这样的孩子,找个领养家庭是不难的。   赵院长叹了口气:“之前也有要领养他的,不过小南似乎不太想跟着去,说在这里习惯了,我估摸着,他也是不放心小雪他们,几个孩子玩得可好了。”   他说着有些感慨起来:“这孩子,跟你当年一样,看着怪听话,其实性子倔得像头驴。”   沈年笑道:“他可比我小时候强多了,我看他说话办事都挺有样子,性子也比我那会开朗。”   临走前,赵院长硬是给他塞了一包家里晒的腊肉,沈年哭笑不得:“赵叔叔,我真不缺吃的,再说哪有从这里往回拿东西的道理?”   赵院长眼睛一瞪:“这是我给你的,你再大本事,也得叫我一声叔,怎么着,翅膀硬了两天,还看不上咱们这家常货了?”   “当然不是”,沈年无奈,最后顶着他不高兴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赵院长亲自看着他上了出租车,才冲他挥挥手,然后转身微微佝偻着身体往回走。   车子发动,沈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转过身靠在椅背上,用手臂挡住了眼睛。   大约是最近的情绪有些低落,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这次来福利院,沈年心里沉甸甸的格外不是滋味。   时代在不停步地往前滚,外头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而这些无法选择出身和命运的孩子,就这么默默地蜷缩在世界的角角落落,等待着生活的审判。   沈年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   他是被赵院长捡回来的孤儿,连名字都是在福利院起的。   据赵院长说,捡到他的那天是大年初二的清晨,他裹着一层薄薄的毛巾被,被人放在福利院门口的榕树下面,冻得小脸青紫。   那时监控还没有普及,丢弃的人也没有放任何信息,后来赵院长翻了字典,按感觉挑了个好听的姓,又因为是大过年捡到的,便起了个单字“年”。   他自幼就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经历过家庭的温暖,因为孤儿的身份经历过许多异样的目光,加上性格孤僻,他的学生时代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青春期因为发胖的身材也遭受过校园霸凌。   可在不幸的人群中,他又显得幸运地多,起码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和还算聪明的大脑。   松宁的福利院各方面做得很好,也有很多爱心人士的捐赠,赵院长是个非常好的院长,尽管小时候条件不如现在,却也从没短了他们的吃穿用度。   上学时,也能申请到各类政策的扶贫减免和奖助学金,让他顺顺利利地读完了大学,有了还算不错的工作,在这个城市落了脚。   不管是成绩和相貌,他也都完成了普世意义上的“逆袭”,陆陆续续遇到一些很好的人,有了关明月杨远宁这样很好的朋友,现在或许又能多个沈云琅和陆锦明。   生活步步向上走,沈年懂得知足。   如果说他如今有什么注定遗憾的事,那大概就是江崇最后依然没能爱上他。   少时,沈年最羡慕的就是电视广告里,暖黄色的灯光下,朦胧的雾气中,一家人说说笑笑一起吃饭的场景。   很小的时候,沈年便去派出所做过了采血入库,但这么多年过去,个人信息更新了几轮,依然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   和江崇在一起后,沈年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和他有个家了,可惜到最后,江崇也没能给他。   寄于别人身上的幸福,或许注定是一场空。   毕竟人间少圆满,总不会事事都如愿。   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我爱你,你就必须也要爱我的道理。   其实仔细算一算,江崇对他虽然算不上太好,但也实在算不上多坏。   没有骗过他,也没有对他瞒过不爱的事实,生活里连重话几乎也没对他说过,生日情人节之类的重要节日,又或者其他不过分的要求,撒撒娇求一求他,江崇也都会满足,除了在床上偶尔会恶趣味地“欺负”他一下,没对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   江崇只是不爱他而已,又或者说,江崇对他的那点若有若无的感情,跟对宋文清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不爱一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错。   如果他也能不爱江崇,应该会比现在快乐得多吧。   愿世间没有恋爱脑。   开车的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几次,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嘴:“小伙子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年闻声吸了口气,坐直身体,对师傅笑笑:“没有,就是坐车有点困。”   他收回飘飞的思绪,掏出手机看到一排红点。   小群里关明月和杨远宁在闲聊老板的情感八卦。   而八卦中的女主角沈云琅在给他分享肌肉男照片,问他要不要联系方式,沈年点开看了一眼,回复她:这两个看起来比我家门口电线杆子还直。   陆锦明发得最多,问他今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吐槽了一下食堂的奇葩菜单,还给他分享了学校里拍到的三只猫咪。   沈年存了照片,回了个:好可爱!!!   陆锦明几乎是秒回:是吧是吧,这可是我们学校的三剑客。   然后又问:你也喜欢猫啊?   两人围绕猫聊了好一会,陆锦明风风火火地说完出去给他抓拍学校里的明星小猫们,让他等一会。   沈年说好,然后退出聊天界面往下翻了翻,又看到了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的程溯的“骚扰”。   沈年猜测应该是那边被他怼了一句,这个心眼小的大少爷又偷偷记恨上他了,时不时就来撩个架找个茬。   把他删了拉黑,就开小号来加好友轰炸,真是闲的够可以,工作不饱和成这样,江崇这个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当的。   他点进去看了一眼,这次发的是一张照片。   一群人应该是在喝酒聊天,江崇和宋文清并肩坐在一起,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相当登对。   沈年没有点开照片细看,直接给程溯回过去一个中指的表情包。   --------------------   小时候其实是个有点自闭和孤僻的宝宝   _(:з」∠)_ 第26章 真心话大冒险   程溯最近新买了套房子,借着搬家的由头攒了个局庆贺乔迁之喜。   程溯这人性格张扬爱热闹,出手又阔绰,三教九流到处有朋友,今天在座的人,有些是江崇认识的,有些是不太熟悉的,基本都带了伴儿或者朋友过来,男男女女的欢聚一堂,相当热闹。   江崇对这些西式的派对交友文化不是太感冒,简单打了招呼之后就在旁边看他们玩,没怎么参与,倒是旁边的宋文清融入地挺好,已经跟人玩上骰子了。   没多会,有不了解状况的大着胆子坐了过来跟江崇搭话,江崇挡了敬过来的酒,看起来兴致缺缺:“开了车。”   那人不死心地想跟他要联系方式,程溯端着杯酒一屁股也坐了过来,笑着调侃江崇:“这谁带来的,还挺敢挑啊,钓凯子直接钓到你这儿了。”   那人闻言撇了撇嘴:“程少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出来玩,交个朋友咯。”   “交朋友你找其他人吧,这位,名草有主了”,他又指指宋文清:“家属在那呢。”   对方顺着看了一眼,有些悻悻的样子,但也识趣地起身走了。   程溯放下酒杯,搭着个二郎腿,掏出手机开始摆弄。   江崇瞥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今天没带人来?从良转性了。”   程溯头也不抬:“嗯,没意思,断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手指忙活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字,大概是在聊天。   回复完又开始盯着屏幕看,仿佛在等什么天大的趣事。   江崇本来也没在意,以为是程溯又勾搭了什么新的小男孩在调情。   直到有人叫了程溯一声,让递下手边的纸巾,程溯扬手递东西时,微微侧过的手机屏幕中,一个有些眼熟的头像从视线中掠过。   一个白发蓝眸长着鹿角的头像。   那是沈年花了重金找很厉害的画师约的私人稿,原本是一对情侣头像,另一张是黑发黑色鹿角,但他不愿意换,沈年就找画师稍微修改了动作,自己留着用了。   江崇脱口而出:“你在跟沈年聊天?”   程溯微微顿了一下,但也没隐瞒:“是啊。”   “你们俩有什么可聊的?”江崇的眉头皱起来,警告式地补充了一句:“你别给他找麻烦。”   “没找他麻烦,随便聊聊而已”,程溯说着,看到消息框又有了动静,沈年的回复依然简单粗暴:“滚”,附带一根中指。   江崇看着程溯低头似乎在删删改改地回消息,感觉到一点莫名的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周围热热闹闹的,有人在玩游戏,有人在闲聊,有人在跟带来的伴儿打情骂俏,一派宾主尽欢的氛围。   江崇却没来由地觉得烦闷,摸了桌上的打火机去了外面的露台透气。   一根烟抽了没几口,大半落进了烟灰缸里,江崇捻灭那点火光,回想起刚才程溯说的随便聊聊,想起自己那几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心中的烦闷更甚,又摸出一根重新点上。   沈年宁愿跟程溯聊天,都不肯回他的消息。   心思绕了几道弯,手机也在手里跟着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嘟嘟的回铃音响了很久,江崇始终没有挂断,直到咔哒一声接通,那一瞬间,心口不受控地缩了一下。   这种说不出缘由的紧张让他沉默着没有主动开口,良久之后,电话另一端清浅的呼吸声暂停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   江崇吸了口气,手指摩挲着烟灰缸的边缘,开口问道:“你跟程溯,平时还联系?”   这话没头没尾的,沈年顿了顿,才道:“不怎么联系,他可能最近闲着没事做。”   “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短暂的沉默后,沈年说:“没什么事。”   “你们之前不是很不对付吗,在一块能聊什么?”   “也没聊什么。”   江崇手指轻掸烟灰,看着外面漆黑的天:“怎么,要对我保密?”   “还是聊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话题?”   他听起来一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沈年像是泄了口气:“真没聊什么,他就是发了几张你们一起玩的照片给我看。”   江崇瞬间就想起了刚到的时候,程溯拿着个手机对着他和宋文清拍,宋文清还配合地摆了个pose。   这货怕不是把那几张照片拿去发给沈年了。   他沉默了片刻,解释道:“程溯今天搬家,叫我们过来玩而已,很多朋友都在。”   沈年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嗯了一声。   “程溯这个人嘴欠,你不用理他。”   “我知道。”   “他要是再烦你,你直接删了拉黑就行,不用顾及什么。”   “……好。”   “……”   电话两头又陷入了安静。   明明没有人说话了,但又都没挂断。   最终还是沈年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那你们接着玩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不耽误,他们在玩,我出来抽根烟”,江崇说。   “你怎么又开始抽……”   听到抽烟两个字,埋怨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沈年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立场说这些话了。   他已经没有资格去管江崇抽不抽烟了。   于是后半截话被硬生生地吞回去,沈年轻轻地吸了吸鼻子,闷声道:“算了,你当我没……”   电话那头却截断了他,低声接话:“嗯,不抽了。”   这几个字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瞬间掀动回忆如潮涌,沈年鼻子一酸,突然就不敢再听他往下说了,绷着声音留下一句“没事我先挂了”便匆匆按了电话。   沈年又一次挂了他的电话。   江崇听了一会电话忙音,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摁熄了手里的半根烟,转身往回走。   房间里吵吵嚷嚷的分了几桌,各自玩起了新游戏,江崇一进门,就有人招呼着他过去一起。   江崇没什么兴致,摇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吧。”   程溯不知道是不是刚被沈年删了,这会也不聊天了,闻言立刻道:“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21点比大小,这有什么会不会的。”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人立刻识趣地挪了挪地方,把宋文清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程溯按着他在宋文清旁边坐下:“一起一起,别扫兴啊。”   江崇又推脱了几句,正在洗牌的宋文清也跟着开了口,笑道:“大家都在,冷着你一个人在旁边多不好,图个热闹嘛,很简单的。”   江崇沉默一瞬,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没再推脱,伸手从宋文清手里接过两张牌。   旁边立刻有人意味深长地起哄:“看吧,还得是家属说话好用。”   宋文清笑而不语,继续给闲家分别发牌。   真心话大冒险说白了就是找乐子的八卦局,江崇对分享自己的隐私没兴趣,对别人的隐私更加没兴趣,每把抽个三五张牌,差不多了就停手,赢不了,但运气不错,也输不到他头上,像个局外人一样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玩。   玩到后面,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被灌了点酒,气氛逐渐热起来,连聊天的话题都比一开始口味重了不少。   这一轮的庄家运气不错,三张牌刚刚好21点,点数最小的是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小男孩,爆点的是宋文清。   庄家兴奋地拍着桌子嚷嚷:“来来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粉发男孩小声说:“大冒险吧。”   庄家让他抽了张冒险牌,男孩看了一眼脸瞬间红了个透彻。   庄家从他手里接过来扫了一下,立刻坏笑起来:“愿赌服输啊,大冒险:从在场的人中任选一个,热吻十五秒,男女不限。”   “先说好,要是被拒绝了,自己罚三杯。”   男孩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扯了扯他的衣角:“哥……”   男人也不忸怩,配合地把人揽进怀里来了个半分钟的法式热吻。   一吻毕,男孩满脸通红地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头都不敢抬,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下一个轮到宋文清,在场的知情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了江崇的身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宋总,选一个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两人身上,江崇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宋文清已经轻快地应了声:“我选真心话。”   一群人失望地欸了一声。   宋文清伸手从桌上抽了张牌亮出来,有人凑过去帮他念了出来:“真心话:请问你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旁边的人又来了精神,表情暧昧地看着两人,但宋文清没等他们起哄,干脆地伸手拿过旁边的杯子给自己倒酒:“我认罚喝酒。”   “切~”有人扫兴地叹气:“这么玩就没意思了啊,下次要再抽到不准喝酒了。”   宋文清仰头干了,一边挽袖子一边笑:“行,下次再输我就认。”   谁知一语成谶,没过两轮,宋文清连着两张K再次爆点。   “这回没话说了吧,来来来,选什么?”   “还是真心话吧”,宋文清认命地抽了张牌,定睛一看,居然还是跟上把一样的问题牌。   “这就是天意啊,注定你逃不过这个问题,这样吧,不为难你,换个问题也行,就说你上次接吻的对象,在不在这里吧?”   这话题明显就是为了撮合他和江崇,这话一出来,程溯的表情也变得好奇起来,跃跃欲试地看向江崇。   手指间的纸牌翻飞了几圈,宋文清沉默了两秒,也看了江崇一眼,然后道:“不在。”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空气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撮合不成反挖坑,提问的人也有些傻眼,半天才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下一把下一把,来洗牌洗牌……”   围观起哄的人颇感尴尬,两位当事人倒是面色如常,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程溯偷偷给江崇比了个拇指,赞扬:“忍者神龟,纯爱战神。”   江崇凉飕飕地瞟他一眼,不说话。   因为这个有点尴尬的小插曲,后半程大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有关江崇和宋文清的话题,倒是落了个清净。   散场时,有些喝高了的就留宿在了程溯家客房还清醒着的各自叫了司机或者代驾来接。   江崇没喝酒,自己开了车把宋文清送回了家。   宋文清解开安全带,却没急着下车,转头问他:“江崇,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话语中的邀请之意不必明说,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江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婉拒了:“很晚了,就不打扰你了,今天你也喝了不少酒,回去早点休息,改天再聚。”   宋文清倒也没表现出什么遗憾的感觉:“好吧,那改天。”   他依然坐着没动,转而又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什么?”   “关于今天那两个问题的具体答案,以及,之前津州和我在一起的人是谁。”   “你想说吗?”   宋文清反问:“你想问吗?”   江崇认真道:“文清,我不是会用往事困住现在的人,我们之间不会因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有什么变化,如果你哪天愿意分享,我也愿意听,如果不想分享,也没有任何问题。”   宋文清突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江崇啊江崇,你还真是大度地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呢”,他接着问:“这几年,有和什么人在一起过吗?”   车里安静了几秒,江崇才答:“有。”   “哦?”宋文清来了点兴趣:“是很认真的感情吗?”   认真吗?江崇不知道怎么定义。   沈年是认真的、带着十二分热忱地在试图经营这段感情,但他,从始至终抱着的不过是负责和以后好聚好散的心态。   他思来想去,只有模糊的答案:“应该……不算认真吧。”   宋文清道:“是吗?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太像啊。”   江崇的手指有些不安定地在方向盘上敲击,想了很久之后,选择了坦诚:“大概是结束时我处理地不太好,所以,心里总归有些亏欠。”   他想了想,很是认真地又说:“所以,文清,我想我还需要点时间,把心情收拾好。”   宋文清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转而询问:“你结束那段感情,是为了我吗?”   江崇说是。   宋文清不再往下问了,转身下了车。   走出几步又突然转过身,举起一只手,声音顺着风从车窗递进来。   他说:“江崇,我们来日方长。”   他笑得张扬又肆意,让江崇恍惚想起了他高中时从球场上走下来,高举右手食指指天、远远向他宣布“下次考试我要拿第一”的样子。   同样的自信和轻狂,这是独属于宋文清的锋芒,也是江崇最欣赏的地方。   所以,他的选择是对的吧,他依旧觉得这样的宋文清闪闪发光,所以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需要时间来解决对沈年那份无法忽视的愧疚。   仅此而已。   --------------------   骗骗兄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第27章 中秋   中秋节这天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清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手机推送了新闻报道,今年的中秋满月又刚好遇上超级月亮。   楼上的小夫妻在做团圆饭,隐约传来锅碗瓢盆叮啷响声,几个小区物业在附近的小广场联合搭了个棚子给业主送温暖,挤满了去领月饼的大爷大妈和小朋友。   手机朋友圈里,晒美食的、官宣的、秀恩爱的刷不到底,线上线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阖家欢乐的气息。   大家一边高喊世界毁灭吧,一边又如此积极热情地度过这个短暂的小假日。   衬得沈年这个孤寡的中秋略显凄凉惨淡。   下午珠宝店打来的取货通知,更是让他本就有些失落的心情雪上加霜。   之前定制的那对情侣戒指到货了。   估计是他接电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太积极,工作人员最后又不放心地补充:“沈先生,请于三日之内前来确认款式并支付尾款哦,如有需要,也可以为您提供线上验收和邮寄服务。祝您和爱人永结同心,长长久久。”   沈年挂了电话,在床上翻了两次身,还是起来换了衣服出门。   哪怕知道没有任何意义,显得既不洒脱也不理智,但他还是想看看。   看看那对他想要跟江崇一起戴的戒指。   今天的珠宝店比平时热闹一些。   沈年拿着凭证单去结尾款,工作人员取来米白色的绒布盒子,打开给他检查验收。   深蓝色的海绵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精巧漂亮的戒指,外圈镶嵌的细钻映着顶灯反射出熠熠的光。   戒指的内圈刻着两人的姓名缩写,沈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刻印的痕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真的很漂亮。   或许应该再早一些订的,说不定能见一见江崇戴上它的样子。   “好漂亮的对戒,这是定制款吗?”   旁边小情侣惊叹出声,沈年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哦……对的。”   “真的很好看,你女朋友一定会喜欢的。别担心啦!”   以为他是为这个担心,女孩出声安慰。   戒圈没有捏稳,挂在了指尖上,沈年就这么低头看着,良久才轻笑了一声,说:“谢谢。”   他收起戒指,盒子咔哒一声合上,沈年向两人礼貌地点了点头,拿上包装袋走出珠宝店。   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被握在手心里的戒指盒烙出深深的痕迹。   湛蓝的天空边际泛起了淡淡的橘红,一排整齐的大雁从中穿过。   秋风窗下起,旅雁向南飞。   第十个秋天,他和江崇终于还是走散了。   江崇现在都有些怕了这种团圆的节日,因为每次回家都避免不了地有一场冲突,最后不欢而散。   固执的父亲,沉默的母亲,还有逐渐由愧疚变得无奈和麻木的他。   江崇尝试过很多次和父母沟通,试图让他们理解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就像地球绕着太阳转一样,起码在他这辈子是无解的现实。   但江牧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好好沟通的父亲。   江崇的家庭是非常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模式,父亲江牧生思想传统性格强势大男子主义,母亲郑淑华温和话少,没什么主意,家中大事小事,基本都是由父亲拍板决定。   其中自然也包括孩子的教育问题。   江父是小镇里走出来的大学生,真真正正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但财富的积累并不能改变原生环境塑造的价值观。   江父的自尊心和好胜心极强,他是那个年代小村镇里唯一的名牌大学生,在大城市创业成功,给家里盖了三层小洋楼买了豪车,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只差一个优秀的儿子,他就基本完成了男人俗世意义上的成功。   而他自己作为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成功案例,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也深信不疑地贯彻执行着“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这一理念。   江牧生对儿子寄予厚望,想要把儿子培养成old money一样的精英阶级,真正实现阶层的跨越,摆脱自己身上“农村出身”“暴发户”的标签。   但他的教育方式又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填鸭式的灌输,用打压和否定来激励进步,靠控制和支配来树立威严。   比如,一直到高中住校之前,江崇的房间都是常年不上锁、随时供检查,且配备摄像头的。   不过幸运的是,江崇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聪明上进,且大抵是被母亲温和的脾性中和了一部分基因,在高压教育的环境下,江崇既没有叛逆也没有变态,确如江牧生所期望,长成了一个成绩优异、成熟独立、走到哪里都被家长老师们赞不绝口的“别人家的孩子”,俨然就是他理想中优秀继承人的样子。   虽然江牧生从不肯当面多夸赞他一句,但在外却时不时会“谦虚”地提起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   直到江崇高中被迫出柜。   引以为傲的儿子不仅早恋,甚至还搞的是同性恋,这件事对江牧生来说和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事情曝光后,宋、江两家的父母都认定是对方带坏了自己的儿子,宋家为此给江牧生找了不少麻烦,两家人的恩怨也就此结了下来。   最后宋文清先顶不住压力,向父母服了软,不久后被送出了国。   虽然成功让两人分了手,但对于江牧生来说,真正的危机依然远远没有解除。   因为江崇依然是个同性恋,并且希望他们接受这个现实。   江牧生当然接受不了,也不信这个邪,坚持认为江崇不过是一时糊涂被人带上了歪路。   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开始不断地逼着江崇去接触各种各样的女孩子。   一开始,对于自己性取向给父母带来的痛苦,江崇是心怀愧疚的,父亲的的安排,他能委婉拒绝的尽量委婉,实在拒绝不了的,就见面后找个体面的理由结束。   直到后来江牧生变本加厉,甚至想要直接往自己儿子床上塞女人。   江崇退无可退后开始自暴自弃,干脆破罐子破摔,每次见面上来就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不好意思,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为此丢尽了脸面的江牧生怒不可遏,那两年父子俩只要见面,江崇就少不了要挨一顿打骂,江牧生甚至动了把他送进戒同所管教几年之类的念头,被郑淑华苦苦哀求拦了下来。   但自那以后,父子俩也开始了长期的冷战。   准确地说,是江牧生单方面的冷战:如果江崇改不掉,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从今往后,江家的一切都和江崇无关,也不会再给他一分钱。   大学时期的江崇,有几分年轻人的傲气在,一门心思想要做出点成绩,既想向父母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想要早日独立,自由支配人生。   这也是他创业的初衷。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性更加成熟了一些,或许还有受沈年对于家庭憧憬向往的影响,这两年江崇也慢慢增加了回家的频率,起码逢年过节都会带着礼物回去吃个饭,交代一下自己的近况。   而江牧生可能也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对儿子态度也比前几年软化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   只要涉及到婚恋生育相关的话题,依然是一点就炸。   就比如今年中秋。   合作了很多年的工作伙伴在月初做了爷爷,江牧生去送了个红包,看着人家抱着大孙女喜笑颜开的,心里那点闹挺劲儿就又上来了。   今天江崇回去,江牧生对他是左看左不顺眼,右看右闹心,从工作挑刺到生活,把人劈头盖脸熊了一顿,一顿团圆饭没吃几筷子差点掀桌子,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今天天气很好,江边聚集了很多等着看日落和超级月亮的游客,三五成群的好友、成双成对的情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好不热闹。   江崇本是想找地方躲个清净,现下看着却更加烦闷,回到车上拿出手机翻了一圈,竟然没找到可以联系的人,最后给群发祝福过来的程溯回消息:带人出来喝酒。   过了一会,程溯回了个问号:你不是回家了吗?   片刻后,又回:又跟你家老爷子吵架了?   江崇:嗯。   程溯:宋文清呢   江崇:回国外陪家人了   程溯:啧啧,孤家寡人   江崇有些不耐烦了:不来就算了,滚吧   二十分钟后,程溯从车上下来,挥手打发司机回去,走过来敲敲他的车窗。   江崇看他空空如也的身后:“就你自己?”   程溯坐进车里,翻了个白眼:“大过节的,不是回家陪父母吃饭就是出去约会,谁有空出来鬼混,也就是我闲得蛋疼理你。”   “你没去陪你那些情人约会?”   “分了。”   程溯最近清心寡欲地不正常,那种莫名的怪异感又来了,江崇问:“你这是打算改邪归正还是打算出家了。”   程溯看着窗外,停顿了一会,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就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转移话题问:“我们去哪?”   江崇看着导航路线沉默着开了一段,才道:“酒吧。”   这家虹色酒吧他们大学的时候来过几次,不过程溯显然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环顾了一圈:“环境也就这样,干嘛非大老远跑这家来。”   “随便选的。”   程溯也没在意,给他倒酒:“你家老爷子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是谁家孩子又结婚刺激到他了?”   “差不多吧。”   “这都多少年了,你爸还不死心,这性取向要能说改就改,还用得着折腾这么多年。”   “随他去吧。”江崇也不抱什么他爹能理解的奢望。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就不见父母了?”程溯想了想,好奇问:“你爸妈知道你跟宋文清复合这事吗?”   按江崇以前所说,两边父母对两人反对的程度,如果知道了应该不止是吵一架这么简单。   果然,江崇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又补充:“而且,我们也还没复合。”   程溯喝酒的动作顿了一顿,面色古怪:“江崇,不是我多嘴,你跟宋文清……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就算说要破冰,这都半年了,拿打火机也都该烧化了吧。”   江崇垂下眼睛:“产品快上线了,这几个月一直很忙,你不是知道吗。”   “那再忙吃个饭约个会的时间总有吧。”程溯半点不信这个扯淡的理由,他自己当初最忙的时候,加班到半夜,都还有空找小情人打个炮呢。   “江崇,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他看着江崇的眼睛里有一点隐蔽的探究,对方沉默了一会,只说:“说了你也不懂。”   程溯没有再深问,只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工作忙归忙,感情该发展也要发展,你等了宋文清这么多年,可别再把人放跑了。”   江崇没有接话,依然埋头喝酒。   其实道理并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做不到,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每当他试图想和宋文清往前进一步时,面前便会浮现沈年那双哭红的眼睛,想起沈年那晚的质问。   他持续不断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和沈年之间并没有结束。   起码不该是这样草草地结束。   这种情绪让他和宋文清在一起时,总会控制不住地升起一种类似于背叛的罪恶感和负疚感。   --------------------   掰了,但没彻底掰透,还差最后一把火|ω) 第28章 藕断丝连   江崇说要喝酒,就真的只是两个人干喝酒。   程溯没那个舍命陪君子的酒量,陪了几杯就直叫唤着无趣,发了条定位动态吐槽他,然后自己叫了点吃的,捧着杯橙汁,嘴闲不住地东拉西扯,天南海北聊了一通后,又开始追忆青春,江崇偶尔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两句。   时间渐晚,酒吧人逐渐多起来,台上敲起架子鼓,周围变得吵闹。   程溯回忆地正热闹,江崇却突然没了声音,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继而眉头紧锁,猛然咣当搁下杯子,腾得站起身。   “咱们那会那可是真的能熬……哎?你干嘛去?”还没反应过来,江崇已经快速分开沸腾拥挤的人群往前走了。   程溯赶紧站起身,一路说着不好意思借过跟上去,走近了看到吧台处穿着蓝白拼接卫衣的沈年,这才恍然。   这世界还真是小。   沈年旁边跟着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大约是喝多了,不依不饶地拉着人不让走,沈年用力挣脱他的手,冷声道:“我说了不用,没有兴趣,麻烦自重。”   男人大着舌头,被挥开的手不死心地往沈年的腰上搂:“别害羞啊弟弟,哥......哥就请你喝一杯,不干什……”   “砰!”   话没说完,醉酒男人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揪住领子往旁边扔过去,跌了个踉跄然后重重地撞上后面的吧台。   男人嗷得一声,揉了揉腰正要发作,仰头迎上那道阴沉沉能滴水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对方高大的身量,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江崇上前一步,严严实实把沈年挡在身后,目光森冷:“他说不用,听不懂人话吗!”   面前的男人獐头鼠目鼻歪眼斜心术不正,看一眼都让人心生厌恶,江崇垂眸看向他那双不老实的脏手,眼中略过一瞬的戾气。   程溯走过来,左右看看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眼底也没了笑意:“哥们,你混哪里的,人家说了对你没兴趣,是听不懂还是看不懂?”   刚刚看着还醉醺醺耍流氓的男人,这会对面多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倒是神志清醒了,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憋出来一句:“不好意思,喝多了,误会,误会。”   他起身想走,被江崇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后领:“道歉!”   男人忙不迭:“不好意思哥们......”   江崇把人提溜着转了个方向:“跟他道歉!”   男人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地朝着沈年道:“对不起,喝多了,对不起......”   沈年却没有出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微微泛红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江崇看,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崇感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沈年好像又瘦了,裹在宽大的卫衣里,整个人显得伶仃,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乌溜溜地,楚楚动人。   他思绪一滞,手一松,那男人立刻脚底抹油,悻悻地跑了。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引来什么注意,酒吧里人声鼎沸,吵闹得很,但眼下三人之间的空气却安静又粘稠,让人浑身不自在。   良久,沈年才慢吞吞地从江崇脸上移开了目光,低声说了句:“谢谢了。”   他微微垂着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清瘦显出几条细小的青色血管,让人几乎能联想到扣上去时脉搏温热而剧烈的跳动。   大脑隐隐有警报声拉响,江崇强行拔出自己跑偏的思绪,定了定神,问:“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的语气和前两天的那通电话如出一辙,温柔得让人沉沦,可沈年觉得这样温柔的关心甚至比伤人的话更让人难以承受。   “你觉得呢?”他突然反问,看向江崇:“你希望我过得好吗?”   沈年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了,心和大脑各指挥各的,嘴巴也脱离理智的控制,破罐子破摔地问:“我过得好不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很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吗?”   借着酒劲,他有些眷恋地看着江崇,目光迷离地游弋在那张脸上,一寸一寸描摹着爱人眉眼的形状和鼻梁的弧度。   沈年的眼睛、皮肤、耳朵、嘴唇,泛着不同程度的红,他好像看醉了,整个人仿佛浸了酒,不同于往日醉酒后的黏人和娇憨,这一刻的沈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自暴自弃一般、堕落的美感。   好似下一秒就要坠地摔碎的琉璃模型。   江崇在这一瞬间大脑里忽然飘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现在沈年吻过来,他或许没有任何办法拒绝。   “......”   “咳咳咳!”   程溯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上前一步,强行打破了这无比诡异的氛围:“既然碰上了,不如一块喝一杯?”   没有人回答他。   程溯依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说起来也是够巧的,宋文清回家陪父母,难得江崇不用约会有空出来,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宋文清三个字像是兜头一桶冷水,瞬间浇醒了沈年。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沈年心里明白,程溯在提醒他眼前的人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程溯。真他大爷的是个合格的爱情保安。   江崇和宋文清是给他开工资了吗?   “是吗?那是挺巧的。”沈年此时此刻并不想浪费时间去和他拌无意义的嘴,他希望程溯不在,他想要说些什么,和江崇。   程溯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语气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敌意”,咄咄逼人:“不过松宁这么大,这么多家酒吧,能刚好在这里遇到,该说是我们心有灵犀,还是这家酒吧有什么我没看出来的特别之处。”   “跟你有关系吗?”沈年听出来了,分出一点目光给他:“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点,反正平时也没少说,不是吗?”   视线从江崇身上移开后,他的眼神在迅速冷却,褪去了刚刚的灼热和炽烈,重新变得平静冷淡。   程溯忍不住想起猫咖偶遇的那晚,沈年也是这样淡漠地看着他,说不想看见他,说后会无期。   可他面对江崇从不会这样冷淡,哪怕是分手,哪怕是被抛弃了,他看着江崇的眼睛依旧炽热痴迷。   这样的双标让程溯心里那点不知何时滋生的不平衡感,在酒精作用下无限放大和蔓延,以至最后让他口不择言起来:“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们已经分手了。”   “既然分手了,就有点分手后的自觉,别再处心积虑地制造什么偶遇之类的情节,以为是拍电影吗,大过节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陪陪父母陪陪家人,而不是跑来酒吧勾引男人……”   “程溯!”   江崇一声厉喝,中断了程溯的后半句话,后者闻声看了一眼江崇,又看了一眼沈年,脸色微微变了变,骤然收了声。   沈年对他的“冒犯”没有再反驳什么,像是清醒了过来,脸上的红意褪去一些,声音则低下去:“是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江崇下意识上前一步。   沈年歪头笑了笑:“你们不是来喝酒吗,拿什么送我?”   江崇噎了一下,接着说:“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   这听起来实在多此一举,可江崇又实在觉得沈年喝过酒的这副样子深夜在外太不安全。   “不麻烦了。”   他转身要走,江崇伸手去拉他的手腕:“只是送你回去。”   他的手心很烫,握得很紧,沈年低头去看。   江崇松了一点力气,说:“就算……不管怎么说,大家总归还是朋友,只是顺路送你一程。”   谁要跟你做朋友。   沈年自嘲地笑笑,说不用了,没费什么力气抽出自己的手,放回口袋里,扣紧戒指盒柔软的绒布外壳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崇和程溯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   车子停在家门前,程溯却没有下车。   司机显然也感受到了两人这一路上怪异的氛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人,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洗手间。   程溯按下车窗,摸出打火机点了支烟:“你想说什么,说吧。”   江崇开口:“你不该说那些话。”   程溯没有反驳,打火机在右手指间明明灭灭地快速转动。   江崇说:“你明知道今天是我要去的。”   程溯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我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吗,以前又不是没说过。”   他一手搭在窗外,一手把打火机按得劈啪作响,偏头看向江崇:“倒是你,都分手了,怎么还想起来给他出头了?”   “我说江崇,你对自己前男友事情的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江崇看着他,紧紧抿起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火气,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沈年他从小……”   说了一半,江崇又清醒过来,及时止住了话头。   打火机的摩擦点火声停下来,程溯问:“什么?”   “没什么”,江崇移开目光,顿了顿:“你不该去提别人的父母和家庭。”   程溯品出了一点弦外之音,追问道:“你刚才说他从小怎么了。”   江崇转头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他的事情跟你无关。”   他接着说:“以后别再去找他的麻烦,也不要再联系他,不管是他的事,还是我跟他的事,无论是什么,都轮不到别人插手。”   程溯看起来还有话想说,但最终没有开口,沉默着下了车,在车尾候着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努力表现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程溯把烟头丢进门口垃圾箱上的灭烟缸,冲他道:“送你们江总回去吧。”   --------------------   司机:这大半夜的,加钱! 第29章 冲动   分手后,每个和江崇有关的夜晚都变得格外难熬。   沈年又一次失眠了。   那对戒指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在小夜灯下熠熠闪光。   中秋后很快就是小长假,这对戒指本该在三周年的时候,由他亲手给自己和江崇戴上。   他设想了很多三周年的计划,会有浪漫的红玫瑰和烛光晚餐,会有一个写着他们名字的蛋糕,会戴着戒指一起手牵手去看粉色的情人沙滩,要坐一次摩天轮,在升到最高处时接吻……   唯独忘记了,失去江崇的可能。   沈年把脸埋进枕头里,想起关明月那天说过的,分手后又想吃回头草的不应期。   这个症状没有在江崇身上发作,却先在他自己身上发作了。   分手后的这段时间,他控制着自己不要过于频繁地想起江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正常地工作和生活,看起来一切井然有序,连关明月和杨远宁都说没想到他能恢复地这么快。   可这种表面功夫能骗过别人,却没办法说服自己。   尤其是那天的电话和今天的见面之后,江崇那道温柔的声音就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响在脑海里,把心里那片死灰燎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酒精浇在火星上,把理智焚烧殆尽。   沈年翻过身,伸手摸索着去够到床头柜的戒指,把那枚小小的圆圈套在自己手上,怔忡地举着手看了又看。   冲动的念头如山洪不停地撞击着闸口,直到理智溃不成军。   沈年打开手机去拨江崇的号码。   他迫切地想听听江崇的声音。   就当是他喝多了,愿上帝原谅失意的酒鬼。   第一遍没有拨通,沈年快速地拨了第二遍。   第三遍,第四遍。   还是没有人接。   沈年颤抖着手指拨出第五遍。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关机了……   机械地提示音如当头棒喝,沈年如梦方醒。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给已经有了现任的前男友打骚扰电话?   就算打通了又能怎样,求他跟自己复合吗?   真是可悲可怜又可耻。   沈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突然自嘲地笑起来,然后用力扯下,连同床头柜上的那枚一起抓起来塞进戒指盒,丢进床尾的柜子抽屉里,发出空洞的响声。   因为动作太过粗暴,手背被柜子的边缘擦破了皮,慢慢沁出一片红。   沈年没有管,重新缩进床里,抓起手机按了关机,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手背传来微弱的刺痛感,一点点蔓延扩大,最后连着心脏都抽搐地疼起来,像被一条带刺的藤条攫住缠绕,一边收紧一边把刺深深地扎进去,疼得人喘不过气。   沈年蜷成一团,抓紧心口的衣服,闷声地哭起来,恨不能把这颗心掏出来扔掉。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这么抓心挠肝地痛苦。   他只是想要一个人,想和那个人有个家,每天能在他身边醒来和睡去,想要那个人同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他,这究竟是多么过分的要求,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大发慈悲成全他。   压抑沉闷的泣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房间里久久未能停息。   沈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才早上六点,因为没盖毯子手脚有些冰凉,半边头疼得快要裂开,眼睛肿得像一只悲伤蛙。   手背上擦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保险起见还是薄薄地涂了一层碘伏,又翻了翻抽屉,也没有止疼药,便只好先去冰箱里找了个冰袋,用毛巾裹起来敷眼睛。   等眼睛消了点肿,沈年才想起来去找关了一夜的手机,开机动画后,立刻弹出了一则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让他回复查询来电号码。   他突然心头一跳,果然点开微信就看到了来自“江”的留言。   大致意思是他昨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回电话也没打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让沈年开机后回个电话。   沈年犹豫着,手指在回拨上悬停了很久,最后还是回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不好意思打错了”。   退出来之后,手机上面通知提示还有几条来自陆锦明的消息。   昨天上午陆锦明给他发了一次节日祝福,沈年回了,晚上又跟他分享了拍到的超级月亮和学校发的形状奇特的月饼,但昨晚他完全没心思看手机,也就没回复。   沈年也给他回了消息,说了抱歉,昨晚身体不太舒服没太看手机,然后把手机放一边,头痛地叹了口气,脑子里依然是江崇的声音和回的那几条消息。   江崇这种略显纵容的态度,对心智没那么坚定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喝了点酒听江崇说两句话就开始心旌神摇甚至打骚扰电话,大脑里甚至冒出“当初是不是不该直接说分手再争取一下”这样不争气的念头,这要是哪天见了面神志不清,指不定还能捅出多大篓子。   沈年唉声叹气了几句,手机屏幕又亮起来,陆锦明回了消息过来。   “身体哪里不舒服?好点没?”   “去看过医生了吗?有没有吃药?”   沈年回:“没什么,就是稍微有点头疼,休息完就好了。”   陆锦明又问他是不是受凉了,热心分享了几个常用感冒药,又分享蒸汽眼罩和暖贴敷额头的小妙招和驱寒的煲汤菜谱,甚至还问他需不需要陪着一起去医院。   沈年被这自来熟的热心肠搞得有点心软,又有点哭笑不得,赶紧解释自己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转移话题问他怎么起这么早。   陆锦明发来一张操场的照片:“起来跑步晨练,嘿嘿”。   沈年感叹不愧是年轻人,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过了几分钟,陆锦明又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平时下班都做些什么。   【沈年:也没什么,就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之类的】   【陆锦明:本来昨天还想问问你会不会打球,约你出来打打球的,不过你身体不舒服就算了,要不出来约个饭?】   沈年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社交,纠结了一下还是婉拒了,说改天有空吧。   陆锦明也不强求,一口应下来,然后又给他发了几张学校里的小猫咪,聊了聊社团组织给猫咪绝育的趣事。   时间从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   不管沈年有多么不期待这个长假期,十一还是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到来了。   沈年思来想去打算去旅个游,眼不见心不烦,但一号的车票实在难买,沈年就在家补了一天觉。   二号之后的票就变得宽松了很多,沈年正纠结着是去看看海还是去爬爬山,就收到了沈云琅发来的邀请。   她母亲交了个新的小男朋友,跑去旅游了,相亲对象秦总又是个工作狂,飞出国谈生意去了,原定的计划全面取消,问沈年要不要约个饭,然后去周边城市看个漫展,她不想一个人出门。   沈年想了想,说可以,并坚持这回让他请。   沈云琅也不扭捏,爽快答应。   沈年搜了搜漫展城市的美食推荐,没一会,又收到了陆锦明的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玩。   沈年如实相告跟沈云琅约了去看漫展的计划,陆锦明大概是思考了几秒,迅速回消息:“那能不能顺便带我一个?”   想了一下,陆锦明和沈云琅毕竟也认识,于是给沈云琅发了个消息,询问她的意见。   沈云琅一口答应,并且立刻来了劲,拉了个群,提议说要不她再带两个朋友,直接大家组个团出去玩几天算了,陆锦明当即表示自己完全ok,看沈年方不方便。   沈年也没意见,反正本来也打算出去玩,人多一点热热闹闹的,还省得他自己胡思乱想,不过还是特地提出了想要请客的想法,虽然另外两个人看起来都没太在意这个点。   意见拍板,沈云琅立刻行动了起来,没一会又拉了两个姑娘进群,给沈年介绍:“都是你上次见过的,没生人。就我们五个好了,到时候我们三个玩,你们俩大老爷们玩,都有个照应,也不尴尬。”   两个姑娘都在群里打了招呼,沈云琅的朋友都跟她性格差不多,开朗大方,陆锦明性格自来熟,沈年脾气好,群里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很快熟悉起来。   没一会,沈云琅往群里发了个简单的行程计划,说订好了民宿,还约了专职司机,反正都是短途不走太远,就干脆开车自驾游,省得来回买票麻烦。   陆锦明在群里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开家里的车,到时候他开车带沈年,三个姑娘再单独一辆车,沈云琅表示ok。   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沈年忍不住又在心里琢磨经费的问题,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提钱破坏气氛,便想着到时候自己多请回来几顿饭好了。   第二天下午约的两点半,陆锦明早早就出发了,跟沈年要地址,坚持要来接他一起去汇合。   沈年下楼看到停着的宾利添越和冲他挥手的陆锦明,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这个富二代少爷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富二代,随随便便就开着宾利出来旅游了。   沈年背着包上了副驾,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摸,笑道:“你开这个出去旅游啊?”   陆锦明摸了摸鼻子:“家里就这台车闲着。”   其实他本来还想借他哥的改装款62s出来装一把的,但被无情拒绝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车子发动后,沈年开玩笑道:“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没机会开上宾利,先坐上宾利副驾了。”   陆锦明笑着看他:“你想开吗,回头路上咱俩换换班。”   沈年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车就是给人开的。”顿了顿,他又道:“这辆车我们家平时也很少有人开,你要喜欢可以借你开。”   这话给沈年吓了一大跳,赶紧说:“别别别,到时候这车哪天要撞一下,我一年都白干了。”   陆锦明不以为意道:“撞就撞了呗,一年交那么多保险和保养费,反正放着也是白扔,说真的,你要不要?”   沈年为这少爷的大方抹了把汗:“好意心领了,车就算了,我平时基本也用不到车。”   一路上陆锦明兴高采烈地跟他闲聊,沈年却为他又莽又快的开车风格慌得够呛,隔一会就要提醒两句慢点慢点。   除了开车野,陆锦明认路能力也堪忧,尽管跟着导航,依然错过了两个匝道,兜了一大圈才找到地方。   其他三个姑娘早已到了,正在旁边的露天甜品店坐着,看到他俩才到,沈云琅调笑道:“你们俩怎么才来,干嘛去了,跑去约会了啊。”   陆锦明脸一红,偷偷看了一眼沈年,对方却毫无反应地坐了下来,只当是句玩笑话:“路上有点堵车,不好意思迟到了。”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来递过去:“我带了点小零食,正好就当赔个不是。”   沈云琅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两个透明包装盒,整整齐齐装着切好的雪花酥。   没有标签也没有包装,沈云琅好奇地问:“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沈年笑道:“在家闲着没事,做着玩的,带给你们尝尝。”   沈云琅拆开来挨个递给大家尝,又介绍他们跟两个姑娘打了招呼。   沈云琅身边的朋友都跟她一样,活泼开朗得很,陆锦明也是个自来熟话多的,一群人没一会就混熟了。   几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车出发了。   考虑到陆锦明的开车风格,沈年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驾驶权,一方面图个安心,另一方面也算过了把豪车瘾,陆锦明窝在副驾打游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游戏和大学里的趣事。   上了高速后陆锦明打了两个哈欠,说要睡一会。   这个季节天气不冷不热的很舒服,出了松宁后,天空逐渐变得明朗湛蓝,路上车依然不少,压着车速,沈年开了点窗户吹风。   远处的山坡轮廓与湛蓝的天际相接,路过广袤翠绿的田野,大片的草海随风流动,有穿着长裙的姑娘路过,裙摆也随风轻扬。   沈年觉得不应当辜负这样好的天气和风景。   既然出来玩了,就该暂时丢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好好玩。   他想给自己洗脑,那些回忆未必就是不可覆盖和替代的。   可是心随情意动,半点不由人。   下一秒他就又开始不受控地去想如果江崇答应他的那场旅行实现了,这样的风景,他是不是本可以和江崇一起看到。   --------------------   这周末争取把自己镶在凳子上码字! 第30章 旅行与来客   沈云琅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大致勾了个行程出来,沈年和陆锦明都是比较随和的性子,也没什么意见。   一行人先去吃了晚饭,打卡了一家挺有名的火锅店,然后又一起去了附近的密室逃脱玩。   三个姑娘兴致勃勃地挑了个带竞赛的恐怖本,打算分两队比哪边先逃出去,输了的请夜宵,问他们有没有问题。   沈年表示ok,陆锦明也表示完全没问题,并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是害怕就跟着我,我保护你,沈年很给面子地笑着说我胆子小,那就靠你了。   结果进去才过了第一关,陆锦明人就有点不好了。   沈年看着旁边苍白着脸,额角全是冷汗又死撑着装胆大的大高个,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笑。   第二关开始有npc出现,环境也更加昏暗,伴随着诡异的歌唱声,陆锦明紧跟在他旁边,声音都有点走调抖起来了,嘴巴却依然坚硬:“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沈年看他实在怕得厉害,最后还是顺从地隔着外套抓住了他的手腕:“嗯,有点害怕,我抓着你走吧。”   因为太过紧张,陆锦明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周围的环境和各种声音上了,而且因为他明显看起来胆子不大,npc就更喜欢故意去吓唬他,压根没有多少心思去解密。   沈年也不着急,一边找话题跟他聊天缓解情绪,偶尔欣赏下npc逗他的场景,一边搜线索解谜。   他很享受解谜和打怪升级的过程,所以他也爱游戏和动漫,除了成就感,他也喜欢沉浸在虚拟故事中时,短暂地忘记真实世界生活的感觉,仿佛为自己赋予了新的身份,拥有全新的人生体验。   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出口通关后,三个姑娘已经早早出来了,正围在一起看监控里的他俩乐不可支。   陆锦明脸色煞白,蔫头耷脑的也装不起来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有点失落的样子。   鉴于刚才在密室里自己故意看了几次npc追着陆锦明跑的笑话,沈年心里泛上一丝微弱的愧疚感,走过去也坐下来,从包里掏出苏打水递给他:“还好吗?喝点水吧。”   陆锦明接过去,没有喝,抠着上面的包装纸:“我刚才是不是很丢人。”   沈年笑道:“这有什么丢人的,谁还没有害怕的时候。”   “但你就不怕啊。”   “我只是不怕这个类型,又不代表不怕别的”,沈年想了想:“要是选个有什么蜘蛛虫子蛇之类道具的本,估计我直接能蹿到屋顶上去。”   陆锦明侧头问他:“你怕虫子啊?”   沈年点点头:“嗯,特别怕。”   从记事起他就对一切软体和多足的动物无比恐惧,但偏偏以前没有翻修的福利院最不缺这些玩意。   福利院在郊区,没有开发重建前那会,周围都是各种树林和田地,一到阴雨天返潮,阳台床底箱子底就会有各色小东西出没,还有蛤蟆排着队往屋里跳。   有一年屋里甚至钻进来过一条挺大的花斑蛇,沈年睡到半夜时突然惊醒,摸到身上趴着一条软乎乎冰凉的东西,借着月光掏出来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怕蛇咬他也不敢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   最后是宇航闻声醒来,跑出去找了根竹竿把蛇挑出去扔了。   因为这条蛇沈年足足一个月没敢碰自己床,跟小伙伴们轮流挤着睡。   哪怕时隔这么多年,沈年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想打冷战,蛇和软体虫子简直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   沈年赶紧甩甩头把脑袋里的画面感驱走:“我真的超级怕蛇怕虫子,所以说嘛,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人怕鬼有人怕黑还有人怕鱼虾怕洋娃娃,这都很正常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陆锦明像是被他安慰到了,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情绪好转了一点,表示等下夜宵他来请,让大家放开点菜。   吃完夜宵,几个人都喝了点酒,没有回酒店,干脆去了周边的邮轮水会搓了个澡,然后包了房间过夜。   第二天早上吃完自助早点,回酒店各自睡了一觉,下午一起逛了古镇,打卡了几家特色店,晚上吃完饭后,两个男生充当劳动力陪着大小姐们去商场的各大品牌店扫荡了一圈,满载而归。   第三天一行人又开车赶往下一站城市。   几个人一起疯玩了三四天,5号吃完午饭,沈云琅突然接了几个电话,似乎是公司出了什么急事。   考虑到最后两天返程高峰会堵车,其他人合计了一下,也决定一起回去算了。   今天这个日子有些特殊,其实沈年原本不想自己度过的,但也不想因为这点矫情的愁绪让大家迁就自己的行程,便什么也没说,跟着一起回去了。   从松宁下高速后,已经暮色四合,沈云琅就带着小姐妹和他们道了别,考虑到中午吃饭沈年喝了点酒精饮料,便让陆锦明开车送他回去。   因为出来玩这几天,陆锦明的车技没少被大家诟病,所以回去的路上他特意开得慢了点,平稳了很多。   沈年在翻看这几天拍的不少照片,精挑细选了九宫格,编辑了一条动态发出去。   陆锦明好奇地探头:“你在发朋友圈吗?”   “嗯。”   他伸手去摸另一台手机:“等着,我给你点赞。”   沈年赶紧制止他:“这里路窄,你先好好开车。”   陆锦明哦了一声,又道:“说实话,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玩的。”   “你指什么?”   “就酒桌的那些游戏啊,还有打牌打麻将什么的,而且你居然还会打架子鼓,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年往后靠,笑着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陆锦明摸了摸下巴:“第一次见吧,就感觉你文质彬彬的,上学时肯定是那种很单纯的三好学生,就是那种,上学时成绩特别好、从来不让家长操心、下课后兴趣爱好是看书练字的乖乖牌。”   沈年失笑:“那看来我的外表还挺有欺骗性。”   “也不能说欺骗性,其实我觉得你真人也挺温文尔雅的,就是时不时让人有点意外,哎?你居然还会这个,这种感觉”,陆锦明调侃道:“难不成你以前还是不良少年?”   “那倒也不至于,就跟大家一样是普通学生。”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松大的。”   陆锦明提高了一点声音:“松大还不算好学生啊,我觉得你在诓我。”   “死记硬背而已,我可不爱学习,都是为了考大学而考大学,要是有的选我可能早就不努力了。”   这话让陆锦明又有点好奇:“那你这些色子牌九架子鼓的都在哪学的?”   “大学的时候偶尔会出去做做兼职,看多了耳濡目染就会一点。”   陆锦明哇了一声:“这么励志”,又开玩笑道:“看你酒量也挺好的,不会真的私底下烟酒都来吧。”   “酒还可以吧,烟……就算了,我很讨厌烟,更讨厌烟味”,沈年语气如常,但神情中依然不自觉流露出了些许的抵触情绪。   陆锦明便适时终止了话题,转而顺势聊起沈年大学时的兼职经历。   陆锦明年纪不大,看起来也阳光开朗大大咧咧的,心思却细腻,跟他相处是一件很轻松自在的事。   但这种好心情没能继续保持太久。   松宁城市底蕴深厚,旅游业发达,进入市区后,交通变得拥堵起来。   陆锦明切了首歌,问沈年平时常听什么类型的歌,却没有得到应答。   沈年在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年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回过神后略有些慌乱的样子:“哦,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假期里还布置工作啊,你们领导也太没人性了。”   沈年笑了笑,没再说话,本来轻松的心情突然又像猫爪底下的毛线一般乱成了一团。   消息当然不是背锅侠领导发来的,是江崇发来的。   先是打了个未接电话,又发了消息过来。   江崇问他:“有空见一面吗?”   之后很快又发:“要不我去找你吧。”   中间那会沈年没有看消息,隔了大约20分钟后,他问:“你不在家?”   而后应该是看到了沈年发的返程朋友圈:“去旅游了?到了回个消息。”   这样的祈使句让沈年烦躁起来,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好心情快速地往下坠落。   这几天紧锣密鼓的行程和零售疗法,确实让沈年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充实感。   假日的城市灯红酒绿纷繁热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身边有插科打诨的朋友,到处是欢声笑语,有种仿佛真的走出阴云重见天日的错觉。   但江崇只需要一个电话几条消息,就如此轻易地又把他拉回了原点。   他不明白江崇这样做的理由,为什么会在两人纪念日这样特殊的时间点提出要见面。   包括之前的几通没来由的电话和罕见的温柔语气,甚至那天在虹色偶遇时江崇的态度,都让沈年觉得莫名。   当然更莫名的是他自己。   因为他居然在这些事情后,产生了丝丝缕缕可耻的幻想。   幻想着江崇是不是有些舍不得他,是不是分手后发现对他留有感情,毕竟当初是江崇主动找了他,两人同床共枕三年,是不是当初应该尝试着挽回,而不是草率地直接提出分手。   是不是……是不是挽留一下,两人就还有可能……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非常糟糕,不切实际,甚至是有些无耻下贱的,可杂念如野草,春风一来,他就开始控制不了。   哪怕有一万个证据能证实江崇不爱他,他依然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第一万零一个细节来佐证自己的幻想。   原来分手不是终点,放弃幻想才是。   他走神地太明显,陆锦明没有打扰,沉默地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又下车帮着把行李和旅行中买的大包小包送到家。   为了表示感谢,沈年请他吃了个晚饭,陆锦明倒是也不挑,选了个烧烤店两人又喝了一轮。   吃完晚饭兼夜宵,陆锦明叫了代驾送他回家。   沈年下了车,隔着车窗再次和他道谢,陆锦明却让他等等,然后也跳下了车,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礼品盒,走到他面前,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点赧意来:“这个……是送给你的礼物。”   沈年微微一怔。   “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你不用有压力,就是个定制香水,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顺手买了。”   “就当是假期的礼物吧,希望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这几天,有时候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买小礼物希望能让你稍微开心一点。”   “反正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玩,或者想找人倾诉了,都可以来找我,都是朋友嘛,别跟我客气,哈哈……哈哈哈……”   陆锦明一秃噜说了一串,说到最后干笑两声,耳根在夜色中悄悄地红起来。   沈年愣了一会儿,心里一暖,露出笑容接了过来,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有心了,谢谢。”   陆锦明又摸了摸后脖颈:“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改天请你吃饭。”   “嗯!我走啦!”   陆锦明往小区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回头来看,发现沈年还在目送他,又立刻转了回去,欲盖弥彰地加快了脚步。   沈年拿着东西往回走,甩了甩开始有点沉的脑袋,心里盘算着这两天把房间收拾收拾,秋冬的衣服找出来洗一洗。   小区的路灯光线很暗,单元门里的楼道灯是声控的,也黑着。   沈年从裤兜里摸出门禁卡,刚走上台阶,一抬眼就撞见个黑黢黢的高大人影靠在单元门口,吓了一跳,下意识跺了跺脚让灯亮起来。   --------------------   年年挺住,等周末俺把最后一把刀子捅完,后面就轮到小江同学抓心挠肝了_(:з」∠)_   明天还有一更,把刀子扎完 第31章 失控   声控灯亮起来,江崇穿着黑色衬衣黑色西裤,风仪玉立,站在略显潦草的单元门旁边,跟个落魄男模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年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又颤颤悠悠地落回原位,连开口问话时都打了个磕巴:“你在这……你怎么在这里?”   江崇垂眸看了他两三秒钟,说:“我没有钥匙,进不去,只能在这等你。”   沈年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崇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不接电话。”   “在路上,没注意到。”沈年躲着他的视线,盯着地上的一枚树叶子看。   “刚才送你回来的,是朋友吗?”江崇又问。   “嗯,一个朋友。”   “我看到了,是个男的,挺高的”,江崇顿了顿,继续问:“是这次跟你一起旅行的朋友吗?”   “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年轻轻吸了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崇说有。   沈年哦了一声,还是不看他:“有什么事给我留言就行了,没必要大老远过来一趟。”   “没关系,也不远。”   不远吗?那为什么以前等你来一趟那么难。   沈年抿了抿唇,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他还是低着头,用脚尖踢了踢那片叶子,江崇看着他的发旋:“要上去说吗?”   沈年觉得不是很合适:“要不就在这里说吧。”   “还是上去说吧。”江崇的目光下落到他拎着礼物盒的手上,语气听上去很坚持。   沈年抬头看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刷开了门禁,江崇一只手撑在他头顶上方,帮忙推开了门。   两人同时伸手去按电梯,手撞在一起,沈年触电一样缩回去,往旁边避了一点。   空气安静下来,沈年能感觉到江崇在看自己,又不敢抬头看回去,就盯着电梯上变换的楼层数字看。   电梯门开,楼道里还飘着邻居家饭菜的香气,沈年打开房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一手扶着门框,低头去换拖鞋。   江崇的视线飘进房间里,和他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只是沙发上多了一只圆滚滚的大白鸭抱枕,他没见过。   他又垂下眼睛去看沈年,从撑在门框上因为用力泛起粉白的指尖,看到他低头露出的一截细白修长的颈子。   头发长长了一些,乌黑的发尾随着动作在那截白上轻轻扫动,离得近了,能闻到混在酒气中的一点清爽的洗发水味道。   两人现在的情态让江崇生出一点不该有的联想。   他不喜欢沈年在外喝很多酒,有一回没打招呼提前过来,把聚餐回来醉醺醺的沈年抓了个现行,沈年晕晕乎乎地讨饶,他就把人按在门边做,也不许回头索吻,以作惩罚。   记忆中弓起的背和后颈随着动作晃得人眼热,沈年身上淡淡的香混着酒气,渐渐和眼前的场景重叠,仿佛什么都没变一样。   沈年换好拖鞋,脱下外套挂起来,跟他说:“进来坐吧。”   江崇收住旖旎的思绪,换上熟悉的蓝色拖鞋进去,客厅一边的桌子上放着还没收拾的大包小包,他坐到沙发上,把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暂时放在一边。   沈年打开冰箱门,又跑到厨房捣鼓,然后端出来一杯泡了茶包的柠檬水和一瓶矿泉水。   矿泉水给江崇,柠檬水给自己。   沈年坐在侧边椅子上,捧着水喝,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江崇便主动开口问:“在外面喝酒了?”   沈年说:“嗯。”   “不是出去旅游吗?”   “跟朋友吃饭,就喝了一点。”   “还是你那些同事吗?”   “不是,几个新朋友。”   江崇就又想起送他回来的那个很高的男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很时尚,不像是沈年过往社交圈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新朋友。   沈年应该是渴了,一杯水很快见了底,淡红的嘴唇泛着水光,因为酒精作用,眼睛也含着水,从耳朵到脸颊泛着粉,一副很不适合半夜在外晃荡的模样。   江崇不自觉皱起眉:“跟不熟悉的人出去玩还是少喝酒,尤其是晚上,不安全。”   沈年把玩着杯子,说是熟人没关系,又小声地问找他有什么事。   江崇把放在旁边的手提袋拿过来,取出里面的盒子,放到茶几上推给他。   大概是块手表,上面印着的品牌logo沈年只在网上见过。   他看了一眼,又看江崇:“这是什么意思?”   “三周年的礼物。”   沈年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个袋子,心口颤了一颤,随即又觉得荒谬。   都分手了,哪还有什么三周年。   似乎是从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想法,江崇说:“之前就订好了,准备三周年送给你的,虽然……但是买都买了,还是想给你。”   沈年偏过头,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又很轻地吸了口气:“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江崇温声劝他:“收下吧,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就当……是一点补偿。”   补偿两个字像是一把刀,直直戳中沈年的心口,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江崇,轻声反问:“补偿,补偿我什么?”   是补偿他十年的感情,还是补偿睡了他三年?   江崇又沉默了几秒,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就当是一点迟来的心意,我希望你能收下。”   “或者如果你不喜欢表,有什么其他需要的,房子、车子或者其他的,只要我做得到。”   他又叫沈年的名字:“沈年,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只要做得到,我都能给。”   都能给……   真的都能给吗……   这话仿佛有回声,在耳边来回荡漾,沈年抬眸看着他,看了很久。   这是他喜欢了十年的人,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们曾经耳鬓厮磨,比所有人都亲密。   而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坐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用柔软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已经分手了,却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用这样的声音和他说话。   沈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醉了,酒精让思念无法压抑,这些日子盘桓在心里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把理智破开了口子。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江崇面前,抬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一侧,微微使力,跨坐到了他腿上。   江崇瞳孔微微放大,想要开口,可温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啪嗒落在皮肤上,沈年噙着眼泪去捧他的脸,他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年低头去吻他,嘴唇抖得厉害,眼泪更加快速地落在他脸上。   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沈年往后退了一点,眼睛、鼻尖、嘴唇都是红的,江崇声音艰涩地哑声问:“你干什么……”   沈年哽咽着:“你不是要送我三周年礼物吗,不是说什么都能给吗,我就要这个。”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   他垂下头,和江崇额头相抵,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进江崇的眼睛里,恨不得透过这双眼睛望进他的心脏。   呼吸和心跳声都融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江崇听到他问:“你和宋文清在一起了吗?”   “你们在一起了吗?”   “告诉我。”   “在一起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   他一迭声地问,滴落的眼泪像是一场温热潮湿的雨,在江崇心口烫出一道灼疼的疤。   “没有。”江崇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沈年便又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哭着说:“是你送上门的,是你来招惹我的。”   他闭上眼睛开始很深很急切地亲吻江崇,像是即将枯死的草木终于得以汲取水源,断线的眼泪流进嘴里,让这个吻变得苦涩。   柔软的舌尖和熟悉的味道让身体泛起一股过电般的酥麻感,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给出了反应。   江崇的呼吸骤然重起来,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开始激烈地回应,指腹摩挲着的手心里的皮肤,燎起一阵战栗。   沈年伸手去扯他的衣领,因为不得要领动作变得急切又粗暴,几乎要把扣子扯坏。   江崇扣住他作乱的手,反身把人按下去,从耳朵到锁骨落下滚烫的呼吸。   房间的温度节节攀升,酒意似乎要把两人浸透了,一点火花便能燎原。   在理智即将焚烧殆尽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突兀的电话铃声。   第一遍响了十几秒便断了,没有人理会。   停顿只隔了几秒,铃声又急切地响起来,对方这次似乎没有挂断的意思,持续而刺耳地响着。   江崇似乎终于被唤醒了一点神志,抬起头伸手去拿手机查看。   来电显示:宋文清。   江崇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僵滞和沉默,让沈年意识到了什么,他哑着声音问:“是谁的电话?”   “是宋文清吗?”   江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他看着手机,像是在挣扎。   沈年眼睛一红,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嫉恨和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当初是宋文清自己放弃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江崇!   明明是他陪了江崇这么多年,明明他是江崇亲口承认的男朋友,为什么宋文清一回来他就要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   为什么江崇就不能爱上他,为什么宋文清偏偏要回来,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为什么老天就不能成全他这一次……   沈年突然伸手抢过他的手机,按了挂断扔到旁边,然后攀着江崇的肩不管不顾地重新吻上去,他太过急切和用力,甚至撞破了唇角。   可电话又响起来,江崇清醒过来,猛地避开他的吻要去拿手机,沈年不再控制地小声哭起来,边哭边哀声求他:“别走,不要接电话。”   “江崇,求求你,别接电话……别离开我……”   “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你别不要我……”   “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走行不行,你别丢下我……”   他哭红了眼,像是丢弃了所有的尊严和体面,想要依靠眼泪去祈求对方的怜惜与爱。   他抖着手要去脱自己的衣服:“你想做吗,我们做吧,江崇,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他的动作像是一巴掌甩在江崇脸上,火辣辣地疼,让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可耻的事情。   沈年喝了酒不清醒,可他没有。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怎么能、又怎么该去越这种界,他不能在辜负了沈年之后再做这样的模糊分寸的事,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可控。   江崇无法描述这一刻的情绪,只觉得心口压抑到快要炸开了,理智与冲动来回撕扯许久,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江崇扣住他的手,给他拉好衣服:“沈年!你听我说!”   “你喝多了,冷静一点!好吗?”   沈年只是摇头,看着他流泪,电话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   江崇狠了狠心,从沈年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起身拿过手机按了接听。   宋文清有些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冒出来:“江崇你有空吗,我家里出事了,你能过来一趟吗?”   江崇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看向还在落泪的沈年。   他没有出声,可江崇读懂了他的眼神。   沈年在等他的答案。   电话那头又响起宋文清的声音:“我家里电冰箱突然爆炸了,江崇你方便过来吗?”   这一瞬的时间像是突然被拉长,好像过了很久,又可能只有一秒。   江崇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方便的。”   在学生时代,江崇信奉的其中一条准则就是绝不在交卷前临时修改答案。   这个解题思路他走了这么多年,只差最后一个结果,已经没有用来修改的空间和时间了。   答题时间到,答案已见分晓。   沈年的瞳孔一点点黯下去,在江崇转身的一瞬间,痛苦地阖上了眼睛。   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沈年一动没有动,躺在沙发上,听着阳台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通话声。   江崇大概是在安抚宋文清,沈年想起他温柔的语气,他以前是不常听到的。   是因为宋文清而改变的吗?   在分手后的这么多天里,江崇和宋文清是怎样相处的呢?   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江崇都是那样柔情蜜意地宠着宋文清,是不是曾经属于自己的亲吻和拥抱都已经给了别人。   又甚至是,比给他的更好,更多。   --------------------   好像有点长,还差个雷没引爆…… 第32章 面目全非的往事   江崇很快挂断了电话,回来之后,沈年还躺在沙发里,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他的声音嘶哑到快要听不清:“电话打完了吗?”   “嗯。”   “所以,要走了吗?”   江崇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   沈年低笑起来:“你道什么歉,是我喝多了发酒疯,不是吗?”   江崇还是低声道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沈年没再应声。   过了一会,他才又开口道:“江崇,在走之前,我能最后问你一件事吗?你如实回答我。”   江崇说好。   沈年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声音,努力让它听起来不那么难听不那么抖:“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对吧,从大学的时候开始。”   他从未遮掩爱意,江崇不可能看不出来。   “是,我知道。”   沈年嗯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大学毕业之后我约了你几次,你也都拒绝了。”   “那三年前那次,在酒吧,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是因为你当时想找个伴,而我恰好在那天约你,还是因为……约你的那个人是我,你才答应?”   我们即将走到终点,却始终没有看清起点,凡事总该有始有终,究竟是巧合,还是我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江崇没有很快地回答,他在犹豫。   沈年催促他:“我想知道真实的答案。”   “就当是,给我一个了断吧。”   他又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江崇的声音:“那次小长假前,我去找过一次宋文清。”   沈年蓦然一僵,感觉自己的眼睛隐隐发胀:“你曾经,去找过宋文清。什么时候?”   “毕业之后,我去找了他。”   当问题的答案和宋文清扯上了联系,沈年的心口突然紧缩起来,升起一种糟糕的预感:“你去找他,那你们为什么……当时没有在一起呢?是因为他的家人吗?”   “不是。”   江崇又迟疑了很久,第一次把那件从未对外透露过的秘密和盘托出:“我去他住的地方等他的时候,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   “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所以……答应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沈年又听到了自己心口传来的空洞回响,他的身体里破了一个洞,心脏朝着深不见底的深渊无限地坠落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机械和迟钝:“所以。”   “你当时找我,只是因为,宋文清有了其他人是吗?”   “你需要一个慰藉,需要一个报复宋文清的工具,而我正好送上了门,是吗?”   他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江崇,你回答我,是这样吗?”   江崇无从反驳:“我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赌气,我想证明,我也并不是非他不可,后来又喝了酒,所以……”   原来如此。   不是需要陪伴,更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他彻头彻尾地,只是江崇和宋文清惊天地泣鬼神爱情中的一环。   所以那天江崇睡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在为宋文清的背叛而心痛,还是为报复宋文清而畅快,又或者是在想着,这样廉价的喜欢他要多少有多少,来说服自己并不是非宋文清不可?   那天晚上从江崇嘴里发出的他没听清的那些声音,会不会其中也夹杂着宋文清的名字。   而这些年江崇在和他耳鬓厮磨水乳交融的时候,又有多少时间是在想着宋文清。   他自虐式地把一切往最糟糕最恶毒最恶劣的方向想,试图从中找到一点可以怪到别人头上的理由,让他能够在这段自欺欺人的感情里寻得一点自怜的空间。   真相真的比谎话残忍得多。   他连配角都算不上。   他只不过是故事里,被主角空虚寂寞的时候拿来消遣和报复的替代品,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工具人。   他和江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结局。   就像当年上学时的那道数学题,他把答题纸写得满满当当,自以为只差最后两步就能得出正确答案,最后却发现,原来从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是错的,他永远也不可能求出那个正确答案。   沈年觉得他的心脏可能要坏掉了,被戳地稀巴烂,碎成一地烂泥,只剩下血管连着筋,把痛苦传递到四肢百骸。   好疼啊,连呼吸都疼。   疼得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沈年表现地比江崇想象中要平静,隔了很久之后才小声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走吧。”   刚才还在哭泣的人突然平静地有些诡异,江崇有些担心,还想说点什么,可沈年开口撵他:“快走吧,我很累了,不想看到你。”   “深更半夜的,在前男友这里,说出去多难听,赶紧走吧。”   他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真的,走吧。”   “求你了……走吧……”   江崇无言以对,最后轻声交代了一句:“东西你还是收下吧,就当是,让我心安一些。”   沈年不说话,江崇站在原地又看了他一会,转身离开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的瞬间,江崇突然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恐慌感。   他说不清楚来由,只是莫名有种预感,这次,他和沈年,这次也许是真的结束了。   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   房间里的人低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压抑的哭声,久久未绝。   江崇赶到宋文清家里时,房间还是黑漆漆的,消防员已经处理完现场开始收尾,客厅里的烟还没散尽,宋文清坐在沙发上,家庭医生也到了,正打着灯给他紧急清理伤口。   江崇借着头灯的光亮看了一眼旁边焦黑的厨房,询问爆炸原因。   宋文清看起来满脸无辜:“就昨晚冰箱没关好,我看里面结冰了,就顺手铲了一下,结果突然就打火了。”   说完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图省事买这种万儿八千的便宜货。”   这哪是便不便宜的问题,完全就是大少爷没有生活经验。   万幸爆炸和起火的范围不大,厨房又是独立空间,里面也没有什么易燃物,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江崇坐到旁边,打开手里的电筒方便医生给他做紧急消毒:“是不是用刀子之类铲的,冰箱可不能用尖锐的东西除冰,可能会导致管道破裂引起爆炸。”   “不可以吗?”宋文清啧了一声:“这么麻烦,早知道叫个家政了。”   宋文清的手臂和腿上都被爆炸的碎片划伤,医生给他处理了扎进去的碎片,简单消毒包扎后,再三确认他是否需要担架,宋文清表示不需要,指了指江崇:“他扶我下去就行。”   消防员详细排查了起火点和房间线路,离开前严肃交代了宋文清一些用电用火的的注意事项和紧急救火的相关知识。   上完“消防安全课”,宋文清打电话叫了助理来善后,自己被江崇扶着一瘸一拐地下楼坐车去医院。   电梯里,宋文清斜靠在他身上,突然开口道:“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把你叫过来。”   江崇说:“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其实伤也没多严重,而且医生也很快就到了,本来不需要把你叫过来的,但是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江崇不知道说什么,嗯了一声。   宋文清似乎不满足于他敷衍的回应,又问:“如果以后遇到麻烦,你也会像今天这样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吗?”   这话问得暧昧,江崇的情绪紧绷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宋文清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笑着追问:“怎么不说话?”   “你这么快赶过来,这么紧张我,不就是心里还有我?”   江崇有些僵硬地避开他的视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宋文清故意叹了口气:“你最近工作这么忙,约都约不出来,我可不是得抓紧每个机会培养感情。”   他这话题选的实在不是时间,江崇找不到话接,回避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先去医院吧,等做完检查再聊。”   宋文清偏头去看他,停顿了片刻,说:“好,那就等检查完再聊。”   把宋文清送上车后,他说自己的证件忘记拿了,江崇便折返上楼给他拿皮夹,考虑到夜里降温,想顺便再拿件外套。   宋文清住的这套公寓的衣帽间似乎装在了卧室内,毕竟涉及隐私,江崇没有进去,巡视了一圈,看到客厅衣帽架上挂着件格纹西装外套,看起来稍微有点皱,挂得也很随意,直接覆盖在衣帽架上。   江崇走过去把外套取下来时,外套的扣子勾起了另一件白色的衬衣,掉在了地上。   江崇弯腰捡起来挂回去时,才发现这衬衣很轻薄,有点半透明的材质,后背位置还有一块镂空,挂着几道金属链条,看起来尺寸也偏小。   印象中并不太像宋文清会穿的风格。   私立医院这个点基本没多少人了,宋文清提前打了招呼,已经有人早早在服务台等待,确认完信息后,一个服务生去处理保险,另一个护士直接领他去做检查。   江崇在休息区坐了片刻,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四周安静地落针可闻,只剩心口的情绪剧烈地鼓噪着。   他心乱如麻。   这一晚上过得太混乱,沈年的失控和眼泪、宋文清的求助电话以及近乎于明示的那些话……   这些日子宋文清的态度积极了很多,经常想约他出去,江崇却一直没抽出时间,心里也始终亘着沈年这个事。   今晚借着三周年的由头,他本是想和沈年再好好谈一谈,却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或许是上天也终于看不下去他的犹豫,才特意安排这样一出巧合,逼着他去做选择给答案,不允许他再继续摇摆迟疑下去。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有些事本来也不该再继续往下拖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去把这个选择的结果做到最好,去补齐他人生里曾经缺憾的那块拼图。   况且,今晚过后,沈年大概、可能、也会对他彻底失望彻底死心了。   颀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结果也是他想要的,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心情本该放松平静,江崇却感觉有种无所适从的虚无感。   那种感觉像是走在路上,身后的路面突然塌陷跌落,坠进看不见底的深渊,虽然知道这段路已经过去了,也不用再回头走,可心底总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仓惶。   --------------------   这下是彻底掰了,来,小江,跟你的老婆说再见……   感谢有读者小天使们的鱼粮和海星,也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才搞明白赞赏系统,总之非常感谢每一个支持的读者朋友!   最后无奖竞猜:下章会解锁个之前剧情里有过一丢丢伏笔的新角色 第33章 深夜来客   江崇回到病房时,宋文清已经做完了检查,伤处重新处理包扎后,换了宽松的病号服,正在打点滴消炎。   江崇把手中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吃水果吗,我去洗。”   不知道是因为打点滴还是灯光原因,宋文清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泛白,他扫了一眼:“你还去买水果了。”   “嗯,出去转了一圈,看到有水果店就顺手买了。”   “先不吃吧。”   江崇在床边坐下来:“你要在医院住一晚吗?”   “嗯,不想折腾,最近没什么事,干脆在医院休养几天,也方便换药。”   宋文清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差一些,情绪不太高的样子,江崇想了想,问他:“你还想聊聊吗?”   “聊什么?”   “来医院之前想说的事,现在正好只有我们两个,聊聊吧。”   江崇顿了顿,轻轻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眸认真地看着他:“文清,我刚才仔细想过了,从你回来,也有半年多了,只是我工作忙,一直没有多少时间陪你,其实我……”   “没关系”,他才开了个头,宋文清就突然开口打断他:“咱们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却没给江崇继续往下说的机会,紧接着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大晚上陪我折腾这一圈,估计也累了吧。”   江崇说还好。   宋文清冲他笑笑:“劳烦大忙人为我熬夜了,现在都快三点,太晚了,你要不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   江崇怔了怔。   宋文清又抬了抬自己缠起来的手,像是开玩笑地说:“而且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裹得跟粽子似的,多影响情调,改天吧。”   虽然有点奇怪宋文清态度的转变,但江崇也没多问,接受了这个提议:“好吧,既然你累了,那就早点休息吧,改天再说。我去帮你把顶灯关了。”   医院的单人病房很宽敞,也有陪护床,本来于情于理,江崇觉得自己该留下来陪护一晚上,但宋文清似乎没有留人的意思,跟他说路上小心,明早补个觉再去公司。   江崇说好,帮他关了房间顶灯,留了个床头的台灯,又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关门离开,脚步声渐远,病房里重新归于宁静,宋文清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直至消失地无影无踪。   大约隔了有一刻钟,病房的门再度被无声地推开,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往房间里投射出一道瘦长的人影。   那人在门口等了一会,见宋文清微微别开了眼睛,没有理他,他便自顾自关上门走进来,坐到病床前。   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映出一张极其艳丽漂亮的少年脸庞,但声音听起来却嘶哑地像沙石摩擦过地面:“你受伤了。”   他的视线落到宋文清被纱布绷带缠起来的手臂上,目光颤了颤,蹲到床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爱怜地摩挲几下,语气中满是疼惜:“你疼不疼?”   “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宋文清把手臂抽开,面色紧绷:“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少年抿了抿嘴唇,突然弯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我说过的,只要我想,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说完,他又捧起那支受伤的手臂,语气心疼又惋惜:“你看,你连冰箱除冰都不会做,才刚刚离开我,就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话让宋文清的脸色变了几变,紧盯着他漂亮的脸,半晌才挤出一句:“你tm的……是不是又给我家里装了监控器!”   少年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心虚和羞愧的意思,反而身体往前凑过去,慢慢把脸贴到他的手心里蹭了蹭,眼中满是眷恋:“我只是想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你过得好不好。”   宋文清嗤笑一声:“你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跟其他人睡吧。”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问:“那你有吗。”   “你不是装了监视器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可那只是在家里,你出门的时候,我都看不到,你有跟其他人家里睡吗?有去酒店开房吗?”   他说着,抚在伤处的手突然用了些力气,刺痛让宋文清闷哼一声,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少年自顾自地追问:“所以你有吗?是和刚才那个男人吗。”   “我看到他了,我看着他从你这里出去的,下楼去开车。”   “他怎么没有留下来照顾你。”   宋文清说:“与你无关。”   “你喜欢他吗,你就是为了他才不要我的吗,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说了,我的事跟你无关。”   “你的事怎么会跟我无关!”少年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我是你的,我把什么都给你了,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我没同意分手!”   得了,那天谈的话又白谈了,宋文清想着,微微阖上了眼睛,感觉头疼欲裂。   少年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我后悔了,我不同意分手,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再次抓紧宋文清的手臂:“你看看我,你明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是吗,那个男人根本不适合你,他根本不了解你。”   “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知道你的那边变态的喜好吗,他能躺下给你c吗,能心甘情愿地给你当狗吗?”   他看到宋文清吃痛紧缩的眉心,又俯身去亲吻他的伤处:“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可以,这天下只有我最了解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快乐你忘了吗……”   他越说越起劲,自顾自地倾诉着,宋文清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像是早已见惯他这副样子,到最后甚至是有些麻木地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也不该碰你。”   少年充耳不闻,开始手脚并用地往病床上爬,宋文清伸手阻止他,反被他咬住了指尖,少年完全无视他的推拒,钻进薄薄的被子里,熟练地拿捏了他的命门。   动作间触痛了伤处,但这点痛意很快被神经递质带来的兴奋和愉悦所替代。   宋文清抽了一口气,伸手惩罚似的抓紧他的头发,又摸索着在他脸颊上拍了拍,熟练地低声骂了几句。   少年无比温顺地用脸颊蹭他的手心,动作更加卖力,中间夹杂着含糊的浑话。   这一晚有很多没睡的人,欢笑、眼泪、疲惫、堕落、愁绪、痛苦、情欲……所有不得为人所见的样子都在沉沉夜色的遮掩下肆意蔓延,等待天光破晓,时间载着重归平静的一切,沿着各自的轨道继续隆隆向前。   三天后,江崇收到了一个快件。   里面除了原封未动的名贵手表,还有整整齐齐叠好的几件衣服,是他之前去沈年那里时穿的家居服。   不知道是放了太久,还是这次用的是那款淡香的洗衣凝珠,衣服上熟悉的香气很快消弭在了空气中,江崇没能记住这个味道,也没有记得那个洗衣凝珠的牌子。   --------------------   算过渡章,有点短,明天下午再补一章   宋文清这边俩人其实都不太正常,不过审核强行让他们正常了很多orz 第34章 好多熟人啊   松宁这半个多月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反复横跳了几回,总算成功入了秋。   路边被“秋来了”的谎言折腾到怀疑树生的桂花,终于开了个过瘾,浓郁的香气欢送着一群又一群打工的年轻人,去迎接这没有假期的最后一个季度。   一年一度的互联网产业发展峰会如期召开。   江崇也在受邀之列。   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江崇是有些意外的。   正常来说,以他们公司目前的规模,还不够资格被主办方直接邀请,这封邀请函大概率又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   虽然听起来不那么争气,但机会送上门,没有不要的道理,他早已过了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年龄段。   他对云视的期望定位虽然是做自研平台,目前也有大学时做的产品和网站在运营,但用户量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局限,公司前期的超半数盈利依然来自于提供开发服务。   十一月要上线的自研平台目前是他们的业务重心,不管是前期投入、还是后续要升级运营维护宣发等等,各方面费用都是不小的数目。   这次行业峰会,对产品和公司品牌来说都是个不错的推广机会。   峰会的流程基本都差不多,前几个小时基本就是听各种头部企业和行业大牛讲ppt,说一些“抢占市场先机”“产业革新升级”之类老生常谈混杂着中英文的point。   唯一还算有意思的环节大概就是了解各家展示的新产品新技术,以及一些有数据支撑但又瞬息万变的行业风向。   连着几家企业宣讲听下来,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饶是学生时代培训听讲座都很少会打盹的江崇,都忍不住有点眼皮打架,会场上也渐渐有人坐不住地从后门溜出去上厕所。   好不容易熬到台上这位嘉宾讲完,趁着下一位嘉宾还没上台,宋文清发来一条消息,问他要不要出去抽根烟醒醒神。   江崇拿着手机站起身,正准备请旁边的人让个路出去,抬眼就看到了中间阶梯上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穿着正装,抱着一台电脑,正从后排往前排走。   主席台大屏切换,下一家宣讲公司是博瑞明,也就是沈年工作所在的公司。   沈年居然也来参加了这次峰会?   江崇目送着沈年走到了主席台的准备区坐下,连上电脑给ppt投屏,会场的大屏分主侧屏,看起来似乎是负责帮领导操作演示的。   旁边的人本来打算给他让路,看他站着半天没动,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出去?”   江崇回过神:“哦,不用了,谢谢。”   他坐回位置上,重新看向准备区的人。   距离稍微有些远,其实看不太清楚脸,但是一举一动他都无比熟悉。   紧张时会倾身盯着屏幕,放松时会微微仰起脸,看起来神情认真其实已经走神了,手放下去估计是在卷领带或者卷桌布流苏玩,手握拳放在鼻子下面可能是在偷笑,双手捂着嘴可能是偷偷打哈欠,两只脚偷偷交替着前后踮地应该是有点待烦了,可能正在心里偷偷许愿快点结束回去吃馄饨。   沈年有些时候的动作习惯很“小朋友”,就是小学班级里那种看起来乖乖的,但其实会偷偷溜号在桌洞里叠千纸鹤的小朋友。   找到新“乐趣”的江崇硬挺着听完了企业宣讲会,打算散会后去打个招呼。   但沈年似乎还有其他任务,刚一散会就跟着个高管模样的人匆匆走了,等他挤出汹涌的人群,早已不知去向。   有人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搭话,江崇只得敛起心思,挂起得体的笑容开始社交。   会议之后,主办方在附近酒店统一安排了简单的晚饭,饭毕还有一场行业展会,这种环节对他们来说才是这场峰会最有价值的部分。   江崇去参观了几家展台,与同行业的高管和参会的技术大牛们攀谈了一番,借机介绍公司的品牌和即将上线的产品,并邀请他们莅临参观交流。   social完一圈,江崇礼貌地结束了话题,往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在场馆的露天平台上,布置地很是清雅,大家三五成群地谈笑风生,俨然一个小型的商业酒会。   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江崇看到了角落里的沈年,正站在一株巨大的盆栽旁边,专心致志且格格不入地拿着勺子挖蛋糕吃。   少顷,沈年突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寻找到视线的来源后,圆圆的眼睛倏然瞪大了一点。   在他脸色一变转头就走之前,江崇端着香槟快步走了过去,和他打招呼:“这么巧,你也在。”   沈年一手端着提拉米苏一手拿着个小勺,实在不觉得这是个聊天的好时机,尤其对象还是江崇。   但出于本能礼貌,还是回了句招呼:“江……江总。”   手里的香槟酒都停止了晃动,这个突然改口、官方且生疏的称呼堵住了江崇原本想说的所有话,静默了片刻后,只能问了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沈年客气回答,手里一直端着蛋糕说话显得尴尬,他重新开始加快了一点速度吃提拉米苏。   他这话不太像骗人,沈年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圆润了一些,脸颊长了点肉,面色红润。   对此之前的状态来说,或许意味着沈年真的已经慢慢从失恋的阴影中已经走出来了。   这是好事,他希望沈年过得好,希望他能尽快走出来,可想到沈年真的这么快就把他们的过去忘了,他又控制不住地感到一丝微妙的不愉快。   他明白这种心态有些可耻。   只是沈年流着泪吻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过去短短不到一个月而已。   难道是人彻底死心之后会加快遗忘的速度?   沈年很快吃完了剩下半块蛋糕,抬眸看到江崇还没有走的意思,试图用眼神让他明白无事可以“跪安”了,江崇好像看不懂一样,反而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沈年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嘴,顺势想要道别:“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先……”   “江崇!你在这儿呢!”   一道明朗的声音截断了他的后半句话,只见宋文清步履轻快地走到江崇旁边,身后还跟着个人,他笑着责怪:“找你半天了,怎么消息也不回。”   江崇收回目光,哦了一声:“手机静音了,没注意看。”   宋文清目光顺着落到沈年身上,似乎是微微思索了一下,恍然后热情地招呼:“我记得你,你是江崇大学同学吧,又见面了,没想到还是同行啊。”   沈年并没有跟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寒暄聊天的心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硬着头皮回了个淡淡的礼貌笑容:“没有,我只是跟着领导来帮忙的。”   宋文清似乎很感兴趣地盯着他的脸:“上次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宋文清,也是江崇的老同学了,不过是高中同学。”   沈年伸手和他握了一握:“沈年。”   握完手,宋文清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而是有点认真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沈年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有吗?”   宋文清这才松开,笑道:“那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些相似之处吧。”   跟沈年打完招呼,他又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接着给站在他旁边的人介绍:“对了,我来介绍,这是江崇,应该不用我多介绍了吧,旁边这位是他的大学同学。”   “江崇,这位是鼎诚的少董,张浩,张总……”   张浩,张总……   本来在思考找个什么借口赶紧离开的沈年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   张总,张浩?   张浩?   这名字如同平地一声雷,沈年猛地抬起了头,望向宋文清旁边站着的男人。   那是一张多年未见,但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熟悉的脸。   宋文清还在介绍:“说起来也挺巧的,张浩高中时也在松宁一中,也是咱们老同学,这世界还真是小……”   沈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渐渐变得煞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叫张浩的男人,一股巨大的愤怒掺杂着本能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松宁一中,张浩!   真的是他,熟悉的脸,下巴的一块红色胎记,还有额角的那道疤,绝对是他没错!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血气涌上心头,瞬间点燃了全身的细胞,本因江崇的出现而隐隐不虞的情绪也迅速被另一种怒火和恨意覆盖。   这个人……他凭什么……   凭什么能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地站在这里,像没事人一样、像个成功人士一样谈笑风生。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目光中的情绪太过浓烈,张浩很快感觉到了,顺着视线看过来,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中不加掩饰的恨意,突然肝颤了一下,紧接着心底浮现出和宋文清同样的念头:这个人,有点眼熟。   不对,不仅仅是有点,是很眼熟,他绝对在哪里见过。   这人是谁?   张浩回想刚才宋文清打招呼时,他隐隐听到又没往心里去的名字。   好像是姓沈,沈什么……沈……   隐隐约约的名字和熟悉的脸,还有那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恨,在脑海里盘旋了几圈后,突然抽动了某根记忆的线,张浩大脑里一道光闪过:沈年?   这个名字让他心口一震,颇为惊讶地看着面前有些熟悉但看起来又清瘦到陌生的人。   视线撞在空中,如兵戈相接。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终于惊动了旁边的人,宋文清刚要开口,江崇已经快速上前一步,挡在了沈年面前,隔绝了张浩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冷声问道:“张总也认识我的大学同学?”   张浩脸色微变之后,又很快回过神来,没事人一样笑笑:“哦,没有,可能是因为宋总说眼熟,我也觉得有些眼熟。”   江崇将信将疑,侧过身放轻了些声音问沈年:“你认识他吗?”   沈年隔着他的肩又深深地看了张浩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淡声说:“不认识。”   江崇看他脸色有些泛白:“怎么了,不舒服?”   宋文清也凑过来看他:“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叫人安排个房间休息一下?”   “不用了,可能是刚才喝了杯冰水。”   这里挤满了他不想见的人,沈年此刻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你们先聊,没什么事我就先……”   “哎,沈年?”他这次的话又没说完。   又一道开朗欢快的声音传过来,沈年转过头,就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突出地穿梭,一边还向他挥着手。   ……   陆锦明怎么也在这?   这场峰会还真是“藏龙卧虎”,遍地熟人。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陆锦明乐呵呵地快步走到他面前,先看了一眼对面神色各异的三个人,侧头小声问他:“呃……他们是你的同事吗?”   沈年摇头:“不是,老同学,遇到了打个招呼。”   “你怎么也在这?”   “嗨,别提了,说来话长。哦对了,你们好,我是沈年的朋友,我叫陆锦明。”   他伸出手,宋文清和张浩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江崇却迟迟没有反应。   陆锦明觉得面前这人有点奇怪,不免多看了一眼:个子比他还要稍微高一点,长相相当出众,几乎挑不出瑕疵的硬帅,就是人有点不太礼貌。   陆锦明也不强求,大大方方地收回了手,继续跟沈年搭话:“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就遇到了打个招呼而已。”   陆锦明来也算是正好给了沈年离开的理由,他再次深深的看了张浩一眼,然后又向宋文清点了点头:“我朋友来了,那就先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聊。”   然后用手臂碰了碰陆锦明,小声道:“我们走吧。”   陆锦明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又看了看对面三个人,若有所思但配合地哦了一声。   --------------------   下一更在周日。   和大家报备个更新时间:一般情况下,周五和周日固定更,周一到周四会有1-2更,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临近年底了工作比较忙,会尽可能保持正常更新频率,特殊情况下实在来不及,也会提前跟大家说,希望大家谅解orz   最后,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关注,感谢大家的鱼粮海星,万分荣幸你们喜欢,本菜鸟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高中同学   走出休息区后,沈年闭上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浊气,陆锦明跟在旁边好奇地问:“刚才那三个人谁啊,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年看他一眼:“没有,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你没精打采的,脸色也不太好,对面那男的也挂着个脸,跟谁欠他钱了似的。是跟你不对付的人吗?”   “没有,都是来看展会的,随便客套两句而已,有什么对不对付的”,沈年不想再谈起那几个人,遂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是还在上学吗,怎么还要来参加这种峰会,游学吗?还是有什么校企合作?”   陆锦明的脸登时垮了下去:“别提了,还不是被我哥逼的,我今天下午没课,回来拿两件衣服,被我哥逮了个现行,非把我提溜来,说让我提前熟悉熟悉行业风向,我连个office都用不明白,能熟悉个鬼的行业风向啊。”   “还有这西装,我穿着浑身都不自在,都快不会走路了。”   他嫌弃地扯了扯跟他时髦的发色不太相配的领带。   沈年随口问:“我记得你不是学旅游管理的吗,怎么还要了解互联网行业风向。”   陆锦明一摊手:“我家里想让我毕业后直接进公司给他帮忙,以后我大概率就跟着我大哥大嫂混日子了,这大学也就是为了拿个学历而已,不然就我这专业水平,难道还真去酒店当大堂经理啊,哦不对,大堂经理我都不一定混得上。”   想法倒是相当通透,沈年不由失笑。   也对,都忘了这位是个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来着。   这么掰指头数数,他身边的富二代还真不少,前男友是,情敌也是,交俩新朋友居然也是,或许哪天该去算一卦,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待发掘的富贵命格。   沈年只是公司的陪同技术人员,宣讲结束之后的商务环节基本就没他什么事了,但领导没发话,他也不好随便先走。   正巧陆锦明也对这种场合半毛钱兴趣没有,两人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小沙发坐着联机打游戏。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在展会结束前,成功掉了两颗星。   手游技术旗鼓相当的两人都不太想承认自己菜,非常默契地把锅甩给了匹配机制。   展会结束后,陆锦明怕一会人多堵住,提前去了停车场,沈年跟领导的报备得到回复后,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   因为是统一散会,场馆门口站着不少人:继续社交道别的、等车的、等司机的……   尽管沈年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人群末尾磨蹭了一会才出来,依然没躲开和江崇宋文清再次碰面的命运。   宋文清似乎是刻意在等他,一见他出来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邀请他随车一起回去。   凭良心说,尽管宋文清算是他的情敌,沈年嫉妒他,也怨他为什么离开后还要回来打碎他这十年的幻想,但沈年并不讨厌宋文清这个人。   或许宋文清天生就是不会惹人讨厌的那类人,上帝为他打开了所有的门和窗,还给了他真诚的品格。   沈年有时候甚至有点希望宋文清是那种眼高于顶、品行恶劣、会看不起他甚至于对他恶语相向的“坏人”,这样起码能够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情敌讨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边嫉妒着,一边又惭愧和内疚着。   理所应当的,沈年再次拒绝了宋文清的好意,但江崇似乎对于送他回去这件事有什么怪异的执念,也对他们现在的关系状态无知无觉。   明明两人已经算彻底撕破了脸,破到沈年都不堪去回想那个丢尽脸面又伤透了心的晚上,江崇却还能这样“好心”又“热心”地想要送他回家。   并且是在现任的面前。   丝毫没有作为前任该保持的距离感。   不知道该说江崇做人太过体面,还是完全没有把他们过去的那几年当回事,所以才能在彻底掰了之后,还想坦然地以朋友的身份要送他回家。   不管是哪个,沈年自认自己都做不到。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想把江崇从生活的方方面面踢出去,他改了房间的布局,丢掉了两人用过的一切生活用品,摒除外界一切可能关联江崇的消息。   戒断江崇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经不起任何诱惑和动摇。   他没去看江崇,只面对着宋文清礼貌地道谢:“谢谢宋先生好意,不过我朋友去取车了,一会他送我回去,就不麻烦两位了。”   宋文清看起来有些遗憾,但也很有分寸地不再强留,只说改天有空了可以聚一聚。   沈年公式化地笑笑,不置可否。   对话到此结束,沈年往旁边空出来的地方走远了一点,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划拉,装作很专心忙碌的样子。   几分钟后,旁边的光线微微一暗,江崇也往这边走了几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是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吗?”   又补充:“送你回去的。”   沈年往旁边看,宋文清在和一位高挑干练女性闲聊,看起来没空管束自己的另一半。   沈年再次往旁边挪一挪,说:“嗯。”   这次的逃避动作明显且刻意,江崇应该是看懂了,没再靠近没再说话。   不多时,一辆银蓝渐变的敞篷跑车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骚包的弧线,停在了不远处,这车放在平时沈年肯定会多看两眼夸一句好酷,但在眼下的商务场合,着实太过张扬了一些。   车门垂直打开,露出陆锦明那张略带得意的脸,打了个响指,招呼他上车。   沈年无言地揉了揉额角。   这少爷真的是……   眼见再不过去对方要出声叫他了,沈年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你这车……挺帅的……”   陆锦明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怎么样,我这车今天开对了吧,限量款,给你长脸不?”   他边说着,边意有所指地往江崇宋文清那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邀功似的看着沈年。   沈年哭笑不得,不好跟他解释自己和江崇的“恩怨”,也不忍心驳了他替自己争面子的好意,还是坐上车表达了感谢。   离开前,陆锦明特意炫技般地丝滑掉了个头,顺便往江崇的方向挑衅般地做了个耍帅的出发手势。   江崇阴翳着脸,目送着沈年头也不回地坐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副驾驶,又快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宋文清晚上喝了酒,叫了司机来把车开回去,自己坐江崇的车回去。   江崇身上的低气压还没散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宋文清起了几次话头,最后都落在了地上,回想起今天的事,以及上一次在商场偶遇沈年的场景,他也隐隐有了一点猜想。   江崇不是那种会跟关系普通的同学保持联系的人,可要说熟悉关系好,这两回见面,两人对彼此的态度甚至都谈不上热络,那种尴尬中透着一点藕断丝连的气氛,实在不像是普通的大学同学。   江崇无意交谈,宋文清低头玩手机,车子安安静静地向前行驶。   路过一个漫长的红灯时,宋文清突然开口道:“我就说怎么看他这么眼熟,原来还真的是老同学。”   江崇心不在焉地随口接了一句:“什么老同学?”   宋文清说:“就你那个大学同学,沈年啊,原来也是松宁一中的,还是跟我们一届的,不过这名字我是真没什么印象,估计以前在哪打过照面吧。”   车子和地面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摩擦声,江崇突然一个急刹,宋文清重重地往前晃了晃,刚要问怎么了,就见江崇满脸诧异地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宋文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刹车,吓我一跳,什么说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沈年也是一中的?”   “是啊”,宋文清也有点诧异:“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你居然不知道吗?”   江崇面色变了变,渐渐凝重起来:“你听谁说的?”   “张浩啊”,宋文清点了几下手机页面,调出一张图片,递到他面前:“他也说看沈年面熟,刚才去找以前的同学要了沈年那班的毕业照,才发给我的,喏,就这个。”   江崇拿过手机,照片上勾了一个红圈,圈里的人站在中间一排的最边上,脸比现在要圆润不少,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头发略微有些长,盖住了一点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逃过教导主任的裁决剪刀的。   变化很大,加上眼镜和头发的遮挡,一眼扫过去很难看得出来,但仔细辨认,五官确实还是非常熟悉。   底部的三排名字,对应的位置,也明晃晃印着沈年两个字。   照片顶上标着“高三(2)班毕业留念”。   高三2班,就跟他一墙之隔的教室。   宋文清凑过来又看了看:“变化真大,他应该是减肥了吧,还减了不少,瘦了好多。”   江崇盯着照片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胖胖的少年,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抓住。   宋文清把手机抽了回去,顺着毕业照又聊起了高中时的一些事,江崇重新发动了车子,心情五味杂陈。   沈年居然也是松宁一中的,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呢?   既然是松宁一中的,就没道理不认识自己,高中每次考试都会公布年级大榜,江崇的照片经常出现在各种优秀学生的布告栏和宣传牌上。   而且高中学生都很在意成绩,除了江崇这种独来独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另类,大部分人对同年级组前二十名的学生都是会有所耳闻的。   更何况重点班都在同一栋楼,一班二班更是只有一墙之隔。   沈年总不可能正好不认识他,又正好这么多年都没有提过任何关于两人高中相关的事。   可如果沈年认识他,知道两人高中就是同学,却什么都不提,那无非就是刻意在隐瞒这件事。   江崇突然想起两人分手那天,难怪沈年知道宋文清,还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原以为是沈年偷偷从哪查过这些事,现在看来,也许从一开始,沈年就知道他和宋文清之间的过去。   可沈年为什么从来不提也不问?沈年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在一起之后?还是大学?又或者是从高中开始?   如果从高中就什么都知道,那沈年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江崇感觉自己的大脑乱成了一锅粥,与此同时,心底里也随之升起一股说不清缘由的恼怒来。   沈年向他问了所有的真相,自己却瞒了他那么多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这次意外的老同学们碰面,江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联想到他们曾是一墙之隔的同学,更不会想到或许沈年早在高中时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   年年:世界上的有钱人怎么这么多 第36章 来访   峰会过后,沈年小小地升了个职加了个薪。请原来组里的同事吃了顿饭。   只是升职加薪的兴奋还没持续多久,就被迎面而来的工作糊了一脸。   往日单纯做开发,除了插科打诨,就是跟测试和项目经理吵吵架,都是天天见的同事,熟得跟葡萄干似的,也没什么沟通压力。   但眼下乍一升职,涉及到一些管理工作后,跟人打交道的压力陡然增加。   向上要对领导有交代,向下又不好对曾经的同事太过有架子,说轻了大家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说重了又怕留下隔阂,处在一个不管会出问题,管了会伤情面的尴尬阶段。   最后的结果就是沈年不得不被迫分出时间自己去补一些工作漏洞,但这种不会管理只会自己干的方式,显然领导是不满意的,特地找他谈了两次话,让他转变思路,学着管理团队。   沈年深感压力,萌生出一点自己是不是就不适合做管理的自我怀疑,这些天过得相当拧巴。   这天中午吃完饭,沈年正对着交上来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工作报告头疼,有隔壁部门的同事进来叫了他一声,说大楼前台来电话通知有人找。   沈年的社交圈不大,最近也没人约好要来找他,大中午的,会是谁呢?   沈年带着点疑虑下了楼,向前台询问,前台一边打开拜访登记表,一边指了指大厅的会客区:“在那边,穿着蓝色西装的男士,名字叫……我看下,哦,姓张,叫张浩……”   前台话音未落,会客区等待的人已经转头看了过来,沈年再次见到了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张浩。他来找我?找我干什么?   沈年眉头紧锁,眼看着张浩起身整了整西装,人模狗样地走到他面前,微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沈年,好久不见。”   “确实”,沈年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好久不见。”   张浩看了看四周,提议道:“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赏脸喝杯咖啡吗?”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年的手攥紧又松开,忍了又忍,转身向对面的咖啡厅走去。   他也确实想要知道,这个曾经带头霸凌他的罪魁祸首之一,究竟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没事人一样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张浩问他想喝点什么,沈年并没有跟他喝咖啡叙旧的兴致:“就不用装这些表面功夫了吧,找我干什么?回忆青春吗?”   张浩抬眼看着他,沈年丝毫不躲闪地跟他对视,眼中满是嘲弄和厌恶,张浩扬了扬眉:“你变化还真大,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名字,我真的要认不出来了。”   沈年扯了扯嘴角:“没关系,我会认得你,就算哪天你死了化成灰掉在路上被洒水车浇一遍,我也能认得。”   张浩终于收敛了一点宛如老同学叙旧的轻松姿态,看着沈年道:“你还在记恨我啊。”   “好吧”,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姿势依然很是放松地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的。”   沈年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对你开过一些不好听的玩笑,也做过一些比较过分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很后悔,所以那天见到你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那会岁数太小了,男生之间开玩笑嘛,都是没轻没重的,确实是我们不好,也别太往心里去。”   “其实当时也不是想欺负你,就是觉得你不爱说话,一开始是想逗你玩,但是十来岁的时候嘛,这个说话做事确实没有分寸,不好意思啊。”   他的每句话听起来似乎都在认错和道歉,但脸上分明一丝愧疚和悔恨也无,就那么轻飘飘地把当初对他的霸凌侮辱和殴打一笔带过,然后打上“不懂事”和“开玩笑”的标记。   沈年气极反笑:“年纪小,不懂事,开玩笑?”   沈年努力压抑着冲过去给那张脸一拳的冲动:“张浩,你和吴宥明,还有那一群混混流氓做过的事,你把那些叫做开玩笑?”   “你们校园霸凌同学,骂我,打我,羞辱我,恐吓勒索我,你觉得这叫开玩笑,觉得自己做出这些事,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吗?”   张浩的脸色变了变。   服务生送上了张浩点的两杯热咖啡。   沈年也没管旁边有没有人在,接着道:“你们不是不懂事,你们是太懂了,你们太知道怎么伤害别人,也太知道欺负什么样的人最容易。你们的那些行为从来都不叫玩笑,那叫校园霸凌,叫敲诈勒索,叫造谣和侮辱,你们对我造成的人身伤害和精神伤害,是违法犯罪。”   沈年的声音愈发冷厉:“你们差一点就毁了我的人生。”   “我真恨那时候的自己太懦弱,懂得又太少,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送你们这群畜牲去判刑吃牢饭。”   “又或者,干脆直接一人一刀,捅了你们!”   说到最后,沈年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字字掷地有声。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再提及当年,他依然能记起自己的课本和作业被当众丢进从小便池中的耻辱感、记得被人当众羞辱身材、当众被人骂孤儿、当众被开黄腔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痛苦,记得那些拳脚落在身上的疼痛感,更记得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逃离了噩梦,又突然再次见到这些人时的绝望。   那种如影随形的耻辱感,刻在他的骨子里,永远无法磨灭,只要回想起来,沈年就恨不得这些人都能立刻得到报应。   沈年的眼睛里泛起血丝,看起来有些吓人,张浩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激动,愣了一会,有些心虚又有些恼怒地伸手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你还真是够记仇的。”   “没必要说得这么严重吧,你后来不是也好好地上完学了吗,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过得也挺好的,何必那么小心眼,干嘛把小时候那点仇记得那么深呢……”   沈年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起身要走,张浩啧了一声:“我是认真来跟你道歉,想获得你原谅的,如果你觉得不够,不如你开个价,我补偿你一笔钱。”   沈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得到谅解,我也没有权利替那时遭受霸凌的自己原谅任何人。”   “如果你真觉得抱歉,那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你们都能厄运缠身穷困潦倒众叛亲离,那才是对我来说最好的安慰。”   声音落地,没有任何停顿地,沈年端起面前的热咖啡,全数泼在了张浩的脸上,在一片看热闹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快步走出好一段路后,沈年才渐渐停下来,仰起头看着云层后探出半个头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沈年是无神论者,可偶尔会异想天开地祈愿,最好上天真的有灵,能让世间所有的恶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让所有的好人都能得偿所愿。   秋天确实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季节。   连江崇这种向来不懂伤春悲秋是什么感觉的纯血理工男,最近心思也不甚安定起来。   根本原因还是那天晚上沈年居然是高中同学的“爆炸性”消息。   宋文清家的冰箱爆炸事件后一周,他和宋文清两人约了个时间正式谈了一次。   江崇坦白了自己的感受:或许是年龄的增长,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确实少了一份激情和冲动,但他依然欣赏宋文清,他想弥补曾经被迫分离的遗憾,也想要重新找回年少时的感觉。   宋文清的态度也很积极,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答应了,两人算是正式确定了关系。   处理完自己悬而未决的感情问题,江崇便一头扎进了工作里,新产品上线在即,这个投入巨大的项目,关系到公司未来的发展是否能如他预期转型成功,江崇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所幸宋文清也不是粘人的性格,有空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吃个饭打个球,没空的时候彼此也不过多打扰。   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   但偏偏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沈年也是松宁一中这个消息。   江崇心底关于那点想要彻底埋下去的野草根,便又突逢甘霖似的冒出点头,刺挠挠地催着他去问出真相。   更加糟糕的是,大概因为琢磨沈年的事琢磨太多,江崇这两天突然毫无缘由地做起了一些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的沈年温声软语地跟他撒娇,声音缠在耳边仿佛要滴出水来,一会坐在身上,一会又躺在身下,一截腰白得反光。   江崇早上一个激灵坐起来后,心情的复杂程度堪比宇宙大爆炸。   洗完床单,江崇连灌了两杯冰水后,理性分析了一波。   根本原因应该就是,作为一个身心健康又正值壮年的男人,最近憋太久了。   以往就算是出差在外,都还有某个人不安分地撩拨,给他的远程娱乐提供点素材。   对比之下最近几个月真的是素到堪比出家。   吃了几年大鱼大肉,一朝开始忌口,总有个不适应的时期,更何况工作生活各方面压力也都很大。   至于为什么是沈年,江崇想原因大概是他只有过沈年一个,自然也就只有这一个做梦素材,也算讲得通。   所以这一切合情合理,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做梦是想通了,但高中同学这件事依然盘桓在他心头久久散不掉,他有点想找沈年问个清楚。   既然分开,就该彻底一点,沈年都已经把他过去的事了解地一清二楚了,他自然也有权利去问清沈年的那一半。   江崇给自己的心理建设安装完毕后,便开始琢磨找个什么时间找个什么理由,跟沈年再好好谈一次。   --------------------   校园暴力不值得任何谅解。   感谢所有读者小天使的打赏、收藏和评论,真的受宠若惊,给大家鞠个躬。 第37章 删除拉黑   11月份,云视的新产品终于正式上线。   新产品是一款主攻年轻群体的综合社交平台,产品内再根据大数据算法推荐进行再一步的垂类划分,权衡了当下各类社交软件的优劣,取长补短。   产品上线并没有出现用户量直接爆发的奇迹,想要从现有的龙头企业手中抢这口饭吃并不是非常容易的事,但也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且用户留存率很高,用户群体分享欲强,消费意愿强,活跃度高,这对产品的长期运营以及后续的品牌入驻和商业转化来说是个好兆头。   上线前几天遭遇了几次不轻不重的网络攻击,最后也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公司上上下下连轴转忙了好几天,产品正式进入平稳运营后,江崇迅速给员工批了一笔奖金下去,宋文清本来说要帮他办个庆功宴,但因家中长辈身体不适,临时飞回了国外。   江崇和程溯自掏腰包订了温泉酒店,准备给员工安排一次大型团建,另外又订了场晚宴,准备请些给他们帮过忙关系比较近的朋友。   而张罗庆功宴这事,也让江崇心里一动,总算找到了个由头联系沈年。   晚上回到家,江崇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点进点出编辑半天,终于把措好的邀请词给沈年发了过去。   结果点完发送,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下面还有一行字:岁岁年年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江崇对着那个红色感叹号足足愣了十多秒。   沈年删好友了。   沈年,居然,把他删了。   难怪,难怪最近都没有再刷到沈年发的朋友圈了。   回想刚刚自己反复斟酌反复措辞的样子,江崇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恼怒来。   删好友。   沈年,真行。   他迅速切到电话界面,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果然,连电话忙音也没有,直接就是无法接通。   是也拉黑了吧。   江崇拿着手机原地转了几圈,稍微冷静了一点后,突然灵光一闪,点开微信切换了个账号。   这个小号是他以前想要把工作号和生活号分开,专门另外办了一张卡注册来当生活号用的,但由于他平时社交并不多,母亲和程溯还是习惯用工作那个号找他,也就只有沈年会挺认真地给这个小号发消息。   但江崇经常下班了也想不起来切账号,最后沈年还是得在工作号上找他,久而久之这个小号也就基本没再用,单纯留着续费宽带了。   江崇用小号登录上去,除了几个新闻订阅号的推送,上一条消息还是一年多前沈年在里面乱发的一排表情包。   似乎是他某次出差没回消息,沈年在大号打完滚,又到小号发了很多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江崇点进对话框,翻了翻聊天记录以后,用转账试了一下。   没有被拉黑,不知道是不是没想起来,还是以为这个号彻底弃用了。   江崇刚想用这个号打电话过去,突然又停住了动作。   如果用这个号打的话,沈年想起来这个号,发现他还在用,会不会也一起给拉黑?   略一思忖,江崇放弃了小号联系的想法,回书房打开抽屉,翻出公司之前做适配测试时用的手机,充了会电,开机给沈年打了过去。   这次电话接通了,没响几声,沈年就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沈年大概是在玩游戏,猫鼠动画的配乐中,还夹杂着一点特效打斗声。   “喂?”沈年又问了一声:“你好,哪位?”   江崇开口说:“是我。”   电话那头立刻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动画和游戏的声音也消失了,他听到沈年轻轻地提了口气,问:“有事吗?”   两人现在这个状况,似乎不管怎么打招呼都显得不自然,总不能又问“最近好吗”这种废话,江崇干脆单刀直入发出邀请:“新产品上线了,这周公司准备办个庆功宴,你有时间一起来吗?”   电话那头又静默了一会,沈年说:“不必了,我要上班,没空。”   “是在周六,不耽误你上班。”   沈年还是说:“不用了,我没时间。”   江崇顿了顿,说:“你来吧,我希望你能来。这个产品,好歹也有一部分你提供的意见。”   “而且……我也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沈年依然是拒绝:“你有什么事,就现在电话里说吧。”   江崇坚持:“还是见面说吧。”   沈年安静下来。   隔了一会,一声很轻的冷笑传进江崇的耳朵里:“江崇,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去跟我的前炮友,还有前炮友的现男友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共同庆祝你的成功?”   江崇愣住了。   沈年接着道:“我说了,这件事没有任何必要,我也不会去,既然事情你不愿意在电话里说,那也同样不必说了。”   电话挂断,江崇依然沉浸在那句“前炮友”里,久久没反应过来。   庆功宴当天宾主尽欢,程溯还借着酒桌顺势拉了个新项目的投资,晚宴后,一行人意犹未尽,又找了家高档会所续摊。   一片欢歌笑语中,唯独江崇莫名地提不起来兴致,有人点了侍应生来陪酒之后,江崇看着更是心烦,找了个借口出去抽烟。   没一会程溯也跟了出来,看着灭烟处的几根烟蒂,笑道:“你这烟瘾怎么越来越重了,前两年算是白戒了。”   江崇没说话,对着窗外的夜色把烟徐徐吐出去。   坏习惯没人管着,自然愈演愈烈。   他心烦地太明显,程溯从他手里拿走新抽出来的一根烟:“行了,少抽点吧,怎么了这是,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几天又跟丢了魂一样,我寻思最近咱们事业挺顺当啊,难道是感情不顺?”   江崇不言语,他只当默认了,想了想,又试探着问:“跟宋文清发展不顺啊。”   江崇看他一眼,程溯挤眉弄眼促狭地笑道:“该不会是,那什么不和谐吧?”   他喝了点酒,又没什么贞操观,聊起这事嘴上开始没个把门的:“你不行还不是他不行啊,不应该啊,他看着也不像性冷淡,要不要我给你支两招,或者赞助你点道具?”   江崇脸上浮起一丝嫌弃来:“你脑子里除了这事能不能装点别的。”   “啧,不是说感情问题吗,除了这还能有什么不顺当的,你们俩不相处挺好吗?”   江崇不想跟他细说:“跟他没关系,我们也没发展到那一步,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收一收。”   程溯一脸见鬼的表情,提高了一点声音:“什么玩意?什么叫你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哪一步?你别跟我说你俩到现在都还没睡过。”   “……”   “真还没上垒?”   “……”   “卧槽……”程溯人都傻了:“那你这几个月到底在发展个什么感情,你们俩正值壮年功能正常的男人居然在这搞上柏拉图了?”   江崇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再大点声,下面有个路过的大爷耳背还没听清。”   程溯哦了一声放低声音,但依然一副怪异的表情:“我说你们俩不是都在一起了吗,就算要矜持这大半年也矜持得差不多了吧。”   江崇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他和宋文清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一方面是最近公司新产品上线他忙得晕头转向,宋文清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实在顾不上处理感情的事。   另一方面是宋文清和他提过一些自己的感情经历,委婉表示了自己还不太能接受在下面,江崇表示理解,也没有往深处聊,两人就这个问题的讨论不了了之。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原因在江崇自己身上,他感觉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往深处想象和宋文清发生些什么。   江崇对爱情的憧憬,对初恋的怀念,都还停留在高中那段情窦初开又单纯轻松的时光里,两个人一起讨论一道数学题,上早操时彼此交换个眼神,晚自习一起回寝室路上的闲聊,周末节假日一块去买书买CD,一起讨论新出的歌曲……   这些简单纯粹的生活碎片,和从中萌发的朦胧的怦然心动,共同构筑了江崇对爱情的认知,他潜意识里把这种青涩朦胧的感觉和宋文清划了等号。   以至于当他再往深处去想两人的关系时,会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点怪异的抗拒来,仿佛是在玷污那段美好的记忆,迫使他停住思绪。   但这种抗拒似乎又和跟宋文清推进感情的计划有些冲突。   江崇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难以调和的矛盾中,并且这种矛盾感在渐渐浸入他的生活,以至于明明事业和情感都在顺利推进,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他却依然感觉到隐隐有哪里不顺心。   而那天峰会后得知的,关于沈年对他隐瞒高中的事,又把他删除拉黑的行为,则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把这种不顺心的感觉点着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眼见程溯准备要回去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嘴:“你这几天还跟沈年在聊天吗?”   程溯愣了一下,然后说不聊了。   江崇问:“删除拉黑你了?”   程溯说:“那倒没有,不理人罢了。”   哦,只是不理人,却没有拉黑。   连程溯这么烦人的人,他都没有删好友拉黑,却删除拉黑了自己。   程溯眼看着他又点起烟,明明身在庆功宴上,明灭火光里的脸却不见半分喜色,心里闪过一点猜测的想法,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有的人日子过着过着,不仅男朋友没了,连前男友身份也被吊销了……   感谢大家的收藏关注和打赏,明天还有一更。   最后打滚求评论求海星,也欢迎捉虫建设弹幕和一切友好沟通_(:з」∠)_ 第38章 牌局   产品正式进入平稳运行期后,云视内部进行了一次结构调整和招聘拓展,有意将软件服务开发和自运营产品分开,同时开始筹划下一步的产品升级方向,进行口碑打造和破圈营销。   规模扩展的同时,也开始筹备下一步的机房搭建、服务器设备采购以及后续的公司迁址等多方面计划。   首要的是设备采购和机房选址,这方面程溯人脉关系更广一些,多方联系朋友牵线了几个合适渠道,又挑了个时间,一起组局碰了个面。   周五下午吃完饭,又带着人一起打了场球,渠道方负责人和牵线的朋友多多少少的都小赢一笔,结束后,江崇约了司机,一行人高高兴兴地驱车前往订好的高档私人会所。   这场人情局除了渠道方,其他基本都是江崇和程溯两人的朋友人脉,场子没那么正式,算是一场私人聚会,拉拢拉拢关系,大家也就互相没拿对方当外人,基本都带了男伴女伴来。   除了江崇和程溯。   江崇家里有人了,常来往的都知道,不带人也正常,但程溯又一次空手没带人就挺稀奇了。   过去莺莺燕燕不离身的风流少爷,一朝清心寡欲地一个人坐在桌上,有人忍不住打趣他:“上次那个甩了之后就没见你身边有新人了,这是跟着江崇耳濡目染的,准备从良了?”   程溯笑着说最近没心情,轻描淡写地插科打诨过去了,也没有正面回答。   晚上活动开始没多久,场子刚热起来,程溯的一个朋友周文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拿上外套,说有急事要出去一趟,问还有没有谁没喝酒的帮忙开个车。   “什么事急吼吼的,这大晚上的?”   周文峰说:“我表弟,最近可能看上个什么人,今天带人出去玩,借我的跑车开,出了点意外,好像让人碰了,协商赔偿什么的还有点冲突,反正就在附近,我去看看情况。”   “表弟?你哪个表弟,前天上新闻那个?”   “不是,我小姑家的,陆家的小表弟,你们几个之前见过的,还没毕业那个。”   “哦,他啊。”   有人给江崇他们补充介绍:“他说的是华鹰陆家那小的,叫陆锦明,陆承霄的弟弟。”   陆承霄江崇是认识的,他弟弟倒是没怎么听过,但陆锦明这名字江崇莫名有些耳熟。   旁边有人议论起陆家的八卦:“我听说陆承霄还挺宝贝他这弟弟,没毕业就准备先给弄进公司了,看架势是要准备彻底把他堂兄那边架空了。”   华鹰的业务有硬件供应线,手里有不少国内外的制造商渠道,多个人脉多条路,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时候,程溯便顺势提议:“那一会解决完事情,干脆把你表弟叫来一起玩会呗,现成的场子,反正也没别人,正好我们一块见见。”   周文峰想了一下,觉得可行,说待会问问他表弟意见。   半个多小时后,包厢里拼酒的拼酒,调情的调情,唱歌的唱歌,气氛正热闹着,周文峰领着两个人进来打了招呼。   这一进门,原本还在跟旁边人说笑的程溯,扭头看到跟陆锦明一块进来的穿着米色大衣的沈年,笑容渐渐淡去,又转头去瞄了一眼江崇。   果然就见江崇直愣愣地看着门口,而沈年也第一时间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崇,神色有些不自在地愣在原地,旁边有个朋友见过沈年,脱口而出:“这不是沈……”   程溯赶紧给他递了个眼神,止住了他的话头。   陆锦明还没察觉到这几个人面色的不自然,跟着周文峰和在场的人简单打了声笼统的招呼后,回头才注意到沈年异样的脸色。   顺着沈年的目光看到江崇那张脸,陆锦明也吃了一惊,回想起那天在峰会上的事,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偏头小声跟沈年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也在这里……”   其他不知情的人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入座,陆锦明有点懊悔起来。   他开车有点莽撞,上次给他大哥的迈巴赫刮了,被停了家里车的使用权,今天邀请沈年出来玩,特地找周文峰借了辆车,结果好死不死又被个没长眼的给碰了。   刚给人家车碰了,周文峰说让他来跟朋友见见,陆锦明也抹不开面子拒绝,想着也就打个招呼的事,结果没想到这一环接一环的,为了点面子最后把自己翻沟里去了。   害怕沈年生气,他赶紧继续解释道:“我真没想到,本来就是打个招呼的,要不咱们现在走吧……”   沈年缓了缓神,宽慰似的冲他笑了笑:“没关系,来都来了,就问声好吧。”   陆锦明心里有些忐忑地带着他一块,跟在场的人分别碰了个面熟,便迫不及待想要找借口离开。   在场的人本来就是有意让江崇程溯他们和陆锦明熟悉一下,纷纷邀请他坐下来一块喝两杯。   周文峰也劝他:“都这个点了,出去也没什么玩的地方了,就别折腾了,留下来一块喝两杯,这几个你也都见过的,算起来你也都能叫声哥,等你毕业了,以后说不定都还要常来往呢。”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圈子里叫得上名字的,有几个还是跟他大哥有过往来交情、他以前跟着也见过几次的,算起来的确也叫得上一声哥,眼下纷纷开口留人,他不太好强硬地拒绝,总不能直接在这种场合说其实他其实是想带人过“二人世界”,也不能点破别人的恩怨,但不走又怕沈年觉得不自在不高兴,一时尴尬地进退两难。   沈年看他实在为难,便主动开口圆场说:“反正也是出来玩的,在哪都一样,这么多朋友在,热闹点也挺好。”   陆锦明半是感激半是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沈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宽慰。   今晚这个局面下突然遇到江崇确实有些意外,但这种情况下刻意去逃避,似乎显得更尴尬。而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沈年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同一座城市里,在同一个行业,朋友圈也有点阴差阳错的交集,以后说不定还有偶然碰上的时候,总不能见一次躲一次。   就当是脱敏治疗,总有一天要做到心如止水地去面对这个人,今天就算是第一步吧。   陆锦明和沈年坐到了江崇他们的对面,一上桌,立刻有人怂恿着陆锦明给大家敬了两杯,当着沈年的面,陆锦明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被看扁的,一滴没剩地把酒干了。   而后有人想跟沈年碰一杯,陆锦明又赶紧挡在前面,自告奋勇地替沈年喝了。   陆锦明性子直,半点不懂隐藏情绪,这种像是护犊子又有点“孔雀开屏”的状态,让在场的人精们很快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明里暗里故意使坏逗着他玩。   后来嫌弃干喝酒没意思,又有几个人拿了牌和筹码来助兴。   沈年本来只是随遇而安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但看了几局下来,他忍不住有点皱眉。   这群人明显就是故意使坏逗着陆锦明玩的,抓住了陆锦明好面子不肯认输的心理,几个人一起做局给陆锦明下套坑他,输了之后问的问题也很隐私,陆锦明不想回答的就只能硬着头皮一杯杯喝。   这一把结束,输的又是陆锦明,他硬挺着又喝了一杯,脸上通红一片,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输上了头。   沈年略微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他们重新洗好牌时,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子上,突然开口道:“这把我替他打吧。”   热火朝天的一群人朝他看过来,江崇也闻声抬起了头,沈年伸手拍拍陆锦明示意他往旁边让一点位置,说道:“看大家玩得这么热闹,手痒,所以想替他打两把,没问题吧。”   本来被陆锦明挡着,也没人想故意去为难沈年,但眼下沈年自己出头站出来,这群人自然也乐得八卦凑热闹,纷纷道:“当然没问题,人多才热闹,来来来,锦明你歇会让个位置。”   陆锦明扯了扯他的衣角,看着他欲言又止,沈年弯了弯眼睛,冲他轻轻笑了笑,小声说:“没事,放心。”   他曲指敲了敲桌面,向牌桌上的其他人露出一点礼貌的笑意:“来,发牌吧。”   他们玩的是简化的五张梭哈,六人局,去掉大小王,52张牌,每人按轮次发五张牌,下注后可最多换2张牌,最后一轮结束后,仍未弃牌留在场上的玩家亮牌决胜负。   因为是娱乐局,便以酒为筹码,最后输家根据输的筹码比例罚酒,而酒的总量根据筹码池总算按不同阶梯翻倍,赢家可以选择用不用其他惩罚方式代替喝酒。   沈年人长得白净,看起来文文气气的,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混迹酒桌牌桌的人,前两轮桌上的其他人也就没当回事,状态非常随意地跟了注,沈年也只是谨慎地跟注,第三轮沈年一次性换了两张牌,跟注后又另外加了注,在他之后两人犹豫之后弃了牌。   第四轮发完牌后,前面有个人弃牌,而沈年再一次加了注。   他加注后向后靠在沙发里,神态很轻松的样子,似乎是拿了一手好牌信心满满。   在开牌前,剩下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敢赌,选择了弃牌,沈年获胜。   其他人让沈年亮牌,看看这一局他换到了什么好牌。   沈年没拒绝,把五张牌一一翻开。   一对Q,一对6,一张A。   并不是什么很大的牌,一副二对而已。   旁边拿到三条最后弃了牌的人嘴角抽了抽:“你就用这牌加注?玩心理战是吧。”   沈年笑笑:“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   等待其他人喝完酒,开第二局。   沈年的操作跟上把差不多,只不过第三轮只换了一张牌,然后继续加注。   他看上去依旧很轻松,抬了抬下巴询问剩下的人还跟不跟,这一轮没人弃牌,咬牙跟了。   第四轮第五轮沈年下手还是很重,加注甚至比上一把还要狠,动作果断得仿佛手里握着一副皇家同花顺迫不及待等待开牌。   其他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权衡了手里的牌之后,到底是没敢赌,选择了弃牌。   这次开牌,沈年手里是一副三条,比上把好一些,但依然不是场上最大的牌。   他还是在赌心理,并且再次赢了。   这回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周文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起来不像生手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沈年谦虚地继续笑笑:“皮毛而已,以前跟朋友玩过一点。”   周文峰挑挑眉,问他:“再来一局?”   沈年点头:“可以。”   第三局开始,牌桌上的气氛莫名严肃了很多。   --------------------   一章过渡,小沈隐藏技能+1,下一章某江姓男子要坐不住开始“作妖”了   想把这段剧情写完,周六周日连更,然后周一到周三就不一定能更了,月初有点忙,作者码字慢,先请罪了_(:з」∠)_   非常感谢大家的打赏海星收藏评论,鞠躬~ 第39章 针对   沈年这一局还是差不多的老一套,前两轮跟注,第三轮换了1张牌,然后开始加注,只是这次加注的力度比前两局小了一些。   连续被人唬了两局之后,说心态没变化是骗人的,这一局明显所有人都胆大了许多,第三轮无人弃牌。   第四轮,沈年再次换了一张牌,选择跟注并加注。   大约是这把前三轮没人弃牌,跟注的多,尽管沈年自己这局总体加注没有之前多,池子内的押的总筹码却是比上一局还要多的,也因此这一轮沈年虽然还是加注了,但比上一轮又少了一点。   他的神色看起来依然轻松自在,操作上却略显一点保守,这种轻微的拘谨,比直接的过牌和弃牌,更有迷惑性。   最后一轮,周文峰打开最后一张牌,一张梅花7,凑出了一副同花。   同花已经算是比较大的牌,再加上前两轮被沈年骗着弃了能赢的牌,以及沈年这一轮加注时细微的变化,他觉得这一轮沈年应该还是虚张声势的中等牌面。   前面的两位弃牌,到周文峰,他往前推了一叠筹码:“跟,再加三杯。”   下一位果断弃了牌。   他看向再下一位的沈年,两人对视一眼,周文峰问他:“跟吗?   沈年挑了挑眉,数了筹码叠起来往前推:“我跟你加三杯。”   周文峰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   最后一个男生也选择了弃牌,咕哝了一句幸亏这里杯子小,不然一会喝死人了。   开牌前,旁边的人最后跟两人确认了一次是否弃牌,两人都没出声。   周文峰问他:“开吧,你先我先?”   沈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文峰一张张翻开牌面,是一副同花。   周围的人发出一点欢呼,催促着沈年赶紧开牌。   周文峰看向沈年,示意到你了。   沈年拨开第一张牌,方片A。   第二张牌,黑桃A。   他的指尖点到第三张牌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翻开,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屏住了呼吸等待。   沈年嘴角翘了翘,溢出一点笑意来,突然捏着三张牌,一次性翻了过来,声调上扬,语气轻快地说:“我赢了。”   三张9,Full House。   满堂哗然,周文峰连连摇头叹气,苦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年笑起来,眉眼弯弯:“事不过三,总要给大家来一回真的。”   “愿赌服输,喝酒吧。”   沈年没有答应使用其他惩罚方式,他对别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统一让其他人罚酒。   大仇得报的陆锦明大着舌头在旁边一个劲给他吹彩虹屁。   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开始数筹码倒酒,沈年跟陆锦明说说笑笑着看热闹。   这一局的酒罚完,有人意犹未尽地嚷嚷着,问还有没有人要再来一局,沈年本来也只是看不下去他们欺负一个大学生,点到为止本来没想再继续。   他刚要开口拒绝,本来坐在一旁看着,全程没参与任何活动的江崇却突然站起身,和沈年对面的人换了个位置坐下来,盯着沈年开口道:“我来跟你们打两把。”   沈年闻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映进眼底,江崇又问了一遍:“我跟你们打两把,来吗?”   旁边罚完酒的人稀奇地凑过来坐下。问:“哟?江崇你也来?你不是不爱玩这些吗?”   “看你们打得热闹,手痒”,他淡声开口,继续看向沈年:“来吗?玩两局?”   沈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崇却好像等不及了似的,用一种少见的、带着点挑衅的语气低声说:“怎么了,不想跟我玩?还是怕我?”   陆锦明听完这话,挺不高兴地瞥了江崇一眼,又拉了拉沈年的衣角:“别听他的,你要是不想玩就算……”   “没关系”,沈年打断他的话,垂下眼睛,在江崇的目光里伸手去收拾桌上散乱的扑克牌:“那就再玩两局好了。”   程溯也走过来,看着江崇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没有管这场闲事。   沈年熟练地切牌洗牌,江崇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说:“手法不错,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打牌。”   沈年头也没抬,专心手上的动作,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他把洗好的牌放到桌子中央:“来吧,谁发牌?”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这话让江崇的目光沉下去,深深地看了沈年一眼,伸手去发牌。   打牌本来是当个喝酒的娱乐添头,但江崇一上桌,加上跟沈年的这通对话,牌桌上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崇发完牌,扫视一圈桌上互相看来看去的人,微微一笑,点了点桌面,提醒道:“怎么都愣着。”   坐在他下位的人反应过来,把面前的盲注筹码推上前去:“来来来,下注下注。”   沈年一开始没再像前几局那样有什么特别的操作,玩得中规中矩,好牌就跟一下,不好的牌就换或者直接弃,但江崇却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只要沈年跟注,他就快准狠地疯狂加注,而如果沈年弃牌,他便立刻收敛,跟着弃牌或者只是简单跟注。   第三轮,沈年没有弃牌,跟到了第五局,江崇握着一手四条,没留任何情面,直接梭哈。   沈年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五张牌扔进牌堆:“我弃牌。”   这一轮结束,因为江崇梭哈的筹码数量,罚酒翻倍,喝得一群人怨声载道。   到了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江崇是故意的。   他在针对沈年。   连喝得晕乎乎陆锦明也看出了不对劲,伸手要去拉沈年,大着舌头道:“不……不喝,沈年,你不……不喝,我们不打了……”   沈年按下他的手拨到一边,看了江崇一眼,伸手去拿酒:“没事,愿赌服输。”   周文峰眼疾手快地拦住陆锦明,把他拉到一边,让他去休息一下。   江崇手里转着一张扑克牌,看着沈年给自己倒酒,突然开口道:“把把弃牌,你的手气用光了?”   沈年撩起眼皮略他一眼,没说话。   他输得多,干脆从旁边拿了两个大的杯子,倒得满满当当,一口气干了,因为喝得急,唇角溢出一点红色的酒液,蜿蜒着从下颌角滴落。   沈年把空杯子当啷一声搁到桌面上,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唇和下巴,问:“继续。到谁发牌了?”   旁边的人左看右看,欲言又止:“还玩啊……”   沈年微微一笑:“玩啊。”   虽然他不知道今晚江崇是在发什么疯,但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没有被人骑到脸上还好声好气退让的道理,哪怕对方是江崇也不行。   既然江崇想玩,那他也奉陪。   从这一局开始,沈年的下注又大胆起来,江崇加多少,他就跟着加多少,而他加多少,江崇同样也跟着继续往上加。   两人这种不要命的加注法还有这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让其他人都有点坐不住了,纷纷弃牌“保命”,看着场上两座“火山”斗法。   第四局江崇换了一次牌,沈年没有换。   最后一轮江崇问他:“要弃牌吗?”   沈年往前推了一叠筹码,也没有数:“跟,再加你这些。”   江崇看他一眼,沈年眉梢轻扬,冲他抬了抬下巴:“到你了。”   江崇把筹码推出去:“跟你。”   沈年把牌摊开甩在桌面上:“还你一个四条,开牌吧。”   江崇没有翻牌:“不用,你赢了。”   沈年看着他把酒喝完,伸手去洗牌:“来吧,下一把。”   第五局,江崇顺子对沈年的同花,沈年胜。   第六局,江崇三条对沈年的葫芦,沈年胜。   第七局,江崇同花Q对沈年的同花9,江崇胜。   第八局,江崇顺子对沈年的两对,江崇胜。   ……   不管拿到什么牌,两人都没有弃过牌,像是都赌着一口气,非要等着对方先认输不可。   与其说是打牌,不如说是纯看运气的拼酒。   而似乎,今天江崇的运气要稍微更好一些。   最后是程溯和周文峰出来强行中断了这场白热化的赌局。   程溯的语气按着江崇的手,语气难得的严肃:“江崇你差不多够了吧,你打算让他喝死在这吗?”   这一声似乎将江崇的理智拉回来了一些,他抬头看向沈年已经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面色骤然僵了僵,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牌扔到了桌上。   这一轮沈年输的酒还没罚,他伸手要去拿酒,被周文峰拦下来:“算了算了,玩游戏而已,没那么较真,你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一轮就算了吧。”   他说着,去看江崇,使了个眼色,但没等到江崇开口,沈年已经强行抽出自己的手,把该罚的酒尽数倒满。   细长的脖颈仰起,酒水随着滚动的喉结灌进身体里,让沈年的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杯口溢出的酒液也流过脖颈没入衣领里,他似乎也毫无所觉。   江崇沉默地看着,沈年喝完后身体失控地晃了晃,像是终于到了极限,坐下去没一会就低声说了句借过:“我去趟洗手间。”   有人要去扶他,也被他扬手挥开,有些踉跄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经过这么一出,包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满怀好奇两人究竟有何恩怨,程溯笑着转移话题,周文峰也很有眼色地顺势跟着把气氛重新带回正轨。   程溯陪着喝了两杯,笑着解释江崇喝完酒不清醒,容易上头,所以平时也不常参与这些活动云云,打了圆场之后才坐回江崇旁边。   江崇本来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眼看了他一眼,程溯扫了一眼牌桌上的两排空杯子:“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从两人认识开始,江崇这人就一副老成稳重、死正经的模样,程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理智地针对过谁。   更别说是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江崇不说话。   “他得罪你了?”   “你知不知道这么喝人容易出事。”   他还是不说话,程溯似乎也憋了些火气,起身离开前语气有点冲地留下一句:“随你的便。”   沈年去了很久没有回来。   江崇对着桌上的空酒杯发了一会呆,起身走出了包厢。   顶级包厢都是独立隔开的私密区域,幽静安谧。   长廊尽头左手边是洗手间,再往前直走是一个独立的半圆形小露台。   露台的护栏上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江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才走上前去。   --------------------   好醋,大吃一吨…… 第40章 迷情   沈年手臂交叠着垫在护栏上,大概是在吹风,闻声扭头看到他后,立刻放下手臂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要走。   江崇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聊两句?”   沈年想要挣脱,江崇就加大了些力气,把人又往身前扯了扯,越挣扎,他手上的力气越大,铁了心不放人走的样子。   沈年挣扎累了,终于卸了力气,也泄了气:“我不走,你松手。弄疼我了。”   他松开手,在沈年的手腕上留下清晰的红色指印。   沈年很快放下挽起的袖子,遮了起来,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给两人中间空出一点距离,重新撑在护栏上。   “聊什么,说吧。”   江崇又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重新拉近两人的距离:“你跟陆锦明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前段时间。”   “怎么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朋友。”   “哦,朋友。”   江崇想起沈年今晚为陆锦明出头的样子,想起周文峰的那句“看上个什么人”,又想起那天峰会上陆锦明把人从他面前带走,想起纪念日当天陆锦明把人送回家。   他偏头看着沈年还飘着绯红的侧脸,背着光能清晰地看到颤动的睫毛和秀美的轮廓。   明明每一点、每一处线条都是他熟悉的样子,明明也近在眼前,却有一种抓不住也看不清的感觉。   那股无法控制的烦躁和焦虑感又涌了上来。   今天晚上,江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那个他一直潜意识想要逃避的现实:在未来的某一天,沈年也许会接纳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个未来是多久,也许三年五年,也许一年两年,又也许……会更早。   在他面前的这个漂亮的、柔软的、曾被他无数次抱在怀里为所欲为的沈年,以后也会被另外一个男人拥有。   包括他瞒着自己的那些秘密和往事,以后也都会随之变得和自己全无关系。   这种不能言说的烦躁,混杂着被隐瞒的不满,让江崇的情绪一刻都不得安宁。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当着沈年的面点燃。   沈年又偏了一点头,眉心蹙起,想要避开他的烟味,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开口让他把烟掐了。   他平静且有分寸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碍眼,于是江崇刻意地往他脸上吐烟圈,这样不礼貌的行为做到第三次时,沈年看起来终于是忍无可忍地恼了,后退两步,伸手挥散面前的烟味:“你到底想干什么?让我喝了酒不够,还要吸你的二手烟吗?”   生气的时候,看起来生动多了,也顺眼多了。   江崇于是把烟移开,问他:“我只是好奇,你到底还有多少没告诉过我的事。”   沈年以为说的还是陆锦明的话题,颇觉荒唐地呵了一声:“我认识什么人,交什么朋友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吗?这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没关系……”江崇低声念了一遍,突然道:“那高中的事呢?也跟我没关系吗?”   沈年愣住了。   江崇往前逼近两步,垂眸看着他:“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高中也是松宁一中的!”   沈年大脑嗡的一声,被酒精浸泡后的神经迟钝地运行了一圈,才往舌尖输送出一句磕磕绊绊的“你说……什么?”   江崇紧盯着那双乌黑透亮的圆眼睛,又往前逼近两步,几乎贴到他的身上,一句句地逼问道:“你早就认识我对不对?明明从高中就认识,为什么上大学后却还要装成第一次见面?”   “我和宋文清之间的事情你也都知道,对吗?所以远远地一见面你就能认出他。”   “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为什么瞒着我?”   “你还瞒了我什么?沈年,你的高中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年呆愣愣地仰头看着他,不自觉地往后退,大脑像生了锈,嘴巴张张合合什么也说不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知道的。   “沈年!说话!”   江崇把人逼到护栏边上,几乎是把人笼在怀里,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心里的两股情绪来回撕扯着,一边恼怒着眼前这个人的隐瞒和欺骗,一边又反复回荡着这个人会被其他男人拥有的念头。   这两股不相关但又似乎系出同源的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下,最后凝成一种可耻的冲动,落在沈年水润嫣红的嘴唇上。   他想要在这里,打上一点标记,来安抚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夹着烟的手撑在栏杆上,彻底把人笼在了自己的属地中,江崇又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去摩挲他的下唇,在他微微侧过头,想要倾身吻下去的瞬间,走廊中响起一道醉醺醺的声音叫着沈年的名字。   沈年也从震惊中如梦方醒,用力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   陆锦明从露台的门探出头来,看起来还不是很清醒,仔细辨认了露台上的两个人后,才突然摇摇晃晃地冲上来,把沈年挡在了身后,大着舌头冲江崇嚷嚷道:“你……你想干什么?”   “不许……不许你……欺负他。”   他说完又转过身去拉沈年:“走……走,我们回去,回去……”   他站着都有点打飘,一副下一秒就要摔下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包厢摸到这里来的,沈年下意识扶了他一把:“醉成这样就别乱跑了。”   走廊里又想起脚步声,这次是周文峰,大概是追着陆锦明出来的:“睡得好好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喝多了,走吧,扶他回去。”沈年接了一嘴,转头面色复杂地最后看了江崇一眼,然后跟周文峰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摇摇欲坠的陆锦明往包厢走去。   江崇站在原地,理智的红线让他克制住了把人抢回来的冲动,却无法克制心中翻涌的愤怒和失落感。   他终于第一次正面了分手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隐藏含义。   分手,不止是单纯的分开,还意味着从此沈年就是一个单身的男人,意味着沈年有权利去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和示好,意味着沈年随时可以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始新的恋情。   沈年曾经对他撒过的娇、说过的情话、做过的所有极尽亲密的事,以后也会对另一个男人做。   他从沈年那里曾经得到的一切,都不再是独一无二的,甚至于,他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没来得及和沈年一起做的事,也会有另一个男人代替他得到。   他不知道这种愤怒的情绪从何而来,或许是来自雄性基因里本能的独占欲,又或许是沈年曾经无底线的偏爱,让他的自我意识过于膨胀。   总之在这一刻,江崇突然发现自己也许并没有做好面对沈年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准备。   起码不是这么快。   江崇在外面呆了很久,回到包厢时,发现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打过招呼先走了,只剩下周文峰程溯还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在收拾东西,大概是等他。   沈年窝在角落的沙发里,像是睡着了,程溯坐在旁边不远处,桌上还摆着两杯没喝的蜂蜜水。   看到他回来,程溯解释了一句:“醉倒了。”   江崇嗯了一声,环视了一圈:“时候不早了,散了吧,把人送回去。”   周文峰穿好外套走过来,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沈年,试探着问道:“锦明喝多了,叫不醒,他这朋友住哪你们知道吗?”   程溯摆摆手:“没事,一会我们送他回去。”   周文峰是生意场上认识的,之前没见过沈年,想起刚才打牌的事,下意识看了江崇一眼,欲言又止,稍稍有点不放心。   怎么说,也是他表弟的朋友。   程溯看出他的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崇跟他是大学同学,都认识的,况且我们俩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肯定安全把人送回去。”   周文峰这才松了口气:“成,那人就交给你们俩了,我送锦明回去了,你们叫个代驾,路上注意安全。”   “行,去吧。”   周文峰去招呼了一声,准备散场,叫了个人跟他一起架着烂醉如泥的陆锦明下楼。   程溯拿过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江崇,又朝着沙发上躺着的人做了个示意:“走吧,你灌倒的人,给送回去吧。”   考虑到江崇今晚也喝了不少,程溯坚持跟着一起把人送回去。   一路上,江崇都格外沉默,代驾司机和程溯跟他搭了几句话,他也没怎么回应。   程溯只当他是喝多了不舒服。   到沈年住的小区楼下时,程溯主动提出自己把人送上去,江崇看起来不太赞成,跟着下了车,程溯直言不讳道:“我看你也喝了不少,就别折腾了。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单身了,而且你俩之前那些事……总之还是避避嫌吧,我送他上去。”   江崇无从反驳,算是默许了,熟悉地伸手从沈年左边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又交代了一句:“走的时候留个床头灯,全黑他睡不好。”   程溯应了一声。   沈年看着瘦,但怎么说也是个接近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又是醉倒的状态,虽然有电梯,但还是把程溯累得够呛。   程溯架着人走进卧室,慢慢把人放倒在床上,帮沈年把鞋脱了,又给人翻了个身,把外套脱了下来,最后把人滚了一圈掀开被子盖进去。   程溯站直歇了口气,想了想又去洗漱间找了条毛巾浸了热水拧干,然后回到卧室,仔仔细细给人把手和脸擦了一遍。   把人收拾好,毛巾洗干净晾好,程溯想起江崇交代的夜灯,又回到卧室,蹲下身去把床头柜的小灯打开,顺手把沈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到脸上的手放了下去,塞到被子里。   沈年似乎对纠正的睡姿有些不太满意,但又没力气抗争,轻哼了一声,微微歪过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程溯轻笑了一声,但很快,这点笑意渐渐褪去,化作另一种怪异的冲动。   程溯的目光落到面前这张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脸上。   沈年的头发已经有点偏长了,凌乱地铺在枕头上,睫毛乖顺地垂下来,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随着呼吸偶尔微微颤动,被酒精蒸腾后的脸颊白里透红,细腻地几乎看不到毛孔,嘴唇嫣红饱满,是很适合被亲的样子。   程溯的心口突然剧烈地鼓噪起来。   四周安静地落针可闻,只有沈年清浅的呼吸声和他自己怦然的心跳声。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会有人知道,连沈年也不会知道。   程溯喉咙滑动了一下,手心沁出一点汗意来,被这种久违的渴望和紧张感驱使着,一点点凑近上去。   鼻尖相触的一瞬间,程溯闭上了眼睛,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就在他几乎能感觉到带着酒意的温热呼吸的瞬间,一道仿佛淬着寒冰的声音骤然从身后炸响:“你在干什么!”   程溯猛地睁开眼,心脏重重地落回肚子里,触电一般弹起来回头看去。   江崇站在卧室门口,脸色沉得能滴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眼中酝酿的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身体把人吞噬。   他咬紧牙根,拳头紧了又紧,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滚出来!”   程溯闭了闭眼睛,认命地叹了口气。   --------------------   哦豁,发现了……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关注打赏海星!我太感动了( ω ) 第41章 冲突   程溯刚走出卧室带上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了衣领按在墙上,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暴怒的江崇一拳砸在了脸上。   “你在干什么!我tm问你在干什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不是你可以乱来的人!”   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在看到刚刚那一幕后终于冲到了顶峰,江崇怒不可遏,紧接着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了程溯脸上。   自觉理亏的程溯硬扛了两下没有还手,在江崇第三次举起拳头时,终于伸手挡了一下,然后用力把人推开一点,喝道:“差不多行了,有完没完!”   江崇看起来并没完,因为愤怒剧烈地喘着粗气,手握地死紧,眼睛都充了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再给他一拳。   程溯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低声道:“我没有乱来,也没有把他当成什么随便玩玩的人。”   他看着暴怒的江崇,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开口道:“我承认,我是有点喜欢他,不是玩玩的那种,是挺认真的喜欢……但我没想做什么,刚刚……只是冲动了。”   这些话似乎让他有些臊的慌,伸手整了整被扯坏的衣领,低声道:“反正……总之……你先冷静一下吧,他睡着了,我们出去说。”   他没再管江崇的反应,扭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卧室,率先举步往外走去。   江崇站在原地,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放刚刚看到的那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每回想一次,心脏就仿佛被人用力地拧上一下。   如果不是他不放心,如果他没有上来看这一眼……   程溯这个王八蛋!   隔了许久,心里那股想要把冲出去把程溯再打一顿的暴怒情绪终于平息了一些,江崇找回了一点理智,带着残余的火气跟着下了楼。   程溯似乎是让代驾师傅走了,一个人靠着车身抽烟,看到江崇后,咬着烟蒂扯了扯肿起来的嘴角:“来了,冷静完了?”   江崇看着他不说话。   “刚刚打了我两拳了,该消点气了吧。”   程溯把手里的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江崇盯着看了很久之后,抽了一根,往前走了几步跟他并肩靠在车身上。   两人谁也没说话,沉默着抽完了一支烟。   “你配不上他。”江崇突然说道。   程溯轻笑了一下:“我知道。”   “我也没想怎样。”   如果今晚不是碰巧江崇撞见了,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呢?”程溯接着道:“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管自己前男友跟谁在一起?”   江崇绷着脸,吐出一句:“这是我跟他的事。”   程溯嗤笑一声:“那我喜欢他,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又插什么手?”   江崇的目光又沉下去,程溯只当看不见,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不是跟宋文清在一起了吗?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你谈你的恋爱,我追我的人,他现在是单身,我又不是撬你的墙角,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他是故意的,句句往死穴上戳,江崇哑口无言,毫无反驳之力,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重复那句:“你配不上他。”   程溯偏头去看他,反问:“你就配得上吗?”   他想起自己一时好奇去查的那些信息。   沈年是个很干净的人,有着他们这些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们无法想象的成长环境,却长成了坚韧而纯粹的样子,像是墙角的泥土和乱石堆中生出的一丛野花,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他的爱也和他的人同样坚定纯粹。   程溯从小到大都没有羡慕过什么人,但如今却对江崇生出几分艳羡和嫉妒来。   他的父母是各玩各的开放式婚姻,从小就隔三差五见爸爸妈妈往家里带不同的人,身边的叔伯阿姨也都是情人成群,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早已习惯了这些混乱的男男女女关系。   从发育起,他身边就没断过人,男的女的浪的纯的,都有过,个个也都柔情蜜意百依百顺,把他当上帝一样供着。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些情意大多是来自他的家世他的钱,来自他是个大方又长得不错的金主。   他从未有过像江崇那样,有人一边投喂切好的水果,一边在耳边唠叨抽烟的危害,没有收到过冬日里暖融融的手织围巾和小兔形状的小点心,没有在520这种日期里收到过手折的一大罐星星和手作的立体贺卡书,也从未有人因为他划破一点皮就捧着他的手吹气,然后在唇边印上一个轻吻哄着他上药。   回头想想,当初对沈年的那些没来由的恶意,或许也只是出于嫉妒,嫉妒他的那么多柔情和体贴都给了江崇,却没有分给其他人一丝一毫。   被人这样纯粹地爱过,这怎么不值得嫉妒呢?   可惜江崇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自己把这些弄丢了。   现在大家都没有了,也挺好。   他也没有任何去点化的义务。   如果江崇觉得不需要,那就让他一直这么觉得吧。   程溯突然释怀地笑起来,江崇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格外碍眼:“你笑什么?”   程溯笑着说:“我笑你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躲不过男人的劣根性,自己拥有过的东西,就算不要了也不许别人拿。”   江崇下意识想要说不是这样的,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是这样吗?   是男人的劣根性和占有欲在作祟吗?   他走进了一条冗长的胡同里,不仅前路未知,连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翌日。   沈年莫名醒得很早,宿醉后的脑袋像被注入了水泥,沉重地压在肩膀上,连带着脖颈都有些酸疼。   他也记不清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了,跟江崇在露台吵了那一架,送陆锦明回去后他就晕晕沉沉地找了个角落想眯一会,然后似乎就断片了。   希望他是直接睡了过去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什么酒疯。   他又回想起昨天露台上江崇逼问他的话,有点头疼,也不知道江崇是从哪里得知了高中的事,又知道了多少。   这种东西想多了头更疼,沈年放弃了思考,在心里安慰自己,知道也就知道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都分手了。   况且自己睡他的时候也减肥成功了,江崇总不至于因为一个胖子暗恋过自己就生气并且倒头来找他麻烦吧。   昨天的衣服没换,沈年也躺不下去了,起来洗了把脸,烧水给自己泡了杯蜂蜜花茶,往脑门贴了个冰凉贴,把被子叠起来,床单和枕套换下来塞进洗衣机,然后准备再冲个澡。   回来拿衣服时,看到卧室地面有点落灰,拿吸尘器和拖把清理了卧室,然后觉得拖都拖了,干脆把客厅也打扫了吧……   做家务这事很神奇,没动手的时候拖拖拉拉,一旦开始动手就停不下来。   于是一大早莫名其妙的,沈年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一场全面大扫除。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努力,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连厨房灶台都擦得锃亮能反光,一眼望去充满成就感。   柜子里的衣服被沈年拖出来重新叠了一遍,整理出了一些之前洗出来但一直没穿的衣服装进防尘袋里。   收拾完,沈年冲了个澡,换了身家居服,准备下楼把垃圾丢掉,顺便拎上装衣服的防尘袋,送去楼下的捐赠箱。   这会也还不到八点,又是周六,天气还阴沉沉的,小区里也没什么人,除了物业的保洁,零星有几个起来锻炼身体的年轻人和绕着小区散步的大爷。   因为空旷,所以不远处那一身穿着黑、靠在车上跟个车展模特的,看起来格外醒目。   沈年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面色如常地把垃圾袋丢进楼前垃圾箱里,拎着衣服往捐赠箱的方向走。   路过江崇旁边时,对方伸手拦住了人。   他身上一丝温度也感觉不到,大衣上甚至能看到一点露水,像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沈年举起手里的袋子示意:“有事等我回来说,我去把衣服送了。”   江崇看了他两眼,把手放下来,让他过去了。   沈年把衣服放好后走回来,挺心平气和地站在他面前问:“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江崇看着他身上轻薄的家居服,说:“上楼说吧。”   “不用了”,沈年本想说就在这里聊吧,但看到旁边路过的大爷好奇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和衣冠整齐的江崇:“算了,进你车里说吧。”   江崇把车门打开让他坐进去,发动车子开了暖风。   “不用麻烦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江崇转头看着他:“昨晚……好点了吗,胃难不难受?”   沈年撇过脸,没说话。   江崇看着他的侧脸,正要再开口,空气中突然传来咕噜一声轻响。   沈年的表情瞬间有点凝滞住了。   没给主人任何面子,肚子很快又咕噜噜叫了几声。   “……”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江崇的目光落到他的肚子上,沈年有点后悔上车谈这个决定了。   “饿了?”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在会所还吐了一回,胃里早就空空如也,早知道刚才就吃点东西再下来了。   看他带着几分尴尬的面色,江崇的目光软化了些许,突然伸手拉过安全带扣上,锁了车门然后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沈年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江崇说:“去吃早饭,把安全带系上。”   沈年睁大眼睛:“谁说要去吃早饭了,停车!”   江崇充耳不闻,任由沈年瞪他,自顾自地往前开。   江崇把车开到附近的居民广场附近停下来,看着旁边看起来气鼓鼓的沈年,莫名地心情好了几分:“走吧,下车,想吃煎包还是馄饨?”   沈年瞪着他,咬牙道:“你看我这样,是能去吃饭的样子吗?”   江崇看了看他身上的家居睡衣,解开安全带,自己下了车,顺手锁了车门,跟他说:“等着。”   “……”   沈年推了几下车门推不开,无语地隔着车窗怒目而视。   三分钟后,江崇回到车上,在沈年趁机破门而出之前眼疾手快地重新锁上了车门,然后把水煎包和豆浆递给他:“先吃点东西吧。”   沈年别过头:“我不吃,有什么话赶紧说。”   “吃完再说。”   “我说了不吃。”   “不吃那就不说。”   “不说就放我下去!”   “你先把东西吃了。”   “我不吃!”   “你不吃今天这个门就开不了。”   “……”   江崇平静地看着他,劝道:“把东西吃了吧,吃完我们聊聊就送你回去。”   “……”   两人僵持了一会,江崇神态悠然,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直跟他耗下去,沈年没有办法,解开包装袋开始狼吞虎咽地啃包子。   江崇就看着他吃,甚至还有心情帮他给豆浆插了吸管递过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喝点水,别噎着。”   包子没噎着,江崇这句话倒是差点让沈年噎死。   --------------------   江崇的精神状态持续走低中……   拉扯还有一段,后面追妻部分也不会草草结束,还会有新人物,“破镜重圆”的破和圆都要有,这篇可能比预期的要长,大家天先不要塌_(:з」∠)_ 第42章 表白   沈年沉默地吃完东西,原本有些波动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主动开口问他:“你来找我,是想问高中的事情吧。”   “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江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天都没亮跑来这里“站岗”究竟是出自什么心理。   因为高中的事吗?因为程溯的事吗?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他只是觉得应该要见沈年一面。   他不说话,沈年便自顾自地说起来:“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但你说的那些都没错。”   “我以前确实也是松宁一中的,高中的时候,你帮过我一次,所以我很早就认识你,自然也知道你和宋文清的事情,也确实……高中开始就喜欢你。”   江崇似乎回忆了一下,问:“什么时候?”   接着又补充:“你说的,帮过你?”   “高一的时候,我跟同学有点矛盾,你帮了我一次,把我送去了医务室。”   江崇又问:“那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沈年低下头捏自己的手,反问道:“我觉得你既然都知道了这些,可能也看过我高中时的照片了吧。”   江崇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沈年侧过脸,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车窗外:“因为以前不想让你知道。”   “我高中的时候……还很胖,不好看,性格也不好,所以,不想你知道我那时的样子,也很正常吧。”   他接着道:“现在你知道了,如果觉得恶心觉得生气的话,我也能理解,我……”   “你觉得我是在气这个吗!”江崇突然出声打断他,眉头紧锁,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你以前长什么样子吗?”   沈年回头望着他,有一瞬的怔愣:“不是吗?那你在气什么?”   “我……”江崇一时语塞。   是啊,那他在气什么?   气沈年偷偷暗恋他?似乎没有。   气沈年以前不好看?更是无稽之谈。   只是气沈年瞒着他?这个解释也合情合理。   更况且高中时暗恋和他们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高中他们什么交集都没有,只是一段往事而已,他又以什么理由和立场生气。   江崇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里怎么都不痛快,堵得慌。   思来想去后还是只能强词夺理地憋出一句:“你不该瞒着我,这些事我起码应该有知情权。”   “那你现在知道了。”   沈年道:“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秘密,我是喜欢你很多年,因为胖,因为不好看,因为特殊的家庭情况,很多原因,而且你身边那时有那么优秀的宋文清,你甚至都不认识我,所以我也只能是暗恋。”   “后来你们分手了,我处心积虑地想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减了肥变了样子,才终于有勇气去接近你。”   “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好巧不巧的,宋文清把你绿了,所以你选择找我来报复他,又跟我在一起睡了三年。”   沈年说到这里,神色渐渐变得冷淡:“你看,其实只是一段俗套地不能再俗套的故事罢了,也没有对你造成过什么影响不是吗?”   “如果你觉得隐瞒这段过去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很抱歉。但除此之外,起码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我自认无愧于这段关系,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我也认命。”   “过去的三年,就当是我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没兴趣、也不可能再继续做你们伟大爱情中的一环,所以……”   他看着江崇,眼神认真而冷静:“就到此为止吧。”   这大概是分手之后,沈年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和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但没有一句是江崇此刻想听到的。   但他想听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隔了很久,江崇有些别扭地低声解释:“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什么中的一环,跟你在一起,也并不都是为了报复……”   “没有意义了”,沈年打断他,喃喃道:“都没有意义了。是也好,不是也罢,其实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不会因此更难过,也不会因为你这么说而变得高兴。”   顿了顿,沈年轻轻吸了一口气:“现在,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都说了,如果你没有其他疑问,那就这样吧,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到这里彻底终止吧。”   空气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沉默,江崇没有说赞成,也没有任何反驳,直到后面响起阵阵催促的鸣笛,沈年提醒他:“送我回去吧。”   江崇才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沉默着把人送回了小区。   临下车前,江崇听到沈年轻声说:“江崇,我们以后,就尽量不要再见面了吧。”   那天之后,沈年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过了一段平静如水的生活,升职后的工作比原来忙了一些,但跟着领导学了些管理方法,稍微适应了点节奏,下班后有时回家打打游戏,有时出去走走,偶尔跟同事或者朋友聚一聚。   唯一的波动大概就是陆锦明。   沈年不是很迟钝的人,上次旅行之后,就察觉到了一点异样的苗头。   最近陆锦明约他出去的频率越来越高,线上也是经常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让沈年稍微有点头疼。   陆锦明是个不错的男生,性格开朗粗中有细,待人真诚坦率,长得也高大帅气,家庭条件也好,平时大概是不会缺人追的类型。   但感情这个东西没有道理可言,不是说性格多好人多好多帅多有钱,就一定能来电。   况且沈年目前短期内也实在无心去接受下一段感情,这对陆锦明也不公平,也不负责任。   单方面的感情很辛苦,也难长久,沈年自己都是活生生的例子,陆锦明年纪小又心性单纯,沈年真心拿他当朋友,更不可能这样去对待他。   更何况,如今沈年对自己的生活还有了些另外的打算。   十二月上旬,一场寒潮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松宁,这座城市也在大降温后比以往更早地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落雪后的松宁多了几分古韵之美,朋友圈被各种雪景刷屏。   陆锦明一大早就给他发了学校里的大雪人和操场上欢声笑语的雪仗现场,并打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出去吃饭,说要庆祝初雪。   陆锦明今天约他吃饭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支支吾吾的感觉,并反复强调让他一定要来,沈年隐隐生出一点预感。   如果时机合适,趁早和他说清楚也好,说得越早,伤害越小,在陷进去之前及时止损,以后大家说不定还能做个朋友,沈年这么想着。   下班时,陆锦明已经等在了公司楼下,穿了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薄款大衣,沈年看着都冷,赶紧催他上车。   陆锦明今天情绪格外高涨,兴致冲冲的样子让沈年措的一肚子辞,几次张口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吃完饭后,陆锦明兴高采烈地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该来的总要来的,沈年在心里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是现在就开口还是等对方说完再开口。   思来想去,上车前,沈年还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想委婉地表明下态度,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陆锦明打断:“不管有什么话都等会再说,你跟我去看一下,就看一下,行不行?”   沈年看着他亮晶晶满怀期冀的眼睛,话突然噎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地方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地点是一幢外贸大厦。   陆锦明让沈年在休息区坐一会,自己跑去找了个服务人员,叮嘱他五分钟后接到自己电话就带沈年上去,然后一个人急吼吼地上了电梯,连见缝插针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沈年留。   几分钟后,沈年被带着坐电梯上了十五楼。   从楼层的后门出来,是一个露天的大平台,四周和护栏上扎满了鲜花,花丛上挂满彩灯,右边的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花束拼成的爱心,围起来的彩灯带上悬停着高高低低的蓝白气球。   陆锦明站在这片花海中,怀里还抱着一捧花,看起来有些局促和紧张。   沈年怔怔地看着眼前精心布置的一切,久久没回过神。   陆锦明抱着花走到他面前,脸和耳朵通红一片,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冻的,说话时甚至还打了个磕巴:“沈年……我……其实我……”   “哎呀……”他有些懊恼地小声自责,然后心一横,跟背稿子一样大声说道:“沈年,其实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长得好看,人聪明,又温柔善良,反正我觉得哪里都特别好。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做我的……做我的男朋友啊……”   他停顿了一下,又紧接着补充:“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沈年站在原地没动,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柔软,却满是歉意。   他没有说,但陆锦明已经渐渐从这种沉默中读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得失落。   沈年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几次,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陆锦明抿了抿唇,努力想保持风度,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有点垂头丧气,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吗?”   一阵风吹过来,沈年看着他冻得有点发青的嘴唇,叹了口气,劝解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外边太冷了,别冻感冒了。”   陆锦明抽了抽鼻子,不太愿意的样子,低下头小声道:“这里我布置了很久的……”   沈年心有不忍,在心里叹了口气,温声道:“我知道,这里很漂亮,你有心了。”   陆锦明不肯走,沈年又担心人冻坏了,便长话短说道:“我刚刚结束了一段很多年的感情,前段时间才刚刚分开,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开始下一段感情。”   “我喜欢他有……十年了吧,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彻底走出来,对我来说会是一个很难、很漫长的过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需要多久。”   陆锦明急道:“我不介意这些,你跟我在一起,说不定可以更快地忘记他不是吗。”   “但我介意。”沈年轻声说:“我不能这么做,这对你不公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能骗你。你也不该是拿来忘记谁的工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锦明吸了吸鼻子,低头静默半晌,然后抬起头故作轻松地道:“其实我也想到了今天可能会有这个结果,但我还是想试试,我想以后光明正大地对你好。”   沈年苦笑了一声:“我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费大好的青春,这世界上有很多更好的人,你一定会找到和你两情相悦双向奔赴的人的。”   陆锦明看起来不以为然:“那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是这个人呢。”   沈年还想说什么,陆锦明抢先道:“行了,反正表白都表白完了,你总得让我试试吧,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剥夺我追你的权利,这是我的自由。”   沈年无奈:“锦明……”   “好了,你不用说了”,陆锦明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已经想好了,你就给我个机会试试看呗,如果到时候……你还是对我完全没有感觉,我再放弃,这总行了吧。”   紧接着又小声嘀咕道:“就算你说不行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听你的……”   沈年有些哭笑不得。   气氛缓和了一些,沈年赶紧劝着人进去,担心一会真把人冻出个好歹他难辞其咎。   两人在楼里找了家咖啡店,捧着热饮吹了半天暖气,陆锦明的脸色总算重新红润起来。   “你给我讲讲呗。”陆锦明突然道。   “嗯?讲什么?”   “就……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你们是同学吗?”   “算是吧,高中加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的。”   “你喜欢他什么?”   沈年省去细节简单概述了一下自己的暗恋史,陆锦明听完幽幽地说:“怎么听起来像吊桥效应啊。”   沈年想了一下:“一开始或许有一点吧,不过后来应该就算不上了,喜不喜欢我总归还是知道的。”   “哦”,陆锦明又有点酸溜溜地问:“既然这么喜欢,干嘛还分手……”   沈年发现自己大概是有点脱敏了,现在听到这种问题,已经能平静中带着点幽默地说出“因为他白月光回国所以踹了我这个糟糠之夫”之类的回答。   陆锦明听完撇了撇嘴,忍不住叹气道:“自古渣男得人心,还真不是假话。”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沈年想了想:“不知道,或许吧,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你要说这么快就能彻底放下,完全没有感觉,那也不现实。”   沈年看着窗外又飘起来的雪花,语气轻松地说:“不过也不重要了,起码现在我能确定,是真的已经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纠缠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   江崇:小嘴叭叭半天,没一句我爱听的,还不如亲我一口……   暂定周四、周五、周日和下周二各一更,作者是个码字缓慢的社畜,感谢大家体谅T_T 第43章 怨怼   两人在咖啡店坐着闲聊了一阵,临走前陆锦明联系了大楼的物业,一起去整理收拾了布置的场地。   从大楼出来时,外头的雪下大了一些,亲手把布置好的表白场地拆掉,陆锦明看起来有些失落:“其实除了这里,我今晚本来还准备了其他环节的,结果最后什么也没用上。”   沈年没什么被人表白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摆出什么态度合适,只能表示抱歉,说改天请他吃饭。   陆锦明踢踢路上的雪,挺委屈地转头看着他:“我本来都还订了烛光夜宵的……”   那语气和眼神让沈年顿时罪恶感丛生。   陆锦明看他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又咧嘴笑开了:“行了,逗你玩的,我还没那么脆弱。走吧,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陆锦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嘻嘻哈哈地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和他哥嫂对他“爱的教育”。   到了地方,陆锦明看起来还有些恋恋不舍,从车里出来,顶着纷飞的雪冻得哆哆嗦嗦地让沈年答应他周末一块去看电影。   沈年实在怕他冻出什么毛病,答应了下来。   陆锦明顿时喜笑颜开,又拉开车门,从后座抱出他原来订好的一大束玫瑰,硬塞到沈年怀里:“订都订了,扔了也是浪费,你就收了吧,我朋友都知道我今天跟人表白,我总不能再带回宿舍,那也太丢人了。就当是,给我留点面子。”   沈年犹豫了一下,想说把钱给他,又觉得不太礼貌,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喜欢。”   “这有什么可谢的。行了,那就说好了,周末我来接你。”   沈年说好:“周末见,到时候我请你吃饭。雪天路滑,回去注意安全,慢点开。”   陆锦明答应一声,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突然伸手轻触了一下他的睫毛,沈年眼睛轻颤着眨了眨,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你刚刚睫毛上落了雪花”,陆锦明轻声道:“特别好看。”   沈年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陆锦明笑起来,又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他落了雪的头发:“我走啦!”   目送着陆锦明的车离开,沈年看着怀里这沉甸甸地一大捧红玫瑰,心情有些复杂。   被人喜欢和示好其实是很幸运的事,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并不坏,但与此同时,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回应,又让人深感压力。   沈年只能祈愿陆锦明对自己只是一时的好感,等申请调动的事情尘埃落定后,这种好感能随着自己的离开和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化掉,不要给陆锦明造成太大的伤害。   沈年踩着一串脚印往回走,白茫茫的雪地映着路灯,让夜色明亮了许多。   单元楼门口路灯下的黑色人影也变得格外显眼。   沈年的步伐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往前走去,神色如常地停在那人面前,静静地看着,等对方开口。   江崇的身上落了一层雪,静静地站着看他走过来,像一尊矗立在夜色中的雕像,除了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目光落到沈年怀里的一大束花上,娇艳欲滴的玫瑰,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红得刺眼:“陆锦明送给你的吗?”   沈年没有回答他,语气淡淡地问:“这么晚了,你又来干什么?我记得上次有说过,希望不要再见面了。”   江崇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问你跟陆锦明是在一起了吗?”   江崇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从看到刚才两人在车前你侬我侬的分别开始,江崇就觉得自己的理智在焚烧,他不想去思考缘由,也不再想自己今天究竟为什么到这里来,他只觉得无法控制地愤怒。   沈年已经有了其他人。   好快,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曾经说有多么多么爱他,说什么哪怕给一百亿都不会离开他,说暗恋了他多少多少年,仿佛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可实际呢,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移情别恋,和一个不知道才认识多久的男人卿卿我我。   沈年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突然讽刺地笑了笑,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问:“江崇,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江崇脸侧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看来我朋友当初说得没错”,沈年接着道:“果然男人分手都有这个阶段,你现在大概就是分手后的戒断期,占有欲突然发作了吧。”   “其实也能理解,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一起睡了三年,虽然你不说,但其实你应该也觉得挺爽的,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自己睡过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本能的占有欲,偶尔有所留恋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既然结束了,我觉得你还是尽快调整这种心态比较好,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体面的想法。”   江崇静默半晌,沈年不想再跟他耗下去,转身想走,却再次被一把拉住了他手腕:“回答我,你喜欢他了吗?要和他谈恋爱了吗?”   沈年突然不耐烦地用力甩开他的手:“这跟你没关系!我没有告知你的义务!”   江崇却再次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面前扯:“问问也不可以吗?我只是要一个答案!”   两人四目相对,第一次谁也没有退让地移开目光,沈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知道是吗?好!”   沈年一边说着,边调动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强行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想谈恋爱了,我想彻彻底底地忘了你,彻底地从过去的十年走出去,然后和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   “我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怕打扰他,不用每天费尽心思地上赶着找理由去求他来找我,也不用永无尽头地去猜测他明天会不会喜欢我多一点。”   “我们可以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生活,每天醒来会亲亲我,抱抱我,下班会给我带一束花做一顿饭,周末可以去逛街吃饭看电影,放假了可以一起去旅行去动物园和海洋馆:。”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可以在朋友圈秀恩爱接受朋友的祝福!可以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不用藏着掖着提心吊胆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抛弃!”   心底曾经积压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沈年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到最后甚至带了一丝哭腔。   怎么可能不委屈呢?怎么会不想要回报呢?   只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一定是想要得到同等的回馈的,只是曾经被爱冲昏了头,又太怕失去,只顾着义无反顾地去向对方表达爱意,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爱、也值得被爱的个体。   像是被这一通话戳中了什么地方,江崇的神色有些动容,目光颤动了几下,却又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束缚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年深呼吸了几次,情绪慢慢地重新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一通诉苦和委屈着实没必要也没意义,反而显得曾经的自己可怜又可悲。   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那点虚无缥缈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爱打破自己的底线,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不值得,没有人值得他这样做。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沈年眨了眨眼睛,掀掉睫毛上的雪花:“哪怕就为了过去三年的情分,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见面了,也不要再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来动摇我。”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去和你的白月光再续前缘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我也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就当是……”   “放过我了。”   “可以吗?江崇。”   沈年说完话,也没有再等他的回答,抱着那束花错身进了单元楼。   身边骤然起了风,卷起了一片细细碎碎的雪泼在身上,划过脸颊时刮得皮肤隐隐作痛。   江崇突然想起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沈年在家里煮了火锅,两个人坐着铺了毛绒坐垫的小凳子,在客厅里围着电磁炉,分吃锅里的宽粉和滚烫的丸子,一起点评电视上民生采访节目里的奇人奇事。   吃完饭后沈年犯了懒,撒娇耍赖地要求他去洗锅洗碗顺便帮他剥一个大柚子。   江崇被他缠地没办法,收拾完端着剥好的柚子回来时,收获了一个充满火锅底料喂味的吻。   江崇笑着嫌弃他不刷牙就乱亲人,沈年听着乐意了,撅着嘴巴扑上来非要求一个不嫌弃的亲亲和抱抱。   可记忆里那个曾经会撒娇卖乖求着他亲求着他抱的人,今天就站在雪地里,冷漠地、甚至是带着怨恨地看着他。   他说要谈恋爱了,要和别人长相厮守了,说不要再见面,让自己放过他。   那股雪似乎是穿过衣服和皮肤刮进了身体里,让江崇从内到外都感到彻骨的冰凉。   --------------------   江崇目前的精神状态be like:分手怎么了,分手就不是老婆了吗,分手就不能管前男友的事了吗?哪条法律规定了?   近期的小江精神状态可能会比较美丽,大家坐稳扶好,毕竟人被刺激多了憋久了都容易变态…… 第44章 车祸   在江崇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曾因为家中生意波动被父母送回乡下爷爷家住了两年。   那是江崇人生中难得自由的一段日子,对父亲格外严厉的爷爷也逃不开隔辈亲的定律,对这个孙子相当宠溺。   江崇也是在那时候,跟着村口的几个爷爷学会了各种棋牌玩法。   虽然这些棋牌游戏规则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潜规则,叫落子无悔。   后来长大了,江崇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也像是一盘棋,有些棋子无关紧要,随便下在哪里都不会对整盘棋造成什么影响,而有些棋子下了,却会影响整盘棋的走势和他后面每一步棋的决定。   江崇下过很多最优解的棋子,比如一路顺遂的读书升学,也下过违背父母意愿和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棋子,比如公开出柜,放弃了接手家业选择去冒险创业。   中间也走过一些弯路,有过非常辛苦的时候,但他很清楚自己的选择和方向是对的,所以可以走得很坚定,哪怕很难的时候,也知道越过这里又能看到更明亮的前路。   可平生第一次,在和沈年相关的所有事情上,江崇突然有些找不清方向了。   哪怕是当初和宋文清分开的时候,他也没有过这么茫然和无处下手的感觉。   初雪那天后,江崇心情颇为混乱地度过了几天,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心里的焦躁和不安把人缠得紧紧的。   他潜意识里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担心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又或者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为此感到焦虑,却又每每抗拒往深处细想。   因为这个决定是不可逆的,甚至可能是无法挽回的,他承受不了这个错误决定带来的后果。   如果从一开始他的选择就是错的,那这些年他对沈年那些刻意的冷落、给沈年带来的种种不安和伤害,又算什么?   怯于认错,耻于认错,似乎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他也没能免俗。   似乎只要掩饰、否定和逃避,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维持体面的表象,不必面对随之而来的后果和惩罚。   而这两天,宋文清也终于处理完家里的事,飞回了国内。   宋家老爷子身体并无大碍,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们大失所望,宋文清也终于松了口气。   宋文清留了言,飞机今天下午四点半落地,让江崇去接他。   江崇打心底里并不很想见宋文清,但也实在没有任何立场拒绝。   说来可笑,他为了宋文清把沈年伤得彻彻底底,眼下却又因为沈年而情绪摇摆抗拒见宋文清,这种可耻的摇摆心态让江崇忍不住生出一点自我厌弃的情绪来。   江崇从机场接了人,宋文清面带疲惫,看起来憔悴了一些,感叹地跟他简单提了一嘴家里几房亲戚的勾心斗角就靠着座椅睡了过去。   江崇把人送到宋文清住的那套独栋公寓前,等了一会后按了按喇叭把人叫醒。   宋文清醒了会神,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江崇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吧,你刚回来,应该也累了,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宋文清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只是挺久没见了,之前答应给你办个庆功宴也没办成,请你上去喝杯咖啡聊聊天而已。”   “走吧。”   江崇迟疑了一下,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借口,轻叹了口气:“行吧,我把车停一下。”   江崇稍微掉了个头,停好熄火下了车,跟宋文清一起往公寓楼走。   还没往前走几步,突然听见一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紧跟着是油门加速的声音,江崇心里一紧,猛然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暮色四合中,只见一辆灰色的小型轿车如离弦之箭般,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   江崇和宋文清中间还隔着一点距离,车子的方向几乎是直直冲着江崇的方向过去的,目标非常明确。   宋文清闻声转过头,看着那辆有些眼熟的小轿车,瞳孔紧缩,心头大震。   这里是高档公寓群,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无死角覆盖,只要拍到,就是实打实故意杀人的证据。   宋文清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前窗,试图看清里面驾驶车辆的人,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用尽力气朝着车的方向嘶吼了一声:“给我停车!”,同时朝江崇的方向冲过去,一个飞身扑过去把人推开。   在他冲过来的瞬间,开车的人像是被吓到了,车头猛地一个急转弯,急刹之下轮胎发出了尖利的哀鸣。   但因为距离已经太近,车的侧边依然贴边撞在了失去重心还没躲出车辆撞击范围的宋文清身上。   车子一头撞在旁边的花坛上,停了下来,车门咔哒一声开了一瞬,然后又重新关上,随后车子往后倒了倒,一个强行掉头,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江崇因为惯性,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赶紧抬起头,想要看清撞人的车。   车子没有挂牌照,应该是故意下掉了,车子很快开出视线,江崇没能看清车里的人和车子细节,只勉强认出是一辆灰色的夏利。   江崇收回目光,赶紧起来过去查看宋文清的情况。   宋文清躺在地上,人还醒着,天气冷穿着厚厚的大衣,看不出什么皮外伤,唯独手臂的姿势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江崇简单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他意识还是清醒的,又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   正当江崇想再拨报警电话时,宋文清却突然开口打断道:“先别管了,先去医院再说吧。”   江崇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宋文清又重复了一遍:“先去医院,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这提议怪怪的,虽然江崇没理解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但宋文清看起来是认真的想让他先别报警,江崇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   救护车很快赶到,把两人都送去了医院。   江崇没有被车碰到,只是手脸有点轻微擦伤,简单消了毒就出来缴费办了手续。   等待宋文清检查结果的时候,江崇在吸烟区呆了很久,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宋文清冲过来把他推开的画面,一边隐隐后怕一边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这突如其来的救命之恩足够让江崇所有摇摆的心思荡然无存。   江崇想,这回他大概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往大了说,宋文清算是救了他一命,于情于理,他都不可以再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已经伤害了沈年,总不能再辜负另外一个刚刚才舍命救他的人。   况且沈年被他彻底伤透之后,也已经在慢慢地走出去,甚至开始接受其他的男人,连见都不想再见他。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也就这样了,也就只能这么断了吧……   未燃尽的烟灰落在指节上,十指连心,灼得江崇心尖也跟着疼。   宋文清的检查结果出来,情况比江崇要严重一些,手脚和腿部位置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所幸不是正面撞到,也没有伤到头部和内脏,症状不算太重,打了石膏保守治疗,只是这回又要休养几个月。   做完固定,宋文清被转进了普通病房,江崇来的时候脸色实在不是很好看,宋文清缓和气氛似的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换个住处,感觉那公寓风水不行啊,就这么几个月,已经第二次进医院了。”   江崇没什么心思开玩笑,坐下来询问他的情况。   宋文清看起来状态还挺轻松,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要躺两个月了。”   “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江崇看着他,深深地吐了口气,挺郑重地说:“文清,今天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冲上来救我。”   宋文清闻言,表情有一刹的僵硬,转瞬即逝:“没什么谢不谢的,毕竟是在我家门口,估计也是冲我来的,这么算还是我连累你了。”   江崇回想起那辆直线朝自己冲来的夏利,不是完全赞同他的想法。   虽说当时天色有些暗了,但也不到无法辨认两人的程度,那辆车明显就是冲着他撞过来的,反而宋文清冲过来之后才踩了刹车。   如果是冲着宋文清来的,那只能解释为认错人了。   但这种严重到需要开车撞人的恩怨,就算是雇人来做也会给张照片,又怎么可能认错人?   可如果是冲他来的,又为什么要在宋文清的公寓楼下撞。   左右逻辑都说不太通。   他想了想,问宋文清:“你最近有跟什么人结怨吗?”   宋文清说:“生意场上来来往往的,哪能一点恩怨没有,这谁说得准。”   宋家是做实体产业的,早些年举家出国后,很多产业也跟着陆陆续续迁走了,宋文清这次回国,也是有意重新拓展国内市场,借着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风口对产业进行全链路的改造。   宋文清回来的时间并不久,目前在做的市场份额远远达不到要被雇凶杀人的地步。   冷静下来之后,这事便显得疑点重重,江崇心有疑虑,但也并没有反驳什么,只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事都得查查清楚,你先安心休息,好好养伤,别想太多了。”   宋文清没说话,江崇起身想去给他倒杯热水,倒到一半,宋文清突然开口道:“江崇,这件事,我想自己来处理。”   江崇的动作一滞:“什么?”   宋文清看着上方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说这件事,我想自己来处理,你就先别插手了,可以吗?”   江崇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宋文清沉吟片刻,找了一个理由:“我觉得这事是冲我来的,难说会不会跟我家的人有关系,所以,我想还是自己来查。”   江崇走回来,把接好的水放在床头柜上,对宋文清说的不插手未置可否,只是说:“你是事故的直接受害人,当然有查这件事的权利。”   宋文清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大约是也明白江崇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没再多说什么,只补充了一句:“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   写这段的时候,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全是那个“我创死你”的狗子表情包……   万分感谢大家的热情,作者码字慢,存稿总是入不敷出,每次打开评论区都又开心又惶恐又心虚,先给大家鞠躬了_(:з」∠)_ 第45章 陶洛   翌日,江崇联系了宋文清的助理,准备了转院手续,等过了几天,宋文清状态稳定一点后便转入了私人医院的护理病房,配了专业的护工照看。   至于那辆撞人的车,一方面出于尊重宋文清“可能是家里人先不要闹大”的想法,另一方面这几天公司的新产品因为系统漏洞和审核机制不完善引起了一些舆论风波,江崇要监督产品的排查修复情况,还要忙着联系公关和人脉处理舆情,也腾不出精力去管,便暂时只委托了人先去私下查查那辆灰色夏利的来头。   折腾了几天,产品的漏洞总算抢修完成,随着公关发力,和新的新闻热点覆盖,产品的舆论风波也渐渐平息下来。   项目的团队主体基本都还是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头一回见这么大的舆论阵仗,都被吓得不轻,生怕这个投入了团队大半心血的潜力股就此夭折,技术部更是不眠不休地轮着班做渗透测试和监测排查。   这会危机总算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江崇给这几天加班连轴转的员工们批了相应的轮休假,不想轮休的则按双倍工资结算。   下午四点左右,看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江崇便让行政通知今天事情做完可以提前点下班,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消息下达后,公司很快便走空了,江崇自己留下来处理一些这些天没来得及顾上的文件。   忙了一阵,办公室的门被笃笃敲响,程溯拎了个食盒靠在门口叫他:“还没忙完?要不先出来吃点东西?”   江崇看了一眼,没说话,程溯走到对面坐下:“中午就没吃,你打算辟谷了?”   江崇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先放着吧,忙完吃。”   程溯上下打量一下他,叹了口气:“你还是歇会吧,工作是做不完的,别回头活没干完,人先垮了。”   “我没事。”   “还没事儿呢,你照镜子看过自己的黑眼圈没?”   这几天江崇跟个上了发条指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差不多,白天上班,晚上抽空去医院一趟看宋文清,再之后继续回公司,要么跟技术一起加班,要么处理其他部门积攒的工作,休息时间一再压缩。   反正不管几点来几点走,都能在公司里看到江崇的身影。   江崇敷衍地应了两声,程溯又坐了一会,见江崇态度依然是爱搭不理的,也不再自讨没趣,悻悻然起身走了。   程溯人走之后,江崇停下敲键盘的手,看了一眼他带来的食盒,心烦地伸手捏了捏眉心。   上次那件事之后,他和程溯的关系便不冷不热地僵住了。   哪怕程溯明确表达了自己不会对沈年有进一步的行动,江崇还是觉得心里有个疙瘩过不去,尤其是得知程溯或许再更早以前就对沈年有了点不一样的心思。   他和程溯也是很多年交情了,两人现在又是合作伙伴,程溯不想闹得太僵,冷静下来之后几次三番主动找他破冰,但江崇一看见他就难免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让他心头火气的那一幕,实在提不起什么积极的情绪去应对。   他的情绪完全没有办法和理智同步。   他其实也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对沈年有一种超出控制能力的占有欲。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宋文清为了救他出事后,江崇就有意想断了自己这种心思。   这几天他在尝试把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和乱七八糟的念头强行压下去,几乎是有些刻意地在提高和宋文清见面的频率,强迫自己去回忆曾经跟宋文清在一起时美好的青春时光。   他想要把现在套进那段美好的记忆里,来佐证自己所做选择的正确性,用以支撑摇摇欲坠的信念。   晚上七点半,江崇本打算开车去看宋文清,但下楼时不知道是电梯带来的失重感引起的,还是真的实在缺乏睡眠,突然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袭来,连带着耳朵里也有滋滋啦啦的嗡鸣。   电梯门打开,江崇扶了一下墙面,按了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放弃了自己开车的念头,叫了个代驾。   去医院的路上,江崇闭上眼睛想养会神,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有节奏的颠簸震动和轻微的噪音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崇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的场景在沈年的小区里,在纷纷扬扬的飘雪中,他看到了沈年怀里抱着一捧花,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单元楼下。   他想走近一些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却好像被谁固定住了手脚,无论如何都挪不出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年脸上挂着甜蜜羞涩的浅笑,踮脚在那个男人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乖顺地依偎到了对方的怀里。   江崇心中火烧火燎,想要立刻冲上去把两人分开,看看那个趁人之危的混蛋究竟是谁,却完全无法驱动自己的四肢。   倏然间,画面又突兀地一转,来到了沈年家里的客厅,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十分眼熟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沈年躺在他的腿上,两人有说有笑地看电视。   不一会,沈年突然翻身起来,双手圈住那人的脖子,跨坐到了对方的腿上,江崇心口一跳,下一秒,那人的手也游移着搂住沈年,仰头向他索吻。   动作间,江崇仿佛看到了沈年那一截白得反光的腰身,刺得他目眦欲裂。   这些亲密的动作他无比熟悉,他甚至能回想起沈年皮肤的温度和握在手里的触感,可是此刻的他却只是一个旁观者,那个把沈年抱在怀里的人不是他。   是谁?这个男人是谁?他要对沈年做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不可以,他不允许!   松手!放开他!不许碰他!不要碰他!   江崇感觉自己的心口又闷又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他此刻只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混蛋碎尸万段,把他占沈年便宜的手剁下来,让他彻底消失!   眼前的画面突然又渐渐开始旋转、扭曲、变得模糊,任凭江崇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眼前的两人在做什么,恍惚间,江崇突然听到了沈年的声音,一声格外清晰的、温软娇气又甜腻的轻吟:“老公……我疼……”   骤然间,大脑和心脏像是同时被点燃了引线,轰隆一声炸得江崇头痛欲裂心如刀绞。   “滴——”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鸣笛声,车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江崇仿佛终于冲破了梦中的束缚,手臂弹动了一下,挣扎着喊出一声“放开他”,然后便猛然惊醒过来。   梦中让他崩溃的场景画面消散地无影无踪,面前只有一个被吓了一跳,从后视镜中偷偷观察他的代驾师傅。   江崇有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甩了甩有些发懵发晕的头,代驾师傅看他清醒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老板,刚刚有个从右边超车的傻……咳,有个乱超车的,紧急打了下方向盘,把你吵醒了。”   江崇向后靠了靠,伸手抹了把脸,含糊地低声说了句:“没事。”   梦境散去了,但梦里那种痛感似乎还若有若无地盘桓着,扯得心脏一抽一抽地不舒服。   他到的时候,宋文清正靠在床头,面前摆着个平板,口述指导着旁边的助理回消息签文件。   宋文清这边忙得很,也没什么时间帮助他“回忆美好时光”,江崇坐了一会,就项目的磋商方案提了点建议,没呆多久便起身回去了。   临走前,宋文清说他脸色不太好,这几天如果工作忙,就不用每天专门过来了。   江崇前脚刚走,没几分钟宋文清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等了几秒才接起来,等对面说完话,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简短地回了一句:“二十分钟后吧。”   助理等他打完电话,询问了一句:“宋总,福腾那边还有两批原料订单,这两天需要敲定,要不要优先看一下这个。”   宋文清翻看了一下平板上的待办事务:“那就先定这个。”   他又呀在面勾了几个圈递给助理:“另外,我勾起来的这些,明天先交给陈明山,把结果转给我,剩下的我后面再处理。”   助理应下来,配合他把紧急订单敲定后识趣地匆匆离开了。   他走后不到三分钟,房门便再次被推开,少年穿着肥大的长款灰色羽绒服,脸被帽子的绒毛遮去了一大半。   进来后,他顺手反锁了门,这才把帽子放下来,露出一张小巧艳丽的脸。   无论看多少次,宋文清都还是觉得这张脸长得太过艳俗,以至于会给人一种水性杨花很玩得起的错觉。   宋文清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陶洛,你胆子不小,居然还敢来找我。”   陶洛的脸上露出一点罕见的局促和无措,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睛落在宋文清打着石膏的手臂和腿上,嗫嚅着说:“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会差点撞死我?还是没想到我会发现是你?我猜是前者吧,毕竟你开着自己的车来撞人,应该也没想过要隐藏。”   陶洛沙哑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调子:“你为什么要救他?”   宋文清的面色冷下来:“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还是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公寓楼下撞死我的人。”   “我的人”这三个字让陶洛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握着拳头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强行压下来,放轻了声音:“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早知道你会受伤,我不会这么做。”   他走到宋文清床前蹲下,可怜巴巴地去拉他没受伤的手:“你知道的,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宋文清冷笑着低头看他:“陶洛,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我面前装这种乖有意思吗?我喜欢乖的,但不喜欢你这种装的,我喜欢真乖的。”   陶洛有些急切地把他的手贴到脸上:“我乖的!你和他分手,我就会很乖的,我什么都不会再做了,只要你和他分手,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好不好?”   宋文清动了动手,用力捏着他的下巴把人往前扯,陶洛顺从地往前倾,膝盖骨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他好像也不觉得疼,只是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   宋文清盯着他的眼睛:“那如果,我让你去坐牢呢?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故意杀人?”   陶洛眼睛都不眨:“只要你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不会有别人,坐牢我也听你的。”   宋文清冷笑道:“你觉得你进去了,还能管得到我有没有别人?”   陶洛的眼眶红了,声音更哑:“如果是那样,如果你那样骗我,那我就等出来之后,一个一个,杀了他们。”   这个小疯子!   宋文清怒意乍起,脸上多了一分狠厉,手上的力度仿佛要把他的下颌骨捏碎:“是吗?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嗯?等你给他们偿了命,我还不是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你以为你死了我会给你守鳏吗?如果你死了,我很快就会忘了你的,我下半辈子会和其他人幸福美满,哪怕到了阴曹地府里,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不会再见到我,明白吗?”   他每说一句,陶洛的面色就更加难看一点,到最后,连身体也开始发起抖来,眼泪铺满了整张脸:“不……不要……不要这么对我……求求你,我错了,别这么对我……求求你……”   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宋文清狠了狠心,接着道:“所以,不要再对他动任何手段,也不要再对其他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如果再出现一次,我就亲手把你送进去,让你永远、再也见不到我。”   “陶洛,你别逼着我讨厌你。”   陶洛终于放声哭起来,他的哭诉声嘶哑难听,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凄怆的哀鸣,一声一声求着他分手,求他回到自己身边。   宋文清没有再理会,由着他哭,直到他哭累了,声音哑地快要听不到了,才疲惫地闭上眼睛让他离开:“你最近就不要再来了,出去找地方避一避吧,江崇可能还在查你。”   陶洛哑声问他:“那你会来看我吗?”   “再说吧。”   “你会和他分手吗?”   “再说吧。”   陶洛又看了他一会,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膝盖跪得太久,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到门口,在开门前转头又语气凄惶地说了一句:“你会跟他分手的对吗?跟他分手吧,求你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爱你爱到死都不怕……”   他哽咽住了,宋文清也往里偏过头,不想再回他的话。   陶洛等了很久后,终于重新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整个人缩进宽大的衣服里,开门走了。   --------------------   江崇:对比之下我简直就是个正常人,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追我老婆? 第46章 事故   初雪化尽,松宁回光返照似的回温了两天后,梅开二度迎来了一场更加前所未见的冷空气,夜里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冻雨。   交通部门连夜组织对高架桥和主干道进行除冰清理工作,但毕竟人力物力有限,加上冻雨断断续续地始终没完全停,路上依然覆着一层湿滑的薄冰。   偏偏今天还有个挺重要的项目要开标,为了保证准时到达,沈年给封好的标书和资质文件里三层外三层套好防水的包装放进包里,一大早就开始出门打车。   这种天气本来打车就难,开车速度也快不起来,图早不图晚。   不出所料的,沈年在家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才打到车,整个人快被冻透了,裤脚都覆了一层冰,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   因为道路湿滑,车的行驶速度也慢地感人,但毕竟出门早,不紧不慢的也来得及,沈年心情还算轻松。   可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路程到一半时,在一个红绿灯不太规范的直角十字路口,司机师傅稍微提了点速,想要趁着最后几秒的绿灯直接过去,结果右边的人行岔路突然窜出一辆电动车。   尽管司机师傅第一时间踩下了急刹,朝着旁边的灌木丛猛打方向盘,想要避免撞上,但打滑的地面减小了车轮阻力,车头还是不可避免地和电动车撞了个正着。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电动车的车主也是艺高人胆大,在撞上的前一秒,眼疾手快地松开了车把,从电动车上翻了下去弃车保命。   “哐啷”一声巨响,因为惯性还在往前滑行的电动车被撞得七零八落,终于转过头的出租车也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一只车轮悬在半空徒劳地旋转。   沈年和司机都吓得够呛,赶紧都推门下了车去查看情况。   电动车车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扭头看见自己碎了一地的车,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来满面怒色地指着两人开始破口大骂:“*你*的没长眼啊,我***差点被撞死,*****”   看到人没事,司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很快被对方那一连串大量生殖 器官里夹杂着少量信息,发出来都要打星号的脏话骂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大声争辩道:“刚才明明是直行绿灯,是你自己闯红灯,就算事故判定也是你主要责任。”   电动车主一听更激动了,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揪住司机的领子要动手,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骂着,司机这会也来了火气,开始回嘴,沈年赶紧上前调停,想劝司机先报警。   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双方已经话不投机地动上了手,沈年赶紧上前拉架,奈何两边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不仅拉不开,还被人一胳膊肘捣在了下巴上。   沈年无奈,只能揉了揉下巴退到一旁,一边试图用语言劝解两人,一边迅速地拨打了交通报警电话。   附近巡逻的交警同志很快赶了过来,迅速分开控制住打架的两个人,开始询问和处理现场。   交警当场调取了行车记录仪,确定了沈年乘客的身份,简单询问了他是否有受伤,记录了现场目击的情况后,便告知他有事可以先走了。   事故双方的车主,加上还有打架斗殴,需要带去走验伤问话,沈年只好跟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让他结束了行程,付完相应车费后赶紧找了个方便停车的位置重新打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打车软件上的等待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原本还算宽裕的时间渐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天空重新飘起了细雨,零零碎碎夹杂着凝结起来的冰碴子,落在伞上簌簌作响。   沈年频繁地查看打车进v娱演度,有些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心里开始天马行空地琢磨着以后还是得买辆车,不然碰到这种极端天气实在太不方便。   就在沈年心焦如火烤,已经开始准备随机在路上拦个面善的路人,出点高价请人帮忙送一程时,一辆黑色奥迪渐行渐缓,悠悠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桃花泛滥的脸。   程溯手搭在车窗上,扬声问他:“需要帮忙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沈年有一瞬间的犹豫。   打心底里说,他不想跟程溯有什么来往,况且他平时线上对程溯也没多礼貌,现在又找人帮忙多少有点抹不开面子,但眼下这个情况……   程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公文背包,解锁了车门,劝说道:“上来吧,这个天气很难打到车的,工作重要还是跟我怄气重要?”   这话直中红心,沈年迟疑了几秒,最后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小声说:“那……麻烦你了,我会付车费的。”   程溯未置可否,示意他上车。   沈年把背包转到前面抱进怀里,单手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滴和冰碴子,然后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沈年把伞简单扣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巾垫在了伞的下面,避免把车弄湿。   程溯看着他忙活完,才问:“你要去哪儿?”   沈年报了个地址。   “有工作?”   “嗯,公司有点事。”   “怎么大老远在这等车?”   沈年简要概括:“打的车中途碰上点意外。”   程溯安静地开了半分钟车,突然叫他的名字:“沈年。”   “嗯?”沈年下意识转头去看。   程溯盯着挥舞的雨刷器,笑道:“还是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啊……呃,没有。”   自己还坐在别人救急帮忙的车上,一听这话沈年登时有些尴尬起来,坐立不安地动了动,憋了半天后补充了一句:“只是怕影响你开车……”   顿了顿,又补充刚才的答案:“公司有个项目开标,早上打车碰了个电瓶车,所以只能重新打车。”   程溯像是被他逗笑了:“好了,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   虽然以往跟程溯不对付,但一码归一码,沈年正色道:“今天真的谢谢你,回头我帮你加个油。”   程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又沉默着往前开了一段,等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时,才又突然开口道:“沈年,咱俩和解吧。”   这话没头没尾的,沈年有些没反应过来。   程溯转头看着他,神色少见的认真:“以前我对你不太友好,很多时候说话也不好听,对不起啊。”   沈年懵懵地眨了眨眼,有点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个什么发展。   这又是唱的哪出?程溯一夜之间转性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沈年狐疑地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的表情让程溯苦笑了一声:“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跟你道个歉。”   “还有……”   程溯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方向盘,声音低下去一点:“就是以后,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别再那么讨厌我了,别看到我就走,我其实……也不至于那么讨人厌……对吧?”   这话有点没法接。   说多讨厌程溯,倒也谈不上,可要说不讨厌,那还是有一些以往的梁子在。   沈年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求和解是因为什么,是程溯一夜之间长大了,还是又跟江崇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也不想去深究,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最后还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也在程溯的意料之中。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不好听的话说出了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伤害实打实地造成了,不是轻飘飘的三两句“对不起”和“我错了”就能揭过去的。   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程溯心里很清楚,他和沈年也就止步于此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往后再见面,两人能和和气气地打声招呼,也就够了。   车子抵达目的地,沈年背上包准备下车,再次诚恳地表达了感谢,并坚持想要给他转一笔油费。   两人拉扯了几句后,程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静默了几秒钟后突兀地提出:“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我生日马上到了,你能不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沈年神色一滞,怔愣道:“生日?”   程溯暗暗地吸了口气,用一种沈年很难描述的郑重语气道:“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当然,如果你不太想见我的朋友,觉得不自在,可以晚一点来,都没关系,只要你来了就可以。”   沈年张了张嘴,迟疑着提出心里的疑问:“为什么邀请我?”   程溯笑笑:“这有什么为什么,人多热闹呗,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个生日会,想多请几个朋友,反正你有空的话,就来吧,就这一次,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落下去,听起来莫名有几分低落的意味,沈年沉默了一会,虽然最后依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好的,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坚持给程溯钱,算是默认答应了。   沈年下了车,隔着车窗再次和他礼貌地道谢告别,然后撑着伞往不远处的创意园区走去。   程溯没有关窗,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雨滴被风刮进车里落在衣服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皮,又很快化开消于无形。   生日会的邀请是他突发奇想,就当是给这段短暂的情愫留个念想。   于理,江崇是他的兄弟。   于情,沈年对他无意,他也并非良人,注定给不了沈年需要的那种感情,所以有些事也没有提起的必要,不过徒增烦恼。   如果真心转瞬即逝,或许点到为止就是最好的结局。   --------------------   持续增压中……   感情中犹豫不决是大忌,爱会被消磨,信任也会,反面教材,请勿模仿。 第47章 生日会   回家之后,沈年收到了程溯发来的生日会的时间和地点。   中间单独提及了两次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晚一点来或者散场后来也可以。   他嘴里的不方便大概是包括了江崇在内。   沈年把自己的证件照和相关申请材料打了个包发给公司负责人后,切出来给程溯回了消息:“没关系,我会按时到的。”   程溯的生日party定在了一艘豪华游艇上。   沈年带了一份礼物,是一套有点小贵的茶具,送人好看但又没什么实际意义,还程溯个人情刚好。   游艇一层是搭了落地窗的室内平台,内部点了壁炉打了空调,布置了各式酒水点心,环形沙发上三两成群坐了不少人,有几个沈年见过的,看见他时目光挺讶异地打了招呼。   当然,没有任何意外的,江崇也在,但宋文清似乎没来,他一个人坐在靠近船头的单人沙发上,在沈年进门时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很意外。   沈年挑了个船尾角落的位置坐下,没有主动和任何人搭话,除非有人过来打招呼才会礼貌地寒暄两句。   楼下一群公子哥正就着生意和美女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程溯穿着休闲服从负一层的休息室走了上来,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挺人模人样的。   寿星到场,场控换了音乐,气氛登时热起来。   生日party的流程不多,程溯简单招呼完,就有工作人员推了蛋糕过来,热热闹闹地伴着音乐给他送了生日祝福。   切完蛋糕,一群人嬉笑打闹地互相喷彩带抹蛋糕,沈年跟大部分人都不熟,自然也不参与。   船舱里的温度打得比较高,沈年呆了一会,觉得有点闷,吃完蛋糕后,便从船尾的楼梯上了二层的观景台看夜景。   夜幕降临后,船身布置的灯光亮起来,映得江面起伏的水纹波光粼粼,像铺了一层打碎的钻石。   冷白的浅淡月色照着远处江岸,峰峦静默,树影憧憧,路灯星星点点如流萤闪烁。   繁华喧闹的城市被拉得很远,此刻显得静谧温暖,沈年趴在栏杆上,伸出手让冰凉的风从指缝穿过,给皮肤留下一点微微的刺疼。   “外套都没穿,不冷吗?”   声音从身后响起,沈年肩上一沉,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风衣。   他转过头,看到程溯后,下意识想把风衣脱下来。   程溯在他肩上拍了拍:“披着吧,这衣服没人穿过,是新的。好歹是来给我过生日的,把你冻感冒了多不礼貌。”   沈年拉了拉风衣衣领:“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程溯走到他旁边,手臂也撑到栏杆上:“谢谢你今天愿意来。”   “应该的,毕竟你帮了我一次。”   程溯看着远处的江面,问:“今天如果不是为了还我人情,我邀请你的话,你会来吗?”   沈年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程溯也没有跟他解释。   江面又起了一阵风,有点冷,沈年有些想走了。   “对不起。”程溯突然又道。   他的声音不大,一出口就散在风里,沈年没听太真切,反问了一句什么,程溯就又重复了一遍。   他偏过头,看着沈年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以前对你有误会,还有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我都很抱歉。”   沈年还是有些不习惯他现在认真的样子,怔了一会后说:“算了,没关系。”   程溯接着说:“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原谅或者是其他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给你道个歉。”   “我也没指望以后大家还能做朋友,如果往后偶尔碰面,还能心平气和地打声招呼,我觉得就可以了。”   沈年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眉头轻蹙,隔了一会后白说:“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重新看向远方,神色和语气依然平静,程溯心中暗暗苦笑了一声。   沈年看起来脾气很好,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几乎没见他主动与谁交恶,但和气也仅止于和气,内里并不是个容易讨好和接近的人。   他的心里有明明确确的边界线,哪些是线外的人,哪些是线内的人,两种对待,两套准则,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对自己这个“线外”之人来说,沈年的“算了”和“没关系”也未必代表着原谅与和解,或许只是觉得无关紧要,懒得再去追究而已。   两人又沉默地一起看了几分钟夜景后,沈年站直了身体,把身上的风衣还给程溯。   程溯接过衣服的瞬间,沈年对他笑了笑,说:“生日快乐。”   程溯怔了怔,然后也笑起来:“谢谢。”   沈年跟他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去。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江崇正站在楼梯口,安静挺拔地矗在夜风里,像一尊石像。   沈年的脚步只是迟疑了一秒,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刹那,江崇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他的脚步。   沈年似有所料,没有挣扎,停下来等着他开口。   江崇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沈年答:“我祝他生日快乐。”   “为什么披着他的衣服?”   “可能是他善心大发,怕客人感冒吧。”   “你没有拒绝。”   “这个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沈年似乎觉得他讨人嫌恶,说话间连头也转了过去不看他。   又是没关系,又是这么冷漠的样子。   跟程溯在一起都能有说有笑了,对他却一丝好脸色也无,仿佛恨不得眼里根本都没有他这个人。   已经多久没对他笑过了,过去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的沈年,现在连跟他说两句话都觉得不耐烦了。   江崇心底骤然升起一点陌生的、从他小学毕业后就已经消失了的情绪。   他觉得有点委屈。   他做错了事,伤害了沈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毫无立场又莫名其妙,可他就是觉得难受又委屈,哪怕沈年冲着他打一顿骂一顿,都好过这样的冷漠和无视。   沈年等了几秒,没有等到下一个问题,晃了晃自己的手示意:“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了。”   江崇没有松手,甚至握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问他:“为什么会来参加程溯的生日会?”   沈年说:“他邀请我,我就来了。”   “邀请你,你就来,那过几天我生日你也会来吗?”   “你要邀请我吗?”   江崇心跳错了一拍,眼底微微亮起一点光:“如果我邀请你呢?”   沈年看着他,瞳孔映着一点灯光,看得江崇的心口都乱成一团,才语气平静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拒绝。”   江崇的目光重新暗下去,手却无意识扣得越来越紧。   程溯把衣服搭在臂弯里,从后面走过来解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呗,何必为难我的客人。”   他把手按在江崇的手臂上,微微施了点力:“你要把我的客人弄伤了。”   江崇看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用力到发白的手指,这才慢慢松开手。   沈年没再说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错身下了楼梯。   沈年走后,剩下的两人也不再收敛情绪,江崇眉眼压低,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溯耸耸肩:“没想做什么,只是希望这个生日他能在,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江崇冷笑一声:“你什么都没做,难道他会自愿来参加你的生日会?自愿给你送礼物?你给他披自己的衣服又算什么?这也在你说的仅此而已里吗?”   程溯看了他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江崇,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沈年的前男友?沈年的老同学?还是来参加我生日的兄弟?”   程溯往前走了一步:“我既然说过没想跟他怎么样,那就肯定不会做什么,你没必要一见到我跟他联系就应激成这样。”   “退一万步讲,如果我真的想做什么,你难道还能管得住吗,你难道能24小时监控我们的行踪吗?”   江崇整个人裹在一股低气压中,眼底浓浓的愠色几乎要化成实体,胸腔里被反复压缩藏匿的戾气像是快要撑到极限的气球,仿佛随时都能被任何一点尖锐的刺激引爆。   程溯说完话,也错身往楼梯走去,下了两步后,他又停下来,转身补充道:“江崇,我再提醒你一句。”   “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有男朋友的人,你的男朋友为了救你的命,现在还在国外养伤呢。”   江崇在空荡荡的观景台上站了很久后,突然转身狠狠一拳砸在了游艇的栏杆上。   栏杆的棱角刮掉了手背和关节处的皮肤,沁出一层密密的血迹,又很快凝固,脸和心脏也被江风吹得麻木,他分不出大脑感知到的痛感究竟来自哪里。   报应。江崇想,这或许就是辜负真心的人应得的报应。   松宁不是个多雪的城市,往年一整个冬天也就象征性地有两场雪。   但今年的冬天有点异常地冷,冻雨才过,新年前夕,又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   月底沈年出了一趟几天的差,顺便回了一趟母校办理了一点证明材料,回来便直接接了元旦假期。   沈年同时收到了关明月和杨远宁以及沈云琅和陆锦明的跨年邀请,开心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自从跟江崇断了,他的社交生活居然愈发丰富起来。   沈年斟酌了一下,最后决定再次两边调停,拉了个聊天群,两边一拍即合,决定一群人一起出去跨年。   元旦当天,天气放了晴,雪后初霁,路上的灌木丛和行道树上挂着冰冻的积雪,金灿灿的阳光给皑皑雪面覆了一层碎金色,街边巷口的圣诞装饰还没有拆下来,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童话中的雪乡。   众人约在了商场碰面,沈年提前到,去排了几杯热奶茶等着,他今天穿了件米色的羽绒服,围了一条厚厚的浅绿色围巾,整个人白得反光,关明月隔着手套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你好像个抹茶馅的雪媚娘啊。”   沈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奶茶分给她们:“走吧,进去说话,外面还挺冷的。”   关明月笑着看了一眼旁边有点打哆嗦的陆锦明:“是啊,天气冷,别冻坏了。”   杨远宁裹得跟个座山雕似的,没什么眼力见地瞪眼去看陆锦明:“兄弟,这零下十来度的天,你穿个风衣就出来了,真要风度不要温度啊,传奇耐冻王?”   陆锦明瞥了一眼沈年,倔强地挺胸抬头:“其实还好……”   杨远宁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年轻人。”   他们订了一家最近风很大的中餐馆,生意很火爆,门口的休息区坐满了人,他们就靠在一边闲聊,沈云琅兴高采烈地给关明月安利周边的男仆咖啡厅和SPA馆,约着改天一起去打卡,并问几个男生要不要一块去,杨远宁裹紧自己的衣领,大惊失色:“我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五好青年,我要为未来老婆守身如玉的,你们别想带坏我。”   陆锦明也跟着举手表态:“我也是,我可从来不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   说完还特地看了一眼沈年,沈年摸了摸耳朵,不敢回话,尴尬地抬头盯着门头上挂的红灯笼看。   吃饭时,陆锦明坐在沈年旁边,一会端茶递水,一会剥虾夹菜,殷勤地连杨远宁这么迟钝大条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劲,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转悠,然后拼命给关明月使眼色让她看,小声问:“你看看他俩什么情况,那小子不能看上沈年了吧,这不对吧。”   关明月轻轻捣了他一下:“哪那么多问题,吃你的饭。”   吃完饭,一行人转程去了一家冰雪乐园,沈云琅跟陆锦明两个熟手去滑雪场比了一轮,剩下三个菜鸟在终点处,一边给两人加油,一边体验滑雪场平地摔。   比完赛,沈云琅和陆锦明分别对三位菜鸟进行了一对一的教学,摸索了个把小时后,虽然还有些摇摇晃晃,但沈年还是依靠自己完整地滑完了全程。   人生第一次滑雪体验,沈年有些兴奋,临近终点时兴奋地和前方为他喝彩的朋友们挥手,然后整个人扑进了雪地里。   其他人笑着去拉他,沈年坐起身,顶着一脸雪把拉他的人也扯倒在地,一群人你拽我我拽你,最后全都倒在雪地里笑成一团。   滑完雪后,几个人又去体验了冰雪世界的其他项目,打了雪仗,和一群小朋友一块堆了个超级大只的雪人,坐了超长的冰滑梯,玩了冰上碰碰车,最后去中间的冰雪城堡打了卡,顶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合了张影。   从冰雪世界出来,天已经黑了,沈年还有些意犹未尽,几个人又借着兴奋劲儿去体验了沉浸式VR互动展馆。   结束行程后,距离跨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推着陆锦明去旁边的商场现买了一件羽绒服,然后一起步行前往附近的松云湖乐园准备跨年。   --------------------   江崇翻遍全世界的嘴,没找到一句自己爱听的,大冬天心里冷冷的,很安心~ 第48章 新年   跨年夜的路上灯火通明,格外热闹,商家挂起了红灯笼,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牵着手说说笑笑,沈年把脸埋进围巾里,咯吱咯吱地踩着道路边缘的残雪,留下一串脚印。   其他三个人走到前面去排队买烤红薯了,关明月没有跟着去,慢下了脚步走在他旁边,看着远处翘首等待烤红薯的陆锦明,突然说:“我突然觉得,其实有时候换换口味,谈个年纪小点的也不错,多有活力,对吧?”   沈年偏头看向她,笑道:“话里有话呀。”   关明月用手肘碰碰他:“我这算明示了,哎,我说真的,你对人家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年摇摇头:“我们不合适。”   “啧,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些差距不是靠感情就能补上的。”   关明月不太赞同:“你之前不是说你那前男友家里条件也很好吗,怎么那时候就不提差距了?”   沈年仰起头,对着夜色吐出一团雾气:“当初可能是……昏了头吧,现在这不是清醒过来了吗?”   “而且,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贸然接受下一段感情,这对他不公平,也不想靠这种方式来疗愈自己。”   “这一次,我想靠自己真正走出来。”   关明月追问道:“那走出来之后呢?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再谈恋爱了吧?”   沈年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我需要多久能完全走出来,也不知道走出来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他重新看着关明月,眼睛亮亮的:“所以我不想因为未知的以后而去给他希望,万一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没能爱上他,又或者,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耗尽了热情,那又要怎么办?不对等的感情早晚要出问题的,我不就已经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关明月无言以对,真心瞬息万变,这天底下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   沈年叹了口气:“所以我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吧,他年轻、长得帅、家世好,总会碰到更好的人。”   关明月还是没有太被说服,但又找不到话反驳,也跟着叹了口气:“但我看他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样子,你打算怎么让他长痛不如短痛?”   沈年沉默了一会,慢慢停下脚步,关明月扭头走出几步后,扭头来看他:“怎么了?”   沈年轻轻提了口气:“其实有件事,打算新年后再跟你们说的,不过既然都聊到这儿了,我觉得先跟你讲一声吧。”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前段时间申请了公司A国境外项目外派人员的名额,想出国工作一段时间,前几天申请结果已经出来了,我通过了。”   关明月愣在原地好一会:“不是……出国?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之前申请结果没确定下来,一切都还是未知数,现在结果出来了,但也还要等签证和审批,我本来想着等节后都确定好了,再跟你们说的。”   关明月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又问:“那陆锦明他们知道吗?”   沈年摇摇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关明月心情有些复杂,咕哝了一句:“你这个人还真是,不声不响办大事啊……”   沈年脸上露出一点歉意:“不是故意想瞒你们的,只不过之前没定下来,所以……对不起啊……”   关明月无奈地笑笑,摆摆手,两人接着往前踱步:“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人各有志嘛,而且出国公干一段,对你来说可能也确实是个机会。”   “对了,你要去多久啊?”   “暂定3-6个月吧,具体还是看公司安排,也可能会再延长。”   “哦……”   沈年用了一点欢快的语气哄她:“别这样嘛,到时候我给你们免费代购,想要什么,列个清单给我。”   关明月失笑,也开玩笑道:“给我代购,那你可有得忙了。”   说着,关明月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前面拿着烤红薯往回跑的陆锦明:“你就不怕他跟着你追过去?富家子弟出个国还不是简简单单。”   沈年摇摇头,说:“我想他不会的,他的学业事业家人都在这里,我应该还没有重要到能让人抛家舍业的程度。”   关明月继续追问:“但你也就去几个月,万一人家就想陪你这几个月呢?”   沈年说:“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行吧”,关明月感叹道:“唉,这下有小朋友要伤心喽!”   沈年也轻叹一声:“我会找机会跟他们俩说的。对了,老杨那边,你回头要不也给他先透个底?”   “你干嘛不自己去说?”   “这不是怕他生气吗,你给他透个底,到时候我再说安全点。”   “你还怕他打你啊?”   “有点,好歹也是几年的朋友饭搭子了,突然说要走,我怕他不高兴。”   “知道突然你还不提前告诉我们?”   “我错了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跟陆锦明他们会了合。   陆锦明把红薯塞到他手里:“冷不冷,暖暖手。”   沈年说了谢谢,然后在心里叹气。   人真的是很古怪的生物,明明有很好的人摆在面前却不喜欢,反而为不值得的感情肝肠寸断。   如果爱是可以随时改变的自由意志就好了。   零点将至,这一年进入倒计时。   松云湖上空的无人机群盘旋舞动,勾勒出一片孔明灯的形状徐徐升空,为涌动的人群送上新年的祝福,旁边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流着绚丽的灯光。   伴随着洪亮的钟声,人群也跟着大声倒计时。   “5!4!3!2!1!”   “新年好!”   他们在沸腾的人群中,大声地互道新年快乐,无人机在空中组合出一句句新年祝福,两排烟火从湖畔腾空而起,伴着巨大的爆炸声绽在半空,映亮了整片天空和水面,那一瞬的光影璀璨,仿佛是漫天繁星错落地降临人间。   在这一刻,沈年突然想,原来不管那个人在不在身边,烟火其实都是一样好看的。   烟火秀和无人机表演结束后,人群如退潮般渐渐散去。   从景区出来,沈年请了顿夜宵。   第二天沈云琅有约,关明月要回家,他们便没有再续摊,各自收拾道别回家,陆锦明坚持想单独送沈年回去,关明月欲言又止,沈云琅察言观色后把选择权丢给了沈年:“你觉得坐谁的车方便?”   沈年有点头痛。   他现在有点不知道怎么跟陆锦明单独相处,但是陆锦明这么眼巴巴等着,又有点不忍心当众拂他的面子。   对于别人示好这件事,沈年总有点手足无措,不管是接受还是彻底的拒绝都让他心里觉得不安稳,但犹犹豫豫实在也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纠结了半天,沈年还是没能在陆锦明的眼神里说出拒绝的话,松了口:“没事,我跟他的车吧。”   回去的路上,陆锦明很是兴奋地回顾今天的行程,想约沈年什么时候一起去户外滑雪场,他可以亲自教沈年滑雪。   又说过年准备去一趟C国旅行,问沈年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他们可以去租那里的特色民宿。   沈年不敢回答,也有些心不在焉,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该怎么和陆锦明提自己要出国工作还有拒绝他的事。   陆锦明把人送到了小区单元楼下,下车后又让他等一下,然后去后备箱里拎出了一个挺大的礼物袋。   “喏,给你,新年礼物!”   陆锦明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沈年接过来简单扫了一眼,里面有一只限量款的公仔,一盒不认识牌子的巧克力,一个像是装首饰的木制小盒子,还有几个大一点的纸盒,最上面是个最新款的游戏机。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把袋子递回去,抬头看着他,小声说:“这个我不能要。”   陆锦明赶紧解释:“没事的,没有特别贵重的,都是我专门挑的,你用得上的东西。”   “不只是贵不贵重的问题……”   沈年不自觉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心里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干脆点挑明说算了。   他想得有些出神,呆呆地站在原地,眉眼低垂,陆锦明微微低头看着他,心里一动,轻声叫了一句他的名字。   “沈年?”   还沉浸在思绪中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回话,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下意识抬起头。   陆锦明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肩,倾身上前,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沈年瞪大眼睛,感觉大脑宕机了几秒。   陆锦明没有感受到他的反抗,心如擂鼓地微微退开了一点距离,垂眸看他泛红的鼻尖和嘴唇,又偏过头慢慢地凑近。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在陆锦明即将要贴到唇边的瞬间,几乎是本能的,沈年触电一般侧过脸,躲开了。   陆锦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依然有些不甘心,握着沈年的肩膀没有让他退开,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轻声问:“跟我试试吧……”   “沈年,我们试试吧,行吗……”   沈年把衣角捏得皱起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狠了狠心,伸手把人推开来。   “锦明,对不起,我……”   他话没说完,陆锦明的表情变得难过起来,让话又在喉咙里转了几道弯。   沈年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锦明,我不能骗你,我也没办法继续理所当然地接受你对我好,真的对不起。”   话来了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把剩下的话也一股脑说了出来:“其实,还有个事情,也想最近跟你们说的,我节后会要出国工作一段时间,申请已经通过了,就等公司的审批和签证下来了。”   “所以,锦明,我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谢谢你的喜欢,谢谢你对我的好,这应该算是我人生第一次正式地被人追求,我从你那里得到了很多肯定,我很珍惜也很感动,可就是因为你很好,所以我更做不到这样半推半就地继续让你付出,我觉得,也许这样真诚坦率地和你讲明白,才是更好的选择。”   沈年低下头去,有些害怕看到陆锦明难过的样子。   隔了好一会,他听到陆锦明声音有点低哑地问:“你出国工作……是为了躲我吗……”   “当然不是!”沈年重新抬起头,看到陆锦明红红的眼眶,突然心里一酸。   “不是的,锦明,不是为了躲你,这个事其实我挺早之前就有想法了,只是最近申请结果才下来。我只是想要换一个环境,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我想,找到我自己。”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抽象,沈年自己也不能很好地解释是什么意思。   只是松宁这座城市实在留下了太多回忆,他的童年、他的学生时代、他无疾而终的爱情,他总能在这里看到各种各样的影子。   他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一个没有这些影子的地方,一个能把那个人埋在自己血肉里的根彻彻底底剥离出来、不会再“春风吹又生”的地方。   陆锦明眼睛也红起来,很是难过地看着他。   爱而不得是什么样的滋味,沈年比谁都清楚。   “对不起,锦明,你还年轻,也很优秀,很好,以后一定会碰到更好的人。”   陆锦明倔强地看着他,委屈地说:“可我就觉得你最好。”   沈年勉强地笑了笑:“你知道吗?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总觉得那个人是最好的,哪怕给我全世界,我也不愿意换。可是最后,发现其实这世界上多的是很好的人,你很好,云琅也很好,我的朋友们,都很好。”   “你这么可爱的男孩子,长得又高又帅,又知道疼人,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你、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的人,而不是我……”   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心已经被另一个人撞地千疮百孔,无法给予你同等份量的爱的人。   陆锦明眼底泛起一点泪光,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沈年感觉到一点温热的水滴落在了皮肤上,心口顿时软下来,也伸手回抱住了陆锦明,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陆锦明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瓮声瓮气地问:“那我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   沈年温声说:“当然。”   又过了一会,像是终于收拾好了情绪,陆锦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兔子。   沈年忍不住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陆锦明苦笑道:“没事,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追人嘛,本来就有失败的可能,我还没脆弱到被人拒绝两次就受不了。”   他低头踢了踢脚尖,像是也没有了能说的话,拎起刚才放在地上的袋子,把里面的公仔和巧克力拿出来递给他:“这两个给你吧,今天是新年,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小礼物,感谢你请我们吃饭,这总能收吧。”   沈年伸手接过来:“谢谢,我很喜欢。”   “嗯”,陆锦明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沈年说好,让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在群里给大家报个平安。   陆锦明落寞地转身走过去打开车门,很快开车走了。   沈年目送他离开后,才拿着东西转身上楼,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伤害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但偏偏他又没有更好的选择,短暂的伤害总好过一直吊着耽误人家。   他希望陆锦明幸福,真心的。   沈年回去简单洗澡洗漱完,实在也没什么睡意,便裹着毯子出来,开了客厅的电视投屏,想找个动漫看看。   电视刚打开,沈年突然听见了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第一遍沈年还以为是旁边邻居或者楼上的声音,停下动作仔细听到第二遍第三遍敲门声时,才确定真的是有人在敲他的门。   凌晨这个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沈年心有疑虑,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但是黑漆漆的,第一眼什么也没看清。   直到对方重新开始用更大的力气敲门,楼道的声控灯跟着亮起来,沈年看清了门外人的样子。   是江崇。   --------------------   小陆是个好孩子,不会太虐他,所以,还有高手在后面……   渣攻要犯大错了,下一章希望人没事_(:з」∠)_ 第49章 烂泥   江崇深更半夜出现在他家门口敲门这件事,不符合常理也没有任何逻辑,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沈年本来还想要装听不到不打算开门,但江崇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持续不断地在敲门,甚至有越敲越用力的趋势,一副不把门敲开绝不罢休的架势。   沈年忍了又忍,撑了五六分钟,最后自己都受不了这深夜扰民的声音了,再不停怕是邻居们就该出来投诉打人了。   沈年忍无可忍,穿上拖鞋怒气冲冲地起身拧开反锁,推开门:“大半夜,你发什么……唔……”   沈年的一句话没能说完就被堵了回去,江崇带着一身寒意卷了进来,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手扣住他的后颈,重重地吻了上去,一手哐当摔上了门。   沈年先是脑袋一懵,继而反应过来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怀里人的抗拒似乎更加惹恼了江崇,他粗暴把人推在玄关处的墙上,把整个人压在怀里,把推他的手扣起来按在墙上,不容抗拒地啃咬着沈年的嘴唇,想要强行撬开他的牙关。   江崇身上的寒意散去后,溢出浓重的酒气,像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凶兽,粗重地喘息着,用力撕咬着身下的猎物。   不知道是谁的嘴唇先破了,沈年感觉嘴里漫出了血腥味,他不自觉松了一下牙关,江崇便不容反抗地侵入了领地,毫无保留地攫取他的每一丝呼吸。   客厅的顶灯渐渐开始重影,沈年感觉眼前的一切东西开始变得悬浮梦幻,挣扎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气,手脚像浸入热水的面条一样迅速变得软绵绵的。   沈年几乎以为自己要成为第一个被强吻至死的人,江崇似乎终于亲够了本,微微退开一些,亲昵地蹭过他的鼻尖后,又像安抚般亲了沈年一口,然后拦腰把还没从缺氧中缓过来的人扛起来走向卧室。   沈年头脑发晕地被扔进了床上的被子里,还没来得及再缓一口气,江崇已经覆身压上来,重新堵住了他的嘴。   这次的吻绵密而温柔,滚烫的呼吸很快落到耳边和颈侧,江崇细细密密地吮吻,手也摸索到沈年的腰间,不耐地扯掉了睡衣的扣子,沿着下摆钻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落在皮肤上,沈年感受到他的意图,又惊又怒仿佛被人重重一巴掌扇在脸上,恢复了一些力气的身体重新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怒声想要叫醒江崇:“江崇!你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谁!放开我!”   一个成年男子的连踢带踹之下,哪怕比他高出十公分的江崇也很难完全控制住。   但他反抗的动作似乎激怒了江崇,沈年刚刚获得一点自由想要爬起来,下一秒就被江崇拧住手臂重新按回了被子里。   沈年吃痛地叫出了声,咬牙怒吼道:“江崇你在发什么酒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江崇用腿压制住他踢蹬的腿,整个人压在他背上,剧烈的呼吸响在耳边,短暂的安静后,沈年听到他说:“我全都看到了。”   沈年沉默了一瞬,继而怒道:“我管你什么看到了,你放开我!松手!”   江崇按着他的手又加了一份力,沉声在他耳边说:“我看到了,他抱你,他亲你,你没有拒绝。”   他说着,突然低头用力地一口咬在沈年的肩上,低沉含糊地发问:“为什么不拒绝?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生日那天,来找你,你不在家,也是和他在一起吗?”   “他抱了你,亲了你,你们还背着我做什么了,你跟他做到哪一步了,嗯?说话……”   沈年怒极反笑,拼命挣扎着身体想要挣脱出来,吼道:“背着你?你算是什么东西来说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发疯!放开!我让你放开听到没有!”   “回答我的话!”   “我没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我问你们做什么了!他都碰你哪里了!回答我!”   江崇用力掐住他的腰,不准他躲避,滚烫的吻没有章法地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着了魔一般,反反复复地问:“这里呢?他碰过了吗?还是这里……”   这个人是疯了吗!   沈年的太阳穴因为愤怒一跳一跳地抽痛:“分手了!我们分手了!听不懂人话吗?你凭什么跑来我家里质问我!”   “江崇!你他妈给我松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放开我!给我放开!我们分手了!你听懂没有!我跟谁做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这几个字彻底燃断了江崇心里最后那点理智的防线,他双目赤红,直起身体,强硬把身下的人翻过来,充耳不闻沈年几近嘶吼的声音,随手扯过床头的数据线,把他挣扎的手扣在一起,死死地捆了起来。   沈年用脚去踢他,江崇仿佛也感觉不到疼,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重复逼问着:“你跟他在一起了吗?你喜欢他了吗?”   江崇的脑海里已经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满满都是沈年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被另一个男人亲吻的画面。   每回想一次,他的心脏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住,又扯出来扔在地上被反复践踏,愤怒和疼痛无限放大,几乎让他没有办法呼吸。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本来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沈年生涩羞怯的第一次是他的,第一次体验的快乐是他给的,他曾经无数次把这个人抱在怀里。   沈年哭的样子,舒服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沈年乌黑透亮的漂亮眼睛、撒娇的声音,乃至于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都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分享。   可是现在,沈年要有另一个爱人了。   沈年要和那个人谈恋爱了,他们会拥抱、会接吻,甚至会在自己和沈年无数次温存的床上做尽亲密的事。   那个男人会取代自己拥有沈年的一切。   每天抱着沈年一起睡去,在醒来时得到沈年甜蜜的早安吻,沈年也许也会亲亲热热地叫那个男人老公,在对方生病时也会温柔地给那个男人按摩肚子,用喝一口药就亲一下的小把戏哄那个男人。   而江崇这个人,从此就不再是沈年想要分享一切的人,以后陪沈年过生日过情人节的人不是他,陪沈年一起去楼下吃小馄饨的人不再是他,沈年开心与不开心时第一个想起的人也不会再是他。   沈年的偏爱和依赖以后都会分给另一个男人,甚至那些他没来得及去和沈年做的事,约会、看电影、旅行、看烟花……那么多浪漫的事,都从此和他无关了。   江崇感觉自己的心脏疼得快要炸开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男人凭什么!   大学和沈年朝夕相处的人是他江崇,这三年和沈年在一起的是他江崇,那个人才出现多久,凭什么这么快就能取代自己?   他受不了!每一个假设他都受不了!   他的大脑是混沌的,但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想沈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绝不让给任何人。   他迫切地需要一些证明,他想要给沈年身上打上自己的标记,他想要所有的人都离沈年远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年是属于他的,谁也不许碰,一分都不许!   我的!是我的!这是我的!   沈年身上的衣服被几近暴怒的江崇撕扯开丢了一地,整个人落在深色的被子里,几乎一秒钟就点燃了江崇的情潮。   他太久没有拥抱这个人了,在靠近的瞬间,江崇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有这么渴望。   想要他,想要彻彻底底独占他,把他融进身体里,谁也看不到,谁也抢不走,让他再也不能那样冷漠地看着自己,躲着自己。   沈年在挣扎什么,在喊着什么,江崇听不到,只专心而贪婪地想要把沈年抱紧一点,再紧一点,他的心口裂开一个洞,仿佛无论怎样都填不满,只有将沈年放进去,才算求得片刻安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年从剧烈地挣扎和反抗,到大声的嘶吼和怒骂,直至最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开始呆滞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反应,任由身上的人作为。   江崇心满意足地打完印记,身体的忍耐度也到了极限,拼命驱使着他去彻底占有身下的人,他已然习惯了被推拒的力量,一手去扯那点最后的遮挡,一手想要控制对方的反抗。   可这一次,他施加的力量却像是落尽了一片虚无中,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作用力。   沈年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声音,完完全全了地安静了下来。   江崇不适应地低头重新去吻他,吻落在耳根时,他尝到了一点咸涩的苦意,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伸出手,把沈年侧过去的脸掰正过来后,突然愣住了。   沈年在哭。   沈年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任他摆布,往日里总是透亮的眼睛变得灰暗,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像断了线的雨水,不断顺着眼角滑落,砸进身下的被子里,洇出一片深色的水迹。   他又让沈年哭了。   江崇怔怔地伸出手,想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就那样无声地流泪,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任由泪珠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下去,仿佛万念俱灰。   江崇突然为这副样子慌起来,放轻了动作,去接他落下的眼泪,有些生疏地轻声哄他:“别哭,别哭好吗,你别哭……”   “你要强暴我吗?”沈年终于开口,他的眼泪流了那么多,声音都是哽咽断续的,语气却异常地平静而淡漠。   江崇心口细细密密地疼起来,抚着他的脸哑声问:“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说全世界最爱我吗?为什么哭?你不愿意吗?”   他低下头去吻沈年的眼泪:“为什么拒绝我,你喜欢的不是吗?你有感觉的,为什么不承认,说你喜欢,说你喜欢我这样抱你,好不好,我想听……”   沈年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吻,闭了闭眼睛:“江崇,你真的很残忍。”   “你不要我,你背叛我瞒着我和别人来往,你急着讨好心上人迫不及待要把我甩掉,现在,又摆出这样一副情种的模样,深更半夜冲到我家里质问我和谁在一起。”   沈年说着说着竟然荒唐地笑起来:“我很好奇,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   “宋文清的备胎?寂寞时的慰藉,还是能随时供你发泄的情趣娃娃?”   这样恶毒赤 裸的用词意外地让沈年产生了一点解脱的感觉,以至于让他更加口不择言地扯下两人之间最后的遮羞布:“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结果呢?是想听到我说哪怕你不要我,哪怕你跟别人在一起了,我还是继续犯贱地喜欢你,倒贴你,像个可怜虫一样求着你施舍一点爱情?”   “还是想要我变成你见不得人的小三情人,待在这个房间里,等你孤独寂寞的时候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他越说越痛快,这种鲜血淋漓的痛似乎让人上瘾,他的身体冷得发抖,脸上却透着不正常的红:“我原以为你是做了我三年的炮友,现在想想,也许你想做的,只是我三年的嫖客,你用施舍的那一点点感情来支付嫖资。”   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冰凉的恨意和嘲讽:“现在交易结束了,我不肯卖给你了,你又觉得不舒服了、不甘心了、恼羞成怒了,你又想回头尝尝这个送上门的便宜货的味道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廉价,这么不值钱吗,你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就该义无反顾地回来倒贴你,哪怕你强迫我,我也要迎合你,这样你才舒服,是吗?”   江崇脸上的血色在沈年的一字一句中褪了个一干二净,惨白如纸,沈年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斧头劈在他的心脏正中,把他作痛的心脏完全撕裂开来,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麻和痛,呼吸像是沉入了海底,让他半天没能换过气来。   沈年的话和眼底的恨意让江崇感到不可抑制的恐惧,他从未想过沈年会这样定义他们的关系,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明明是幸福的,快乐的,每一次拥抱的时候他都是满足的,是他不肯承认,是他给沈年造成了这样可怕的错觉。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沈年!”他突然重重地呼吸一声,激烈地反驳出声,空气把喉咙刮出一股血腥味:“没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炮友,没有觉得廉价,不是倒贴,没有,从来没有,你是我的男朋友,一直都是,你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用我的性命发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捧着沈年的脸,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是我,沈年,是我不舍得,是我缠着你,是我嫉妒,沈年,你不能这么说,不要恨我,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不能这么说,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你把话收回去,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沈年,你把话收回去好不好,不要讨厌我,别这么讨厌我……”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僵硬地撑起身体,伸手想去解沈年手腕上的数据线,手指却抖抖索索地不听使唤。   沈年依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也没有丝毫的配合,一动不动地用那双被眼泪浸得满是血丝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上方这张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倍感陌生的脸。   有什么东西啪嗒落在他的脸上,沈年麻木地反应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江崇的眼泪。   江崇哭了。   原来江崇也会哭,原来江崇哭起来也和所有人一样,眼睛血红,仿佛肝肠寸断的模样。   曾经江崇哪怕是皱皱眉,沈年都觉得碍眼,想要为他抚平,可如今,江崇看起来这样痛苦,他的心里却平静地像一潭死水。   他只觉得可悲。   江崇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解开那根数据线后,俯身紧紧地把人抱进怀里:“对不起,沈年,对不起,别恨我,对不起……”   他总在说对不起,却又总在伤害,虚伪、干瘪又多余。   可是除了对不起,他找不出其他任何可以说出口的话。   没有资格,没有立场,也不配。   “哭够了吗?”他听到沈年说:“哭够了,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江崇缓慢松开他,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沈年说:“别碰我。”   江崇的手落下来,握紧,手指几乎要穿过手心扎个对穿。   他又听沈年叫他的名字。   沈年说:“江崇,有时候我真希望,十年前救我的不是你,喜欢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终于都重新陷入了宁静。   沈年眨了眨酸疼的眼睛,过了很久,直到身体冷得有些失去知觉,才木然地缓缓坐起来,扯起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去,然后慢慢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腿上,双臂收紧,用力地环抱住了自己。   最后一次了。   沈年告诉自己,今晚是最后一次因为江崇掉眼泪了。   他十年的感情摔在地上,终于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摊烂泥,面目全非。   --------------------   我惨兮兮的年年啊_(:з」∠)_   江崇你自求多福吧,坏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先去添柴了…… 第50章 出国   一月中旬,沈年的签证和审批下来了。   公司的安排本来是可以年后再过去,但沈年想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家人要一起团圆过节,索性便也不等过年了,和领导沟通申请了提前入职。   公司的通知公示出来后,部门的同事约沈年一起聚了个餐,集思广益地给他安利了不少性价比很高的生活好物,让他提前采购集运过去。   公司同事之外,他也单独请关明月和杨远宁,陆锦明和沈云琅分别吃了顿饭。   杨远宁半真半假地跟他发了场小脾气,谴责他这种对朋友也先斩后奏的行为,酒过三巡后,又搭着他的肩膀叮嘱“苟富贵勿相忘”,沈年哭笑不得:“我就是去出趟差,怎么还要富贵上了。”   关明月敬了他一杯,简单利落地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啊,有啥事说话,能帮一定帮。”   沈云琅经常国内外来回飞,对他这趟出差没什么太大感觉,只是托人帮他介绍了个挺不错的房子。   只有陆锦明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看起来还是有些难过,沈年难免有些小心翼翼的,跟他说话时语气跟哄孩子差不多,沈云琅直说沈年没去考个幼儿教师可惜了。   跟朋友吃完饭后,沈年又给福利院寄了一批冬衣和纸巾纸尿裤儿童洗护用品和面霜之类的日用消耗品,然后去福利院呆了一天,答应给小南他们寄明信片和好看的照片回来。   当天晚上,在赵院长的强行邀请下,沈年去赵院长家里吃了顿饭住了一晚,两位老人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菜,沈年吃得肚子滚圆,晚上陪着两位老人家遛了一个多小时的弯才消化完。   赵院长的老伴叫洪兰英,是一名退休的特教老师,第二天中午,沈年离开时,浑身上下都换成了她买的秋衣棉袄和手织的围巾手套,整个人被裹得像只圆滚滚的熊。   从赵院长家里离开后,沈年去了一家花店。   选完花后,沈年去旁边的礼品店选了漂亮的信封和信纸,在店员帮他包装花束时,坐在窗边留言墙旁的小桌子上,满满当当地写完了两张纸,折好装进信封里,最后别进包装好的花束里。   沈年抱着花,告别了可爱的店长姑娘,打车去了墓园。   宇航住的地方是郊区的一座墓园,虽然偏僻一些,但环境很是漂亮,能看到远处隐约的江和连绵的山,宽广而自由,是宇航会喜欢的地方。   沈年找到宇航住的地方,碑前的一小片土地上盘踞着一片半黄半绿的枝条和叶子。   早几年,沈年在这里种过太阳花,但太阳花不耐寒,过不了冬,沈年本想着来年再种一次,第二年春天来的时候,却发现地面萌出了几株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第三年再来的时候,野花不仅成功过了冬,还蓬蓬满满白的粉的黄的开成了一片。   这片花就这么留了下来。   沈年把放了信件的捧花和带的童年零食大礼包放到碑前,盘腿坐了下来,像往常一样跟宇航聊了一会。   讲福利院的近况,讲喜欢的小馄饨涨价,讲自己今年瘦了还升职加薪了,讲自己交到了新的朋友你不要吃醋……   最后也讲他无疾而终的爱情和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他轻声问:“前面一定会有更好的、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的人,对不对。”   风刮起的黄叶擦过他的脸颊,沈年就笑起来,把这当做宇航给他的肯定的回答。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沈年才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冷得有些发麻的腿脚,跟宇航道了别:“刚才跟你说我要出国工作一阵子,所以今年过年就不能来陪你了,希望你不会生气,如果你想我了,就来梦里找我玩吧。”   沈年上午十一点的飞机。   朋友们一起来送了他。   陆锦明情绪很低落,道别时连带着沈年自己都有了点离愁别绪。   沈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道:“别这样嘛,我只是出个差,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是”,沈云琅接话道:“沈年只是出国又不是去外太空,有空还可以去找他玩的。”   登机提示响了几次,沈年再次和大家道了别,拎着东西登了飞机。   松宁到A国有20多个小时,中间两趟中转,都晚了点,沈年在飞机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几觉,断断续续做了一些梦。   飞机落地时,A国是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一条长河穿城而过,跨河大桥连接两岸,和联排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一起披上橘红色的外纱。   沈年坐在巴士里,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匆匆略过,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个决定他做得仓促,直至出发前几天他才有了点要一个人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的实感,后知后觉生出点焦虑来。   担心不适应,担心语言不通,担心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   但是今天落了地后,心里的焦虑感反而减弱了不少,可能是骨子里的“来都来了”基因起了效,也可能是买交通卡时看到很多亚洲面孔,甚至还有不少用普通话聊天的游客,听起来实在亲切。   沈云琅给他推荐的房子离办公的公司不远,紧靠着一条挺热闹的街道,房东是个很热情的华人阿姨,沈年和她提前加了联系方式,已经提前帮他把提前托运的行李送进了房间,甚至还做了防潮防尘措施。   沈年带过来的东西不算多,基本是些在国内买性价比更高的生活用品和一点常用药,剩下就是一些零食调料,A国气候温暖,此时又值夏令时,房东也给他配了新的床垫和薄被,沈年便只寄了两套换洗的四件套和毯子过来。   简单收拾完房间,沈年想出去觅个食。   但夜幕降临后,原本热闹的街道空旷了许多,有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孩路过,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冲他说话,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其他什么。   沈年想起之前查攻略时看到网友吐槽A国的法外狂徒teenager,便放弃了去体验夜生活的想法,就近找了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晚餐初体验还算不错,肉炖得很好,土豆饼和薯条也很好吃,除了鸡翅上支棱棱没拔干净的毛,沈年总体上还算喜欢。   就是热量实在偏高,也没什么蔬菜。   第二天,沈年带上材料去公司办理了入职手续。   带他入职的hr是个非常干练的金发姑娘,中途夸了他两次“sweet”“cute”,听得沈年有点面红耳赤。   这里的人说话做事要直白很多,沈年入职第一天下午,就有人请他下班去喝一杯,沈年有些惶恐地婉拒之后,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结果第二天中午,便有个棕发的男生来跟他搭讪,约他晚上一起去散步。   沈年感觉入职这几天听到的各种赞美词比过去几年都多,甚至走在路上,也会有路过的人冷不丁突然开口夸他两句,仿佛是什么社交礼仪一样。   这让沈年有点受宠若惊之余,又有点紧张兮兮的,被人夸赞无疑是值得开心的事,但难免有些不习惯,况且对于已经毕业好几年英文水平仅够日常交流的他来说,应对这些赞美也是有点压力,怕回复地不礼貌,又怕回复地太亲密显得越界,每天回来都要上网搜索学习各种英文常用语。   在这呆了几天后,关明月发消息问他在A国习不习惯,沈年顺口提了一嘴。   关明月回他:“要我说,你就是让你那前男友耽误了,天天光顾围着他转,就困在那点情情爱爱里,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发现自己其实也挺有魅力的,感觉天涯何处无芳草了?”   紧接着又发了个偷笑的表情包:“准不准备在异国他乡发展一段浪漫的邂逅?”   沈年走过桥面,拍了一张夕阳的照片发给她:“我觉得我和这里的风景先恋爱了。”   沈年手臂搭在桥边石质的护栏上,看着一群白鸽飞向远方的一片橘红。   来之前,他查过这里是个多雨少晴的城市,但他来之后,这里却意外的连着晴了好几天,连他的新同事们都惊叹难得的好天气。   沈年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多雨的A国连晴,往年冬天总是干燥的松宁今年却阴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快一周都没停。   下班前林章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江总,今天外面温度低,地面有结冰,不好打车,需不需要开车送您回去。”   江崇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林章看着他欲言又止,江崇抬起头:“怎么了?还有事?”   “……江总,您今天没开车来。”   江崇恍惚了一下:“哦,对,我忘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还有一点东西没处理完,方便再等我半个小时吗?”   林章点点头应下,正转身准备出去等,又被江崇出声叫住:“警方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章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我们自己查的呢?”   林章又摇摇头:“行程跨度太大了,还有跨城,而且中间很多监控盲区……”   “好,我知道了。”   林章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八点半,林章开车送江崇回去。   雨下得大了一点,路面湿滑,车速比较慢,林章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道:“江总,还要一会才到呢,要不睡一会吧。”   江崇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雨,心里空落落的,触不到底。   元旦节的凌晨,他失魂落魄地从沈年住的小区出来,在门口的花坛上坐了一夜。   他想了很多事情,问了自己很多为什么。   有些有答案,有些没有。   天光破晓前,江崇看着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一点橘粉时,他想,他得和宋文清分手。   他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但他决定放弃自己愚蠢的理智和判断,跟着内心走一回,他只想给自己留一丝,哪怕只是一丝能再靠近沈年的机会,无论是什么代价,什么条件,什么结果,他都全盘接受。   他给宋文清拨了一个电话,但没有拨通。   于是他用几乎冻僵的手指留言: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跟你说。   紧跟着又补充:我过去也可以。   可是他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一天,两天……   宋文清一直没有回复他,电话先是打不通,而后是关机。   第三天,江崇联系了宋家在国内的公司,询问他的秘书和助理,同样没有人能联系上,宋文清就这么突然失联了。   --------------------   怎么还没写到追妻啊,我的脑子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写文_(:з」∠)_ 第51章 下落   人口失踪毕竟不是小事,宋文清的秘书很快想办法联系了他在M国的家人和亲属打听情况。   出乎意料的,从宋文清亲属那里传回的消息却是宋文清过完圣诞节后,在元旦之前就返程回国了,并且在失联的这两天里还曾经发消息和家里报了平安。   而这两天,宋文清原本关机的手机,突然又恢复了信号,只是依然无人接听,也不回复信息。   确定现在没有人能联系上之后,江崇和宋文清的秘书去报了个案,出入境记录显示,宋文清确确实实已经在圣诞节后回了国,但是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甚至连秘书都未曾告知。   但一方面宋文清是个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的成年人,电话现在始终可以打通,只是无人接听,并且也没有任何报案或者家属收到敲诈勒索等相关信息,没有证据能表明他遇到危险。   另一方面,宋文清回国后的行程也相当错综复杂,排查起来并不是容易的事。   此外,大概是宋文清的秘书和亲属那边沟通时,无意透露了江崇的名字,时隔多年,宋家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认定自己的儿子肯定又是因为他才出意外,当天就联系了江崇的父亲。   江崇前脚从警局出来,后脚就接到了江牧生的电话,让他立刻滚回家要打断他的腿。   江崇实在没有心思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目前的一团乱麻,方方面面的压力几乎要把他压到爆炸了,他在电话里和江牧生大吵了一架,江牧生怒不可遏地在电话里怒骂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挂断电话,江崇麻木地看着前面的虚空,想他爸其实骂得也没错,他现在确实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做好的废物。   就在各方这么焦头烂额地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和排查折腾了一个多星期后,江崇竟然意外地接到了宋文清的电话。   这次是一个座机打过来的,宋文清没给他询问的空间,压着声音语速很快地跟他说:“江崇,我现在人很安全,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暂时回不去,你把报警先撤了,就说找到人了,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先把报案撤了,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别告诉其他人,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不要报警,自己处理。   这熟悉的话术让江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问:“是跟那天开车撞人的肇事者有关吗?”   电话那头滞一下,问他:“你查到了什么?”   江崇说:“没查到什么,你费了那么多力气拦截封锁他的消息,能查到多少你应该也清楚。”   宋文清叹了一口气:“江崇,等这件事结束,我会一起给你个说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得挂电话了,你能帮我一次吗?”   “可以”,江崇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我也有一件事,需要立刻跟你说清楚。”   他看向远方沉沉的天幕:“我知道不合时宜,但我不能继续往下等了。”   “什么事,你说。”   “宋文清,我们分手吧。”   电话两端都安静了一瞬,江崇等了一下,宋文清没有说话,他便接着道:“等你处理完事情,我会再和你当面正式解释,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接受,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宋文清没有再追问,只是又轻叹了一声便快速道:“行,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挂断电话后,江崇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他给宋文清的秘书去了电话,掐头去尾转达了人很安全的消息,然后起身打算去一趟警局撤报案。   站起身时,大脑却嗡地一声,又响起了剧烈的耳鸣,江崇身体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面前的桌子。   过了几分钟,耳鸣和晕眩感渐渐散去,江崇缓了口气,平复了一下错乱的心跳,抓起钥匙往外走。   晚上回去的路上,江崇去医院重新开了点新的安神助眠药。   江崇的睡眠从小就不太好,往日里沈年还为此研究了一些小方法帮他调理,勉强也在可控范围内,但近几个月,他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尤其是跨年夜那天后,更是断崖式下跌。   只要一闭眼,江崇就能看到沈年被泪水铺满的脸和灰败的眼神,那天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密密麻麻地扎进去,日日夜夜凌迟他的心脏,成为他挥不散的梦魇。   元旦之后,他又去了好几次沈年那里,但沈年似乎都不在家,那个小房间的灯始终没亮过。   如果不是在小号里看到沈年还发了一条动态,他几乎都要以为沈年也失踪了。   他中途还去了一次沈年的公司,前台说他是出差了,江崇再追问什么时候回来,前台工作人员很警惕地没有过多透露。   往日里沈年不常出差,偶尔有工作去外地也没有超过一周的,怎么也该回来了。   江崇在红灯前停下车,翻开车前镜,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头发,他的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色,但想来沈年应该也不会允许他上楼,楼下的灯光应该也看不清。   做完形象管理和心理建设,江崇在下一个路口转入了左侧道路,朝着他曾经无比熟悉方向驶去。   可房间依然黑着。   江崇在楼下等到十一点,房间始终黑着。   没有人回来这里。   就像跨年前那三天一样。   生日那天,江崇从零点等到深夜,始终未等到一句来自沈年的“生日快乐”。   于是他忍不住去想去年的生日,想那个温暖的小房子和给他唱生日歌做长寿面的人,想着坐在他身上浑身通红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想沈年去给程溯过了生日,却连一句生日快乐都吝啬与他说。   这样的落差在酒精的催化下,甚至于让他忘记了沈年说不要再见,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回国外养伤还没回来的宋文清。   他安顿不了失控的想念,于是在生日的最后两个小时,开车冲到了沈年住的地方。   可那个房间暗着,沈年不在家,他在门外等过了零点,等到天光泛起鱼肚白,沈年还是不在家。   第二天晚上沈年也不在家,第三天也不在。   跨年夜,沈年终于回来了。   和另一个男人。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那人低头去吻沈年,把沈年抱进怀里,他们靠得那样近,抱得那样紧。   他站在背后看不到沈年的脸,可他没有办法不去想沈年动情时的样子,他嫉妒地快要死掉。   从沈年为人出头的牌局到初雪的玫瑰,从程溯那个被打断的吻到生日会,那么多天积累压抑的情绪,在压缩到极限后,又膨胀到了顶点,在那一刻被彻底点燃,他终于亲手打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体面,也彻底粉碎了沈年对他的最后一点容忍。   江崇坐在车里,打开手机,像是自我慰藉一样,用已经被拉黑的手机号,拨了两遍那个注定打不通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对不起……”   江崇把手机放在一边,听着里面传来的提示音,握着方向盘,颓然地俯身把头搭了下去。   他想要见沈年一面,再去和沈年说一遍对不起,说他要和宋文清分手了,说他后悔了,说他只是嫉妒到发疯,说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挽回那些伤害,你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讨厌我……不要后悔喜欢我……   凌晨一点钟,江崇还是没能睡着,起身走进书房,有些粗暴地拉开抽屉,从工作测试用的手机里翻找可以用的陌生手机卡,挨个尝试拨出沈年的号码。   试到第三个时,拨通了,短暂的一声振铃音都没有响完就被接通了:“喂,你好,哪位?”   明明是深夜,这接通速度却快得江崇有些猝不及防,他想好的一肚子要说的话,在听见沈年轻快的声音时,却突然都哽在喉咙里,半句都不敢说出口了。   所有的冲动在这一刻全然变成了害怕。   害怕沈年听到他的声音后变得生气,变得伤心难过,变得痛苦。   害怕沈年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和道歉,伤害已经造成了,又怎么会是三言两语的道歉就可以释怀的。   “喂?你好?”   “喂?”   “奇怪了,又是骚扰电话吗,可我开了拦截呀……”   江崇听到沈年含糊小声的碎碎念,伴随着一点类似咬薯片的声音,心里有块地方突然酸软地塌下去,他有多久没听到沈年这样说话了。   “喂?没人吗?那我挂了啊。”   沈年话音未落,江崇突然冲动地开了口:“别挂!”   电话那头瞬间没有了声音,江崇心里清楚,他既然开了口让沈年听出来了,这通电话挂断后,近期内怕是再也不可能打通了。   “别挂好吗?我说几句话,就几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江崇便接着说:“我想跟你道歉,等你回来了我们可以见一面吗,就一面,我还有些话……”   “你去我家里找我了是吗?”沈年打断他,声音转瞬便冷却下去,全然没有半分刚刚的放松和柔软。   江崇没来得及张口,沈年又说:“你想怎么样,想逼着我搬家吗?”   江崇心里一紧:“我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要再去,有句话我已经说过两遍了,今天我再说一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再见面,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吗?”   “沈年我……”   “嘟……”   电话被挂断,过了很久,江崇放下手机,抬头看见置物柜里上摆着的那一对拥抱的石膏小狗,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沈年在A国过了一段跟过去很不一样的日子,这边的分部是早九晚四,工作压力比国内小一些,但也没小太多,好处是下了班所有人基本都是失踪状态,基本不存在临时加班或者突发电话之类的情况。   整体来说还算舒心,硬要说缺点就是他还没能完全适应独处,偶尔还是会觉得孤单,但这里的社交风格他又融入不进去。   沈年不太习惯这里的各种party狂欢,除了party之外,这边的同事大多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很少有同事聚会之类的娱乐活动。   去了几次周边的club,但对沈年这种不想在外喝醉、不想约人回家、又害怕各种违禁品的情况,也实在没什么乐趣,还要担心夜晚回家被路过的人抢东西。   于是工作之余的时间,便大部分都被沈年拿出去闲逛了,逛各种景点和艺术展馆,看看电影,或者去野外的湖边看天鹅打架。   晚上就回到家里打打游戏,和朋友在群里聊聊天,顺便研究研究怎么在不触发烟雾报警器的情况下自己做一点中餐,满足一下已经吃纯肉和油炸食物吃到腻的肠胃。   沈年的隔壁住着一个留学生,有一回的房间的顶灯烧掉了,沈年买好替换灯具,正对着高昂的维修服务费犹豫,恰好放学回来的留学生非常热心地自告奋勇帮他检查了线路,并换上了新吊灯。   沈年便留他一起吃了晚饭,算作感谢。   然后周末沈年正在小心翼翼做地三鲜时,留学生又过来敲了敲他的门,看起来有些腼腆但非常诚恳地问,每周末可不可以交生活费和沈年一起吃顿饭。   沈年哭笑不得,把人让进去邀请对方一起吃。   从那天起,每到周末,纯正中国胃的留学生邻居都会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和水果零食来敲门,然后蹭两顿饭。   在得知沈年只是来出差,过几个月会离开之后,留学生非常失落,猛扒了两口碗里的小炒肉盖饭,表示要趁他在赶紧吃够本。   沈年便承诺等自己走的时候,写一份简单易懂、没有“少许”“适量”之类抽象形容词的菜谱留给他。   --------------------   江崇:年年你听我说……   年年:你先别说(揪嘴.jpg)   最近有可能会日更,作者自己有点写急眼了…… 第52章 新发型   没过多久就是春节。   A国本身是没有春节假日的,但公司的海外分部额外批了假期发了节礼。   隔壁的留学生没有回家,还带了几个同样没有回去的同学,邀请沈年和房东一起过节。   除夕当天,一群年轻人一起去逛了唐人街,这里的过节氛围要浓厚很多,顶上装饰挂满了红灯笼,不时有人在空中放彩带,街道两边有很多卖春联画糖画的小摊,道路上有舞龙舞狮的表演和花车游行,逛在路上还能听到各式各样地方方言的交谈。   街头有穿汉服的女孩在弹古筝,吸引了不少人前去合影拍照。   从唐人街回来,沈年带着留学生们一起布置房间准备零食,包了一桌饺子汤圆馄饨,房东一家人也露了一手厨艺,客厅的电视已经开始播放联欢晚会,国内的朋友同事也陆陆续续地给他发来了新年祝福。   活了二十多年,沈年竟是和一群本不太熟悉的人,在异国他乡共同度过了人生中最热闹的一个除夕。   除夕的晚上七点到次日一点,是A国允许在规定地点燃放烟火爆竹的时间段。   沈年住的这个地方不远处恰好是允许燃放的区域。   夜幕降临,伴随电视上新年倒计时的声音,一群人挤在阳台上看着远方烟火升空时,沈年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   江崇要回家看望父母,他便一个人订了外卖,吃完饭后抱着炸鸡桶窝在沙发里,一边看春晚,一边登各个游戏看新年祝福,去年的小品节目不太好笑,沈年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凌晨被外面的烟花爆竹声惊醒时,却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电视的声音被调小,他坐起来,看到了茶几上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以及厨房里熟悉的、江崇的身影。   沈年又惊又喜,一骨碌爬起来跑进厨房里,抱着江崇的腰问他怎么来了。   正在和面的江崇温声转过身,往他鼻子上刮了一点面粉,眉眼含笑:“不是你说的,新年愿望想吃我包的馄饨吗?”   在除夕夜的凌晨三点,和江崇分吃那一锅热腾腾的厚皮小馄饨时,沈年曾幻想着往后的几十年,他们都能这样度过。   明明只是去年的事,如今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他有时候也很佩服江崇,能把似爱非爱的距离把握地那么好,刚好够他离不开,也刚好够他难过。   如今两人彻底撕破脸皮,面目全非,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码终于彻底断了他最后一点念想。   烟火坠落时看起来离得很近,沈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一点绚丽的尾巴,但最后落进手里的,却只有虚无的凉风。   就像他这无疾而终的十年。   洪亮的新春钟声敲响,夜空迎来新的烟火,黑夜在等待下一个日出。   沈年希望自己的生活也能一样。   春节后,沈年收到了沈云琅的消息,她最近要出公差,顺路经过A国,打算先找沈年玩几天。   有一阵没见过朋友了,沈年特别开心地做了个简单的行程规划。   飞机一早落地,远远的一看到沈年,沈云琅就拎着大包小包朝他冲了过来:“生日快乐!沈年!”   人还没到,一堆袋子就已经塞进了他的怀里,沈年抱着东西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啊?”   “关明月跟我说的呀,大家的礼物都在这里了,我作为代表,替他们一起送上祝福。”   沈年抱着东西,感觉心口暖融融的:“那回去的时候帮我把感谢也都带回去。”   “没问题!”   两人说话间,沈年才发现沈云琅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在对方礼貌但警告的眼神中,沈年中止了沈云琅友情的拥抱,有些尴尬地打招呼:“秦总,您也来了?”   秦彦手里还推着一个浅黄色的云朵行李箱,看起来应该是沈云琅的,非常客气地和他打招呼:“你好。”   沈年小声问了沈云琅一句:“秦总也是一起来旅行的?”   沈云琅摆摆手:“没事,他来这有工作,不用管他,咱们玩咱们的。”   秦彦闻声接话:“我一会还有工作,不打扰你们出去玩,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不用把我当领导。”   机场门口安排好了车在等着,秦彦把行李箱放上车,询问要不要把他们送去目的地。   沈云琅说:“不用了,你先忙你的吧,我们一会自己坐公交和轻轨,就当体验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秦彦没再说什么,取出一个相机递给沈云琅,又交代道:“行李我先帮你带过去,酒店我订了海边的,晚上可以看海景。”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玩太晚。”   沈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苗头,左右瞄了瞄这两个人。   等人走后,才笑着问沈云琅:“你们俩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沈云琅把相机挂到脖子上,伸了个懒腰:“还行吧,虽说他性格有点古板,但人还是可以的。   “所以是打算定了?”   “差不多吧,忙完这一阵子可能家里见个面,没什么问题就定下来了。”   说着,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定等你回国的时候,我都已经踏入婚姻的坟墓咯。”   沈年忍不住问她:“你想结婚吗?”   沈云琅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笑道:“其实我不知道。”   沈年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云琅看他这副样子,立刻举起了相机:“别苦着脸嘛,来,笑一个。”   沈云琅拍完照片让他来看:“好久没拍过了,看看我的摄影技术有没有退步?”   沈年凑过来翻了几张,有点惊讶:“拍得可以啊,你还学过摄影?”   沈云琅点头:“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学过一点,但是后来家里不让学了。”   “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没有用吧,还耽误学习。”   沈年不太理解:“有点爱好也不行吗?”   沈云琅苦笑着摇摇头:“你可能不了解我家的情况。”   过了一会,她又重新开口,语出惊人:“我爸有三个老婆。”   “?”沈年表情有点呆滞,没能消化这句话。   沈云琅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接着解释道:“第一个就是我妈,但是有了我之后,他还想要个儿子,我妈不乐意生,他就又在外找了一个女人,生了我弟。”   “本来他只是想要个儿子,说好了给那个女人一笔钱,但后来人家反悔了,带着儿子来逼婚,然后双方各让一步,他没离婚,只是让那个女人进了门。”   “进门后,那个女的就一直在想办法让我妈离婚,然后她好转正,结果最后自己上位没成功,我爸又找了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然后就有了我小妹。”   “我做不了家里最受宠的那个,所以我就只能做家里最优秀的那个。”   沈年听得一愣一愣的,瞠目结舌地问:“那……你妈妈,都知道这些吗?”   沈云琅耸耸肩:“知道啊,但我觉得她现在可能也不在乎了吧,从我爸出轨之后,她们就分居了,作为出轨的补偿,他分割了一些股份给我妈,现在各自在外过得风生水起,只是因为各种财产牵扯和分割问题才不离婚而已。”   沈年迟疑了一会:“那你答应联姻,是因为……阿姨吗?”   “是也不是。现在家里的产业,有一半是我妈的心血,说是为了她也没错,但除此之外,我也确实不想把财产让给我爹的私生子。”   她看沈年欲言又止的表情,开玩笑道:“哎,你不会因为这个以后对我有偏见吧。”   沈年失笑:“这有什么偏见不偏见的,要说,也是父母辈的问题了。”   “毕竟人家不都说劣质基因更容易遗传嘛。”   沈年想了一下:“那照这么说,我才更应该担心吧。”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基因从哪来呢。”   沈云琅转头看他,沈年轻叹了口气:“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沈云琅转身面对着他倒退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虽然看不出基因好坏,但肯定长得都挺好看的,不然生不出来你这么漂亮的小男孩。”   沈年笑着摇摇头:“那是你没见过我以前胖的时候。”   “啧,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胖不胖是暂时的,但好看不好看可是永久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走到了附近的轻轨站。   沈年午饭请她去了一家很喜欢的特色餐厅,吃完饭两人又去了附近的景点逛街打卡,沈云琅尝试着教了他一些摄影技巧,沈年玩得有点上瘾,生出了点买个相机出去旅游的想法。   下午两人逛得有点累了,沈云琅看着他有点长的发尾,突发奇想地拉着他要去做个发型。   美其名曰:新的一岁,从头开始。   沈云琅上网查了半天,千挑万选了一家店,信心满满地拉着他过去:“我看种草说这家的发型师都是美丽小gay,绝对靠谱!”   进店时,发型师都还在忙,有个粉毛的发型师路过时抽空冲两人眨了眨眼睛:“just a sec,honey!”   沈年以往理发都是一头顺毛简单的剪短打薄,他不太习惯打扮地太扎眼,总觉得不自在,加上江崇也总说他这样很好看,沈年便几乎没动过自己的头发。   店里有参考的发型设计案例,两人翻看了一下,给沈云琅挑一款暗波尔多红的卷发。   沈云琅本来想让他也染个红色,觉得既然要改变,就彻底一点,但沈年觉得红色有点太超出自己目前的接受范围,两人拉扯了一通,最后在发型师的建议下,两人各退一步,选了个接受度折中的浅金色。   上一个客人走后,沈云琅先去做染发,沈年拿着手机坐在不远处玩手机。   沈云琅跟他闲聊提起了陆锦明:“说起来,这次他本来还想一块来找你玩呢。”   沈年抬起头:“我看群里消息,他最近好像很忙。”   “所以没来成嘛,他大哥最近盯他盯地特别紧,基本一放假就被拎去公司学习了。”   “他大哥对他倒是挺好的。”   “他可不这么觉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啊。要说他们俩也挺有意思的,一般来说,有钱人家的兄弟俩不争得头破血流就不错了,他俩倒好,一个拼命望弟成龙,一个就想躺平混吃等死。”   沈年不免问了一嘴陆锦明的近况:“他最近情绪好点了吗?”   “看着还行吧,但我估摸着他还是没彻底死心呢。”   沈年有点惆怅地叹了口气,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趁着感情没有太深,希望这几个月出差,能让陆锦明冷却一下。   粉色头发的发型师送走了上一位客人,招呼了沈年过去躺下。   他的英语口音有些重,热情地说了一通,沈年没有太听明白,隐隐听着意思大概是想要推荐他做个稍微长一些的发型。   沈年也没有什么概念,反正来都来了,索性心一横说:“up to you”。   做头发是一件很考验耐心的事,而漂染烫不仅考验耐心,还考验屁股。   两个人的发型加上护理前前后后做了四个多小时,一开始还能聊聊天,做到后面基本已经处于躺倒任人宰割的静止状态。   但发型师的手艺确实是没的说,两人做完之后,互相打量了一下,眼都略过一丝惊艳,沈年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这个颜色好适合你好好看!”   沈云琅个子高挑,脸型和五官都比较立体,蓬松的红色大波浪衬得整个人格外张扬明艳。   “好看!”沈年赞不绝口:“就差一条红裙子,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风景线。”   沈云琅笑着凑过来跟他一起照镜子:“不得不说这家店真的有点东西。”   她又站起身,拉着沈年立正站好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沈年,你现在白得都发光,跟在牛奶里泡过一样。”   沈年的发尾有些长了,发型师没有给他剪,反而是打了一点微翘的卷,做了个小狼尾的效果。   他本来皮肤就白,今天天气偏热,只穿了一件轻透的纯白衬衣,浅金的发色让整个人的轮廓显得更加柔和朦胧,再加一副美瞳简直可以拍下来做个动漫风格封面。   结完账,沈云琅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找了一家路边的饰品店,不顾他的反对,硬是给他戴了一对流苏的耳扣,啧啧赞叹:“真的,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你前男友看见现在肠子都得悔青了。”   沈年对着镜子照了一下,不太习惯地碰了碰头发,又拨了一下晃动的耳扣,越看越觉得陌生。   甚至于在回去的路上,他都有种不好意思抬头的感觉,总觉得有些太花哨,在别人看来会有些夸张。   沈云琅把他脑袋逐渐低垂下去的动作看在眼里,暗暗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   还有一段小波折的剧情,主要是要完成心路转换,顺便填点坑,其实大纲上挺小一段,但是写出来就好像还挺多的……   大家不要急,因为我更急,我恨不得一章能把这段写完_(:з」∠)_ 第53章 深谈   秦彦订了三间海景房,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沈云琅便拉着沈年准备晚上一起去看海,然后就在酒店过一夜。   两人下了巴士往酒店走的路上,经过了一片布置地很有特色的占卜集市。   集市入口处挂着的紫色风铃随风摇曳叮当作响,沈年侧眸看了一眼,便有占卜师朝他们招了招手。   出于好奇,两人便进去逛了逛,一进门便闻到了浓烈的草药混合着熏香的味道,各式各样的小摊小屋门口,摆着很多不认识的草药和瓶瓶罐罐,墙壁上悬挂着各种生物的头骨腿骨羽毛制品,也认不出是真的还是仿的,随处可见大大小小风格各不相同的人偶和娃娃。   沈年很少接触星座占卜之类的东西,乍一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加上店里占卜师和女巫们的凝视,隐隐约约生出一点悚然的感觉。   沈云琅倒是兴致勃勃的,一直在用肢体动作辅助语言和人打听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两人逛完一圈,沈云琅拉着他进了一家全是紫色装饰的占卜屋,理由也很有说服力:“来都来了,体验一下嘛。”   两人一进来,穿着紫色长袍的占卜师便点上了蜡烛,然后递给他们一张画着眼睛的卡片,让他们把想要问的问题写下来。   沈云琅算了财运,沈年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了算情感。   这位占卜师不知道是说话不方便还是个人风格,全程都没有讲话,所有的问答都是靠文字传达。   全程一共七个问题,然后便是等待占卜师完成仪式,结束后,答案被写在一张很漂亮的信纸上交给了两人。   占卜的答案也在沈年的意料之中,他不太了解这些,但归根结底还是有当事人心理状态的映射,现实如何,最终还是要看自己的。   临走之前,两人各自求了一个占卜师手作的类似香包的小玩意,制作很精巧,里面装了一些香草料,封口处的系带上挂着一个木质的小牌子,上面有手绘的祝福。   出门后,沈云琅凑过来问他:“我这个是Eternal happiness,你的呢?”   沈年把手心的香包给她看。   “Loveyourself”,沈云琅笑道:“这个祝福倒是挺特别的,还挺准的,适合你。”   沈年问她:“你信这些吗?”   沈云琅耸耸肩:“信也不信,我相信万事万物都有规律,但也相信事在人为,也就当个生活的调剂。你呢,你信吗?”   沈年眺望着远方隐隐的海平线:“看怎么定义了,虽然不知道结果准不准,但在等结果的时候,起码我能知道自己心里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那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沈年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沈云长叹了一口气:“好啦,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先去看海吧,或许大海也能告诉你想要的答案。”   沈年问:“秦总呢?出来玩了一天,你要不要报个平安,或者邀请他一块看个海?”   “不用了,他估计还在开会呢,老工作狂了,我就没见过他那么爱工作的人。”   两人踩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在海滩走了一段,拍了些照片,捡了点漂亮的贝壳。   今天海边的风有些大,又咸又湿的海风裹着细碎的沙扑在脸上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鞋子也被涌动的浪潮打湿,天暗下来后,两人便找了个有灯光的高台坐下来,看月光在海面上流动。   今晚的月亮很好,透过薄薄的云层把海面照得很亮,夜晚的海滩泛着白色的泡沫,海浪往返起伏,翻滚涌动的声音遮住了所有的喧嚣。   “真美啊!”沈云琅大声感叹。   “是啊”,沈年跟着赞叹道:“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海,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得多。”   沈云琅双手向后撑在地上,转头问他:“玩了一天,还没问你呢,怎么样,这段时间在这边,还习惯吗?”   “还行吧,比预想的要好,这边的人都很热情,待一段时间感觉人都变得自信了。”   “那有没有艳遇啊”,沈云琅笑着说:“我听说A国帅哥还挺多的,考不考虑找个外国帅哥发展一段浪漫情缘?”   沈年哭笑不得:“你们怎么都说这个?”   “这不是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开始新生活吗。”   沈年摇摇头:“新生活也不一定要谈恋爱嘛,我现在真的暂时没有心情去接受一段新感情,我只想先好好生活。”   沈云琅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他:“想不想再跟我讲讲你的前任?”   “我有点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惊才绝艳的人,能让你死心塌地爱这么深。”   沈年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睛:“你让我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喜欢他有十年了吧,他是我的初恋,我考上的大学是奔着跟他一起的,减肥其实也是为了他,往大了说,他一定程度上甚至算是改变了我的人生。”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工作,过去十年里,他几乎就是我生活的中心,牵绊着我的喜怒哀乐,分手对我来说,跟把我的人生直接抽走一半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也不否认,彻底忘记他对我来说,一直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沈云琅抿了抿唇:“你恨他吗?”   沈年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又摇头:“恨过。但现在我也不知道。”   恨这种情绪太重了,和爱一样会让人痛苦,他不想要。   “毕竟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被谁爱了就一定要回应的道理,他错在不该把我当做感情失败的慰藉,才牵扯来这三年的错误,我也错在不该在幻想中越陷越深,也没人逼着我对他好,不是吗?”   他曲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地面,视线虚焦地看着远处涨涨落落的海浪,海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来,头发被吹散了一点,在灯光下闪着细细碎碎的金色。   沈云琅没说话,突然举起相机,见了他一声:“沈年,看我。”   沈年转过头,相机咔哒一声按下了快门。   沈云琅翻看了一下照片,很满意地朝他勾勾手:“来来来,看看这张满不满意。”   沈年凑过来看,给予了粗暴但真诚的夸奖:“拍得这么牛!这张可以发给我吗?”   沈云琅捣鼓了一下相机:“行,你把蓝牙打开,我传给你。”   沈云琅把相机里连带着今天的拍的风景照也一起传给了他。传完照片,沈云琅又打开刚给他拍的那张欣赏了一下,突然抬头问他:“沈年,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   沈年问:“什么?”   沈云琅说:“可能是……自卑?”   沈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   沈云琅也笑道:“当然是夸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卑和脆弱才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可能不直,一般来说,直男如果长你这张脸,不知道得飘成什么样。”   沈年有点哭笑不得:“有吗?我感觉自己应该还好吧,也没有很自卑什么的吧。”   “嗯……那换个说法,现在网络上那个流行的词怎么形容来着,对,不配得感!”   沈云琅往前挪了一点,腿搭在高台边缘晃荡着:“就说今天咱俩做个新发型,回来的路上,你看见有人路过,就总是不自觉地去碰头发,或者直接就低头不敢跟人对视,为什么?”   沈年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讪讪道:“就……不太习惯,感觉有点张扬吧……”   “路上穿着打扮比你张扬的人多了去了。明明很好看,为什么要怕别人看见呢。”   沈年说不上来。   沈云琅又冷不丁问:“你之前说你前男友是因为初恋回来了选择跟你分手对不对?”   “嗯。”   “那你觉得,如果他初恋没回来,你们俩会一直在一起吗?”   沈年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最后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沈云琅似乎想要彻底打醒他一般,追着接二连三地问:“为什么不知道?他爱你吗?对你好吗?你跟他在一起幸福吗?”   沈年不说话。   “以前每次聊到你前男友,你都绕不开要解释一句其实他不喜欢你,你们在一起是因为你要求的”,沈云琅摊摊手:“所以其实你也知道,哪怕抛开白月光回国这件事,你们俩的关系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就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你就觉得这些问题都是正常的,他怎么对待你都是有理由的,无条件为他付出也是应该的,你是这样想的吗?”   沈年迟疑片刻,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解释:“也不是,我那时就是觉得或许时间久了,总能慢慢解决的……”   “怎么解决?一直对他好,等他被你感动然后回心转意,等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还是一辈子?”   “如果一直没有解决,你就打算这样永远单方面对他好,等着他遥遥无期的回心转意吗?现在只是三年,如果你们在一起十年八年后,他的白月光那时候再回来,你也打算这么通情达理地退出成全他们吗?”   沈年的脸上褪去一层血色,沈云琅问的问题太尖锐了,让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找不到,忍不住想要逃避。   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色,沈云琅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把人逼地有些紧迫,便放缓了语气道:“沈年,你得想明白,这并不正常。”   “既然他选择了跟你在一起,你就有权利用男朋友的标准要求他。”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可以选择拒绝你远离你,有很多种方法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为什么非要一边说着不喜欢,一边还跟你在一起享受你对他好。”   “你自己想一想,这样是对的吗?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陆锦明喜欢你对你好,也是他愿意的,但你为什么那么诚惶诚恐地拒绝他,你自己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单方面对你好,为什么却能接受别人这样对你呢?”   沈年苦笑:“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是我亲手把伤害我的权利交到了不值得的人手里……”   沈云琅正色道:“我说这么多,不是要分谁的对错,是作为朋友,觉得你值得更好的感情,不要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看低自己。”   “并不是说你先爱上,就不配被认真对待了,也不是说你的身世比较特殊、或者曾经不够好看,就不配得到赞美、不配别人对你好了。”   “你看你现在,长得好看,有很好的工作,性格也好,已经比很多男人都优秀了,更何况你的成长环境比很多人都还要不容易。”   “你凭什么要低着头走路,凭什么不敢展示自己,凭什么不能要求他对你好,你难道不应该觉得这样的自己,更值得一切最好的吗?”   沈年低下头去,突然眼眶一热,一滴眼泪啪嗒落在高台上,洇开一点水迹。   他本来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在慢慢往前走,也认清想开了,所以很多事或许已经没那么在意了,但这一刻,心里却好像还是有个地方被这些话刺了个洞,汩汩流出泪来。   他突然也很想问自己,你怎么会这样对自己呢?   从小到大,他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他已经没有被父母和爱人很好地爱过,怎么可以连自己都不好好对自己呢?   他突如其来的眼泪让沈云琅慌了手脚:“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对不起嘛,我只是……哎呀……”   她赶紧拍了两下沈年的肩膀,又拍拍他的背,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小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沈年接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抬头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破涕为笑道:“我没事,不用道歉,你说得没错。”   他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语调:“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们的,以前我总是在逃避这些现实,想办法说服自己,总想着我都走到这里了,再坚持一下,可能就有回应了。”   他红着眼眶认真地看着沈云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们还愿意和我说真话,谢谢你们真心把我当朋友。”   沈云琅无言地拍拍他,而后露出一点笑意,故意逗他玩笑道:“行啦,都说了是朋友了,别用这么巴巴的小狗眼神看着我了,看得我都要母性泛滥了。”   沈年笑起来,过了一会,沈云琅又敛住笑意,语气认真地说:“沈年,那个更好的人,一定在前面等着你呢,所以你必须要往前走,才能早点遇到他。”   沈年轻声说:“嗯,我明白”,顿了顿,又说:“你也是,如果遇到了很好的人,千万别错过了。”   沈云琅没有接话,隔了片刻才开口道:“或许吧,但我始终还是相信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有我自己。”   两人又安静地坐了一会,有云层飘过,把月亮藏了进去。   沈云琅被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有点冷了,我准备撤了,要不要一块回去吃点东西?”   沈年摇摇头:“你先回吧,我再坐一会。”   沈云琅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拿上自己的包和相机:“那我先撤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要是还起得来,一块来海滩看日出。”   “好。晚安。”   沈云琅再次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   这几天尽量更长一些,等不及快进到追妻,我写写写写写写写…… 第54章 再生意外   骤然失去月光的大海变成了浓烈的深黑色。   沈年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那朵云走远,海面重新披上月华变得温顺。   他从口袋里重新拿出那枚求来的香包,用指腹摩挲着那枚牌子上画得歪歪扭扭的一串英文。   Loveyourself。   他突然想起上学时在课外读物上看过的那句“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他似乎还曾经把这句话抄进读书笔记里,只是那时抄完便忘了,就像课本上看过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句名言,背过了也就忘了。   直至多年以后,年少时命运曾给过的启示,在时间的长河里漂泊回转,终于在这一刻再次正中眉心。   沈年的朋友圈今晚新增了一条动态。   他第一次在朋友圈里发自己的正面照片,新的一岁,里面有他第一次看到的大海,也有他第一次做的新发型,所以他命名为“新的开始”。   很快有人给他点赞评论,有他的朋友,他的同事,他的领导,甚至于他打游戏加过的网友。   还有点完赞后转瞬又取消,远在地球另一端,改了名字无人识得的一个小号。   本来在听视频会议的江崇对着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足足愣了有两分钟。   他第一眼几乎没敢认照片里的人是沈年。   震惊过后,他的手指轻轻擦过照片,目光逐渐变得灰暗晦涩,缕缕酸疼如抽丝一般从身体不知名的角角落落被扯出来,凝成一团裹住了他的心脏。   大学的时候,沈年的头发经常留地有些长,有一回在实验室里,江崇帮他debug时,低头看着他被额前碎发遮住的眼睛,突然提了一嘴:“头发好像有点长了,都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沈年当时愣了好一会,第二天便发消息来问他,明天他想剪头发可不可以一起去,帮他参考选一个发型,江崇答应了。   两人第二天去服务区的理发店时,江崇用一种敲代码做项目的严谨态度巡逻了一遍参考发型,最后指了一个挺乖的顺毛,并在剪完之后给予了肯定:“很好看,适合你。”   沈年可能是记住了,自那之后便没有怎么换过发型,江崇也确实很喜欢,看起来乖乖的,头发和心一样软,抬眸看自己时像一只等待摸头的小狗,让人总忍不住伸手去揉一把。   可现在没有了。   照片中的沈年染着浅色的金发,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小王子,可却再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沈年在一点一点地把他从心里、从身上,从方方面面剔除掉,也意味着,其实没有他,沈年可能过得更好。   那他这些年,到底给沈年带来过什么?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视频对面的项目经理忍不住出声提醒:“江总,江总?”   江崇恍然回神:“什么?”   “刚刚我们说给客户提的这几个点,您觉得还有什么补充吗?”   江崇放下手机,看向电脑屏幕,表情严肃地沉默了片刻,看得参会人员都有些紧张了,才淡定地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经理:“……”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江崇合上电脑,又看了一眼照片,然后拉开了旁边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江崇小心翼翼地打开,又开始对着里面祖母绿的吊坠发呆。   这颗吊坠和那块腕表是他同期决定要的,腕表到货快一些,作为三周年的礼物,吊坠是定制款,顶奢品牌制作周期长,他便想着到时候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沈年。   那时他还妄想着善始善终,哪怕分开了,或许两人还能做个朋友,他从没想过要和沈年老死不相往来,他亏欠沈年的,只要沈年开口的条件,不管什么他都会想办法满足。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荒谬,正常人谁会想要对不喜欢的前男友予取予求。   江崇合上盖子,握在手心,向后靠在椅子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工作在他的大脑皮层滑过,没能留下任何痕迹,他满脑子都是沈年。   他一天比一天强烈地渴望能见见沈年,强烈到开始觉得生活里的一切都在失去意义。   这样强烈想见面的欲望过去分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那时候只需要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他就能看到一个言笑晏晏的沈年,他也知道沈年总在等着他,只要他回去,就可以把人抱进怀里。   那时不觉得珍惜,现在却只能用一个不敢被发现的小号从朋友圈里瞥见一眼沈年的样子。   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可怜又可悲。   这些天,江崇一直反复去回想他究竟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绝境。   似乎从某一刻开始,他的每一步都精准踏在了错误的落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迎来了最烂的结局。   越回想,他便越强烈地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他不负责任把沈年牵扯进来、冷落慢待,分开了却又不断去打扰,犹犹豫豫地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最后落到这个局面也是咎由自取。   口口声声说着不想伤害,可明明给沈年带来伤害的从头至尾都是他自己。   他抽丝剥茧地想,想到最后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他究竟知道什么是爱吗?他爱谁?他爱沈年吗?   渴望拥有是爱吗?占有欲是爱吗?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伤害?   他又知道怎么去爱人吗?爱不应该是保护吗?不应该是让人幸福快乐吗?   他曾经对沈年的冷落和伤害还有什么资格去说喜欢和爱,谁会想要这样糟糕的爱。   江崇仿佛陷入了一种恶性的死循环。   他控制不住地想沈年,想念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每当想起这些,他又无可避免地去回忆自己做过的事,他怎样对沈年冷落,怎样和沈年说分手,怎样让沈年伤心,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如此虚伪又惹人厌烦。   越是自我厌恶越是痛苦,越是痛苦难眠他就越想沈年,越想沈年他就越厌恶曾经的自己。   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江崇从沉浸的自我厌倦中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的“林章”,按了接听。   “江总,我们之前查的那辆车的车主有后续了。”   江崇恍惚地随口应:“什么车?”   “啊”,林章愣了一下:“就是那辆撞人的车,您之前说让我们试试从车辆买卖渠道再查查的。”   撞人的车……   江崇大脑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那辆灰色夏利?”   前阵子撞人那辆车,江崇委托了人去调查,但前期并没有找到太多明确线索。   车不在登记车主手里,也不知道在车贩子手里转了几手才到松宁,至今未过户。   公寓的物业也三缄其口,以保护业主隐私为由,拒绝监控录像。   且林章他们追查时还遭到了刻意的干扰拦截,中间人被买通完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   江崇之前心里隐隐有猜测,但并没有得到实证。   再后来种种乱成一团,他自己都没再顾上问这个事,也忘记了林章他们还在查。   但如今在宋文清那通电话之后,调查似乎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林章简单给他讲了一下查到的消息,江崇也没太能听进去,他又开始走神地琢磨沈年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是谁给他拍了那张照片,会不会是哪个野男人,沈年是不是为了那个人才换了个发型。   想着想着心就开始扭成一团,酸得能榨出汁来。   “……有些信息没有许可范围,所以目前大概就查到这么多。”   林章说完之后,半天没等到回复,忍不住提醒道:“江总?还有什么问题吗?江总?”   “嗯……”江崇提起一点语气:“没有,这段时间辛苦了,奖金我会额外批给你。”   说完,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对了,后面也暂时不用查了,先这样吧。”   林章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挂了电话又发来一份身份信息文件,江崇点开看了一眼。   文档第一页写着现在车主的名字:陶洛。   旁边是一张有点模糊的证件照,看起来像是很久前的照片,看起来岁数也很小。   个人信息很杂乱,基本都是在国外,早些年在边亚一带,前几年去了M国后,似乎就定居了,然后去年年初来了中国。   和宋文清同在M国,去年年初回来,在津州买车,公寓楼下开车撞他的那辆夏利。   一切都能对得上。   江崇盖住自己的眼睛,自嘲地笑了一声,觉得这大半年的一切都格外荒唐,像是两个成年人一起过了一场小时候没办完的家家酒。   沈云琅在A国待了五天。   中途秦彦有工作提前走了,沈云琅留下来跟沈年吃吃喝喝把知名景点都逛了一遍。   最后一天,沈云琅刷到了当地一个知名表演秀的宣传,评论有很多人神秘兮兮地安利一定要看隐藏节目单,她好奇地不行,一心想去看看,沈年对这种可能带点猎奇向的内容有些排斥,但考虑到沈云琅一个人去可能不太安全,最后还是舍命陪君子跟着一起去了。   A国虽然不大,但不同城区之间有不同的管理规定,表演秀在管理最为宽松的北部城区,有个很长很拗口沈年叫不明白的区名。   与松弛的文娱管理相匹配的,是北部城区同样松弛的治安管理,两人从车站一路到表演场馆,大白天的都遇上了几次不太友好的问话。   所幸表演场馆还算正规,没有出现云缭雾绕飘飘欲仙的场景,前面有预告的歌曲和杂技表演部分也还算是不错,抛开穿的衣服,还谈得上有一点艺术性。   待到晚场的隐藏节目开演后,沈年就有点想要护眼了,尽管这场表演并非针对21+的场次,表演者或多或少还是做了一点聊胜于无的遮挡防护,但这种堪称开发人体耐受力极限的表演,还是给沈年从小受到墙面保护的精神世界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饶是接受能力高一些的沈云琅,后半段也默默移开了目光,跟低着头拿宣传单折纸鹤的沈年一起吐槽这种表演形式对于人类来说实在为时尚早。   这里为了尊重表演者,也为了结束的互动打赏,中途是不允许观众退场的,两人硬撑到了结尾,沈云琅一脸终于解放的表情:“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了。”   结尾有互动打赏环节,观众可以购买赏牌投给喜欢的表演者,沈云琅本来没多少兴趣,不过有个杂技表演的女演员经过时,看着她身上重重叠叠的新伤旧疤,还是多投了一些赏牌。   本来是来娱乐的,但从场馆出来,两人莫名产生了一点哀民生之多艰的感慨。   从场馆到车站有一段步行的距离,天色暗下来后,路上比白天又多了不少四处游荡的人。   沈年心里略略有些不安,掏出两个口罩,让沈云琅也戴上,把手机和卡之类的贵重东西放在身上,然后把包接过来自己拎着,尽量减少招眼的程度。   两人收拾完东西,沈云琅才突然一拍脑袋:“完了,我相机还在里面没拿出来。”   场馆里的互动还没结束,正是人群进出最拥挤混乱的时候,沈年便让她在入口靠近场馆管理的地方等一下,自己进去找相机。   沈年逆着人群好不容易挤进场馆里,忍着浓烈的熏香和眼前辣眼睛的互动环节,回到两人所在位置的附近搜索。   卡座下有置物箱,所幸来得及时,这个位置还没有人收拾,相机放在置物箱里原样没动,沈年松了口气,把相机拿上,又检查了一下周围还有没有漏掉的东西,然后从人群里艰难地再次挤了出来。   “找到了,就在……”他挤出人群,扬手正要打招呼,就看到沈云琅身边围了几个男人,正伸手拉扯她,沈云琅大声呵斥着,试图甩开他们的手,而旁边的管理人员却像是司空见惯般,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过去。   沈年顿时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扯开对方的手,把沈云琅挡在后面。   他的突然介入,让对方稍微收敛了一点。   对方人多势众,沈年也不想起冲突,给沈云琅使了个眼色,小声说:“算了,我们先走。”   沈云琅忍了忍,最后瞪了对方一眼,跟沈年一起快步离开。   两人走出挺远一段路,到了一片安静的街区,看起来没那么乱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刚慢下脚步走了几分钟,便听到身后传来的口哨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两三个人追到了他们前方,挡住了去路,而其他人则挡在了后面。   对方看起来岁数都不大,穿着宽大的T恤,戴着棒球帽,流里流气地冲着两人吹口哨。   他们的口音沈年听不太懂,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特定的单词,大概是在说他们的相机钱包什么的,沈年想低声和沈云琅商量要不要破财消灾算了,对方却突然彼此对了个眼神一拥而上,有几个人冲上来抢他手里的相机和包,剩下几个则是直冲沈云琅而去,架住了她的手臂,去摸她的脸,沈云琅尖叫一声,大声斥骂起来。   沈年心里一沉,放弃了跟他们拉扯相机,松开手赶紧冲过去救沈云琅。   抢到东西的几个人欢呼一声,看起来更兴奋了,沈年顾不上其他的,一边大声制止,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旁边的几个人后,拉起沈云琅撒腿就跑。   沈云琅也有些慌了,她的手机已经被掏走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沈年要手机报警,但后面那群人追得死紧,沈年只能拉着她拼命往前跑。   两人体力毕竟比不上一群街头混的青年,眼看后面那群人就要跟上来,嘴里不干不净地用俚语骂着一些脏话,沈年一咬牙,拉着沈云琅转弯转进一条巷子,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   沈年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给她,急声交代:“我们分开走,手机你拿着,左转赶紧跑,我拦一下他们,你赶紧找机会报警喊人。”   沈云琅立刻拒绝:“不行!那你怎么办?”   沈年咬牙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个男人,他们顶天也就是打我一顿,总好过两个人都跑不了,你不走连报警的人都没有。”   沈云琅还在犹豫,沈年已经停下脚步,用力推了她一把,吼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沈云琅眼睛立刻红了,又焦急看了他一眼后,咬咬牙转头拼命往前跑去。   沈年堵在巷子口,看着对面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深吸了一口气,磨了磨牙根。   自从高中之后,他就再也没跟人动过手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跟人打群架的时候。   这种一对多的局面,沈年也熟,人冲上来时,他也不作多想,随手截住了第一个朝他挥拳头的人,借着冲力按着人重重地撞在墙面上,然后抬膝撞在了对方的肚子上,然后反手扯住另一个要追出巷子的人,用力把他推向人群,拦住他们的去路。   沈年的还手立刻让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年红了眼,一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拳脚落在身上时,瞬间激发了沈年大脑深处的记忆,他怒吼一声,像曾经那样死死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人,盯着一个打,身上每挨一拳,他便还一拳在对方脸上。   那人鬼哭狼嚎地喊着听不懂的单词,便有人伸手从后面去扯开他的手臂,沈年被扯开甩开了一点距离,跌了个踉跄,勉强扶着墙站稳后,估摸着沈云琅应该也跑出了一段距离,便后退两步,突然扭头朝右边的路口狂奔而去。   打红了眼的一群人怒吼着爬起来,朝着他的方向追来,沈年又狂奔着跑过一条街后,体力逐渐耗尽,双腿逐渐变得沉重,胸口闷痛,嗓子里如刀割一般浮起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但他也不敢停下来,只能期待穿过这条街能碰到管闲事的过路人,逼近街头的转弯,沈年隐隐看到了左边路口的一点灯光,心里一喜,正要出声求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   紧接着,沈年听到“砰”地一声剧响,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陌生又熟悉的响声是什么,就感觉有个石子一般的东西似乎很轻又似乎很重地撞在他的后腰上方。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继而生出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做梦一般的感觉,整个世界骤然变得格外清晰而安静,只余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沈年开始感觉身体泛起一股麻意,他有些怔怔地伸手去摸后腰被“石子”击中的地方,温热流动的触感突然让他心脏紧缩了一下,收回手,他看到了一片刺目的鲜红。   紧跟着一股剧烈的灼烧感袭来,痛意从后腰辐射到全身,双腿骤然失去了支撑力,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沈年瞪大眼睛,看着地面被自己扑起的灰尘,脑海里茫然地略过一个念头:是枪,他中枪了。   会死吗……   我会死吗……   这是梦吗……   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股难言的恐惧和眩晕骤然席卷而来,和身体上的剧痛一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视网膜上投射的场景变得斑斓又模糊,隐隐约约间,沈年好像听见了一点人群的尖叫和惊呼声,但没能听清那是什么,他只是突然开始想自己好像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很多、很多事情……   大脑里一瞬一瞬,如同幻灯片一般闪过很多念头,他张了张嘴,却没能拼凑出完整的一句话,直至眼前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   不会有死遁啥的哈,年年准备跑路的催化剂罢了,这篇文除了拉拉扯扯谈情说爱之外,没太大剧情,作者是个喜欢狗血的大土狗…… 第55章 苏醒与噩耗   沈年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巨大的漂浮泡泡中睡了一觉,但又睡得不太安稳,耳边时而有些细碎的讲话声,但他想要仔细听时又听不太真切。   这种声音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听清楚声音的意愿格外强烈,他想要站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感觉躺着的泡泡突然碎掉,身体突然开始极速下坠,他拼命挥动了一下手臂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张开嘴想要呼救,然后倏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白色逐渐变得明亮清晰,逐渐凝成一面雪白的墙壁,沈年有些茫然地左右晃了晃脑袋,又动了动手指,渐渐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坠落的恐惧感慢慢散去,漂浮的意识从四面八方重新灌入脑海。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地脱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啊……”   “你醒啦!”又惊又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年侧过头,懵了几秒,才开口叫出她的名字:“沈云琅?”   沈云琅赶紧在床边坐下,急切地询问:“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医院吧。”   还活着,还好。   中枪的记忆袭来,沈年忍不住又感到一阵心悸,伸手抚了下胸口:“我怎么样了?”   沈云琅听他声音哑得厉害,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把病床稍微调高了一点:“躺了快两天了,先喝点水,我慢慢跟你说。”   小半杯温水下肚,沈年的精神终于稳定了一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问了一遍:“我现在什么情况啊。   "医生说只是有点失血,没什么太大问题,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你好好调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一提起来沈云琅忍不住露出几分后怕的神色:“不幸中的万幸,那把枪随便组装的威力不大,而且打得也不准,差几毫米子弹就伤到脏器了。”   沈年轻轻松了一口气,放下点心,又问:“那群人呢?”   “抓走了,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救护车送医院了,那群人开完枪跑了,但没过多久就抓到了。”   “反正调查起诉索赔什么的,你也不用操心,我已经让人联系律师了,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按最高标准争取赔偿。”   沈年笑了笑,声音还有点虚弱:“那就麻烦你了。”   “什么叫麻烦我,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沈云琅满脸懊悔,自责道:“都怪我,非要突发奇想去那种地方玩,害你白白受这么重的伤。”   沈年摇摇头:“也不能怪你,意外的事谁能想到,也是我自己大意,没想到他们身上会有枪。”   沈云琅眼眶有点发红,越想越后怕:“真的,万幸你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沈年提起点力气,抬手拍拍她:“好了,这不是没事吗,古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明,我福气还在后面呢。”   沈云琅抹了一下眼睛:“这边住院治疗各方面我会都安排好的,你就什么都别想,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你随便提。”   “等你状态好一点,我给你再调个更好一点的病房,你工作的事我也跟秦彦说了,暂时都给你保留着,一切都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好。”   “你现在饿不饿,秦彦请了专门的营养师,要不去给你做点吃的送来。”   她这么一提醒,沈年才感觉到自己胃里确实空空荡荡地难受,便点了点头:“可以。”   “哦对了”,沈云琅接着说:“明月那边我给她们讲了,但是她们没有签证也过不来,等你好点了,再给她们回个视频吧,这两天估计也急坏了。”   沈年点点头:“好。”   “我给先他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你先躺着,尽量别动到伤口,一会还要打个吊瓶,等打完差不多就能吃东西了。”   “好,你们费心了。”   沈云琅又问想不想看电视,沈年摇摇头说不用了,沈云琅便把病床调了回去:“那你先休息着,我去一下就回来,你有事直接按铃。”   沈云琅出去后,房间安静下来,沈年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缠起来的腹部,又收回手,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   中午沈年吃了点营养大厨精心调配的没什么味道的流食。   晚上医生给他换了药,又打了个消炎针。   麻药的后劲过去后,腹部的伤口泛起隐隐的痛,中枪摸到一手血的场景也反反复复地在短暂的梦境里重现,沈年睡不太踏实,反复几次后,后半夜便一直醒着,怔怔地看着窗外,直到月光变成日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秦彦也来医院探望了他,沈云琅跟沈年对了当天的现场情况后,要去一趟警局提报案件当天的详情,交代秦彦留下来照看他一会。   秦彦不是话多的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说:“工作已经安排人来接应了,岗位给你保留,薪资照常发放,养伤期间都算你的带薪假。”   沈年很客气地对老板表达了感谢。   说完之后,秦彦便坐在旁边,因为怕键盘吵人,便用随身的平板电脑和电容笔处理工作,沈年继续对着窗外发呆出神。   过了半个多小时,秦彦停下笔,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吗?”   沈年转过头,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摸不着头脑:“......没有。”   沈年看到秦彦的嘴角向下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紧跟着解释道:“我现在单身,但是……我喜欢男人。”   秦彦抬起眼睛,似乎有些讶异。   沈年弯弯嘴角,又给他一颗定心丸:“云琅很早就知道了,她没跟你说吗?”   “没有。”秦彦说着,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整个人的状态也放松下来。   沈年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显然秦彦是有些在乎他和沈云琅之间的这次“救命之恩”的。   只不过面前这位Boss是个闷葫芦,沈云琅看起来也是个有点迟钝的,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要拉扯多久。   沈年想了一下,决定干脆把话挑明,从中推一把:“你喜欢她吗?”   秦彦手里的电容笔嗒一声点在平板上,沈年又重复问:“你喜欢沈云琅吗?”   秦彦表情变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沈年接着道:“如果喜欢她,就好好对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缘分。还有,她好像对结婚的事还有些顾虑,你们再多沟通下吧。”   秦彦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顿了顿,他又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到床头柜上:“谢谢你救了她,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有什么条件可以随便提,终生有效。”   沈年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这对土豪的“准夫妻”说话做事倒还真是默契:“那就先谢谢秦总了。”   松宁。   年初事情不多,领导下午不在,办公室下午四点多就热闹了起来,喝奶茶的喝奶茶,吃东西的吃东西,聊天的聊天。   关明月正装环境测程序,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沈年的名字,她摘下耳机看过去。   是她们楼层的前台陈陈,正跟他们组询问沈年。   关明月探头问她:“沈年这段时间都出差,暂时回不来,怎么了?”   陈陈指了指前面:“总前台说最近一直有人来找沈年,总问他回来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有急事,所以让我来确定下。”   “找沈年?谁啊?客户?”   “不清楚,是个男的,每次就来问沈年回来没有,但是又每天都来,总台那边说别是有什么急事,你们看下要不问问沈年?”   杨远宁一撸袖子站起来:“谁啊,是不是来找茬的,我去会会他。”   “应该不是,说是个子很高,还挺有气质的,不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关明月若有所思地拉住他:“我去看看吧。”   杨远宁说:“那我跟你一起,人不可貌相,万一不是好人呢?”   “大白天的,楼里到处都是保安,怕什么,我先去看看,有事自然会叫你的。”   关明月拿上手机下了楼。   总前台的姑娘给她指了指休息区:“就那个穿黑色大衣的。”   然后又压低声音:“长得可帅了。”   关明月嗤笑一声:“还不知道好人坏人呢,做人可不能只看脸。我去问问。”   关明月手揣在口袋里,走到那人面前:“你找沈年?”   男人闻声抬起头,关明月忍不住挑了挑眉。   长得确实是出挑,五官跟用刀刻出来的一样,就是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整个人阴沉沉的仿佛没什么活气。   男人站起身,礼貌地和她致意:“你好,我是江崇。”   关明月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找沈年什么事啊?”   江崇也重新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她:“请问你和沈年是什么关系?”   关明月反问:“那你呢?你和沈年又是什么关系?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关明月哂笑一声:“我们怎么不知道沈年还有你这个朋友啊,都是朋友了,居然不知道沈年现在在哪儿?”   江崇的目光沉下来,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我只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关明月看着他:“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告诉你?”   江崇紧盯着她,眼底沉沉的看不出情绪,盯地关明月后背都有点发毛了,才慢慢移开眼睛,开口道:“我是他前男友。”   果然……   关明月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哦......前男友,都是前男友了?还来找他做什么?”   “我有事想和他说。”   江崇顿了一下,语气低下去,像是妥协了一般:“我很久联系不到他了,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关明月讽刺地冷笑道:“真有意思啊,你跟沈年在一起三年,我们都没能有幸见一见尊驾,现在分手了,倒是舍得来露面了?”   江崇交叉的双手骤然握紧了一些:“你是他的朋友,应该知道他的近况,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关明月看着他,突然冷不丁开口道:“他回不来了。”   江崇目光一凛:“什么?”   关明月重复了一遍:“我说,沈年可能回不来了。”   回不来……什么叫回不来,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这四个字隐含的语气让江崇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冷声问:“什么叫回不来了,把话说清楚!”   关明月也腾地站起来,丝毫不退让地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你以为你谁啊!想知道?你早干嘛去了?”   关明月说着便激动起来:“现在假惺惺地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别一副很关心沈年的样子,前男友,呵呵,你也配说自己是沈年的前男友。”   “你早去哪儿了?沈年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台风天回不去的时候你在哪?伤心的时候你在哪,沈年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又在哪?”   “现在倒是想起来问了,你也配!”   吵闹声引来了几道过路的目光,但江崇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的脑海里只有刚刚捕捉到的那一句“生死未卜”。   心脏因为这四个字突然剧烈地狂跳起来,江崇上前一步逼近关明月,厉声追问:“什么意思,什么生死未卜?沈年怎么了!沈年怎么了!说话!!”   关明月被他逼退两步,被椅背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稳住身体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干什么呢,给我躲开!”   紧接着一道拳风袭来,直直朝着江崇脸的方向砸了过去,江崇反应很快地避开,但依然被擦到了一点,嘴角很快沁出一点血迹来。   周围路过的人惊呼一声,立刻有保安闻声看过来,杨远宁挡在关明月前面,朝着江崇道:“你谁啊,跑别人公司来撒野,找死啊!”   江崇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感觉不到脸上的伤,只是盯着后面的关明月追问:“沈年在哪?他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保安围上来,迅速隔开了他,警告道:“干什么的,你干什么的,闹事是不是?”   关明月看着他逐渐充满血丝的眼睛,顿时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就是你听到的字面意思!就是因为你,沈年才会出国,才会在国外出事,才会生死未卜地躺在医院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见他吗!你去见啊!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哪一次在了!你也好意思来找他!”   杨远宁见鬼一般看向关明月:“沈年什么时……嘶……”   关明月一肘捣在杨远宁的肚子上,然后接着冲江崇道:“他回不来了你应该挺高兴吧,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找他了,找他干什么呀?他回不来了不是正好吗?终于没有人阻拦你和你的白月光双宿双飞了不是吗!”   “在哪……”江崇脸上血色褪尽,红着眼睛,好像被逼急了,又上前一步追问:“告诉我!在哪!我问你他在哪!”   “无!可!奉!告!”   关明月后退一步,扯上杨远宁:“走!”   “你把话说清楚!沈年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江崇吼着,又朝前冲了两步想要去拦她,周围的保安却已经围了上来,迅速把他挡住了。   杨远宁一边追上关明月,一边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恍然地鄙视:“原来你就是那个渣男!”   两人上了电梯后,关明月像是余怒未消,气呼呼地抱着手臂。   杨远宁忍不住问她:“沈年不是没事了吗,你干嘛要说他生死未卜,难道你还指望用这种方式让渣男愧疚啊。”   关明月试图平复一下心情:“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说上头了,想刺激他一下,而且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呀,沈年也确实是受伤了。”   杨远宁:“你就不怕他真去找沈年?”   关明月看着他,眨眨眼,顿了一下:“找沈年?不至于吧。”   随即又摆摆手:“没事,他又不知道沈年在哪,A国那么大那么多医院,怎么找?一个个去问啊?”   杨远宁这么一听:“也是哦……”   但他回想了一下,突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但是你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见到过。”   “谁啊?”   ‘就刚刚那人啊,你不觉得眼熟吗?’   “没觉得啊,他这个长相,如果见过,不至于认不出来。”关明月说着又忍不住吐槽一句:“白瞎了这张脸,难怪把沈年迷得五迷三道的,小白脸......”   杨远宁越想越觉得眼熟:“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关明月走出电梯:“好像说了吧,叫江什么......哎呀,反正姓江,行了,管他是谁,反正知道是渣男就行,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   两人回到办公室后,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杨远宁突然一拍桌子:“卧槽居然是他!”   关明月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是你是他?”   杨远宁举着手机凑过来,把搜索出来的界面给她看,压着声音道:“江崇,江崇啊,那个云视的创始人,前些天开会老板还拿他们公司的新产品举过例子,他是鑫隆实业董事长的儿子,是他吧。”   关明月把手机抢过来,看着上面大概是什么行业活动的现场照片,瞪大了眼睛:“还真……他......他真是沈年前男友”   两人都有点发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关明月率先反应过来:“快给沈云琅打个电话。”   “干嘛?”   “打声招呼啊,他要这么有钱有势的,万一真找过去刺激到沈年怎么办。”   关明月一边拨电话,一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怪自己太冲动。   杨远宁还在接着翻江崇的信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咕哝道:“怪不得沈年说他前男友有钱呢,果然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啊......”   从博瑞明的大楼出来,江崇感觉眼睛被阳光刺地生疼,心口一股接着一股的血气上涌,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震得胸腔闷痛。   他快步往外走,掏出手机用自己之前始终没敢让沈年发现的另一个手机号,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打了三遍,都是关机状态,这让江崇的心脏又往下沉了沉。   他紧接着给林章打了电话:“林章,带上我放在公司里所有的证件和卡,到我家那等着我,尽快!”   挂断电话,江崇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他刚才联系了人,从博瑞明这里确定了A国公派出差名单,沈年那天发的那张动态应该也就是在A国拍的。   反正两种可能,沈年要么是真的出事了,要么就是沈年的朋友故意骗他。   第二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是为了打发他走,有的是可以找的借口,没必要专门编个中枪的谎话。   可如果是真的,如果沈年真的出事了.......   江崇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迅速侵袭了他的大脑。   不行,沈年不能出事,他还没能和沈年道歉,还没有补偿沈年,还没有告诉沈年爱他,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和沈年一起做的事,沈年怎么可以出事......   江崇握紧了方向盘,又加大了一点油门,朝着家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章已经带着材料在楼下等着,江崇回到家里,将抽屉里存放证件的文件夹直接拿上,一边翻出里面的申根签证确定有效期,一边快速下楼和林章交代:“去云口机场,我有急事需要立刻去A国,公司这边有任何事情先找程溯。”   他的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眼里全是血丝,林章面色也严肃起来,没有追问原因。   江崇上车后,又重新尝试了一下给沈年的手机打电话,却依然是关机,沈年平时手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关机。   江崇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逐渐失控,他试图安慰自己可能只是手机没电了,沈年不一定就有危险,但“生死未卜”四个字却像魔咒一样盘旋在脑海里,让他控制不住地去预想各种无法承受的可能性。   他又给程溯打电话:“我有急事要马上去A国,你帮我联系一下周文峰,让他去问他表弟,沈年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情况怎么样,我刚才打他的电话打不通!”   他的语速太快,声音很低,程溯被他说懵了,又问了一遍才听明白:“去A国?现在?沈年怎么了?”   “沈年可能出事了,你不用管那么多,再帮我问问能问的人,我要他的具体地址,哪家医院,什么位置,我必须马上找到他……”,江崇像是换不过气了,重重地喘了两口才接着说:“帮我找找,拜托你们帮我找找他……”   程溯从未听过江崇用这样求助的语气跟人说话,有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去问,但是你现在去A国是不是太冲动了,你等我先……”   没等他说完,江崇直接掐断了电话,继续翻着通讯录,开始给自己所有能联系到的A国的人脉关系打电话。   到机场的这段路上,江崇一边不间断地给不同的人打电话,一边接收着技术人员爬虫调取的A国近期的枪击新闻信息。   网络信息量庞大,真真假假杂乱无章,想要从中精确地找到一个人一起案子,无异于大海捞针,江崇没有抱多大希望,也明知道这些照片不一定就是真的,但是看着一张张打着码都盖不住血迹的照片,看着一条条机翻的死伤通报文字,江崇的手指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开快一点……”他对林章说,随即又加大声音催促:“快一点!开快一点!”   林章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在超速边缘的指针,没敢提醒自己的老板:就算他们现在瞬移过去,飞机也不可能提前起飞。   登机之前,江崇终于收到了程溯打来的电话。   周文峰那里传回了消息,陆锦明亲口承认沈年前几天在国外遭遇了持枪抢劫,但是他也不清楚沈年现在具体在哪里。   九点零一分,飞机终于从云口机场起飞。   江崇握着手机靠在窗口,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失重感,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大概是煎熬了太久,心里那些横冲直撞的焦虑和恐慌有一瞬间竟像消失了,脑海里出奇地平静,只慢慢浮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   如果沈年真的出事了。   如果沈年回不来这里了。   那或许,他也回不来这里了。   --------------------   年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崇:(自信登场)对没错是我   年年:(_) 第56章 雨夜复生   二十一个小时后,江崇抵达了A国漆黑的雨夜。   手机因为转机中途打了太多电话已经电量耗尽关机。   江崇在机场取了一笔现金,买了充电线,然后去往租车柜台付款,开车直奔最近的警察局。   黑色大众融入浓黑的夜色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开始疾驰奔波于各个医院和警察局之间。   像是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江崇开始反反复复地和不同的人询问相同的问题。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沈年的病人……   你们这里有没有处理过一起枪击案,当事人叫沈年……   你好我是江崇,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麻烦帮我查一个人……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又很快被雨刷器推开。   来不及减速的转弯口,突然冲出一辆奥迪,江崇粗暴地把方向盘打到了底,和对方擦窗而过,车前镜在车身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伴随着尖利的急刹声,车头堪堪贴着路灯停了下来,江崇推开车门下去,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车主,也无心去争对错,一言不发地掏出了夹子里所有的现金,又摘了手腕上的表一起丢了过去。   车主一句“shit”堵在嗓子里,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表,表情变了变,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站在雨里满身阴郁的人,悻悻地吞下了要说的话,转身上车走了。   江崇转身拉开车门,发动倒出车子,朝着下一家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江崇不知道自己今晚开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合眼了,但他感觉不到一丝困意,心里的恐惧和悔恨仿佛变成了身体的燃料,促使着他不间断地从一个地方赶赴另一个地方,打完一个电话再打一个电话。   夜越来越深,能打通的电话越来越少,医院拒绝透露病人信息,警察局所有的咨询都没有结果,没有人能告诉他沈年究竟在哪里。   他徒劳地奔波,明知道耐心等待消息才是明智的选择,却不敢停下来,他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填补心里越来越大的恐惧,让自己不去多想那个无法承受的结果。   不重要了,只要沈年活着,只要沈年还好好地活着,其他一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听到有人能立刻告诉他,沈年还好好的,一切都不过是骗他的谎言。   沈年得好好地活着。   沈年必须平安无事好好地活着。   沈年已经吃了那么多苦,以后的日子都应该是平安顺遂,幸福快乐的。   他不信鬼神,可是这一晚却无比希望这世界上真的能有鬼神听到他的祈愿,保佑沈年平安。   上午八点五十六分。   遍体鳞伤的大众停在了皇家外科医院门前,江崇裹着一身雨水和寒意卷进门,直奔问讯处,急速地用英语询问探视病房,工作人员大约是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反复询问他的身份后,拨打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告诉他,沈年的病房是高级特护病房,不允许随意探视,让他在这里等待病人亲属过来。   江崇为病人亲属这几个字愣了一下,又在大厅心急如焚地等了几分钟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中文:“你找沈年?”   江崇猛然转过身,看向面前站着的暗红色波浪长发的女子,怔了怔:“你是......”   沈云琅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江总人脉还挺广,居然真能找到这儿来。”   江崇立刻反应过来,语气急促地问道:“沈年呢?沈年是不是在这里?他人怎么样了?他在哪?我要见他!”   沈云琅语气淡淡地说:“我想沈年应该不想见你。”   江崇立刻从她的话里捕捉了到信息:“他不想见我……是他亲口说的吗,他是不是没事了,告诉我他是不是没事了!”   他的面色惨白里透着隐隐的青,一丝血色也无,唯独一双眼睛吓人地血红,头发上身上都被雨水浇透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整个人透着寒气,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沈云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还在养伤,不能受打扰,更不适合受你的打扰。”   没有生命危险……   这六个字像是渡过来的一口活气,让他脸色终于回了一点红,紧跟着问:“那严重吗?他伤到哪里了?会有后遗症吗?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沈云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开始急切地催促:“你说话,他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咳咳咳......”   他说得太急,呛了一口气,剧烈地咳了几声,沈云琅冷眼看着,被他追问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子弹没有打中脏器,只是外伤,但需要静养。”   江崇低下头,仿佛得到救赎一般重重地喘过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那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缓了几秒钟,江崇又抬起头,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沈云琅,低声问:“我能不能,看他一眼,就看一眼,我不打扰他,行吗......”   他想亲眼看看,亲眼确定沈年是真的没事了。   “就看一眼,确定他没事了就行,亲眼看到我才放心,我就看一眼......”   沈云琅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松了口:“跟我来吧。”   江崇跟着她走向后面的病房,穿越连廊时,沈云琅突然发问:“你是沈年的前男友吧,既然分手了还来这干什么,觉得愧疚?”   江崇几乎没有停顿地低声反驳:“我爱他。”   “不仅是愧疚,我喜欢他……我爱他......”   “呵~”沈云琅嗤笑一声:“你们男人的爱还真是廉价哈,伤人的事做尽了,又开始说爱了。”   江崇仿佛没听见一般,没有反驳她的嘲讽,只是往前走。   沈年住的特护病房在一楼,转弯后,沈云琅慢下脚步:“说好的,只是看一眼,希望你说话算数,看完之后就走,他现在不适合受刺激,自己心里有点数。”   江崇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他休息。”   沈云琅又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走到前门推开进去了。   江崇停在后门,透过那一点小小的窗口往里看。   沈年已经醒了,躺在调高了一点的病床上,似乎是对着窗外的雨发呆,听到沈云琅进来,才转过头,露出一点笑意,似乎是和她打了声招呼。   江崇远远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一点笑容,突然鼻子一酸。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他只觉得所有的一切,跟亲眼看着沈年笑起来的这一幕相比,突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江崇从医院出来时,看着外面宛如油画般蓝调的雨天,看着路上戴着帽子匆匆而过的行人,感觉整个世界真实又虚幻,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然后醒过来后庆幸地发现,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上苍垂怜,沈年没事。   江崇睁开眼睛走进淅沥的雨里,打开车门坐进去,看着外面陌生的蓝色天空,看着被撞歪的车前镜,看着仪表盘上即将耗尽的油量,看着手机拨号界面一条条的通话记录,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释怀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江崇,你真的是个蠢货......”   愚不可及!怎么会有人愚蠢得连自己爱的人都分不明白。   之前所有没找到的答案,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突然都变得无比清晰。   为什么连消息都等不及就飞到这里,用这样愚蠢的方式奔波寻找。   为什么总想要见沈年,为什么明知道不应该,却罔顾对错廉耻还要上赶着去见沈年。   为什么五年前他能够放任宋文清和别人在一起,却无法承受沈年和别人在一起。   为什么反复听那首歌,为什么不舍得收起那对已经开始褪色的石膏小狗。   为什么身体永远只对沈年有渴望。   为什么每次和宋文清相处,他的大脑会强硬地警报说不可以……   甚至于在更早之前,也许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间里,沈年就已经有了与其他人不同的意义。   所以大学时期,平时他总是独来独往,却每天期待着沈年发消息来找他一起吃饭去图书馆。   所以沈年总是找他问那些明知道只是为了接近的问题时,他还是每一次都认真回答。   所以第一次见到沈年,他就牢牢地记住了那双眼睛,又在第一次听到沈年的名字时,特别留意记了下来。   只是那些细碎的情绪实在太小,他又太过愚蠢和自负,抱着一点执念不肯放,以至于后来让两人有那么糟糕的开始,又落得这样的结局。   宋文清是他年少时未尽的执念,是他给自己人生预设的正确答案,可生活不是考试,所谓的正确答案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爱情里从来都没有正不正确,只有想不想要。   爱情从来不会是永远风平浪静的。   爱情是排他的,是冲动的,是酸甜交织的,是让人心乱如麻的。   是出差回来见到沈年时无法控制想要亲吻的渴望,是清晨醒来看到沈年躺在怀里时发烫的心脏,是无数个深夜里拥抱沈年获得的好眠,是看到沈年喝醉后依赖别人时不能言说的那些酸涩别扭的情绪。   沈年对他来说,明明就有那么多不同,是他自己非要骗自己,强行混淆爱和愧疚的边界。   和沈年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亲密接触他明明就觉得期待和满足,总觉得亲不够抱不够,无论怎样压抑,最后还是想要靠近,所以会在很多个深夜,拒绝了沈年抱着睡的要求后,又偷偷地把人搂进怀里,早上起来却还要口是心非地说是沈年自己钻进来的。   沈年对他说的情话,对他全身心的依赖,他总偷偷觉得高兴,他喜欢沈年对他说爱,喜欢沈年黏着他,喜欢沈年不设防的亲近,喜欢沈年对他和对其他人的不同。   最后的那场约会,沈年为他唱的歌,天桥上最后的吻,未能兑现的海宁之约,所有的一切,他明明就那么不舍。   他做错了太多事情,他欺瞒抛弃,他口是心非自欺欺人,他刻意冷落慢待沈年,他优柔寡断,懦弱地逃避现实和错误,他被沈年惯坏了,他自私地享受着一次次确认沈年爱他的感觉,却不肯给予回应……   可哪怕这三年来他一件事都没有做对过,但他从来都无比确认:他一直都想要沈年渴望沈年。   沈年太过热烈美好,被喂养过的身体和心脏早就认了主。   他错把执念当爱情,自我欺骗地折腾了一场可笑的独角戏,兜兜转转到失去,他才终于肯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喜欢沈年,他爱沈年,是他离不开沈年,是他没有沈年不能活。   而这些天盘桓在心头,几乎让他溺死在噩梦里的那些自怨自艾和疑虑,在听到沈年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似乎也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事情,比沈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更重要。   不爱他了也好,恨他也好,讨厌他也好,给他来上一刀一枪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无论多大的代价,都不会再及沈年遇到危险的万分之一。   他想要沈年平安健康幸福,其次才是想要这份幸福能是他给的。   他想自己有拿得出手的爱、让沈年因为爱情和幸福重新回到他身边,而不是简单粗暴的占有。   他没有能力改变过去,但沈年还好好的,他就还有未来。   就算是从负分开始,错了他去改,亏欠的他去弥补,不会爱人他努力去学,亲手毁掉的后路,他总能一块一块亲手捡起来重新铺上。   沈年喜欢他十年,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那往后的几十年就换他来一步步走回沈年身边。   江崇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去重新取了一笔钱,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好歹是不至于吓到人了之后,去赔偿了租车损毁的费用,给程溯打了声招呼,想在签证到期前在A国再待上几天。   虽然沈云琅反复警告了让他不准再去,但江崇还是忍不住往医院跑了几趟,想看看沈年的恢复情况,直到沈云琅威胁他,如果再来就把他天天跑来骚扰的消息告诉沈年。   江崇怕沈年知道消息受刺激,影响恢复,只好作罢,加上签证也即将到期,这一趟他折腾出来的一堆人情债还要处理,第四天江崇终于不得不踏上了返程回国的飞机。   熬了几天,江崇在回程的飞机上终于勉强睡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稍微长点、没有噩梦的觉,但是也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次惊醒时,邻座的中国乘客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他,顺便好奇地问了一嘴:“沈年,是你的爱人吗?”   江崇接过手机,说谢谢,却略带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   乘客微微一笑:“别误会,只是你刚才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江崇脸微微一热,低声说了句抱歉。   一天一夜后,飞机落地云口机场。   江崇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大约过了一分钟,突然闪进来不少消息和电话。   最近一条是程溯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你什么时候能到,看到消息抓紧来医院,省二院。”   怎么又是医院,江崇现在听到医院两个字都有点应激。   他回拨过去,一接通程溯就劈头盖脸地说:“江崇,你终于接电话了,赶紧来省二院,宋文清这边出事了,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先过来。”   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嘈杂,江崇愣了一下:“宋文清?他出什么事了,找到人了?”   “找到了,但是胳膊折了,腿也折了,但不重要!跟他在一块那人更要命,割腕自杀了还在抢救,警察也来了,反正一片混乱,你先过来再说吧。”   割腕自杀?   江崇脑海里慢慢浮现了那份文件上的信息,面色一凛,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去省二院。”   --------------------   有想法是好的,可是人都要跑了耶……   明天有点事,所以提前更了,大家下周见(ω)嘿 第57章 割腕   江崇到医院时,程溯正在医院门口来回转圈,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   江崇跟着他一起往医院里走:“没睡好而已。谁割腕自杀了?”   程溯长叹一口气:“不知道啊,我都快吓死了,早上宋文清给我打电话,问你在哪,我说你飞机上呢,他就问我能不能带点钱过去,结果我一来,看他一身都是血,一问,里边还有个割腕的在抢救,这什么情况啊,你之前不说他没事吗?”   江崇摇头:“不知道,他之前只说他有事情要处理,没有危险,让我撤报案。”   两人赶到抢救室外,宋文清正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手臂应该是处理过了,缠着绷带吊了起来。   走近后,宋文清闻声抬起头,他面色惨白,凌乱的衣服上干着暗红的血迹,脖子和手臂上露出来的皮肤红一块青一块紫一块,他有气无力地跟江崇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程溯松了口气,看了一眼他们俩:“要不你们自己聊聊,我回避?”   “不用了”,江崇问宋文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宋文清摇摇头,苦笑道:“你不想问问吗?”   江崇看了一眼抢救室亮起的灯:“等人救过来再说吧。”   江崇跟程溯也在对面的长椅坐下来,人命关天,所有的话在这种时候都显得苍白,三个人一时相对无言,沉默地等待着抢救室内的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文清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有医生从抢救室出来,宋文清迎上去询问,听到医生嘴里说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在输血后,才虚脱一般靠在了墙上。   程溯跟江崇也跟着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是一条命,救回来总归是值得欣慰的。   这边脱离危险后,很快有警方的工作人员叫宋文清去问话,并交代程溯也暂时不要离开,稍后也配合问个话。   剩下两人就在走廊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来。   江崇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突然又坐起身,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听到对面传来的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才又安心地靠回了墙上。   程溯偏头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跟宋文清……”   江崇睁开眼睛,平静地说:“嗯,我跟他分手了。”   “……因为沈年。”程溯用了肯定句。   江崇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嗯了一声,然后说:“我挺可笑的吧。”   程溯低头笑了一下:“看来我前些日子没在松宁,发生了不少事啊。”   接着又问:“你在A国找到他了吗,他怎么样?”   江崇说:“找到了,还在养伤,我问了他朋友,也问了医生,他受着伤,需要静养,所以我不能去见他。”   顿了顿,又低声念了一句:“没见到也好......”   他出现了也只会影响沈年的情绪,万一再影响到身体恢复,再者当时他那副样子肯定很丑,沈年见到了只怕会更生气更厌恶他,   程溯点点头:“那就好,没事就好......”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隔了一会,江崇突然又冷不丁地说:“对不起。”   程溯诧异地偏头看向他,江崇面色很平静,眼睛却红得吓人,给程溯一种这人好像疯了之后又突然恢复正常的诡异感:“给我道什么歉?”   江崇说:“之前有关沈年的事,我不该冲着你去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程溯一哂:“没必要,你也没冤枉我,不是吗?”   江崇说:“他很好,有人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你说得对,其实我配不上他。”   “可就算配不上”,江崇的呼吸轻微地颤了一下,声音哑下去:“我还是不想放弃……”   “我想把他追回来。”   他直直地盯着雪白的墙面:“我想对他好,补偿他,爱他,把这些年欠的都还给他,等他愿意了,然后我们再重新在一起。”   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会重新在一起的……”   程溯偏头看着他,欲言又止,良久后开口道:“说实话,站在沈年朋友或者其他立场,我真挺希望你跟沈年掰了的。但是作为兄弟,我只能说……你加油吧。”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程溯又问:“你后面还要去A国找他吗?”   “要去的,等他身体也好起来了,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等我跟宋文清也说清楚,我再干干净净地去见他。”   须臾,像是也在安抚自己,江崇低声又说了一句:“等一等,再等一等……”   国内这边的事情折腾了一段时日。   陶洛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一直没有醒过来,宋文清出院后也很快被警方带走配合调查。   江崇因为这一趟也惊动了不少人,除了A国的,连国内但凡能沾点边的人脉关系,从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到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跟客户,都被他打扰了一遍。   风声自然而然很快传到了江牧生耳朵里,跟江崇发了几次雷霆问他怎么回事,江崇没有心力和他解释,也害怕在自己没有解决家庭的问题之前就把沈年本人推到他暴躁的父亲眼里,便只说自己会处理好。   根据身份不同,江崇安排了不同的歉礼和谢礼,比较重要的客户和人脉他分别亲自登门拜访。   处理完这件事后,江崇去重新申请了签证,开始整理最近落下的、以及未来可能要处理的重要工作,想要过阵子腾出时间好去A国找沈年,顺便每天忙里偷闲地联系一下快要被烦死的沈云琅,追问沈年恢复地怎么样,并试图重金求购一点沈年的视频给他看看。   忙了小半个月,宋文清那边也终于有了消息,案件暂时告一段落,人被放了出来,约他出去谈一谈。   地点定在了一家咖啡馆的包厢。   两个人最近的状态都比较差,宋文清尤为糟糕,手上腿上都缠着绷带,整个人颓唐着没什么精神。   江崇倒了杯水推给他:“你想先说说你的事,还是我先。”   宋文清勉强地笑了笑:“你先说吧,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哪说起。”   江崇点点头:“好,那我先说。”   “宋文清,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终于亲自说出口后,江崇感觉心里压着的山总算稍微轻了一点点。   宋文清说:“好。”   随即又笑笑:“我猜,是因为你的那个老同学,沈年?之前我就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江崇嗯了一声,目光有些黯淡下去:“他不仅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男朋友”,他苦笑了一下:“或者现在,只能叫前男友了。”   “他是个特别好、特别可爱的人,我们在一起三年,是我伤了他的心,做了很多错事……”   江崇握紧杯子:“我曾经以为我不爱他,觉得你更适合我,可你回来之后,我们分了手,我又总忍不住去找他,连跟你确定关系之后的那段时间,我还是忍不住想找他,直到元旦的时候,我对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江崇的手背因为用力泛起青筋:“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方向,也许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我很爱他,也许比我能意识到的要更爱他。”   “所以,我必须要和你分手。”   宋文清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也苦笑了一声:“我们现在这个状况,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江崇说:“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在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就跟你联系,一手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这件事上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者有什么条件,不管是钱上面,还是其他方面,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   “只不过以后,我想可能就不再见面了,我不可以让他再有任何误会了。”   宋文清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欠我什么。既然遇到了对的人,就好好抓住他吧,祝你幸福。”   宋文清停顿一下,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还有件事,确实还要麻烦你。”   “你说。”   “之前车祸的事,我知道你查到了一些东西,但是能不能就到此为止。”   江崇也没问为什么,只说:“出了这个事,就算不追究,你家里也迟早会查到端倪的。”   宋文清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江崇沉默了一下:“这件事你是直接受害人,你说了算。”   宋文清低声说:“谢谢。”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苦笑道:“你应该也猜到我和陶洛的关系了吧。”   宋文清低下头:“陶洛是我的情人,那天开车撞你的,也的确是他。”   像是陷入了回忆,宋文清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是我在边亚一家歌舞厅里遇到的,那会他大概十六七岁吧,在歌舞厅打零工跳艳舞,我把他带了回去,他就断断续续跟了我几年。”   “我本来想着等腻了,就给他送套房子,给他笔钱,怎么也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对我动了真心思。”   “其实你也不是他动手的第一个人了,往日里,我约的其他人,有的被他找人打过,有的被他恐吓过,有的被他寄过死掉的老鼠、蛇什么的,我知道他有问题,但就是分分合合的,也没真正断过。这次回国,可能是因为我铁了心要跟他分手,他才走了极端,开车去撞你。”   “我让他出去躲躲,结果年底的时候,他又给我发消息,让我过去找他,他说如果我不去,他就跳楼自杀,所以圣诞节之后我就提前回来去找他,结果没想到,他直接把我关了起来……”   宋文清抬起一点头,晃了晃自己吊起来的那只手:“喏,把我手也折了,腿也折了,一天24小时监控我,那天给你打电话,还是因为家里跳闸了,监控停了,我才敢打。”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我骗他,他以为是我找人报的案,不准我联系任何人,说只要我走,他就自杀,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我也不敢赌,所以才让你撤案,只是我没想到,在我哄好他之前,被我爸派来的人先找到了,他们要带我走然后重新报警……”   说到这里,宋文清似乎是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他就当着我的面,拿水果刀把自己的手腕割了……流了一地的血……到处都是他的血……”   江崇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唯有沉默。   许久,宋文清才抬起头,抹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所以江崇,其实你看,我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早都变了……”   “是啊,其实一切早都变了”,江崇小声自语:“如果我早能想明白该多好……”   沉默良久,江崇又说:“但是一码归一码,你的感情是你的事,我做错就是做错了,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买单。”   谈话的最后,江崇问他:“陶洛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宋文清惶然摇头:“不知道……先等他醒吧,他走到今天这步是因为我,无论如何我得先保住他的命。”   临走前,江崇留给他一张公司的名片:“近期如果还有其他事,可以联系这个电话。”   宋文清说谢谢。   从咖啡馆出来,江崇抬头看着天上被太阳染出一点橘色的云朵。   沈年很喜欢这种云,他说像橘子味的棉花糖,像软软的抱枕。   江崇突然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这一刻沈年还能在他身边分享这朵云,拿什么交换他都愿意。   --------------------   年年:什么前男友,我没有前男友啊   江崇:(含泪先争夺前夫哥头衔) 第58章 计划   沈年休养了半个月后,随着伤口愈合,也慢慢可以每天起来活动活动了。   沈年觉得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以前工作忙的时候,总想要多睡一会多点时间玩,现在闲下来可以随时睡觉打游戏了,却又兴致缺缺提不起来兴趣了。   这样清闲到有点无聊的日子又过了一周多,沈年接到了一个电话。   出国工作这段时间除了骚扰电话之外,挺少有熟人给他打电话,朋友都是线上联系,知道他受伤后,也很少打扰他怕影响他休息。   受伤前还有几次来自江崇的电话,都是用陌生号码打来的,沈年听到是他的声音后就挂断拉黑,后面看到陌生电话基本就不接了,慢慢的也就没再打过了。   这通电话打来时,他看到是陌生号码本来也没想接,但对方似乎很执着,头一天早中晚各打了一遍,第二天早上又打了一遍。   江崇倒是不会用同一个号码反复打过来,沈年觉得有些奇怪,还是接起来听了一下。   电话那头是一个有点口音的陌生男声:“喂,你好,请问是沈年,沈先生吗?”   “请问您是哪位?”   “你好,我们这里是松宁市南江区公安局的,请问是沈年沈先生吗?”   沈年迟疑了一下:“我是……”   “是这样的,通知你个好消息,就是你之前有做过那个血液采集入库的,然后我们这边最近是和岳东的一位叫刘文英的女士比对中了,目前比对结果确认是亲生的,请问您近期有时间过来我们这边一趟吗?”   “沈先生?”   “喂?请问在听吗?”   “喂?喂?”   “……”   在对方的催促声中,沈年手指有点僵硬地握紧了一点手机,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我在。”   “那您看看近期什么时间过来一趟?”   沈年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声说:“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太方便,可能需要过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要不这样,我们把联系方式留给你,你们先自己联系一下。”   沈年沉默了一会,拒绝了:“不了,等过一段时间,我亲自过去吧。”   电话那头也没有多加劝说,尊重了他的想法,挂了电话。   沈年慢慢放下手机,感觉自己的大脑像生锈了一样,很久都没能转动。   DNA匹配上了,也就是说,或许,他要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他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见到自己亲生父母的场景,可这一天突然就要到了,他却有点茫然无措。   他的父母还在世,起码他的母亲还在世,那当初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被丢在孤儿院门口,是走失了?被拐了?他的信息入库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是他的母亲不懂得怎样寻亲,还是他真的,就是被父母抛弃了。   他有太多的疑问和谜团,可他又真的开始有些害怕面对真相。   沈年的身体又恢复了一阵子后,被安排转入另外一间特护病房,每天定时定点会有护工过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服务之周到,让沈年体验了一把古代皇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这间病房采光很好,窗外是一片小花园,墙上攀爬的藤蔓开了花,风景很是漂亮,小花园再往外是医院的一片小广场,偶尔会有人路过,或者在这里休息一会。   A国这几天又是好天气,下午过了最热的日头,等太阳变得不晒人了,护工给沈年搬来了一个躺椅,铺了柔软的垫子,让他在阳台躺一会晒晒太阳。   沈年拿了本漫画书,但捧在手里翻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什么,索性合了起来,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和往来的人群。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后,突然有个小朋友从小广场上跑过来,拿着一个小相机拍起了小花园的花草。   小朋友看起来像是中国人,他便多看了两眼,小朋友感觉到后也扭头和对上了目光。   两人大眼瞪大眼了几秒钟,小朋友有些好奇地走近了一点,隔着窗台的栅栏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他:“哥哥你是中国人吗?”   沈年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小朋友指了指他手里的漫画书:“上面的字我认识。”   “这么聪明啊”,沈年笑着问她:“那你也是从中国来的吗?”   小朋友点点头:“我和妈妈还有爸爸来这里旅游。”   她转身朝后边招了招手,一对挺年轻的小夫妻便跟着走了过来,看着小朋友在旁边拍花,沈年他们简单搭了几句话。   他们是从国内过来旅游的,本来寒假想要带孩子来,结果因为家里有事没去成,便干脆一家三口全请了假,出来玩一周,结果两边天气一冷一热的,小孩子水土不服就来医院看了看,今天刚准备要出院。   沈年按照常规思路便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不等个小长假再出来玩,现在出来玩,大人小孩岂不是都要请假?”   孩子的妈妈摆摆手:“不想等,就最近想出来玩,所以就直接来了,等放假了还有放假的计划嘛。”   这种心态倒是少见,沈年有些意外,孩子的爸爸笑着给他解释:“我们家过得比较随性,也没什么计划,平时就这样,想去哪玩说去就去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计划来计划去的,想太多,最后可能又这事那事的不了了之,咱们寒假不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趁着现在还年轻,折腾得动,就得多出来看看,把想做的事都赶紧做了,不然以后七老八十了,就算有钱有时间也走不动吃不下了……”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沈年听着听着,竟然有些羡慕。   或许这才是人活着最该有的心态,毕竟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比让自己开心更重要的事呢?   一家三口待了一会就准备走了,和沈年告了别。   他们祝他早日康复,沈年祝他们永远幸福。   送走一家三口后,沈年继续对着外面发起了呆。   只不过这一次,他脑子里那些漂浮的模糊的念头又清晰了一些。   又一周之后,回国处理完事情的沈云琅又飞过来看了他,大包小包国内国外的东西带了一堆。   沈年看着已经满到溢出来的柜子:“大小姐,您这是养猪呢?”   沈云琅把削皮切好的果盘捧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哪里的话?来吧,救命恩人,请吃水果。”   沈年哭笑不得,戳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沈云琅又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沈年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伤口基本愈合了,我现在下床走动也都正常,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沈云琅问他:“那等身体养好了,你还想留下来继续工作一阵吗?还是准备直接回国?”   沈年突然沉默了下来,很久没说话。   沈云琅皱了皱眉:“怎么了?有什么顾虑吗?”   过了好一会,沈年轻轻地吸了口气,说:“我想留在国外。”   沈云琅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这还不简单,回头我跟秦彦说,再给你申请延长两个月,或者给你调个更轻松一点的岗位,材料什么的我去给你……”   “我不是说暂时出差”,沈年轻声打断她:“我的意思是,不仅是工作,我想留在国外呆几年。”   沈云琅愣住,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你想直接在国外定居?不回去了?”   沈年点点头:“嗯,但也不一定在这里吧,我还没决定下来。”   他抬头看沈云琅,突然问:“那天中枪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沈云琅犹豫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地试探着问:“该不会是……你那前男友吧……”   沈年失笑,然后摇了摇头:“其实我本来也以为,那种时候我有可能会想起他,会怨恨他,会遗憾我的爱情不够圆满。”   “但其实,却没有。”   “我当时趴在地上,以为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除了害怕,想的最多的,是我还有那么多想做但没来得及做的事。”   “去旅游,去丽南住云端客栈,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坐摩天轮,去看世界上最大的烟花,去草原骑马,去高原看云顶宫,去看极光,去养一只自己的小猫,也想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   沈年说着,嘴角漫上一点笑意:“包括养伤的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我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除了江崇之外,我对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留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江崇的名字,沈云琅听到这个烦人的名字嘴角忍不住颤动了一下:“要我说你那前男友......”   说到一半她又赶紧刹住车。   沈年也没在意,接着说:“虽然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但我就当它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重生机会吧,我想试试换一种方式生活。”   沈云琅听他说完,看了他好一会,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行吧!你话都说到这了,作为朋友,我还有什么好讲,只有全力支持你咯。”   她接着又问:“那你有想好大概往哪去吗,是留在A国,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沈年说了几个地方,沈云琅琢磨了一下没盘出什么共同点:“这怎么天南海北的,你按什么标准选的?”   沈年一本正经地解释:“签证好办,做四休三。”   沈云琅比了个拇指:“很有道理,简单明了。”   说完之后,她掏出手机开始划拉搜索这些地方,边划拉边问沈年:“那工作你是怎么打算的,如果不留在A国的话,要从博瑞明那边离职?”   沈年点点头:“应该吧,我想等身体好了之后,先回国内,去旅游玩几个月,然后在考虑工作的事,也不着急。”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其实A国总体上也还是不错的,但工作压力还是偏大了一点,而且,这里的水果真的很难吃。”   顿了顿,又补充吐槽了一句:“烟雾报警器也敏感地像小说网站的审核。”   沈年是个胃口比较包容的人,除了过敏之类的不可抗力之外,他基本就没什么特别不爱吃的东西,加上自己也会做饭,饮食习惯对他来说压力不大,但买水果像工兵排雷这件事实在是有点难以承受。   第一次吃到又酸又涩嘴的提子和嘎嘣脆的草莓时,沈年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味觉系统出了问题。   沈云琅略微思索了一下:“要不这样吧,你跳个槽,来我这吧?”   “跳槽?”   “对啊,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个线上的工作,你就远程工作,这样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也给你按做四休三放假,怎么样,是不是两全其美?”   沈年哭笑不得:“这不会是你专门给我开辟的新岗位吧,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公司还有线上开发岗。”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大不了你可以做线上运维咨询啊,不用接触硬件那种,负责对接一下业务就行,工资我原样发你。”   “……这算是给我搞特权吗?”   沈云琅不以为意:“搞特权怎么了,有特权不用是傻子,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几次用特权的机会,现在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啊,何况工资都是我发,加一个岗位又不占用其他人的资源。”   沈云琅越想越觉得可行,沈年还想说什么,也被她堵了回去:“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呗,就当是还你救命之恩的人情了,我也不喜欢总欠着别人什么。再说了,就算你不工作我直接发你一辈子工资也才几个钱,你看我的命值不值这个价?”   沈年无奈,退了一步和她商量:“那我先把这个特权存你那里,先自己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如果实在找不到,混不下去流落街头了,到时候再来找你要这个特权行吗?”   话说到这份上,沈云琅也不强求他,只是感叹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上赶着给钱都不要的,这么好的机会,敲我一笔这辈子衣食无忧了不好吗,非想着要自己奋斗白手起家呀。”   沈年笑道:“我也是头一回见上赶着想被人敲诈的。我也不是想奋斗,就是觉得吧,有个工作干干,踏实。”   “行,那就随你,等你决定好了告诉我,到时候我和秦彦给你搞两封推荐信,这总可以吧。”   “嗯,那就劳沈大小姐和秦总费心了……”   沈云琅走后,沈年重新拿出平板,继续勾画他的旅行计划表。   傍晚时分,沈年躺在阳台的椅子上看那座塞米尔岛的4k云游视频时,有一只橘红色胸口的鹦鹉落在了栏杆上,歪着脑袋看他。   沈年和它对视了一会,拿起手机对着它识图搜索了一下,然后拉开上面的窗户,从旁边小桌上拿了一小片切好的苹果放在了窗台上。   小鸟啄食完半片苹果,在窗台上走了两步,冲他拍了拍漂亮的小翅膀后,展翅飞远。   沈年目送着它消失在天际尽头,小声自语道:“我一定也可以的……”   --------------------   一想到某人还摩拳擦掌等着见面,结果年年连跑路计划都准备好了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想去哪就去,想吃什么就吃,别让等待成为遗憾,所以今晚去吃个巴旦木奶油起酥(/ω\) 第59章 身世   宋文清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江崇便埋头扎进了工作里,想要在沈年身体养好之前,尽可能地多做一点是一点。   云视准备正式开始搭建自己的机房,新的自研项目也过了内部评审,计划年中确定落地方案。   为了机房的场地选址,江崇跟程溯跑了一周的酒局,喝得整个人都快即点即燃了,最后场地敲定下来,程溯也光荣工伤进了医院,剩下江崇一个人继续谈剩下的设备,一边靠身体素质死撑,一边大脑想着还不如直接垮了省心。   每天唯一的充电桩除了得知沈年身体在好转之外,大概就只剩下以前跟沈年的聊天记录,还有手机里存的十多张照片。   以至于江崇又开始无比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多跟沈年拍一些照片。   焚膏继晷地忙了一个多月,总算暂时性地把机房各项事务定了下来,批完预算后,江崇便把手头的工作草草整理了一下,交给了靠着养病躲了半个月懒的程溯,等签证一下来,便急不可待地准备飞往A国。   往日里做惯了甩手掌柜的程溯苦哈哈地抱怨了很久,对江崇这种见色忘义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   而就在江崇乘坐的这班飞往A国的客机起飞之时,另一架飞机载着沈年,降落在了松宁的云口机场。   沈年提前回国的消息,因为不想折腾一群人来接,就没有告知任何人,直到落了地,才在群里跟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叫他们改天再出来一起聚个餐。   沈年晚上自己一个人去逛了想念很久的夜市,从街头的炸平菇烤苕皮吃到巷尾的淀粉肠烤冷面,然后一路散步消食走去了公交站。   路边的行道树抽了新绿的枝条,路边的野花也零零散散开了一些,到处都是春天勃勃的生机。   沈年心中感慨万千,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白雪,回来时已经是美好四月天了,也不知道塞米尔岛的春天会不会也这么漂亮。   塞米尔岛是沈年为自己选定的定居城市,属于一个海岛上的小国家,气候相对温和,经济发达,社会福利完善,工作压力也很小,周边的国家和地区有很多适宜旅行的地方,距离松宁也没有那么远。   唯一的就是签证没有预想那么好办,流程比较长,沈年暂定在那边住两年,在等待签证的这段时间,沈年打算处理完所有的私事,然后在国内旅行一段时间。   结掉这些年想去没能去的那些心愿。   第二天上午,沈年去了南江区公安局。   回国之前,他重新联系咨询了有关血液库匹配到他亲生母亲的事情,约定了和对方今天见面。   沈年在大厅坐到了十一点,工作人员来叫他,说人已经到了,在调解室等他。   沈年跟着走到了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却半天没有动。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他就要迎接自己的身世之谜,无论好坏,他都要全盘接受。   沈年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后,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了这扇门。   房间里坐着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性,身材微微有些胖,穿着一件有些打褶的暗红色大衣,头发简单地盘起来,皮肤偏黑发黄,像是经常在太阳下晒过的肤色,眼角有很多皱纹。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那位,疑似他的亲生母亲,刘文英。   看见他进来,对方立刻站了起来,两只手有些局促的绞在一起,带着些生怯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抿抿唇,率先打了招呼:“你好,我是沈年。”   “好,你好”,听到他开口,刘文英赶紧接了两声,然后指了指椅子:“坐,坐下说。”   两人面对面地坐下来,沈年看着她的脸,从眉宇间隐隐看出了一点熟悉的感觉,血缘是个奇妙的东西,哪怕从未见过面,可只要看到对方,心里便会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就是她。   沈年不自觉地扣紧了一些交叉的手指,打破了沉默:“我先……自我介绍吧,我叫沈年,过年的年,今年26岁,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前段时间,接到了电话,说我们的血液比对,匹配上了……”   沈年的话没有说完,对面的刘文英突然捂着嘴小声地哭起来,沈年止住了话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默默地推了过去。   刘文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压抑地抽泣着跟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有点……我有点失态了。”   “没关系。”   沈年等她平复了心情,才接着又说:“虽然说这边的比对成功了,但是保险起见,还需要做一次复核,我查了,这边有一家鉴定中心可以加急出结果,所以,我们去再做个复核鉴定,你看可以吗?”   刘文英抹着眼角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都可以,听你的。”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沈年去和工作人员简单致了谢,然后带着一直紧跟他的刘文英一起走到了门口。   刘文英似乎对这里有些陌生,手足无措的样子,沈年便主动打了车。   去鉴定中心的路上,刘文英时不时就要转头看他,沈年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索性主动找了个话题:“是从岳东过来的吗?”   “是,是,老家在岳东。”   “自己来的吗?”   “啊,对,坐大巴车过来的,好几个小时呢。”   “这样,那鉴定结果最快也要明天出来,你晚上要住哪里?”   “哦,有旅馆,找了个旅馆,有地方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有些尴尬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所幸鉴定中心不远,没让这种尴尬持续太久。   两人去前台咨询了一下流程,签了相关的协议文件,缴费时刘文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付,硬抢着交了钱。   接下来就是样本采集,流程很快结束,接下来就是等待鉴定结果。   沈年把人送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定好了明天下午在这里见面,然后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刘文英突然叫住了他,沈年回过头,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哭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沈年来取了报告。   没有任何意外,复核结果,刘文英确定是沈年的生物学母亲。   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刘文英瞬间就哭了出来,扶着他的手臂泣不成声地反复说着“妈对不起你”,沈年拿着薄薄的鉴定报告,久久没能回过神。   虽然昨天一见面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鉴定结果的这一瞬间,沈年还是觉得一阵恍惚。   像做梦一样。   没有电影中那样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什么离奇的波折,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下午,他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等刘文英终于止住了一点哭声,两人缓和了一下情绪,沈年带着人去了旁边的一家餐厅。   坐下来之后,刘文英便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便又要哭起来。   沈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默默地扫码点餐,问她想要吃些什么。   刘文英擦着眼泪连连说:“你点吧,点你想吃的。”   沈年随便点了几道家常菜。   刘文英似乎止不住她的眼泪,不停地反复说着对不起他。   沈年唯有沉默。   菜上来之后,沈年把拆好的餐具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吧,然后,我们聊一聊。”   话这么说着,但两个人谁也没有胃口吃东西。   沈年味同嚼蜡地咬了几口青菜,便主动挑起话头:“你们……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都还有谁?”   刘文英擦着通红的眼睛:“还有你两个哥哥和你妹妹。至于你爸,早几年就没了,抽烟喝酒,把肝和肺都弄坏了,治不好,人没了,倒欠了不少钱。”   “你爸那边,老人也都没了,我这边还有你姥爷,但是吧半身不遂,你舅也不管,平时我带着照顾。”   父亲不在了,老人病重,两个哥哥,还有妹妹。   沈年接着问:“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他们,也都在岳东吗?”   刘文英说:“老大成家了,两个孩子了,现在跟着工头做活,老二考学考得不太好,去外边打工了,小妹还在上学,成绩怪好,考了个大学,还没毕业,我开了个包子店,就卖点包子油条豆奶什么的。”   沈年问:“那他们,这次都来了吗?”   刘文英迟疑了一下,说:“没有呢,忙,都挺忙的……”   随即又急切地说:“你要想见,回头咱回家了,一块见一见,吃顿饭,啊。”   沈年没有接她这句话。   刘文英说完又问他:“你呢?孩子,你现在,在哪上班啊,都做什么工作?”   沈年简单说了一下:“就在这边,工作就是做电脑互联网之类的。”   “哦……那是怪好的工作,考上大学了吧。”   “嗯,考上了。”   “那谈对象没有啊?”   沈年摇摇头:“没有呢。”   “哦,哦”,刘文英连连应声:“好,挺好,你长得也好,俊俏,看着就讨人喜欢……”   沈年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沉默了一会,听她絮絮说了一些话,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想要知道的问题:“当初,我是怎么到孤儿院的,是有人偷偷把我抱走了,还是你们……送去的……”   这个问题让刘文英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又掉出几滴眼泪,却不说话。   沈年心里便有了答案:“所以,我是被……被遗弃的吗?”   “养不起,是养不起了……”刘文英一边摇头一边哽咽着说:“那会家里穷,我跟你爸来这边打短工,挣不到几个钱,连个正经住的地方都没有……上边有你两个哥,你就比你二哥小一岁,早产了一个月,生下来先天不足,家里真的是……真的是拿不出钱了,三个男孩,我们怎么养……我生孩子的钱,都凑不出来……”   “本来说,是抱给别人养,那人给我们出一笔钱,你爸有天晚上就把你抱走了,回来说,把你送给人了,没要钱……我就真以为,你是让送给人养了。我想着,这边的人也有钱,条件好,你也算享福了……”   “直到后来有一回,你爸喝多了,才跟我说实话,说你生下来又小,医生都说先天不足,原本那家人就不想要了……我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交钱,那家人就那么走了,你爸气坏了,有天晚上喝多了,就抱着你出去了,然后……”   她说不下去了,沈年静静地听她哭,有些麻木地问:“那你们后来知道了,为什么没再来找我,我一直都在那个福利院里,院长也报过警,从来没有人找过我。”   刘文英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了,福利院找过,我每年都会去公安局采血,登记信息,为什么你们也从来没找过。”   “既然家里都有三个孩子,为什么,就偏偏我一个养不起。”   “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找我,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想找了。”   ......   他问了很多,刘文英都没有回答,就只是哭,哭着说对不起他。   刘文英的逃避,让这些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沈年心里一片惶然,但同时,又觉得有块悬起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于烟鱼尾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稀奇故事,他没有被拐卖,没有被偷走,没有任何曲折离奇的身世,他就只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恰好被父母放弃的孩子。   一个这么多年都没有被父母和亲人寻找、甚至连认亲时,兄弟姐妹都不愿意请假来见一见的孩子。   吃完这顿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沈年跟她交换了个联系方式,然后找工作人员要了打包盒,把没吃的饭菜带回去,刘文英看着他低头打包,嗫嚅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一家人一块见一面。   沈年没有正面回答,只低着头说:“我马上要出国工作了,短期内不一定有空回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刘文英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沈年把人送去了车站。   临分别前,刘文英拽住了他的衣角,看着他哽咽地问:“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知道你怨我,我都知道,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妈……就一声……”   沈年的眼眶蓦然红起来,他怔怔地看着刘文英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粗糙的皮肤和干裂的嘴角,看她脸上的皱纹斑点。   沈年俯下身,非常轻地拥抱了她一下,然后直起身小声说:“抱歉,不可以。”   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已然死去得了清净的男人。   他知道面前的刘文英,也只是个一生操劳、吃尽生活和婚姻苦的可怜女人。   他也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在生完孩子都没有钱交住院费的境况下,她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越过自己这些年受的苦楚和委屈,去宽宏大量地接纳曾经抛弃自己的人。   刘文英一步三回头地哭着上了车。   这场短暂的会面就是沈年人生来处的全部内容。   沈年坐在空荡荡的公交站台里,突然低下头去,伸手捂住了眼睛,温热的眼泪顺着指缝不间断地流落下去砸在地上。   在这一天之前,沈年不是没想过自己只是单纯地被抛弃了,毕竟他当初被捡到时才出生没多久,而且这么多年了,无论是福利院报案,还是他每年的备案和采血入库,都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可是当真相真的摆在面前,当真的确定自己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他依然觉得如此地难以承受。   他可以理解这世间种种苦和万千理由,却无法替自己原谅。   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才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放弃,始终未得善果。   --------------------   年年真的很想有个家T_T 第60章 再见   沈年在松宁待了几天,处理了一些事情。   换了一个全新的手机号,把各种软件银行卡等等全部更新了一遍,重新注册了各类社交软件账号,然后把重要的朋友同事网友领导赵院长他们重新加了一遍。   去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补齐了一些出国用的材料。   在旅行的下一站,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重新找了一间短租的民宿。   请关明月杨远宁沈云琅陆锦明约了两次饭。   关明月和沈云琅没有继续瞒着他,最后还是跟他坦白了江崇曾经去找过他的事情,沈年微微愣了一会,没说什么,只是拜托他们,如果以后江崇再来找他,请他们务必保密他的行踪和联系方式。   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去了一趟福利院,拜访了赵院长,和赵院长说了自己要出国工作两年的事情,赵院长和老伴洪老师虽然都有些不舍,但还是很高兴地连连夸他有胆识,说趁年轻就是要多出去闯闯。   去墓园见了一次宇航,这次沈年多带了几封信,把未来两年要说的话写在了里面。   在松宁的最后两天,沈年跟房东正式退了租,几个朋友来帮沈年一起收拾了房子,打包了必要的生活用品,然后请搬家公司先行送去了租好的民宿那边,剩下的一些还能用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也送的送捐的捐尽快处理完了。   中途他最后一次见到了江崇。   他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时,江崇等在公司园区外,穿着一件崭新的长风衣,头发也重新打理了,像是精心打扮过,堵在正门口,想无视都很难。   江崇看到他,像是怕人跑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挡住他的去路,沈年便停下来,等着他开口。   江崇的目光落在沈年的脸上,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恢复地怎么样了?”   沈年说:“已经好了,谢谢。”   江崇往前走一步,沈年便下意识往后退一点,江崇看在眼里,便又停下来,放轻声音问他:“我有一些话想要说给你听,可以分一点时间给我吗。”   意外的,沈年没有拒绝他,只是说:“今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改天可以吗?”   江崇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可置信,听到沈年松了口,便立刻答应下来:“可以,当然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都可以。”   沈年说:“那你等我电话吧,好吗?”   沈年说这话的时候,尾音甚至是微微上扬的,这大概是几个月以来,他和江崇说话最柔软的一次,江崇只觉得心都快酥下来了:“好……那我等你电话。”   沈年于是和他点点头,错身要离开。   “沈年”,江崇突然又叫住他。   沈年等着他说。   “对不起!”江崇说:“其他的话可以等,但是我要先和你道歉。对不起,过去我对你不够好,对你做过的那些伤害的事……真的,对不起。”   “我收到了”,沈年依然是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具体的我们改天一起说吧。”   江崇点头:“嗯!好!那改天见,我等你电话。”   沈年说:“改天见。”   江崇一直目送着沈年走到路尽头转了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到达A国之后,休整了一天,尽量把自己重新打理到最佳状态后,才敢去医院见沈年。   但那间病房早已人去房空,沈年几天前就已经出院离开。   他又去了博瑞明的公司分部打听沈年的住处,得到的消息是沈年已经从分部离职回国了。   A国起了大雾,飞机连续晚点,兜兜转转忙了一通赶回国内,今天终于才算是当面见到了人。   其实他刚刚还想要问问能不能送沈年回家,可是沈年已经答应了改天见,又要送人回家未免显得得寸进尺。   江崇沉浸在改天见这三个字里,带着几个月来最好的心情回去了。   沈年的高铁是明天早上八点半,房子已经收拾空了,就在高铁附近订了个酒店,离开前,沈年最后检查了一遍房子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在顺手拉开床尾那个平时基本没用过的柜子抽屉时,突然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一个米白色的盒子。   那是他之前订的三周年的情侣戒指。   沈年怔怔地看了那个盒子一会,手伸出去一半,又收了回来,然后重新关上了抽屉。   既然已经准备重新开始,那就一点回忆都不要留。   就放在这里吧。   以后被丢了也罢,被人发现拿去捐了卖了也罢,一切但凭天意。   沈年背上自己的包,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住了三年多、见过他无数欢喜,也见过他无数眼泪的房子,关灯,拉上了门。   第二天的高铁,尽管沈年再三说不需要送,但沈年这一次离开,也许不知道旅行到哪一站的时候,就直接走了,所以大家都还是来了。   关明月和杨远宁跟他嘻嘻哈哈地闹了一番,威胁他遇到好东西一定记得分享,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两年后还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沈云琅没什么说的,她本来也不是会多愁善感的性格,而且也经常天南海北地飞,没有那么多离愁别绪。   最后剩下陆锦明默不作声地看着沈年,其他人便也识趣地让出空间去外面等。   沈年还没开口,就被陆锦明紧紧抱住了,沈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   沈年拍拍他的背说:“锦明,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以后跟你在一起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没能喜欢上你,是我的遗憾,我希望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陆锦明慢慢松开他,红着眼睛问:“沈年,如果,我是说如果,几年以后你回来了,我们都没有喜欢上别人,你也把他忘了,那时候,我们能不能再试一试?”   沈年沉默很久,最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不能给你这样的承诺,不要困住自己,也不要等我,我希望你早点遇到更好的人,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他轻声道别:“再见,陆锦明。”   江崇等改天见的电话等到了第三天的零点。   沈年还是没有给他来电话。   江崇拿着手机,在拨号界面和聊天界面来回切换,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最后爬起来吃了片安眠药,终于在凌晨四点勉强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不是雨夜的噩梦,而是梦到了一个学校。   他对着眼前的教学楼上的笃行两个字看了很久,恍惚认出来,这好像是高中的教学楼。   他顺着这条种着银杏树的路往前走,一直走着。   直到隐隐听到一点吵闹声,他就顺着声音走近去看。   有几个穿着校服的背影围在一起,他又走近一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靠墙坐着一个男生,抱着头,有人抬起脚,踢在他身上,江崇心里一紧,立刻走上前去,用力拉开其中一个人。   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看到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不甚服气地转身走了。   江崇蹲下身去,伸手拍了拍面前抱着头的男生:“同学,同学,你怎么样?”   男生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圆圆的脸,黑框眼镜歪掉了一点,江崇看到了他的眼睛,乌黑的、明亮的、他见过无数次的、熟悉的眼睛......   “沈年……沈年!”   江崇叫着名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梦里的场景消失了,天光乍亮,瞬间将梦里的场景冲散。   江崇努力抓住梦里的一点记忆,迅速摸过手机,打开相册往下滑,很快翻到当时让宋文清发给他的那张沈年高中时的毕业照。   红圈圈出来的男生,圆脸、黑框眼镜、熟悉的五官,逐渐和梦里看到的那张脸重叠。   江崇对着照片发愣,突然想起沈年说过的,自己高中帮过他,一时有些恍惚,梦里的场景究竟是真的、是他终于找出了深处的记忆,还是他太过想念,才自己臆想出来的情节。   呆坐了一会后,江崇才从这场梦的后劲里缓过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沈年还是没有给他来电话。   江崇又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没忍住,切换小号,给沈年打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电话里传来的语音提示让江崇大脑一空,拿下手机,看着上面烂熟于心的那串号码,不可置信地又听了一遍。   依然是同样的空号提示。   江崇点了挂断,下滑翻出自己之前和沈年的通话记录,再次拨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空号,怎么会是空号,沈年的号码变空号了......   江崇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里涌上一点不好的预感。   前往沈年家里的路上,江崇不信邪地又尝试了几遍,可空号就是空号,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这段过去三年里走过很多遍的路,江崇突然觉得变得无比漫长。   江崇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直奔沈年住的单元楼,单元门白天开着,他上到三楼,看着那扇熟悉的门,抬手敲了敲。   没有人应。   他又敲了一遍。   隔壁的邻居听到敲门声,拿着根油条,探出头来:“找谁啊?”   “我找原来住在这里的人,他昨晚回来了吗?”   邻居咬了一口手里的油条,含糊道:“你说原来住这里那男孩啊,他搬走了啊。”   “搬走了?”江崇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什么时候搬走的?”   “前几天就搬走了,好像说是要去外地了,急着走,所以搬地也急吼吼的,好多东西都没带走,家具什么的都放业主群里问谁家要,还送了一包毛绒玩具给我家孩子呢。”   江崇木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地回旋着沈年搬走了这几个字。   搬走了,他和沈年住了三年的家,沈年也不要了,搬走了......   江崇几乎是狂奔下了楼,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给沈云琅打了个电话。   沈云琅没有接。   江崇调头去了沈年的公司。   前台很客气地告知他:“沈年已经离职了,前几天才办的离职手续。”   手机空号、搬家、离职......   短短个把小时,一件接着一件,没给江崇任何喘息的空间。   大概是消息太多,江崇竟然觉得有些麻木,站在大楼门口,空洞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要旋转起来。   久久的恍惚后,意识终于开始缓慢地流淌,江崇终于明白过来,沈年那天说的改天见,是谎话,是骗他的。   沈年没有想和他改天见,或者说,压根就没想跟他再见,只是不想要被他纠缠,才用那么可爱的语气说了一句骗他的权宜之词。   沈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沈年走了,沈年彻底不要他了,也不要他们曾经的家了。   过了许久,江崇又重新出现在公司前台,礼貌地询宇岩污问可不可以帮他联系一下沈年的同事。   前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帮他打了电话,接通后把话筒递给了他。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大概就是上次见的那个沈年的朋友,语气很不耐烦地说:“沈年离职了,不在这,你别再来了!”   明知道对方也许不会回答,江崇还是问:“沈年去哪里了?能不能告诉我。”   然后又加了一句:“拜托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后:“他去旅游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要去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说随遇而安。”   “沈年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年两年,没告诉我们。”   江崇还想问什么,被打断了:“你不用问了,也不用去问其他人了,没有人知道。”   “你难道不明白吗,沈年就是不想被你打扰,也不想你从别的地方打听到他的消息,所以这次连我们也不肯告诉,他连手机号都没有留,除非他主动联系,不然我们自己都找不到他,所以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了。”   电话嘟地一声被挂断。   江崇静静地听着电话的忙音,良久,才缓慢地把电话还给前台,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   如果不喜欢看追妻,可以把这当一个小小的oe结局。   这本是he,会有追妻,可能存在各种死缠烂打狗血修罗场医院icu等等,大家根据自己xp适度观看,能爽到就看看,爽不到也没关系,以后有缘再见,看文就是为了快乐,不要勉强自己。感谢大家的陪伴和包容,这章之后还有一章过渡,然后就进入重逢追妻部分,再次感谢所有给予支持的读者朋友,祝大家永远幸福早日发财 第61章 戒指、福利院   周五晚十点半,程溯饭局结束,路过公司拿第二天要用的文件材料。   值晚班的技术人员已经走了,办公区域黑着,只有江崇的办公室还透着亮光。   程溯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还没走?”   江崇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转回去滚动电脑上的报表,核对完继续签字。   程溯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桌子上原封未动的外卖:“你这白天找人,晚上干活,不吃不睡的打算靠光合作用活着?”   “忙完吃。”   说着抽出一张预算表递给程溯:“这张漏签了,补一下。”   程溯接过来,摸过笔,随口问:“找得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找了?”   “找。”   “怎么找?继续找人问?”   江崇把签好的文件整齐叠好,放到一边:“自己找。”   程溯看着他起身去拿外卖热饭,转了一圈椅子,看了他几秒,突然笑道:“说实话,你表现得倒是比我想象的冷静。”   江崇打开微波炉:“什么意思。”   “看你前几天跟人口普查似的到处问,我还以为你找不到人会发疯呢。”   江崇垂下眼睛,扯开外卖包装:“发什么疯,把他的朋友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是人肉搜索他的去向。”   拧开旋钮,微波炉发出轻微的噪音,江崇接着说:“这里是法治社会。”   程溯扑哧笑了一声:“行,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死不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江崇看着微波炉里的亮光,好一会才低声道:“我还要见他,当然死不了。”   程溯点点头:“那你吃饭吧,我撤了。”   他站起身,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下周要跟移信达那边碰个面,把设备的定价谈下来,你一起去吗?”   江崇说:“去。”   “那几个老酒鬼可不好打发,你确定身体受得了吗,不行我就多带两个商务去。”   江崇说:“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程溯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江崇热好饭,草草吃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外卖油重,他这些天又有一顿没一顿的,空荡荡的胃接收了不熨帖的食物,隐隐发出不适的抗议,但江崇没有管,把饭吃完了。   沈年不喜欢别人浪费食物,要是看到剩这么多饭菜肯定是要讲两句的。   今天时间太晚,会惊动物业,江崇没再如常那样去沈年住过的房子待一会,直接回了家,想要好好睡一觉,周末去办点事。   凌晨三点,江崇翻身从床上下来,倒了杯水压下心口泛起的恶心感,吃了片安眠药又重新躺回去。   第二天十点多才醒过来,大脑混沌地像是刚经历过宿醉,江崇清醒了好一会,才起来简单洗漱一下,拿上车钥匙出门。   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去采购物品,但路上却鬼使神差地又转头去了沈年住的地方。   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每天去那里呆一会,能短暂地获得一点做事情的力气。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这栋楼在一排的最前面,在楼下可以看到那扇小窗口。   江崇靠进座椅里,想如常那样在楼下小憩一会,但闭眼睁眼间,好像突然看到了三楼那个房间里绰绰的人影。   江崇反复再去看那扇窗户,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几分钟后,窗口再次走过了一个人影。   睡意瞬间褪去,江崇立刻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朝着单元楼走去。   江崇刚敲了两下,房门便从里面打开来:“谁呀?”   来人是房子的房东,手上戴着蓝边的线手套,屋里的桌椅家具都在客厅里,大概是在收拾房间。   刚刚跳起来的心又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原位。   房东仔细看了看他,恍然道:“哦,我记得你,你是沈年的哥哥吧?”   沈年住这里期间,因为多个人过来住,专门和房东打过招呼,因此江崇也跟房东见过几次面,不过当时对外介绍都是沈年的哥哥。   江崇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斟酌了一下语言,问道:“请问您知不知道沈年去哪里了?我前段时间……跟他吵架了,他搬走也没跟我说。”   房东摘掉手套:“哦……他说是准备去外地工作了,所以就提前退租了,本来还有个把月房子就到期了,结果他房租也不要就搬走了,我说把押金退给他,他也没要,这小孩也是实心眼。”   “那您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啊。”   房东把信息给他看,却还是原来的账号。   江崇不死心地问:“他有说要去哪里工作吗?”   “这我哪知道,他也没说……哎,对了,你等一下……”   房东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他还丢了个东西在这,我拿给你。”   房东的声音由远及近地绕回来:“这东西我收房那天找着的,我让他来拿或者给他寄过去,结果他非说不要了,让我卖了捐了都行,但你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哪敢随便说卖就给卖了啊……”   房东走回来,把一个米白色的绒布盒子递给他:“喏,就这个。”   “你是他亲戚,等你联系上他,把这个还给他吧,我们可不是随便贪这种便宜的人……”   江崇看着那个精巧的白色方形小盒子,突然感觉头皮一麻,像是有一种预感,面前这个看起来小小的东西里,装着让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缓慢地伸手去接,越靠近,心脏便愈发剧烈地跳动。   小小的盒子落在手心里,手指卡在盒子的开口处,轻轻用力,盖子便弹开来。   深蓝色的海绵垫上,静静地立着两枚戒指。   素净简单的戒圈刻了暗底的花纹,而细钻反射出的那一点光,像是突然化成了实体的刀刃,毫无预兆地深深扎进了心口里。   江崇屏住呼吸,伸手拈起了那一对小小的圆圈。   指尖触到内圈的一点粗粝摩擦感,江崇转了一下,便能看到内圈里刻着的文字。   江和沈,以及两个字中间,小小的爱心。   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在了胸腔里,迸溅的碎片,被刚刚扎进去的那把刀旋转翻搅开来,密密地扎进血肉的每一处,鲜血淋漓,让他几乎想要弯下腰去缓解这种让他无法形容的痛。   房东把东西交给他后,便转身戴上手套继续回头去收拾房间,还在随口念叨:“我看了一眼,好像是戒指,估计是他买给女朋友的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失个恋跟天塌了一样,这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不知柴米油盐贵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崇才重新松开手,把几乎嵌进手心里的戒指仔细地放回盒子里,抬头看进这栋熟悉的房子,声音嘶哑地开口问:“您这房子打算出手吗?”   房东抬起头:“什么?”   江崇说:“这栋房子......我想,买下来。”   半个小时后,江崇从楼里走出来回到车上,坐了一会之后,重新打开戒指盒,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内圈的刻下的字,然后把大一点的那枚严丝合缝地戴进左手的无名指,有些出神地想。   想沈年在某个夜里偷偷牵着他的手量尺寸的样子,想沈年去挑选戒指时是怎样和别人介绍他,想沈年原本要在一个怎样的日子里把这个戒指拿出来,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说“江崇你闭眼我奖励你个东西”,也想沈年是怎么样的心情把戒指丢下离开。   他拥有过全世界最好的爱人,他曾经差一点,就能和沈年走到这一步。   然后他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把一颗真心生生打碎,散落一地。   下午,江崇载着采购的物资抵达了福利院。   这是他这些天第三次来这里。   赵院长看到他的车迎了出来。   往日里其实他跟着沈年一起买过东西寄来,但并没有亲自来过,前几天第一次来的时候,赵院长本来只以为他是热心捐赠人。   然后听闻他自我介绍是沈年的朋友后,便更加高兴,连连说沈年是个好孩子,交的朋友肯定是也都是好孩子。   江崇很想说其实您看走眼了,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江崇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赵院长拉着他的手连连说够了:“你前两次送的那些就已经够多了,这一趟一趟的,哪里用得完。”   江崇浅淡地笑笑:“上次是衣服和生活用品,这次主要是些吃的,也不冲突。”   赵院长拉着他,一手抹了抹眼角:“走走走,进去说,进去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啊,这阵子还有好些个大学生,一到星期天就来帮着我们洗衣服打扫卫生,带孩子们玩,都善心,也懂事……”   江崇跟着他往前走,一边环顾四处看着这个曾经沈年长大的地方:“赵院长,我前阵子忙,两次过来都没有好好看看,今天能在这多转转看看吗?”   “行,行啊,走,我带你转转。”   赵院长领着他从最前头的教室一路转了一圈,边看边感慨:“这里都是翻修过的,以前可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我们这福利院又在郊区,一到冬天,就靠屋里生个煤炉,孩子们起床的时候,就拿去煤炉上烤一下袖口和裤腿,烤暖和了再给他们套上。”   赵院长说着笑了一声:“沈年小时候就懂事,非要帮我们给其他孩子穿衣服,结果那煤炉高,他个矮,就踮着脚把衣服举起来烤,结果摇摇晃晃地也站不稳,还把那棉袄袖口给点着了。”   “还有一回,他在院里跟宇航一块烧火盆,然后往里埋了两块山芋,结果两个人为了争那个更大的磨了两句嘴,给他气得哼哼的,一脚踩着盆边摔了个屁股蹲,正好有根柴火把他棉裤引着了,他就捂着着火的屁股嗷嗷哭,得亏是穿得厚,不然现在他屁股都得留个印……”   江崇听着他描述的画面,轻轻笑了一下,接着又问:“宇航就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吧,我听他提过几次。”   赵院长叹了口气:“是啊,两人小时候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宇航有先天性心脏病,很小就没了,那会沈年受了好大打击,一整年都没怎么说过话,这里的孩子啊,命都苦……”   赵院长一路上絮絮地跟他讲了不少沈年小时候在福利院的事,江崇听得有些入神,赵院长讲完后,他忍不住问:“沈年小时候住的地方还在吗,我能去看看吗?”   “以前住的地方在后边,现在翻修变成仓库放东西了,你要想看我带你去看一眼。”   “好,我想看看。”   两人往后院走,路过一间教室时,听见了响亮的哭声,江崇停下脚步看过去,门口有个小朋友正拉着一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年轻女孩,似乎是不舍得她离开,女孩蹲下身想要抱抱他,却被旁边的阿姨拦了一下,然后冲她摇了摇头。   女孩似是心有不忍,但最后还是在小朋友的哭声中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阿姨也赶紧领着孩子回了教室里。   赵院长见他停下来,也跟着看过去,像是为他解答疑惑:“这里年纪小的孩子,临时志愿者和来捐赠的人是不能随便抱的,更不能带出去玩。”   江崇问:“为什么?”   赵院长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会有依赖性,抱了一回,她们可能就会一直惦记,等日后不来了,孩子可能会受不了。”   “对这里的孩子来说,你抱完了又丢下,可能比从来没抱过她们还残忍。”   赵院长说完话便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才发现江崇没有跟上来,而是面色发白。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像是终于回了魂,慢慢地跟了过来。   后面的一排平房拉了个院墙,加了个大门,即使是翻修后,看起来也比较破旧了,房门也比较矮,江崇要低着头才能走进去,但里面收拾得都很整洁。   “这边主要是放一些前边放不下的物资,还有一些孩子们退下来的东西,都存着呢,不管说是孩子被领养走了,还是以后长大了,想回来看看也能有个纪念。”   赵院长又带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进了其中一间:“沈年他们几个人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间屋子里,上学的书本啊文具啊都留了一点,他自己偶尔回来也会来看看,算是回忆童年吧……”   “叮铃铃……”   正给他讲着,房间里突然响起巨大的铃声,赵院长摸出身上的手机,拿远了一点,眯起眼睛看了看才接起来:“在嘞,什么事啊……”   “……欸,好,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赵院长跟他说:“今天还有个来捐赠的,这会到了,我得前面看看去,你要想再转转,就在这转一会。”   “好,没事,您去忙您的,我自己随便看看。”   赵院长走后,江崇站在这个昏暗逼仄的小房间里环顾了一周,然后蹲下身,开始仔细地从巨大的柜子最下面一点一点往上看。   下面三层是一些书本,书本的侧面上写着沈年的名字,他蹲下身去,随手拿了上面的一本数学书翻了翻。   小学的课本,书页已经有些发黄,还套着用报纸折的书封,课本里做题的字迹很工整,有一些被涂黑了“口”的文字,有一些类似于铅笔涂出来的一毛五毛硬币的图案,还有一些基于应用题图片人物的涂鸦创作,江崇几乎能想象出沈年小时候听课溜号的样子,肯定跟他大学上课走神时一样。   他又拿了一本英语书,里面的单词旁边基本都标着一些汉字的音译,有一章关于食物的单词页面,上面的食物都被标了数字,汉堡包下面写了几个小字“第一想吃”。   难怪有一次点了两百块的M记后会说腻到差点毁了自己的童年。   语文书上则都是标记的段落,有一些打着五角星,书本里夹了一些默写的小书页,甚至还有早已经干掉的花,江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看了一下,感觉应该是槐花。   江崇翻着翻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   最后意外惊喜地,江崇还在一个夹层里翻到了一小张泛黄的半身照片,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是瘦瘦小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拍下来的,江崇收了起来,打算待会问问赵院长可不可以送给他。   柜子再往上是初中的课本,没有了书封,但看得出来沈年很爱惜,书本的封面都保持地很完好。   只是初中的课本不再像小学的那样童趣,密密麻麻都是一些笔记,江崇翻了几本,最后又抽出另一本类似于笔记日记的本子,扣了一个带子。   江崇稍稍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想想自己反正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好东西,还是打开看了看。   里面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秘密,前面大多是一些日期和天气,偶尔抱怨作业太多和考得不好,一少半之后,就空了下来,似乎后面就没有了,江崇就打算合上,在合上的一瞬间,目光扫过最后几页时,却好像看到了字迹。   他从后重新翻开,找到有字的地方,看着里面写的内容,瞳孔突然微微放大了一些。   上面的字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写的,字的痕迹甚至印到了后面一页:“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恨恨恨恨恨!”   江崇摸了摸那几个字的痕迹,又往前翻了一页。   “吴宥明于海张峰亮杨涛张浩郑贺凯,恶有恶报!!!”   就只有这两页,再往前就没有了,也没有按行写,像是随手写上去的草稿一般,突兀又怪异。   但这两页的字已经足够最后让人有不好的推测,并且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浩。   江崇突然想起张浩那里得来的那张毕业照,以及上次在峰会上遇到沈年时,沈年直勾勾盯着张浩的样子和张浩惊讶的表情。   还有沈年说过的高中和同学有矛盾,自己帮过他一次。   还有他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梦。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张浩,还有这上面的这些名字,当年究竟对沈年做过什么。   各种信息的排列组合,在江崇的脑海里形成一个呼之欲出的概念:校园霸凌。   他又看了看沈年高中的东西,高中显然比初中小学的东西少很多,不知道是沈年自己带走了还是处理掉了,江崇没有再找到什么关于校园霸凌的有用信息。   只在一本小题狂做里找到了半截打印的年级榜。   高一下学期月考的成绩榜,下半部分被裁掉了,只有前30几名,江崇的名字高挂在第一位,而他的名字上,有一个用红色水笔画的爱心,把他的名字完整地圈在了里面。   这是沈年的青春里,小小的一点,关于暗恋的秘密。   江崇回到前院时,赵院长和几个工作人员正配合着捐赠方拍几张照片,江崇搭了把手,跟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把物资搬了进来。   等赵院长这边忙完,江崇得空终于去问了一下沈年上学时的事:“赵院长,您还记不记得,沈年上学时,有没有被同学欺负过。”   赵院长怔了怔:“什么意思?怎么这么问?”   江崇说:“是这样,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工作上的人,他和沈年是老同学,但是沈年跟他好像有些矛盾,沈年又不愿意多说,所以想跟您打听打听。”   赵院长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有过,初中的时候,他班主任找过我两回,说有人跟沈年闹矛盾,把他课本扔厕所里了,老师就叫了两边家长,批评教育了一下,赔了他新课本。但是后来就没再听他说过了,我再问,他也说没事了。”   赵院长说着叹了口气:“沈年这孩子吧,小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朗。人是懂事,但心思也重,很多时候有事也不跟人说,平时磕了碰了头疼脑热的,他就自己找点药对付过去了,而且你说院里这么多孩子,也确实是顾不过来那么细……”   江崇想起那几个名字,又跟赵院长打听了一下沈年初中就读的学校。   晚上临走前,江崇又提出来去见见沈年以前提过几次的小南。   江崇过去时,小南正端着碗给另一个坐在床上的小女孩喂饭,江崇和赵院长在门口等他喂完饭,自己也吃完,才叫了他出来。   小南头发剃得很短,虽然年纪很小,警惕心却很重,直到听闻他是沈年的朋友之后,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一大一小坐在福利院的小凳子上,江崇不太擅长跟孩子相处,简单问了几句生活怎么样学习怎么样就卡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他不开口,小南也不主动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江崇憋了半天,最后只能给他留了个电话:“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从福利院离开时,太阳已落山。   江崇开着车,行进暮色四合。   当最后一丝光亮跃入海平线,路灯四起的那一刻,有一些新的念头在江崇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想见一见曾经的沈年。   想走一走沈年走过的路。   想在重新找到沈年之前,尽可能再多做一些事情。   比如沈年在意的人在意的事。   比如他的家庭和固执的父亲。   比如曾经伤害过沈年的那些人,包括他自己。   --------------------   江:有时候真恨自己不是一个掌握世界经济命脉动动手指就能把坏人碾死 自带天眼系统随时掌握老婆一举一动 并视国界和法律为无物的法外狂徒人设…… 第62章 “意外”重逢   塞米尔岛的秋天是最诡异的季节。   沈年来之前,只看到评价这里说四季如秋,秋高气爽,却没想到来了之后,发现这里还秋如四季。   一周前从这里离开时,路上行人还穿着单薄的卫衣,结果休完年假去周边免签国旅行回来,就被毫无征兆的冷空气冻成了傻狗。   沈年套着两件长袖两件卫衣的超前穿搭,背着巨大的旅行包,拎着超市买的一袋食材,在冷风中哆哆嗦嗦地一边等巴士一边叫Uber,赌哪个先来。   15分钟后,巴士赢了,沈年坐到家庭寄养中心,接上自家的猫主子,又等了十分钟后,才坐上Uber回家。   沈年住的地方离寄养中心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是个很清静的连栋民宿,一室一厅一卫和一个隔间小厨房,沈年住的是最边上的一间,价格略微贵一些,但门口有一小片地方,沈年自己装了栅栏,种了一些藤蔓植物和花草,算是一个小院子。   这边的环境沈年相当喜欢,由于位置偏僻一些,塞米尔岛人口密度也低,周边房子入住率不高,清净得很。   下车后,沈年轻轻关上车门,非常客气地祝福了司机先生“Have a nice day”,然后一手菜一手猫包朝家里冲去。   回到家,沈年开了暖气,先打开猫包把小主子放出来,然后赶在感冒病毒反应过来之前,泡了一杯空运来的板蓝根。   阔别一周,一向独立的小年糕也变得粘人起来,蹭着他的裤脚喵喵叫,沈年大感愧疚,抱起来好好亲了两口后,双手奉上两块新买的三文鱼。   年糕是一只彩狸,之前大概是附近的另一位租客养的,后来人走了,却把猫留了下来,饿坏了的小彩狸跑来挠了两次门,被沈年投喂了两次之后,便登堂入室地赖着不肯走了,沈年于是带它去办了证件,正式收养了。   年糕也是沈年重新起的亲子名。   沈年抱着年糕享受了一会难得的亲子时光,年糕比平时粘他的时间久了一点,但也不多,十来分钟后,便无情地给他脸上来了一爪,然后高贵冷艳地跳上沙发重新巡视自己的领地。   沈年愤慨地呼噜了一把它的脑袋,然后打开吸尘器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打开电视投屏,开始分别做人饭和猫饭。   年糕中午被喂了一次,刚刚又吃了点零嘴,沈年便只给他少拌了一点鸡胸肉虾仁和蛋黄,然后给自己煮了一份肥牛宽粉,洗了水果。   吃饱喝足,沈年把旅行包打开,开始整理带回来的纪念品小玩意,然后把相机里的照片传进手机里,精挑细选了几张,在社交软件发了一条动态。   发完动态,沈年进屋拿上衣服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睡衣,把自己窝进沙发里,裹着毛毯,一手捞过年糕抱着,一手拿着手机,伴随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开始翻看群里99+的消息。   沈云琅在和关明月吐槽奇葩客户,然后约着改天去做美容,杨远宁在加班鬼哭狼嚎,正式进入职场的陆锦明在倒苦水控诉哥嫂对他的“谆谆教诲”,最后大家一合计,把矛头直指出去旅游还在群里放毒的沈年。   沈年得瑟地在群里发了个墨镜小狗甩头的表情包。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社交软件上有人给他的动态点了赞。   沈年顺手点开,不出意外又是那个id是null的初始头像用户。   沈年的这个社交软件账号是半年前新注册的。   来塞米尔岛之后,生活变得清闲且规律,他不习惯这里豪放的社交文化,除了上下班、打游戏看剧撸猫和偶尔的旅行外,就是在线上跟几个朋友聊聊天。   偶尔刘文英那边也会发来一些问候,沈年会回复,但也并不热络。   但朋友之间交流也是需要边界感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和社交,外加地域环境的差异,很多分享并不能共通。   沈年便把无处安放的分享欲放到了社交网络上,碰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或者出去旅行、拍到年糕的萌照,都开始习惯性往上一发,当作自己的生活记录仪。   他只是为了自娱自乐,也基本不带任何话题,偶尔有意外刷到的网友路过给他点个赞评论一句。   这个id叫null的是上个月关注他的,沈年本来以为是个啥系统的僵尸粉,但是隔了两天发现,这个人把他所有发过的动态都赞了一遍。   并且之后无论沈年发什么,他都会点赞,但从来不评论,主页也是跟他的id一样,null,空空如也,连ip地址都不显示。   沈年合理怀疑这是某些写代码写到怀疑人生的程序员在对清闲的美好生活产生向往。   连id都透着一股班味,真是非常值得同情。   第二天是周日,沈年睡了个懒觉,快到中午才在年糕坚持不懈的脚底按摩下被踩醒。   起来喂完猫,沈年随便对付了一口,留着肚子晚上去吃烤鸭。   这家烤鸭店是最近新开的,就在沈年常去的一家咖啡厅旁边,面积不大,但开业之后生意一直很火爆,提前饭点一个小时来,依然大排长龙。   沈年等得实在无聊,又不敢随便走开去买小吃,顺手拍了张排队的照片,发了条动态:“龙的传人。”   排了大半个小时后,沈年总算吃上了这口烤鸭,又额外要了一份脆皮茄子和凉拌菜,吃完后又打包了一份鸭架准备带回家追剧。   吃完饭,沈年拎上鸭架去了旁边的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建在一个高台上,门头装饰了很多花卉,里面还看到很漂亮的夜景,店里的甜品也非常合沈年胃口,沈年每次出来吃饭闲逛,最后都会到这里来坐坐。   老板都已经认识他了,沈年要了一份热巧和舒芙蕾,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咖啡厅开了柔和的灯光,换了一首舒缓的曲子。   沈年撑着脸看远处渐次亮起的灯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清冽的中文:“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沈年一边回过头,一边下意识回:“可以,请随……”   剩下的文字骤然消失在了齿间。   沈年眼睛微微瞪大,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崇穿着深灰色的长大衣,里面搭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宽肩平直腰身挺拔。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显得五官更加深刻立体,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向后梳起,因为微微躬身落下一缕碎发:“谢谢。”   他坐下来,却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沈年脸上逡巡,像是要把这两年的份都看够本,直到沈年反应过来移开目光,他才低声又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沈年下意识端起刚上来没几分钟的热巧喝了一口,浓稠滚烫的巧克力裹在舌尖,烫地他小声吐了口气。   江崇目光落到他微启的唇间,又很快移回他的脸上,主动开口道:“我来这里谈一个项目,路过喝点东西。”   沈年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放下杯子,没接话。   江崇嘴上没有再打扰他,但是目光依旧肆无忌惮。   沈年每次低头抬头转头都能撞上他的眼睛。   舒芙蕾吃到一半,沈年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头瞪他,低声道:“你别盯着我行吗。”   江崇被他瞪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突然微微上扬,轻轻地笑了。   沈年有些不悦地凝眉。   江崇立刻收敛起笑意:“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今天挺好看的。”   最后四个字的声音更轻了一点,江崇目光落到他身上蓬蓬的白色外套和能埋住他小半张脸的蓝白色大围巾,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就是,很可爱……”   沈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有些无语地偏过了头。   因为这位不速之客,沈年没有了太多欣赏夜景的心情,低头吃完喝完后,把餐费和小费放进账单夹子中交给服务员,拎上东西准备离开。   江崇默不作声地把剩下的大半杯咖啡两口闷掉,放下钱也跟着追了出去。   沈年径直往最近的巴士站台走,江崇也没有直接追上来,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   一直快到巴士站台,沈年再次转身,看着江崇突然加快脚步走上来,面色不虞道:“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江崇看着他:“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   风有点冷,沈年把脸埋进围巾里,淡淡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说的话吧。”   江崇轻声说:“是我有话想要跟你说,只要五分钟,可以吗,就五分钟。”   沈年转身要走,江崇下意识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沈年猛地把手缩回去:“干什么。”   江崇闻声立刻松开来。   沈年转身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脚步一滞,继而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扯住自己衣角的那只大手。   江崇拉着他的衣角,场面有些幼稚的滑稽,他的面色倒是坦然:“沈年,我就说几句话,两分钟行吗,就三件事,说完就走,可以吗?”   虽说塞米尔岛民风相对开放,但两个男人在街头拉拉扯扯还是很有碍观瞻,尤其是江崇这身高在人群中还格外扎眼。   沈年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你先把手松开。”   “我松手你别跑好吗?”   “我不跑,你松手。”   “我说完就松手。”   沈年看了一眼周围,像是无奈了,叹了口气:“……你说的,两分钟。”   江崇紧盯着他的眉眼:“沈年,对不起。我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伤心痛苦患得患失,我是全世界最糟糕的男朋友,最糟糕的前任,对不起。”   江崇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做过的事,想怎么样弥补过失才能让能你痛快一些,我……”   沈年似乎听得不耐烦了,开口打断道:“没有必要。说下一件吧。”   江崇看着他,目光有些哀伤。   沈年偏过头:“如果只是说这些,那我已经知道了,可以松手了吗?”   沈年不想再听,江崇只好接着道:“好吧,第二件事。我和宋文清分手了。”   沈年垂下眼睛,平静道:“是吗?那真遗憾。”   江崇紧接着解释:“两年前、那次元旦之后就分手了,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是……”   江崇停顿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接着沉声坚定道:“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身体是干净的,沈年,我的第一次是你,只有过你,也只想要你,你别嫌弃我,好吗……”   沈年没有想到他会大庭广众张口就说这种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然后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旁边路过的人。   看到路人毫无反应地走过去,他才想起这里是国外,不至于给别人提供吃瓜素材。   江崇面上显出一点隐隐的急切:“沈年,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想要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喜欢的人是你!”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他往前走了一点,低下头又郑重地说了一遍:“沈年。我喜欢你。”   沈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睫忽闪了两下,出声提醒他:“还有最后一件,赶紧说,我要走了。”   刚刚的话他看起来完全不在乎,也没有任何反应,江崇沉默了片刻,眼底略过一丝黯然:“好吧,最后一件事。我能不能问你三个问题。”   沈年抬头看他,终于有了点情绪:“你得寸进尺是不是?”   “没有。”江崇赶紧道:“最后三个问题,我保证不会再有其他的,问完就松手。”   沈年看起来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江崇只好狠狠心“威胁”:“你应该也不想我一直跟着你坐车回家吧……”   沈年拎着鸭架的手紧了紧:“……赶紧问。”   江崇低头想去看他的眼睛:“你在这边过得好吗?开不开心?有没有别人欺负你?”   “没有,都挺好的,很开心。”   离得近了,江崇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那很好,我就放心了。”   他接着问:“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可以。最后一个呢。”   最后一个问题,江崇忍不住紧了紧手指:“你现在,有再喜欢上什么人吗,我是说,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沈年顿了一下:“这是我的私生活,不方便告知。”   过了几秒钟,沈年再次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你又打算食言吗?”   江崇暗暗叹了口气,守约地松开了手,轻声道:“今天打扰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天黑了,注意安全。”   沈年转身离开,江崇没有再跟,但也站在原地没走,一直目送着他上了巴士,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   年年:说的什么玩意,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ー_ー)!!   江崇:今日追妻进度:成功见到老婆,并摸到老婆衣角,再接再厉^_^ 第63章 邻居   回到家,沈年打开房门,抱起年糕,陪它玩了几分钟,清理猫砂盆,添了猫粮和水,冲澡,料理完猫和自己后窝进沙发里,打开电视投屏。   心里那股不明不白的躁意终于找到了机会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不只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更是因为自己依然会因为那人的出现和说的话有情绪波动。   虽然可以控制,但沈年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没想到江崇会出现在这里,也想不明白江崇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是真的巧合,还是……   大约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年糕在他周围走了两圈,突然一跃扑进他怀里,落在他的肚子上,用脑袋顶了顶他的下巴,蹭了几下。   沈年先是被他的信仰之跃踩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又笑起来,揉了揉它手感顺滑的后背,低头跟他碰了碰脑袋:“你是在安慰我吗?”   年糕这一打岔,倒是打散了他心里一点不舒服,重新平静了下来,不再自寻烦恼地往深处想,就当真的是一场意外偶遇。   讨人厌的周一如期而至。   其实周一一般并不会安排heavy task,但是每周一需要开部门会议,并且需要发言,会议中间还有一些需要与不熟悉的国外同事small talk的环节,然后接收这一周的工作任务,属于精神层面的煎熬。   会议结束后,沈年回到工位如释重负,开始接收这一周的工作安排和消息通知。   上一个case这周进行收尾,另外有个国内的新case通知换了对接的负责人,但这些往往属于市场部门要关注的事务,除了偶尔的技术支持,基本轮不到他们技术员来亲自对接客户。   沈年也就没太在意看,随手接收了通知。   下午相对就比较清闲,沈年慢悠悠地干活,一边随口和旁边的华裔同事用中文闲聊,同事叫Asher,中文名叫林安,沈年觉得有点拗口,索性叫他安安。   下午三点后,很多同事会去茶水间休息一会喝杯咖啡,办公室变得空空荡荡。   沈年从茶水间回来,手机上收到了三条来自Ryan的消息。   先是拍了一张栗子蛋糕的照片。   【Ryan:很好吃,如果不是距离太远,真想带给你尝尝】   【Ryan:不出意外再有一两周就可以回去了,这么久没见,有没有那么一点想念我】   沈年避开话题回复。   【沈:不是去出差工作吗?居然这么清闲】   Ryan又发来一张party现场的照片。   【Ryan:忙里偷闲】   【沈:而我上午在接受meeting的摧残】   Ryan发来一个安抚的表情。   【Ryan:回来给你带纪念品】   沈年看着那个表情包,犹豫了一会,回了一句玩笑【那可不要带太贵的,不然我付不起】   Ryan暂时没有再回复。   沈年现在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合资的集团公司分部,总部在国内,这边分部管理的大Boss也是个华人,公司里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国人或者华人华裔,食堂也有一层是专门的中餐。   公司规模不算特别大,早八晚四,弹性一小时,周休2.5天,除此之外,每周额外可以有1-2天申请居家办。   除了一些社交和语言上的压力,工作氛围可以说相当松弛,松弛到显得沈年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开始连申请居家办公或者请假时都有些忐忑,后来日子久了,见多了同事千奇百怪的请假理由,除了正常的年假病假事假,还有各种突发事件的请假,什么风太大发型被吹乱了导致的panic attack,甚至还有遭遇了灵媒诅咒所以无法出门之类的,沈年也就渐渐习惯并开始心安理得。   居家办公省去了通勤时间,沈年多睡了半个小时,起来热了个包子煎了个蛋,盘算着抽空得去趟中超填补一下冰箱。   一人一猫吃了早饭,沈年给年糕扣上牵引绳,打开房门让它在小院子里放放风。   年糕很好动,沈年陪着它做了点训练玩了一会小玩具,很快就腻了,开始围绕着院子里的小花丛奔跑跳跃撒欢,沈年把牵引绳头系在手腕上,举着手机给它拍视频。   年糕跑了几圈后有点嗨上头了,大概是觉得不够过瘾,一个矫健的起跳滑翔直接扑进了花丛中间,沈年赶紧把它抱起来,拍了拍爪子和肚皮上的泥,揉着它的脸严肃教育不可以乱踩花花草草,不然下次训练就扣小零食。   沈年正板着脸给猫上道德小课堂,突然听见隔壁的方向传来了关门的声响和交谈的声音。   从沈年搬到这里开始,旁边的房子就一直没人住,这会突然有动静,沈年便好奇地抬头起身看了一眼。   旁边的房子门口,交谈的两个人,一个像是中介模样。   而另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不是江崇又是谁。   沈年感觉自己的眼睑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发着呆,江崇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偏头看了一眼,然后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沈年回过神,默默撩起牵引绳,抱着年糕转身打算回房间。   “沈年!等一下!”   江崇叫他的名字,然后小跑了两步,赶在他回房间之前进了他的院子,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挽起来卷到小臂上,像不知道冷一样,看到沈年停住,他笑起来打招呼:“早上好。”   沈年没忍住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崇指了指旁边:“工作需要,租个房子,好巧,你也住这。”   嘴上说着巧,但看他那副毫无意外的表情,明显就是故意的,沈年声音冷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江崇见他变脸,立刻也不笑了,装傻道:“就工作需要,我最近可能经常要两边飞,一直住酒店挺贵的,所以租个房子住。”   塞米尔岛这边酒店确实是贵一点,但江崇会缺这点钱,这话他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江崇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我就是出差来这边临时住一下,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不做什么,你不用搬走……”   这话说得好像谁怕他一样。   沈年低头去挠了挠年糕的下巴,不冷不热道:“我为什么要搬走,就因为你吗?你想多了。”   沈年似乎有点恼了,看起来并不很想理他,甚至多一眼都不想看他,但江崇看着他有点生气的样子,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拂来又拂去,痒得厉害,努力忍着把人抓进怀里抱一下的冲动,问他有没有吃饭。   沈年警惕地回答:“吃过了。”   江崇点点头:“那就好。”顿了顿又道:“我房间里还什么都没收拾,今天能去你那里蹭个午饭吗,我买菜我来做。”   沈年摸猫的手一顿,抬头见鬼一样看着他。   “好吧。开玩笑的,别生气”,江崇轻声道:“附近有便利店,我买个面包对付一下就行。”   沈年想,你不吃也行。   他没再说话,抱着猫转头回房间了。   江崇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低声叹了口气。   江崇莫名其妙搬到旁边强行变成邻居这件事,让沈年平静下来的心情重新受到了影响,甚至比昨天还要多一点,他忍不住去想江崇搬来要干什么。   联想到那天在咖啡厅遇到之后江崇说的那些话,沈年心底隐隐有了点预感。   回到电脑前,群里杨远宁他们正在兴高采烈聊天,沈年往上翻了翻,沈云琅大概是和秦彦吵了一架,正在群里吐槽直男行为大赏,关明月陪她开导了几句,陆锦明突然冒出来艾特杨远宁,问他中午要不要一块打游戏,本来在吐槽的沈云琅立刻截断话头打趣他:“今天怎么有空打游戏,小学弟不缠着你了?”   陆锦明装傻:【打个游戏跟他有什么关系】   关明月:【对哦,你们俩现在进度怎么样了,小学弟不会这么快就放弃了吧】   杨远宁:【?什么小学弟,我又错过了什么八卦】   关明月:【就我们上次约饭,送他过来的,你不是知道吗】   杨远宁发了一个惊吓的表情包:【你说那个骚扰他的新员工啊】   沈云琅发来一个狗头:【什么骚扰啊,某些人明明就乐在其中】   陆锦明立刻炸了毛:【谁乐在其中,我是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我哥塞给我带的人,烦都烦死了】   沈云琅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烦死了,人家生病你还着急忙慌去探望】   陆锦明恼羞成怒,干脆打完三个点不说话了。   杨远宁又发了个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包:【感觉这群里已经没有我这个钢铁直男的容身之处了】   沈年翻着聊天,看他们一群人插科打诨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小学弟的事沈云琅前段时间才透露给了他,似乎是家里跟陆家人有些交情,又正好是陆锦明同校小一届的学弟,陆承霄就把人塞到了弟弟手下实习,让他带一带照顾照顾。   结果这小朋友粘陆锦明粘得紧,两人还真擦出了点火花。   虽然每次提起来陆锦明都是否认三连加炸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反应有点猫腻。   这让沈年格外欣慰,陆锦明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也让他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也庆幸当初两人认识时间不久,感情停留在好感阶段没有进一步发展,才断得容易。   感情最忌讳拖着,越拖陷得越深,时间越久越难走出来。   就像他离开松宁,算上在A国的时间,林林总总也快两年了,明明感觉已经“灾后重建”成功,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又或者为人处事上,心态都提升了一些,不再那么容易受别人的语言和眼光影响,偶尔遇到一些歧视性言论,也从刚开始的内耗和愤怒变成淡定地投诉和一句“ you are pathetic”。   但是江崇的出现却依然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哪怕没再像从前那样浓烈,但这种情绪波动让沈年觉得很烦躁。   他还需要再一点时间,江崇却这么快又莫名其妙地出现。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隔了一段时间突然诈尸是真的有点烦人。   第二天早上出门丢垃圾时,沈年不好的预感成了真。   他刚把纸箱撕碎了塞进垃圾桶,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江崇抱着一大捧粉色玫瑰站在门口,沈年眉心慢慢地拧起来。   江崇往前走了两步,把花往他面前递了递:“早上好。”   沈年看了一眼花,又抬头直视他,平静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崇被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莫名打了个磕巴:“我就是想送、就早上路过一个花店,感觉挺好看的,想着你会喜欢,所以买来给你,就当是见面礼……”   沈年没有伸手接,低头看了一眼那一捧花,颇觉荒唐地扯了扯嘴角,而后抬起头用一种“你没病吧”的眼神看着他:“江崇,你不用把别人当傻子,你想干什么?不如直说吧。”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沈年嘴里念出来,江崇心里蓦然动了一下,而后轻声问:“要说实话吗?”   “……”   江崇依然保持举着花的姿势,轻提了一口气:“沈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像是怕他误会,江崇紧跟着又解释:“我不是说要和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有机会寻求你的原谅,然后重新追求你……”   “可以吗?”   “不可以。”   沈年看着他带着些期冀的眼睛,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提着的那口气落下去,江崇垂下视线,略有一丝失落,但也在预料之中,他给沈年带来的痛苦远不是几句道歉和轻飘飘的一点补偿可以弥补的,被拒绝才是正常。   沈年的反应已经比他预想的要温和太多,都没有指着鼻子让他滚,已经是很心软。   “好,我知道了。”江崇没有强行让他收下花,也没有再追着问,只说:“我不耽误你时间了,回去吧,早上也挺冷的。”   沈年本来都准备好了其他拒绝的话,倒没想到这次这么好打发,沉默了几秒钟后错身回房间了。   出门上班时,沈年看到那捧粉色玫瑰被别在了院子栅栏上的藤蔓中间。   晚上下班后,沈年去咖啡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去了趟中超,采购了食材和给年糕的零嘴。   回到家时,早上那束被他刻意忽略的粉玫瑰不见了,但门旁边的窗台上却又多了一束粉色的郁金香,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礼物袋。   袋子里是一堆巧克力果干麻薯茶包之类的零食、围巾手套、还有个去年他没抢到的城市限定款绝版的小熊玩偶。   沈年拿起旁边花束上放着的卡片,看笔锋就知道是江崇的字迹:急事回国一趟,大概三天回,勿念。   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像是修补过缺口的爱心。   沈年看着纸条,心里那点烦躁逐渐凝成一股,变得明显,他看了一会,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手拿上花一手拎上袋子就往外面的垃圾箱走。   花先被咚一声丢了进去。   沈年又拿着装着东西的袋子准备往里面丢,但松手的一瞬间,却又顿住了。   他看着无辜躺在里面沾上尘土的花束,良久,叹了口气,把袋子拽了回来。   无论如何,东西是无辜的,浪费是可耻的。   沈年扭头又看了一眼垃圾箱里“被抛弃”的花,心想你要怪也只能怪被错误的人买了回去。   沈年又重新拎着袋子走了回去,拿上门口的东西开了门,然后把袋子放在了门后的架子上,准备到时候原样丢回去。   --------------------   最近工作又忙起来了,存稿也告罄,所以暂时恢复隔日更,我囤一囤,等忙过这一阵猛猛写。追妻部分还长,苦后面肯定要吃,感谢大家的耐心陪伴!   江崇今日追妻进度:见到了老婆的猫猫,老婆没直接撵我滚,也没抽我嘴巴子,老婆人真的是太好了…… 第64章 家庭冲突   江崇回国这一趟,本来只是打算把塞米尔岛这个项目的后续流程走完,准备好合同和项目文件,后续可以省点两边跑的时间,再顺便处理点公司的事情。   但回国之后,云视和鑫隆两边的工作却远比预想的要多,云视的项目跟进完,去见鑫隆的客户,签完合同跑饭局,跑完饭局还要接待拜访和打点关系,每天打不完的电话见不完的人,尽管一再压缩休息时间,原本想好的三天结束还是被迫多拖了两天。   最后一天,江崇去了一趟鑫隆实业的生产工厂,跟进了产品质量抽检。   他在鑫隆实业接手的部分主要集中在智能互联转型和线上品牌营销,生产和线下销售链条还是江牧生自己在管理,但近半年,江牧生明显有让他下到生产线接触的意思。   但生产工厂这块很多都是跟着江牧生一路创业过来的老员工,有自己的想法和傲骨在,对江崇这个对比之下算“初出茅庐”又是创业搞互联网不接地气不懂制造业的二代继承人,并不怎么服气。   江崇这次给的一些智能转型的设备优化建议也依然没能说动任何人。   傍晚回去的路上,江崇第三次改签退票,订了第二天下午的飞机。   林章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口,江崇交代了一句:“明天上午要跟程溯去拜访一下程董事长,礼品我放在公司忘记带回来了,明早要辛苦你稍微早一点,走一趟公司。”   林章应下来。   小区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小区有门禁,很多人不爱掏卡,物业就在门口守着开开关关,偶尔跟熟悉的业主打声招呼。   江崇进门时,物业挺热情地招呼他:“江先生出差回来了?”   江崇当初是按这边的最高位一口价定下来的房子,大概是原房主跟邻居物业提了两句,江崇又相貌出挑,进出几回后,不少人都认识了这个用比新房还高的价格买一套二手房的“冤大头”。   江崇上楼,打开房门。   房间里面是和曾经沈年住在这里时差不多的陈设。   客厅的墙上挂着投屏,地上铺着瑜伽垫,背对房门的沙发上铺了毛茸茸的毯子,摆着几个形态各异的柔软抱枕,窗口的置物柜换了个新的更大的,里面用反复的收纳盒摆了一些积木拼图、挂件玩偶和游戏的周边,有些是以前家里见过的,有些是这两年新出的。   江崇顺手把外衣挂在玄关的架子上,换上拖鞋,洗了个手,去卧室拿家居服。   卧室依然是原来的暖色调,床头床尾都摆了几个抱枕,床尾地下铺了很厚的地毯,床头柜上的台灯下摆着有些有些褪色的一对石膏小狗和一个用透明防尘盒装起来的米白色戒指盒。   江崇拉开底下的抽屉,刚拿上家居服,柜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崇看了一眼,伸手接起来:“喂,妈。”   “江崇,下班了吗,晚上回来一块吃顿饭”,郑淑华在电话那头挺高兴地说:“你爸今天钓到了好大一条鲫鱼,正煲着鱼汤呢。”   江崇想了一下,除了刚回来那天带了礼物回家,自己这几天也没再回去过,便应下来:“好那我一会过去。”   “行,那你快点啊,鱼汤一会就好,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挂断电话,江崇放下家居服,换了条浴巾,去简单冲了个澡,回来打开衣柜拿衣服。   衣柜里分了三块区域,右手边是一些常穿的衣服,中间空了一块地方,最左边是一些曾经沈年送他的衣服和各种领带配件围巾手套之类的,用防尘袋分别单独封了起来。   江崇换完衣服出门,又顺路走商场买了点东西。   家里的宅子在市中心,江牧生重脸面,特意选在了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尽管这周围除了一个充斥着贵得要死的珠宝首饰美容养生西餐茶室的商业体之外,什么便利的生活配套设施也没有。   江崇进门时,江牧生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看财经新闻,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头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阿姨还在厨房忙活,郑淑华端着菜出来:“回来啦?”   江崇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上前把盘子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郑淑华看了一眼他放下的大包小包:“又买的什么呀,说了家里什么都不缺,还是外人啊,一回来就大包小包的,算怎么回事嘛......”   客厅里的江牧生仿佛是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一般,话音未落就没好气地接腔:“当回来走亲戚呢,挣点钱没处显摆了似的,买那些个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江崇脱了外套,卷起袖子,跟着去厨房端汤,随口道:“今天没带什么,就顺路买了点吃的,还有点保养品和茶叶之类的。”   “家里就我跟你爸两个人,买多了也是浪费,人回来就行了,别老惦记着买这买那的。”   “我最近忙,这段时间可能不常回来陪你们,您别生气。”   郑淑华笑道:“什么话,长大了就是要出去做事业的,哪能一辈子围着爸妈转呀。”   “哼”,江牧生外边又冷哼了一声:“做事业?我看他是去出去鬼混地乐不思蜀,连亲爹叫什么都快忘了,跑去围着个男人转,也不嫌丢人……”   郑淑华叹了口气,推了一下江崇,小声道:“去,叫你爸来吃饭。”   江崇点点头,走到客厅里叫他:“爸,吃饭了。”   江牧生没应声,江崇就加大点声音又叫了一次:“爸,先吃饭吧。”   “我耳朵没聋”,江牧生甩下遥控器,往餐厅走。   饭桌上,江牧生动了没几筷子,便又开始盘问起公司的智能系统项目。   江崇简单说了一下进度、需求方案和大概周期,江牧生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哼道:“好端端的不在国内做,非要大老远外包给一个国外的合资公司,也没见成本低到哪去,还非要自己跑过去,我看就是方便你出去鬼混。”   江崇说:“这家公司在物联网开发方向有很丰富的经验,也有智慧家居智慧城市之类的项目基础,可以规避一些风险和冗余的需求。”   没等江牧生继续开口,他接着道:“这一趟我还走访了一些同行业,了解了一下他们的系统和销售渠道,另外也找了几家硬件和材料的供应商,包括配套的基础材料,计划预先采购一批,跟我们现在投入使用的比对成本和质量。还有后续的海外市场拓展,我也有一些想法......”   江崇开始聊起生产和销售这一块后,江牧生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跟着提了一些想法,虽然依然是连挑刺带否定,但相对而言,这种聊起工作的时候,已经算是父子两人相对和平的交流时间。   江牧生有意刁难,问得事无巨细,问到最后实在挑不出毛病,便哼了一声:“还以为你出国只会乱搞那些膈应人的烂糟事儿,没想到还算干了点正事。”   郑淑华叹了口气,听他语气好了点,才温声劝道:“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能只谈工作,菜都凉了,先吃饭吧,啊。”   江崇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既然答应了接手,就会尽最大努力做好”,顿了顿,又道:“也希望爸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江牧生脸色立刻又黑了一点,阴阳怪气道:“上学的时候为了个男人跟家里犟,也没见你们好几天,现在又为了另一个男的给鑫隆打白工。”   “等再过一阵子,是不是又要带个新的回来,说你又改喜欢这个了?”   江崇动作一顿,刚要开口,郑淑华赶紧拉了拉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江崇忍了忍,把话咽了回去。   见他不作声,江牧生似乎找到了切入点,又继续道:“从小教你的东西都教到狗肚子里了,一个大男人,为了点情情爱爱的东西,折腾这出也不嫌丢人。”   “还是为了个不知道哪来的男人。”   “上一个好歹还知道找个有钱人家门当户对的,现在可好,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不三不四的……”   “啪!”   江崇突然有些重地放下筷子,抬头正色道:“爸,他是我喜欢的人,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爱人,请您尊重他!”   “我以后只会有他一个,哪怕没有他,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我答应您的事,一定会尽力做好,但我也希望爸能遵守承诺,不要去打扰他为难他。”   “如果您实在接受不了,我也理解,如果觉得不解气,您可以骂我,可以再打我一顿,我都接受,但我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嘴里听到对他的不尊重……”   “你他妈在跟谁说话!”   江牧生反应过来,怒目圆睁,拍桌而起,抄起手边的汤碗便朝着江崇砸过去。   鱼汤尽数泼在江崇身上,汤碗砸中江崇的额头,又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郑淑华脸色骤变,赶紧站起来去拉住江牧生,急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门外的阿姨也赶紧闻声进来劝解,江牧生怒不可遏地指着江崇:“他妈养你这么大!就养出来这么个断子绝孙的东西!”   说话间,又抄起盘子朝着他劈头盖脸砸过去,被阿姨眼疾手快拦下来。   江崇安静地坐着,没有躲,也没有再回嘴,任由江牧生破口大骂发泄了一顿后,被郑淑华劝着上了楼,阿姨也赶紧拿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擦。   过了一会,郑淑华才从楼上下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江崇随意擦了擦手脸,低声道:“对不起啊,妈。”   好好的一顿饭,再次不欢而散。   “……算了,你爸就这样,我也习惯了。”   江牧生心里有气,总要发出来的,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没有这个理由也会有下一个。   郑淑华走过来:“头上怎么样,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阿姨给他拿了个冰袋过来,江崇按在脑门上:“没事,就碰了一下。”   冰敷完,江崇起身帮着郑淑华和徐阿姨一起收拾餐桌,徐阿姨问要不要再下两碗面,江崇也摇摇头,说吃饱了。   收拾完,江崇本打算走了,但郑淑华听闻他明天就要回去,便再三挽留,让他在家里过一晚。   晚上八点多,江崇正坐在房间里看合同,门被轻轻敲了两声,得到回应后,郑淑华端着果盘走进来:“阿姨洗了点水果,我看你晚饭也没吃多少。”   江崇起身接过来:“谢谢妈。”   郑淑华又问了下他额头的伤,然后在旁边的沙发椅坐下来:“这么晚了还忙呢。”   “没,就看看合同,马上也看完了。”   郑淑华拿起个苹果削皮:“你爸性子就这样,脾气急了半辈子,改不了了,再给他点时间,等他气消了我再劝劝他。”   江崇从她手里把活接过来:“我知道。”   郑淑华没有要走的意思,但看起来欲言又止,江崇便主动问:“怎么了妈,有事跟我说?”   “哦,其实也没什么”,郑淑华犹豫了一下,才笑着道:“就是往日里吧,我也很少过问你感情这方面的事儿,这两年你又一直四处奔波不常回来,我看你这次回来好像心情好点了,是找到人了吧。”   江崇点点头:“找到了。”   “那就好”,郑淑华拐了个弯,总算问到正题:“那你这个......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呀,光听你提过,也没机会见见。”   江崇怔了怔,继而轻笑道:“他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很优秀,又聪明又努力,长得也好看”,他说着,脸上漾起一点温柔的笑意:“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容易,但是也靠自己考上了好大学,现在还是个软件工程师,他性格也特别好,笑起来特讨人喜欢,他身边的朋友、同事都跟他关系很好……”   江崇抬头冲她笑笑:“反正是个特别好的人,您肯定会喜欢他,真的。”   他很难想象这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沈年。   郑淑华笑道:“评价这么高啊,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没在一起了呢?”   江崇手里动作顿了一下,笑意渐渐散去,过了一会才道:“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在一起过三年……但是我对他不好,做了很多错事,伤了他的心。”   苹果皮被削断了,落进果屑盘里:“我现在是去争取他的原谅,重新追求他。”   郑淑华愣了好一会,像是在消化他说的话,许久后才有点无奈又痛心地说:“你这……唉……那不管是男孩子女孩子,谈恋爱就好好谈呀,怎么能欺负人家……”   江崇沉默着把苹果削好,才低声开口道:“是我不好,我们之间的问题都是我造成的,这两年我没有一刻不再后悔,我想对他好,把欠他的都补给他。”   “只要他想要,什么都行……”   郑淑华沉默了一会后:“真的很喜欢他吗?”   江崇点头:“喜欢,非他不可。”   顿了顿又轻声道:“我没办法想象以后都没有他的生活,这一年多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我真的很想他,特别想……”   他又抬头笑笑,分了一半苹果给她:“对不起,妈,我注定做不了让你和爸满意的儿子,我真的没办法,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郑淑华又沉默了下去,良久叹了口气:“其实都这么些年了,还能有什么想不开接受不了的。到了这个岁数,当妈的也就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好好过日子。”   “比起什么满不满意脸不脸面的,妈还是更希望你幸福。”   江崇微微笑道:“谢谢妈。如果以后我能带他回来,我真的很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他是个很在乎家庭的人。”   他面色平静,但郑淑华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想起这两年偶尔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又想起江牧生年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江崇啊,有些话,妈还是得跟你说说。”   江崇抬头。   郑淑华措了措辞:“你从小就有主意,认死理,我也不知道这算有点还是缺点。但是你得知道,感情这回事不一样,它不是说像你学习、做生意那样,努力了就一定能有结果。”   “尤其这感情是最经不起耗的。你想追人家可以,可是如果人家真的不愿意,你也不能……太强来,这种事总归还是双向的,明白吗?”   江崇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郑淑华不知道他是真明白假明白,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反正记住两条,不能做伤害对方的事,也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就算最后人家最后真的不想跟你好,也不可以做……把人关起来之类的事,那样不好,知道吗?”   江崇咬着一口苹果,似乎有点懵地看着她,而后反应过来,失笑一声:“我不会的。”   他倒是也从爷爷嘴里听到过一点他爸妈年轻时闹分手、他爸直接把人关起来好吃好喝伺候地胖了两斤结果最后进局子关了一星期的辉煌战绩。   “我就是想正经追他,不会再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不会像我爸那样的。”   郑淑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谁说你爸了……”   她站起身:“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了,我再去看看你爸,你也早点休息吧,一天天的怕是也没好好睡觉,看你那黑眼圈……”   江崇起身把她送到门口:“我知道了妈,你和爸也早点休息。”   郑淑华走出两步,又停下来转头跟他说:“反正,什么时候追到人家了,就带回来给妈看看,啊。”   江崇笑着答应:“嗯,我好好努力,争取早点跟他一起回来见您。”   --------------------   虽然老婆连个影都还没有,但是先把接老婆进门的路扫一扫…… 第65章 新客户   回到房间,把苹果吃完,正准备去洗个手,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江崇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张浩两个字,扬了扬眉,嘴角挂上一丝冷笑,没有挂断,随手按了返回。   第二遍再打来时,江崇给手机开了静音,放到一边,打算看看他能打几遍,然后从果盘里捡了个橙子,用水果刀撬开两头,从表皮划了几刀,开始练习剥橙子。   张浩这两天开始频繁地试图联系他,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是试图垂死挣扎来找他这个勉强沾得上边的人脉股权质押借钱。   要么能稍微聪明点,察觉了那份给做空机构提供证据支持的调研报告背后另有推手。   不过无论哪一种,江崇都不是很感兴趣。   随着高管曝出丑闻,做空报告发布,监管部门开始出手调查,坐实财务造假后,媒体营销号也闻着味加入,推波助澜下,鼎诚股价一路走低,做空机构和团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块到嘴的肉。   鼎诚现金流短缺,内部管理混乱,被做空基本已成定局,接下来就是等待各方资本入场。   能保住多少,就看张浩的命了,命不好的话,他还能省点力气。   等电话终于消停下来,橙子也剥好了,可惜还是手劲用大弄断了,沾得手上到处是汁水,不好一瓣一瓣分开。   难怪沈年更喜欢吃柚子。   江崇把橙子也吃完,重新去洗了个手,然后想起另一件事,给通讯录里的文律师去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来:“喂,江先生?”   “文律师,不好意思这个点冒昧打扰您。”   “啊……没关系的,我还没下班呢,有什么事吗?”   江崇走到阳台上:“就是想问问,吴宥明那个案子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哦,是这样的,目前刚刚移交检察院,不过证据齐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我这边也还在整理证据,当事人也明确表示要追究到底,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希望最后能从重量刑。”   文律师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现有证据的大概量刑和争取的方向。   江崇静静地听完:“好,麻烦文律师多费心,不管是费用方面,或者需要其他支持,又或者受害者方有什么困难或者疑虑,都麻烦文律师随时联系我。”   江崇眺望着远处的夜空:“总之这个案子,我希望吴宥明可以得到尽可能重的判决。”   文律师也没有多问,只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并且这个案子性质恶劣,不管是作为一个律师,还是出于其他角度,我都会尽最大的能力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权益。”   “好。我这边也请人在收集一些其他的证据,准备好了会让人送到律所,希望能派上用场……”   挂断电话后,江崇也没了什么继续工作的心思,靠在栏杆上对着夜空想事情。   只是脑子没转几帧就又转回了沈年身上,想沈年抱着猫时两双同样清澈溜圆的眼睛,想那天沈年把脸埋在围巾里时毛茸茸的发顶。   可惜还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飞过去看到人。   江崇伸手从衣服里摸出挂在脖子上的一对戒指,对着夜空举起来看了看。   沈年留下的这对戒指,他找人定制了链条,方便随时带在身上,也不容易丢。   江崇看着看着就轻轻叹了口气,把戒指挂进指尖,放在唇边碰了一下,然后重新挂回心口的位置。   塞米尔岛常有夜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晚,天色阴沉沉的,沈年头一天晚上玩游戏又熬得有点晚,早上按掉闹钟成功睡过了头,最后被年糕一脚踩在脸上叫醒了。   沈年举起手机,努力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时间,然后又把头埋进被窝里赖了五分钟,才依靠着顽强的意志爬起来。   反正已经要迟到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塞米尔岛的交通向来随心所欲,不知道是大家都太有钱不在乎,还是天性松弛,不仅打车要看缘分,公交晚点或者漏发车也都是家常便饭。   因而公司对没有车的员工迟到也比较包容,迟到得不过分,下班晚一点补回来就行。   沈年喂完猫,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才背上包,咬着一片面包拿上伞出门。   门刚开,一束被雨滴打得湿漉漉的百合花便映入眼帘,沈年突然心里一突,嘴里的面包差点咬断掉下来。   紧接着抬头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车,车窗降下来,露出江崇那张收拾得跟明星出街似的脸。   沈年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冒出莫名其妙的念头,想江崇这张脸如果当初去艺考出道,说不定能比他现在创业开公司挣得更多。   还省得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搞出这些烂糟破事。   沈年把面包往嘴里塞了塞,转身锁门,撑开伞,跨过那束花往前走。   江崇又把车窗往下打了一点:“去上班吗?我送你。”   沈年咬着面包含糊道:“不用了,我坐公车。”   江崇点点头:“那好吧”,然后往后倒车,看起来意外地好说话。   结果沈年背着包往前走了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江崇居然西装革履地打着伞步行跟了上来。   沈年微微皱眉,江崇微微一笑:“那一起坐公车。”   “……”   江崇像是没事人一样接着说:“走吧,先去车站,别迟到了。”   沈年不说话,他就自己没话找话:“平时早饭就吃面包吗?”   “面包怎么了?”   “面包挺好的。可以配个鸡蛋和牛奶,营养更全面。”   “……”   “我听说这边交通还挺不方便的,你平时上下班都是坐公车吗?”   “嗯。”   “现在上班等车应该挺冷的吧”,江崇侧过脸看他一眼,轻声说:“这边也能用国内的驾照。”   沈年低头避开脚下的小水坑:“你又想说什么?”   “最近有一款新车发售,是你喜欢的款型,我已经买好了,回头把钥匙给你,下次我……”   “吧嗒”一声,江崇一脚踩中个“深水炸弹”,泥水瞬间溅湿了鞋面和西裤裤脚。   沈年侧眸看了一眼,淡声道:“江总有车不开,何必跑来受罪踩水。”   江崇顿了一秒,答非所问道:“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吗,这样很生分……”   沈年干脆不再接他的话,自顾自走路。   江崇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他快江崇也跟着加快,他慢江崇也跟着放慢,反正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身距。   早高峰的车站比平时人多一些,沈年低着头本来在看手机,旁边的一对男女大概是在拌嘴,吵了两句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女方用力推搡一下,旁边的男人失去重心朝着沈年的方向跌过来。   沈年正准备伸手扶一把,一只手已经越过他的肩撑住了对方的后背,江崇推了一把让人站稳,然后顺势走到了沈年的另一侧,把人挡在身后隔开,转头问他:“没撞到你吧。”   沈年吸了口气,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你今天又想做什么?”   江崇还没开口,今天的巴士意外来得快,转了个弯鸣笛进站。   沈年不再说话,上车刷卡径直走向二层,江崇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公交卡的事,开始现场打开夹子翻出visa刷卡。   这边的人比较注重边界感,平时坐公交,一般来说两个位置的其中一个有人坐了,大家都会自觉避开另一个座位,但今天情况特殊,沈年又恰好看到有个像是国人的亚洲面孔,便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坐这里。   姑娘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用中文说了句:“当然可以”。   江崇刷完卡走上来,就看到沈年正笑着和旁边的姑娘相谈甚欢。   江崇没有找位置坐下,反而径直走到沈年旁边,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像是把他整个人拢在了怀里,这毫无边界感的行为立刻引来了惊诧的目光。   他的行为就目前没有名分的情况来说已经很越界了,但沈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只是轻松地和旁边的人攀谈,偶尔还好看地被逗笑一下。   江崇低头听着他说话,在他又一次笑起来时,终于忍不住轻轻用腿去撞了一下他的膝盖。   过了一会,又状似无意地垂手碰了一下他的肩。   沈年只是平淡地避开,连个眼神都没给。   两人聊起天气时,沈年顺口夸了一句对方的大衣特别显气质,围巾也很搭,很有种影视剧女主的感觉,女生很开心地回赞了一句“你也很帅”。   江崇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他确实很好看,人也很可爱,平时……”   沈年总算给了他个眼神,目光不善地瞪了一眼,江崇于是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姑娘挑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表情微妙地和沈年小声说了一句:“是吵架了吗?你男朋友好像吃醋了。”   沈年平静否认:“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江崇接话:“嗯,确实还不是,我在追求他。”   “……”   眼看沈年是真的要生气了,江崇终于老实下来,默默松开了手,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闷不吭声地坐去了后面的空座位。   车子到站,沈年跟邻座姑娘和司机分别说了再见后下车。   江崇也跟着下了车。   沈年开始想这种情况下报警,能把人抓走的概率有多大。   一直快到公司门口,江崇还跟着,沈年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崇说:“工作。”   “那就去工作,别再跟着我。”   江崇顿了顿,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跟着你让你不高兴,就是正好顺路,想跟你多呆一会。”   顺路?顺哪门子路?沈年头顶的问号冒出一半,江崇伸手指了指办公楼:“走吧,别迟到了。”   沈年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走上前,递上名片和工作人员交涉了几句什么,然后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后,居然很客气地帮他刷了门禁卡。   沈年怔了片刻后,也刷卡进了办公楼,想起刚刚的一幕,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心神不太安宁的一个上午结束后,午餐时间Manager传话来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当沈年推开门,看到和Manager面对面坐着江崇时,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不对劲的感觉坐了实。   沈年和领导打了招呼,Manager叫Tate,是一名华侨,虽然听说定居国外挺多年了,但说话做事还是亲切的熟悉做派,看见他挺热情地招呼:“沈年,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那个智控新项目的客户负责人,江总。”   “我可听江总说了,你们以前还是大学同学,详细的就不用我来多介绍了吧。”   江崇站起身,人模人样地向他伸出手:“好久不见。”   ……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年忍着心底隐隐冒出的火气,勉力挤出一点礼貌的微笑,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握完手江崇也没有第一时间松开,甚至握着他的手往前凑近了一点,又语气轻快地说了句“合作愉快”,才松开。   沈年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愉快你大爷。   Tate笑着招呼他们坐:“沈年虽然目前还没有升senior,但他项目经验比较丰富,目前这个也是计划由他做功能开发的主程序,况且你们也认识,碰个面,以后有问题更方便沟通。”   公事公办地聊了点项目的事后,Tate又提出一起吃个午饭,沈年本来想以下午还有工作拒绝,被Tate挡了回来,说下班时间的吃饭可以算作工时,用来调休或者结算三倍工资,结束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休息。   Tate态度坚决,沈年只好作罢。   两人明面上是甲方和乙方,一再推拒弄得场面不好看,反而显得更奇怪。   再者说,跟谁过不去,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三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准确地说是其他两人有说有笑,沈年跟在后面装人机。   装完人机,继续主动要求当司机,除非点到名字,不然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开车。   虽然后面两人听起来全程在聊天,但依然能感觉到江崇的目光隔一会就要在他身上落一阵,如芒刺背。   Tate订了一家中餐馆,进包厢后,放下外套时,掉出盒烟来,他打开弹出两根递向江崇:“江总?”   江崇笑着婉拒了。   Tate收回烟,合了起来放到一边,坐下也笑着道:“不抽好啊,现在年轻人生活习惯都比我们好,抽烟喝酒的都少了。”   江崇说:“以前也抽的,但是爱人不喜欢,就戒了。”他不甚明显地偷看了一眼沈年,沈年撑着脸看外面的布景装饰,只当听不见。   Tate有些惊讶:“江总看起来年纪不大,原来已经成家了?”   江崇笑笑没接话,Tate便也没有再多问,只随口客气说:“那看来我也得学习学习,我爱人也总让我戒烟戒酒。”   服务生走过来递上三份菜单,Tate笑说:“今天咱们就吃顿简餐,就不当是工作饭局,也没外人,没那么多讲究,想吃什么就直接点。”   Tate点了主菜,江崇加了道小炒肉和红烧排骨,然后抬头询问沈年:“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总喜欢就好”,沈年淡道,等他点完随手加了个青菜算作收尾。   点主食时,江崇看到菜单有鸡汤小馄饨,特意要了一份,又问沈年要不要。   沈年还是一句“江总喜欢就点。”   Tate随口搭话:“江总喜欢吃馄饨?”   江崇说:“家里人喜欢,就慢慢也喜欢上了。”   顿了顿又道:“以前家门口就有家店,馄饨做得特别好,最近店关了,挺可惜的。”   Tate笑着道:“这久不吃了是会想,我在国内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对中餐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这一出来工作了吧,反倒是越来越喜欢了。”   沈年折着手里的纸巾,接了句“玩笑话”:“这可能就是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等真的能天天吃上了,自然也就不喜欢了。”   江崇向他看过来,沈年平静地撩起一眼:“江总说是吧?”   “不是的”,江崇直直地看着他:“喜欢就是真的喜欢,没有其他原因。”   沈年眼底略过一丝淡淡的嘲意,别开了目光。   Tate隐隐感觉气氛有些怪异,给沈年使了个眼色,然后打圆场道:“行,那今天就尝尝这边的馄饨合不合江总口味,这家中餐馆我以前也常带家里人来,还是挺正宗的……”   沈年不再说话,Tate开始和江崇天南海北地从国内外的趣事聊到各种经济局势,他懒得插话,也乐得清净,就安静地坐在一边闷头吃东西。   不过Tate有句话说的倒是真的,这家店确实味道很正宗,可以加入他的下馆子菜单里。   红烧排骨算是在这边吃过最好的一家,软烂入味,沈年正低头专心用舌头给嘴里的肉脱骨,突然感觉脚踝处被很轻地碰了碰。   第一下沈年以为还以为是错觉,但没过两分钟,脚踝处又很明显地被碰了一下。   沈年下意识往回收了收。   但他很快又感觉对面轻轻地探过来,抵住了他的鞋尖。   沈年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下面那双全面越界的长腿,然后又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和Tate谈笑风生的人。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崇嘴里聊着最近的行业动向,腿却突然又动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   “……”   沈年夹了一块青菜放进嘴里,然后桌下的脚突然抬起,用了些力气往那只贴着他的鞋上踩下去。   江崇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看了他一眼,而后嘴角竟然轻轻地上扬了一点弧度。   --------------------   江崇:今日追妻进度:牵了老婆的手(谁说握手不算牵手的一种),被老婆踩了一脚(这根本就是调情)   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没开始虐江,这应该算奖励了…… 第66章 抗拒   一顿除了沈年宾主尽欢的午餐后,Tate本来要把人送回去,但中途Tate的妻子给他来了个电话,似乎是说孩子又发烧了,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Tate立刻着急起来。   江崇关心了两句,让他放心回去照顾家人,自己叫车回去就好。   Tate买完单,再三表示了抱歉,交代沈年叫个车把人送回去,然后也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了,便拿上外套急匆匆地离开了。   Tate一走,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沈年收拾好东西,掏出手机公事公办地问:“江总需要去哪里,我帮您叫车。”   “我让人来接吧,正好顺路……”   沈年打断他:“这是我的工作任务,麻烦江总配合一下。”   江崇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报了民宿地址。   沈年叫了Uber,抬头示意他先走:“江总,请吧。”   江崇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沈年,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年只当没听见:“请吧江总,下去等车。”   见江崇不动,他便自己先行往外走去,江崇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拿起外套跟了上去。   沈年站在门口的树旁等车,江崇走过去,他就换到树的另一边站。   两人围着树转了三圈后,感觉沈年要火了,江崇终于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最近评分提高,还是附近路段司机多,今天的叫车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   今天遇到的司机也格外健谈,跟沈年一路聊着塞米尔岛的交通环境天气美食。   这次换江崇插不上话,只能沉默地听着沈年谈起没有自己的这两年里,轻松愉快的平静生活。   车子到达目的地,跟司机问好道别后,沈年便自顾自下车往家里走,江崇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服:“沈年!”   “你别生气好吗?”   沈年把衣服从他手里扯出来。   江崇伸手拦住他:“我知道你不高兴。你有气可以冲我来,不用憋着。”   沈年从他脸上扫过一眼,静默了一瞬,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等着。”   趁着江崇没反应过来,他绕过拦着的手臂,越过门口那束已经有些枯萎的百合,打开房门,把年糕哄进去后,从门后的置物架拿出那个礼物袋,重新走出来。   他把袋子递给江崇,江崇不接,他就干脆放到面前的地上:“以后不要往我家门口放这些东西了。”   江崇低头看了一眼:“只是一些小礼物,都是你喜欢……”   “我喜欢的东西自己自然会买,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江崇急了一句,又努力让自己沉下气:“我只是单纯想送给你,想让你开心,没别的意思。”   “想让我开心就不要再继续做这些事。”   江崇被卡了一下,又接着问:“那花可以吗?你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玫瑰和百合。”   “不喜欢了”,沈年说:“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过了非要花不可的年纪,也过了非你不可的年纪。   江崇执着地问:“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我明天买给你。”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他:“江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我真的不理解,这样的项目需要你一个做软件起家的老板亲自跑来找一个国外公司做?云视是要倒闭了吗?”   “这方面你们公司确实更专业。”江崇试图辩解一句,但看见沈年的眼睛,又有点心虚地垂下眼帘:“当然我承认,我确实也有故意接近你的想法。”   “沈年,我就是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再一次听到这四个字,这些天他一直试图忽略、但又在江崇的打扰下不断积累的怒气瞬间被点燃,短暂地冲上了一个小高峰。   沈年突然嗤笑一声:“重新开始?为什么?因为又和宋文清分手了是吗?”   江崇听懂他话里的嘲讽,赶紧道:“不是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沈年,我喜欢的人是你,想要的也只有你,我做过很多错事,你怨我恨我都是我应得的,我全都认,但我来找你,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你,我想追你,跟你重新在一起……”   江崇紧紧盯着沈年的眼睛,这双眼睛依然清澈漂亮,可是眼中却再没有了曾经熟悉的温柔和爱意,只剩下冷漠和不耐烦,将他的心高高吊起。   沈年就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过了很久,久到江崇快要被这眼神勒得喘不过气,沈年才慢慢开口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重新开始?”   江崇心口一滞。   沈年哂道:“当初你想分手,我就要老老实实跟你分手,然后现在你想复合,我又该开开心心地跟你复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凭什么觉得我要站在原地等你”,沈年没给他解释的空间,一句句质问着:“你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要送我东西,我就得接受,你一声不吭跑来打扰我的生活,我还要毕恭毕敬地接待你,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   “还是觉得我是什么专门给你定制的指令机器人,就该随你心意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是的!”江崇伸手握住他的肩,沉声道:“不是的沈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管我的感受,不用跟我复合……是我想对你好,想追你,想求你原谅,你什么都不用做,真的,我……”   沈年想挣脱他的手,江崇却突然紧张地乱了手脚,怕弄疼他,又生怕一松手沈年就会又从他的眼前消失,最后只能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愈发急切道:“沈年,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走好吗,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放开。”沈年不耐烦地去推他的手,反复推不开后加大声音道:“放开!我让你放开听到没有!”   这一声瞬间让江崇清醒了一点,看着被他手劲扯下来一截的外套,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地收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年烦躁地伸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有再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江崇看着那扇门啪一声甩上,顿时泄下气来,过了一会,才有些懊恼捂着额头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拼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他不打招呼地强行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让沈年很生气了。   所以不要急,不能急,慢慢来,起码不能让沈年比原来更加讨厌他。   第二天早上睁眼打开手机后,沈年看到了来自江崇的好友申请,猜测十有八九是Tate给的手机号。   一睁眼就有人来添堵,沈年心气不顺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蹬了两脚被子。   今天出门时,花倒是没出现在正门口,转移到了旁边的窗台上,一大捧还带着露水的洋桔梗,花束中间躺着一个纯白的小羊玩偶。   沈年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锁门走了,心里的烦躁更甚。   当初他掏心掏肺地想要回应甚至挽回时,江崇那么决绝地二选一选了宋文清,他想不明白现在又是为什么想来吃自己这棵回头草。   是不甘心,还是占有欲作祟,又或者是因为和宋文清发生了什么分手又想找他疗愈情伤?   还是男人真的天生就是贱骨头,就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因为上一个项目收尾加上新项目近期需要落地需求,为了方便交流,沈年这周暂时取消了居家办公申请。   少了一天陪年糕,虽然年糕本喵不是很在意,但沈年自觉地产生了一点负罪感,晚上各买了点肉和内脏,回来准备给年糕做顿豪华猫饭改善改善伙食。   等肉煮熟时,年糕进来溜了一圈,在跳上灶台差点一脚踩进锅里后被沈年逐出小厨房,拉上了门。   年糕不喜欢混在一起的肉,沈年把东西一样一样打成泥,最后找个盘子一份份摆好,少加了一点蒸熟的胡萝卜和南瓜,撒上粉。   沈年端着盘子走出来,把盘子好,如常地敲了敲顶上的小铃铛。   敲了两下却还没见平时干饭格外积极的年糕跑过来,沈年又叫了两声,起身环顾房间,看到被挤开了一点缝的房门时,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赶紧放下东西去查监控。   往前大概倒了十分钟,终于出现了年糕矫健的身影,先是原地跳了几次压门把手,最后一次似乎找到了窍门,在跳起来压门把手时,后腿蹬了一脚门,直接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灵巧地顺着那道缝钻了出去。   沈年看得目瞪口呆,放下手机赶紧开门出去找。   年糕很活泼好动,平时带出去放风都得套紧牵引绳防止它上树跳墙,在屋里时也会闲不住到处溜达,有时候早上醒来甚至能看到它吊在窗帘上引体向上。   沈年平时也能感觉到年糕很喜欢出去玩,平时有空就会带它出去放放风遛遛弯,但这个开门技能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沈年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年糕的身影,心里愈发焦急起来,一边叫着年糕的名字,一边围着房子仔细搜索。   正当他心急如焚地出门打算扩大搜索范围时,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来:“你在找猫吗?”   沈年扭过头,就看到江崇戴着眼镜穿着一件黑色衬衣站在门口,沈年也顾不上生不生气了,语气焦急地问:“你看到猫了吗?是一只彩色狸花,背上是橘色带黑色条纹,脖子白色,眼睛旁边一边黑一边橘,爪子也是白的……”   “别着急,猫在我家”,江崇出声安抚道:“我刚才看到他跳到栅栏上,怕跑丢了,就拿玩具把他引到房间里了,放心吧。”   沈年稍微松了口气:“那你把它抱出来吧。”   接着又不情不愿补了一句:“谢谢。”   江崇看着他笑了笑:“不着急,它在吃东西,要不你进来看看。”   沈年不是很想进他的房间,江崇温柔地挟猫令人:“它看起来脾气还挺大的,不太让认抱,我怕它应激。”   江崇又拉开了一点门:“进来吧,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激将法老套但有用,沈年嗤了一句:“谁怕你了。”   走进房间,年糕在客厅里咬着一条鱼干吃得正香,沈年总算放下心来,靠近去抱它:“年糕,过来,回家啦。”   江崇站在他身后,目光一动,突然伸手拿过门口柜子上的零食袋子敲了敲,年糕闻声看过去,咬着鱼干一溜烟跑到了他的腿边蹭了几下。   沈年转过身,皱了皱眉,又张开手叫了它两声:“年糕,过来,我们回家了,来。”   年糕冲着他喵了两句,却完全没有过去的意思,低头吃掉了剩下的一点小鱼冻干后,甚至抬头蹭了一下江崇的裤腿。   沈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这个有奶便是娘的小没良心的。   江崇把袋子放下,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   沈年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看着江崇:这就是你说的脾气大不让抱?   江崇掂着年糕的一只爪垫:“它叫年糕吗?长得很可爱。”   沈年说:“那当然。”   江崇笑着看他:“随你。”   “……”   沈年懒得跟他废话,伸手:“把猫还我!”   江崇往前走了两步,把怀里的猫递给他,等沈年伸手去接时,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指尖蹭了一下他的手背。   沈年一个激灵,忍不住缩了下手,下一秒,被交接的年糕突然一个蹬腿,又跳了下去。   沈年赶紧追过去想把它抱回来,年糕却像是以为在跟它玩,突然撒欢地在房间的大沙发上跑起酷来,沈年跟着追着一圈,年糕直接从沙发背上挤了下去,钻进了沙发底下。   沈年被这个逆女遛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蹲下身耐着性子哄它先出来。   一人一猫隔着沙发缝隙对峙。   江崇站在后面,看沈年穿着柔软的家居服在他面前,柔声细语地哄着猫,感觉心脏仿佛化成了一滩温水,在胸腔里荡来漾去。   这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幸福感,可幸福的尾调又泛出源源不断的酸。   他没法不去想,如果他早一点明了心意,如果他没做过那些蠢事伤害沈年,或许现在,他就可以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温柔地亲亲沈年的脸,然后两个人一起哄着猫出来。   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人近在眼前,他却连碰都不敢伸手碰一下。   江崇看着人出了会神,直到沈年彻底恼了开始训猫,才恍然回魂,又拿了半根小鱼干走过去,蹲到他旁边,帮着一块哄年糕出来。   年糕看到吃的,往前走了两步,但沈年刚要伸手,立刻又灵活地缩了回去。   江崇只好安抚他道:“房间刚打扫过,沙发底下很干净,让它自己呆一会吧,玩够了可能就自己出来了。”   沈年站起身,叉腰叹了口气,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回家怎么修理这个逆女。   江崇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递给他:“歇会,喝点水吧。”   沈年没有接,江崇把水放到桌子上,又搭话问他什么时候养的猫。   沈年没好气地说垃圾堆里捡到的。   江崇被他逗笑了一下,垂眸又看到他头发上落了一根猫毛,伸手想去帮他摘掉。   刚一伸手,沈年便缩了缩脖子,迅速躲开来,警惕地看着他。   沈年防备的眼神让江崇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然后蜷起手指,慢慢地收了回来:“抱歉……刚才你头上有根猫毛。”   沈年伸手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然后偏过头,离他更远了一点。   没人搭理之后,年糕果然过了几分钟就自己钻出来,咬住了地上的小鱼干,被早有准备的沈年一把揪住了后颈提溜起来:“你跟我回家!”   气冲冲走到门口时,江崇又叫住他,走过来,把冻干袋子递给他:“留给年糕吃吧,我刚才只喂了它半根,应该没超。”   沈年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谢谢,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了,我把它带进来,也有一点私心是想骗你进来,看看你。”   沈年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转头伸手去推门,准备离开。   只是刚碰到门把,下一秒,江崇却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从身后伸手按住了即将被打开的房门。   沈年一惊,猛地转回头,看着江崇尽在咫尺的脸,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脱口而出:“别碰我!”   他脸上的抗拒作不得假,精准迅速地扎进江崇的眼睛里,刺目生疼。   江崇怔愣地看着他,一阵死寂过后,慢慢将自己的手从门上放下来,哑声说了句:“抱歉……”   沈年没做停留,快速地按下把手离开。   门咔哒一声关上,江崇在原地站了一会,心口重重地起伏了几下,才转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摸了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强行给自己躁动的心绪降温。   他不断告诫自己得慢慢来,他们之间有太多东西需要重建,可是一真的见到沈年,他又忍不住觉得焦躁难捱。   像是曾经压抑过的渴望全部从心里涌出来,他迫切地想要确定这个人是触手可及的,是独属于他的,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   可他现在只能看着,不够,不满足,太远了,沈年离他太远了,每次转身都像是要彻底走出他的世界。   沈年要走掉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把门锁起来,什么都不管了,把沈年留下来,把话立刻都说个明白,让沈年来惩罚他伤害他向他索取一切,怎样都可以,只要能离他近一点,能再喜欢他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那一瞬间沈年本能的抗拒,却像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他脸上。   他害怕真的把沈年越推越远。   --------------------   这篇文本质就是俗套的狗血追妻,一切情节都是围绕这个主题,所以注定要纠缠来纠缠去。   受是真的想尝试新感情,攻也是真的会死缠烂打各种发癫,甚至即将登场的受的新男友可能也不算个完全的正常人,这种纠缠来纠缠去泼狗血的情节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雷到人,打算闭眼往下写了,故事有很多不足,但一定会写完,给角色一个圆满的结局,大家看文图个开心,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不管看到哪里,都感谢大家的陪伴。 第67章 破碎的花   虽然江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但沈年毕竟是做技术开发,不会有那么多露面的对接工作,除了那天Tate安排那顿饭之外,就是需求分析见过一次,除此之外沈年都是能推则推。   微信上的好友申请每天早晚各来一次。   最开始是单纯的申请,后面开始加上了各种早晚安和乱七八糟的打招呼语,沈年便暂时关闭了所有的好友添加方式。   但因为工作需要,被拉进了同一个工作组,WhatsApp也因为有手机号可以直接被联系,只能选择不点开看。   沈年本来期待着这一次项目的协议流程走完后江崇能早点走,可他这次似乎打算在这里留挺久,始终没有离开,偶尔深夜还能隐隐听见一点车回来的声音。   各种品种各种款式的花和小礼物也是雷打不动地每天出现在门口或者窗台上,沈年放任不管,江崇就会默默地自己回收清理掉,然后第二天再换上新的。   今天花又从窗台的位置挪到了正门口。   沈年一开门就被巨大的酒红色玫瑰花束闪了一跳,每一朵应该都是精选挑选过的,花苞巨大,花瓣层层叠叠,爆满漂亮的像一幅画,让他本能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目光扫过时,才看到最中间还夹着一张半折起来的信纸卡片,上面是一首手抄的情诗,是江崇的字迹,遒劲有力骨架劲挺。   沈年下意识地心头一跳,随即立刻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吃这种初中生的套路。   他随手把信纸扔回花上,信纸翻过来,又露出背面一行小字:“本来想亲自写一首给你,但尝试了很久实在拿不出手,只好抄了一首。希望今天的花能让你被我打扰的心情好一点^_^。”   沈年扫完,从背包里翻出支笔,在信纸上留言:“如果你想继续用这种浪费的方式让我愧疚,那大可不必,下次我会直接扔掉。真觉得抱歉,就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然后费力地抱起那一束花,把信纸别进去,一起丢回了江崇家门口。   花束太沉,他用的力气也有些大了,玫瑰头重脚轻地摔在地上翻了两圈,零落地掉出两枝来,沈年回头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狠狠心转身走了。   江崇下午回家时,门口原本只是摔了一下的花束却遭到了二次破坏,包装被粗暴地撕扯开,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花头像是被人凌乱地踩了一遍,有些已经彻底变形,红色的花汁把地面染出斑斑点点的红。   江崇在原地怔了一会,弯腰捡起旁边被撕成几半的信纸,拼起来看完上面的字,又看了一眼地面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   塞米尔岛这边居民注重隐私,居民区没有多少监控,因为刚住进来没多久,江崇自己也没有装。   这个花的破坏踩踏程度有着明显的泄愤意味,不可能是沈年,又出现在他门口,江崇推测是沈年把花放了回来,然后有人恶意对这束花实施了“暴力”,不知道是路过的人恶趣味还是其他原因。   江崇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留存,然后回房间拿了工具,准备清理掉,但是看到旁边碎片上沈年写的浪费两个字,又蹲下身去,一株株捡起了还能成型的花,把扁掉的花苞捏起来,仔细地理了理花瓣,开门拿回了房间里,然后才打扫了剩下被踩坏的包装、花瓣和花叶,清理了地面。   江崇回到房间里,把捡进来的花放在水池里小心地清洗掉灰尘,打开柜子翻出个新的花瓶,装上水把花插了进去,放到了茶几上。   收拾完花,江崇坐在沙发上,重新翻看了一下照片,犹豫片刻后,转手通过给沈年发了条消息,留言让他最近注意安全,当心家里附近出现的奇怪陌生人。   但不出意外的,这个聊天沈年压根不会看,始终没有显示对方已查看。   江崇便又用手机发了条短信提醒过去。   发完短信后,江崇看了一会消息框后,他又忍不住编辑了一条过去:“好友可以通过一下吗,除了工作不会随便打扰你。”   又补充一条:“我保证。”   发完消息,江崇又漫无目的地翻了翻手机,先打开微信尝试了一下好友申请,发现还是没有开启后,又切到小号,打开沈年原来那个已经注销的账号,翻看了一会已经滚瓜烂熟的聊天记录。   最后又打开社交软件,点开唯一关注的账号,给沈年早上更新的年糕的照片点了个赞。   往下滑了滑,沈年前两天发的烤曲奇饼的动态下面,多了几条评论,他点进去,看到是个陌生id的网友评论了一句“看起来就很好吃,是烘焙师吗,手好巧啊[送花花]”。   然后很快得到了沈年的回复:“谢谢,自己在家烤着玩的[开心]”。   那人又回了一条“听说会做烘焙的男生都很温柔”,后面跟了三个红心眼睛的[爱慕]emoji表情。   沈年最后礼貌地回复了一朵玫瑰。   还玫瑰……   江崇心里忍不住咕嘟翻出一点酸水来,点开这个人的主页看了一眼,看到性别为男,眉毛拧得更紧,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跟你很熟吗,一个大老爷们在这卖什么萌,又不是烤给你吃的......   他又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个人居然还给沈年之前的几条动态也发了评论。   江崇眼前闪现着沈年刚刚回复那个人的两条评论,几乎能想象出沈年发这两句评论时开心的样子,然后可能还会隔着网络迅速对向他表达善意的陌生人生出好感。   要是这个人别有用心,以后一直这样再对沈年示好,你来我往一来二去的,到时候再骗沈年给他发照片,沈年又长那么好看......   江崇天马行空地脑补了一通,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四面楚歌如履薄冰。   毕竟如今在追沈年这件事,随便哪个人、哪怕是个陌生网友,起点都比他更高。   就连在网络上,他都不敢像这个人一样随意地给沈年评论夸赞,讨沈年欢心,生怕哪天不小心暴露ip后引起沈年的怀疑,然后因为这种近乎于“视奸”的行为对他更加厌恶。   江崇仰靠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去两年里,他一边找沈年,一边列各种想法,打那么多腹稿,想着见面了要怎么道歉怎么表白怎么循序渐进有章有法的追求……   但如今真见了面,真真切切地目睹沈年对他的厌烦和抗拒后,个中滋味,足以让一切言语和行动都变成了轻飘飘的泡影,没有任何重量。   失去沈年偏爱他这个基础,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这样的患得患失沈年忍受了那么久,又分开这么久的时间,或许早已耗尽了对他的热情和爱意。   他回应地太晚了,也就只剩最原始的方法去纠缠和示好,试图在已经那颗对他封闭的心上重新敲开一点缝隙来。   江崇靠在沙发上为自己一片漆黑的未来惆怅了一会后,便又收到了助理发来的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和待确定事项。   江崇放下手机,又放空地坐了两分钟,然后强打起精神去准备工作,毕竟无论如何,以后养家糊口的钱还是要赚的。   往好处想是以后的夫夫共同财产。   往坏处想,就算沈年一直没原谅他,万一后半辈子他人先没了,好歹还能给沈年留笔财产。   新项目要整理需求和功能架构,加上江崇这两天回家变早了,有事没事就在门口晃悠,看着闹心,沈年申请了每天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加班,然后周五换休,带年糕去宠物公园撒撒欢。   临下班时,沈年背上包,打开手机看到Ryan给他发来了几条消息,感叹终于要结束这趟苦差事了,然后给他讲了一点新换的项目客户的难缠之处,和最近的工作趣事。   沈年聊着天下了楼,和安保人员打了招呼,今天预报要变天,这会已经开始起了风,一出大楼沈年忍不住裹紧了一点自己的衣服,暂时中断了聊天,把手缩回袖子揣进口袋里。   结果刚走出园区,转了个弯,沈年迎面就看到了江崇,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薄款风衣,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打理过的发型稍微散了一点落在额前,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手里却捧着一束风格极不搭边的粉蓝色公仔花束,引得旁边道路上经过的人频频侧目打量。   哪里来的公孔雀……   沈年甚至来不及躲,江崇就侧身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地走过来打招呼,沈年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机械地开口:“如果江总要谈工作,可以直接联系Tate,不过现在是下班时间,可能要等明天了。”   江崇挡住他的去路:“Tate这两天不在,我不是来谈工作的。”   沈年歪了点头看着他:“那请问江总穿成这样在我们公司园区门口站岗是准备做什么,搞行为艺术?”   江崇眼底含着一点笑看他:“你这算是在跟我开玩笑了吗?”   沈年的脸上并无半分笑意。   江崇见好就收地敛起笑意:“好吧,我本来是想来接你下班的,没想到车子坏了,我也回不去了,所以干脆走到这来等你了,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沈年错身往前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不需要人接。”   江崇扯一下他的袖子,又绕到他面前:“那我跟你一起走行吗?我身上没钱了,也没带卡,回不去了,你能帮我买张车票吗?”   沈年停下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崇再接再厉:“可以吗?我跟你一起坐巴士。”   沈年忍了忍:“你可以去打Uber!”   “手机没电了。”   怕他不相信,江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看,小声道:“真的没骗你,我下午回家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结果车子在附近坏了,送修之后才发现手机没充电,本来打算回去,但旁边有个花店,我看这束花实在漂亮,想买给你......”   只是说着说着,看着面前人的脸色愈发冷下去,江崇也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也渐渐停下来。   大概是在风中吹了太久,穿得又轻薄,他冻得唇色隐隐有点发青。   沈年目光落过去,突然冷声爆发道:“我让你买了吗!”   “谁让你接了,谁让你买了!你想拿这些绑架我什么!没钱那你就走回去!听懂了吗!”   沈年发完火,江崇瞬间沉默下来,半晌才低声开口:“不是绑架你,是我自己非要买的,我的问题。我刚刚那么说,只是想跟你一起回家,抱歉......”   沈年撇开目光,然后一言不发地绕过他往前走去。   走出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又顿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江崇站在原地,低头理了理花束最上面被风吹歪了一点的紫色小兔。   沈年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低头从背包夹层里抽出几张纸币,走回去,在江崇怔愣的眼神中把几张纸币丢在了花束上,面色冷然道:“这是还那天年糕的零食钱,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更不要再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打扰我。”   沈年说完便转身快步地离开了,仿佛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再多呆,但江崇看着那几张纸币,却不知道是苦笑还是无奈的笑了一下。   世界上怎么会有心这么软的人。   江崇把花调整了一下搭在臂弯里,正准备要走,伸手突然传来一句招呼声:“Excuse me”   江崇闻声转过头,看到身后穿着牛仔服拎着背包的卷发男人指了指沈年离开的方向,发音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沈年的名字,然后问:“Are you his boyfriend”   听到沈年的名字,江崇有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No?”对方挑了挑眉毛,又问:“Do you know if he has a boyfriend”   江崇突然瞳孔紧缩,视线猛地落在他脸上。   对方看到他的表情,摊了摊手,露出一个类似于幸灾乐祸的表情:“you dou't know...”   江崇想让他把话说清楚,对方却把包甩到背上,转身吹了个口哨后走了。   江崇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深深地皱起眉。   沈年有男朋友了?   怎么可能呢?他现在就住在沈年旁边,哪来的男朋友?   这人又是谁,为什么能叫出沈年的名字,却来告诫他沈年有男朋友。   沈年的……男朋友……   这两组词光是放在一起,就让江崇心脏开始不断收紧,大脑里的某根弦不受控制地绷紧作痛起来。   --------------------   江崇:老婆是在跟我开玩笑嘛(^з^)   年年:你看我笑了吗 -_-#   江崇:对不起(′_) 第68章 凌瑞阳   沈年早上走进办公室,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正拎着一个袋子派发礼物。   沈年走近了,笑着道:“今年的圣诞老人提前这么久就来送礼物了?”   发礼物的人闻声转过头,露出一张像是东方人但又深邃一些的英俊面孔,沈年扬手和他打了声招呼:“Ryan.”   Ryan笑起来,迅速给其他人分了礼物,然后朝沈年这边走过来,靠着旁边的办公桌问他:“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沈年靠在椅背上,玩笑道:“你不在,没人给我们找麻烦跟我们对着干,感觉轻松多了。”   “啊,这么没良心啊”,Ryan抑扬顿挫地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亏我在外一直惦记你,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再给你一次机会,想不想我,答对了有奖励。”   “那我们答对了有没有奖励啊?”Asher踩着上班点走进来,沈年笑着和他招呼:“安安早。”   “早啊,沈。”   Asher坐下来,往后靠在椅子里,冲Ryan挤了挤眼睛:“一回来就找沈年培养感情啊。”   Ryan抽出一个礼物盒递给他,用玩笑的语气道:“嘘,他容易害羞,来,封口费。”   他还想转头跟沈年聊几句,突然有人在门口叫了他一声,说GM找他们开会,Ryan应了一声,站起身,递给沈年一个大一点的礼物袋,遗憾道:“我要去开会了,答案下次说给我听吧。”   Ryan起身,把剩下的礼物放在没来的同事桌上,离开时潇洒地给办公室的同事们打了个飞吻。   人走后,Asher迅速跟沈年八卦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发展到哪一步?”   “少装傻,小别胜新婚,是不是准备晚上出去好好浪漫浪漫了?说说呗,发展到哪里了。”   沈年摊摊手:“没有,只是朋友,Ryan性格就是比较热情,你们知道的。”   Asher狐疑:“他刚刚来不是找你晚上约会?”   “不是,他来给大家送礼物的而已,我也才刚到。”   Asher有点失望地退回去,开始拆礼物:“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开始了呢,这动作也太慢了……”   沈年也打开礼物袋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盒栗子蛋糕,还有个知名品牌的区域限定香水,对伴手礼来说是偏贵重了些。   沈年心情有点复杂,这些天因为江崇的出现被打散的疑虑又淡淡地浮上了心头。   他隐隐也能感觉Ryan前一阵对他有那么一点不同,Asher和其他几个同事总觉得他们在约会。   但Ryan这个人本身性格就开朗热情,对其他同事和下属也同样很关照。   大概是因为文化差异,沈年很难从这种社交模式中明确区分出情感界限。   Ryan本名叫凌瑞阳,是中途跳槽来他们公司的项目主管,但一开始沈年跟他并不太对盘。   Ryan刚来的时候,沈年这一组的工作并不直接归属他管理,而是让他单独带了一个项目组,算是一种考核,但是任务提交审批都需要从他那里过。   沈年有一次被提醒查看自己提交上去的已完成case时,头一回被驳回了审批,而驳回理由处写的竟然是“用语不够亲切”,审批核定处正是Ryan的名字。   沈年正对着这个奇怪的评价皱眉,路过的Ryan走了进来和他打招呼,发现沈年没有第一时间热情回应后,耸了耸肩说看来我的评价你没有听进去。   但这点小事最多也就算是有了点刻板印象。   两人真正有冲突是正式开始合作项目后,沈年这一组和Ryan临时带的那一组分别负责两个功能模块,但最后需要整合测试整体,沈年做事也喜欢有完整的结点,比如每天或者每周做到一个相对完整的地方再收尾,再加上来这边不久,很多以前养成的工作习惯也没改掉。   而Ryan那边做事就随意很多,不想写了,一行代码写到一半说放着也就放着。   这就导致每次两边对接工作进度时都很不合拍,沈年想测的部分测不到,数据对接不上,Ryan不紧不慢状态松弛,沈年逐渐就有点急躁,催了两三次之后,因为一个重要算法,两人起了争执。   沈年对他一再拖进度的行为诸多不满,Ryan则表示我们只需要在任务期结束时完成就好,没必要纠结所谓的计划节点,如果你实在等不及可以自己做。   沈年便真的自己做了这个算法模块,但最后整合时,Ryan那边其实还是完成了这个算法模块,并且完成地非常漂亮,他似乎也没想到沈年真的自己把算法做掉了,挺惊讶地说“我以为我们只是说气话。”   沈年本来就憋了一口气,结果在Plan会议上,GM询问工作体验时,Ryan又当众给沈年提出建议,说我们组有个小朋友太过紧张,在合作中需要调整心态。   沈年正在气头上,自然也听不进去,结束会议出门时,忍不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Ryan倒是没有生气,只是从此之后,每次见面都要有的没的互相拌两句,似乎非想要把他这股犟劲掰过来。   只不过后来Ryan正式接了项目主管的位置后,不再亲自参与开发工作,外加部门扩建,又多了一层Tate衔接,两人便也慢慢没有了什么冲突点,但也一直并没有破冰。   直到某一回午餐时间,沈年在办公室里跟一个经常无故找茬的男同事起了冲突,在差点动手之际,Ryan路过进来阻止解了围,警告对方公司内部禁止搞歧视,并将作为人证上报这件事。   对方悻悻地走掉之后,Ryan笑着问他怎么还不说谢谢,是不好意思吗?   沈年把头偏到一边,不甚情愿但是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Ryan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沈年并不很想跟他一起,热完饭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结果Ryan也非常自然地坐到了对面。   公司食堂虽然有中餐,但口味一般,沈年经常会自己带饭过来,今天带了红烧小排和辣椒鸡丁,还有一份番茄炒蛋和绿叶菜。   Ryan问他的饭是自己做的吗?   沈年嗯了一声。   Ryan便开始没话找话地聊起了美食,聊了几句后,问他怎么不理人。   沈年面无表情地拿着勺子用番茄炒蛋拌饭,说抱歉,我英文不好。   Ryan低头笑起来,随即流利地切换中文,表达对他厨艺的肯定,并谈起自己在外工作多年对中餐的想念云云。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年听了半天的好话,最后实在挂不住脸,开口问了一句:“你需要菜谱吗?”   Ryan微微愣了一下,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第二天,却是真的收到了一份简单易懂甚至附了食材采购地点的菜谱,外加一盒咖啡豆谢礼。   这次事件之后,Ryan也开始有意无意地主动表达友好,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不想要大家对于工作太紧张。   两人之间毕竟只是工作分歧引起的小矛盾,且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沈年也确实意识到自己的工作状态跟其他人比起来太过紧绷。   Ryan是个社交情商很高的人,当他有心好好和人相处时,能很精准地捕捉别人的兴趣和喜好,很容易获取别人的好感。   日子久了,沈年渐渐也觉得这人其实也还不错,虽然算是管理层,但专业技术很过硬,对下属很爱护,会主动为下属争取福利和晋升机会,做事也坦荡不藏私。   再加上Ryan性格本就热情,两人之间也就慢慢破冰熟悉起来。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Ryan对他比起对其他同事突然多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多余的好,偶尔会开一些不算越界但略带暧昧的小玩笑。   但这种“暧昧”又没有明确到能让人分辨究竟是真的暧昧,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毕竟Ryan的性格和开放的社交环境放在这里。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江崇就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江崇下午开了三个小时的电话会议,分别处理鑫隆和云视的工作,又听江牧生因为昨天手机断电没接到客户电话的事在电话里骂了他半个多小时,并勒令他这两天必须回去。   云视新产品测试期暴露的问题亟待解决,鑫隆这边的行业研讨会也非去不可。   江崇挂断电话,捏了捏因为缺乏睡眠隐隐作痛的眼眶和眉骨,盘算着这趟怎么能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率,然后尽快赶回来。   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沈年男朋友”这个词,实在让他心里非常不安定。   江崇看了一眼时间,起身又去开门看了一眼。   沈年还没有回来。   他又看了半份测试报告。   天色渐渐暗下来,沈年还是没有回来。   他搬过来后的这段时间,沈年除了周末会带猫出门,平时下班回家都比较准点,最多也就是晚个半小时一小时的,很少有天快黑了还没回来的情况。   江崇心里有些焦躁起来,出来在门口等了一会后,又走到了路口。   沈年住的房子是最边上一间,江崇“溜达”到房子侧面时,意外看到了正贴在窗户上的一条年糕。   江崇本来打算走过去隔着窗户逗逗它,走近了才看到它是两只前爪搭在窗户的把手上,正来回晃悠着,似乎在试图开窗。   江崇走过去,轻轻用手指点了点窗户叫它:“年糕?你不会是想开窗跑出来吧?”   年糕看到它,把爪子从把手上放了下来,跟着他的手指跳了几下后,又坐在窗台上,用头蹭着窗户玻璃,像是撒娇般叫了几声。   江崇轻声笑道:“撒娇也没用,我可不敢放你出来。”   顿了顿又道:“他本来就已经很生我气了。”   江崇又看了看路口,然后随手捡了根草,靠在窗口一边逗年糕,一边百无聊赖地单方面跟年糕对起话来:“你知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   “等他回来,帮我说点好话,好不好?”   “我给你买最好的罐头和小鱼干,你帮我说说好话,行吗?”   他把手指贴在窗户上:“答应了就跟我击个掌。”   年糕喵了一声,伸出爪垫去够他的手指,一手一爪隔着窗户像是盖了个章,江崇忍不住笑起来:“那就说好了,等下次回来给你带。”   “如果爸爸允许的话……”   他心带不安地又陪着年糕玩了一会,不时张望着路口,一边在心里猜测沈年是不是跟谁有约了,一边又隐隐担心会不会碰上什么麻烦。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远处突然亮起远光灯,江崇微微抬手挡了下,看着一辆灰色宝马渐行渐近,最后在离他不远的门口停下来。   车门打开,他看到沈年从副驾驶走下来,而后另一边的门也打开,下来一个比沈年稍微高一些的男人。   江崇提了一晚上的心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慢慢站直身体,看着那人绕过车头,走到沈年旁边,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又重新回到车上,调头开车走了。   少了车子的遮挡,沈年似乎终于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他,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江崇隐隐能感觉到,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沈年变得不高兴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年朝这边走过来,偏头看到窗户里的年糕和被拉开一半的窗帘,微微皱眉。   江崇赶紧给他解释:“就跟年糕玩了一会,我看它会晃那个把手,可能是想开窗。”   沈年脸色一变,想起上次年糕自己开了门,赶紧去看窗户:“它打开了?”   “没有,不过最好还是加固一下,它可能是平时看你开窗学会了。”   沈年试着晃了晃窗户,盘算着改天给门窗都要加点防护措施。   他站在窗口,离得近了,江崇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酒气,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他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拈着酸小声问了一句:“刚才送你回来的是同事吗?”   沈年看他一眼,没说话。   江崇低下头,手里的草被他慢慢捻成一团:“你们去喝酒了……”   “是同事聚餐吗,还是就,你们两个……”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去哪还要向你汇报吗。”沈年随口说。   “让一下,挡路了。”   江崇沉默几秒,慢慢地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点,站在旁边看着沈年继续检查完窗户,转身回去,开门开灯,然后拉上窗帘。   仿佛眼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人。   江崇低头碾了碾地上凸起来的石头,又抬头看窗帘缝隙透出来的一点温暖的亮光,只觉得心脏跟个面团似的被人揉来捏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晚上九点多起了风。   江崇出发前,去敲了沈年的门。   沈年看起来像是微醺的状态,也没有问是谁,就穿着睡衣来开了门,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抖了一下,毫无危机感的样子。   江崇忍不住多嘴叮嘱:“夜里冷,起来多穿件外套,有人敲门最后也问一下再开,注意安全。”   看见他之后,沈年似乎清醒了一点,反问道:“那你敲我门干什么?”   江崇情绪不太好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气压很低:“我有急事必须要回国一趟,很快就回来,走之前想再看看你。”   “还有这个”,他又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直想着能找个更合适的机会送给你,但我一直也找不到。”   沈年没有接。   江崇低声说:“是这两年欠你的生日礼物,还有我们四周年和五周年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年靠在门上,眨了两下眼睛,大脑缓慢地转了一圈后反驳道:“五周年,我们哪里来的五周年?我们连三周年都没有,你喝多了吧。”   江崇手不自觉握紧了一点,身上的落寞更浓几分:“收下吧......哪怕看一眼也好,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以后我再准备其他的……”   “我不要!”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沈年表达生气的方式直白了很多,大声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听不懂吗?为什么非要强迫我接受!你这样很烦人知不知道!”   江崇身形一僵,而后手慢慢垂下来,整个人几乎要融进身后浓黑的夜色里,他这副样子让人觉得不舒服,沈年抬手想去关门。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江崇突然低声问。   沈年关门的动作停顿住。   “有人跟我说,你有男朋友了,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愈发艰涩,像是疑问又像是自我安慰:“今晚送你回来的人,只是你的同事对不对,你没有喜欢他吧……”   沈年眉头紧锁,想问谁跟他说的,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仿佛是留什么余地一样,于是依旧说:“无可奉告。”   江崇目光有些难过又有些眷恋地看着他,突然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手停在脸颊上很轻地摩挲,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的血液都在升温,叫嚣着渴望。   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把人紧紧地揉进怀里确定他的存在,确定他不会再离开。   沈年反应过来迅速偏头避开,江崇的手指努力克制地蜷起来又放下,声音低哑地说:“先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沈年,拜托你,不要走得那么快。”   江崇往前走了一步,眼底是化不开的情绪,外面只是阴天,雨却好像先淋湿了他:“沈年,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回来,我们不会到此为止的……”   动作先于大脑,沈年啪一声甩上了门。   不知道江崇是什么时候走的,外面没有再传来声音,直到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沈年重新打开门时,看到装礼物的袋子就那么放在门口,一面已经被刮进来的雨滴打湿。   ……也不怕被过路的人顺手拎走。   按照江崇以往的德行,里面的东西十有八九便宜不了,真要丢了,是算他收了还是算江崇自己扔了?   脾气和金钱观较了会劲,沈年还是把东西拿了进去,带着些火气扔到门后的置物架上,袋子歪倒,掉出个木质的盒子,沈年扫了一眼就扭过头,重新窝进沙发里,用毯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电视里的剧情还在演,他醺然的大脑里却隐隐闪现江崇刚刚那副落寞的表情。   思绪有些钝钝地往回飘,越想越觉恼火。   江崇现在越是表现得这么一副深情款款放不下的样子,就越是激起沈年的怒气,让他被迫重新记起两人之间那笔算不清的烂账。   当初他都接受了是自己的选择未得善果,接受江崇因为不爱他才对他冷淡,于是他放手了,他试图走出去,不再见江崇,想靠自己一点一点戒断这份感情。   可他无法接受江崇在那样对他之后,又三番五次地去纠缠和动摇他。   甚至如今两人撕破脸,他已经来到这里开启新的生活,江崇还要跑来没事人一样说和好说重新开始,非要把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搅得一团乱。   这让他那么多年的感情像是一个笑话,仿佛是什么别人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掉,扔完了却还想随手能捡回去。   他已经在这段感情里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热情了,如今好不容易要走出去,江崇却想用一点糖衣炮弹的把戏再把他拖回那样的关系里。   这让他愈发觉得愤怒。   在心里倒腾了一番情绪,沈年伸手接住凑过来蹭蹭他的年糕,和它碰了碰头,看着眼前的小猫脸,被情绪堵塞的心情突然通透了些,忍不住笑起来,张嘴嘬了一口年糕的脸,又打点计时器一样猛亲了几口,心满意足地小声发出感叹:“还好有你在。”   然后又把脸埋进年糕的脖子里,开始夹着嗓子吸猫:“是谁家小猫咪这么好看这么乖,原来是我家的呀......”   然后被年糕骂骂咧咧地一爪子拍在了脸上。   --------------------   江崇后半辈子人生格言可能就剩一个字:缠。   我要像大蟒蛇一样缠着你……永远…… 第69章 爱情的形式   江崇人虽然回国了,但精神依然阴魂不散。   这两天不送鲜花了,换成了更花里胡哨的玩偶和零食拼的花束,以及各种他喜欢的游戏和动漫ip相关的周边和小礼物。   跑腿的工作人员是个年纪不大兼职赚外快的少年,沈年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神,把到嘴边的拒收换成了小费:“我最近不在家,这个人的东西不要再送了。”   回房间顺手把东西继续丢到门后置物架上。   反正都是要还回去的,一件十件都是还。   年尾渐近,部门这周组织了一次大型团建,目的地定在了周边一座气候更温暖的美丽海岛。   去机场的巴士上,同事各自分享自己带来的零食,沈年带了自己烤的燕麦提子曲奇,特意给几个同事做了加糖版,获得了一致好评。   车上一片欢声笑语时,Ryan最后上了车,笑问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沈年也给他递了一份,Ryan接过去尝了一块,予以肯定:“考虑开个店吗?我愿意投资。”   给其他人分发完自己带来的小蛋糕后,Ryan又走回来,递给坐在旁边的Asher一盒:“可以作为贿赂换个座位吗,我想和我的甜品师交流一下投资计划。”   Asher爽快答应,起身时眉飞色舞地给沈年使了个眼色。   Ryan坐下来后,把手里最后两盒小蛋糕都递给他,往他的方向微微侧身,笑道:“这两盒是巧克力和咖啡榛子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特意留了一份。”   “谢谢”,沈年笑笑,接过其中一盒。   Ryan转而看向他手里的饼干:“那我能不能也有一点特权,再来一份小饼干。”   沈年打开盒子递过去:“当然,自己拿。”   Ryan靠过去拿了一袋饼干,看着沈年随之微微往边上侧过去的肩,突然问:“感觉你有点紧张,是因为我坐这里给你压力了吗?”   沈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就是我不太习惯跟人靠得太近。”   “连我也不行吗?”   沈年被问得卡了一下,Ryan又笑笑:“开玩笑的。”   “不过你对人的距离感确实挺强的”,Ryan坐直,接着说:“明明认识挺久了,但偶尔还是有种跟你不是特别熟的感觉。”   沈年轻轻叹气:“以前也有朋友这么说,我其实有在改了,但好像效果不是很明显?”   Ryan看着他笑起来:“你这个表情,让我有一点冤枉了你的负罪感。”   “或者也不能说是不熟吧”,Ryan接着道:“就是有些时候觉得你的心防有些重,靠近到一定距离后,想再近就变得很难。”   沈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你具体指的是什么?”   “比如......”Ryan再次往他的方向侧了侧身体:“我有些好奇,你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这样客气吗。”   沈年抬眸去看他,Ryan却又冲他笑了笑:“别紧张,这不是一个疑问句,你不用回答我。”   Ryan很快结束掉了这个话题,看他脖子上挂的相机,跟他聊起了一些摄影的话题。   中途看着沈年偷偷打了个哈欠,Ryan便适时地停止,让他小睡一会,直到经过塔莎大桥,又把他叫醒,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沈年发现Ryan的拍照技术远比他自己口中说的自娱自乐要高得多,对方冲他晃了晃相机,说是熟能生巧。   飞机落地是下午,沈年被叫醒时,身上多了条毯子,他看向旁边,Ryan冲他笑笑:“怕你着凉,和空乘人员要的。”   沈年坐起来把毯子折好:“谢谢……”   Ryan起身替他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跟我不需要客气。走吧,我们到了。”   这座海岛全面免签,下飞机后,各部门的领队人员分别带着去海关窗口办理了入境手续,办完手续后有酒店的快艇前来接机。   到酒店后,领队安排了热火朝天的房间抽签,平时手气总是很一般的沈年,这回居然一举抽中了一间海景房,约好跟沈年一间的Asher欢呼一声,冲过来给了沈年一个大大的拥抱,转头笑嘻嘻地对Ryan说:“不好意思,这个房子我可不跟你换了哦。”   分完房间,大家各自回房收拾,酒店虽不是顶奢,但环境非常不错,沈年换上轻薄的衣服,兴奋地拍了一组照片,发在群里嘚瑟了一番自己亲手抽到的海景房,很快引来众人的强烈谴责。   沈云琅发来了一长串哭泣的表情:“天杀的,我要报警抓你,我这当老板的都没空出去住海景房,你未免也太逍遥了。”   陆锦明大概也是被哥嫂磋磨地够呛,一个劲喊着再刺激他就离家出走,反倒是两个打工人情绪稳定很多,让沈年提供旅行体验作参考。   沈年趴在阳台上,听着阵阵的海浪声,在群里跟大家聊了会天,感觉心情也在跟着这里的温度同步升高。   晚上没有什么统一安排的活动行程,有同事在自行组织租场地开party,沈年来了一年多还是很难融入这种社交,就找了个角落一个人吃冰喝气泡水,看着其他人热火朝天的氛围,感叹还是国内吃火锅的集体活动更适合他。   Ryan在人群中聊了一圈,婉拒了搭讪的人,转身朝着角落趴在台子上给一排杯子列队的沈年走去:“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沈年闻声坐直了一点,晃晃杯子里的冰:“喝点东西。”   Ryan在他旁边坐下来,也拿了瓶气泡水,笑着问他:“是不喜欢这种环境吧,觉得太吵了?”   沈年也没否认,笑道:“文化差异嘛。”   “这么一说,倒确实不常见你参加什么party”,Ryan问:“那你平时周末都做些什么?”   “嗯......就吃饭睡觉,陪猫玩,然后看电影打打游戏,偶尔出去旅游看看风景。”   “一个人?”   “嗯”,沈年点点头:“你们应该会觉得这种生活挺闷的吧。”   “独处也是一种很珍贵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Ryan把气泡水倒进杯子里:“我想这就是你看起来这么特别的原因。”   沈年失笑道:“我头一回见有人能把不合群也解释地这么清新脱俗。”   Ryan和他碰了碰杯子:“为什么不觉得我说的是真话呢,这里有这么多人,但我走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沈年摇头笑了笑:“你没去做个主持人什么的怪可惜的,明明是恭维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居然还让人感觉挺真诚。”   Ryan看起来有些遗憾:“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呢,你现在在我眼里,确实就是挺特别的一个人。”   沈年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欲盖弥彰地低头喝了口水,Ryan的手却突然抬起来,落在他后颈的位置,指尖刚触到一点皮肤,沈年便应激似得抖了一下弹开了。   Ryan的手悬在原地,看了他两秒钟,然后笑笑:“你衣领上有个彩带,想帮你摘下来。”   “哦......”沈年往后伸手胡乱摸了一下,倒真的摸到一片彩带来,Ryan的手放下去:“抱歉,好像吓到你了。”   “没有,是我反应过激了,我有点怕痒。”   Ryan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是吗?我听说怕痒的人身体往往都比较敏感……”   “咳……”沈年一口气泡水噎在喉咙里,呛了一声,Ryan递给他一张纸巾:“怎么呛到了?”   沈年摆摆手没事。   Ryan便又坦然地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而身体感官灵敏的人也往往比较有创造力,你觉得这个准吗?”   原来是说感官灵敏。   沈年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小人之心,有点尴尬地含糊道:“可能……有吧。”   Ryan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也完全没在意刚才的小插曲,又跟他聊了几句自己以前刚刚出国读大学时参加party闹过的笑话,然后起身告别重新融入了party中。   临近散场时,沈年起身去Asher一起回去,找到人时,发现他已然喝嗨了,正趴在一个有着壮硕胸肌的男人身上叽里咕噜念着跑调的英语,根据胸肌男疑惑的表情,应该是也没太听懂。   沈年伸手把他拉起来:“安安,散场了,回酒店了。”   Asher扭头看到他,似乎是分辨了一会,然后一个飞扑把沈年撞退了两步,伸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沈,我跟你说,你听我说……”   沈年撑了一把身后的台子:“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行!你把耳朵给我……”Asher大着舌头,松开一只手勾勾指头:“你过来,我偷偷给你说……”   沈年无奈地微微弯了点腰:“好,你说,说完我们回去好不好?”   Asher把手放在嘴边,凑到他耳朵旁边,用根本不叫悄悄话的音量大声道:“那男的……我测过了……”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就这么点……没意思……”   沈年嘴角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刚才的胸肌男,对方感受到目光,冲他笑了笑,沈年也尴尬地笑笑,然后赶紧转头对Asher道:“好了我知道了,走吧,回去了。”   Asher被他拉着走了两步,突然又踉跄一下,转头冲着胸肌男大声道:“hey!your peni……唔唔……”   沈年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拖着人往外走:“走吧祖宗,一会挨打了我可帮不了你。”   一路连扶带拖带人走到酒店门口,沈年累得够呛,结果Asher跨进门后突然腿下一软,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滑。   正费力地想再把人架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沈年扭头看了一眼,喘了口气:“是你啊,安安喝多了,正好,方便帮忙扶他一下吗?”   Ryan把外套搭在臂弯里,走过来跟他一起把人架起来。   靠近时,沈年闻到了一点大概是party上带出来的甜腻的香水味。   到了房门口,沈年道了谢,刷卡进门开灯,把已经醉迷糊了的Asher扶到里间卧室,放平到床上躺好,扶着床边喘了口气,顺便伸手帮忙整理了一下Asher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心想看着瘦瘦小小的,喝醉了倒是还挺沉。   沈年身上的衬衫也被蹭得卷起来了一点,现下躬着身,露出一小段韧白的腰,Ryan走进门停在隔间外,突然顿住脚步,目光落过去。   沈年把人安顿好,起身一转头就看到Ryan也跟了进来,正站在卧室隔间门口,怔忡片刻:“刚刚麻烦你了,要是我一个人还真不好把他带回来。”   Ryan目光上移到他微微汗湿泛着薄红的脸上:“没什么,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年只好招呼了一下:“你还要喝点东西吗?房间里有饮品柜。”   “不用了,刚刚喝了挺多了。”   “哦,对哦”,他们才刚从party回来,沈年挠了挠头,抬头突然对上Ryan凝视他的眼睛。   不知道是光线太暗还是他的错觉,这一刻Ryan的眼神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意味,让人莫名有种被盯上的紧张感。   但下一瞬,Ryan就转身往外走去,语气如常地说:“听说这家酒店晚上也有海鲜供应,要不要下去一起吃个夜宵?”   走出卧室,光线亮起来后,Ryan看起来还是平时的样子,刚刚的感觉果然也消失了。   沈年遗憾婉拒:“可惜了,我没这个口福,海鲜过敏。而且安安喝多了,一个人在房间里也不太放心。”   “好吧”,Ryan叹了口气:“看来我只有独自去宵夜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沈年送他到门口,互道晚安后,刚要推门回去,Ryan突然又转过头叫他:“沈年。”   “明天见。”   沈年笑笑:“嗯,明天见。”   第二天天气大好,吃完午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沙滩晒日光浴。   今天的温度意外地高。   沈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找了块地方躺下来晒了一会,即使穿着沙滩服,还是能感觉到皮肤隐隐传来的灼烧感,尤其是脸和脖子。   最后还是爬起来去租了个太阳伞和躺椅,挪到阴凉下之后,总算感觉回到了舒适区。   海滩上不断有路过的商贩,会说带着口音的各种语言,十分敬业,沈年躺了个把小时,买了一个椰子,一盒水果,还有一近似凉皮的面食。   沈年正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伸手去摸索水果,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倒放的脸:“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这儿来了。”   沈年微微坐起来一点,打招呼:“Ryan?你怎么过来了?”   Ryan身上也套了件沙滩服,没有系扣子,大方地展示着健壮的肌肉线条,大概是刚从海滩晒完回来,皮肤浮着一层红。   Ryan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喝了口水,手臂搭在膝盖上:“这边的阳光比塞米尔岛毒辣很多,这个季节都感觉要晒伤了,过来躲躲阳光。”   他自然地脱下一点外套,展示手臂和后背的晒痕,沈年有点不自在地撇开了目光,随口附和:“确实,刚才在沙滩躺了一会,就感觉脸和脖子都有点烫了。”   “感觉这里的风景,更适合傍晚来海滩玩”,Ryan说着,便提议道:“我刚才听这边的导游介绍说,海滩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特色SPA馆,反正在这干晒也是晒,不如去做个按摩?”   沈年心里一动,他在这干躺了半天,也实在是有点无聊了:“行啊,要不要叫大家一起?”   Ryan朝着海滩抬了抬下巴:“他们还在晒太阳,Asher我刚才看到他正在帮一个邂逅的肌肉帅哥涂防晒,怕是也没时间跟我们走。”   倒很是Asher的风格。   两人沿着沙滩往SPA馆的方向走,Ryan又跟他闲聊了点各国按摩的特色风格,沈年不免有些好奇:“感觉你对很多东西都有点研究,难道按摩你也懂?”   Ryan笑着说:“年轻的时候经常到处跑,但是家里很不喜欢我这样,总希望我安定下来,像普通的孩子那样正常地读书工作,所以为了不让我乱跑,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   “但我呢,就是不想过他们期望的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所以经常是在一个地方边旅行边打工,很多东西都是打工的时候学到的。”   “比如拍照和按摩?”   Ryan嗯了一声:“我喜欢这些自由的工作,不会把人局限在一个地方。”   “你现在还是很怀念自由的生活。”   “很明显吗?”   沈年点点头,又好奇问:“其实旅行生活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既然喜欢,为什么现在又选择这种安定的工作了?”   Ryan看向他:“你觉得那是不错的选择吗?我以为你会觉得这种生活居无定所很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看起来喜欢安定”,Ryan说道:“你像是会让家长放心的那种守规矩的好孩子。”   “我还真容易给人刻板印象”,沈年笑道:“喜欢安定和觉得自由很好也并不冲突,如果可以选,我倒希望自己能是个潇洒自由的人,对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   “也包括感情吗?”Ryan突然问。   沈年弯腰捡了个贝壳,顿了顿:“当然。”   Ryan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又敛起情绪,话锋一转,转而指着前面建筑上巨大的logo道:“快到了。”   继而又自我推荐道:“我按摩的手法可是有老师傅们亲口认证过的有天赋,一会要不我来帮你按按?”   沈年玩笑道:“出来团建让领导帮我按摩,太僭越了吧。”   Ryan却偏头看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其实我很希望你偶尔能忘掉工作身份,单纯地把我当做一个朋友,又或者是一个男人。”   Ryan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和他对视时总有种被人深情凝视的错觉,沈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重新移开了目光。   SPA馆不出意外地人很多,两人等了一会,看着进展缓慢的叫号,最后决定单纯做个按摩算了。   纯按摩排队的人略少一些,沈年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有人过来领着两人往按摩间走,但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个三人间。   Ryan解释说单人间大多都安排做SPA,所以重新取了个多人间的号:“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再出去等一会。”   “没关系,不用了。”   都是些常规按摩项目,沈年也不好意思再折腾,显得矫情。   大概是看出他的不自在,等衣服送来后,Ryan还是很绅士地先退了出去,等沈年换好了衣服才重新走进来。   这家店的按摩还是是相当专业的,按摩的阿姨上手没两分钟,沈年就顾不上考虑什么一起按摩尴不尴尬的问题了,只顾唔嗷惨叫起来。   大概是实在太惨烈,Ryan在帘子另一边旁边忍着笑,好心地请阿姨下手轻一些。   阿姨说了两句不太标准的英语,大概是说沈年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再轻就没效果了,然后继续铁手无情地按了下去。   按完一轮中场休息时,沈年半死不活地趴在枕头上,看向旁边全程都没什么动静的人,有气无力地问:“你都不疼的吗……”   给Ryan按的大叔似乎是能听懂一点中文,接话道:“这位先生应该是常做按摩,很习惯的。”   一场按摩做下来,身体放松归放松,但沈年也感觉灵魂快被抽走了一半,按完之后又趴了半天才提起力气爬起来。   Ryan拿了两杯饮料等在外面,看他走过来,笑着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沈年走过去坐下,低头揉了把脸,后知后觉地丢人:“早知还是等单人间了……”   Ryan把饮料推给他,面含笑意道:“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好像终于消失了。”   沈年绷着脸:“以我丢脸为代价是吧?”   Ryan似乎终于是忍不住了,低头闷声笑起来。   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后,沈年的身体缓过劲,逐渐感觉神清气爽起来。   两人沿着海滩往回走,日头西沉,橘红色的余晖映在海面上,沈年正对着眼前的风景发呆,突然听到Ryan叫了他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手腕朝前跑去。   沈年有点发懵地问:“怎么了?要去哪?”   Ryan大声道:“带你再放松一点,跟着我跑就行了。”   微咸的海风灌进鼻腔,耳边是阵阵海浪声,脚下是软软的沙滩,余光里是橘红色的海面,沈年跑着跑着,竟然真的生出一股奇异的放松感。   沈年突然甩开拉着他的手,张开双臂自顾自地往前跑去,朝着前方高声的呐喊很快被海浪声淹没,仿佛也带走了心里的郁结之气。   他终于跑累了停下来,转过身,看着Ryan也奔跑着跟上来,递给他一个大大的海螺:“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心情放松一点?”   沈年对着海浪深呼吸,接过海螺,放到耳边,听着里面放大的海浪声,认真对他说了句:“谢谢”。   Ryan转身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和泛红的脸,笑眯眯地问:“只有口头感谢吗?”   天黑下来之后,海滩上组织了篝火烧烤。   Ryan坐在他旁边帮忙烤肉倒酒给水果切块,Asher和同事笑着打趣,Ryan便笑着说:“这是给沈年的特权。”   也许是受了环境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这里的鸡尾酒度数有点高,沈年从这种并不适应的直白示好中,体会到了一点微妙的虚荣的愉悦感。   沈年看着跳跃舞动的火焰,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一点为什么江崇会回来找他,为什么非要吃他这棵回头草。   也许是因为,被人讨好和偏爱的感觉真的会上瘾,江崇舍不得的不是他,只是他曾经上赶着的讨好和纵容罢了。   烧烤结束后,一群人围着篝火闲聊起来,从各自的情史到各种八卦糗事,沈年本来默默坐在一边吃瓜,听到一半,刚刚中途走掉的Ryan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海边,小声用中文跟他说:“有个好玩的,跟我来。”   沈年起身跟他走过去,Ryan才从背后拿出两个烟花筒来。   沈年有些惊喜:“这边还有卖烟花的?”   “不知道,有人自己带来的,跟他们买了两个”,Ryan递给他一根,又拉着他随地坐下来:“这个可以拿在手上,朝外,我来给你点。”   两人盘腿坐在沙滩上,点燃了烟花,引线燃尽后,如喷泉般涌出的银色火花瞬间映亮了一小片沙滩。   Ryan偏头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问:“喜欢吗?”   “嗯,喜欢。”   沈年有些出神地看着手里的烟花,嘴角微微弯起来,睫毛随着火光跃动也轻轻颤动着。   海浪和烟火下的氛围正好,Ryan心里一动,突然倾身靠过去吻他。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时,沈年一僵,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去。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Ryan没有往后退,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觉得我的表现已经足够直白了。沈年,我对你很有好感。”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表白的话不该只有这么短,只是刚才氛围太好了,光想着要吻你,忘记了要说什么。”   他瞳孔映出的火光让沈年心里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手中银色的火光逐渐变小变暗,直到彻底燃尽,视觉骤然陷入黑暗,沈年也低下头去,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抱歉,Ryan,我现在可能不合适开始下一段感情。”   他说的下一段感情,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惊讶,只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沈年摇摇头,然后又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了,也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但是他对我依然有影响,所以我还没办法全身心跟人交往。”   Ryan伸手点燃了第二根烟花:“我猜你应该也用这个理由拒绝过其他人。”   沈年解释:“不是找理由,我是认真的。”   Ryan突然道:“可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心态,那你可能永远都走不出上一段感情。”   沈年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因为你总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你在暗示自己忘不了他,所以也就真的忘不了。”   沈年下意识想要反驳:“我没有。”   “我没别的意思”,Ryan把烟火放到他手里:“只不过呢,人不可能完全把一段认真的经历从生命里抹掉,就像你的记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它永远客观存在。”   “你总不能因为它的存在,就放弃所有新开始的可能,那你会永远困在原地。”   这话有点道理但又似乎哪里不对,沈年皱了皱眉:“可是如果自己的感情都没有处理干净,不是对另一个人很不公平吗?”   “但如果对方不在意呢?   “不在意?”沈年不解:“你是说不介意吗?”   Ryan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介意是主观的,但不在意是客观的。”   “爱情的形式有很多种,有人追求长久,有人追求热烈,有人要陪伴,有人要浪漫,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   Ryan说着,转头认真地看着他:“而我只求当下。所以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也不在意未来会怎样,我们今天在一起很开心,那就只要开心就好,何必非要预想以后的事来影响今天的决定?”   沈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那种随时约会也可以随时分开的关系吗?”   Ryan不置可否:“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我也是认真想要和你交往,只是最后能走到哪一步,我想交给感觉。”   他说着,突然毫无预兆地靠近,在鼻尖即将相触的距离停下来,看着沈年突然微微放大的瞳孔,嘴角漫上一点笑意,轻声道:“我其实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起码这张脸,对你是有吸引力的,对吗?”   沈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不自觉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猛地转过了头。   Ryan得逞地笑起来:“既然并不是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那为什么不试试呢?也许你距离走出去,就只差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而已。”   烟火渐燃渐熄,沈年沉默着没有说话。   Ryan站起身,拍拍他的肩:“今天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明天见。”   夜渐深,沈年沉默着坐在沙滩上,用手指写下字,又看着它们被涨上来的潮水吞没,他不断写下新的,又不断被海浪冲走。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以至于离开时,沈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已经忘记了最初写下的是什么。 第70章 恋爱观   两天枯燥漫长的研讨会终于接近尾声,以一场商务酒会作为结尾。   江崇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像个设定了程式的机器人,从大脑里一一检索跟人脸对应的人名和关联词条,然后客气寒暄一番。   这里不少是和江牧生有往来的叔伯前辈,话题左右逃不过“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我家小子但凡有你一半成材”“江董后继有人可以享清福了”之类半真半假的客套话。   酒会进程过半,把人见完了一轮,江崇终于得到了一点喘息空间。   为了早点回去,他把工作时间一再压缩,能晚上处理的尽量晚上做,白天去处理必须到现场的事情,超负荷运转了几天的大脑隐隐发出了警告,急需去吹吹风清净一会醒醒神。   中途遇到了个有些面生的人拦上来和他敬酒打招呼,自称姓林,江崇检索了一下没有记起来是谁,直到对方旁敲侧击提起鼎诚,江崇才隐隐有点印象,这人似乎是鼎诚的一个什么股东。   你来我往打了几句哑谜后,对方先耐不住性子直接挑明了话题。   江崇把话原样推了回去:“我想林总可能搞错了,不管是鑫隆还是云视,似乎都和鼎诚没有过什么合作,这件事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林总脸色变了变,压低了一些声音道:“江总,话都到这儿了,我也不兜圈子了,都是做生意的,求财不求仇,江总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碰个面聊一聊,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江崇似笑非笑道:“林总这话很奇怪,鼎诚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一些,不过我听到的消息是鼎诚曝出财务作假,内部出现了问题,怎么会来找我说做事太绝这种话?”   “总不会是林总认为,鼎诚现在的状况,是我造成的吧?”   江崇脸上还挂着笑意,目光却慢慢冷下去:“林总说话可要讲证据,鑫隆向来是做实业,与鼎诚的业务没有半分关联,云视更是连上市都没有上市。”   “我一个踏踏实实的生意人,突然这么大一盆脏水泼过来,冤枉我事小,但是影响了云视和鑫隆的声誉,我可是要找林总为这些话负责的。”   嘴上叫着林总,语气却无半分尊重之意,林总的脸色变了几变,声音渐渐弱下去:“江总误会了,只是想跟江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消息罢了。”   “这样”,江崇脸色像是缓和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林总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呢。”   林总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意:“江总哪里的话......”   “哦对了”,江崇越过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既然碰到了,那麻烦林总再帮我给张浩带句话。”   江崇向他举了下手里喝完的空杯子,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祝他好运。”   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林总脸色铁青地走掉后,江崇把杯子放下来,舒了口气,走向露台,伸手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和眉骨。   吹了会凉风,江崇拿出手机,看到顶上弹出的特别关注更新通知,点了进去。   是沈年今天才发的团建新动态。   他点了个赞,分别点开图片看了看。   阳光海滩篝火,基本都是风景和美食。   虽然江崇不懂摄影,但隐隐能从这些照片中感觉到沈年应该是玩得很开心,明亮的构图让他也连带着也感觉到了一点轻松和愉悦。   直到翻到倒数第二张。   照片里入镜了两只手,一个皮肤白的指甲粉粉的,明显是沈年的手。   而另外一个像是伸过去拿东西的,虽然稍微有点模糊,但明显也是男人的手,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像是都戴着什么饰品。   最关键的是,从照片的角度看过去,照片是沈年自己拍的,而这双手几乎是贴着沈年的身后绕过来的,甚至像是揽着人的,距离之近明显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江崇目光一凛,立刻警觉地站直起来,把照片放大各个角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确信这个人就是离沈年非常近。   本来还有点昏沉的大脑霎时清明起来,拉响警报。   沈年身边有个男人,有个离得很近的男人。   这么没有距离感?还是故意的?   这是谁?可能是谁?哪来的?直的弯的?   偶遇的旅客?同事?朋友?   还是……那个传说中所谓的男朋友?   江崇又看了两眼那张照片,越看心里越不安稳,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五秒钟后,江崇下了决定。   回去,得尽快回去,一天都等不了了,再不回去他可能真的要连最后那点墙根都不剩了。   第二天,江崇火急火燎地把最紧急的事情处理完,连夜飞回了塞米尔岛。   落地时已经是半夜,江崇便没打扰这边的助理来接,自己租了车回去。   连赶至赶到家时,也已经过了零点。   沈年的房子主灯关掉了,只剩下暗一点的玄关小灯开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了。   从自己门口到沈年门口徘徊了几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耐不住各种脑补的煎熬,拎着带回来的零食心一横去敲了门。   沈年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刚睡下很容易被吵醒,他只敲了两次,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随后传来沈年警惕地询问:“who is it?”   江崇迟疑了一下,有点心虚地回答:“是我,江崇......”   安静了几秒,门从里面打开来,沈年穿着睡衣,头发和身上都很整齐,也没听到屋里传来除了猫之外其他人类生物的声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沈年用脚把往外钻的年糕挡回去,看着风尘仆仆头发都被吹起来一撮的江崇,深吸了一口气,抱起手臂,做好“战斗”准备:“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江崇本来有些心虚,但这会看见人了,心里又有点砰砰跳起来,忍不住往前凑了一步。   沈年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让他滚,江崇却伸手拈掉他头发上沾着的棉线,就又退了回去,温声道:“我知道,对不起啊,我就是想第一时间看看你,还有给你带了点吃的,这边可能不好买的。”   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哪个不怕死的趁他不在挖墙脚。但这句话也不能说出来。   沈年当然不会收他的礼物,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也习惯了:“对不起打扰你了,去睡吧,很晚了。”   江崇冲他歉意地笑笑,往后让出位置,等着他关门。   本来以为又要掰扯半天的沈年抱着手臂还没反应过来。   你也知道很晚了,大半夜把人吵起来,就为了说这么两句废话送包零食?   见他一时没动,江崇还想补一句:“晚安,明天……”   “砰!”   “……见。”   沈年带着些火气莫名其妙地关上门,给年糕添了点水,正准备回卧室,目光突然落到门后置物架上。   思索了一会,沈年走过去把装礼物的袋子拿下来,又把旁边杂七杂八的一堆玩偶挂件花束都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拎着东西重新打开门,走到江崇门口,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握拳往门上咚咚咚砸了几下。   刚进门准备换衣服的江崇,听到敲门声心里一跳,又赶紧把衣服套回去,伸手抓了把头发快步出来开门:“怎么了沈......”   门外只看到了沈年转身回房的背影,还有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歪倒的袋子,掉出两个粉色小狐狸玩偶来。   沈年进门反锁重新关了灯,旁边的房间重新暗下去。   江崇低头轻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对粉色小狐狸,拍拍干净,放进袋子里拎了进去。   团建回来之后,Ryan倒是没有立刻问沈年要回答,只是说话和动作比往日看起来更加殷勤主动了一些。   中午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回来后Asher目光在两人身上暧昧地滴溜了一圈:“团个建的功夫,你们俩算是成了?”   Ryan看了沈年一眼,笑道:“我倒希望是这样。”   人走之后,Asher立刻拉着沈年坐下来:“怎么样怎么样,什么进展啊,你们俩团建的时候干嘛了?你下嘴了?”   “没有”,沈年说:“但是我们把话说明白了,我在犹豫。”   “啊?为什么犹豫啊?”Asher不赞同道:“Ryan身材这么好,胸大腰窄的,看着就技术好,不睡白不睡,好歹先尝尝味道,尝完不满意再分呗。”   沈年被他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声......”   Asher拉下他的手:“你在犹豫什么,我觉得你也不讨厌他吧,难道怕他小?”   沈年无奈:“你不要老是盯着这件事,不讨厌也不代表就能立刻在一起,感情总得慎重点吧。”   Asher撇撇嘴:“慎重什么?你到底在哪上的老古板男德班,把你帽子都灌坏了,一天天想那么多,谈个恋爱都瞻前顾后扭扭捏捏的。”   沈年认真地问:“我这样很扭捏吗?”   “不然呢?”Asher摊摊手:“只是约个会,又不是让你去跟他结婚,合得来就处一段,合不来就散呗,张嘴闭嘴的事,干嘛想那么多,我真觉得你俩挺搭的。”   顿了顿,Asher又问:“沈,你多久没有约会过了?”   “就是跟男人的约会,可以亲嘴睡觉的那种。”   沈年眨了眨眼,在大脑里计算了一下:“也就两年多点吧,应该不到两年半。”   “两年多?!!”Asher石破天惊地喊出了声,沈年被他吓了一跳:“你小点声!”   Asher赶紧给打扰的同事做了个sorry的口型,然后压低声音大惊失色道:“你真两年多没约会过了?”   沈年被他问得都有点不自信了,挠了挠头:“应该,还好吧......”   Asher连连摇头:“亲爱的,你该谈恋爱了,再这么下去,你很快就要丧失功能啦。”   沈年哭笑不得:“有这么夸张吗?”   Asher一拍大腿:“我就说呢,怪不得之前总感觉你看起来有点忧郁,听我的,去谈两段恋爱,保证你容光焕发,恋爱的荷尔蒙可以促进身心健康的。”   沈年忍不住辩解:“我之前......之前是因为分手......”   “So?”Asher眨巴眨巴眼:“分手就谈下一段啊,你还打算给前男友守节三年啊?”   “......”   Asher小嘴一张,连自己都不放过:“你以为咱们男人是什么好东西,脑子里想着旷世绝恋,裤子一脱还能记住个毛,等爽 完了,别说你前男友,保证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   Asher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修改一下他大脑里关于爱情观的初始设定,一边敲代码一边开始魔音灌脑地给他灌输全新的恋爱观。   “......而且我跟你讲,人家都说了,男人的身体,25岁就是一条分水岭,25岁之后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了,30岁之后就没几年好快活了,大好的青春年华不拿来谈恋爱,你还打算等人到中年去开展一段柏拉图的黄昏恋?”   “帅哥这种稀缺资源,错过一个,下一个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等你30多岁看着个丑男人三分钟完事坐床边抽烟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要我说,你前男友要是人帅活 好,都可以拉来再睡两次,睡完再扔,你不把男人当人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吃爱情的苦了......”   被Asher小嘴叭叭地念叨了一下午,念到最后,沈年都忍不住有点自我怀疑,认真沉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尝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毕竟他确实快28岁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已经浪费了,掐指一算也单身了两年多,再拖拖真就30岁,到了会年龄焦虑的时候。   他也没打算后半辈子要封心锁爱当和尚,难道真的要到那个时间再开始谈恋爱吗?   --------------------   没关系哈,马上就不用偷偷摸摸捉奸了,直接送到脸上给你捉→_→ 第71章 第一次约会   晚上下班,Ryan提前来办公室门口等他,Asher走之前,给沈年恶狠狠地比了个“拿下”的手势,他走后,Ryan进来:“他怎么了?跟你吵架了?”   “没有,我们俩开玩笑呢。”   其实是给我洗脑了,沈年心想。   Ryan靠在桌子边,身上淡淡古龙水的味道飘过来:“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餐?”   沈年仰头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一瞬闪Asher的声音,忍不住有一点点出神。   Ryan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单从审美取向来说,他的长相确实是沈年喜欢的类型,五官深刻,轮廓分明。   他当初被江崇迷得五迷三道的,不可否认江崇那张英气俊美万不挑一的脸也占了一部分功劳。   只不过江崇的长相要更精致更有攻击性一些,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高冷不近人情。   而Ryan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又爱笑,缓和了不少距离感。   看着他有点走神的眼睛,Ryan突然弯腰凑近了一些:“好看吗?”   沈年恍然惊醒,有点不好意思地赶紧移开目光:“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Ryan直起身,看着他一个关机键点开三次还没关上,笑道:“没关系,如果是为了我的脸走神,我允许你多走一会。”   沈年关了机,收好背包,Ryan又笑着问:“能为我的脸讨一点利息,请你共进晚餐吗?”   沈年暗暗地沉了口气,应下来:“当然,不过今天该我请你了。”   两人说着话下了楼,刚一出门,沈年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长身鹤立格外显眼的江崇,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因为天气冷,衬衣换成了黑色高领毛衣,衣冠楚楚的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手里却拎着个大大的食盒。   抬眸看到沈年出来,江崇眼睛一亮,面色一暖,浮上一点笑意来。   但下一秒,这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后面紧跟着出来了一个男人,走到了沈年身边。   沈年的脚步停下来,Ryan若有所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怎么了,是熟人吗?”   沈年收回目光:“算是吧。”   “既然是熟人,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不用了。”   Ryan轻叹:“但是他好像不这么认为。”   江崇的脚步短暂地滞了一瞬,便又神色如常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只是身上的敌意实在是掩也掩不住,直直朝着Ryan问:“你是?”   Ryan姿态放松地回答:“我是沈年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领导兼同事。”   江崇审视的目光下落到他手上时,瞳孔突然微微紧缩:这人食指和无名指上各戴着一个银色的戒指。   是照片上那个离沈年很近的男人。   江崇表情瞬间绷紧变得僵硬,紧盯着他冷声道:“既然是领导,怎么下班时间还打扰员工的生活……”   “你有工作找Tate吗”,沈年出声打断他:“我们要下班了,有事请江总明天再来吧。”   “江总?”Ryan突然出声疑问。   沈年才反应过来还有层客户关系,和他解释了一下:“哦,他也是新项目的客户负责人,你之前出差了,一直是Tate对接,可能还没见过。”   “原来是江总,失礼了”,Ryan终于笑着把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主动伸手道:“凌瑞阳。”   隔了几秒,江崇才伸出手:“你也是中国人?”   Ryan笑笑,微微抬头看着他:“祖籍在国内。”   电光火石的无声交锋后,江崇快速收回手,把目光重新落到沈年身上,敛起身上快要漫出来的妒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落风度,温声道:“事情已经谈完了,我来接你下班,我买了上次那家餐厅的红烧排骨,上次看你很喜欢。”   “不用了”,沈年说:“我和同事有约了。”   江崇立刻不善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Ryan微笑道:“是的,我们约了晚餐,不好意思江总,如果你有事找沈年,可能要改天了。”   “我们走吧。”   沈年错身越过,江崇伸手想去拉他,被沈年熟练地避开了。   江崇转过身,看着那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沈年坐进去,关门抬头的瞬间,像是挑衅般冲他无比刺眼地笑了笑。   这个插曲似乎没有对Ryan造成任何影响,一路上依然是如常地和沈年闲聊了一些趣事,又介绍了一下即将要去的餐厅。   一直到点完餐,还是沈年忍不住主动提起了:“你不想问问吗?”   Ryan给他倒了一点餐前酒:“问什么?”   沈年说:“刚才的那个人。”   Ryan把杯子放到他面前,看着他:“这是你的私事,我何必非要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这很正常。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关心这顿晚餐合不合你的胃口。”   Ryan和他碰了碰杯:“我希望晚餐时间,我们就尽情地享受晚餐,其他的事情,如果你想说,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聊,你说呢?”   他的态度坦然松弛,确实让沈年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今天的私下相处,Ryan给人的感觉比平时更舒服,照顾人很周到,交流上也非常顺畅,很会找话题,不管聊什么都能接上两句,哪怕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也不会冷场。   会表达也会倾听,恰到好处的捧场,也很会看氛围,一旦对方对某件事表现出任何迟疑,他都会适时地收尾换话题。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沈年第一次跟他单独吃晚餐,又或者算是约会,但意外地没有感到不适应,甚至比以往同事聚餐party还要轻松自在一些。   吃完饭,沈年请他喝了点东西,Ryan要了杯热巧,沈年有些意外,Ryan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不像喜欢甜食的人吗?”   沈年笑道:“有点,是我刻板印象了。”   “那我可还有很多你猜不到的面,以后慢慢发现吧。”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Ryan询问他晚餐如何,沈年给予了真诚的高度评价:“很好吃,牛肋排烤得刚刚好,巧克力挞和冰淇淋也是我在这边吃过最好的,还有一些菜虽然我也分不清楚都是什么名字,不过也都很好吃。”   接着又开玩笑道:“从我的饭量应该也看得出来。”   Ryan笑道:“跟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是一种享受,尤其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得到了认可,很有成就感。”   “除了这家店,我还有另外一家很好吃的店可以推荐”,他放慢了一点脚步,转头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也尝一尝?”   沈年问:“这算是第二次约会的邀请吗?”   Ryan点点头,又道:“是。但我不希望你觉得是。”   沈年转头看他:“这又有什么说法?”   “你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交往中的潜规则肯定知道一些”,Ryan转头和他对视:“不过我不希望三次约会的定律影响我们之间的进度,我希望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是轻松的。”   Ryan说着,又往前走了一点,面对着他慢慢倒退着走:“所以我约你出来吃饭,就只是吃饭,不带有其他目的,你不用有压力。”   “我知道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对感情的认知也有很多不同,我会充分尊重你的习惯和意愿,我们可以慢慢来。”   沈年沉默了几秒,慢慢停下脚步,看着他突然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沈年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花这种时间?你不像是会缺约会对象的人。”   Ryan皱眉:“你问住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愿意这样做,所以也就这样做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沈年面前:“如果非要我说一个答案,那可能就是我觉得值得。”   他微微弯腰,又重复了一遍:“沈年,我觉得你值得我等待。”   沈年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突然叫他的名字:“凌瑞阳。”   Ryan一怔。   沈年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我会比你想象中更加麻烦,又或许没有那么多真心给你,你也许会后悔,这样的话,你确定还要和我继续吗?”   他此刻的样子,一反平时的温和柔软,像是做了什么孤注一掷的决定,语气突然变得尖锐,甚至像是一种警告和恐吓。   Ryan先是有些错愕,继而又缓缓笑起来,眼底泛上些新的兴味。   “是的,我想好了。”   Ryan把人送到了家门口,沈年下车和他道了谢,约好下次吃饭由自己来请。   两人聊了几句,即将道别时Ryan感叹了一句:“好奇怪,明明我还没走,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明天的你了。”   沈年感觉自己可能有些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夸张情话,笑着轻声说:“那就明天见。”   Ryan也轻声说:“明天见。”   目送着沈年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Ryan饶有兴致地又看了一会亮起来的房间,才轻轻地舒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车前时,他听到一点房门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有人从旁边那栋房子走出来。   Ryan等人走近,又看了看两栋房子:“原来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前段时间我出差了,没有找过沈年,倒是不知道这里有了新邻居。”   江崇没有接他的话,单刀直入地问:“你和沈年什么关系?”   Ryan微笑道:“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这样的问题是不是有些越界?”   江崇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阴沉地寒声道:“我没兴趣跟你打哑谜绕弯子,你到底跟沈年什么关系?”   他个子只高上几公分,但Ryan却感到了一股和下午在公司楼下偶遇时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没有沈年在场,面前这人完全不再遮掩身上的戾气和攻击性,眉眼压低凌厉逼人,晦暗的眼底酝酿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意。   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Ryan不动声色地往后拉开距离,微微一笑:“江总这么好奇,不如去问问沈年,毕竟我们之间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   话音落下,Ryan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冷意更重了一分,他不欲激怒对方起冲突,于是点点头,很快地转身上车走了。   江崇面色阴沉地看着车开远,努力平复心里翻滚的怒火,低声骂了句: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房间里安静地让人觉得窒息,江崇看着桌上食盒里凉掉的晚饭和水果点心,沉默许久后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始机械地往嘴里填塞食物。   冰凉的食物落进一天没进食的胃里,体会不到半分进食的愉悦感。   江崇越是想控制自己不去多想,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清晰。   沈年选择了跟那个凌什么玩意走,两人一起晚餐,甚至还在门口依依惜别。   说是晚餐,其实也算得上约会了吧,不然沈年也不会让对方送他回家。   两人看起来这么熟,甚至可能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沈年已经有点喜欢那人了……   江崇用几乎能折断的力度握紧手里的筷子。   明明看起来是清甜的点心,却怎么吃都泛着难言的酸苦。   情绪剧烈鼓噪着找不到发泄口,开始一意孤行地往他最不想面对的方向跑。   沈年喜欢上那个人吗?又有多喜欢?   他恋爱的时候那么爱撒娇,会不会也让对方给他夹菜、帮他切牛排剔鱼刺,吃到好吃的会不会也一起分享,又甚至,会不会也坐在一起,然后把腿搭在对方身上……   晚餐江崇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也没吃出来任何味道,直到胃里反抗性地抽痛,他才终于放下筷子,在心里又痛骂了两句那个挖他墙角的姓凌的王八蛋。   --------------------   大家脑洞都好大,看评论之前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写,渣渣作者还是想象力果然还是太保守了|ω) 第72章 剖白   一顿晚饭吃得胃疼心苦,江崇收拾完,打开电脑想工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胃里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在难受之余,又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凌瑞阳不对劲。   那人身上隐隐有一点和程溯相近的情场高手的气质,但又不像程溯花得那么坦诚,像戴着一层假面,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东西。   江崇琢磨多了,便生出些额外的忧虑。   沈年不能是被人骗了吧。   毕竟除他之外,沈年也没有过其他的感情经历,这方面单纯地像一张白纸。   沈年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连他自己都对沈年那样不好,万一那个凌什么玩意趁火打劫,说点好听的甜言蜜语,沈年跟他以前的混蛋行为一对比,就认定了是真爱,死心塌地跟人走了,那可怎么办……   往这个方向一想,江崇就更坐不住了,起来翻了两片胃药吃,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胃里和心里都火烧火燎的,但他一时也找不到正当理由能再去敲沈年的门,总不能上去就说那个男的看起来不像个好东西所以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跟他在一起防止上当受骗。   无凭无据的,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沈年不跟他翻脸才怪。   焦虑地在外面散步逛了一圈,经过路口时,看到侧面窗户的窗帘又打了开来,隐隐能看到猫咪的影子,年糕又在扒窗户。   江崇走过去看了看,窗户里面比上次多了根加固的链子,纱窗下面也多了个挡住窗户打开的夹子,开是开不了。   但来都来了,江崇隔着窗户逗了逗猫。   过了会,可能是听到年糕的叫声,沈年从卧室里探出头看了一眼,江崇心里怦然一跳,随即又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误会。   等沈年过来准备拉窗帘时,他伸手敲了敲窗户:“能再说句话吗?”   沈年看了他一会,一手抱着猫,一手打开半边窗:“大晚上的,你又想干什么?”   为了规避自己像个变态的风险,江崇解释了一下:“我出来走走,看到年糕在这,过来看看它,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沈年看起来倒是心平气和,只是反问:“你不是出差住一段时间吗?怎么还不走?”   “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你公司的主营业务都在国内,这边需求确定完就可以走了吧。”   江崇目光微黯:“你很想我赶紧走吗?”   沈年没说话,但眼神江崇读懂了:那不然呢。   “暂时不走了”,江崇目光凝落在他脸上,低声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在这我还能去哪儿。”   沈年抬手要去关窗,江崇突然心念一动,伸手抵住,望进那双黑亮的眼睛,脱口道:“可以让我追你吗?”   他放下手,轻声补充:“我是说,可以别那么抗拒我对你好,让我能离你近一点吗。”   沈年没说话,几秒后,突然笑了一下。   很平静的笑,江崇却莫名觉得这个笑让人有些心慌:“沈年,我是认真的想重新追求你。”   沈年慢慢停下笑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江崇,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突然又非要追我?”   房子里没有开主灯,只开了一盏微弱的玄关灯,但今晚月色很好,莹白的月光从窗口照进去,笼在沈年身上,漂亮又遥远。   这种遥远的距离感让江崇感到很不安。   江崇设想的下一次表白说“我爱你”的场景本不该这么随便的,他还没有完全设计好,但至少是在一个特别的日子,有焰火有鲜花有浪漫的氛围,应该是沈年喜欢的样子,总归不是这样草率地隔着一扇窗。   但这一刻的沈年看起来太远了,他突然怕来不及,怕有些话再不说,沈年就要这样消失在月光里,从此再也抓不住。   “沈年,我爱你。”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江崇突然听到了自己心口传来的激烈跳动,眼睛突然泛起微微的酸意,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让声音也变得不稳:“因为我爱你。沈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跟你重新在一起,所以想重新追你。”   “不仅是现在,从很久之前开始,我爱的就一直是你,只是我以前认不清自己的心,不明白那些感觉是因为爱……”   提及以前,因表白而起的那一点羞涩的赧意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只剩悔意裹着声音往下坠:“是我太蠢了,分不清执念和喜欢,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对不起……”   年糕在怀里呆腻了,挣扎两下跳了下去,沈年垂下眼睛,伸手去摘身上沾着的猫毛,过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用一种很漠然的表情看着他。   江崇心口倏然一滞,升起一点不可抑制的恐慌感。   那个跨年夜,沈年也曾这样平静又漠然地看着他,带着眼泪,仿佛是恨透了失望极了,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这样的眼神和那个让他差点以为要失去沈年的雨夜,曾在无数个夜晚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你凭什么说爱我?”沈年终于开口:“你说你爱我,喜欢我,那曾经的两年多,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   沈年淡声地质问:“没有关心,没有约会,不愿意回我消息,对我不冷不热,连几句情话都吝啬跟我说,见面就是为了上床,一边跟我睡,一边还想着你得不到的白月光,现在你的白月光又把你甩了,你就突然又想起我了,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真是特别。”   他每说一句,江崇的脸色就更加惨白一分。   沈年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利刃,要把江崇的五脏六腑都拉出来重新凌迟一遍。   “对不起!”江崇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起来,深深地垂下头哑声道:“对不起沈年,是我的错,我对你太不好了,是我混蛋,让你受委屈,让你伤心难过,对不起……”   他似是哽咽了一下,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沈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爱你是真心的,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我会用后半生全心全意地对你好。”   江崇又往前靠近了一点,声音沙哑地解释:“我也不是因为分手才来找你,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真正爱的人是你。”   “我总是想亲你想抱你,想和你做很多亲密的事,我从来都只对你有这种靠近的渴望。”   “我也承认,我对你占有欲很强,你和别人走得近我就受不了,你依赖别人和别人亲近,我更是嫉妒地发疯,不喜欢你在外喝酒,是因为你喝醉了很粘人很可爱,我只想你粘着我。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一定改。”   “那次年会喝醉后吵架,你赌气说再也不喜欢我了,我心里一直拧着,所以才一直要你说喜欢,不是故意欺负你,只是你每说一句,我就觉得心里甜了一点,这种一会酸一会甜心里总不得安宁的情绪,我也只为你感受过。”   “我知道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了,只会让你觉得厌烦,甚至更恨我,但都是我的真心话,喜欢你想要你都是真心的,在一起时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很开心很喜欢,从来没有过不情愿。”   “去找你也不是只为了上床,是真的想见你,只是见了面又忍不住想要你……我喜欢你亲近我,说不想抱着你睡是假的,你醒来在我怀里是因为你睡着了我会偷偷抱你,我口是心非地说了很多假话,给你过生日、过年来陪你不是被迫,是我也想见你,你发的消息我其实都有看,你说喜欢我的语音,我私下偷偷听很多次,是我嘴硬不承认才说没听过,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每一条我都有好好存着,我口不对心,非要骗自己不喜欢你,强迫自己不要太沉迷这段关系。”   江崇的呼吸有些颤抖:“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这两年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但沈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你追回来,一辈子对你好,我会让你每天都开心,我只想别再躲着我,更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说到最后,江崇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重复:“沈年,无论怎样,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吗?”   这大概是认识江崇这么久以来,沈年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甚至有一瞬间不敢认面前这个眼眶通红面色苍白着恳求他的人,会是曾经总爱冷着脸、连哄他时都吝啬多笑一笑的江崇。   沈年突然觉得很可悲,可悲地让他一瞬间有些想哭。   他看着江崇,许久之后才沙哑地开口道:“江崇,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如果是三年前我听到,一定高兴坏了。”   “可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相信了。”   他的声音不大,江崇却如遭雷击。   沈年说:“我只觉得荒唐,我在你身边两年多,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喜欢,可我离开你了,你却突然就开始爱我、想要我了。”   “你想要的到底是我,还是曾经那个会无条件对你好的沈年。”   “你说你喜欢我亲近你,说你留着我发的消息,你说你想我,说你对别人没有渴望,说你和宋文清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骗我回去继续围着你转编出来的诱饵。”   “不是的,沈年,你不要对我好,你不要围着我转,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跟着你,是我亏欠你,是我想对你好,我只想要你能在我身边,让我一辈子对你好……”   江崇面色苍白灰败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他的喉咙鼓动着,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江崇终于嘶哑地发出声音:“对不起,沈年,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失去安全感,是我让你患得患失,你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是应该的,是我咎由自取,我明白。”   “今天这些,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做过的事找借口,只是一些我曾经不肯承认的真心话,你不相信,就当个......笑话听听。”   江崇说到这里,再次重重地换了口气,强撑着露出一点惨淡的笑:“但是沈年,我爱你是真的,我会努力让你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漫长的死寂中,江崇像是说完最后陈词的“死刑犯”,静静等着已定的审判。   沈年终于缓慢地开口:“江崇,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之间结束了,我累了,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我会重新开始生活,会有新的感情,我不可能再跟你回到以前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了。”   “我也没有兴趣惩罚你报复你,也不需要你的弥补,更不需要你的追求,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都不想要了。我只希望,今晚过后,能结束这一切,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过自己的生活。”   他不再去看江崇通红的眼睛:“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   沈年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时间很晚了,我要睡了,请回吧。”   他很快地重新关死了窗户,拉上了窗帘,也遮住了房间里最后的一点光线。   江崇站在窗口外,许久才转过身,重重地向后靠在墙上,整个人如坠冰窟,心脏撕裂开来,伤口和血液淬着冰,疼到已经有些麻木。   他想过很多种糟糕的结局,但现在的局面比他预想的所有结局都更加糟糕。   沈年已经不再信任他,也根本不相信他的爱和喜欢,他所有的表白沈年都只当做欺骗的手段。   沈年也不稀罕他的弥补和爱,只想和他划清界限,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连怨恨和报复都不再愿意给他。   上天是公平的,说错的每句话、做错的每件事都会有相应的报应,捅出去的每一刀也都会完完整整地扎回自己身上。   江崇靠在墙边缓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身体冷得渐渐失去知觉,才终于僵硬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凌晨一点,江崇没能睡着,起来吃了一点安眠药。   但大概是这两年吃得太频繁,身体已经产生了抗药性,再加上胃里隐隐的不适,凌晨两点多,江崇还是没能睡着,只能起来又吃了两颗,在昏沉中勉强睡了几个小时。   他忘记了关窗,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进来时,江崇恍惚地睁开了眼睛,有些混沌地想。   原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得起来给沈年做顿早饭,不能总光吃面包,冷冰冰的,连点热乎气都没有。   --------------------   来吧,一切才刚刚开始,江崇你小子的好日子这下彻底到头了。   虽然存稿彻底告罄,但还是很兴奋,阴暗扭曲但兴奋地爬去码字,嘻嘻 第73章   沈年第二天莫名醒得很早,年糕都没来得及去床上踩他的脸。   起来打扫了个卫生,七点钟,沈年准备出门去丢个垃圾,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个浅蓝色还贴着云朵泡泡贴纸的保温盒。   保温盒的提手上粘着一张便利贴,潇洒笔挺地写着两行字。   ——好好吃早餐   ——有你喜欢的小馄饨   最后甚至还画了个笑脸。   沈年皱了皱眉。   本来以为经过昨晚那通再次撕破脸面的对话之后,江崇会消停一点,怎么才几个小时之后,又没事人一样开始送吃的。   沈年去把垃圾袋丢掉,拍了拍手,回来拎上保温食盒去敲江崇的门。   第二下还没敲完,江崇就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和休闲裤,衣冠整齐地来开了门,冲他露出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态度之自然之积极,让沈年有一瞬间怀疑昨晚的事是不是自己做了场梦。   沈年眉毛拧成一团,把手里的食盒东西塞给他:“我以为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失忆了吗?”   江崇眸光一黯,但语气坚定:“没有。但我还是要追你。”   “沈年,我喜欢你,不会因为你说两句拒绝的话就退缩的,况且这些比起以前你受的委屈差远了。”   沈年噎了一下。   江崇又灿若春花地冲他笑了笑:“冷不冷?怎么穿着衬衣就出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煮了奶茶。”   “你……”   沈年瞪眼憋了几秒钟,最后吐出一句“神经”,转身走了。   看他转头回了房间,江崇脸上的笑容也垮下去,有点失落地抱着怀里的食盒关上门,回到厨房里。   花了十秒钟收拾心情,江崇打起精神,端起流理台上杯子里刚才煮好放凉的自制奶茶,喝了一口。   但下一秒便眉头紧锁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怎么还越改进越难喝了。   刚刚还有点失落,现在江崇又有点庆幸沈年没跟他进来,不然这奶茶端出去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江崇忍着又喝了小半杯,但最后实在是咽不下这糖是糖奶是奶茶是茶的四不像兑水,倒掉了剩下的半杯,猛灌了两杯白水。   收拾完厨房,江崇回来又看着桌上被退回的小馄饨叹了口气:今天的午饭也有了。   江崇打开电脑,查收了文件后,听到隔壁传来一点动静,大概是沈年要出门上班了。   同时也意味着,沈年又要去见昨天那个什么凌什么玩意的男人了。   隔着窗台目送人走远,江崇握着鼠标把方案的前三行看了五遍,最后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浏览器,迟疑了一下,搜索:怎么阻止两个人在一起/拆散两个人最有效的方法   沈年和Ryan的第二次约会定在了周末。   本来约定在车站见面,但Ryan临时改变了主意,提前开车来家里接人。   车子停在沈年门口时,江崇正拿着菜刀切肉片,隔着窗台看见熟悉的车和靠在车身上的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解下身上小一号的围裙,打开门走了出去。   Ryan转过身看见他,比起上一次浓烈的压迫和威胁感,今天的江崇穿了件深灰色的浅领毛衣,头发放了下来,看起来倒是相对温和了一些。   他没有动,靠在车上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江总。”   江崇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年的房间,冷声问:“你又来干什么?”   Ryan微笑:“我来接沈年,我们约了午餐。”   又午餐,哪那么多饭要一起吃……   江崇咬紧了后牙:“你和沈年到底什么关系!”   Ryan站直身体:“我是他的同事,不过我猜你反复问这个问题,想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个,那么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沈年的准男朋友。”   “准男朋友……”江崇眼底愠色渐浓,冷笑道:“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沈年自己知道吗?”   “我想这个不需要他亲口说,我感觉得到,如果你想很明确地知道,也可以理解为,我们正在暧昧期。”   江崇面色渐沉,头脑一热正要上前一步,沈年的房门突然打开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帽羽绒外套,围了条蓝色围巾,白生生地站在阳光下,Ryan抬手跟他打招呼,他就弯了弯眼睛笑起来。   江崇目光落在他身上就没有再移开,面色逐渐缓和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近过来。   沈年慢慢收起笑意,终于舍得看了他一眼,冷脸问:“你在这干什么?”   江崇脸上的阴沉和眼底的愠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得无影无踪,看似相当平和地轻声回答:“没什么,就跟你的同事打声招呼。”   Ryan为他的变脸速度挑了挑眉,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伸手揽住了沈年的肩:“好了,我们走吧,我已经订好位置了,这家的流沙包和白松露冰淇淋都非常不错,你肯定喜欢。”   沈年身体顿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拒绝,跟着他转身准备上车:“你都说好吃的,那肯定错不了,不过说好了,这次换我……”   “砰”地一声。   话音未落,江崇突然上前,一手按在车门上,一手钳住揽着沈年的那只手臂,正要把人向后折去甩开,就听沈年厉声喝道:“江崇你干什么!”   江崇的动作一僵,垂眸看见沈年冰冷的警告眼神,眼底不甚明显地略过一丝委屈。   忍了忍,他收住些力气,只是把那只手从沈年肩上扯了下来,然后不甚甘心地低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随便占你便宜……”   “那也轮不到你管。”沈年冷声道。   Ryan整了整衣服,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伸手重新替沈年打开了车门:“算了,没关系的,我们走吧,午餐要迟到了。”   沈年沉了口气,正低头准备上车时,听到江崇很低地说了一声:“别去好吗?”   沈年身体滞了一瞬。   江崇又继续哑声道:“不要跟他走,好不好……”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沈年置若罔闻地坐进了副驾驶。   隔着车窗,江崇看到沈年整理了一下帽子,而旁边的人伸手帮他调整了肩上的安全带,然后两人相视笑了一下。   那一点清浅的笑意,却像是刺骨的冰水,把江崇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一样,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仿佛在看着别人的爱情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之一,却是他日思夜念求而不得的爱人。   这一幕像是要将他的眼睛刺穿。   好疼。   江崇想,沈年那时该有多疼。   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走到别人身边。   日复一日地被提醒着深爱的人却不爱自己。   今天只不过是看到这样一个笑,他都快要疼得受不住了。   而这样爱而不得的痛苦,沈年熬了十年,沈年又该有多疼。   载着他所爱之人的车开远,在视线中凝成一个点,直至彻底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崇才终于感受到了一点阳光的温度,慢慢找回肢体的控制权,转身回了房间。   案板上的菜切了一半,江崇洗干净手,沉默着继续把肉切成薄片。   沈年喜欢吃很薄很焦的五花肉,做辣椒炒肉时总喜欢切成薄薄的片,煎到焦黄,还专门和他分享过把五花肉冻一下再切的小技巧。   可他手太笨了,练了很久也做不到切成沈年那样均匀。   江崇切完肉片,又拿过旁边的螺丝椒切丝。   沈年手很巧,刀工也很厉害,尤其是切青椒和土豆,可以切得很快又很细。   可他也没学得很好。   他想快一点学会,再快一点,快一点把这些都学好,让自己能跟上沈年离开的速度。   手里翻滚不受控制的辣椒让江崇心里变得焦躁。手上的动作愈发变得急切,刀刃快速又混乱地落下。   手里的辣椒突然从指间滑了出去,刀刃再一次用力落下时,殷红的血迹顺着着被切开的指腹迅速地在案板上蔓延开来。   江崇怔怔地看着眼前逐渐扩大的血红色,却没感觉到多少疼,只是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灼烧着。   但奇异地,喉咙里那股窒息般的感觉却骤然轻松了许多,以至于江崇一瞬间想要给另一只手也来一刀看看,看是不是可以让他心脏的痛感也跟着停止下来。   直到血液顺着案板的边缘滴答落到了流理台上,江崇才终于打开水龙头,去冲干净手上的血迹。   冲干净伤口,江崇翻找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没有可以消毒和包扎的东西,便索性先不管了,把切好的菜也冲干净,用保鲜膜封好放回冰箱,然后重新冲洗了一遍伤口,换上衣服,拿上钥匙,出了门。   Ryan这回选了一家情人餐厅。   环境优雅安静,包厢里点了淡淡的香薰,放了很轻很淡的音乐。   午餐依然是轻松愉悦的,话题也让人觉得放松又自在,沈年有些感叹面前人用心时的八面玲珑和仔细。   午饭后,Ryan提议去附近的艺术馆逛逛。   沈年说我不懂艺术。   Ryan转头看着他的脸:“对美的欣赏是人类的本能,并不一定非要懂技法。”   沈年怔了一怔,随即弯了眼睛笑起来,也去看他的脸:“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们走吧。”   两人准备去买票的时候,Ryan的手机响了两次,沈年看过去,Ryan举起手机向他示意了一下:“家里的电话,我接一下。”   沈年说好。   Ryan拿着手机往旁边走去,转身接起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倏然敛去。   这个电话打得有些久,等待的时间里,沈年在半圆形的艺术台阶上走了几个来回,又往后退远了一些,拍了几个角度的艺术馆建筑的照片,顺手发了一条打卡动态。   而就在他退出软件的几分钟后,动态收到了来自id为“null”的用户点赞。   艺术展览按雕塑绘画摄影数字光影等等不同分类,分为了不同的展区。   沈年这个纯血理工生对艺术尤其是外国艺术的了解基本也就限于毕加索梵高米开朗基罗之类课本上见过的名人。   所以基本也就看个热闹,脑子里过点“这雕塑刻得真像”“这画颜色真好看”又或者“这画的是啥看不懂但挂在这里一定很厉害”之类的念头。   Ryan看起来倒像是真的懂一些绘画,甚至可以给他简单地介绍很多画作的背景立意以及一些艺术家的生平。   沈年听不太懂,但默默捧场。   两人从绘画展区往外走,走过往光影展区的转弯时,赫然又遇到了本不该在这里见到的人。   阴魂不散了是吧。   “你……”沈年正要开口,目光突然扫到他左手两根手指上洇出血迹的创可贴。   Ryan也很意外,低头问他:“你的邻居也喜欢艺术?”   沈年没出声,江崇自己先开口接了话:“这里是公开展览,怎么凌先生可以来我不可以吗?”   Ryan耸耸肩:“当然可以,请随意。”   他正要往前走,江崇突然又跟着说道:“刚才听凌先生在给沈年讲艺术史,看来是很有研究,不如也给我讲讲?”   Ryan笑笑:“不好意思,我的讲解是沈年的专属服务,对外人可是要收费的。”   “哦?”江崇扬眉,突然伸手从夹子里抽了张卡递过去:“这个好办,不过我没有带现金,接受刷卡吗?”   沈年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把他的手拍下来,低声怒道:“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是你找茬挑事的地方。”   江崇垂下眼睫,小声说:“你要想听我也可以给你讲,我也懂一点……”   “谁要听你讲,莫名其妙!”   看着他脸上的怒色,江崇没有再反驳,抿了抿唇后,默默把卡装了回去:“我不说话了,可以吗?”   他不说话,但也没走,不远不近地跟着进了光影展览区。   比起绘画雕塑这些有一定鉴赏门槛的艺术形式,数字化的光影展对普通人来说,能更加直观立体地感受色彩和光影的美感。   沈年仰着头出神地眼前的星空画景,江崇也出神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走上去,隔着浓烈的色彩凝望他有些失真的侧脸,轻声问:“你喜欢这种光影展吗……”   “沈年,来。”   Ryan突然出声叫他,他就披着一身星空朝对方走过去,隔断了江崇后半句的“我送你一个好不好”。   逛完艺术展出来,江崇又跟在后面听了一段艺术熏陶后的酸词陈调,甚至没来得及能跟沈年再说句话,Ryan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便旁若无他地一起上车离开了。   江崇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想,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给姓凌的车胎划了。 第74章 决绝   两人吃完晚饭,天色暗下来,Ryan把沈年送回了家。   下车前,他突然止住了沈年解安全带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沈年。   两个成年人约会交往,这点暗示总归是看得懂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沈年试图说服自己,却依然控制不住地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不自觉地卷了卷衣角。   Ryan倾身过去时看到他的小动作,目光闪了闪,而后伸手帮他按了安全带:“只是帮你解开,别紧张。”   沈年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Ryan接着说:“不过下一次约会,我说不定会跟你要一个晚安吻,这样你还愿意跟我有下一次约会吗?”   几秒钟后,沈年很轻地舒了口气,嗯了一声。   Ryan便笑起来:“晚安。”   “晚安。”   沈年从车上下来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江崇的车也跟着停下来,车灯暗掉,他开门下了车。   与此同时,Ryan把车掉了个头后,突然启动加速,像是故意一般,擦着刚关上车门的江崇开了过去。   江崇猝然向后退开,下意识伸手在车身上撑了一把,手指上的伤口随之再次被撕裂开来。   他森然看了一眼Ryan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敛起情绪,转身朝着沈年走过去。   沈年的视线下落,江崇顺着目光隐隐看到自己指尖滴落的血迹,下意识攥了起来:“不碍事的,就划了一下……”   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眼睛一亮,有些期待地看向沈年。   沈年撇了下目光,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说什么关心的话,只说:“江崇,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很不礼貌,也很幼稚,更没有任何意义。”   江崇眼里的光亮黯下去,手更收紧了一些,低声问:“那你还会跟他约会吗?”   沈年看着他:“当然。”   江崇心底一沉,有些受伤地看着他:“你跟他……”   “江崇”,沈年提起一口气,抬头跟他对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跟你说。”   “我和凌瑞阳,不仅会约会,也会恋爱,会在一起,我对他很有好感,有计划和他进一步发展……”   江崇急切地上前一步,沈年没等他开口,紧接着道:“这些不是为了赌气又或者刺激你报复你逼你离开还是怎么样,我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跟他认真交往。”   从沈年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让江崇的脸色一句更比一句苍白下去。   他的手指在滴血,心也在滴血,痛感从指尖贯穿到心脏。   只是如今不管怎样痛,都再也不会得到沈年的半分怜爱和心疼了。   沈年的目光沉静决绝,掷地有声:“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忘了,我今天就再说一遍:我和你不可能了。我很认真地在开始新的生活,也准备开始新的感情,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以前的事抱歉,那就请你祝福我,尊重我的选择。”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客气地拜托你,好聚好散,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以后的生活、不要给我们造成困扰,行吗?”   “我们?”   江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沈年说“我们”。   沈年把自己和那个男人叫做“我们”。   这个词重若千钧地落下来,顷刻间把江崇的心脏砸了个稀巴烂,血肉四溅。   沈年真的把那个凌瑞阳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畴,他对凌瑞阳很有好感,他们要进一步交往,要在一起,所以他把那个凌瑞阳已经看作了一体的自己人。   而江崇这个人,已经被沈年远远踢出生活的界限,彻头彻尾变成一个会破坏他们幸福的外人。   江崇面色灰败,眸光颤动了几下,终于失控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肩,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颤声道:“沈年,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了,不要丢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不要喜欢他,不要跟他在一起……”   江崇的眼眶慢慢红起来,几乎是一声一声在恳求他:“沈年,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改了,我全都改了,我会用我的余生向你证明,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请你相信我,拜托你再等等我,我会努力追上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这些天的担忧、焦虑、恐惧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顶峰:“别这么对我,沈年,别离开我,别对我这么冷淡,不要喜欢别人,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再给我一点机会,好吗,就一次……”   沈年静静地看着他逐渐错乱失控的情绪,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江崇,你再去找一个人吧。”   江崇愣在当场,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年说:“你舍不得我,无非是觉得不甘心,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总围着你转,我又是你第一个男人,你习惯了,所以本能地滋生出一点占有欲,男人本性而已,跟爱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很凉,却寸寸都带着锋利的刃,把江崇割得体无完肤:“所以你为什么不再去找一个人呢,就像当年宋文清离开你,你来找了我一样,你可以再回去找宋文清,又或者,重新去找个干净的、更漂亮的人,我想以你的条件应该也不难。”   “有了新人死心塌地继续对你好,你自然就会慢慢把我忘了,何苦委屈自己来我这里受冷眼嘲讽,多不值得,不是吗?”   江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霎时,眼泪和血丝一起涌入眼眶。   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他仿佛站不住了一般,身体晃了晃,然后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冲上来用力地抱住了沈年,用几近崩溃的语调嘶声说:“沈年我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对我,别这样想我,不要这样否定我们的关系……”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地不成样子,句不成句,语不成调:“没有不甘心,也不是占有欲,我爱你,沈年,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我只想要你,只爱你,就要你一个……”   他死死地把人扣在怀里,恨不得人能把人融进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离沈年更近一点:“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捅我一刀都随你,只要不死我这条命随便你折腾,只要你再相信我一次,沈年我求你,不要这样想我,不要再这样想我们的关系,我求你……”   江崇咬紧牙关,却终于还是失声哭了出来,压抑着声音紧紧拥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沈年的衣服上、衣领里,温热的眼泪落在皮肤上又迅速变冷。   沈年麻木地被他抱着,眼睛酸疼地看着虚无的夜色,突然想,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江崇是那个朝着他伸出手,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的少年,是在大学食堂里会默默把打到的最后一份红烧排骨拨给他的同学,是那个曾经无数次与他耳鬓厮磨相拥而眠的爱人。   可江崇也是那个背叛他的人,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让他伤透了心、让他患得患失心灰意冷的人。   为什么人可以这样矛盾,为什么一个曾经那样伤害的人又能这样痛苦地说爱他,为什么总不能体面,为什么就非要变成今天面目全非的样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两人身上都彻底冷透,再也不能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任何温度,沈年才木然开口:“江崇,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跟你玩你追我逃的把戏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开始新生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江崇慢慢松开手,眼睛被泪水浸得通红,他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我做不到,沈年,我做不到,我离不开你,我真的就是做不到。”   沈年哑声问:“你非要逼着我恨你吗?”   江崇惨笑道:“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那我宁愿你一直恨我,起码在你心里还能有我的一点位置。”   沈年闭了闭眼睛:“好。那我也明确告诉你,我很快会接受凌瑞阳,如果你非要亲眼见证才能死心,也随你。”   沈年一点一点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剥离开来。   江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他跌坐在沙发里,心口像被一座山压着,每次呼吸都沉重地带着疼,手指轻微地发着抖,空荡荡的胃也一抽一抽地疼,耳朵里嗡鸣作响,身体阵阵地冒冷汗,所有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   缓了一会,江崇才重新撑着身体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摸出手机打电话,眼前是花的,声音依然轻微发着抖:“帮我查一个人,多少钱随便你开,我要知道他的来历,全部的……”   掐断电话,江崇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随手翻了个之前被沈年退回来的巧克力,拆了一个塞进嘴里,试图缓解下可能因为低血糖而产生的阵阵晕眩感。   他重新坐下但没两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爸爸”,点开接听,开了免提,放到一边。   电话一接通,江牧生便劈头盖脸地骂了几句,问他在哪里,半天不接电话,接着说鑫隆的线上销售平台参与的活动,因为工作人员设置出错,出了点运营事故,让他立刻滚回去处理,斥责他毫无责任心。   江崇静静地听着他责骂完,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爸,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你哪回都说处理好,处理好有什么用!出问题就找不到人,你的心思到底还在不在公司上!”   “你要能干就干,不想好好干就给我滚,真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了不得了拿上架子了……”   “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也撒手不管,准备拱手让人了?整天就知道围着那点情情爱爱的事转,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早知道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废物东西,还不如当初死了再生一个……”   江崇向后靠在沙发上,麻木地听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无奈的劝说声。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嘟嘟的忙音响了几声后,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崇在心口的位置摸索着找到那对戒指,轻轻地用指腹摩挲内圈那串字母,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白花花的,感觉身体漂浮地好似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   朋友们,人算不如天算,流感中招了,大家多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好好吃饭,提高免疫力_(:з」∠)_ 第75章 纠缠   第三次约会,Ryan订了烛光晚餐,带了一束花,沈年回赠了一副表带和自己烘焙的曲奇。   这家餐厅的海鲜是招牌,Ryan倾情推荐了这里的海胆焗虎虾和波尔多鱿鱼。   沈年听他介绍完,才有些遗憾地表示自己海鲜过敏,没这个口福了。   Ryan怔了怔:“抱歉我不知道,那我们换一个。”   沈年也没在意,另外加了一道主菜:“没关系,那就多点一道,不是你说的吃饭为了开心吗,就不必迁就来迁就去了。”   他又接着去翻配餐,问他:“吞拿鱼沙拉可以吗,我记得你喜欢。”   Ryan看着他,眼底略过一丝复杂,直到沈年抬起头看他,才笑了笑说:“可以。”   晚餐后,两人本来打算去看场电影,但研究了一下,没有找到很想看也很合适的电影场次,遂作罢决定改天。   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段,沈年看到一个熟悉的建筑,突然灵光一闪,转头问他:“你恐高吗?”   Ryan摇摇头:“怎么了?”   沈年冲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带你去看看。”   走了一段,沈年带着他走进了一栋办公楼,在一楼买了两杯热饮后,乘侧边电梯上了顶楼的圆形天台。   天台没有什么装饰,栏杆也有些旧了,但视角却非常好,入目是几乎没有遮挡的城市夜景。   沈年拿出纸巾擦了擦栏杆:“我之前周末出来散步偶然发现的,是不是视角特别好。”   Ryan看了会夜景,又偏头看他:“沈年,我突然发现你也是个有很多面的人。”   今天温度不低,但顶楼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冷,沈年把帽子戴起来:“只要是人,就都是很多面的,就像我又喜欢宅在家打游戏但又偶尔很喜欢出去旅行。”   “你呢?平时都喜欢什么?”   Ryan看着远处:“尝试一些新东西,我喜欢未知的东西,探索未知的感觉很迷人。”   沈年笑着问:“所以我也是?”   “你现在对我来说是最迷人的那个。”   沈年失笑:“你真的很爱说情话,这算是天赋,还是经验。”   Ryan没有正面回答:“表达喜爱是人的本能,可惜很多人喜欢压抑这种本能,把简单的喜爱用别扭的方式,转很多道弯来表达。”   沈年说:“也许就是文化环境不同吧,就像东方更含蓄,而西方更直白。”   Ryan说:“其实爱情从来都没有那么复杂,因为喜欢,就想和对方待在一起,再简单不过。”   沈年静默了几秒,突然认真提问:“第三次约会了,我可不可以再问问,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Ryan看向他:“你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年挑了挑眉:“不是很有说服力,你上次说我值得你等待,你想等的是什么?”   Ryan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你身上有一种很纯粹的东西很吸人,我之前没有见过。”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感觉,很干净,很纯粹,像挂在树梢上的雪,让人很想把它取下来看看,但又怕用力太过了会落到地上,这种一点点靠近的过程让我很着迷。”   这描述实在抽象,沈年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描述让人太有压力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或许是你的错觉呢,可能你一直在国外,热情似火的人接触多了,就觉得含蓄慢热的人看起来更特别一些。”   Ryan耸耸肩:“就算真的是错觉,寻找这种错觉的来源,对我来说也会是很有意思的过程。”   沈年沉默下来,安静地吹风。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道:“那个江崇,不仅是我的邻居,也不仅是客户,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Ryan看着他没说话,静静地等他往下说。   “他是我以前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然后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他伤害了我,我们就分开了。”   “我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所以来到这里给自己一点调整的时间,不过我没想到他会跟过来,想要跟我和好,也就是,你这几天看到的局面。”   Ryan问:“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沈年说:“是其中一个。”   “你顾虑的就是这些?”   “是,但又不止”,沈年看向远处的夜景,坦白道:“我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关于他自己,关于凌瑞阳,甚至关于江崇,都有太多不确定了。   Ryan没有追问,而是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爱情一定要有结果吗?”   沈年想了一下,迟疑地反问:“那……不然呢?”   “但我觉得冲动才是爱情最浪漫的部分。”   Ryan接着道:“人总是喜欢把爱情和很多东西绑定在一起,承诺、家庭、婚姻、孩子,但为什么爱情就不能单纯的只是爱情,在这一刻,我们互相吸引,我们待在一起很快乐,所以就在一起,就这么简单而已。何必要为了未知的以后去限制这一刻的选择。”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秘密说与不说,未来想与不想,都不妨碍现在我们现在很开心不是吗?”   沈年渐渐沉默下去。   他承认这话有点击中了他。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顾虑,他太想要一个好的结果,所以当初强行把自己和江崇绑在一起,最后落得面目全非,他害怕不能给一个好的结果,所以拒绝陆锦明,现在他又害怕没有好的结果,犹豫着能和凌瑞阳走到哪一步,要不要开始。   那个从来没见过的结果,让他始终原地打转不断蹉跎。   可他又觉得迷茫:“如果不要结果,那开始是为了什么。”   “快乐。”Ryan回答地很快:“这世界上有很多看似没有意义甚至像是浪费生命的事情,其实终点都是为了快乐。”   “人有生老病死,恋爱会分手,结婚会离婚,哪怕是父母和孩子也有可能反目成仇,一切的结果都是不确定的,唯独眼下的快乐是可以真实感受到的。”   沈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Ryan又开口道:“当然我也不是要说服你,只是提供一个你没有试过的思路,只有尝试过,才能知道哪条路你更喜欢,不是吗?”   隔了许久。   沈年低声感叹:“也许另一条,我已经尝试过了。”   风把他的帽子吹下去,也把他的头发吹乱,他慢慢转过身,突然说:“凌瑞阳,我们试试吧。”   Ryan一怔,有些意外。   沈年看着他的眼睛:“就像你说的,不管过去,也不去想以后,顺其自然,我想试试看,我们能走到哪里。”   “我承认,我对你有一点好感,我也想摆脱过去,尝试新的感情,正好我身上也有吸引你的东西,虽然我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但我想你总归不会是做亏本买卖的人。”   “当然,如果你觉得亏本,也可以随时喊停。”   “这样,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他站在风里,伸出手,明亮的眼睛里含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Ryan看见他被帽子带乱的头发,又被夜风掀起翕动,有点滑稽的可爱,于是也笑了一下,伸手跟他轻轻握了一下又松开。   两人在天台潇洒地吹了半天风,下来时,沈年有点狼狈地抽了抽鼻子,最近零星有新型流感的新闻,两人决定结束行程,各自回家抵御一下感冒病毒。   Ryan把人送回家,车停在门前,隔着车窗,两人都透过昏暗的路灯看到了他门口的人。   “需要我帮忙吗?”Ryan问。   沈年摇摇头:“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你就多包涵吧。”   沈年下车跟他道了别,等车走了之后,才往门口走去。   江崇曲起一条长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边如常放着一份礼物,或许是白天的工作需要,头发打理了一下,穿了件高领的羊绒衫,比起前两天看起来稍微有了点精神,只是面色依然显得苍白,在昏暗灯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凭良心说,但凡对方不是江崇,回来看到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坐在门口,大概是会让沈年心情愉悦的,可惜了。   他坐在原地没动,看着沈年走过来,两人隔着几层台阶对视。   沈年停下脚步,双手揣在口袋里,说:“你知道的吧,今天是我们第三次约会。”   江崇慢慢站起身,走下来到他面前。   沈年接着说:“你这样等在我门口,很不合适也很越界,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让我的、男朋友误会。”   风声穿过庭院,江崇一言不发地只是看着他。   直到沈年越过他去开门,开灯,进屋,又准备关门前,才看到他转过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带着鼻音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沈年说:是。   “你喜欢上他了吗?”   沈年顿了顿,然后说:是。   年糕往外跑,他低下头用腿把年糕挡进去,顺手打开门口的灯。   “沈年。”   他闻声抬头,灯光照亮江崇的脸,映出一双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和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江崇说:“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的时候,我特别庆幸地想,还好只是个梦。”   “可是现在。它成真了。”   沈年躲开他的视线,抓紧一点手里的门框,低声说:“我曾经以为你很难忘。”   “但现在事实证明,其实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忘。”   话音落下,房门不轻不重地“砰”一声关上了。   江崇在门外静默着站了许久,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后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只要守住这扇门,就能阻止其他人走进沈年的心里。   沈年开始怀疑江崇是不是绑定了什么奇怪的程序,比如每天早上都会刷新情绪重置记忆。   否则怎么解释头天晚上还那一副失魂落魄马上就要死球的德行,第二天又看起来一切正常地出现在了公司里和他打招呼。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他桌子上放了个三层便当盒还有一袋水果。   沈年打开盖子甚至看到里面还有个煎成心形的鸡蛋。   便当盒底下隐秘地压着一张纸条。   “好好吃饭”   “没人看到,放心”   沈年一边冒无名火,一边摸不着头脑。   这人是不是鬼上身了?   自己都说了那么多次那么多重话了,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来示好。受虐狂吗?   路过的同事赞叹了一句:“你今天带的午餐看起来很不错。”   沈年赶紧把纸条团起来塞进口袋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便当盒,在冰箱和垃圾桶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放进了冰箱。   午餐时间,他和Ryan约了一起去楼下的餐厅。   江崇居然又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单手插在口袋里,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地询问:“听说这家餐厅很不错?”   Ryan淡淡一笑:“江总,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单独相处,可以不要打扰我们吗?”   “男朋友”三个字让江崇脸部的肌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攥得死紧:“凌主管,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没有道理我不能来吃东西吧。”   沈年拉了拉Ryan:“走吧,不用管他。”   两人特地选了个双人桌,断了江崇试图想从中插一脚的可能,只好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服务生分别送上了菜单。   两人说笑着点餐,Ryan夸赞沈年今天穿的毛衣很好看。   沈年低头看了一眼:“新买的,最近有流感,怕感冒,特地买了加绒的。”   Ryan笑道:“嗯,毛绒绒的,看起来很好抱……”   “砰!”江崇动静不算太大地砸了下桌子。   Ryan又问沈年这周五有没有安排:“上次约会电影没看成,这周正好有个新上映的场次,我看评价还不错。”   沈年说好啊。   话音未落,江崇手里的杯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上菜后,Ryan切好食物,分享了一点给沈年尝尝,江崇又冷不丁地转头说了一句:“他不吃内脏。”   Ryan看看过去,对上一双阴沉且挑衅的眼睛。   沈年沉了口气,戳起面前的面包鹅肝塞进嘴里吃掉:“还不错,偶尔还是要尝试一些新事物。”   Ryan也笑着接话:“那我也算是你尝试的新事物了。”   旁边传来了相当不“优雅”的切牛排的动静。   那架势,仿佛切的不是牛排,而是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   但大概因为用力过大,盘子往边缘悬空的部分歪了下去,江崇下意识放下刀伸手去接盘子,没放好的刀却也顺着边缘滑落,沿着他的手背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旁边的服务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江崇低声说不用,把刀捡起来,简单清理了一下滴落的血迹,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清洗。   午餐回去的路上,沈年看起来略微有些心不在焉,有两句话没有接上,Ryan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担心他?”   “没有!”沈年立刻否定,而后沉默两秒:“算不上担心,只是有些习惯养成太久了,好像变成条件反射了,还没完全改掉,抱歉。”   Ryan突然被他心虚的表情逗笑了:“好了,没关系,现在是过渡阶段,可以允许你犯一点错。”   下午开了一次正式的组会,评审需求方案。   江崇亲自上阵,挥舞着两只贴了防水创可贴的手,亲自讲解了核心功能需求和必须落地的部分。   这个系统他非常熟悉,甚至很多文档漏掉的点都有补充,以云视团队的能力,不存在做不了的可能,还都是自己家产业左手倒右手,非要跑到这里来瞎折腾。   需求后,沈年作代表讲了一下功能模块的设计规划。   一开始,江崇还算是正常认真在听工作,但听着听着,目光就开始往沈年身上落。   从微微翘起一撮的头发到鼻尖淡淡的一点痣,从柔软的耳垂到淡粉色的指甲,连毛衣上偷偷钻出来的一点线头都莫名可爱地让他心痒。   这种如影随形的目光只让沈年觉得如芒刺背,恨不能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在他打了两个磕巴后,Ryan突然出声,提了个简单的小问题,然后给了一个安抚似的眼神,沈年暗暗提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迅速调整思绪,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注意那个存在。   会议不算长,散会后,沈年留了一会,趁着记忆还新鲜,赶紧给方案做完标记才抱着电脑走出会议室,江崇竟然还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立刻走过来,沈年也立刻如避蛇蝎地拉开距离,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晚上江崇依然在门口等他下班,沈年索性拜托了Ryan送他回去。   江崇便又一路跟着,Ryan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卡宴,摇了摇头说:“你这前男友还真是执着。”   沈年侧头看了一眼,有点头疼地叹口气:“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Ryan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没关系,找机会再跟他好好谈谈吧。”   接下来两天定需求,江崇似乎是找到了借口,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司,又借着工作需要的势,让沈年被迫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而后开始每天定时定点打卡一样给他发早安晚安、吃饭和天气提醒,沈年只能开了免打扰当看不见。   而除了工作时间,只要沈年和Ryan在一块,江崇就会“适时”地出现“捣乱”,以工作的名义参与他们的午餐和下午茶,下班沈年如果是自己回家,他就开车跟到车站,如果是Ryan送他回去,他就“顺路”跟着到家。   甚至于周五下午,沈年和Ryan约了去看电影,江崇竟然也跟着出现了。   旁边座位有人,江崇便花高价跟人换了旁边的座位,坐到了沈年旁边。   沈年窝的火几乎要冲到顶,倒是Ryan依然好脾气地起身跟他换了座位,低声安慰:“没关系,不用管他,专心看电影就好。”   一场电影,江崇也没看几眼,注意力全程都在旁边的两个人身上,警惕着两人会不会有什么亲密的小动作,毕竟以前那次两人看电影,沈年会和他偷偷在座位下牵手。   结束后,从电影院出来,Ryan打了个招呼去洗手间,问沈年要不要一起。   两个男人上厕所有什么好一起的,江崇立刻绷紧神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沈年勉强地笑笑:“没事,我不用,你先去吧。”   Ryan转身去洗手间,江崇刚要开口诋毁“才一个多小时别是肾不好”,就撞上沈年突然投过来的带着怒意的眼神,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沈年问他:“这场电影票昨天就卖完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里看电影?”   江崇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这部电影今天所有上映的场次都买了票,看你们今天来哪里。”   沈年颇感荒唐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崇说:“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让你跟他单独相处。”   “你凭什么?我和男朋友约会,你有什么资格管?”   “男朋友”这个词每听到一次,心里的刀刃便扎得更深一分,江崇握紧一点栏杆:“没有资格,但我就是忍不住。”   沈年忍着火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开心见不得我高兴,非要毁了我的生活?”   “当然不是,我当然希望你高兴希望你开心,我只是......”   江崇说到一半,突然泄下气来,更低声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这几天就像噩梦一样。   沈年和凌瑞阳在一起了。   他甚至连光明正大追求的立场都没有了。   虽然那人长得也就那样,但架不住沈年喜欢,又嘴甜会说话会做事,能哄沈年开心,不像他只会惹沈年生气厌烦。   两人有那么好的开始,发展地那么顺利,在一起时看起来那么开心,他每天晚上控制不住地方方面面地拿自己作对比,越对比越发觉得没有丝毫胜算。   最后只剩这样幼稚又令人厌恶的手段来试图阻止沈年更喜欢对方。   沈年抬眼看到Ryan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压下火气没有再往下说,迎上去,跟他一起往外走。   江崇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几秒,最后还是举步跟了上去。   两人本来打算再一起去吃个晚饭,但这会也实在没了心情,Ryan把人送到家门口,看了一眼从后面超过去的车,问沈年:“需不需要我去跟他谈谈?”   沈年摇摇头:“不了,我怕他跟你起冲突。我再想想办法,真的很抱歉Ryan,我没想到他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Ryan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总道歉,既然说了试试,我就做好了接受这些的准备。”   沈年心里一暖:“好。那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也有个很好吃的店想推荐给你。”   Ryan含笑道:“你主动约我,那当然是有空的。不过还有件事需要提前跟你说一下,我下周需要出个差,周末之后,可能又要有一周不能见面了。”   沈年说:“没关系,工作重要,正好这周我也想办法把麻烦处理一下,以后总不能一直这样被打扰。”   两人聊了几句,约了时间道了别,沈年下车送走了Ryan。   车子走远后,沈年才转过身,看向旁边院子里站着的人,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江崇!”   江崇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沈年会主动叫他,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眼睛亮了亮,脚步有些殷切地快步跑过来:“沈年,你叫我?”   沈年抬头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扰乱了我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听到他说的话,江崇目光重新黯淡下去。   沈年提高了一点声音:“我们已经结束了,结束两年了!我不会跟你复合了,能说的话都跟你说清楚了,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你能不能放过我!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江崇怔怔地看着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半晌后才涩声开口道:“我做不到。”   他重复说:“沈年,我做不到。”   “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可我就是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以后生活里没有你了,我就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找到你、争取你的原谅,把你追回来,就是支撑我这两年做所有事情的动力,也是我现在唯一的念想。”   “我知道自己可恨,做过那样的事还想要贪心地挽回你,也清楚现在这样很惹人厌烦,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离开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用最愚蠢最可笑的方法靠近你。”   沈年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我有男朋友了!我喜欢上别人了!你听不懂吗?我跟你没有可能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破坏我的感情?把我喜欢的人吓跑吗?”   他话里话外的“喜欢”和“没有可能”让江崇脸色更加惨淡,但眼底却浮上些“破釜沉舟”般的偏执:“我不知道。想赶走他,想拆散你们,怕你越来越喜欢他,怕他对你做什么,又或许这些都有,总之,我就是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地看你们在一起。”   沈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江崇,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困在过去,我现在想好好过我的人生,我都说了不想折磨你,也不想报复你,更不想被你打扰!你为什么就非要逼我去想那些过去?为什么非跑到这里自找苦吃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江崇好像也听不进去他的话一般,突然没头没脑自顾自地问:“他呢?既然你们在一起了,为什么总是你来解决这件事?他怎么不想办法来解决我?”   沈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江崇看着他:“如果他真心喜欢你,不应该担心你吗,不应该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吗,他难道不该主动来找我解决这件事吗?如果他连纠缠你的前男友都解决不了,还需要你自己面对,说明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好照顾好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沈年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你来纠缠我,打扰我,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最后却要怪别人没有帮我解决吗?”   江崇垂下眼睛:“我是个混蛋,我伤害了你还要纠缠你,我配不上你,可如果他就这样放任我作为你的邻居住在这里,如果他连解决我的能力都没有,那他也同样配不上你的喜欢。”   “你……”   沈年被他油盐不进强词夺理的样子气得一时找不到话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又被江崇轻轻拉住,在他甩开之前,眼疾手快地往他衣领的带子上勾了一个小挂件:“路上看到的,很可爱,想买给你。”   “我不要!”沈年低头扫一眼就伸手扯了下来,粗暴的掷在地上,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江崇看着那扇门砰地甩上,良久,才沉默着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狗挂件,轻轻掸抹去毛绒上沾的灰尘,重新小心地装回口袋里,落寞地看了一会沈年的房间,才转身往回走。   手机里又囤积了一些短信和电话,江崇随便看了一眼就扔到了沙发背上。   每当回到这种安静到毫无生气的房间里,那些白天想努力忽视和压抑的情绪都会加倍反扑。   他感觉身体有些累,从喉咙到心口堵得仿佛过不来气,胃也有点疼,便顺势在沙发上躺下来,闭上眼睛试图休息缓解一下这种不适。   但只要一闭眼,眼前就走马灯似的一帧帧浮现沈年和别人约会时的样子。   沈年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真心的笑,对着别人真心的笑。   那个人……沈年喜欢的人……沈年的男朋友……   这些词组在胸腔里不顾他死活地横冲直撞,江崇又忍不住重新睁开眼睛,伸手摸过手机,点开沈年的对话框,一股脑打一串道歉的话,又打了一串论证凌瑞阳不够真心的观点,最后又打了一串道歉。   编辑完,江崇通读了一遍,又忍不住删删改改地调整,调整来调整去,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发了一条简短的道歉。   【对不起,又让你生气了,下次生气你就骂我,把气出完,回去不要自己生气,保持好心情。真的对不起。】   发完消息,江崇翻了翻聊天记录,打开沈年的动态看看,最后往下翻到那个沈年已注销的账号,打开想再看一遍以前的聊天记录。   只是往上翻到那些沈年曾经给他发的殷殷思念,每看一条,心口翻涌的痛苦就更汹涌一分,似乎想要把他的骨头和血肉都生生撞碎,穿出一个洞来。   回忆刀刀锋利,明明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却比世间最残酷的刑具都让人生不如死。   真的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他曾经怎么会舍得让沈年疼那么久。   发麻的手指点了两次退出,才点出去,他给沈年又发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以前没有好好回你消息,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珍惜你,对不起,我让你那么难过,让你一个人疼了那么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江崇按掉手机,目光落到手上创可贴下洇开的血迹,突然伸手把手背和手指上的创可贴狠狠扯了下来,任由刚刚愈合一些的伤口重新撕裂开汩汩流出血来。   江崇把手垂在沙发边缘,重新自虐般地闭上了眼睛。   --------------------   江崇,你对象现在有对象了,恭喜恭喜,来,别低着头哭,帽子会掉。   分不动章,就放一起看吧。   突然发现生病的时候比平时还有码字的情绪,好神奇。 第76章 你搬走吧   第二天上午,沈年烤了点饼干和小蛋糕,用好看的盒子包装起来,打算再去礼品店买个钥匙扣,作为个简单的送别礼物给Ryan。   窗台上照例放着礼物,大概是次数太多,沈年已经麻木到有些习惯了。   锁门时,江崇从房间里走出来,问他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沈年头也没抬:“去给我男朋友买礼物,然后约会,你也要送我吗?”   几秒钟后,江崇说:“送。”   沈年嗤笑一声,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了。   沈年坐公车去了礼品店,买完东西出来,看着江崇等在门口的车,站了几秒钟,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二十分钟后。   沈年客气地和前来调解的警察表达了感谢,然后扫了一眼正在配合问话的江崇,他脸色有些苍白地看过来,沈年冲他扯了扯嘴角,然后深呼吸吐了口浊气,转身做上Uber前往约好的餐厅。   没有了江崇的打扰,今天的约会氛围又恢复了轻松自在。   吃完饭,两人去附近的绕城河畔看了风景,又去逛了附近的一个花卉展览,沈年买了几盆花和绿植。   八点多,Ryan把人送回家,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守望石一般的人影,突然对沈年道:“可以邀请我进去喝杯东西吗?”   沈年微微一愣,Ryan笑着补充:“别紧张,只是喝杯东西。”   沈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吸了口气,点点头说:“好。”   Ryan下车帮他把买的几盆花卉和绿植搬下来,沈年先去开门开灯,安抚了一下扑人的年糕,然后把Ryan让了进去。   Ryan把东西放在玄关,看向他怀里的年糕:“这就是你的猫?很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年糕,有三岁多了,它回家比较粘人。”沈年又给它挠了挠下巴,然后放了下去:“你随便坐,我去洗个手帮你泡杯茶。”   沈年招呼他坐下,转身进了厨房泡了两杯柠檬茶,刚泡好就听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和Ryan的一声“小心”,沈年赶紧端着水出去:“怎么了?”   Ryan指了指茶几下:“它可能有点怕生,刚刚过来我想抱一下,它跳下去没站稳撞到茶几,钻进去了。”   沈年吓了一跳,赶紧把水放下,走过去蹲下身想把年糕从茶几下捞出来,检查下脑袋和爪子。   他蹲在茶几桌前,距离Ryan不远,微微俯下身在专心去抱年糕,从上往下能看到乌黑的发顶和细白的后颈。   Ryan低头看着他,眸光一暗,在沈年抱到猫正要起身时,突然伸手落在他的后脑。   没等他施力,沈年微微缩了下脖子往旁边躲开来:“怎么了?”   Ryan对上他黑亮的眼睛,眸光闪了闪,压下心底有些急躁的情绪:“没什么,刚刚你头上有点东西。”   “哦,可能是猫毛吧”,沈年笑笑,伸手摸了摸,抱着年糕站起来检查了一下爪子和脑袋,确定没事后,重新回到厨房洗了手,把水端出来:“年糕平时胆子还挺大的,可能是家里平时不来客人,它不太习惯,它没挠你吧。”   Ryan道了谢,接过水:“没有。毕竟是第一次见到,等出差回来,下次给它带点礼物,熟悉了就好了。”   沈年随口问了问去哪出差。   Ryan说是国内分部的事情,顺便要回家处理一点事情。   说完感叹道:“一想到要和你分别一周,我现在就开始不舍了。”   可能是情话听得少,明明两人平时聊天挺合拍,但一到情话环节,沈年就有点不太适应,卡壳了一下道:“没事,一周很快的。”   顿了顿,又想了想,补充道:“我最近在学做新的甜品,下次回来应该就能学会了,到时候可以做给你尝尝。”   “好,礼尚往来,等下次回来,我也请你品尝一下我的藏酒。”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Ryan便站起身,沈年出于礼貌问了句:“要回去了?”   Ryan笑着问:“不舍得我走?”   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沈年尴尬地抓了抓耳朵。   Ryan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好了,逗你的,再待下去你该有压力了,走了。”   沈年把人送到院子里,把外套递给他。   Ryan穿上外套,没有继续往外走,拉了一下沈年的手臂,让人面对着自己,轻声问:“今天我可不可以要个离别吻?”   沈年心里一紧,突然就觉得有些别扭,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是话到嘴边,又找不到任何可以说出口的拒绝理由,手指控制不住地揪住衣服下摆:“我……”   “紧张的话就闭上眼睛”,Ryan轻声安抚,然后微微弯下腰凑近他。   沈年心里乱成一团,短暂而剧烈的天人交战后,正打算心一横豁出去了,余光里就看到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从旁边的院子里飞过来,“咚”地一声,重重地精准砸在Ryan的身上,而后当啷掉落在地。   是一把喷水壶。   沈年惊魂未定地扭过头,就看到江崇从旁边的院子里大步走过来,一把将沈年拉到了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眼神几近怨毒地死死瞪着Ryan,从齿间挤出一句丝毫没有歉意的抱歉:“不、好、意、思,脱、手、了。”   沈年反应过来,赶紧从后面走到Ryan旁边,关切询问:“你没事吧,砸到哪儿了?没碰到头吧。”   Ryan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看了一眼江崇后低声道:“没事。”   江崇森森地冷笑一声:“凌先生看着身体挺健康的,应该不会被砸一下就撑不住吧,毕竟现在只是个水壶,还不是别的东西呢?”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沈年直冲脑门的火气,往前两步走到江崇面前,深吸了一口气,掷声道:“江崇,道歉。”   江崇微微一愣,敛了些戾气,转眸看向他。   沈年厉声重复:“给他道歉!”   江崇看着他没动,目光颤动了一下,额角沁出一点冷汗。   “我让你道歉听到没有!”沈年大声道。   Ryan仿佛看戏般,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劝阻。   江崇低下头看着沈年,眼底的痛苦不甘和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   沈年的眼神和声音彻底冷下去:“江崇,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道不道歉!”   江崇手握得死紧。   凌瑞阳刚刚低头去吻沈年的那一幕像是一根铁钉扎进了他的太阳穴又反复旋转。   他恨不能让这个抢走沈年的人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沈年却只顾着关心那个人,护着那个人。   那都是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柔和偏爱。   可现在都给了另一个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   凌瑞阳脸上那胜利者般好整以暇等着他低头的小人得志表情无比刺目。   可沈年就这样失望冷漠地看着他,仿佛他不道歉,沈年就要又一次对他失望透顶。   这样的眼神和语气,他也实在是怕了。   江崇最终还是低了头,面色苍白眼圈泛红地看着沈年,低声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沈年转过身,重新走到Ryan旁边,再次安抚询问了他要不要紧,然后送他往门口走。   Ryan笑笑:“没关系,小事而已,其实你不用跟他吵的。”   沈年叹了口气:“本来挺开心的一天,最后还是弄成这样,我会尽量在你回来之前把这件事解决好,想办法让他搬走的。”   Ryan停下脚步,拉起他一只手,吻了吻手背:“没关系,不用逼自己太紧,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可以等我回来用其他方式,虽然我不介意等待,但我很希望能不要等太久。”   沈年目光闪了闪,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好,等你回来。”   沈年送Ryan上了车,和他道了别,祝他明天一路顺风。   目送着人离开之后,沈年转身回到院子里,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江崇脚步缓慢地向他走过来,想去拉他的手:“沈年,我……”   “请你搬走。”沈年突然开口。   江崇的动作定住。   沈年平静地看着他:“你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等他出差回来,我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你不能这样继续扰乱我的正常生活和恋爱。”   “所以,请你搬走,三天之内。”   江崇的呼吸有些抖,嘴唇动了动,沈年又接着果决道:“如果你不肯搬,那就我搬。”   “既然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如果你不怕麻烦,那我也不怕。”   “你不走,那就我走,你跟着,我会继续搬,又或者,直接搬去和我的男朋友一起住。”   “你自己做选择。”   漫长的、死一般的寂静后。   江崇终于哑声开口:“好,我搬。”   “你不要折腾自己,我会搬走。”   他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沈年下意识抬眸。   灯光下,江崇的脸色比刚刚更惨白了几分,已经连嘴唇都毫无血色,额角沁着密密的冷汗,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沈年眼睛一疼,触电般落下目光,不再去看他,越过他往前走。   “如果我接受呢……”江崇突然虚虚地握住他的手臂,低声开口道。   沈年脚步一顿,回过头,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接受?”   江崇转过身,有冷汗顺着下颌角滴落,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我说……如果……我能接受他的存在,接受你们在一起……你可不可以,在身边给我留个位置……”   沈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倏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崇像是很艰难地抽了口气:“我说……如果我……能接受你喜欢别人,不再奢求你只有我一个了……这样,能不能留在你身边……”   沈年满目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崇只是看着他,呼吸混乱,目光沉沉。   沈年心里骤然一慌,迅速甩开他的手,收回目光,快步往房间走去,手忙脚乱地把门打开,然后反锁了起来。   看到他进去了,江崇才终于微微躬下一点身,伸手按住了愈发剧烈作痛的胃,转身慢慢往回走。   这两年因为饮食作息不规律,胃疼已经是家常便饭,大概是这两天没胃口没怎么吃东西,所以今天疼得格外剧烈,连带着食道和喉咙都带着灼烧的痛感。   江崇找了点药吃,坐在沙发上等痛感缓解了一些,起身去简单地洗漱,然后把自己扔进了被子里。   他想短暂地逃避一会,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想那些不断把他往痛苦深渊里推的画面和声音。   他翻身起来打开抽屉拆了几颗安眠药强行干咽下去,又重新倒回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感官终于随着药效慢慢变得模糊,意识的减退似乎带来了难得的平静。   他恍然地想,就让他忘掉一会吧,就这一会……   只是这种平静也没能持续很久。   胃里再次传来的剧烈不适,迫使他的身体和大脑重新苏醒过来,在找回意识的瞬间,江崇感到了胃里伴随着尖锐的痛感一起袭来的巨大的反胃感。   他挣扎着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不可抑制地开始吐。   他没有吃多少东西,胃里空荡荡的吐不出什么,但身体却依然不听使唤地拼命压缩着五脏六腑,恨不得他的内脏榨碎了吐出来,胃里彻底空了,最后大概是连胆汁也吐完了,苦到麻木地充斥着所有的感官,才让这种不可抑制的呕吐感终于停了下来。   江崇用微微发抖的手接了点水漱口,洗了把脸,扶着洗手台想要缓一口气,但下一秒,就突然感觉喉咙隐隐发痒,泛起一股铁锈的腥气,随即又一股呕吐感涌上来,他张开嘴,猛地吐出两口鲜红的血。   江崇怔怔地看着洗手池里晕开的血红色,突然低声自嘲地笑了起来。   疼吗?疼就对了。   他怎么让沈年疼的,如今也该怎样疼。   他甚至希望这口血能是从心脏里流出来的。   让他能还一分,就算一分。   江崇重新漱完口,感觉身上哪哪都疼,但疼得有些麻木,就又感觉没那么疼了,顶着药效还没过的昏昏沉沉的头,重新回房间倒进了床里。   可恍惚间,他又想起,等再醒来时,他就该搬家了。   以后连每天听一听沈年动静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努力聚焦涣散的视线,打开对话框,大脑一片空白地给沈年发消息。   【对不起】   【再给我一次机会】   【求求你】   【求求你】   【对不起】   【求求你】   ……   --------------------   被老婆撵走了,浅浅小吐一口血,收拾收拾准备第一次进医院…… 第77章 医院一进宫   第二天,沈年带着年糕在院子里玩时,江崇出了趟门。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脚步虚浮地像游魂一般,打开车门上车时身体突然晃了晃,他伸手扶了下车门,没有让自己摔倒,只是一条腿磕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才扶着车门起来,上车关门开走了。   年糕凑过来蹭了几次手,沈年才有些心不在焉地伸手给它挠了挠下巴。   脑海里浮现半夜里无意点进去看到的那几条求求你的消息,又想起刚刚那副不对劲的状态,皱了皱眉。   江崇这一趟出门,周末都没有再回来,早上也没有再往沈年家门口放食物礼物和花,直到周末晚上来了一辆车,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指挥着搬家公司,把江崇房间里的东西装上了车搬走了。   旁边的房子重新锁上,恢复了安静。   周一,家门口也没有再出现礼物。   手机也消停下来,没再发来消息。   沈年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也升起一点“果然如此”的不知名情绪来。   事情如他所料也如他所愿。   江崇也无非就是一时兴起,等真的发现他不会回头,也有了新的男朋友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放弃了,也许回去很快就可以找到一个新的漂亮男孩,安抚他“受伤”的心。   就像当年看到宋文清和人在一起之后那样。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周一Tate请了假,周会议没有进行,得以清净地敲了一天代码。   周二补开了让人头昏脑胀的周会议。   中午结束后,Tate叫住沈年,让他留了一下,边收拾电脑边道:“那个,沈年,你回头把会议记录打完,东西收拾一下,下午跟我走一趟。”   沈年问:“要去哪里?”   “去趟医院,看望下江总。”   “江总?医院?”沈年突然一愣。   “对,江总这两天住院了,你们不是老同学吗,正好跟我一块去看望下。”   江崇住院了?什么时候?周末?   怪不得那天走的时候看着那么不对劲……   沈年心里百转千回了一圈,Tate又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犹豫道:“这几天挺忙的,现在可能有点腾不出手。”   “今天有紧急工作吗,可以请其他人帮忙,你跟我去一趟。”   沈年沉默了一会:“要不,还是……不了吧,毕竟我工作上跟江总对接也不多……”   沈年难得这么“不懂事”地拒绝这种合理的工作要求,Tate闻言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理解。   沈年低着头没说话。   Tate最后没有强求他,先让他回去了。   只是下班时,Tate卡着点从医院回来,路过办公室看到沈年还在收拾东西,忍不住走了进来,就今天探望这事,语重心长地简单敲打了他几句“人情世故”。   沈年虚心地听完。   聊到最后Tate又给他透了个底:“还有咱们现在做的这个智控项目,其实当初谈下来的时候,江总那边让了一部分,然后开了个额外条件,让这个项目结束后,单独给你一定比例的bonus。”   “所以这个项目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冲着你投来的。”   Tate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虽然不知道你们老同学之间有什么误会,但哪怕不看往日的朋友情分,就这事来说,也还是去看望看望比较好,退一万步讲,那也是客户。”   沈年犹豫片刻,问了一嘴:“他……江总身体是哪里不舒服?”   “胃出血吧”,Tate说:“好像还挺严重的,说是刚动完手术,那脸煞白的,还抱个电脑在工作呢,要不说这当老板有时候也不容易……”   胃出血?   沈年愣了愣。   江崇什么时候有胃病了?   还严重到胃出血的程度?   回想这几天江崇总是泛着白的脸色,沈年心情隐隐有些复杂起来。   他不太确定江崇这场病跟他最近的言语刺激以及让人道歉和搬走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他是想让江崇死心搬走,不要再来打扰,但也没想过真要搞到“人身伤害”的程度。   第二天早上,意外地,门口窗台上再次出现了送来的花束和早饭。   沈年最终还是给Tate发消息问了江崇住院的地址,请了半天假,去买了点东西前往医院探视。   医院登记完探视信息,沈年在病房外踌躇片刻后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江崇的声音。   沈年提了口气,推门进去,江崇正半靠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开门的声音睁开眼睛:“材料带来了……”   声音顿住,江崇看清走进来的人,立刻愣住了,微微直起一点身体,有些错愕又有些惊喜的样子:“沈年?”   “你怎么来了?”   沈年走过去,把手里的果篮放到床头:“Tate说你生病了,让我过来探望江总。”   眼里的惊喜褪去,江崇慢慢躺了回去,只是目光依然流连不舍地落在他身上:“坐下说吧。”   沈年没有坐,目光落到他手背的留置针:“你……是怎么了?”   江崇看着他:“没什么,就有点胃病,不严重。”   “可Tate说你是胃出……”沈年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又止住了话头。   “可能就是最近工作忙吧”,江崇避重就轻道,顿了顿,又说:“我也没想到Tate会让你过来,抱歉。”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沈年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板,眼观鼻鼻观心,过了一会后才不太自然地开口:“我没有想要故意刺激你。”   “这些天说的话,还有让你搬走,都只是希望你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只想好好生活。以后也不用再补偿我或者惩罚自己怎么样,觉得抱歉,别再打扰我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江崇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热地落在他身上,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热粘稠起来,沈年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那祝江总早日康复,保重。”   他说完转身想走。   江崇却又出声叫住他:“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沈年没回头:“你……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客户,这是礼数。”   他说完,转身继续往外走,握上门把时,听到身后传来江崇低沉的声音:“你不该来的。”   “也不该对我说这些话。”   “你应该报复我,希望我不好,希望我痛苦,希望我疾病缠身,甚至希望我去死。”   “我曾经那么对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心软。”   沈年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胡言乱语,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崇看着那扇门,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下午护工来送了趟饭,出血止住后,今天可以勉强吃点流食,江崇没什么胃口,强捱着吃了一点,实在咽不下就躺了回去。   大概是助理报备了,除了一点紧急的工作,这两天江牧生没有再发消息来催,昨天麻醉过了之后,江崇也睡不着,处理完事情就躺着翻来覆去地想事情。   想沈年,也一句一句想沈年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想如果他的出现只会让沈年痛苦,如果沈年最后真的和别人终成眷属,如果沈年真的和别人在一起很幸福……   那他是不是真的不该一再打扰,是不是该尊重和祝福沈年的选择,退得远一点,从此只默默守在沈年身边,让他幸福地去生活……   他想了一天一夜。   可是今天沈年却出现了。   哪怕只是因为领导的要求,哪怕只是过来看了他一眼,江崇便立刻感觉那一天一夜想的东西瞬间什么都不是。   沈年来看他了。   甚至还祝他早日康复,要他保重。   既然还能愿意来看他一眼,就说明至少他在沈年心里不是真的一文都不值。   起码沈年没有恨他恨到真想让他死。   江崇偏头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沈年送的扎着花的果篮,感觉头脑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想:   去他的尊重祝福。   去他的凌瑞阳。   去他的不再打扰。   他会比任何人都爱沈年,他凭什么退出。   他就是要和沈年在一起,这辈子要,下辈子也要。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反正沈年都已经不要他了。   如果退出的结果只有从此形同陌路,那也无妨沈年更讨厌他一点。   他这辈子也就这么点念想了,再恨他讨厌他,也好过见鬼的“相忘于江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年来这一趟,晚上江崇感觉恢复了不少精神,往国内打了个电话交代事情。   “不管什么方法,多拖他一阵子。”   “他家里不是有几个项目吗,适当操作一下,让他回去处理。”   “反正不要让他回来,越久越好。”   说完凌瑞阳的事,江崇又问了问张浩和吴宥明两人之前项目围标行贿的证据收集进度。   打完半个小时电话,江崇闭上眼睛歇了一会,然后又想起什么,坐起来开了电脑,打开一个加密的技术聊天论坛,找到一个黑色X的头像,点进去发了条消息:“有时间吗,帮我个忙。”   隔了一会,对方回了消息。   【X:好久不见,大忙人】   【J:有事请你帮忙,帮我查个人】   【X:查人?这么点事你自己动动手,还要找我?】   【J:我不方便,价格你开】   【X:查什么】   【J:越细越好,尤其是感情史】   【X:感情史?查到什么程度?】   【J:在你不会翻车的范围内。越快越好】   【J:开个价,卡号给我】   X没再废话,很快发来个数字和虚拟账户。   关上电脑,江崇又给助理发了几条消息,安排尽快出院,回国一趟处理点事情。   这两天的新闻逐渐被突然爆发的流感占据,公司也发布了有关流感防控消毒的通知,让近期有感冒症状的员工尽可能居家办公。   沈年前一晚给Ryan留了个言,让他回来时注意流感,戴好口罩,Ryan第二天给他回了个电话,说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能要迟一些回来。   沈年问候了几句:“是工作上的事吗?很麻烦吗,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Ryan说不用了:“是家里生意的一些事,我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处理一下,下周的约会可能没办法兑现了。”   “没关系,事业重要,你专心处理家里的事。”   Ryan又问起江崇:“你的前男友这几天还有打扰你吗?”   “没事,我怕他搬走了,这几天也没来。”   “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Ryan说还有事情要做就先挂了电话。   次日下午开了最后一次需求会议,把项目的相关事宜全部定了下来,江崇似乎还在医院里,但衣着整齐地远程参了会,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   晚上天黑之前,江崇突然又来了一趟,敲了门,但沈年没有开。   江崇便隔着门说了几句话:“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就是来告个别,这两天又得回国一趟。最近流感比较严重,多穿点衣服,按时吃饭,别熬夜,尽量少出门,出门也要戴好口罩。”   “这几天看不见我希望你心情能好一点,好友就别删了,我尽量不打扰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如果你需要的话。”   隔了大概半分钟,江崇又轻声说了句:“那我走了,你好好的。”   门外安静下来,沈年靠在门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这些日子白白折腾了一大圈,好像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   江崇:老婆来看我了,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讲道理,当初写大纲时万万没想到写到这里时会真的碰上流感,奇怪的巧合增加了_(:з」∠)_ 第78章 流感   这一轮的流感来势汹汹,全面爆发开来。   同事陆续中招发烧,办公室里人越来越少,公司干脆发了通知,非必要情况下不用来公司,全体居家办公。   沈年收拾东西下班时还在琢磨自己免疫力挺好挺进了决赛圈。   结果晚上洗漱完之后,突然就感觉有点鼻塞头痛,嗓子也开始疼起来,心里隐隐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考虑到外面到处是流感,天又很晚,医院离得也远,这个点出去再吹点冷风说不定会更严重,沈年就抱着侥幸心理,泡了点感冒冲剂喝完先睡觉了。   结果后半夜开始发起烧来,沈年一身虚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裹着毯子起来测了下体温,38度4。   沈年昏昏沉沉地一边去药箱里翻退烧药,一边想着老祖宗说得对,人果然就不能妄言,下午才想着自己免疫力好,晚上就应验中招了。   吃完退烧药,体温短暂地退下去了一会,沈年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三个小时,就感觉又烧了起来,鼻子和嗓子也越来越疼。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沈年虚弱地爬起来测了体温,然后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多戴了两层口罩,准备出门去医院。   出门时却恰好碰见了来替江崇送礼物的跑腿少年,看见他很开朗地和他打招呼,沈年赶紧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自己得了流感,让他离远点赶紧走。   情况特殊,沈年也没敢坐公车,花高价租了辆车,说明情况找了个愿意送他的司机。   这个时候的公立医院不出意料也是人满为患,急诊等候区此起彼伏地传来咳嗽声。   沈年冷得打哆嗦,但皮肤又烫得吓人,在等候区又坐了很久,最后感觉人都要烧得有些迷糊了,才总算排到验了血,开了退烧针和药。   打完针,沈年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晕晕地坐了一会,打算等药房的短信提醒来了再去拿药。   中途接到Ryan打来的电话,问他要一份之前的项目说明,沈年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请假,声音有些沙哑地让他先去问问同组的同事,自己现在在医院。   Ryan立刻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沈年嗯了一声:“就是流感中招了,有点发烧,刚打完针。”   Ryan语气听起来很着急:“我看到报道了,那边流感最近是很严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沈年说:“没事,打过针了,一会去拿药,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应该没事。”   Ryan自责地说:“真抱歉,这个时候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请个人去照顾你。”   沈年晕晕地摇头,声音嘶哑地说:“容易传染,还是不要了。我打过针了,你忙你的就好,而且这边流感正严重,正好暂时也先别回来了,免得也传染中招。”   Ryan叹了口气:“好吧,那你看完医生回去好好休息,我叫个外送给你送点吃的,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及时打救援电话。”   Ryan又叮嘱了他几句回去好好吃药休息。   挂断电话,沈年吐出一口滚烫的呼吸,看了一眼收到的取药提醒,撑着身体出去找药房取药。   从医院到药房再回到家,沈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晕晕乎乎地记不起过程,回到家后,大概打的针起了效果,烧才终于退了一点,沈年提起精神给年糕加好水粮,给自己烧热水泡了点燕麦,喝完后吃了药,也没敢洗澡,换上睡衣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休息。   年糕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进来围着他走了好几圈,又用头蹭他,沈年戴着口罩,想把它赶出去:“年糕,我感冒了,这里都是病毒,出去先自己玩好不好……”   年糕却不肯走,蹭完他干脆在床尾趴了下来,一改平时好动的样子,安静地陪着他。   沈年就这么混混沌沌地睡,身上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混混沌沌地想着起来量个体温找点水喝,却始终也没爬起来。   房间逐渐暗下去,漆黑的环境让他有些不安,但又醒不过来,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了年糕的叫声,还有一点聒噪的敲门和叫喊的声音,但那声音听起来很远,像是幻觉,沈年呓语了几句含糊的声音,抓紧了被子,轻轻发着抖又睡过去。   过了几分钟,恼人的噪音又响起来,这次离得更近了些,似乎有人在急切地叫他的名字,又有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沈年微微睁开一点眼睛,却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急促地呼着气,迷迷糊糊地抱怨:“凉……好晕……要睡……别吵我……”   手心摸到的温度烫到吓人,脸也烧得通红,说话都已经含糊不清,风尘仆仆赶来的江崇心脏瞬间被高高吊起,一刻不敢耽搁,一边开免提电话让助理去最近的私立医院约好医生和病房,一边唤着沈年的名字确认人还有意识,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解开睡衣扣子散热。   他嘴唇烧得通红干裂,江崇又赶紧去厨房兑了杯温水,把人扶起来,捏开嘴巴喂了一点,然后找了件长外套把人裹好,最后拿上客厅茶几上的就诊记录和钥匙串,回房间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年糕围着他的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崇用腿把它挡进去:“年糕,爸爸生病了要去医院,你先自己在家玩,不要乱跑,听话。”   江崇关上门,抱着人往车上走,沈年已经烧糊涂了,身体软塌塌地没有力气,头搭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嘶哑地含糊说了两句“难受”,江崇心尖上像被人拧了一把,下意识把人抱紧了一点,低声哄道:“马上就去医院了,马上就不难受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他加快脚步把人放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又跑回去把房门锁好,用最快的速度开车直奔最近的医院。   因为烧得厉害,到医院后,医生简单测了体温询问了过敏史后,又开了一针退烧。   打完针后,江崇给他喂了点水,往额头上敷了冷毛巾,帮他脱了身上的厚睡衣,等身上开始出汗后,打了热水浸湿毛巾拧干给他擦汗,用酒精擦手心,隔一会测一次体温。   毛巾来回换了几轮,喂了几次水,身上的衬衣也几近湿透,体温总算慢慢降了下来。   沈年也悠悠醒转过来,只是看起来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甚至都没有开口撵他滚。   江崇轻声叫他的名字,确定他正常有反应后,去拿了身干爽的衣服和两条拧干的热毛巾,叮嘱他给自己擦一下身体换掉身上湿透的衬衣。   沈年晕乎乎地接过毛巾,没动。   江崇有点不放心,握着他的手示范着擦了擦:“把衣服脱了,然后就这样,把身上的汗擦干净,再把这个新衣服穿上,会不会?”   沈年点点头。   江崇走出病房,在门口等了一会后,敲门问了两次没得到回应后,重新推门走了进去。   沈年换好了衣服,甚至把毛巾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床边,抬头看他,慢吞吞地说:“换好了。”   江崇心里一疼,摸了摸他的头发:“嗯,很棒,那现在躺下休息好不好。”   沈年听话地躺下。   江崇安抚了他两句,然后去叫了医生,给他又做了一次检查。   检查的医生走后,沈年躺在病床上,转过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也没说话,皮肤和嘴唇都红红的,眼睛里蓄着汪汪的眼泪。   江崇看得心里又酸又软,摸了摸他还有些烫的额头,轻声问他头疼不疼。   “你怎么在这。”沈年声音沙哑地问。   江崇在床边坐下来,柔声道:“等天亮了再跟你说好不好,你烧还没完全退,要先好好休息,嗓子疼不疼,还想喝水吗?”   沈年摇摇头。   “那饿不饿,有粥和鸡蛋羹,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沈年又摇摇头,把头转到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江崇尝试着叫了他两声,沈年大概是难受地厉害,反复说着不想吃,干脆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江崇伸手把杯子扯下来让他露出脸,给他掖了掖被角:“好吧,那就先不吃,你睡一会,我就在这,要是饿了,或者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   沈年很快又睡了过去,江崇怕他再烧起来,也没敢走,给房间留了一盏边上的灯,趴在床边眯了一会,每隔半个多小时起来给他测个体温。   凌晨之后,沈年体温又慢慢升高了一点,并断断续续开始咳嗽,江崇赶紧叫了值班医生来看,医生让他先多观察。   三点多之后,沈年咳嗽有些加重,挣扎着爬起来吐了一次,身上的衣服弄脏了一点,又汗湿了,江崇给他漱了口,喂了点水,用热毛巾擦了汗,又去拿身新衣服给他换上。   吐完之后沈年看起来好受了一些,体温又降下去一些,不太安稳但勉强睡了过去。   江崇坐在床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不时的咳嗽,心里一扯一扯地格外不是滋味。   早知道就不该回去的,又不是什么不做就要死的工作,干嘛非要回去这一趟,但凡他没回去,或者能早点知道沈年生病了,也不至于让人烧成这样。   要不是那个送东西跑腿的小孩机灵给他打了个电话,还不知道沈年一个人在家要烧成什么样子。   江崇越想越后怕,握住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放到唇边亲了亲,有点愧疚地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又来晚了,是不是很难受……”   沈年又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翻了翻身,江崇怕吵醒他,赶紧轻轻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早上沈年醒过来时,还有些晕晕的,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目光聚焦了半天才看清床边趴着个人,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上了吊瓶,嗓子里又疼又痒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他这边一动,江崇立刻也醒过来,下意识道:“手上有针,别乱动。”   他坐起来,伸手去拿体温计:“再测个体温吧,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还难不难受?还想吐吗?”   沈年接过体温计,有些懵懵地问:“你怎么在这?你送我来的?”   江崇倒了杯水递给他,问他要不要,沈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之后,似乎清醒了一点,伸手把杯子接过去,又喝了两口后放到桌子上,又问了一遍:“你送我过来的吗?”   江崇解释了一下:“我不是故意闯进你家的,就是昨天送东西的人说你生病了,看起来很严重,下午去找你又看见年糕一直挠窗户在叫,我有点担心,所以联系了房东,叫中介来开的门。”   沈年微微蹙眉。   江崇坐下来,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不高兴的话,等身体好了再一起吵我。”   想了想,又报备一下:“早上我回去了一趟,给家里通了个风又锁上了,也给年糕添了粮和水,放心吧。”   沈年自己测了体温,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又变了样式的病号服,脸色一变,蹙眉问:“你又给我换了衣服?”   江崇赶紧解释:“只换了上衣,我没有乱看,闭着眼睛给你换的。”   沈年看着他。   江崇叹气道:“衣服弄脏了,才给你换的,你身体不舒服,我也没心思想别的,放心吧。”   沈年似乎没力气说话,咳了两声后,又闭上眼睛小睡了一会。   再次醒来时,已经输完液,天已大亮,沈年转头就看到江崇端着碗粥走过来:“醒了,正好,早饭刚送过来,起来吃点再睡。”   江崇把病床调高了一下,姿态自然地用勺子喂了一口粥到他嘴边:“这边只能点到这种鸡丝粥,你要是想喝甜粥或者小米粥,下午我回去给你煮。”   “不用”,沈年伸手把碗接过来,声音沙哑地说:“我自己喝。”   江崇看起来有些遗憾。   暖融融的一碗粥下肚,沈年恢复了些精神,看着床边的江崇,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江崇握了一下他的手:“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知道我……”   沈年往后缩了下手,别过目光:“我现在有男朋友,这些事本不应该你来做的,麻烦你了,但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点界限比较好。”   一句话,瞬间又把江崇打回了现实。   他沉默了几秒:“不该我做,你想谁来做?凌瑞阳吗?”   他的声音有些冷下去:“他算什么男朋友,连你生病了都不知道。”   沈年轻咳了两声,然后道:“他知道,是我不让他来的,他工作很忙,现在又有流感,没必要来回折腾。”   江崇心里愈发恼火不是滋味:“你不让他来他就真的不来吗?都知道你生病还放心让你一个人,如果我是你男朋友,知道你生病了,别说有流感,就算有生化病毒我也得赶过来。”   沈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江崇随即意识到自己以前做过的事也没体贴到哪里去,脸色一僵,垂下头去低声道:“我以前是个混蛋,对不起……”   道歉的话沈年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也懒得理他,撇过头去闭目养神。   他嗓子比昨天夜里好了一些,但依然断断续续地有点咳。   江崇有点担忧地问:“嗓子疼得厉害吗,有喉糖要不要吃一点。”   沈年说不要。   江崇安静地坐了几分钟,又自顾自主动捡话道:“那你先休息,我回去给你包点馄饨,中午我们吃馄饨。”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炫耀:“我专门去学了的,现在馄饨包得特别好,我还跟那个老板要了汤底的配方,你想吃薄皮的小馄饨,还是大馄饨。”   “算了你嗓子疼,先别说话了,我就包小的吧,好消化,或者我少包几个大的放一起,你要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着。”   沈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终于找到个缝插了句:“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会点饭的,你不用呆在这里,不怕传染吗?”   江崇声音一顿,然后微微提高一点:“你担心我啊?”   “……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不合适。”   “哦”,江崇的声音又低落下去,有点酸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不合适,怕他误会吗?”   沈年没说话,算是默认。   江崇憋气地安静了几秒,目光暗了暗,突然掏出手机,从工作群组找到凌瑞阳的电话拨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接起来,江崇没等对方说话,直截了当道:“你好,我是江崇,沈年昨晚发高烧在医院,我看你也不方便回来,我作为前邻居在医院照顾他一下你没意见吧……”   “你干什么!”沈年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一惊,挣扎着坐起来要去抢他的手机,但猛地坐起来后却感觉头一阵发晕,身体一晃朝着床边跌下去。   “小心点!”江崇心里一紧,赶紧伸手接住他,沈年却顺着姿势想去抢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江崇微微避开一点,又不敢用力和他拉扯,便弯着腰往他的方向倾了倾身体,两人这么你争我夺之间,身体突然失去平衡,一起朝着病床摔去。   江崇眼疾手快地一手撑在床头,防止自己压到沈年,另一只手往他头顶护了一下防止撞到头,但这么一摔,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骤然变得很近。   两人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对视了片刻,一时间都愣住了,江崇的目光从他的眼睛微微下落一直到他泛红有点干燥的嘴唇,喉结忍不住滚了滚,下一秒,沈年就反应过来,用力往他胸口推了一把,用气声怒道:“起来!”   江崇回过神,一边暗骂自己禽兽这种时候还有这心思,一边耳根一热,脸上控制不住地略过一点暗爽的笑意,撑着身体站起来,没给沈年阻止的机会,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   江崇又回到病房里,脸色又拉了下去,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沈年:“你们……说两句吧。”   沈年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   “喂,Ryan……”   “嗯,我昨天有点发烧,所以……”   “我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了”,Ryan在电话那头道:“没关系,身体重要,烧得这么严重,有个人照顾一下也好,这种时候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休息。”   “现在怎么样了,退烧了吗?有没有好一点,也是我不好,这种时候不能陪在你身边……”   沈年一边跟Ryan聊了几句,一边满脸狐疑地转头看向旁边坐下来紧盯着他的人。   挂断后,江崇接过手机,语气拈酸地说:“你……那什么都没意见了,这总行了吧,就给个机会,让我照顾照顾你呗。”   沈年怒瞪着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江崇看着他,没回答,过了几秒,然后突然伸手按了按他的下唇:“每次你这么瞪着我,我总有点想亲你……”   沈年眼睛瞪得更圆,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你……”   “好了,我错了”,江崇立刻站起来认错,又冲他笑了笑:“我回去给你包馄饨,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按铃叫医生就好。”   “我说了不用!”   江崇倒了杯水放床头:“你嗓子不舒服,就别用力说话了,先休息吧,我走了。”   沈年眼睁睁地看着他甚至像是心情不错地走掉了,呆滞了一会后,慢慢捂住了额头,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点犯愁。   他隐隐感觉江崇今天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油盐不进自说自话我行我素了。   明明前几天不还大受打击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又系统重置情绪清零了?   还是前段时间重话说得太彻底太频繁,一次性“剂量”给猛了,给江崇磨皮实了……   --------------------   给点阳光就灿烂…… 第79章 医院陪护   江崇的动作倒是相当快,还没到中午,沈年还没来得及自己点餐,江崇就拎着保温盒和一大袋水果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馄饨,还有一点烫菜,这个里面是煮的梨茶,要不要先喝点润润嗓子,还是想先吃饭。”   沈年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不吃,我自己会点饭!”   “做都做好了,不吃也是浪费了。”江崇坐在病床前,拧开保温杯递给他:“我用橙子梨还有红枣煮的,润润嗓子。”   沈年别过头,杯子又往前递了点,他就把头偏得更远,江崇被他逗笑了:“好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等身体好起来了我们再闹脾气好不好?先吃点东西。”   “谁跟你闹脾气?”沈年冷冷瞪他。   江崇从善如流:“对不起,我说错了,没闹脾气。但反正都做好了,你点两份饭还要浪费一份,没必要对不对,一份饭而已,也不代表什么,你就当我是跑腿的,路边买的行吗?”   江崇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沈年越听越烦。   僵持了一会后,又觉得这个大眼瞪小眼的场面也实在有些幼稚,再次气冲冲地强调了一遍“我不吃”后,不再跟他说话,自己打电话和食堂订餐,然后翻了个身,闭眼休息。   江崇引以为豪的馄饨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沈年自己点了个炒蛋和土豆泥,这炒蛋没什么味道,有些腻,身体也没多少胃口,吃了一半之后,就有些咽不下去了。   江崇看他眉头紧锁一小口一小口往下硬捱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把饭盒接过来:“吃不下就别硬吃了,回头该不舒服了。”   “谁说我……”   沈年刚要开口,就见江崇无比自然地拿着勺子吃起了剩下的炒蛋。   沈年惊呆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磕巴道:“你……你吃我饭干什么!”   江崇三下五除二地扒完,利索地把盒子盖上丢进垃圾桶:“知道你怕浪费食物,我帮你吃了。”   “谁要你吃了!谁说我吃不完了!”   看着他不自觉红透的耳朵,江崇笑道:“以前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剩饭,怎么这还害羞。”   沈年气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你有病吧……咳咳咳……”   他呛了一口,剧烈地咳了几声,脸都红起来,江崇赶紧把水端给他:“好好,你别激动,我错了,我下次不吃了好不好。”   沈年咳嗽声慢慢停下来,烦躁地瞪了他两眼,然后心气不顺地躺了下去。   江崇不甘心地又问了问:“要不你再吃点馄饨,吃点有汤水的会舒服点,尝两口也行。”   沈年干脆翻身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江崇看了一会他的后脑勺,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轻手轻脚把馄饨装回保温盒,然后挑了点水果洗好切块:“馄饨能保温几个小时,要是饿了可以再吃点,水果我也放桌子上了,你一会吃点再休息,医生说吃点水果嗓子能舒服点。”   沈年没回答。   “那我回去看看年糕,下午再来看你。”   江崇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沈年听着病房的门咔哒带上后,心情烦躁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清净的时间没坚持多久,下午江崇又来了,给他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倒是也没怎么打扰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问一句他要不要喝水吃水果。   晚饭时又拦截了他订的医院食堂的饭,换成了自己做的蛋羹和番茄牛肉面。   晚上又输了一次液后,沈年睡了过去,半夜醒来发现人也没走,蜷着长腿睡在旁边对他来说有点小的陪护床上,床头桌子上放的水也还是温的。   早上醒来时,床头又多了一束花,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做的早饭,顺便还给他发了几张照片,汇报了一下年糕在家的情况。   流感前几天是病毒上升期,沈年体温又烧了退退了烧地反复了几次,咳嗽的症状也有些加重,医生便建议他留下来观察几天。   而江崇也就这么跟着呆在医院里,每天除了早中晚回去做饭料理年糕,其他时间基本寸步不离,甚至带着电脑在医院办起了公。   不管沈年怎么让他走都充耳不闻,说他吵他,他就好脾气地道歉,但道完歉继续我行我素。   磨了两天,直到最后沈年都说累说烦了,身体又不舒服也没力气一直跟他争,索性心一横,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不再搭理,愿意伺候就随他去。   第四天症状终于减轻,烧彻底退了下去,咳嗽也没那么厉害了。   这几天睡了太多,沈年这会睡不着了,但也不想睁眼,就闭着眼睛养神。   过了一会,在一旁办公的江崇慢慢停下了翻文件的手,把电脑轻轻放到一边,往前凑了凑,静静地看了一会沈年的睡颜。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偷偷伸出了手,点了一下鼻尖上那点淡淡的小痣,然后又摸了摸那泛着粉的脸颊。   久违的柔软细腻的手感让江崇有些上瘾,摸完也没舍得松手,又轻轻捏了捏……   捏了几下以后,沈年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没好气道:“我还没睡着呢!”   江崇缩回手,有点悻悻道:“怎么还钓鱼执法呢。”   可能是身体恢复了点,沈年感觉这会又有了“战斗”的精神:“你天天呆在医院,就没什么正经事做吗?”   江崇认真看着他:“有啊,你现在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沈年看了他几秒钟,嘲讽地嗤笑一声:“也是挺有意思的,以前上赶着的时候想多见你一面都不容易,现在不想见你了,你倒是天天都出现,古人说得还真没错,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江崇薄唇轻抿,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前不该那样对你,以后只要你想找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又是这副样子。   沈年心口起伏了两下,气不顺地偏过头不再理他。   沈年感觉生病这几天,自己的心态似乎产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理智上他并不想再翻旧账,现在这个状态最好是冷处理,反正人也搬走了,以后尽可能避开不见面就是。   但是每天一睁眼看到江崇那张脸,他就又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脾气,心里总窝着火。   看着他写满不高兴的侧脸,江崇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现在的心情格外矛盾。   他一边想要沈年能赶紧好起来,一边又忍不住有些贪恋这种和沈年呆在一起的感觉,哪怕沈年只是对他发脾气冷嘲热讽。   每天晚上看着沈年的睡脸,江崇都忍不住幻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   他想不明白,也完全无法理解当初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舍得和沈年分开的,那时的他到底是什么纯种的蠢货才会舍得那样把人推开。   明明只是这样看着,都感觉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午江崇出去办了趟事,回来的路上给沈年订了份炖汤,走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时,却听到了沈年的声音。   大概是在和凌瑞阳打电话,说自己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让他不要担心,又关心了一下凌瑞阳的工作和身体,让注意休息防止流感云云。   江崇就这么站在门口,安静地从头到尾听完了这通“柔情蜜意”的电话。   里面的声音停止后许久,江崇才终于松开一点几乎被他折断的门把手,敛起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沈年,我给你带了……”   话音戛然而止,江崇愣愣地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穿戴整齐,正在收拾自己东西的沈年。   沈年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江崇关上门,慢慢反应过来:“你……打算出院吗?”   他有点担心地皱起眉头:“你身体还没完全好,烧才刚退,咳嗽也没好利索,医生也说最好再观察几天的。”   病房里也没多少东西,沈年很快打包完,去洗了个手,站在床边,把自己的衣服叠起来:“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也问过医生了,回家吃药也一样的。”   江崇目光渐渐黯淡下去:“那要不吃点东西再走吧,我订了点吃的,一会就送到了。”   沈年没有抬头,把折好的衣服装进去:“不用了。”   顿了顿又道:“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你送我来医院还是谢谢你,剩下的账单我已经结了,之前帮忙缴的费用,还有这两天买东西的钱,我回去会转给你。”   江崇沉默片刻,有些掩不住心里的难受:“沈年,你就非要跟我算得这么一清二楚吗……”   沈年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狠了狠心道:“还有这两天照顾年糕,做饭叫医生之类的辛苦费,你可以报个价,我也结给你,我们之间还是算得越清楚越好,如果可以,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   江崇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出话来:“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你就当是我赎了一点点罪吧。”   沈年没再说话,收拾好东西后就推门离开了。   周围重归寂静,江崇看着眼前整齐空旷的病房,仿佛这几天只是他做了个短暂的梦。   那个跟他生气闹脾气、在他面前吃饭睡觉、因为他吃了剩饭就耳朵通红的生动的沈年,只是短暂地让他触碰了一下,甚至都来不及回味,转眼便又要消失了。   江崇静静地呆了一分钟,重新收拾好情绪,赶紧跟着下了楼,追上门口的沈年,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袋子:“我送你回去。”   沈年躲开他:“不用了,我自己会打车。”   “最近流感这么严重,打车要等很久,你身体还没好利索,万一再吹了风受凉怎么办。”   江崇担忧地劝了两句,见沈年不说话,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用……”沈年话没说完,江崇突然微微弯腰,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抄过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年一惊,下意识抬手勾了一下他的肩,随即立刻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江崇收紧了一点手,把人扣在怀里:“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有路过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沈年咬着牙,压低声音怒道:“我不要你送!你放我下来!”   江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把人抱得更紧,轻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乖一点。”   我乖你大爷。   江崇抱着这条不停试图扑腾下去的鱼,一直走到停车场,才把人放到地上,一手紧紧搂着人不让跑,一手打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然后锁车门,走到驾驶位,开车门锁车门,一气呵成。   沈年挣扎了一身虚汗,对他怒目而视:“我说了不要你送,你为什么非要我做不愿意的事情!”   江崇拉过安全带给他扣上:“别的可以商量,但我不能让你拿身体赌气。”   他看着沈年,叹了口气,轻声道:“沈年,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你烧成那样我有多害怕。”   沈年抿起嘴唇,别过头看向窗外。   江崇发动车子:“你要生我气就生吧,反正都已经生了我很多气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把人送到家门口,江崇又絮絮交代了一遍医嘱,注意保暖别熬夜打游戏多吃水果多喝水尽量别吃辣的甜的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说到最后沈年都忍不住嫌弃地吐槽了他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多了?”   江崇这才恋恋不舍地开了车锁把人放下去。   目送人进屋之后,江崇又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花店,让老板现扎了一束花,回来放在窗口,算作小小的出院礼物。   --------------------   给个公主抱的机会,让江崇回点血,马上准备吃下一波苦。   这个火葬场会比较长,不过马上再发完一波疯,小江就可以为爱做三接近老婆了,之后就是两人吵吵闹闹偶尔进个医院的磨合纠缠。   原本想着春节期间能完结的,现在看着有点悬,我尽量快点写(握拳,给自己加个油) 第80章 平安夜   出院次日江崇来送了趟水果,之后消停了几天没出现,本以为是又回国工作了,又或者是把“搬走别再来打扰”的话听进去了。   直到收到通知,原定的设计阶段验收暂时推迟,沈年才从Tate口中得知,江崇这几天消停,是因为流感又病倒了。   想也正常,那几天江崇几乎全天候泡在医院里,没被传染才是奇怪。   但这消息让沈年心里那股隐隐不安的感觉又重了点。   不管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一码归一码,江崇把烧晕的他送去医院是事实,只是他心里堵着火气,基本没说出过什么好话,出院那天更是拿钱说事把人羞辱了一顿。   犹豫再三,出于礼貌,沈年还是去了个电话。   江崇接地很快:“沈年?怎么了?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沈年迟疑了一下:“没什么。就问下你流感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随即传来微妙的疑问:“你……打电话来关心我?”   语气中的惊喜和诧异,隔着鼻音都能听出来:“我没事,你别担心,就开始两天有点低烧,早退了,我身体好着呢。”   顿了顿后,又似有所觉:“也可以担心一点点,我喜欢你担心我……”   “谁担心你”,听到他顺杆爬,沈年那点窝火的劲又升上来:“我只是怕你被我传染,病倒在异国他乡到时候你家里来找我算……”   说到一半,沈年又觉得这话实在不吉利,停住了话头低声找补:“……我不是咒你,算了,当我没说,反正祝你早日康复吧。”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年年,你怎么心这么软啊。”   年、年年?   这个称呼让沈年先是一愣,继而大脑里砰地炸了一下,吓得立刻按了挂断。   几秒后,江崇的电话追过来,沈年惊魂未定地按了拒接。   于是江崇又追了几条短信过来。   问他平安夜想要什么礼物,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新年想要什么礼物,又问能不能一起过节,俨然一副蹬鼻子上脸顺杆爬的架势。   让沈年开始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搞得好像又在给什么希望一样,于是泼了一盆冷水回去“我跟男朋友一起过。”   大约隔了一分钟,江崇回复:“那如果他回不来,我们能一起过圣诞吗?保证不让他知道。”   ……说得跟要偷情一样。   沈年按掉手机,没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临近圣诞,虽然流感的阴霾还在,但节日氛围还是渐渐浓了起来。   沈年之前关注的一个新游乐场也在前段时间正式发布了开园营业的时间,这两天又新发了平安夜的花车巡游宣传。   沈年转载了门票抽奖,又翻了翻照片,越看越觉得是个不错的平安夜去处。   评论官方还发了个意见整理,沈年又顺手转了一条动态:虽然这个时候不太可能了,但烟花秀!!!   晚一点的时候,沈年跟Ryan通了个电话,问他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Ryan听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事情没解决完,现在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去。”   沈年又问了问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想看能不能给些建议,Ryan也没有细说。   中途有个女声叫了他的中文名,Ryan停顿了一下,然后和他打了招呼:“是我妹妹,找我有点事,我去一下,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沈年也没在意,让他安心去忙,挂断了电话。   再之后几天,江崇行为上依然很安分,没有再去打扰沈年。   倒不是他真的“想通了”,只是在准备自己的“计划”,实在抽不出手。   他准备在平安夜给沈年布置个惊喜,在那个新游乐场准备一场零点的焰火。   看到沈年转发的那条动态后,他就动了心思,想把沈年觉得遗憾的烟花补上。   当然同时也存了一点私心。   恰好在平安夜,地点场景都是沈年喜欢的,再加上焰火的氛围,他正好可以给沈年补一个正式的表白,甚至说不定还能一块过个圣诞节。   江崇琢磨了一夜,越想越觉得可行,天一亮,就开始联系游乐场方面,询问大概要什么价格,可以配合增加一场秘密焰火秀。   距离平安夜活动已经没多少日子,临时添加这种活动,除了钱这种最简单的问题,还要采购、协调人员、布置安保以及办理大型焰火燃放许可、请设计师协助设计表白布景,以及构思万一沈年改变主意没有去游乐场,他该用什么方法能把人骗过去等等。   让江崇好生忙碌了几天。   日升日落间,这座城市在亮起的圣诞树彩灯和乐声中,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沈年很有仪式感地在家布置了一棵小圣诞树,怕年糕给造了,先锁在了卧室里,又给年糕的小窝和爬架装饰了一点小羽毛和圣诞花环,不过也没能坚持多久,就被年糕无情地摧残下来变成了玩具。   下午给年糕加餐了一顿喜欢的三文鱼,用裱花袋做了个圣诞树的罐头蛋糕。   饭后,吃饱喝足的年糕懒洋洋地趴在小窝里踩奶,沈年给它加好备用粮和水,蹲下来和它握握手算作征求意见,然后拿着相机出了门。   平安夜活动晚上才开始,沈年先去吃了顿大餐,然后从附近被装扮成各种圣诞集市的街道一路拍照打卡逛到了游乐场。   巨大的游乐场布置成了圣诞风格的雪乡,暮色四合中,色彩交织的灯光亮起,各种卡通人物穿行在乐园各处,与游客互动。   夜幕降临,钟声敲响,城堡和装饰树木的梦幻灯光渐次变幻。   伴着圣诞乐声,队伍簇拥着精心装扮的花车,开始了巡游表演。   人群瞬间热闹沸腾起来,沈年也被气氛感染,暂时抛开了所有的杂念,专心地投入到现场的氛围中,跟着表演的节奏挥手,呼唤喜欢的角色互动,和现场的游客一起合唱了巡游曲,给美丽的花车拍照,又抱起旁边被人群挡住看不清的小朋友一起和角色击掌……   热闹的巡游狂欢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巡游队伍行至末尾,表演队伍和游客飞吻告别,跟着花车一起开往幕后。   人群渐渐散开,沈年意犹未尽地拍了些照片后,刚挂好相机,准备动身前往中心广场,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身,就看到一只格外高大的奶油小熊站在身后,把一个圆圆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是个圣诞风格的蛋形透明礼物包,沈年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各种摆饰挂件之类的小东西,沈年入园时有看到一些售卖机,但价格实在有点高就没买。   还有一张显眼的圣诞卡片,写着零点惊喜表演邀请函。   沈年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大号奶油熊突然走近了一点,伸手和他轻轻地拥抱互动了一下,然后退回去冲他挥了挥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年拎着礼物包有点懵:这游乐场这么热情吗,惊喜表演宣传还有角色互动和送礼物的?还是说这是什么隐藏福利被他碰上了?   虽然意外,但这种小插曲总归还是挺让人开心的,沈年心情很不错地把蛋壳小包背上,准备去看歌舞表演。   中心广场巨大的圣诞树已经点亮,表演开始的号角吹响,礼花彩带飘扬降落,歌舞表演者跳上舞台,瞬间点燃了人群。   这场歌舞表演持续两个多小时,看了半场后,沈年挤出人群准备上洗手间时,才看到手机上多了两个二十分钟前的来自Ryan的未接电话。   电话没打通,Ryan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说自己已经下飞机,问他在哪里。   沈年愣了一下,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回了个电话。   Ryan在电话那头笑道:“终于联系到你了,是在哪里玩吗?”   沈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刚才在看表演,没听到手机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回来陪你过个节,见面说吧,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就之前说的那个游乐场”,沈年给他报了个地址。   “好,我在路上,现在过去找你,你先玩吧,我到了再给你电话。”   沈年挂断电话,有点意外,没想到凌瑞阳会这个时间点还赶过来。   回去又看了会表演,看Ryan回复快到了,动身前往游乐场门口附近等人。   这个点,门口已经没多少人,Ryan很快出现在视线里,抱着一捧圣诞花束快步走过来   Ryan检了票进来,把花递给他,含笑道:“平安夜快乐!”   沈年接过来:“平安夜快乐。”   “都这么晚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Ryan说:“本想明早过来的,结果下午开车回家的时候,看到路上的氛围,突然改了主意,想过来陪你过个平安夜。”   “就是可惜了航班有点晚,只能陪你过个零点了。”   沈年看着他一时没说话,Ryan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年移开目光:“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过来。”   Ryan叹了口气:“抱歉,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一直也没空回来找你。”   他语气带着歉意:“上次你生病,也没能回来陪着你,当时实在是走不开,我也抱了侥幸心理,想着你去了医院应该不会有事,没想到那么严重,希望你不要生我气才好。”   “没事,意外情况谁能想到,我自己也以为打个针就好了。”   沈年倒是没很在意,两人本来就只是培养感情的阶段,况且这两年他也习惯了放低期待,爱情可以是锦上添花,但不能作为依赖。   Ryan倒是看起来还有些愧疚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   沈年圆场道:“真的没关系,之前我的事,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你不也没生我气吗,所以就不用客气来客气去的了。”   Ryan这才抬眸冲他笑了笑。   他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沈年适当关切了一下:“你家里事情怎么样了,处理好了吗?”   “还没有,有点棘手。”   “那你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况且这么久没见你了,也实在有些想你。”   沈年还是没能习惯他这种突然的情话,一时没接上。   Ryan也没在意,转而又突然问起:“对了,那个人最近还有来打扰你吗?”   沈年表情僵了僵,随后摇摇头:“我让他搬走了,最近没来过,就是还会发消息。”   “这样”,Ryan若有所思,顿后又状似无意地问:“他最近有回国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沈年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Ryan笑笑:“就是想,会不会是他这段时间回国了,才没来打扰你。”   沈年叹了口气:“还是别了,希望是他想通了吧。”   “好了”,沈年长舒了一口气:“大过节的,不想这些烦心事了,走吧,歌舞表演应该还没结束,还能去看个结尾。”   歌舞表演结束后,距离零点还有一点时间,Ryan问他要不要再去玩点项目,沈年下午逛了半天,晚上又跟着巡游和歌舞嗨了几个小时,也是实在没力气,两人就随便逛了逛,等着零点到来。   沈年突然想起身上的蛋壳小包,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上面说零点还有惊喜表演,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待会看看就知道了”,Ryan说着,又突然提议:“一会零点看完惊喜表演,要不要一起去喝点东西?”   “我有朋友在附近开了家酒吧,环境很漂亮,点心也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你在这边还有开酒吧的朋友?”   “以前认识的,来这边之后碰巧联系上了。”   沈年有点犹豫:“会不会有点晚了?”   “今天是平安夜,不打烊的,你要是不想喝酒,可以去坐坐吃点东西。”   沈年还是保留了一下:“那等会看情况吧,如果看完表演还能有精力去的话,我今天走了好多路。”   Ryan目光闪了闪,没再追着邀请,说好。   时间还差几分钟就要到零点,但周围看起来一切如常,中心广场上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演的迹象,只有有人群聚集起来,准备伴着圣诞树度过零点。   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大家异口同声地念起倒计时。   沈年看着巨大圣诞树的璀璨灯光,在心里跟着默念。   “3、2、1……”   洪亮的钟声敲响,沈年闭上眼睛,轻声许愿:“希望我……”   圣诞愿望还没有说出口,沈年突然感觉闭起的眼前闪过一抹光亮,身边有人惊呼一声,而后听见砰然一声巨响。   他睁开眼睛,看到上方天幕一亮,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   随即焰光四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斑斓星火前赴后继地腾至半空,流光溢彩地次第绽放,星光闪烁,珠帘垂落,像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浩瀚的流星雨,笼罩在游乐场的正上空。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烟火爆炸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赞叹。   眼前是梦幻的童话世界、闪烁的圣诞树,和宛若动漫场景一般的漫天烟火。   惊喜表演吗?   居然真的有烟火……   沈年痴痴望着夜空中仿佛没有尽头的焰火,视觉和听觉一瞬间仿佛都被拉得很远。   Ryan看着他出神的侧脸,突然心念一动,轻声叫他:“沈年。”   “……嗯?什么?”   沈年慢慢转过头,眉眼含笑,神采飞扬,眼睛乌黑明亮,整个人似乎完全舒展开来,浸入了这场梦幻的焰火中。   Ryan往前靠近了一步,脉脉看着他,用蛊惑般的语气低声表白:“沈年,我很喜欢你。”   “我想和你开始真正的交往。”   “不再是尝试,是能更加靠近你的、和你更亲密的交往,可以吗?”   沈年怔在原地,看着Ryan牵起他的手,反复地询问他:“我会带你重新开始,好吗?”   沈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和他身后的烟火,大脑因为烟火的轰鸣声变得有些空白。   他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有映在眼中的烟火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清晰到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太能分辨这心跳声究竟是来自眼前的人,还是这场梦幻一般的焰火。   沈年张了张嘴,感觉到自己发出了一点声音。   他似乎听到自己说:“好。”   然后Ryan笑起来,伸手把他拥抱进怀里又松开,隔着很近的距离,低头望进他的眼睛,慢慢靠近他。   沈年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怔然看着夜幕中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这个近在咫尺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沈年终于缓缓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注意到Ryan在往他身后的方向看过去。   沈年似有所觉地转过身。   不远处。   江崇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束花,隔着人群,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沈年没办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江崇的眼神,有太多情绪,也太深太沉重,让他心里控制不住地发颤。   Ryan慢慢直起身,看着江崇,对他露出一点胜利者的微笑,然后握住了沈年的一只手,说:“我们走吧。”   沈年没有出声,沉默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沈年闻到了一点淡淡的火药气味。   他听到江崇低声问:“好看吗?”   沈年的脚步顿了顿。   江崇又问了一遍:“今晚的烟花,好看吗?”   “你会喜欢吗?”   沈年僵滞在原地。   Ryan看了他一眼,突然接话道:“烟花很漂亮,他很喜欢,也要多谢这场惊喜的烟花表演,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那江总慢慢欣赏,我们还要去约会,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又拉了拉沈年,轻声道:“走吧。”   抬步离开的瞬间,沈年听到江崇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   江崇轻轻地碎了一地:烟花……给年年准备的烟花和表白……都被人截胡了……   下一章又要发大疯了|ω) 第81章 除非我死   沈年走出游乐场还迟迟没有缓过神,有点木然地跟着Ryan上了车。   他靠在车窗上出神,Ryan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略过一抹精光,突然问:“想去喝一杯吗?”   沈年沉默了一会后,说,好。   平安夜的酒吧,这个点依然人声鼎沸,香水混着酒气,仿佛只要闻一闻就能让人醉倒。   Ryan进门和前台熟悉地打了招呼,带着沈年在吧台坐下,有个调酒师过来熟稔地和他招呼:“hi,好久不见了。”   接着又饶有兴趣地看向沈年,略一打量:“这就是最近让你神魂颠倒的那个小帅哥?”   Ryan笑笑:“他比较害羞,你别吓着他,Rowle呢?”   “他今晚有约,没过来,我请你们喝一杯吧。”   调酒师冲沈年眨了眨眼睛,转身去调酒。   沈年还是有些走神,撑着脸靠在吧台上没说话,Ryan问:“还是在想他吗?”   沈年摇摇头:“也不是,我就是心里很乱。”   江崇不逢时的烟火。   凌瑞阳突然的表白。   他被烟火冲昏头脑下的应承。   他本来只是想在平安夜散个心,最后却又搞成了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   调酒师很快端了两杯酒过来,分别推给两个人,Ryan扫了一眼沈年的那杯,看向调酒师。   调酒师冲他使了个眼色,笑得暧昧。   Ryan目光一闪,最终没有说什么,端起杯子跟沈年碰了碰:“那就先不要想了。”   沈年尝了一口,酒味不是很重,果味浓厚,酸酸甜甜的还隐隐带一点巧克力的味道,很适口,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酒?”   调酒师笑眯眯地说:“我的独家配方,一般人我可不给调的。”   沈年喝着像是果酒,便也没太在意。   路过的侍应生不时有人和Ryan打招呼,沈年问了句:“你经常来吗?好像都跟你很熟。”   Ryan笑道:“吃醋了?”   沈年淡淡一笑:“没,随口问问,没想到你在这边还有开酒吧的朋友。”   “都是以前认识的,也是到这边之后才联系上。”“这样。”沈年没再说什么,低头沉默地喝酒。   调酒师过来看到他的空杯子时,有些意外,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又给他续了一杯。   又大半杯酒后下去后,沈年莫名地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突然低声说:“我今天本来很开心的。”   “表演很好看,还有人送了我纪念品。”   “烟花……也很好看。”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做的。”   Ryan看着他没说话。   沈年抬头对他惨淡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Ryan,其实我没有处理好,什么都还没完全处理好,却草率地答应你……”   他端起杯子,仰头把剩下小半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喘了口气:“我就是想忘掉,我就是想重新开始,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Ryan突然握住他的手。   沈年下意识想要缩回去,却被用了力气更紧地握住。   沈年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和血丝,鼻尖有些红,像是开始醉了。   Ryan轻声说:“沈年,你可以重新开始的。”   “他这样做就是要扰乱你,让你不断想起他,让你不能真正地接受别人。”   “你得从他的圈套里走出来,说服自己往前走,你得真正开始下一段感情,开始下一步。”   “就算你不能阻止他做什么,但你可以让他死心。”   “你也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他死心的。”   Ryan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目光晦暗:“我可以帮你,我会带你走出来,让他彻底死心,好吗……”   沈年呆呆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有点难受地拧起眉,说:“我好像喝多了,有点想吐。”   Ryan:“……”   沈年跳下高凳,眉头紧锁:“洗手间在哪边?我要去一趟。”   Ryan只好给他指了洗手间的方向,看着人走开后,有些烦躁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调酒师走过来,看着沈年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人不可貌相啊,这酒两杯都没放倒?”   他趴在吧台上,靠近了一点Ryan,低声问:“需不需要再帮帮你,加点料?”   Ryan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调酒师眨眨眼:“升级款,保证安全的。”   “不用了,他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调酒师哂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这回是浪子回头从良了,我可要笑掉大牙的。”   Ryan拨弄着杯子,语气淡漠:“他很聪明,也不是用钱能搞定的人,而且身边可能还有个疯子,风险太大。”   调酒师问:“听你这语气,难道准备放弃?”   “我有我的计划,就不用你管了。”   调酒师撇撇嘴,站起身:“唉,人家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咱们这么久交情,也不说对我温柔点,浪子无情啊……”   Ryan提醒他:“在他面前,管好你们的嘴。”   “知道了”,调酒师摆摆手,接着又道:“对了,Devin最近好像也很中意这款清纯矜持一点的,你们要不抽空交流交流,带给他看看?”   Ryan手指一顿:“不用。”   顿了顿:“也先别告诉他这件事。”   调酒师啧了两声:“开始吃独食了啊。”   Ryan余光看见沈年出现在转角,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调酒师了然地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沈年头很晕,但意识还在,感觉自己状态不对了,回来后便拿上背包,想要道别回家。   调酒师朝这边做了个手势。   Ryan放下杯子站起来:“我送你。”   “没事,我……”沈年站直时晃了个踉跄,Ryan扶住他:“你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走吧,我送你。”   把人扶进后排,Ryan关上车门,打开空调:“我叫个代驾,可能要等一会,你先休息休息。”   沈年把头靠在车窗上,想闭眼眯一会,但在酒精和暖风的催化下,大脑却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车子经过一段减速带时,沈年才被晃醒过来,含糊地问了一句到了吗。   Ryan说快了。   沈年晃了晃头,贴在车窗上看完全陌生的路线,皱了皱眉:“到哪了?这是去我家的路吗?”   Ryan眼神微闪:“你刚才睡着了一直说难受,正好我家离得比较近,就先带你过来了,你可以在这休息一晚。”   “你家?”沈年坐起来:“不行,我得回家,年糕自己在家呢……”   但他这一动,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地涌起一股恶心感。   Ryan看他脸色一白:“怎么了?”   沈年赶紧开窗户透气:“我有点想吐……”   “再坚持一下,几分钟就到了。”   沈年想说要回去,但一阵一阵的反胃让他根本张不了口。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沈年也顾不上其他,先借用洗手间吐了一通。   几分钟后,洗手间里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像是人摔倒了,Ryan敲了敲门:“沈年,你还好吗?”   沈年闷闷地应了一声:“没事……”   紧接着里面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水声,许久后,沈年问了句:“可以借我条干毛巾吗?”   Ryan拿了条毛巾敲敲门,沈年从里面打开,吐完人清醒了些,脸色有些发白,外套脱了下来,身上的衬衣也被打湿了,脸上头发上还滴着水,看起来很是狼狈:“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Ryan心念一动,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湿漉漉的外套,转身去衣帽间拿了一套新的睡衣和浴巾给他:“淋了一身冷水,别再感冒了,还是洗个热水澡吧。”   “不麻烦了,我一会回家……”   “沈年”,Ryan认真地看着他:“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   “我希望你把我当真正的男朋友那样,信任我,依赖我,可以吗?”   沈年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运转迟缓,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可以说。   Ryan又往他靠近了一点,轻声道:“今天也已经很晚了,就别回去了,好吗?”   “我……”   “你不是说想重新开始吗?不是想要彻底忘记过去,放下江崇吗?”   Ryan伸手轻轻抹掉他下巴上滴落的水珠。用蛊惑的语气说:“不如就从今晚开始试一试。”   沈年渐渐沉默下去。   Ryan感觉到他态度的一点松动,没有往前紧逼,后退了一步:“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去订个餐,好吗?”   Ryan冲他笑了笑,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沈年拿着手里的睡衣和浴巾,感觉本来就迟缓混乱的大脑,现在更是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毛线。   他是喝了酒,反应慢了点,但意识还是有的,也不是傻了,他自己也是男人,Ryan的态度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但是。   要踏出这一步吗?   他能和一个只是有好感的人做到这一步吗?   为了重新开始,为了彻底忘记过去,为了让江崇彻底死心,又该做到这一步吗?   这是他想要的吗?一种冲动、开放、不管未来的恋爱关系……   十多分钟后,门铃响起,Ryan开门拿了订的夜宵,在桌子上刚摆好,正准备再去拿两个杯子时,门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Ryan以为是送餐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问题,没多想便去重新开了门。   打开的一瞬间,Ryan甚至没有没来得及看清楚脸,就被来人揪住衣领重重撞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寒冷的冬夜里,江崇竟额头沁着汗水,眼中布满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沈年呢?在你这里是不是!你把他灌醉了带回来想干什么!”   Ryan还未开口,江崇的目光往里落到客厅沙发背上那件眼熟的外套,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寸寸变冷,他一把推开手里的人,大步朝着公寓里面走去。   Ryan惊魂未定地反应过来,冷下声音上前想要拦他:“你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   “私闯民宅?”江崇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最好祈祷自己没有对他做什么,否则今晚就不是私闯民宅这么简单了。”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把人推开,直接往卧室走去。   公寓不算大,这点动静几乎是立刻惊动了在浴室里刚收拾完自己,九曲十八弯纠结的沈年,他闻声打开门,就看到正往卧室方向走的身影,瞬间愣住了,脱口失声道:“江崇?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崇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然后整个人僵滞在了原地。   他死死盯着从浴室走出来的、穿着陌生睡衣的、头发湿淋淋还在滴水的沈年,只觉有什么东西瞬间在大脑里爆炸开来,双手渐渐收紧,胸腔的起伏越来越重,血丝迅速地漫进眼睛。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凌瑞阳,目眦欲裂地嘶吼了一声:“我杀了你!”   他一把攥住凌瑞阳的衣领,重重地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随即又立刻把人拎起来,落下第二拳:“你敢碰他!你敢碰他!”   Ryan交叉着手臂挡住他落下来的拳头,艰难地寻找机会用手肘把人撞开一点,但江崇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又冲了上来。   沈年也反应过来,迅速冲过来想要拉住江崇,大声怒吼:“停手!江崇!不要打了!停手!江崇你听见没有!”   江崇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仿佛一头彻底被激怒的暴戾的野兽,双目赤红地想要把面前这个抢走他最珍爱的宝物的人撕成碎片。   沈年不要他了!   沈年被人抢走了!   他的爱人被人抢走了!   他这辈子最不能失去的宝贝被人抢走了!   他只觉得自己痛得死掉了,也嫉妒得死掉了,他只想把这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痛苦全数奉还给眼前这个抢走他挚爱的人!   “江崇!不要打了!你想坐牢吗!我让你不要打了你听见了没有!”   眼看已经见了血,实在拉不动的沈年崩溃地哭喊了一声,在江崇的拳头又一次朝着凌瑞阳砸过去时,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闭上眼睛挡在了前面。   江崇瞳孔紧缩,看着沈年带着眼泪的的脸,已经无法收回的拳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墙面上。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沈年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江崇溢满痛苦和疯狂的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你替他挡?”江崇嘶哑地开口,声音中甚至隐隐带着一点哭腔:“沈年!你怕我伤害他,你替他挡!”   沈年伸手抹了把眼泪,转过身把满脸是血的Ryan扶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Ryan,对不起,你先去止个血……给我点时间,让我跟他谈一谈好吗……拜托你……”   Ryan捂着脸,喘了两口粗气,阴沉愤恨地看了江崇一眼,转身去洗手池给鼻子止血。   沈年的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像是一阵潮湿的雨,浇熄了江崇的怒火,却也灼得眼睛生痛,他想伸手给沈年抹一把眼泪,却又怕把血迹沾到他的脸上,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无力的“对不起。别哭了好吗?”   Ryan给自己止完血,沈年看向他,哽咽着说:“拜托了……我跟他谈谈……”   Ryan没再说什么,拿上手机转身往门外走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年终于彻底崩开情绪,带着哭腔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崇!你还想怎么样!”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江崇看着他,声音颤抖着:“我做不到,我不能没有你。”   “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有退路了。”   “除非我死。”   “沈年,除非我死。”   沈年哭着喊道:“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要我一辈子痛苦,一辈子围着你转!”   “江崇!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放过我!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沈年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地上,江崇只觉得痛苦到无以复加,痛苦到让他觉得灭顶的绝望。   要怎么放过?要怎么放过沈年,也放过他自己。   江崇转过头,突然伸手摸过桌子上的餐刀,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刀直直抵在了心口:“沈年,如果你真的想要彻底摆脱我,现在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   沈年眼睛倏然睁大,目光震颤着。   “只要你说,哪怕死,你也要摆脱我。”   “只要你开口,我就把它扎进去。”   江崇微微施力,把刀尖往自己心口刺进去:“只要扎进去,你就解脱了,我也不会再疼了,也永远不会再纠缠你了。”   “不!”沈年大喊一声,冲上来想要阻止他,却不敢用力去碰他握着刀的手,   “你松手!你松手……流血了!停下!你停下!我不要……”   沈年哭着摇头,一步步往前走,想要让他的手放下,江崇却握着刀柄用力一点点往自己心口刺进去,刀尖穿过衣服没入皮肉,心口位置的衣服已经渐渐沁出一块血红色。   江崇却好像真的一心求死般,握着刀继续一点一点往里刺进去。   那片在血红色逐渐蔓延扩大。   沈年突然失控地尖叫了一声,豁出去般握住他的手猛然向后拉,一把将刀夺了下来远远地扔开,去捂他心口流血的伤口,崩溃地哭喊起来:“你在流血!你在流血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欠你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江崇用力死死地把人抱进怀里,眼泪也夺眶而出:“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是我没有你活不下去,是我非要纠缠你,都是我的错,是我自私,可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我一条生路,不要离开我,沈年,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两个人似乎都走到了绝望的悬崖边,往前逼近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又谁也无法让步回头,只剩最后一点相拥痛哭的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年已经哭得累了、麻木了,凌瑞阳叫来的警察突然冲进来,控制住江崇,给他简单包扎后,把人从家里带走了。   江崇被带走出门时,再次怨毒地看了一眼凌瑞阳。   整个世界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沈年瘫坐在地上,过了很久,才缓慢地爬起来,去冲掉发抖的手上沾着的刺目血迹,机械地帮着一起收拾了凌乱的房子。   收拾完房间,Ryan拿出了药箱,沈年坐下来,帮忙上了药水。   或许是刚刚的那场混乱已经把他的情绪耗尽了,沈年声音嘶哑,语气却意外地平静:“真的很抱歉,今天这里造成的所有损失还有你的医药费,我都会赔偿给你。”   Ryan叹了口气:“我想警方会让他赔偿的,不仅是我家,刚才我朋友来电话,说他把酒吧也砸了,跟酒吧的人逼问了我们的行踪。”   “他确实比我想象中还要疯狂。”   沈年低下头:“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今天也不该答应你的,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Ryan看着他:“我们才刚要更进一步,你是想要选择分手吗?”   沈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他已经失去理智了,我怕这么下去,他还会做出更加过激的事情,我不能拉你下水……”   脑海里不断回闪着江崇心口那片血红,让沈年遍体生寒。   Ryan沉默了一会后。   突然道:“其实还有件事,我本来还不能确定,但现在看他的疯狂程度,也许真的是他做的。”   沈年问:“什么事?”   Ryan说:“就是我家里的事,前段时间家里的生意突然遇到了很多阻碍,还惹上了一些严重的麻烦,不出意外的话是被人故意针对了。”   “我思来想去,这段时间结怨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沈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对不起,这件事,我也会去找他问个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一通闹下来,这个支离破碎的平安夜加圣诞节,也即将迎来新的日出。   沈年没有再多留,把自己还没有晾干的衣服重新穿了回去,拿上东西和Ryan告别。   沈年想先给他转一笔账,Ryan不肯收只说等警方判赔,也只好作罢:“Ryan,这件事最后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理解你,真的很抱歉。”   Ryan淡淡笑了笑:“明天去见了他再说吧,回去先好好休息。”   坐上回家的车时,天色已微微朦亮,沈年靠在车窗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   这下是真·扎心了…… 第82章 我可以给你做情人   沈年回到家里,明明身体是累的,头是晕的,却没有任何睡意,只是抱着早起的年糕发呆。   中午Ryan来个电话,叫他一起去警察局。   已经有人来给江崇缴纳了罚金办完手续,江崇直接被安排进了调解室等待。   进去之前,沈年拦了一下Ryan,让他先在门外等一等,自己先进去,以免江崇先看到他又突然受刺激发疯。   推开门,江崇坐在桌子对面,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一些。   沈年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从他心口的位置略过时,停留了片刻,但到底没问出口。   眼神相触的一瞬,沈年撇开了视线,转而问:“凌瑞阳家里遇到的麻烦,是不是你干的。”   江崇凝着他:“你心里就只有他?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江崇坦然承认:“是。我干的。”   沈年沉了口气:“不管你做了些什么,都立刻停手,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江崇看着他不做声。   “你听到没有?”沈年加重了点语气。   江崇还是不做声。   “说话!你哑巴了吗?”沈年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江崇深深地看着他,终于缓慢开口:“沈年,之前问过你的问题,我今天认真地再问一遍。”   沈年怔了怔。   江崇喉咙滚动了几下,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如果,我真的能接受你更喜欢他,接受他的存在,以后不再针对他,这样,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年眼睛睁大:“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江崇说:“我是疯了,我没有退路了,沈年,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的语气意外地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诡异:“只要你能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可以不再对他动手,我也可以……接受你们在一起,不再去打扰。”   “我可以给你做情人,做小三,做备胎,什么都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只想要在你身边有一个位置,能看着你,能对你好。”   “如果他接受不了,我甚至也可以躲着他,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分一点时间给我,让我能看到你,离你近一点,可以吗?”   入耳的话实在太过荒谬,这仿佛把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的话语,让沈年瞠目结舌地说不出一句话。   江崇接着道:“你就当给我一条生路,给我判个缓刑,给一个考察我的机会,只要你答应,我保证什么都不再做。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机会,那我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接受一无所有也要跟你在一起。”   沈年看着他平静到疯狂的眼神,意识到,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是说气话,他是认真的。   从调解室出来,沈年甚至有些腿软。   Ryan问他怎么样,沈年坐下来,疲惫地捂着脸:“他已经疯了……”   沈年抹了把脸,抬起头惨笑道:“他说。他要给我做情人做小三,要我答应跟他在一起,他就放过我们。”   Ryan有些震惊地看着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很快又有人过来叫了Ryan进去。   沈年有些紧张:“你别再刺激到他……”   “我知道”,Ryan拍拍他:“没关系,这里是警察局,他不能怎么样的。”   Ryan走进调解室坐下,跟他谈赔偿问题,但看着江崇满不在乎的态度眼中升起的浓烈恨意,感叹道:“你还真的是个疯子。”   江崇向后靠进椅子里,没有理会他说什么,自顾自道:“你现在有几条路可以选,要么从沈年身边消失,要么就眼看着你家里的生意一点点消失。   “又或者……”他满眼恶意地挑衅道:“接受我的存在,接受沈年会同时和我在一起。”   Ryan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我很好奇,既然你这么爱他,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呢?我听沈年说过,他有一段很难忘的感情,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江崇周围的气压立刻低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这是我和他的事,我对不起他的、欠他的我自然会补偿,轮不到你来横插一脚。”   Ryan反问:“现在这样,就是你补偿他的方式吗?”   “我说了我们的事轮不到你这个挖人墙角的伪君子来管!”   Ryan见好就收,抬了抬手,没再继续刺激他,站起身:“我建议你还是冷静一点吧,你也不想在警察局再过一夜吧。”   “既然你不想谈,赔偿的账单我会直接发给你,至于其他的,还是那句话,主动权在沈年手里。”   从调解室出来,沈年抬头问:“你们没再起冲突吧。”   Ryan说没事,接着又感叹:“不过你以前的眼光还真特别,招惹一个疯子。”   沈年深叹一口气,只觉头痛欲裂:“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没想到江崇能疯到这种程度,甚至直接深夜私闯民宅动手打人,明明前段时间生病在医院看着还一切正常。   他都怀疑再这么刺激下去,江崇得进精神病院了。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阵,决定冷静一下,起身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喝点东西。   沈年低头搅着咖啡杯,有些木然地问:“现在怎么办?”   Ryan喝了半杯咖啡,沉默良久后,说:“沈年,说实话,我现在确实很喜欢你。”   “但是”,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如果这份喜欢需要以我家庭和事业的风险为代价,我承认我会有些犹豫。”   “如果只是我自己,那他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但家里的生意,毕竟是我父母的心血。”   沈年沉默后也点点头:“我理解,我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你家里,真的很抱歉。”   两人又相对无言坐了一会,Ryan又叹了口气说:“这两天我可能还要回一趟国内,正好,我们彼此也都冷静想一想。”   沈年点头:“好。”   顿了一顿,又道:“你家里的事,我也会尽快让他停手的。”   分别后,沈年回到家里,简单吃了点东西,继续盘腿坐在沙发上,久久地看着窗外发呆。   傍晚隐隐要起雨,沈年看着窗外暗沉的天空,拨通了江崇的电话:“有空吗?我们谈谈吧。”   江崇没有多问,立刻说:“好,我现在过去找你。”   他很快赶来,开门时带进雨水和寒意。   沈年把人让了进来,转身走进客厅,背对着他,突然低声问:“江崇,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   江崇看着他:“我只想要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   “所以不惜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江崇自嘲地笑了一声:“谁?凌瑞阳吗?所以你说的找我谈谈,还是为了那个凌瑞阳,是吗?”   “随你怎么理解,我只想解决问题。”   沈年平静地说了一句,突然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转身面对着他,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江崇瞳孔一震,心里一紧:“你干什么!沈年!把刀放下来!”   “别过来!”沈年平静地喝道。   江崇止住步伐,目光震颤地看着贴着皮肤的刀刃:“沈年,你这是做什么?把刀放下。”   沈年把刀刃贴紧了一些:“你不是拿死来威胁我吗?好啊,我也会啊,从现在开始,我要你永远不许再用任何手段去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凌瑞阳家里的生意,不管你做了什么,全部立刻马上停止。”   江崇紧盯着刀刃,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眼眶通红:“你拿自己威胁我?你为了他,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你真的就有那么爱他吗!”   沈年静静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真的割下去,不如你试一试?看我到底能不能像你那样对自己下得了手?”   沈年手上微微施力,刀刃微微划破皮肤,沁出一丝血迹来,江崇目眦尽裂地颤声说:“我答应,我答应!你把刀放下来!沈年!你把刀放下来!”   “我答应你,我不动他了,我什么都不做了,你把刀放下来好吗?沈年,我什么都答应了,别伤害自己……”   沈年看着他蓄满血丝和恐惧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意,终于慢慢松开手把刀放了下来,几乎是一瞬间,江崇冲了上来,把刀从他手里夺下远远地扔了出去,惊慌失措地去看他脖子。   “你怎么能伤害自己……”确定只是刮破了一点皮肤没有伤口后,江崇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声音颤抖地低吼:“你怎么能用自己来威胁我!你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对我!”   因为你也是这样对我的……   沈年木然地想,也没有力气推开他,过了许久,才疲惫地闭着眼睛说:“希望你说话算话。你走吧,我好累了,让我静一静,可以吗?”   江崇慢慢松开一点手,把额头抵在他肩上,痛苦地哑声说:“沈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真恨不能把这颗心掏给你看看……”   从沈年家里出来,江崇没有回去,直接开车上了不限速的高速,一路踩着油门,看着仪表盘的指针一点点转动,向着300靠近。   零星的雨滴撞碎在车窗上,脑海里不断闪过沈年的声音、沈年拿着刀威胁他的画面、沈年昨晚在另一个男人家里的画面……   江崇咬紧牙关,又一踩油门把车速拉到了顶。   肾上腺素伴着发动机的轰鸣极速飙升,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才总算得到了片刻宣泄。   直到雨渐渐大了,溅起的雨水被打成水雾,弥漫了视线,江崇的大脑终于拉响警报,让身体清醒过来,慢慢降下了车速直至停下来。   江崇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看着车窗上蜿蜒的水迹,慢慢地俯身趴在了方向盘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趟回去之后,江崇沉沉地睡了两天,醒来就吃片安眠药继续睡。   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清醒过来,家里来了电话问他新年回不回家,顺便过个生日,郑淑华又单独问了他和沈年怎样了,新年能不能把人带回来一起见见吃个饭。   江崇含糊地说还没有,答应新年后会抽空回家看一趟,然后挂了电话。   起来冲了个澡,江崇稍微恢复一点精神,准备把这几天落下的工作处理处理,打开电脑却看到加密论坛里多了几条消息提醒。   是X发来的。   江崇点开对话框。   是昨晚发过来的一个加密照片包,江崇解密下载打开,看到里面的几张照片时,大脑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桶冰凉的水,骤然清明起来,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倏然睁大。   照片中都有同一个主角:凌瑞阳。   前面几张是各种夜场或者酒店里,和不同肤色类型的男孩的亲密照片。   而最后两张。   竟然是和一个女人的婚纱照以及码了信息的结婚证照片。   江崇不可置信地把照片又来回翻了一遍,迅速给X发了一串消息:   照片保真吗?   有没有鉴定过?   他还结婚了?   信息确认了吗?   在吗?   人呢!上线!   心焦地熬了十多分钟,X才终于上线回复:我发的东西当然保真,他的个人信息也查过了,目前确定还是已婚。   江崇问了一嘴他从哪搞到的照片。   X说谁没有几个贪财的亲戚朋友,更别说那些个露水情缘,接着又问他调查开支可以报销吗……   江崇没心情跟他扯皮,用虚拟账号转了账,随后又重新翻了翻那些照片。   刚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他短暂地兴奋了一下,想着这个凌瑞阳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人品败坏,得立刻向沈年揭穿这个人的真面目。   但略一冷静之后,江崇心情突然又复杂地不是滋味起来。   沈年会伤心的……   他都已经让沈年有了一段糟糕痛苦的感情经历了,如今却偏偏又遇到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私生活混乱的烂人。   尤其沈年是那么重视家庭的人,如果知道凌瑞阳这样欺骗他,该有多伤心。   他甚至还为了这个烂人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作威胁。   而凌瑞阳却根本就没有想好好爱护和珍惜沈年。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居然要又一次让沈年经历那样的痛苦……   --------------------   奇怪的互相伤害方式增加了。   年年理智-1 -1 -1 ,报复心理+1 +1 +1 第83章 你不是要给我当情人吗   元旦沈年似乎是出去旅行了一趟。   从社交软件分享的动态看,大概率是一个人去的,而国内也很快传消息过来,凌瑞阳目前人在老家,确实并没有和沈年在一块。   江崇一边为沈年的安全松了口气,一边升起更强烈的愤怒来。   凌瑞阳压根就没有把沈年放在心上。   自己这个“疯狂的前男友”才和沈年起了那么大冲突,他竟然丝毫不担心沈年的安全,甚至连个新年都没有留下来陪着沈年过。   更甚者,他此刻或许还正在老家陪着妻子和家人,享受见鬼的天伦之乐,而沈年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或许还在计划着怎样摆脱自己和他有一个未来。   江崇当天飞了趟松宁,委托人再次去核实了一些信息,又回了趟家。   次日转程飞去了凌瑞阳老家所在的城市。   下飞机后,他给凌瑞阳打了个电话。   两遍之后,对方才接起来,电脑那头有些吵闹的人声,像是在家里:“江总这时候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拜访你,方便吗。”   凌瑞阳走动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语气逐渐冷下来:“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互相拜访的必要。”   江崇冷笑一声:“是没必要,还是不方便?今天新年,凌先生不会是在家里陪着妻子吧?”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你知道了什么?”许久后,凌瑞阳才压低声音问。   江崇怒极反笑:“那你该先问问自己都做过什么。”   漫长的沉默后,凌瑞阳沉声开口:“定个地方,见面谈吧。”   服务生领着人进来时,江崇已经在包厢里等着。   等他进来关了门,江崇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摘掉手表,挽起袖子,一边寒声道:“我该从哪笔帐开始跟你算呢?”   “是你图谋不轨把他灌醉带回家。”   “还是你那些令人恶心的情史。”   “又或者是,你骗了婚还欺骗他的感情!”   没等回答,江崇已经压抑不住怒火,冲上去重重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凌瑞阳向后踉跄两步,还没站稳,江崇便紧跟着冲上去又给了他第二拳:“你怎么敢这么对他!”   凌瑞阳连连跌了几步,身体重重地撞上包厢的柜子,他伸手撑住身体,脸色变得难看:“你调查我?”   江崇面沉如冰:“不调查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继续欺骗他,让他越陷越深吗!”   凌瑞阳伸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你的条件呢?这么煞费苦心,就为了让我跟沈年分手?”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们早已达成共识,互不干涉彼此的过去。”   “我也并没有骗婚,我们只是形婚罢了,没有婚姻事实,更没有感情,沈年未必会在意。”   江崇怒极反笑:“只是形婚?未必在意?”   “那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看他到底还会不会接受你!这就是你心安理得欺骗他的理由吗!”   江崇越说便愈发愤怒:“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就为了你这个混蛋!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用自杀来威胁我!你就用一句只是形婚来回报他!”   凌瑞阳目光动了一下,没说话,江崇已经懒得跟他废话,捏紧了手怒不可遏地再次朝他冲了过去。   凌瑞阳挨了几下,加上这些日子生意上积累的恩怨,也逐渐被激起了火气,开始还手反击。   新仇旧怨,两人一时都打红了眼,江崇更是丝毫没有留手,凌瑞阳本就留着伤的脸上很快便重新挂了彩。   这里的动静也很快引来了服务生和保安人员。   两人被强行拉开后,江崇看着凌瑞阳鼻青脸肿的样子,总算感觉稍微出了口恶气,率先冷静下来,和工作人员道了歉,并承诺会照价赔偿这里所有的损失。   然后朝着还被保安架住的凌瑞阳,一字一句道:“你所有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他。但你,也必须去亲自向他坦白,和他道歉!”   “三天”,江崇说:“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你还没有去道歉,或者还想耍什么手段,继续哄骗他,那我也不介意给你的家人和亲戚朋友看一些好东西。”   凌瑞阳脸色由愤怒的红又变得铁青。   江崇整了整衣服,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当晚,江崇再次飞回了塞米尔岛,沈年还没回来。   第二天下午,江崇又去了一趟。   在坚持不懈地敲了三分钟后,沈年终于忍无可忍来开了门。   江崇的侧脸和眼角嘴角都有些乌青,有点勉强地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我真的有些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明明是旅行回来,沈年却看起来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江崇忍不住问:“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吗?”   “没有。”   “那是心情不好吗?”   江崇停顿了一下,低声问:“是因为他没陪你过新年吗……”   沈年心里窝着火,想说“我因为谁心情不好你心里没数吗”,但又不愿承认自己受他影响,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没出声。   江崇却自顾自地陷入了单方面的愤怒:“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更不值得你的真心!”   沈年冷淡一哂:“不值得,那谁值得?你吗?”   江崇眼底略过一丝痛意:“我不值得,但他更不值得!你为了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可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沈年耐心逐渐告罄:“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来跟我讲别人坏话吗?但我没兴趣听。”   他转身就要关门,江崇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凌瑞阳结婚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年身体微微滞住,随即转过头,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江崇狠了狠心道:“我不知道他说的形婚是真是假,但他确实已经结婚好几年了,而且这几年里,他的私生活也一直非常混乱,有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情人。”   “我不知道你对他究竟了解多少,但我很清楚,如果你知道这些,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你一心一意对他,可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他根本不值得你再付出更多真心了!沈年,就算你要和别人在一起,也起码该是个真心爱你的人……”   或许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沈年愣愣地久久没有说话。   江崇心有不忍:“我知道你会伤心,但我也不能明知道这些事,还继续瞒着你,对不起……”   沈年没有应他的声,片刻后,沉默着转身关上了门。   大约五分钟后,江崇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如果你需要证据,可以联系我给你送过来】   【不要再为了任何人伤心了,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不值得你难过。对不起】   沈年没有回复,关掉了手机,向后仰躺在沙发背上,对着房顶发呆。   说有多伤心,似乎也谈不上。   毕竟他和凌瑞阳甚至算不上是真正交往过。   但凌瑞阳已婚这个消息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凌瑞阳常年生活在国外,思想开放,所以不管是情史丰富,还是对他没那么真心,沈年都有所预料,他也没想过要强求两个人最后真的有什么结果。   但他从未往对方已经结婚这个方向想过。   震惊过后,沈年又觉得很疲惫也很无力。   他想要重新尝试的这条路,最后依然是个死胡同。   兜兜转转,他又被重新拖回了原点。   什么也没有改变。   想要的得不到,想逃的逃不掉。   沈年主动给凌瑞阳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碰个面。   凌瑞阳大概也猜到了:“江崇去找你了吗?”   “嗯。”   “他跟你说了?”   “说了。”   凌瑞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对不起沈年,这件事,我会回去当面和你解释,大概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好吗?”   沈年什么也没多问,只简单回应:“好。”   翌日下午,凌瑞阳赶回来约了沈年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他脸上新伤叠旧伤,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年想起昨天江崇脸上的乌青:“他去找你了?”   凌瑞阳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苦笑道:“嗯,找我打了一架,事情他应该也跟你说了吧。”   沈年点点头:“说了。但我想再听听你的说法。”   他没有把话挑明,没有说江崇查到多少,也没有说自己知道多少。   凌瑞阳沉默了一会后,坦白道:“对不起沈年,我确实瞒了你一些事情。”   “我……四年前结婚了,不过我并没有骗婚,只是形式婚姻。”   凌瑞阳叹了口气:“我的父母长辈思想都很传统,他们始终没有办法接受我是同性恋,一开始我也试过征求他们的理解,但我妈心脏不好,因为这件事进了几次医院,医生说她实在受不起刺激了,长辈年纪也都大了,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选择了形婚。”   凌瑞阳顿了顿,掏出手机点开,推到他面前:“但我和她并没有感情,她也不喜欢男人。这是我们昨天的聊天记录,如果你不信,可以和她验证我说的话。”   沈年沉默片刻,把手机推了回去:“不用了,我已经得到需要的答案了。”   凌瑞阳说:“我知道这种方式会有人接受不了,我尊重你的想法。”   沈年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抬头看着他,认真道:“Ryan,我可以理解你的选择,也尊重你们的生活方式,但我确实无法接受自己处在这样的关系之中。”   “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们登了记,领了结婚证,法律上就是真正的夫妻,我接受不了自己做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沈年淡淡地自嘲一笑:“或许我本质上就是一个无法脱俗去追求自由的人,家庭和承诺对我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所以,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你以后遇到思想合拍的人。”   凌瑞阳点点头,说好,随后叹了口气:“沈年,我欠你一句认真的对不起,我确实瞒了你很多不应该的事情。”   “说点难听的实话,我的想法确实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当初接近你就是想和你发生点什么。”   “只是后来,偶尔的,我又确实产生过一点要不要和你认真交往的念头……”   凌瑞阳自嘲地笑笑:“算了,不说了。总而言之,我很抱歉。”   沈年摇摇头:“算了,没关系。说到底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况且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他也给你找了不少麻烦了。”   两人相对沉默下来。   沈年有些出神地窗外,直到咖啡快喝完时,突然转过头问:“Ryan,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   沈年说:“我想让你这段时间继续装作我的男朋友,装作我们没有分手。其他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借个名头。”   凌瑞阳有些惊讶:“装作男朋友?为什么?”   沈年低头转着手里的杯子:“我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凌瑞阳怔了怔。   沈年看着他:“如果你介意就算了,我知道这件事风险很高,毕竟他现在像个疯子。”   “没关系,我答应,就当是一点小小的道歉吧”,凌瑞阳笑了笑,接着道:“说实话,现在就算我跟你分开了,他大概率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也做好了准备。”   沈年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我会告诉他以后我们是开放关系,在此期间,我尽量保证你安全。”   凌瑞阳看着他,突然有些沉默。   明明是被欺骗了,现在却还能对他客客气气的,凌瑞阳蓦然想起江崇骂他的那些话,觉得有些说法或许是多余了。   和Ryan谈完话,沈年没有回家,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后,又去了到清吧喝酒。   他这两年已经很少碰酒,今天的情绪却格外强烈。   而江崇在门口坐半个小时,又到窗边陪年糕个把小时,终于等来从出租车上晃晃悠悠下来的沈年。   他似乎喝多了,下车没有付小费,被司机叫住不让走,江崇赶紧走过去给了钱,又扶住打晃的人。   沈年转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猛地伸手把人推开,继续不太直溜地往房间走。   江崇跟上去,在他拿着钥匙戳了三次没戳进孔后,帮着开了门,把人扶进房间。   沈年一言不发地继续甩开他的手,晃到沙发跟前,把自己丢了进去。   年糕过来想蹭他一下,却被他身上的酒味劝退,扭头就走回了自己的小窝。   江崇看看人又看看猫,然后自来熟地给猫加了水,又去厨房给人烧水。   再出来时就看到沈年脊背挺直地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他。   江崇走过去正要问怎么了,沈年突然开口:“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江崇一愣。   沈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就是想让我知道,我永远都找不到想要的感情,永远不会有人真的爱我,是吗?”   江崇心口一滞,赶紧蹲下身看着他:“当然不是!我爱你,你的朋友也很爱你,以后都会有人好好爱你。”   “爱我?”听到这两个字,沈年蓦然红了眼眶:“爱我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不是你要分手吗?不是你不要我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来纠缠我!我只是喜欢过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错!”江崇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是我瞎了眼辜负你,是我欠你的,我自私地还想和你在一起。”   沈年红红的眼睛涌上水光,看了他一会后,突然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江崇脸上。   江崇被这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   沈年情绪激动起来:“你骗我!你就是不甘心!你就是想让我不得安生!你就是想让我永远围着你转!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这个混蛋!”   他骂着,眼泪却簌簌落下来,江崇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哑声道:“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但这个混蛋真的爱你,会永远爱你。   “如果你心里难受,就再打我几下,别哭了,好吗?你哭得我心都快碎了……”   沈年用力抽出手,噙着眼泪大声道:“你少假惺惺的!你以为自己达到目的了吗,我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没有分手!我才不会分手!我偏不让你如愿!”   “没分手?”江崇面色一白:“可是他那么对你……”   一句话没说话却突然被扯住领口往前拉。   沈年鼻子眼睛都是红红的:“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可是开放关系,我以后不仅能找他,还能找更多人!”   “你那天,你不是还说,你要给我当情人当小三吗?好啊,你现在有机会了,我现在就给你!”   江崇眼睛微微睁大,一时也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沈年伸出另一只手点在他胸口,大着舌头说:“从现在开始,以后,你就给我当情人,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算我跟别人亲嘴了上 床了,你也得忍着,忍不了,你就给我滚!”   沈年说完最后一句,突然抬起腿,朝他踹了一脚。   他的力气并不大,江崇只是向后撑了下地板,但有些怔怔地没反应过来,沈年又抬起一只手:“我数五个数,你不愿意就滚。”   “五!”   “四!”   “二!”   “我愿意。”江崇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抓住他的手,有些急切道:“沈年,我愿意的。能在你身边,什么我都答应。”   沈年眼神隐隐有点失焦了,隔了一会才集中目光看他:“好!那我第一个命令就是,你现在……就从我家里出去。”   看他没动,沈年又提高了一点声音,大着舌头嚷道:“不是说愿意吗,那就听我话啊,走,现在……你走……”   “我让你走!”   眼见他又要掉眼泪,江崇赶紧应了声:“好,我走,我听话,马上就走。”   他站起身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   沈年已经趴到了沙发边上,冲他嚷:“走啊……”   江崇只好转身继续往门口走去,但刚握上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转头就看到沈年垂着头从沙发边缘栽了下来,赶紧回身去扶他:“摔到哪里没有?”   江崇给他检查了一下脑袋,沈年像是彻底醉了,只是闭着眼睛咕哝让他走。   江崇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放回沙发上,喝多了坐不住,便干脆让人躺下来,脱了外衣鞋袜。   沈年喝多了只要开始睡觉就变得格外乖巧,江崇像以前一样熟练地给人简单洗漱后喂了点温水,然后把人抱回卧室,盖好被子,开了床头的小灯。   沈年眼睛周围还有些红红的,江崇蹲在床边,用冷毛巾小心翼翼地给他敷了敷,防止第二天肿了难受。   敷完眼睛,江崇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才站起身,弯下腰,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   --------------------   您的小作精年年已连接…… 第84章 情人本分   沈年第二天醒来时,顶着涨疼的脑袋,对着天花板呆滞了几分钟,才猛然坐起来去摸手里看时间。   八点二十了……   得了,今天也请假吧。   沈年给Tate发了条消息,又躺了回去。   头很疼,昨天似乎是喝多了,回来之后……   记忆刚起了个头,沈年突然听到了一点外面传来的碗筷声响。   谁?年糕?   这一秒,又传来了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沈年这下连头疼也忘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翻身下床拉开房门。   江崇把粥端到桌子上,抬头看着从卧室门里探出的脑袋,笑了笑:“醒了?正好,洗个漱就可以吃饭了。”   沈年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半晌才发出声音:“你在我家里干什么?”   江崇坦然开口:“尽情人的义务。”   “什么……”   “你昨晚说的,让我留在你身边,给你做情人。”   沈年瞠目结舌:“什么情人?我什么时候……”   江崇严谨补充:“你可以查监控,昨晚你亲口说的,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答应什么?什么情人?   大脑被注入关键词,开始闪回一些片段的画面。   喝多了……打了一巴掌……没有分手……做情人……听话……好像还踹了一脚……   记忆陆陆续续流回脑海。   沈年捂住额头,懊恼地闭上眼睛。   果然喝酒误事,这些气头上的想法,他居然也真的说出来了。   江崇语气很认真:“沈年,你亲口答应的,我也当真了。如果你真的……还放不下他,我也可以答应你暂时不赶尽杀绝,什么我都忍了,但我必须留在你身边。”   半晌。沈年问:“你知道我说这些只是想报复你吧?”   “我知道”,江崇说:“我愿意,这是我应得的,我希望你来报复我。”   这简直难以理解:“你有病吧?”   江崇没否认,转头去厨房端煎蛋。   沈年在门口站了一会,看他摆弄早餐,心里火气渐涨,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喜欢给人当小三?就是喜欢别人手里的是吧。”   “难怪当初看不上我呢,原来是我还差个男朋友。”   江崇拿起碗盛饭:“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不赶我走。”   “先洗漱吃早饭吧,我看这个点了,你应该也不去上班了。”   沈年没动,江崇看着他:“沈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现在只是要个机会对你好。如果以后哪天,你真的找到了比我更爱你、对你更好的人,我也认了。”   沈年嗤笑:“认了?你觉得我信吗?”   江崇冲他笑笑:“好吧,假的,我还是会死缠烂打留在你身边,我会比任何人对你都好,等你回心转意的。   “洗漱吃饭吧,一会凉了,吃完我们再聊。”   江崇在桌子边坐下来,看着依然没有动的人,叹了口气,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劝他:“既然你答应了,无论如何我都会赖着你的,反正都这样了,我也不可能放弃,不如就省下跟我吵架的力气,安心让我伺候你对你好,实在不高兴了打我骂我一顿也行,就当是报复我出气了,行吗?”   这种话竟也让他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沈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变了几变,转身进了洗漱间。   洗漱完出来,江崇给他重新盛了一碗:“今天煮了牛奶燕麦,加了蜂蜜,尝尝怎么样,有没有比以前楼下早餐店的好喝?”   沈年闷不吭声地埋头喝粥,心里有点乱糟糟的。   一抬头,江崇又在目不转睛盯着他,沈年烦躁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啊。”   江崇轻声道:“没有,只是很久没有这样跟你一起吃饭了。”   “……你要不饿就走,别盯着我!”   “哦。”   饭桌上一时安静地只剩勺子碗筷碰撞的声响。   一顿饭快吃完,沈年感觉自己冷静了点,试图开口:“我……”   江崇抢先堵住他的退路:“如果你是想反悔,那就不用说了。”   他温声和气地说:“沈年,只要留在你身边,我保证老老实实什么都听你的,但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也不要赶我走。”   “否则,凌瑞阳也好,其他人也罢,想伤害你的人想抢走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年摔下筷子:“你威胁我?”   江崇低着头:“对不起。”   沈年怒视他:“难道你能威胁我一辈子吗?”   “不能。”   “难道你觉得我会被你这样的行为打动吗?”   “不会。”   “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现在就想留在你身边。反正你答应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弃的。”   “……”   沈年感觉自己像在对着一块石头说话,油盐不进,但这石头真打上去却又像块棉花,得不到半点回应。   江崇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头还疼吗,回去睡会吧,年糕我也喂过了。”   “你什么时候走?”   答非所问:“我可以呆在这里吗?”   “不行。”   “那马上周末了,我可以来找你吗?”   江崇开始自说自话地打算:“以后每周末能不能跟你待两天,我可以给你做饭,照顾年糕,想吃什么玩什么我可以送你,帮你付钱……”   沈年头更疼了,转身回卧室关上门,直直地扑进床里。   大脑里像一锅乱炖的杂烩粥,什么都有。   他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滋生出些报复性的情绪,甚至在喝醉后说出那些离谱的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以前冷淡又理性的江崇会疯到这种程度。   死缠烂打、私闯民宅、打击报复,甚至拿着刀往自己心口捅。   现在竟然还上赶着要给他当情人。   这世界真是疯球了……   江崇洗了碗收拾完房间,想去叫人出来吃点水果,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却没人应。   等了会卧室里一直也没动静,轻轻把门推开一点,就看到沈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上熟睡了过去。   江崇走进去,轻轻给他挪了挪位置,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后,蹲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忍不住小声嘀咕:“门都不反锁,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也不怕我偷偷欺负你。”   从卧室出来,江崇带上门,弯腰把凑过来喵喵叫的年糕抱起来:“走吧年糕,我陪你玩,不要吵到爸爸睡觉。”   江崇坐在客厅里陪着年糕玩,想着沈年就躺在卧室睡觉,而他坐在客厅里陪着猫,突然生出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他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嗯,挺疼的,不是做梦。   真好。   沈年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时没见江崇,松了口气,把床单被罩换下来塞进洗衣机。   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的一串消息提醒。   除了群里的,还有沈云琅单独给他发的。   【过年回来吗】   【我春节后结婚,有没有时间来吃席】   【狗咬玫瑰.jpg】   沈云琅要结婚了?   沈年又惊又喜地给她回了个电话。   沈云琅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的,似乎心情不错:“就先告诉你们一声,请柬还在做。”   沈年先恭喜了她,聊了一会之后,才又认真地问:“你真的想好要结婚了吗?”   沈云琅嗯了一声:“想好了,放心吧,没人能真的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   “而且秦彦也确实还可以吧,起码也长得不错,床上功夫也还行。”   “咳咳……”沈年刚喝了一口水就呛住了。   沈云琅笑:“干嘛?你不都谈对象了吗,还大惊小怪。”   “对了,你最近跟你新男友感情培养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带来我们见见?”   沈年沉默着又喝了一口水:“不怎么样,分手了。”   “分手了?这么快?为什么?”   沈年说:“算是三观不合吧,和平分手。”   沈云琅叹了口气:“好吧,毕竟环境不同,合不来也正常。”   顿了顿:“要不等你回来我给你介绍点帅哥认识认识?”   “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没心情。”   现在这个局面都已经够他烦的了,再来一个,还不知道江崇又要发什么疯。   沈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沈云琅提了一嘴:“其实,这段时间,江崇来找我了。”   “……我就知道!”沈云琅安静了几秒,小声爆了个粗口:“之前折腾那么大阵仗……”   沈年下意识问:“折腾什么,他又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他之前找你的事。对了,他找你干嘛?你不会跟他和好了吧?”   “没有”,沈年自己都无从说起:“反正挺乱的,以后见面再说吧。你专心筹备婚礼吧,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行嘞,过几天请柬应该就能寄过去了……”   打完电话,沈年的心情直线上升,挺开心地在群里跟大家聊了会天,聊到一半,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江崇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怀里还抱了束花,站在门口跟沈年大眼瞪小眼。   沈年慢慢拧起眉头:“你哪来的钥匙?”   江崇走进来放下东西,有点心虚但诚实地说:“就上次,去医院之后,我自己配的。”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气,伸出手:“还给我!”   江崇走过去把钥匙递给他,继续坦白承认:“其实我家里还有很多把……”   “你!”   沈年瞪着他:“偷偷配我家的钥匙,还不经同意就随便进出我家,你是变态吗?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不会做?”   “你放心,除非你在家或者同意了,不然我不会随便来的,我不可能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江崇冲他笑笑,无比自然地拎着菜去厨房:“今晚有特别想吃的菜吗?”   沈年不回答,他又问:“那我做个红烧鸡翅和剁椒牛肉,青菜要个煸豆角好不好?”   沈年憋了一会气,收起手机,转身回房间,几分钟后,换了身衣服出来。   “你要出门吗?”江崇愣了下。   “要不等吃完饭,很快就好。”   “不用了,我不在家吃。”   江崇停下手里的活:“那你去哪?我送你。”   “我出去约会,不想被打扰。”   沈年头也不回地潇洒甩上了门。   一直走到车站,赌着的那口气散了一点之后,沈年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太对。   明明是江崇跑来他家登堂入室,凭什么最后走的是他?   但约会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再掉头回去。   沈年在外面怒逛了一下午,找了几个地方玩,直到心里那口火气散掉才买了份饭盒动身回家。   暮色四合,沈年转过弯,远远看见自己住那栋的小房子,突然怔了怔。   这房子他住了一年多,已经无比熟悉。   但却是头一回,在回家路上,看到它这样灯火通明的样子。   融融的暖光从两扇窗口透出来,隐隐会让人产生一丝温馨的错觉。   进院子之后,沈年就隐隐闻到了一点饭菜的香气,打开门后,叮咣的炒菜声从厨房里传来,江崇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听见门外的动静,关火走出来招呼了一声:“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到沈年手上,一怔:“你还没吃饭?”   沈年在门口站了一会,才道:“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说了不吃吗?”   “本来想留给你当夜宵的,回来了,就正好趁热吧。”   “你陪年糕玩会,一会就好。”   江崇转身又回了厨房忙活。   沈年抱起凑过来的年糕,走到客厅坐下后,忍不住偏头看了眼厨房。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空间比较小,江崇人高马大的站在里面显得有点局促。   沈年有点莫名的恍惚,不明白一切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崇居然就这么在他的厨房里做晚饭。   跟做梦一样。   江崇加快了速度,把饭菜端上桌后一边盛饭一边唤沈年:“去洗个手,吃饭了。”   沈年扫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和果盘,又看了看茶几上的速食饭盒,默默地放弃了赌这口没有意义的气。   反正撵不走也摆不脱了,这里是他家,有人非上赶着来当保姆,他又何必非要拒绝。   沈年洗完手回来,发现桌上居然还多了一盒提拉米苏蛋糕。   “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咖啡厅的,我顺路去买了两盒。”江崇冲他笑笑。   沈年不出声,沉默着端起碗吃饭。   虽然也不想承认,但江崇做饭的手艺比起两年前,是真的进步有点大。   难道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跑去报班新东方了?也是够不务正业……   沈年脑子里天马行空地什么都有,沉默着干掉了一大碗米饭加一大碗汤,外加半块蛋糕,吃完才隐隐感觉有点撑。   电视开着,茶几上被摆了杯水和切好的火龙果,沈年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用余光看着江崇收拾桌子洗碗,洗完又去料理了年糕。   虽然听起来有些堕落,但这种被人伺候着四体不勤饭来张口的感觉,好像确实有点爽。   难怪以前人都想当皇帝呢……   江崇把一切料理完毕,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也跟着坐到了沙发上。   沈年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江崇不舍地看着他:“想跟你多待一会。”   “我今天可以住在这里吗?沙发就行。”   “当然不行!”   “好吧”,江崇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   “明天也不要来烦我。”   沈年故意道:“你总不能每天都这样,打扰我的生活,也打扰……我和其他人在一起。”   “你自己说的不会再干扰我和别人交往。”   江崇声音低落下去,退而求其次道:“好吧,那我隔一天来一次总可以吧……”   那语气仿佛还做了天大的让步一样。   沈年皱起眉:“你少得寸进尺,你上午才说只有周末过来!”   “好吧,那就听你的,每周末再过来。”江崇立刻接话,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去拿架子上的外套:“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可以发给我,我周末来给你做。”   江崇这次倒走得利落干脆,沈年坐在沙发上呆了几秒钟,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什么就听他的周末再过来?   他什么时候答应可以周末过来了?   --------------------   江崇:见缝插针地就把身份地位和见面时间都约好了,日子欣欣向荣啊 第85章 牵扯   元旦后,公司全面复工。   这段日子前有流感,后又是接连的圣诞和新年假期,再外加请假,落了不少工作进度,沈年这周都申请了加班,忙得晕头转向。   那个荒唐的“情人”身份敲定后,大概是为了表现诚意,江崇守约地忍了两天没有再来打扰。   只是第二天深夜里给沈年发了一份关于凌瑞阳的“材料”,让他还是看一看再重新做决定。   周五下了场大雨,气温骤降。   沈年一早就收到江崇的消息,问能不能接他下班,沈年回复了不需要。   中午下班前,江崇又来了通电话,沈年正忙得心烦,也没有接。   直到快三点,沈年把工作简单收了个尾,看着窗外的雨稍微小了一点,才关机收拾东西下楼。   这个点的园区已经空旷下来,楼前就孤零零的一辆车停在雨中,分外显眼。   沈年慢慢停下脚步,看着江崇推开车门,撑开伞快步朝他走过来:“今天这么晚,加班了吗。”   沈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淡声道:“我不是说了不需要吗?”   江崇轻声解释:“雨太大了,路上有积水,估计不好打车,今天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沈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和没了一截轮胎的积水,没再说什么,撑着伞往前走。   江崇也跟上去,撑着伞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人坐进去后,绕回驾驶座收伞上车,把顶上的纸巾递给沈年。   沈年没有接,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雨伞滴的水,目光略过中控台的杯架上的奶茶,是他以前在国内很喜欢的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这里了。   江崇伸手试了下温度:“有点冷了,待会走店里给你买杯新的。”   沈年别开目光:“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喝。”   他面有倦色,眼底离近了能看到淡淡的青,大概是这几天也没睡好。   江崇便没再说话。   车子破开积水,驶出了园区。   沈年偏头看了会车窗上蜿蜒的雨迹,闭上了眼睛养神。   江崇伸手给他调了个舒缓的音乐。   音乐淌在滴答的雨声里,让沈年在车上睡了个意外安稳的觉。   再醒来时外面起了风,豆大的雨点被风裹着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声声作响。   车内的空调被打高了一点,沈年惺忪睁眼,对上江崇专注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有些复杂。   见他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江崇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你刚才睡着,手机掉了。”   沈年伸手接过来,江崇又道:“刚才凌瑞阳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沈年动作一滞,抬眼看他:“他说什么了?”   江崇看了他几秒,才道:“他让我转告你,说家里的事情解决了,下周回来,约你吃饭。”   沈年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凌瑞阳还敢这么正面刺激江崇。   “我知道了。”沈年缓慢地开口,把手机摁掉,正要弯腰拿伞下车时,江崇突然又开口道:“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分手。”   沈年顿了一下:“不然你以为呢?”   江崇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逐渐握紧:“可他骗了你,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继续来往?”   沈年慢慢直起身,然后转头看向他:“怎么?这很稀奇吗?你不是也骗过我吗,我现在还不是坐在你的车上?”   江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拿我跟他比?!”   沈年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以为对我来说,你和他又有多大区别?”   “他骗了我,你也骗过我,他目的不纯,你当初也不过是图个慰藉,他有他的情人,你有你的白月光,你以为自己就好到哪里去了吗?”   过去做错的事是开了刃的尖刀,沈年随时都可以抽出一把毫不留情地扎进他心口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江崇咬牙道:“既然你都觉得他和我一样是烂人了,为什么还不和他分手!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他”,沈年说:“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所以不想分手,但我也不想再和他这样的人认真谈感情,所以干脆保持开放关系。我们可以约会,也可以各自去找自己的情人,哪天腻了或者遇到了自己的真爱,也可以随时分开,不用互相牵绊,这不是很好吗?”   沈年看着江崇愈发难看的脸色,心一横,又接着道:“江崇,我说过,我想开始新的生活,新的恋爱,但我也受够了以前那种围着爱情打转,患得患失的感觉,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开放关系很适合我。”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就放过我,以你的条件,有的是愿意一心一意跟着你的人。”   “但如果你非要留在我身边,那就只能做我的情人之一,忍受我有其他男人,忍受我和别人约会、亲热,忍受我给你戴绿帽子。”   沈年靠进座椅里:“这样,你还打算继续给我做情人、做小三、做备胎吗?”   沈年感觉自己已经捡尽了难听的话来说,几乎是把对方的尊严踩在地上。   但凡对方是个有自尊的正常人,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羞辱式的关系。   但车里的空气只是安静了几秒,便响起了江崇坚定的声音:“做!”   江崇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做。”   这回轮到沈年的脸色变了变,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崇深深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沈年,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所以我别无选择。不管是真是假,是小三还是情人,只要是你,我都认了。”   “所以,你能不能,也别再那么抗拒我。哪怕真的把我当个普通的情人对待都行。”   “我会一直对你好,我一定比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更爱你,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五十年……”   沈年触到他的目光,突然一阵火起,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少在这花言巧语放卫星!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人当情人当小三,那也随你的便!”   沈年拿上自己的东西,蹬了一脚还锁着的车门,瞪他:“把你的破门给我打开!”   江崇把奶茶递给他,也被沈年一巴掌拍开:“给我开门!”   江崇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锁了车门。   沈年撑开伞下了车,然后扭头隔着雨朝他大声喊道:“我明天不想看见你!别来烦我了!”   江崇目送着人气冲冲地踩着水花走进家门,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想着沈年说的绝情话觉得难过。   想着沈年现在属于另一个人觉得痛苦。   想着沈年坐在他旁边安心睡着的样子觉得心软。   想着沈年横眉怒眼瞪他的样子又觉得可爱。   像是心脏和大脑都被栓在了沈年身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扯他的喜怒哀乐。   江崇在车里坐了很久,才开车回家。   然后按照以往的经验,估摸着快能消气了,又给沈年发了一条信息。   “周日我还能去找你吗?”   沈年没有回复。   晚上睡觉前,江崇又发了一条:“我周日去找你,好不好?我这周都没见你几次,陪我一天,好吗?”   沈年把手机扣过去,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心烦地无以复加。   周末两天依然是大雨,沈年想请人换个锁愣是没找到机会。   周日,虽然沈年没有回复消息,手握家门的钥匙的江崇还是过来了一趟。   沈年中午睡醒,打开房门看到客厅里套着他围裙的“田螺先生”时,在心里发誓下周不管花多少钱都得把房门锁换了。   天气预报这场连绵的阴雨要持续一周多。   每天到公司的裤脚和鞋子都是潮湿的,白天好不容易捂干了,下班一出门瞬间又湿透。   温度一降再降,几乎快跌破历史最低点。   这种阴死阳活的天气上班本就让人心情烦躁,又连着几天看到江崇那张脸出现在公司,更是烦上加烦。   周三开了一上午的总结会议,会后,沈年又留下来跟Tate对了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度,规划了一下年前年后的计划。   忙活完才顾得上去趟洗手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沈年刚提起裤子,突然感觉边上光线一暗,有人站在了他旁边。   这个点洗手间就他一个人,到处是空位。   沈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人这么没礼貌,结果扭头就对上了江崇那张俊挺的脸。   沈年手下一个哆嗦,差点拉链卡着自己。   江崇目光落下又抬起,似乎还颇有些遗憾的样子,沈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上厕所站别人旁边,有没有礼貌?”   江崇笑了一下:“你又不是别人。”   沈年白了他一眼,错身出去外间洗手,抬头从镜子里看见江崇也跟着又走了出来,皱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江崇走到他旁边,偏头看他:“想跟你待一会,现在这里没人,总可以跟你说说话吧。”   沈年问他:“你是要入职我们公司了吗?我记得这几天没有智控项目的事需要你来。”   “我来谈其他的项目。”   “你还要跟我们公司合作?”   “嗯,正好有个合适的。”   沈年呵了一声:“又是什么云视都做不了,必须我们做的项目?”   江崇说:“那倒没有,只是凌瑞阳要回来了,我总得有个借口留下来。”   “……”   你倒是诚实。   江崇目光下落到他卷起的还潮着的裤脚上:“今天雨又下大了,外面积水一直没下去,我能送你回去吗?”   沈年立刻严词拒绝:“不需要!记住你说的话!还有午饭,以后也不要再送了。”   谁家打工的一顿饭吃小半月工资,都快能在办公室开下午茶了。   “我在隐蔽的地方等你,不被人看到也不行吗?”   “不行。”   顿了顿,江崇幽幽问:“你就这么怕被人知道跟我有关系吗?”   “你是客户,我可不想被闲话淹死。”   江崇看着他:“凌瑞阳还是你的领导,你怎么不怕跟他传闲话?”   沈年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擦手,道:“这不一样。”   江崇目光沉了沉。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凌瑞阳就是能公开的男朋友,他就是见不得人的情人?   这种不一样吗?   沈年擦完手,转身往外走,刚要握上门把手,突然感觉腰间一紧,背后一沉,江崇像座山一样笼上来,从身后把他拥进了怀里。   沈年一惊,挣扎了两下,江崇手臂崩紧了一些,没有弄疼他,却是一种不容挣脱的力度把人圈在怀里:“我抱一下,就一下,十秒钟……”   江崇微微低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肩上,胸膛紧贴着他的背,隔着厚厚的衣服几乎都能听到他无序的心跳声。   “怎么办……”他听到江崇在耳边低声道。   沈年愣了一下。   却只有这三个字,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不知是路过还是要进来,沈年回过神,心里一惊,用力用手肘往后撞了他一下:“松手。”   江崇最后收紧力气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后缓缓松开手,看着沈年逃也似地开门离开,感受着怀里属于沈年的稀薄的温度渐渐散去,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心里横冲直撞的恶劣情绪。   他的贪欲和嫉妒都是无底洞。   明明想的只是能离得近一点就好。   可离得近了,他就控制不住地渴望更多。   越靠近就越强烈。   想让凌瑞阳消失。   想让沈年立刻属于他一个人。   想把人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谁也抢不走的地方,日夜守起来……   周四,凌瑞阳回来复工,一早来办公室打了招呼,中午又订了位置,邀请沈年一起吃饭。   沈年以工作为由婉拒了,打算中午就在食堂吃顿便饭。   凌瑞阳没有强求,跟着他一起去了食堂。   沈年礼貌询问了他家里的事情解决没有。   凌瑞阳说解决了,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都打点好了,以后不必担心江崇再去找他麻烦。   沈年没有接他的话茬,只说解决就好。   凌瑞阳看着他:“其实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帮我。”   沈年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并不想帮谁,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一切,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他的生活里已经有了一个甩不开的江崇了,他不想再多牵扯进来一个凌瑞阳这样的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个没有父母家人可以依靠的普通人,他总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他不想再卷进任何是非和恩怨里。   往难听了说,如果真的任由江崇去报复凌瑞阳,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损失和后果,江崇有能力全身而退,他沈年有吗?   难道还真的指望江崇来一辈子保护他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   凌瑞阳又向他表达了歉意和感谢,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   沈年也委婉地拒绝了:“道歉我接受了,但感谢就不必了,我也没做什么,我和他的事情本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现在你也帮了我一个忙,就算是扯平了吧。”   凌瑞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真的很可惜,沈年,你真的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挺想和你谈一段恋爱的。”   沈年笑笑:“其他的就算了,但婚姻确实是我过不去的坎,家庭对我来说是个很重的概念,这是我的原则。”   凌瑞阳正要开口,目光略过远处,突然止住了话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年转过头,看到了江崇的身影。   凌瑞阳饶有兴趣道:“虽然我们掰了,但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绍点更好的男人给你认识。”   沈年摇摇头,叹道:“算了吧,我就不祸害别人了,我怕他又发疯。”   凌瑞阳挑了挑眉:“他不是说愿意给你做情人吗?都做情人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你想要刺激他赶走他,越过分越好不是吗?”   沈年眼神闪了闪,还没开口,江崇已经端着只有白饭的盘子健步如飞地走到沈年旁边,顺势坐了下来:“聊什么话题,这么热闹?”   凌瑞阳说:“没什么,只是商量周末的约会计划。”   江崇偏头看向沈年:“你周末要去约会?”   沈年低头往嘴里塞了个小丸子:“嗯。”   “可你答应了周末……”   沈年瞥他一眼:“你还答应除了周末不来打扰我呢,你做到了吗?”   沈年重新低下头:“吃饭吧,一会要上班了。”   没吃两口,沈年突然感觉自己放在腿上的左手被江崇碰了一下。   紧接着又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晃了晃。   沈年眉头轻蹙,反手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然后把手放到了桌子上。   江崇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受伤的样子。   沈年没理他,埋头快速吃完了饭,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凌瑞阳也跟着站起身,冲他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江总慢用?”   江崇阴沉地瞪着他快步追上沈年,然后两人并肩离开,低头扒了一口盘子里的白饭,心口却堵得怎么也咽不下去。   --------------------   终于找到写文的感觉了,喜极而泣,争取下午再来一更。   拖了这么久,还卡了下审核,渣作者给大家谢罪了,可能是过年把脑子过傻了,真滴不好意思_(:з」∠)_ 第86章 晕倒   周五有同事过生日,沈年下班后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场买礼品卡和酒水,又买了点食材准备明天一起带过去做点甜品,简单维护一下自己的职场关系。   回到家时天黑下来,昏暗的路灯光线几乎被阴沉的天幕吞噬。   新换的房门锁复杂一点,沈年摸黑试了几下没捅进去,于是放下袋子,掏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了一下。   扫过房门时,沈年看到了两块异常的泥印,拧开门后打开房间的灯照了一下。   虽然被刮进来的雨水冲得有点模糊,但隐约还能看出是两三个交叠的脚印。   像是有人用力在门上踹了几脚。   沈年又探头看了眼门口的地面,除了他刚刚踩出的水印,旁边也有点零星的泥水。   这边治安还算不错,但偶尔也有流浪汉和叛逆的青少年出没。   沈年皱了皱眉,随手拍了张照片留证,心里盘算着这几天把之前一直拖着没买的室外摄像头装上。   周五江崇有事没来公司,但给沈年留了言,说想带他去尝一家很好吃的烤肉。   沈年看了一眼窗外还在下的雨,隔了五分钟,给他回了一条:“今天下班有事,没空。”   江崇很快回过来:“什么事?约会吗?”   沈年手指停顿下,打了个“嗯”,然后叉掉了对话框。   中午下班沈年打开手机时,看到免打扰的对话框里多了两条消息。   “不去可以吗?”   “不要跟别人约会好吗?”   沈年没有再回复,退出聊天页面,收拾东西跟同事一起下了楼。   生日派对定在了一家大型轰趴馆,从西餐烧烤到各种桌游电玩再到乐房泳池,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同事是华人,才毕业没两年,来的除了部分公司的同事,其他朋友也大部分都是留学生或者华人。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烧烤完又煮了个火锅,沈年跟两个同事一起烤了曲奇和面包,吃饱喝足后去楼下唱歌,晚上切完蛋糕庆生后,又一起带了酒水去游戏房打电玩。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各种事情让情绪太过压抑,沈年今晚玩得很尽兴。   夜渐深,雨越下越大,沈年也多喝了一点酒,便干脆跟几个同样住得远的同事一起留下来通了个宵,联机打游戏。   早上七点多,雨停了,阴沉沉的天终于蒙蒙亮起。   沈年揉了揉眼睛和作痛的太阳穴,从电竞椅里爬起来,穿过睡得横七竖八的沙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去跟几个醒着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才收拾东西回家。   沈年打了一夜游戏,凌晨五点多才窝在电竞上眯了一阵,这会困得睁不开眼,在回去的车上又睡了一觉。   拖着背包下车时,沈年睡眼惺忪的,脚步还有些打飘,以至于看到家门口坐着的一大只人影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年站在院门口,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确定门口那个曲着一条腿垂头坐在台阶上,满身滴水落汤鸡似的人,真的是江崇。   沈年怔愣半晌,慢慢走到他面前。   江崇闻声抬起头,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头发和身上的大衣都已经湿透,不知道是在这里坐了多久,发梢的雨水一滴滴落在苍白如纸的脸上,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滚落,砸到地上。   江崇难看地笑了一下,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沈年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崇用手撑了一下台阶,不太稳当地站起来,垂眸看着他:“等你回家。”   “我不是说了我有事吗。”   “我以为你晚上会回来”,江崇看着他:“你周末要约会,我以为晚上能跟你待一会。”   沈年目光颤动了下,一时没能说出话。   江崇朝他走了一步,整张脸除了如墨的眉眼,没有半点血色:“你昨晚,一整夜,都和凌瑞阳在一起吗。”   “你们去了哪里。”   “我有去找你,去你公司、去他家里、去商场、去酒店……”   “可我哪里都找不到你,我就只能在这里等你。”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从衣袖到裤脚都在往下滴着水,身上没有一丝温度,沈年堵住的喉咙半天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不进车里等?你是受虐狂吗!你……”   话没说完,江崇突然朝着沈年的方向跌撞了一步,用力地把人抱进怀里,他身上冰凉,脸侧却传来不正常的烫。   他把脸埋进沈年的肩上,却闻不见熟悉温暖的味道,只有陌生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   江崇的身体和声音突然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别离开我,回到我身边……”   他的手越收越紧,仿佛要把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后悔了,我做不到,我不要和别人分享你的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快要疯了,这一夜我真的快要疯了……”   拥抱的力度几乎要大到让人无法呼吸,沈年正要用力把人推开,身上的人却突然没了声音,紧接着身上的力气一松,江崇的手也垂落下去,整个人脱力地往沈年倒过去。   沈年被他倒过来的身体压得后退了两步,伸手推了他两下,又恼怒地叫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才意识到身上的人似乎晕了过去。   沈年心里一紧,赶紧站稳身体,有些艰难地把人从身上架起来一点,转了个身,把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费力地半拖半架着上了台阶,移动到门口,打开房门。   好不容易把人拖进房间,沈年踉跄着把人放倒在沙发上,江崇立刻歪倒了下去。   沈年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被触到的滚烫温度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是淋了多久的雨,这怕不是活活烧晕过去了。   这下也顾不上其他了,沈年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后,然后拿了条毛巾胡乱给他擦了下脸上的雨水。   但江崇身上的衣服全是湿的,连里面的毛衣都浸着水,擦这两下也没什么用。   沈年看着躺在沙发上失去意识呼吸逐渐急促的人,咬了咬牙,起身去卧室拿衣服。   人命关天,他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江崇在这烧出什么毛病来。   沈年拿了自己的睡衣出来,然后动作有些粗暴地把沙发上的人翻过来,想把他身上湿透滴水的衣服换下来。   脱了外套之后,沈年又费了些力气去脱他身上浸满水的毛衣。   在毛衣从头顶被扯下来的瞬间,沈年感觉有个东西从他手背上弹了一下,然后重新垂落回江崇的心口。   沈年下意识扫了一眼。   但这一眼,却让他愣在了当场。   江崇的脖子上戴了一条像是白金的素链,而链条的尽头,是一对戒指。   一对无比眼熟的、沈年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却又一眼认出来的戒指。   沈年伸出手指挑起戒圈,看见了内圈刻着的两人的姓名缩写。   没有错。   这就是沈年三周年时给两人买的那对定制的情侣戒指。   可这对戒指他扔在了松宁那套出租房里,让房东随意处置了,也从来没有给江崇看过。   这戒指怎么可能在江崇这里?   沈年怔怔地愣了一会,才终于回过神,把睡衣给只穿着一件背心打哆嗦的江崇套了上去。   做完了能做的,沈年仁至义尽地站在沙发旁边,心情复杂地等着救护车来。   他低头看着沙发上江崇开始由白烧红的脸,只觉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从刚才看到江崇那副样子,到江崇晕倒,再到这对不该出现在江崇身上的戒指。   沈年突然感觉到一丝后悔。   好像现在的自己背叛了曾经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和江崇地位对调的坏人。   他想。万一。如果。   江崇现在是真的喜欢他,那他不就是也终于变成了那个辜负真心糟蹋情意的人。   但在这点后悔情绪之后,他又开始升起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恼怒。   可这一切是江崇自己造成的。   是江崇不肯放弃,非要把他们之间逼到这种地步。   好听的话难听的话,能说的他都已经说尽了,他只想各走各的路,过平静的生活。   是江崇不肯放过他,把他逼得退无可退,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去把人推开,让他变成这样一个践踏别人感情的恶人……   救护车在沈年失控的凌乱思绪中终于赶到,江崇被抬上担架,沈年定了定神,去安抚了下年糕,添好水粮,然后拿上手机和卡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江崇是在他家里晕倒的,他现在也没有江崇这边助理之类的电话。   作为唯一的联系人,沈年只能先留在医院等人清醒。   医生让他给江崇换上病服,然后测体温验血做了个检查,开了输液,然后把沈年叫去说了下情况。   沈年英文口语水平有限,没太听懂,接过医生开的病历单现场开始用软件翻译。   虽然翻译出来语法有点走样,但一些关键词沈年还是看明白了。   受冷、发烧、发炎、精神刺激、胃部炎症……   沈年吓了一跳,说怎么会有这么多毛病?   医生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放慢了语速跟他交代病人大概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而且缺乏睡眠,导致免疫力下降,不过年轻,身体底子好,暂时没什么大碍,但需要注意休息云云……   江崇以前就有失眠的毛病,沈年又想起上次他胃出血住院,本就复杂的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江崇输了液,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但人好歹是先醒了过来。   沈年看他睁开眼睛,起身去倒了杯水。   江崇眼珠子转了一圈,偏过头,落在沈年身上,看他走过来后,突然开口道:“年年你又来看我了。”   沈年皱了皱眉,放下杯子刚要开口,江崇突然又伸出手,把他拉了个踉跄,然后微微抬起头,做势就要朝着他亲过来的样子。   沈年吓了一跳,啪一声打开他的手,直起身体,怒道:“你干什么!”   沈年这下意识的一巴掌稍微有点重,江崇怔了一下,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重新看向沈年,愣愣地说了一句:“不是梦啊。”   “……”   江崇又扭头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是哪,医院吗?”   沈年没好气道:“不然呢?天堂吗?”   “我怎么在医院……”   沈年又道:“你在我家门口差点烧成智障,你说怎么在医院!”   江崇缓了会神,似乎恢复了些神智,回忆了一下自己晕倒前的事,慢吞吞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年看着他,语气不太好地说:“知道就好。你是自虐狂吗?有伞不打,有车不坐,非要在雨里等,干什么?博同情吗?”   江崇沉默了片刻后,说:“想博同情也要有人同情,我现在博同情对你来说应该就是个笑话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沈年被哽了一下,有些心烦地撇过头不再理他。   江崇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水,又问:“这水是你给我倒的吗?”   沈年翻了个白眼:“烫的,准备烫死你!”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江崇立刻问:“你去哪?”   沈年没回头:“我想去哪去哪!”   人出去后,江崇收回目光,自己调了下病床高度,端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他喝完水放下杯子,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两个用过的冰凉贴。   不管嘴上怎么说,沈年心都还是软的。   会送他来医院,给他贴冰凉贴,留在医院陪着他,还给他倒水……   今天大概是他这两年来最幸福的时候了。   看来偶尔生病受伤住个院也不是坏事。   江崇大脑里突然闪过一点灵光。   沈年去完洗手间回来后,江崇就一直盯着他看。   沈年被看烦了,皱眉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药啊!”   江崇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轻声道:“这样的梦我做了很多次。”   沈年怔了怔。   江崇接着说道:“我在想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但是以前梦里你都会亲我,今天却没有。”   “所以应该是真的吧。”   沈年突然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沈年叹出口气,看着他:“江崇,你这是何苦呢?”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你何必非要缠着我,非要在我这里吃苦受气?”   “你去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这样不行吗?我们现在这么不伦不类的算什么?”   江崇也看着他:“那你当年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喜欢,非要喜欢我呢,明明我对你那么不好?”   沈年脸色变了变。   江崇接着道:“其他人都不是你,我就想要你,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不管你怎么样对我,那都是我曾经犯错应得的。”   “什么样的你我也都会喜欢,我喜欢你对我发脾气,你骂我打我,那样起码我能感觉你眼里还有我。”   他伸手想去牵沈年,又不敢冒犯似的,最后只握住了手指:“沈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有一天,我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如果我不坚持,就连这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觉得心软,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冷落你让你伤心的时候,你也这么过来的不是吗?你喜欢了我十年,我现在才哪到哪。”   沈年眼睛有点控制不住地酸了一下,赶紧用力抽出了手,撇开目光:“你既然这么豁达这么想得开,还跑我家门口淋什么雨?”   江崇目光黯下去,垂下眼睫去遮挡眼底的情绪:“因为我嫉妒,我嫉妒还有另一个人在你身边。”   “我努力试过说服自己,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嫉妒心。”   沈年像是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身,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江崇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大概是今天自己话又说多了让沈年烦了。   这些表白和嫉妒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轮,沈年估计早也听烦了。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说,想尽一切可能把人带回自己身边。   什么豁达什么大度什么情人本分都是见鬼。   他只要一想到沈年会和别人如何柔情蜜意,心里就会立刻长出一把刀子把五脏六腑都搅得稀碎。   他得尽快把凌瑞阳从沈年的心里赶出去。   把所有人都从沈年的心里赶出去。   哪怕沈年只愿意给一点点爱,那一点点爱也能给他一个人。   --------------------   江崇:哎呀我晕倒了要老婆亲亲抱抱才能好 第87章 赌他心软   沈年最终没有去约那个不存在的会。   第二天上午输完液,江崇精神好了些,半靠在病床上,面前桌板上放着电脑。   沈年推门进来时,他愣了一秒,然后挺直腰板坐起来,似乎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也没去约会?”   沈年没说话,他目光跟着人到床前,奕奕地问:“是为了我留下来吗?”   沈年把手里的餐盒放到床头桌子上,踩了一脚他翘起来的尾巴:“他今天有事,才取消了。”   江崇哦了一声,又慢慢靠回去,语气回落,故意道:“大周末的,有什么急事,比跟你约会还重要。”   沈年问:“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江崇立刻止住话头:“忙吧,忙点好。”   沈年没再说话,把餐盒打开来,推了一下,用动作示意他进食。   餐盒里是一份清汤面,卧了点青菜,不像是医院食堂的饭,江崇抬起头看了沈年一眼。   沈年感受到他的目光,滑着手机屏幕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江崇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这回终于是学聪明了,没再给他把难听话说出口的机会,什么也没问,只是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安静地把面吃了。   他低头时,略过短短的后剃发,衣领里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那根链子,另一端的秘密却被严严实实地藏在胸前。   沈年的目光飘过去几次,却到底没有问出口。   吃完饭,有个护士来测了体温,询问江崇的情况。   两人用英语叽里呱啦地一番交涉后,护士转头跟沈年交代了一句,partner去找医生签字办理出院手续。   沈年皱了皱眉,看一眼江崇:“你出院?”   江崇自己收拾好餐盒:“嗯,明天有个采购的事要面谈。”   沈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憋出一句:“江总还真是日理万机。”   江崇重新打开电脑,翻看要确认的财报数据:“努力赚钱,以后好养你。”   沈年无语反驳:“谁要你养。”   “要养的”,江崇说:“怎样都要养的,就算哪天我突然出事没了,也要留财产给你的。”   “……”   江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现在想要吗?我给你签赠予协议。”   沈年不想听他胡言乱语,站起身往外走。   江崇问:“去哪?”   “办手续,你不是出院吗。”   江崇停顿了下,冲着他的背影说:“麻烦了,partner.”   走到门口的沈年差点被门槛绊一跤,扭头用力瞪了他一眼。   沈年办完手续回来,江崇已经换了衣服下床,正在扣衬衣最顶上的一颗扣子。   沈年没有把材料直接扔桌子上,而是走近了一点递给他。   这让江崇有些意外,接过去时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出院时间由原定的下午两点变成了晚上七点。   沈年把手揣回口袋里,别过眼睛漫不经心地说:“医生说你还得观察几个小时。”   这里的医生才不会管这种闲事。   江崇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他捏紧一点手里的纸张,轻声问:“那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沈年说:“我还有事。”   “今天周日。”   “周日我就不能有事吗?”   “你答应每周末陪我两天。”   “……”   江崇伸手去拿外套:“我跟你一起回去。”   沈年有点上火:“你非得这样吗?”   江崇垂下眼睫,嗯了一声,穿上外套。   沈年安静几秒,深吸了一口气,板着脸坐到椅子上,转个身侧对着他。   过了一会,江崇重新坐回病床上,看着他的侧脸,提议:“要不我们聊聊天。”   沈年掏出耳机把耳朵塞上了。   沈年印象中,江崇的身体素质一直超乎常人的好,除了睡眠质量比较差,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生病。   虽然再见面之后脆皮了一些,连胃病都折腾出来了,但恢复能力似乎依然强大。   周六烧晕过去,周日就出院,周一出差,周二还能“活蹦乱跳”出现在公司给乙方员工请下午茶。   Ryan端着咖啡坐到沈年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和Tate谈笑风生的男人:“如果不是知道你们的关系,我都要被这样的客户感动了。”   这边坐下刚说上一句话,江崇的目光立刻也定位过来,Ryan又笑着问沈年:“他以前也这么粘人吗?”   沈年把杯子里的拿铁搅出小小的漩涡:“那我们就不至于分手了。”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信,曾经他赶着粘上去都对他爱搭不理的人,现在会伏低做小到这种夸张的地步。   沈年曾经很喜欢看这种打脸的爽文小说,当初实在孤单难过的时候,甚至偶尔也幻想过,有一天他潇洒地离开,又或是生了重病,然后江崇悔不当初为他痛不欲生的狗血情节。   可如今这样的情节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没有任何想象中痛快和解气的感觉。   明明江崇曾抛弃他,曾让他那样痛苦。   可看着江崇痛苦,他只觉得难过与折磨。   那些难听的话、伤人的事,像是都长出了双面的刃,一面割在江崇身上,一边也割伤他自己。   他想得有些出神,Ryan看在眼里,突然冷不丁问了句:“你对他还有感觉吗?”   沈年打了个激灵,先是愣了一刹,提高音调否认:“没有!”   定了定神,沈年又冷静地重复一遍:“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Ryan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偶尔觉得你可能心太软。”   他瞥了一眼江崇的方向:“你应该清楚,他这种人,只要有一点余地,都会抓住不放的。”   沈年下意识转头看一眼,却和江崇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霍然站起身:“我去找下安安。”   这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让沈年一个下午都有些烦躁不安。   偏偏晚上刚下班江崇又丝毫不给喘息机会地出现在家门口。   沈年打开门时只觉脑门嗡嗡响:“你不是说只有周末才来吗?”   江崇侧身进门换鞋:“今天不会打扰你很久。”   然后弯腰摸了摸年糕:“昨天饭局去的这家店,粥做得很好,你应该喜欢。”   沈年看着他拎着东西轻车熟路地往厨房走:“热一下就好,很快。   ”   厨房里电炉开启的声音响起。   年糕好奇地跟进去,被江崇一只手抱起送了出来:“这是你玩的地方吗,去陪爸爸。”   房间很快飘起一点粥的甜香,和着年糕喵喵的叫声,和江崇的身影一起,几乎一瞬间要把这间小小的房子都充满。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得让沈年突然萌生出一点退意。   脑海里又飘过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沈年后脊突然泛起一点麻意,急声开口道:“你别热了!我今晚不在家吃。”   江崇闻声转过头,脸上的暖色渐渐凝住:“不在家吃,你又要出门?”   沈年深呼吸:“我有事,出去一趟。”   “去哪?和谁?”   “你在审问犯人吗”,沈年烦躁地大声道:“反正别做了,你回去吧。”   他转身走到客厅去拿架子上的外套。   江崇眼底闪过一点冷意:“别告诉我,又是凌瑞阳,他今天下午是在约你出去吗?”   沈年不语,穿好外套,准备去门口换鞋。   厨房响起电炉定时的声音,江崇转头看着翻着热气的汤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点什么。   如果沈年可以因为他发烧住院不去约会,那是不是……   沈年换好鞋,正要再次开口让人回去,厨房里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惊得沙发上的年糕都弓身炸起毛来。   沈年心里一紧,立刻转身往里走:“怎么了?”   厨房里传来江崇闷闷的声音:“没什么,刚走神了。”   沈年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就见汤锅四仰八叉地滚在地上,锅里的粥从灶台到地上洒了一片,更有一部分直接泼在了江崇的手臂上。   沈年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冲上去吼道:“愣着干什么!冲水啊!”   江崇没动。   他伸手拉着人往水池去,也没有拉动,江崇垂眸看着他:“今晚不去了行不行?”   沈年愣了一下,看着他被热粥裹住的皮肤已经开始迅速泛红,气急败坏道:“什么去不去,我在说你的手,去冲水!”   江崇却持住了力气不肯动:“我没事。你先答应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去找别人。”   沈年真是服了,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到水池边,打开冷水,强行拉着他的手臂放在下面冲。   手臂的皮肤却已经隐隐约约鼓出了几个小小的水泡,沈年推了推已经开到顶的水龙头,急躁地啧了一声。   伤患本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看着沈年紧锁的眉头,焦急的侧脸,只觉心里漫上丝丝缕缕的甜意,并迅速扩散开来。   他小声说:“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沈年现在火气冲天:“关心你大爷,我怕你手废了到时候来找我要赔偿!”   江崇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眼角眉梢却都挂起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冲晚了,冷水冲了半天,手臂上却还是零零散散地开始冒出水泡。   家里没有烫伤膏,沈年去冰箱里把冰块还有夏天剩下的冰棍一股脑拿了出来放在水果盆里给他冰敷着,让他去医院。   江崇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沈年这会大脑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江崇看着他:“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你……”   沈年瞪圆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大眼半天,江崇垂下眼睛,小声、语气甚至称得上有些可怜地说:“陪我去一趟吧,我自己不能开车,打车还不知道要多久。”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如果是端锅掉到地上怎么都不至于泼到手臂,锅打翻的那个角度,根本就是人为拿手压翻的,还有他刚刚说的话……   就为了阻止他出v娱演门,拿热粥往自己身上泼。   就为了赌自己会心软会让步。   沈年气得头都发晕,但低头看着手臂上通红的一片和水泡,最后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沈年带着江崇和放着江崇胳膊的冰盆,连着急带火气,一路重踩油门到医院。   把人送进去处理烫伤后。   沈年坐在门口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不打算再采纳凌瑞阳这个人说的话。   但他今天也许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江崇这个人,只要有一点余地,为达目的,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像是丛林里伺机狩猎的野兽,只要给了他下口的机会,他就会死死咬着不松口。   --------------------   江崇:只要不死,都是小伤,战绩可查。   下一章不出意外会有重大突破,希望审核高抬贵手orz   今天达成边堵车边码字成就,极限卡点。 第88章 满足   江崇包扎完出来,就见沈年冷着一张脸,抱着手臂还站在门口,眼睛周围泛着淡淡的红。   见他出来,沈年目光扫一眼他的手臂,把车钥匙扔回他怀里,冷声道:“自己找个代驾回去吧。”   江崇愣了一下,想要开口说什么,又被沈年语速很快地打断:“我送你过来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种博同情的手段,一次就够了,再有下一次,就算你手真的废了,我也不会管你的!”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江崇愣了愣,赶紧拿着钥匙又快步跟上去。   沈年走得很快,江崇几次想要伸手拉住他,都被头也不回地甩开。   走出医院大门,沈年直接在路旁随便拦了辆出租车,连价格都没问,直接让司机开走。   江崇叹了口气,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次的“灵光一闪”,也觉得实在粗劣明显。   就算要泼也该泼在腿上的,起码不会这么容易被识破。   沈年坐在车里,也无心和热情的司机搭话,心里的烦躁愈演愈烈,路过一家酒吧时,让司机停了下来,多付了些小费,提前下了车。   沈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闷掉酒吧送的shot后,要了Whisky with Lemonade自己调。   结果坐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的江崇,举着个裹了纱布的手臂,眉头紧锁地穿梭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之后朝他快步走过来。   沈年拿过加了冰块的杯子,自顾自地倒酒。   江崇按住瓶身:“你晚饭都没吃,这么喝容易醉。”   沈年躲开他的手,继续往里加lemonade.   江崇又去按他的手腕,放软了声音道:“你想喝回家我陪你喝,这里很乱,不安全……”   沈年突然猛地挥开他的手,几口把酒灌了下去,然后砰地把杯子扣在桌子上:“我就在这喝不行吗!”   “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谁啊?”   沈年仰头看着他:“看不惯啊?看不惯你走啊!”   “还是这回你又要拿什么威胁我?你的手?你的腿?还是你的命?你以为我还会继续对你心软吗?”   不知道是酒精的刺激还是喝得太急呛住,沈年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眼角也飞红,大声道:“我才不会对你心软!我也不在乎你的死活!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出现在我身边,讨厌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明明是说着无比绝情的话,他的眼睛却越来越红,连着鼻尖也红起来,甚至连声音都有了隐隐的哭腔,像是受尽了委屈的控诉。   江崇攥紧了手,又慢慢松开,最终是没再忍心刺激他,良久后轻声道:“好,我不打扰你。”   沈年低下头去,遮掩自己发热的眼眶。   江崇去吧台点了一份薯条和薄饼让服务生给沈年送去,扭头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酒吧,上车降了车窗静静等着沈年出来。   江崇走了。世界像是终于安静下来。   沈年低头看着酒液落进冰块里,心里鼓胀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眼眶的禁锢,两滴圆滚滚的眼泪啪嗒落到桌面上。   沈年抽出纸巾擦了眼睛,又擦擦桌面,然后仰头把杯子里没兑的酒直接喝了下去。   高浓度的酒精灼烧着胸口,刺激着舌头和鼻腔,让他控制不住地又从眼尾溢出点水意。   杯子里的酒一口一口减少,心口那说不清来由的酸疼和委屈却半分没有减少。   一杯酒将尽,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有些婉转的男声:“hey,how are you holding up?”   沈年抬头泛红的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脸孔,收了收情绪:“im fine,thank you.”   酒劲上来了,情绪却没下去,沈年这会并没有什么兴趣跟人交流,但对方却似乎没什么走的意思。   先是问你来自哪里,接着问你来这里多久了,然后又问怎么一个人喝酒,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一杯。   沈年实在没有兴趣更没有心情应付这种搭讪,便干脆直接随口扯道:“im straight.”   对方先是有些讶异,紧接着又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坚持要他请自己喝一杯。   沈年烦得太阳穴突突跳,看着对面男人的举止,想着刚才是不是该说自己是个0,或许更有效。   对方突然自来熟地伸手拿过他的杯子,又拿过旁边的酒,给他调了半杯,又拿了个新杯子给自己调了半杯,然后把杯子推回去,表示陪自己喝完这杯就走,就当交个朋友。   这酒吧里人声鼎沸,光线昏暗又来回变换,沈年看着他推过来的杯子,大脑虽然被酒精麻痹了一半,但依然隐隐留着一点自我保护的警觉性,把他倒的那杯酒推到了一边,拿了个新杯子倒了一杯。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的动作,嘴角却诡异地上扬了一点弧度,也没说什么,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喝完后守约地起身,晃着腰走掉了。   沈年松了口气,心里的烦躁更盛,继续低着头喝掉了剩下的半杯酒。   但不知道是空腹的原因,还是前几杯喝得太急酒劲叠加了上来,沈年总觉得这半杯酒喝得人晕得特别快。   不太对劲,不能醉在这里。   沈年大脑略过这个念头,趁着意识还清楚,赶紧放下杯子,留了小费,拿起手机准备往外走。   结果才过吧台,就又遇到了刚刚那个要他请喝酒的男人,对方一边扶住他一边说着什么,沈年没听太清,只是烦躁地说着no要把人推开。   一直拉拉扯扯到门口,沈年被冰冷的夜风吹得清醒了一丝,终于鼓足了力气用力把人推开去,大声道:“no!no!no!听不懂人话吗!真是的!烦死啦!”   对方个子本就不高,似乎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力气,没防备被他推了个趔趄,绊在旁边花坛上一屁股跌坐了进去。   男人被推了个跟头,这下也恼了,一骨碌爬起来拉住他,更加不依不饶地嚷嚷,拉着他要往另一个方向走,沈年只觉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晃得厉害,从喉咙到心口都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烧感,难受地紧,站不稳地被他拖着走了几步。   正当他一边掏手机,一边酝酿着力气准备再把人推开时,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拖着他往前走的人像是被什么踹了一脚,整个人弓起身体,往前跌了几大步,仰面摔在地上。   紧跟着身后涌来一股更大的力气,直接拦腰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沈年刚刚挣扎了两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别怕。”   江崇?   混沌的脑海里条件反射般飘出这两个字。   怀里的人安静了几秒钟,突然又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江崇干脆抄起腿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到车前,护着头把人放进了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关门锁车,留了个车窗透气。   然后转身朝着那边还捂着肚子在地上叫唤的男人走去。   男人嘴里哀嚎着什么attacked什么call the cops,江崇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抽了一叠现金扔他怀里:“Enough?”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崇厌烦地看他一眼,忍着没再多给他两脚,转身回去开车。   结果走到车前,就看到沈年探着头从车窗里钻出来,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似乎要挣扎着爬出去。   江崇赶紧打开车门坐进去,把人捞下来靠在座椅上,关了车窗,发动了车子。   “越狱”失败,沈年似乎不太高兴,贴在靠椅上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不时用力眨一下眼睛或者甩一下头,似乎是想要看清楚。   江崇正要开口问怎么了,沈年突然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怎么又是你啊……”   江崇顿了顿,空出一只手理了一下他拱乱的头发:“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下车!我要下车……”沈年挣扎着转身去拉车门:“放我下去,不跟你在一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江崇呼吸一窒,心口紧缩了一下,握紧了方向盘,慢慢把车停在路边,解开两人的安全带,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去轻轻松开他拉扯车门的手,轻声叹了口气:“真就这么讨厌我吗……”   连喝醉了都闹着不要跟他在一起。   “讨厌你”,沈年重复了一声,然后停顿了几秒,突然有些哽咽道:“我最讨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崇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对上他通红的眼睛。   大概两三秒后,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大颗大颗的眼泪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一滴接着一滴落下去。   情绪也跟着眼泪一起决堤,沈年哭着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江崇伸手轻轻抹掉他的眼泪,眼眶也有些发红:“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做错了,是我太自私了。”   沈年哭声更大了一些:“我不想回到以前那样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不想再过那种患得患失的生活了,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留着我的戒指,为什么还要缠着我?是你不要我,是你不珍惜我,为什么还要逼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为什么总要这样逼我……”   “既然都要丢下我,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江崇咬紧牙关,用力把人拥进怀里,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喜欢你,最喜欢你,再也不会丢下你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珍惜你,以后也不逼你了,就对你好,等你回心转意。”   沈年抓着他的衣领放声地哭着,像是囤积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反反复复地问着为什么,中间零星的,江崇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几声“妈妈”。   江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撕裂开来。   沈年给了他一份无以伦比的热烈美好的爱情。   可沈年自己,却从未被家人和爱人好好地爱过。   沈年从福利院那个小小的房间,一步一个跟头地长大,带着满身的伤痕走到他的生命中,又默默擦去生活带给他的尘土和血迹,把自己打磨成闪闪发亮的样子,一步步从他的身后走到他的身边,最后奉上纯粹无暇的一颗心。   却被他亲手摔了个粉碎。   他不知道这一地的碎片要捡多久,又要放在心口喂养多久,才能重新恢复跳动,但他做好了用一辈子去修复的准备。   而他那颗不那么值钱的心,任沈年留下也好,扔掉摔碎也罢,他都随时奉上。   江崇把人拥在怀里,一手慢慢拍着他的背,一手抽着纸巾轻轻地给他擦眼泪,直到哭声渐歇。   江崇想再等他缓了一会,然后把人送回家,敷一下眼睛,然后好好睡一觉,但怀里人的状态却隐隐有些不对劲起来。   脸越来越红,一团一团的热气从沈年嘴里呼出来,扑在他被打湿的衣服上,沈年有些不太安稳地动起来,嘴里呢喃着说热,伸手去拉扯自己的衣服。   车里虽然打了空调,但也绝对达不到热的程度,而且沈年的呼吸实在太烫,江崇赶紧扶着人坐直起来,然后低头看到了沈年状态有些异常的裤子。   江崇心里咯噔一声,回想刚才那个人拉扯着沈年不让走的样子,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这边很多东西都不禁止,很难讲对方到底下了些什么东西。   沈年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一边拉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朝着旁边可以降温的地方蹭,江崇不敢再耽搁,赶紧把人扶正做好,扣紧安全带,导航最近的私立医院用最快的速度开过去。   江崇高价挂了个加急的号,尽最快的速度让人给沈年做了个检查。   结果出来只是一种催 q的药物,并没有那些最坏结果的阳性反应后,江崇才松了口气。   医生给沈年开了一针后,就让他把人带了回去,江崇临走前询问了一下会不会有副作用。   医生说当然会有,江崇脸色一白。   医生又委婉地表示可以多洗两遍澡降降温,或者直接把人送到女朋友或者男朋友那里。   江崇脸又开始慢慢红起来,变了几变,最后小声说了句谢谢医生,带着人出门上车回家。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江崇轻车熟路地还是从左边口袋里找到钥匙开了门。   江崇给他脱了外套外裤和鞋袜,放到沙发上,去浴室放个热水的功夫,回来就看到沙发上的人已经要把自己的衬衣都扯了下来。   江崇赶紧走过去,先把年糕塞回了窝里:“少儿不宜,小猫不能看的。”   然后干脆拆了手上已经蹭乱的纱布,把人抱进浴室放到浴缸里。   洗澡时,江崇还是给留了件小裤衩,然后别开头,一边深呼吸强迫自己摒除杂念,简单地用淋浴给人冲了个澡,期望着洗个澡能让人冷静下来。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实在不想在这种沈年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点什么,不然沈年清醒了可能会更加崩溃痛苦。   但这药显然不打算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洗到一半,沈年整个人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对劲,整个人又开始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江崇赶紧拿浴巾把人裹起来抱回卧室,又裹上睡衣塞进被子里。   沈年一脚踢开了被子,双腿交错蹭动着床单,呼吸声逐渐变得痛苦。   江崇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把人换了个方向,俯身低头在沈年唇边轻轻碰了一下,算作利息。   细碎的声响长长短短高高低低地撞在房间里。   江崇额角沁着汗,一边恨不得在心里念一段大悲咒净化自己,一边又忍不住睁眼去看。   沈年眼里的水光和满足撞得江崇心口都化成了水,因为给予带来的心灵上的快乐甚至超越了另一种强烈的渴望。   江崇松开手,蹲下身去。   十分钟后,江崇用另一只手拨了拨沈年汗湿的头发,转身进了浴室漱口。   本打算把人整理下塞被子里睡觉,结果回来后就看到沈年歪着脑袋,眼睛迷蒙又湿漉漉地看着他,伸手去够他的手指,像是没断奶的猫一样哼了一声:“还……要……”   江崇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认命地重新走过去。   将近两个小时后,房间只留了床头灯,小祖宗终于心满意足地裹着被子睡着了。   江崇则在浴室里冷冷热热地冲了大半小时的澡,才穿着小一号的睡衣出来,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子里。   沈年一只手揪着被角,一只手放在耳边,睡得正香,脸上红扑扑的余晕未散。   江崇心软地一塌糊涂,着魔般地足足看了一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躺下去,轻轻把手穿过沈年的后颈,微微用了点力气,把人搂进怀里,蜻蜓点水地在眉心落了个吻:“晚安,年年。”   --------------------   码完了,好爽,渣作者的土狗本性可以说一览无余(ˉ﹃ˉ)   让我过审吧,起来吃点夜宵 第89章 得寸进尺   次日是个大晴天,明亮的阳光透过卧室小飘窗没拉紧的窗帘,照得沈年颤了颤眼皮。   今天的被窝好像格外热。   整个人仿佛被一个暖烘烘的火炉笼罩了起来,他往上蹭了蹭想要透口气凉快一下,脸颊却好像贴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是什么?抱枕吗?   沈年伸手捏了一下,但入手却不是抱枕毛茸茸的手感,而是温热弹软的皮肉。   在他覆手上去的瞬间,柔软的触感又迅速绷紧,掌心里也传来一点心跳的搏动……   什么玩意?   沈年朦胧着睁开眼睛。   松松垮垮的睡衣敞开着,结实蓬勃的胸肌骤然撞入眼帘。   沈年一个激灵地收回手,猛然抬起头,一张英挺俊美又无比熟悉的脸赫然入目。   江崇侧身躺在他旁边,一只手撑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点柔和的笑:“醒了,早……”   话音未落,沈年眼睛倏然瞪大,大脑里嗡鸣一声,抬腿一脚踹了出去。   两人本就睡得很靠边上,江崇被这毫无防备的一脚直接蹬开,腰身悬空地从床沿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沈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嗡嗡作响的脑海里颤悠悠地浮起四个字。   酒后乱性。   江崇手臂的烫伤蹭到桌角,刮破了一点皮肤,很轻地抽了口气。   他扶着床沿站起身,又见坐在床上,顶着一头炸毛,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沈年正愤怒地瞪着他,颤声骂了句:“你个趁人之危的王八蛋!”   沈年眼圈都红起来。   江崇心里一紧,赶紧把自己的睡衣也拢起来,解释道:“你别害怕,昨晚我们什么也没做。”   这话似乎也不对。   江崇措了下辞:“就是你昨天被人下了东西,我只是……帮你解决一下,其他什么也没做,真的。”   沈年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头有点疼有点晕,眼睛有点发涩,后腰稍微有点酸,但并没有其他不适感,不像是真的做过什么。   毕竟以江崇那个硬件和疯狗似的办事风格,身体不可能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几近宕机的大脑终于重新缓慢开始运行,记忆的片段慢慢找回来。   烫伤,医院,酒吧,还有那个非要他请喝酒的外国男人,然后出现在江崇的车里,他似乎拉着人骂了一顿……   后面的记忆就不太清晰了,只剩零星的片段,勾起了一点身体残留的感觉。   无法疏解的热……以及光影晃动间灭顶的快 感……   沈年在被子里摸摸身上的睡衣,又想起刚才江崇说的“帮你解决一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慢慢浮起红意,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   江崇小心翼翼坐到床边,刚要开口,沈年就通红着脸挤出一句“闭嘴”,然后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一般,突然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用力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了起来。   江崇一愣,而后看着被子里拱起来的一团小鸵鸟,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轻声哄道:“不用害羞,我是自愿的……”   话没说完,沈年又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江崇笑着站起身:“那你再睡一会,我去做早饭。”   江崇把昨晚怕硌到人才终于舍得摘下来的戒指链重新戴回脖子上,起身出去了。   听到卧室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沈年才终于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来。   外面传来年糕喵喵的叫声,和江崇轻声哄猫的声音,沈年抓着被角,只觉心乱如麻。   事情被推到了一个更加不可控的局面,但这回却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酒吧是他自己非要去的,酒也是他自己喝的,退一万步讲,江崇甚至还算得上是救了他一把,否则昨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年不愿面对地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去酒吧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沈年听见江崇在门口敲了敲,叫他起来吃早饭。   沈年没有应声,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一会,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床边微微陷下去一块,似乎是江崇坐到床边,又轻声叫了他两次。   沈年坚决没有睁眼。   江崇没有再继续叫他,但也没有听到起身离开的声音。   过了许久,沈年突然感觉光线一暗,额头被什么温热地碰了一下,而后听见江崇用气声说:“对不起。”   “是我太自私,舍不得放开你。”   然后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睡吧。”   沈年听到他站起来的声音,眼皮动了动,眯出一点点缝隙来,偷偷看了一眼。   江崇轻步去拉紧了飘窗的窗帘,又回来弯腰关了床头的灯。   走动之间,沈年又瞥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随着动作晃动的那对戒指。   门再次被轻轻地关上,沈年也重新睁开眼睛,心情复杂地看着房间的吊顶。   那对戒指在眼前晃来撞去,撞开了回忆的闸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像是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播。   江崇浑身湿透闭着眼睛失去意识的样子,满手是血握着刀尖往胸口刺的样子,坐在病床前端着馄饨不甘心地哄他吃一口的样子。   平安夜的焰火、江崇身上的火药味、窗台的鲜花和礼物、江崇落在他皮肤上温热的眼泪……   每一件都陌生地完全不像是江崇会做的事。   可他又实实在在地做了。   做的事都是真的,那说的话呢?也是真的吗?那心呢?也会是真的吗……   沈年翻了个身,再次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沈年其实也睡不着,但想到人在外面,也不想起,直到下午实在是躺不住了,才不得已爬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去上洗手间。   晚上吃饭时,也是头都不抬一声不吭,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江崇也没有多话,默默地给他添了一勺饭。   吃完晚饭,江崇收了桌子,自觉去厨房洗碗。   昨天只是草草收拾的灶台和地面应该也是被他重新打扫过了,干干净净锃光瓦亮。   沈年抱着年糕坐在沙发上,完整地从头到尾巴揉了一遍,摸得年糕都有些烦了,挣脱他的手跳了出去,才鼓足力气主动叫了一声洗完手出来的人:“喂!”   江崇看过来。   沈年撇开目光,语气平淡但速度很快地说:“不管怎么说,昨晚谢谢你把我送回家,但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什么也代表不了,你别想拿这件事跟我谈什么条件……我不会同意的……”   或许是觉得这番话有些“忘恩负义”的嫌疑,沈年声音越说越小。   江崇怔了怔,然后也走到沙发上坐下,沈年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江崇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嗯”了一声:“我不会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以后也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再那么逼你了。”   沈年侧过头看他,目光中充满怀疑,仿佛在用眼神询问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江崇认真地看着他:“真的,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下不为例。”   沈年怔怔地望了他几秒,然后重新别过头去:“你最好是说话算话。”   江崇又往他的方向坐了一点:“嗯,说话算话。以后努力做个能讨你欢心的情人。”   沈年感觉他说话的声音近了一些,警惕地刚要转头,突然感觉腰间一紧,江崇的双手竟然从后面扣过来,搂住了他的腰,胸膛也贴在了他的身后。   沈年心里一惊,刚要挣扎,就感觉江崇的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轻声问道:“那作为一个要讨你欢心的情人,今晚需不需要我来侍寝?”   沈年感觉一股电流顺着耳朵窜到头顶,脑袋一热,一胳膊肘向后捣在他胸口,怒道:“干什么!放开我!”   身后的人闷哼一声,但却没有松手,紧接着,沈年就感觉一点温热濡湿的触感落在了耳后。   “江崇!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沈年恼怒地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江崇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去禁锢他,只是舌尖细细密密地从耳后滑到颈间,最后衔住他的耳垂拨弄,含糊地说:“不用你负责,也不会跟你谈条件,我来伺候你,让你舒服,好不好……”   江崇对他身上反应的点实在太过了解,沈年只觉那簇电流一路从耳畔游窜过脖子和手臂,半边肩膀一直连到腰都开始软塌塌地使不上力气。   沈年咬紧牙关,不敢再出声,江崇留下一只手扣着他挣扎的腰,另一只手落下去,然后在他耳边闷闷地笑了一声:“这么精神……”   “江崇……我真的生气了,你松……”沈年一句话没说完,又赶紧闭上嘴,把差点溢出的声音咽回去。   就在区域反馈即将盖过大脑指挥时,沈年突然从余光里看到了迈步过来的年糕,顿时大脑一个激灵,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转身用力把江崇推开。   然后抄起旁边的抱枕,用力朝着江崇砸下去:“我让你放开,放开,放开!你听不见吗!”   江崇自知理亏,也不反抗,任他砸了十多下,才从善如流地认错:“对不起。”   沈年脸已经红透了,半是生气半是羞恼,连推带砸地把人撵出了门。   然后靠回沙发里,用另一个抱枕盖住了自己的脸,绝望地想,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居然还会对江崇有感觉。   唉,男人……   因为这件事,周日下午再来时,江崇拎着东西在门外足足站了半个小时,认了三回错,被吵得头大的沈年才迫不得已地开门把人放进去。   江崇倒是心情不错,给他展示了下手里拎着的砂锅和食材,要给他做煲仔饭。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两人的相处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江崇终于找到了一点窍门,努力忍着、不再自讨没趣地去问“去哪里”“和谁”“能不能不去”“什么时候回来”之类只会让沈年逆反的问题,只是每天去做顿饭做做家务,沈年心情好就多留一会,沈年心情不好就识趣地早点走。   沈年也想开了点,不再跟他没完没了地拉扯,要做饭就做饭,要做家务就做家务,反正赶不走也说不听,干脆放弃挣扎学会享受回家就躺着等饭菜上桌的清福。   日子就这么相对平静又怪异地滚到了春节假期前一周。   今年过年格外晚,虽然还没放假,年前的很多工作都已经开始收尾,清闲了许多。   部门年前最后一次组织了团建party。   江崇居然也来了。   沈年去得早,把带来的酒水和甜品放下后,转头就看到江崇站在他身后,不由皱眉:“你来干什么?这是我们部门团建。”   江崇指了指远处:“Tate邀请我来的。”   领导请的,沈年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拉开了一点距离警告:“一会人多了不许跟着我,要是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   这凶巴巴威胁他的样子实在看得心痒,江崇左右看看,趁着没人注意这边,突然凑过去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发,低声道:“保证不会。”   这种场合,沈年也不能大声吵他,只能偷偷踢他一脚,把人撵走了。   这边的团建party除了喝酒吃东西基本就是纯聊天,沈年除了办公室几个熟悉的同事,跟其他人也聊不太起来,简单的small talk后还是找了个角落吃吃喝喝玩手机。   江崇如约没有来打扰他,但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偶尔看他一眼,偶有几个走过去和他say hi,也都很快被他打发走。   中途Ryan过来了一趟跟他搭话,沈年冲他礼貌地笑笑。   闲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Ryan看了眼江崇的方向,问了一嘴两人现在怎么样了。   沈年有些心不在焉,含糊地说:“没怎么样。”   Ryan笑道:“你说请我帮忙,但好像也没真的帮到你什么,约你出来,你也总有事。”   顿了顿,又道:“正好快要放假了,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帮你躲开他?”   沈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Ryan接着道:“别误会,是我有朋友最近打算组个局一起出去玩,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一起,正好也认识认识新的朋友。”   沈年先是摇了摇头:“还是不了,我不想再牵扯别人进来了。”   继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说:“你也不用帮我什么忙,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我们分开了,以后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Ryan挑了挑眉:“你打算告诉他?不怕他更加纠缠你?”   沈年垂下眼睫,喝了口气泡水:“总不能把你一直牵扯在这件事里。”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不想再和凌瑞阳有什么私交了,尤其最近凌瑞阳还有意介绍他进自己的朋友圈子,或许还是尽快结束这一切的好。   至于江崇那边,就……再说吧……   Ryan看着他,安静了一会,突然又来了一句:“是不想牵扯别人,还是不舍得了?”   沈年手一顿,抬眼看他,脸色沉了沉。   Ryan冲他笑了笑:“开玩笑而已,我相信你有分寸,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沈年表情僵硬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Ryan突然凑近了一点,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头发,压低声音玩味地说:“先别动,他正在看这里呢。你说,我要是现在亲你一下,他会不会直接冲过来?”   沈年往后退了退,也用余光瞥了一眼江崇的方向:“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引发大新闻的话,我觉得还是别了。”   Ryan笑起来,声音中还有些遗憾:“如果不是你不愿意,我还真想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沈年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件事,没再接话。   Ryan也察觉到了,见好就收地又跟他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起身去跟其他同事打招呼了。   江崇的目光还粘在这里,沈年也不敢回头看,起身去端了杯柳橙汁,重新找了个看不到的位置坐下,咬着吸管心情复杂地琢磨以后要怎么办。   但琢磨来琢磨去也找不出个头绪,心里乱糟糟的反而越来越焦虑,只把果汁饮料气泡水喝了一肚子。   沈年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   party场地是租的独栋别墅,洗手间要出门转一道走廊。   沈年从洗手间出来,再次穿过长廊往回走时,碰见了迎面走来的江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江崇一把拉住,随手推门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你干什么……唔……”沈年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被堵住了嘴唇。   不等他反应,江崇已经强势地挑开他的牙关,一手垫在他的后脑,一手扣着他的背,把人按在了墙边。   沈年瞪大眼睛,伸手去推他时,恍然闻到了一点熟悉的青桔香,像是他曾经很喜欢用的一款沐浴露的味道。   江崇终于被他推开一点,沈年压着声音怒道:“你疯了吗……”   江崇透过昏暗的光线看他的眼睛,呼吸有些乱地低声道:“你又冲他笑。”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不给沈年开口的机会,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声说:“他是不是还想亲你,他想得美,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谁是你……”沈年只是张了个口,便又被堵了回去。   江崇越吻越深,像是要把这两年的份量都补回来,沈年一瞬间觉得这人像是直接想把他活活吞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晕目眩中,沈年突然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江崇的手如游蛇一般钻进去。   细碎的吻零星地往下落在皮肤上,直至胸口。   犬齿的啮咬和指腹的薄茧让沈年说不出完整的话,门口还偶有路过的脚步声,沈年只能零碎断续地骂:“混蛋……王八蛋……”   江崇把另一只手的手指递给他咬,反反复复地低声在耳边确认他的感受。   “这样呢。”   “有感觉吗。”   “是不是好舒服。”   “只有我能让你这么快乐,只有我,对不对……”   “回答我,沈年。”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恢复平静。   沈年眼角还带着生理性的泪水,抖着手就给了江崇一巴掌,羞愤地想开门往外跑。   江崇也不在意这不痛不痒的一下,一手还握着纸巾,一手把人拉回来,厚颜无耻地把脸搭在他肩上问:“你是好了,我怎么办……”   沈年咬牙切齿:“怎么办,你切了!”   “那可不行”,江崇这时候倒还有精神跟他调情:“你说过的,这是你的东西,我可不敢擅自做主……嘶……”   沈年重重地踩了他一脚,然后趁机拉开门低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冲过去。   沈年在洗手间待了二十分钟,洗了几遍脸,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得寸进尺的江崇上百遍,深刻反思了自己作为雄性动物的劣根性,才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结果刚回到party上,就看到已经回来的江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边脸还隐隐带着一点红,沈年瞬间又感觉一股火烧到了天灵盖。   这次团建之后,沈年足足生了三天的气,作尽保证,也用尽了一切手段和力气的江崇才得以重新进家门。   --------------------   该死的,怎么写甜了还……   其实江总的劫还没渡完……   大纲都写出来了,我就往下写吧,大家觉得漫长就挑着看(望天)   求过审,我真的很努力了,拜托拜托 第90章 入室抢劫   假期在即,基本已经没什么紧急工作,能推的都尽量推到了节后。   总部的年终奖评定结果已出,公司也陆续发了过节费和节礼。   江崇写下保证书后,这几天也没再作什么幺蛾子,每天下班来给他做个晚饭,吃完收拾完坐一会就老老实实地离开。   或许是这种有钱有闲坐等假期的日子实在让人心情向好,沈年本来纠结又混乱的情绪竟也意外地平静了很多。   周六江崇带着食材过来待了半天,煮了个火锅吃。   周日出了趟差,给沈年留言,说可能要晚一点回来,如果超过七点没来,就别等他了。   然后转了笔五位数的红包过来,让他自己点最近想吃的那家烤鸭外送。   沈年把转账退回去,回复:“少自作多情了,谁要等你。”   江崇又把钱转回来,还附了个表情包。   沈年看着他自己以前常用的那个小狗流泪表情包从江崇那个性冷淡的树木头像发出来,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感觉实在有些诡异。   晚饭本想煮个宽粉吃吃,但去厨房溜了一圈,最后还是关上冰箱叫了外送。   点完餐之后,沈年脑海里略过一句俗语: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才饭来张口了这么一阵子,竟然就连煮个粉都不想动了。   打了一天游戏,沈年今晚累得格外早,吃完饭陪年糕玩了一会,就洗澡洗漱准备玩会手机睡了。   江崇八点给他留了言,自说自话地报了个平安,十多分钟前又发了两条晚安明天见。   沈年随手往上滑了滑,发现不知不觉竟也堆了不少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江崇在发,他零星地回过一些,但基本没多少好话。   沈年往上翻了一会,心里突然浮起一点熟悉又异样的感觉。   像是曾经那三年的相处又重现了。   只是这一次求而不得的那个人变成了江崇。   沈年退出聊天,突然间就没了玩手机的兴趣,关掉丢在床头,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又翻覆辗转了半个小时,沈年才重新酝酿出睡意,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但没睡多久,沈年朦胧中听见了年糕喵喵叫着挤开卧室门进进出出的动静。   困意正浓,沈年也没睁眼,含糊着随口哄道:“年糕你别闹,明天醒了再陪你玩……”   年糕却不依不饶,直接跳上了床,一边叫着,一边扒拉他,又跃到床头柜上把台灯撞得哐当作响。   年糕很少半夜这么调皮,沈年带着起床气坐起来,正要教育它两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的一点异动声。   沈年清醒了一点,伸手合上年糕的嘴巴,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又仔细听了听。   咔拉咔拉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别进了门锁里在撬动,混杂着一点上下晃动门把的声音……   难道是有人在撬门?   沈年心里一沉,立刻翻身下床,轻步走过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走进客厅,锁头被拧动和粗暴的门把晃动的声音,在深夜里变得更加明显。   沈年心瞬间悬起来。   什么人?来偷东西?还是入室抢劫?   沈年环视了一圈房间,外面在撬门,阳台的窗户为了防年糕加了防护栏,跑是跑不掉,万一激怒了对方,也许情况会更糟糕。   思虑再三后,沈年没有出声,轻步走到厨房里摸了把刀,抱起年糕退回卧室里,把门拧了两道反锁起来,又把桌子搬过来顶在门后。   然后从床头摸过手机,拨通报警电话,压低声音说明情况,又报了三遍家庭住址。   他才换了个复杂的门锁,本想着撬锁总该需要一会,却没想到报警电话刚挂断,就听外面传来让人胆寒的咔哒一声和吱呀的推门声。   房门被撬开了。   客厅里飘来一声闯入者粗粝难听的英文脏话,随即脚步走近,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翻找的动静。   沈年一手按着刀,一手按住年糕的嘴巴,心脏也随着外面的脚步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脑海里不断闪着最坏的可能性。   警察局离这里很远,家里贵重物品都在卧室,如果对方在外面没翻到值钱的东西,会不会闯进卧室,如果对方持刀持枪,碰上面了会不会直接选择灭口……   大概是没找到东西,外面几声不满的辱骂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踹倒在地上。   这一声响让年糕弓起背炸起毛来,也让沈年心里一颤,手心都沁出汗来。   怎么办?   继续这样等着吗?还是该想办法求救。   在想到求救这两个字的电光火石间,沈年脑海里突然闪过江崇的脸和声音。   与此同时,外面又一声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声,闯入者的脏话也变得大声起来。   沈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再不及多想,迅速打开手机,用沁着汗的手指快速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回玲音第二声还没有响完就被接了起来:“喂沈年,怎么……”   “你在哪?”听到江崇声音的瞬间,沈年突然莫名地鼻子一酸,压低用气声道:“家里门锁被撬了,有人进来了,我有点害怕……”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秒钟,随即响起急促的走动声:“门被撬了?谁?人进去了吗?你怎么样?报警了吗?”   外面开始传来持续不断的翻动和打砸声,沈年抱紧怀里的猫,一边安抚,一边轻声说:“我在卧室里,他在还客厅,报警了人还没到。”   江崇拿上钥匙狂奔出门开车:“我马上来,马上就来,你别怕,手边有防身的东西吗?”   “有刀。”   “年糕呢,跟你在一块吗?”   “嗯。”   江崇发动车子加速,努力保持语气冷静地交代:“好,你电话别挂,也先别出去,把卧室锁死,再找几件厚衣服穿身上。他如果不进卧室就先不要惊动他,假装不知道,以免他发现你报警走极端。”   “如果他要进卧室,你就把屋里能顶门的东西都顶上,尽量拖延时间。”   沈年支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嗯,我知道了,他还在客厅里。”   “好,如果我还没到,他先发现你了,试着先稳住他,看能不能协商,问他要多少钱,不管多少都答应下来,家里的东西他要就给他,总之保证安全。”   “万一协商不了或者语言不通,他要动手伤害你们,实在没办法了,你就直接拿刀捅,朝着胳膊腿眼睛捅,然后找机会往外跑,往你熟悉的方向跑,随时跟我说位置。”   江崇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又被他努力压下去:“我已经在赶过去了,很快就会到,警察也很快就会到,别怕,不会有事的。”   车速指针逐渐被江崇拉向极限:“十五分……不,十分钟,十分钟内我一定到!”   “沈年,相信我,别怕。”   有人说话后,沈年也稍微冷静了一点,打开衣柜翻了两件厚衣服套上,又扯了些衣服铺到底下空着的格子里,年糕平时喜欢钻衣柜,以防万一,待会可以把它藏进去。   做好万全准备后,沈年一手抱着年糕轻轻安抚,一手拿着电话,心惊肉跳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祈祷对方砸完能随便拿点东西离开。   可惜不遂人愿,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外面的动响突然停下来,脚步声顿了顿,然后朝着卧室的方向靠近过来。   紧接着,卧室的门便挨了重重的一脚,沈年心里一颤,立刻转身打开衣柜的门,让年糕钻进去,然后给手机按了大返回,把报警的记录删掉,又开了免提,放到床上。   沈年握紧刀柄背在身后,用身体抵住挡门的桌子,深吸了一口气,用英语朝外面试探着问你是谁?   没听到回答,沈年又接着问:“你想要多少钱?给我一个价格,我可以给你钱。”   闯入者没有正面回答他,让他先把门打开。   沈年不太敢冒险,便假装没听清的样子,继续询问他想要多少钱。   闯入者显然没什么耐心,沈年一句没回答,他便继续用力地踹了两脚,轻薄的卧室房门很快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一条缝隙。   这个踹门的力度,对方估计要么身强体壮要么是个练家子。   又三五下之后,房门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哀鸣,朝着里面歪倒过来,顶门的桌子也被踹倒在地。   沈年本来还试图尝试一下能不能趁着对方不注意把人制服,但门一开,甚至没等他冲过去,就被高胖如山一样的闯入者揪住衣领重重摔在墙上。   沈年后脑咚一声磕在墙面上,吃痛声传进电话里,江崇立刻用英语大声喝止。   闯入者浑身上下连头发都裹得严严实实,手上脚上甚至也戴着手套鞋套,只剩一双阴毒的三角眼紧盯着沈年:“你报警了?”   他没拿武器,沈年便也没轻举妄动,摇头否认,说是在和朋友打电话。   江崇赶紧隔着电话用英语大声试图和他交涉。   “你想要什么?想要钱吗?”   “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十万还是二十万!”   闯入者打量了下沈年,大约是觉得他没有多少威胁性,慢慢松了点手,转头看了一眼手机,用粗粝难听的声音问他是谁?   江崇稳住语气和他交涉:“不管你是什么原因闯进来,但我想没有人不需要钱,只要你不伤害他,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没等对方出声,江崇直接开口报价十万美金。   对方不说话。   江崇不停顿地继续往上加。   二十万。   三十万。   四十万。   报到五十万美金时,闯入者终于开口:“For real?   看来还是想要钱的。   江崇斩钉截铁地确认:“只要他安全。”   闯入者转头看了一眼沈年,狮子大开口地又加价道:“Two million dollars.”   江崇一口应下来,接着道:“钱可以给你,但必须保证他的安全,电话不能挂,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闯入者反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崇干脆道:“你能看到自己的支付账号吗,把账号发给我,我给你打定金。”   闯入者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报了个账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大约一分钟后,似乎是钱到账了,他把手机重新装回去,看向沈年,慢慢松开手:“你运气很好,有一个很有钱的男人。”   继而又发出一点恶意又猥琐的笑声:“是那个给你送花的男人吗,真令人恶心,你们恶心,那些花也令人恶心。”   沈年握紧了刀,忍了忍没说话。   闯入者低头又摆弄了一下沈年的手机,像是在检查什么,看完后重新丢回了他面前。   然后起身开始在房间里继续粗暴翻找起来,抽屉里的现金、钱包里的银行卡、桌子上的电脑以及柜子里的游戏设备,但凡好带走的,都被揣到了身上。   就在他搜罗完东西后,房间里有一刹陷入了安静中,刚才在各种声音掩盖下,衣柜里没人注意的动静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闯入者也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盯着沈年问:“你的猫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沈年心里一紧,装傻道:什么?   闯入者站起身扫视房间:“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一只很恶心的猫,它在哪里?”   他用的形容词让沈年有些悚然,下意识侧了侧身体,挡住衣柜的方向:“我已经不养猫了。”   江崇在电话里质问他要干什么。   闯入者却不再理会他们,顺着动静的来源,一把推开沈年,往衣柜的方向走去。   沈年立刻冲过去挡住他,大声道:“你已经拿到钱了,请你立刻离开!”   闯入者用力把他扯开甩向一边,伸手拉开衣柜翻找,受到打扰的年糕突然一跃而出,重重地撞在他的脸上。   闯入者连连骂着恶心,伸手一把揪住年糕的后颈,扬手就要往地上摔去,沈年这下彻底急眼了,从身后亮出刀冲了过去,作势要刺,在对方躲刀之际,用头把人撞了个踉跄,又重重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趁着对方吃痛,沈年眼疾手快地把年糕抢回怀里,扭头就往外跑。   但卧室的门和桌子都堵在门口,沈年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被狠狠揪住头发往回扯去。   沈年勉力稳住身形把年糕抛了出去,然后转身借着向后跌的力气,弯起手肘向后撞在闯入者的脸上。   但奈何体型差距实在太大,这一下砸在敦实的皮肉上,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对方。   沈年被一股巨大的力气重重摔在床边,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电话里传来江崇的怒吼声,被对方直接挂断扔到一边。   呼吸被隔断,耳边发出鸣响,眼球仿佛要被挤出眼眶,沈年咬紧牙关,死死握着刀柄没放手,聚起剩下的力气,在对方要伸手来夺刀的瞬间,抬手狠狠地扎了过去。   刀尖刺入掌心,沈年只听一声哀嚎,脖子上的力气瞬间松了一点,于是狠了狠心,扬手拔出刀后,又一次胡乱地刺过去。   这一次扎在手臂上,脖子上的力气终于松开开,沈年立刻翻身滚下地。   空气重新涌入气管,沈年也顾不上眼前昏花,剧烈地呛咳呼吸两声后,爬起来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暴怒的嘶吼和脏话,年糕还缩在客厅的猫窝里,沈年正要弯腰去把它抱出来,一扭头就看到那人不知道也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来,高举着就要向他冲过来。   完了……   大脑嗡鸣作响,脑海里刚飘过这两个字,下一秒就听到门口传来高声的怒喝:“沈年!”   紧接着就见熟悉的身影三两箭步冲上来,重重一脚踹在闯入者的肚子上。   这一瞬,甚至先于思考的,沈年心口蓦然一松:江崇来了。得救了。   微微恍神之后,沈年看着和人缠打在一起的江崇,又立刻反应过来,起身冲上去帮忙。   闯入者虽然身胖体壮,手里有刀,但毕竟一边的手被沈年扎了两刀,且江崇本就手劲巨大,这会又正在气头上,每一拳每一脚都丝毫都没保留,再加上一个伺机偷袭的沈年。   这场互殴的结果很快见了分晓。   缠打之中沈年看准机会,用力一脚踹在了那人的下半身,趁着对方缩身之际,双手死死按住对方拿刀的手,大声喊了句:“江崇!”   江崇心领神会地又一拳砸在那人脸上,趁着脱力抢下手里的刀,然后用力又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沈年刚刚那一下踢得不轻,闯入者摔在地上蜷缩起来,发出刺耳难听的哀嚎。   眼见对方没了反抗的力气,沈年去玄关应急包里找了根绳子,跟江崇一起把人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江崇喘了口气,顶着一手的血迹和脸上的淤青检查沈年身上的伤。   看到沈年脖子上那一圈已经开始发紫的勒痕,江崇怒从心头起,转身就要揪起地上那滩烂泥要再打一顿,沈年赶紧把人拦下来:“算了,屋里有监控,别打了。”   江崇手紧了又松,最后伸手碰了碰他脖子上的淤痕:“疼不疼?”   沈年摇摇头:“没事,你胳膊怎么样,给我看看。”   江崇抬起来看了一眼:“没事,就划破了一点,不深,我手上是他的血。”   沈年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去看下年糕。”   年糕还躲在猫窝里,应该是受了点惊吓,稍微有点哈气的动作,但并没有更严重的应激反应。   地上躺着的人还在叫唤,江崇怕再吓到年糕,捡了块抹布把他的嘴严严实实塞上,又踹了一脚,喝斥他闭嘴。   沈年试探着给年糕放了点平时最喜欢的零食和玩具,然后往猫窝周围洒了点药用喷雾。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过了几分钟,年糕终于慢慢探出一点头来吃东西。   沈年试探着碰了它几下,年糕也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和害怕。   沈年这才稍稍放了点心,喂完零食,又拆了个平时很少给的猫薄荷球玩具给它放松情绪。   江崇也走过来:“年糕怎么样?”   “应该还好”,沈年站起身,走远了一点,让出空间:“年糕胆子比一般的猫大很多,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反应,这两天再观察下。”   江崇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和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伸出手把人抱进了怀里,轻声道:“对不起。”   沈年一愣。   江崇闷声道:“我今晚就该来看看你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后怕:“幸好没事,万幸你们都没事……”   沈年脸撞在江崇肩窝里,入目是被砸烂的房间,鼻息中是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耳边是发颤的呼吸和闯入者难听的哀鸣。   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美好的拥抱。   但沈年在这一刻却突然有了种无法形容的安心,像是有一股温热的水慢慢流进胸腔,把空旷的角落都注到满溢。   而本已平息的心跳,也随着江崇心口急促的跳动,逐渐失控,声如擂鼓。   沈年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他的胸口温烫,心跳剧烈。   大脑却如坠冰窟,让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江崇松开手时,看着沈年有些呆滞茫然的表情,以为他还在害怕,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安抚道:“没事,没有危险了,别怕……”   沈年却突然像是触电般躲开,甚至有些慌张地把人推了出去:“你别碰我……”   江崇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微微凝滞的气氛就被外面突然传来的警笛声打破。   沈年回过神来,不敢再看他,转身去收了猫薄荷的玩具,把晕乎乎的年糕抱了起来。   警方进来询问了情况,处理现场取完证,又拷贝了屋内外的监控录像,对两人做了简单问话,确定为单方面非法闯入后,先带走了嫌疑人,让两人先行检查伤势,明天再去配合调查。   警察离开后,江崇从外面回来,沈年还盘腿坐在垫子上,观察年糕的情况。   房间里已经被砸地一片狼藉,阳台的窗户也都被打破,江崇环视了一圈,措了措辞,试着提议道:“这里应该暂时没法住人了,要不,这几天,你带着年糕先住我那里吧。”   沈年的脊背倏然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找房子!”   江崇轻叹了口气,走到他旁边,屈身蹲下去,温声劝道:“找房子也需要时间啊,在找到之前,先临时住我那,好不好?”   “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带着年糕又不方便住酒店,就算有合适的,也得来回搬家收拾,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而且年糕刚受过惊吓,也不适合再去陌生环境来回折腾了,我跟它毕竟稍微熟悉一点,把它常用的东西也都带上,它也好适应。”   “你说呢?”   沈年看着半个身子探出来够小蝴蝶的年糕,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总不能为了自己那点心思,就连累年糕再跟着他到处折腾。   沈年沉默良久,最后低下头去,小声说了句:“麻烦你了。”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垂下的睫毛无措地颤动了几下,江崇心里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疼,说不上什么滋味:“说什么傻话,我的不就是你的,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江崇用手心轻轻覆上他冰凉的指尖:“是我欠你的,所以永远都不用对我客气,我做梦都想为你做点什么。”   沈年把手指蜷起来,逃离他温热的掌心。   江崇轻声道:“那就这样,等会我们把年糕带上,去做个检查验伤,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其他所有的事,都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今晚什么都不要想,都交给我,好吗?”   他的眼神温柔地几乎要化出水来,沈年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便慌不择路地撇开。   两人又待了一阵,确定年糕的状态没有大问题后,沈年找了个最大的航空箱,把年糕最喜欢的小毯子和零食玩具都放进去,先带着他上车适应了一下。   江崇把它剩下的日常用品和家里的贵重物品都搬上了车,又给沈年装了一些换洗衣物。   两人都和年糕比较熟悉,去医院检查验伤时便轮流留下来陪着。   江崇检查完出来,顺便又扫荡了一趟医院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大包吃的和日用品。   考虑到沈年今天受了惊吓,回去的路上,江崇试着找了点话题,甚至讲了几个冷笑话想要活跃下气氛,缓和一下沈年的情绪。   但沈年却没多少反应,面色也一直泛着白,只是怔怔地靠着车窗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一些情感转折点……   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写动作戏,就写这么点东西,我甚至对我的被子模拟了一套军体拳_(:з」∠)_ 第91章 死灰余温   两人到家时,时间已过凌晨三点。   江崇新租的这套房子装修极为简单,一进门,沈年脑海里就飘过一个网上看过的形容词:家徒四壁风。   雪白的墙面和地板,浅色的窗帘和地板,偌大个客厅除了几样必要家具,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活物居住的痕迹,冷冷清清透着一股凉意。   也就剩暖色的顶灯还有点温度。   江崇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暖气和各个房间的灯都打开来:“这房子没什么布置,不过每周有人打扫,很干净,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都有。”   “你住这间主卧,旁边这个小房间可以给年糕,如果它粘你,也可以跟你一起。”   “客厅电视可以看,也可以连屏幕打游戏这边是浴室和卫生间,那边是厨房,洗衣机烘干机都在阳台上……”   简单说了下房子,江崇又去厨房收纳柜里拿了罐头和零食给他,让他先带年糕熟悉下环境,自己去把剩下的东西搬了进来。   把猫窝和生活用品在小房间安顿好,两人退出去,把空间让给年糕适应。   江崇脱了外套,洗干净手,回卧室找了一套睡衣和浴巾:“这些都是新的,买回来只洗了一次,没穿过的。”   见沈年没应声,他接着放轻语气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先在我这将就一下,洗个热水澡缓一缓,其他的都先别想,明天再说,好不好?”   他手臂上裹着薄薄一层纱布,大概是因为开车加搬东西,这会又沁出了一小片淡红,沈年看了两秒钟,默默伸手接过了东西。   沈年走进浴室关上门,江崇在外面又交代了句:“先把灯暖打开,柜子里有凉拖鞋,也有一次性拖鞋,别光着脚洗。”   沈年随口应了一声,转眼看到置物架上的洗护用品,又怔了怔。   都是很眼熟的牌子,洗发水沐浴露甚至须后水,全都是以前他在国内经常买的牌子,难怪江崇连身上都还是熟悉的青桔淡香,原来不是巧合。   沈年大脑混乱地洗了个很长的澡,出来时手都泡皱了,脸也被热气蒸得阵阵发烫。   浴室门口被放了一双新的棉拖鞋,客厅里多了个脏衣篓,暖气打得高,整个客厅都暖融融的,飘着一点粥的甜香,电视也打开来,调在音乐频道上,正在播一个金曲盘点节目。   江崇也换了身家居服,端着煎蛋饼和香菇鸡毛菜从半开放的厨房走出来:“洗好了?粥马上就好。”   沈年抿抿唇,淡声说:“我不饿。”   “不饿就喝点粥”,江崇把盛好的粥端上桌:“煮都煮好了,少喝一点,别浪费。”   沈年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红枣莲子山药粥。   这房间看着“家徒四壁”的,食材倒是挺丰富……   江崇递给他筷子和勺子,看着他喝了几口之后,才自己拿起筷子,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放了蜜枣所以没放糖,可能有点淡,要不要加点糖?”   沈年摇摇头,也不说话。   他这一晚上都格外冷淡沉默,恹恹提不起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江崇便没再多打扰,也沉默地低头吃东西。   沈年喝了半碗粥就没了胃口,盘子里的蛋饼咬了几口,也咽不下去。   江崇看在眼里,问他是不是饱了:“吃不下放着就行,别勉强。”   沈年低声说了句没事。   江崇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的粥端过来倒进自己碗里:“一会喝撑了睡觉该不舒服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粥喝完,又把剩下半块蛋饼也夹过来吃掉,然后起身去客厅,把新买的牙刷牙杯拿给沈年,让他去洗漱。   自己又回房间拿了条毯子放到已经铺好的床上,隔着一面墙道:“床单和被子都是换洗干净的,被子有点薄,再加条毛毯,待会我把暖气再打高一点,应该不会冷。”   “房间有加湿器,要是干可以打开,冰箱里有水,你要喝热水,厨房也有热水壶。”   江崇看了一圈,确定没缺什么东西后,转身往外走,一出房间门就看到沈年又愣愣地站在卧室门外看着他。   江崇眼底略过一抹疼惜之色,放慢脚步走过去,微微低头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沈年没说话,看了他一会,突然上前一步,毫无征兆地,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胸口。   江崇的瞳孔却倏然放大,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沈年的发顶,心跳声被这轻轻的一下触碰撞得七零八落,狂乱而无序地剧烈跳动起来。   足足过了五秒钟,江崇才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慢慢把人拢进怀里,柔声安抚道:“没事了,别怕,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有我在,我陪着你,别怕,好不好?”   江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今晚是我不好,我应该去看看你的,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沈年闭上眼睛,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从碰到江崇开始,一点一点从平静到失控的全过程。   沈年重新睁开眼睛,伸手推开面前的人,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跟你没关系”,沈年低声说:“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件事本来也跟你无关,我不该随便打给你,今天麻烦你了。”   “你的事怎么会跟我无关,我……”江崇说到一半,看着沈年的表情,又止住话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这一晚上你几乎也没睡,先去洗漱好好睡一觉。”   “要是觉得睡不安稳,或者觉得害怕,你再随时喊我,好吗?”   江崇看着他进去洗漱后,才转身回厨房,把碗筷洗了。   沈年洗漱完,又去看了一眼已经安睡的年糕,然后回房间关上了门。   床两边的柜子上的小灯都开着,沈年关了顶灯,掀开被子躺上床,才看到另一边的枕头上还放着两个抱枕。   都是他家里的抱枕,裸熊的是放沙发上的,圆滚滚的海豹是睡觉用的。   江崇把他家里的抱枕也带了过来。   沈年伸手按了按小海豹软乎乎的肚子,拿过来放在旁边,侧身把脸靠上去。   安静之中,沈年闻到了床单被罩上熟悉的洗衣液和留香珠的味道,也是他以前在国内常用的那个牌子和味道。   外面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然后是隐隐约约的水声,大概是江崇在洗漱。   过了一会,水声渐停,放轻的脚步声慢慢走近,在他门口停了一小会,又重新走远,听方位大概是又去看了年糕,然后才走回房间,轻轻关上门。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像是万物都陷入了安眠。   唯独沈年没有半分睡意。   时针指过五点,他慢慢坐起身,下床拉开了窗帘,裹着被子,看着窗外长久地发呆。   沈年确实在感到害怕。   但此时此刻,他害怕的却不是今晚这场意外,而是心里那个越来越无法自欺欺人的答案。   他遇到危险时还是会第一个想到江崇。   看到江崇的出现他会瞬间觉得安心。   江崇受伤时他还是会揪心会害怕。   江崇的拥抱和触碰也依然会让他无可抑制地心跳失控,哪怕是最平静状态刻意试验的一个很轻的拥抱。   甚至江崇身上熟悉的青桔香和被子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都会让他莫名地去联想和悸动。   他说着要放下,要开始新生活,说着不会再回头,可是如今却又开始和江崇这样不清不楚自欺欺人,好像一切又都回去了,他记得又要开始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沈年实在是怕了,他太害怕了。   他怕极了重蹈覆辙,怕自己不争气守不住心,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怕江崇只是一时兴起,他却又不可自拔地陷进去,怕再回到那样患得患失的不对等关系里。   他已经在江崇身上耗了十年,摔得血肉模糊伤得千疮百孔,只是幸运的,这一次他爬起来了,他还年轻,还来得及给自己止血,伤口还有机会愈合。   但他还有下一个十年可以跟江崇耗吗?这样重的伤,如果再摔一次,他还能爬得起来吗?   直到天光翻亮,沈年才动了动发麻的腿,重新躺下去,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本能作用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睡得不太安稳,光怪陆离地做了很多看不清楚内容的梦,被阳光照醒时,沈年看着陌生的屋顶,感觉好像在梦里给人打了十年的工,浑身哪哪都累。   不知今夕何夕地晕了半天,沈年才模模糊糊找回意识,手脚发软地撑着身体坐起来,摸过手机。   已经十点多了。   沈年又垂下脑袋把脸埋在面前的被子上缓了两分钟,发出一点不明所以的哼哼声,才重新抬起头,翻身下床。   江崇似乎没在家,卧室门开着,屋里也没人,沈年先去小房间看了看年糕。   年糕正在一个全新的猫爬架上悠闲地享受小飘窗晒进来的阳光,时不时挠一下面前悬挂的小羽毛玩具。   看到沈年来了,年糕纡尊降贵地动了动,伸爪示意他过来,沈年走过去挠了挠他翻起来的肚皮,环视了一圈房间。   除了年糕原本的生活用品,这里面多了这个巨大的猫爬架,还多了猫抓板和各种小玩具以及一个宠用空气净化器,房间一角还摆了个大柜子,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各种猫粮罐头零食拌粉,看架势至少够年糕吃到明年。   年糕似乎对自己的新宝座相当满意,沈年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把它从爬架上的大太空舱里抱出来。   沈年揉揉他的脑袋,不再打扰它享受喵生。   看完猫,沈年打开手机,收到了Tate和Ryan前后发来的消息,说请假申请已经批了,反正也要放春节假了,这两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以直接连休,又慰问了他的情况,沈年礼貌地简单回复了一下。   回完消息,沈年走到客厅里,瞥见足有三分之一面墙宽的显眼大柜子,走过去看了一眼。   柜子锁了起来,但钥匙没拔,里面整齐地摆着很多东西,有些很眼熟,似乎是之前送给他,他没收的礼物。   有的是手表皮带,有些盒子像是手链项链之类的饰品,有些木质的形状很特别的盒子看不出是什么,还有一本很大的像是个纪念册一样的书。   中间是各种ip的玩偶摆件,还有不少是绝版的限定款,大部分都没拆封。   最下面还有一些用相框裱起来的干花,难道是之前送过的花,没扔掉?   ……   沈年正看着,外面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江崇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转头看见他:“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早上还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怎么没再多睡会。”   沈年慢慢起身坐回沙发上,表情渐渐冷淡下去:“不太困。”   江崇把东西放去厨房:“那你看会电视,我今天买了牛腩和鸡爪,家里还有鸡翅,可以做红烧。”   “还有几盒草莓,这家草莓挺甜的,我先给你洗一盒。”   江崇洗完草莓,又拎了袋零食一起放到茶几上:“饿了就先吃点垫垫,看会电视,或者要打游戏的话,你设备我放你屋里柜子上了。”   见沈年始终低头抠着手指没回应,江崇蹲下身去看他的眼睛:“沈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脖子疼?还是没缓过来?”   “放心吧,昨天那人已经抓了,我早上去了一趟,暂时没发现他有同伙,我一定会把他送进去,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你了。”   “家里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让人去修理了,也联系过房东,损坏的家具换新的,你的其他行李整理好下午就能送过来。”   “不过房子重装要一段时间,而且刚发生这种事,回去心里也不安稳,年糕在这里也适应挺好的,你就在这先住一阵子,正好放假了,好好休息几天,其他都不用想,好吗?”   沈年垂着眼睛,也不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我会尽快找到住处的,这几天的房费伙食费,还有昨天的检查费医药费,我都会给你的。”   江崇沉默了片刻,像是没想到他又说这种话,半晌才无奈道:“沈年,别跟我算这么清好吗?就算你不想跟我扯上关系,那就当我欠你的,在还债也行。”   顿了顿,又劝说道:“就算……不为自己,就当为年糕想想,你临时找短租,住一段还得搬,一直换陌生环境对猫也不好,我也不放心。”   “你就在我这安心住下,我什么都不会做,保证把你和年糕照顾地好好的,好不好?”   沈年微微抬眸,深深地看着他。   江崇眼角和嘴角的淤青比昨天深了一点,但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俊美。   江崇以前不太爱笑,本就英挺的五官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沈年本以为自己会一直习惯那样的江崇。   但眼下他眉目柔软,眸光含情,竟也未觉得半分陌生。   算起来都不到半年时间,沈年竟然隐隐要习惯了江崇这样温柔的表情和语气。   脑海中的警报声长鸣不息,沈年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真的不能再跟江崇这样下去了。   江崇就是他的瘾,不管找多少借口,找什么理由,都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无法彻底否定他对江崇还留有余温的事实。   他必须及时收手,远离一切可能点燃这堆死灰的引线,最好,是能直接远离江崇。   如果江崇不愿意走,那就由他来推一把,哪怕是做辜负真心的坏人。   沈年把目光从他脸上扯回来,暗暗吸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沙发里,跷起腿,语气冷漠地说:“随你。我饿了,去做饭吧。”   这一下也有点突然,江崇怔了片刻才起身:“好,那我去做饭,你自己先玩。”   江崇在厨房做饭,沈年就靠在沙发里滑手机,虽然滑了个把小时什么也没看进去。   午饭江崇做了个土豆牛腩,红烧鸡翅和虎皮凤爪,沈年沉默着吃了两碗饭,吃完后碗一推,一句也没说,转身就回了房间。   江崇收拾完,剥好橙子去敲门问他吃不吃,沈年也没理人。   晚上江崇做了砂锅,沈年依然是闷头吃饭不说话。   他胃口还不错,跟年糕玩的时候也很正常,不太像是受惊吓没缓过来,江崇便小心翼翼地又提了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开心,要不要跟我说说?”   沈年也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你说。”   --------------------   年年在努力让自己变坏变作,大家给点面子 第92章 脾气   第二天沈年没有起床吃早饭。   直到中午才穿戴整齐地从卧室出来,洗漱完去看了看年糕。   小房间已经清理打扫过,添了新的水粮,年糕吃饱喝足趴在小窝里睡得正香。   沈年没有吵醒它,放轻脚步走出了房间。   江崇端着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径直去了玄关换鞋,愣了一下:“你要出门?”   沈年蹲下身系好鞋带,淡淡嗯了一声。   “去哪儿?”   “约了人喝酒。”   “你都没吃饭”,江崇忍不住拧眉:“要不吃完午饭……”   江崇话没说完,沈年已经起身干脆利落地开门走掉,把他剩下的话关了回去。   在便利店买个寿司卷,简单解决了午饭后,沈年动身去看了几套短租房。   但跑了一下午,看的几家都不是太靠谱。   租房平台上推荐的都是美化后的信息,很多详情没有写清楚,中介更是发一套看另一套,跟实际两模两样。   稍微好一些的房子基本都是长租,或者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入住,又或者隐晦地不接受带宠物。   剩下能随时入住的,很多都是专门的短租房,租客换得频繁,卫生环境堪忧,环境好点的又要么位置偏僻治安差,要么明显是廉价装修的串串房。   且因为急租,房东和中介把价格也抬得很高,提一些不合理的押金和居住要求。   看完最后一套公寓房出来,天已经蒙蒙黑。   看完房子又跟中介扯了会皮,最后还是付了笔服务费把人打发走了。   手机里多了两通未接电话,都是江崇的,沈年这会心力交瘁,更加不想接。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过一家清幽安静的bar时,沈年进去点了杯sangria。   这是家清吧,客人也不多,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和淡淡的香氛,让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   有了上次喝多的教训,沈年没有再喝度数很高的酒,喝完sangria又要了杯荔枝甜酒,稍微有了点醺意,心里的烦躁减轻一点后,便结账离开了酒吧。   今晚夜色难得的好,下弦月虽未升空,但繁星当空,沈年走到巴士站台,在长椅上坐下来,有些出神地看着星空点点闪烁。   手机的屏幕也明明灭灭,江崇陆续地又打了两个电话,发来几条消息。   从开始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到最近一条:“如果看到了,给我回个消息,报个平安好吗?我很担心你。”   看着对话框里那一条条消息,沈年缓慢地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四个字:“你烦不烦”。   打完字,沈年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按了删除。   巴士进站,沈年关掉手机上了车。   江崇新租的这套房子是个独栋,门前有一条长长的小路连到街道,转个弯就是巴士站台。   沈年下了车,没走出几步,便看到了路口灯下那道挺拔的身影,在转头看到他后,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江崇面色有些焦急,但走到他面前又像是松了口气:“回来了?怎么都没接电话。”   沈年揣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一点,越过他继续闷头往前走:“你发我就要接吗?我不想接不行吗?”   江崇脚步微微一滞,很快又转身跟上,和他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两人的影子一起拉长又变短,分开又重叠。   打开门时,年糕意外地没有呆在小房间里,从客厅小跑过来蹭了蹭裤脚,叫了两声。   沈年换了鞋,弯腰把它抱起来。   江崇从身后关上门,走过沈年身边时,闻到一点淡淡的酒气和陌生的香味。   不是沐浴露洗衣液之类的味道,像是从别的地方,又或者别人身上沾来的味道。   沈年抱着年糕坐到客厅沙发上,给它揉了揉肚皮,年糕在他怀里腻了几分钟,就跳下地开始巡视客厅陌生的区域,看起来比昨天活泼了不少,似乎有些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沈年心情复杂地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他们两个人的恩怨,何必折腾一只猫。   大不了……如果真的把江崇赶走了,就把这个房子租下来算了……   “想什么呢?”江崇旁边坐下,把手里的柠檬水递给他:“喝点水。”   沈年回过神,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水,甚至往旁边坐了一点,硬是跟他拉开距离。   江崇把水放到茶几上,沈年身上那点陌生的香又隐隐飘到鼻尖,心里七拧八拧地拐了几圈,还是没忍不住地小声问:“你今天,是跟同事出去喝酒吗,还是朋友?”   “玩了这么久,应该关系挺好的吧……”   沈年捏着年糕爪垫的手顿了顿,冷淡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这是你一个做情人的该管的吗?”   “可我也想陪你。”江崇语气里透出一点淡淡的委屈:“你想喝酒,想出去玩,我也可以陪你的,不用总去找其他人……”   “谁要你陪!”沈年冷声道:“不找你当然是因为不想跟你一起去,难道你以为我很想看见你吗?莫名其妙。”   片刻的沉默后,江崇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是我在强求你。”   江崇轻轻换了口气,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而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热一下菜。”   他晚上做了小炒牛肉和两个素菜,煮了个冬瓜丸子汤。   沈年吃了小半碗饭,看着又去洗水果又给他盛汤的江崇,心里的烦闷愈演愈烈,抿了抿唇,故意找茬般地问:“今天菜怎么这么咸?”   江崇刚给自己盛好饭坐下来,闻言立刻尝了一口,感觉倒是还好:“可能调料放重了吧,稍微有一点,我给你倒杯水。”   江崇又起身去给他倒水,沈年捏紧筷子,看着他的背影,心气不顺地埋头猛扒了几口饭。   江崇端着水回来就看他空口扒完了米饭,然后碗一推,筷子一摔,起身就要走。   江崇叫住他:“怎么就吃这么点。”   沈年没好气道:“太咸了,不想吃。”   江崇怔了怔,又试探着问:“那要不再喝碗汤。”   沈年却突然发了脾气:“那汤都凉了一遍了,热完一股肉腥味,喝什么喝!烦死了,一顿饭都做不好……”   沈年连珠炮似的发泄了几句,对上江崇的目光后,又突然止住声音,猛地转身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故意把声音开大了看。   江崇尝了口菜又尝了口汤,虽然没尝出来什么,但还是起身走回厨房,洗了两个番茄,重新做了一份番茄蛋花汤。   煮好稍微放凉后,江崇盛了一碗给他端过去:“我重新煮了汤,要不再喝一碗。”   沈年瞥了一眼,别过头去:“不想喝。”   江崇往前一点递给他,好声劝道:“你白天喝了酒,刚才又没吃多少,喝点汤可能会舒服……”   “我说了我不喝,烦不烦啊你!”沈年突然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挥开他的手,但一时没收好力道,直接把江崇手里的汤碗也甩了出去,“啪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蛋花汤也洒了一地。   江崇微微一怔,沈年也愣了一下,握紧了手心,眼里闪过.寓.w.言.一点心虚。   但立刻又强迫自己变得冷硬无情起来,腾地站起身:“我都说了我不喝,你听不懂吗。”   沈年逃离事发现场,回卧室站了一会,最后选择了拿衣服去洗澡,再出来时,余光里瞥见江崇已经处理了碎片和蛋花汤,正在拖地。   沈年洗完澡就裹着睡衣回房间反锁上门。   过了一会,江崇从外面轻轻敲了敲他的门:“年糕已经喂过了。你晚上要是饿了,可以叫我,也可以自己用微波炉加热,饭菜都在冰箱里。”   沈年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门,用抱枕捂住了耳朵。   又过了一会,门又被轻轻敲了两下,但却没有说话。   沈年等了好一会,等到江崇的脚步声慢慢走远,才松开手翻了个身。   然后就看到房间门口多了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纸,估计是刚刚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沈年冷眼看着那张对折的纸慢慢展开来,先是没有理。   直到外面响完了江崇和年糕打招呼,以及洗澡洗漱的声音,最后回到房间,传来了很轻地咔哒关门声。   沈年才翻了几次身坐起来,下床把纸拿起来扫了一眼。   纸上是笔迹劲挺的几句道歉。   “对不起,今晚菜做咸了,下次注意。   我能感觉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真的很抱歉。”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我们好好沟通一下,我会好好改的。   不要生我气了,好吗?”   最后还画了两个呆兮兮的笑脸。   道歉信一笔一划写得真挚,沈年却越看越觉得烦闷,用力把纸团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倒头趴回床上,用被子里把自己蒙了起来。   这封道歉信没能让沈年消气,甚至心情更差了。   后面几天一直都很不开心,也不愿意理人,很小的事情都会让他小发一次雷霆,拿东西也摔摔打打的,活像一只被惹急眼炸了毛的猫。   江崇尝试了几次想和他沟通一下,都被呛了回来,给房间塞的道歉纸条,都被丢进了垃圾桶,手机发的消息也一概不回。   江崇完全找不到哄人的方向,只能越发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尽量避免让沈年生过气的事。   年关将近,两个公司都放了假,江崇手上也没什么重要工作了,几乎全身心都扑在了这个“小家”里。   房间按照沈年以前喜欢的风格添了些家具和装饰,给沙发买了几款新抱枕,客厅铺了个厚地毯放了懒人沙发,原来的电视屏换成了最大的尺寸,置办了一套最新的顶配游戏设备。   一人一猫的衣食住行也几乎被一手包办,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水果零食基本不断,换下来的衣服鞋子也基本一觉睡醒就干干净净地晒了起来,年糕的小房间也几乎没让沈年再动手清理过。   江崇似乎还挺乐在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弃商从“家政”了。   腊月二十九,江崇终于难得地一整天没在家,给沈年留了张纸条,说要回国一趟,中午晚上给他点餐送过来。   沈年本以为他是要回家过年了。   结果大年三十清晨七点多,一夜没睡好又早早醒来对着屋顶发呆的沈年,就听到外面传来几次放轻了的开关门声音。   沈年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出去看了一眼。   客厅里大包小包地放了好些东西,江崇正在往冰箱里放食材,有些意外地转头问他:“怎么醒这么早,吵到你了吗?”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散下来,脸上也略有倦色,大概是连夜赶过来的。   沈年低下头去看一地的东西:“你不回家过年,在这干什么?”   “我在回家过年啊”,江崇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不是在这吗?今天我们一起过年。”   沈年立刻撇过头去:“谁跟你一起过年,我春节已经有安排了。”   江崇眉眼含笑:“是吗?什么安排?”   “……不用你管。”   江崇放完东西,关上冰箱门,洗干净手,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身,凑近了点看他的眼睛。   沈年眼睫颤动两下,后退一步,江崇轻笑道:“沈年,你知不知道自己紧张的时候,眼睛会眨得很快?”   “想骗我走?别想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过年的,我连年糕的年夜饭都准备好了。”   “我不……”沈年刚要开口,江崇突然又上前很轻地抱了他一下,在他后背轻轻一拍又松开手:“好了,大过年的,你就让我如个愿,咱们今天高兴点过个年,我给你们做大餐,好不好?”   沈年冷不丁又被抱了一下,心里恼火:“没见过上赶着要给人当保姆的。”   他板着脸,把话说得难听,但奈何这会穿着睡衣,头顶还有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实在是没什么杀伤力。   江崇一边接着收拾东西,一边应声:“嗯,我就想上赶着伺候你,给你当保姆呢。”   “来,小少爷抬个脚,踩到袋子了。”   “……”沈年扭头就走,回房间哐当甩上了门。   在房间里呆到十点多,沈年睡也睡不着,实在无聊,还是起来换了衣服洗漱。   江崇换了个电视盒子,切了国内频道,正在播国内各地的春节活动。   房间也被江崇布置了一番,贴了窗贴,各个房间的门贴了福字和春联,桌子上放了春节摆件,阳台还挂了一串红灯笼,茶几上摆着砂糖橘和各种零食。   伴随着电视里春节序曲的音乐,像模像样的竟然真有了一点过年的氛围。   但气氛越是温馨,沈年心里的别扭感就越重,怎么都不舒坦,怎么都心气不顺。   尤其是看到连年糕都跑到厨房围着江崇转,偶尔被投喂块肉或者蛋黄,趴在椅子上,俨然已经彻底被江崇“收买”,沈年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达到了顶峰。   晃了一圈走到厨房里,沈年伸手把椅子上的小叛徒抱了起来,扫了一眼流理台上的备菜,正准备开口挑刺,正在切黄瓜丝的江崇,看了他一眼,随手塞了个黄瓜芯在他嘴里,逗小孩一样道:“零食别吃太多,一会吃饱了没肚子吃饭,去玩吧,不用你帮忙。”   沈年瞪着眼睛,把黄瓜芯嚼嚼吃下去,然后怒道:“谁要给你帮忙了!”   沈年憋着火,环视了一圈厨房,最后挑了个手边的空案板,打翻在地上,找茬道:“烦死了!你就不能小声一点!吵死人了!早上就吵我,现在还吵我!”   然后转身抱着年糕气冲冲地回到了客厅。   江崇反应过来,低头笑了一下,俯身把案板捡起来冲干净挂好。   年糕在人怀里呆不住,很快就又挣脱了出去,凑到阳台玻璃门上试图去够那串红灯笼。   沈年盘腿坐在地毯上,听着电视里热热闹闹的音乐也不高兴,回房间翻出了设备,开始切屏打游戏,故意把声音调大,又把手柄按地哒哒响。   江崇在厨房里忙活,不时回头看一眼客厅里的一人一猫,房间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心脏似乎也被一股暖意填满。   这样就好,就足够了。   江崇想。   沈年就在他身边,在他的视线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真好。   已经足够了。   如果能这样过一辈子,他也知足了。   厨房里响起油烟机和起锅烧油的声音,房间里很快弥漫开一股香气。   沈年也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人,烦躁地想:到底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江崇才能生气,他这几天几乎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江崇到底还要忍到几时……   江崇最后打开房门和窗户,做了个爆炒的鸡丁,在烟雾报警器达到极限之前关了火。   最后拌了个拉皮,洗了水果,江崇把菜一一端上桌,去客厅叫沈年吃饭。   沈年还在打boss,眼也不眨地说不要烦我。   江崇就站在旁边看着他打,沈年不免稍微分了点心,最后丝血没来得及吃药,被boss一刀劈下来,game over。   沈年抬头瞪他,发脾气道:“你在这看着我干什么!嫌我耽误时间你就自己吃啊,谁让你等我了!”   他刚把手柄甩到一边,江崇就突然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沈年大惊失色:“你又干什么!你放开我!”   他用力挣扎了几下,挥着的左手突然“啪一声”甩到了江崇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后,两人都是一愣。   江崇率先反应过来,趁着他发愣把人抱到了饭桌椅子上坐好,然后去拿了拖鞋过来让他穿上,好声好气道:“先吃饭,吃完饭再玩,好不好?”   沈年一听他这出语气就来火:“别这么跟我说话!你当哄小孩呢!”   “对不起,我错了”,江崇熟练地道歉,然后起身去流理台上把精心摆盘的猫饭也端下来摆好。   他抱住了急不可待的年糕,转头问沈年:“要不要来给年糕拍个照?”   沈年扭着头不理他,江崇便自己拍了张照片,然后放下年糕去吃饭,又给年糕拍了两张,拍好后给沈年发了一份。   沈年埋着头吃饭,也不怎么吃菜,江崇给他夹了一块孜然排骨,被他反手丢了回来,变本加厉道:“别用你的筷子给我夹菜,我嫌脏。”   江崇沉默了片刻:“筷子我没用过。”   沈年不吭声,迅速地吃完饭,转头就走,捞起手柄继续打游戏,用余光冷眼看着江崇一个人坐在桌边把饭吃完,然后默默收拾好。   大概是刚才那句“嫌脏”真的让江崇伤到了,收拾好桌子,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把水果端给他。   沈年目的达到,却又没了打游戏的心思,胡乱地跑了一会图,就收了起来,切回电视频道找往年的小品重播看。   江崇收拾完又去了厨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年糕回了自己房间睡觉,沈年窝在沙发里听着小品的声音,打了几个哈欠,也靠在抱枕上眼皮打起了架。   这一觉睡了两三个小时,再次醒来时,阳台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客厅里洒了一地橘红色的余晖。   沈年翻了个身,发现头底的抱枕被换成了枕头,身上也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茶几上放着案板,摆着形状不同的面皮,玻璃碗里放着不同的馅,江崇侧身坐在茶几另一侧,正动作幅度很小地在包馄饨。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落日余晖洒在他身后,看不清五官,只是细细勾出了一张仿佛漫画般的侧脸剪影。   从规律闪动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从嘴唇到锋利的下颌线,完美地不似真人,但又生动地呼吸着。   这一幕有些难以形容的熟悉,沈年脑海里恍惚地闪回了一个场景。   大概是高三的某天晚自习前。   沈年从小食堂回来时,看到江崇微微倾身,手臂搭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夕阳映着他的半边脸,沈年就停在走廊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张有些梦幻的剪影。   大概是他看得太入神,江崇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瞬,然后披着满身的夕阳,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那天的晚自习第一节 ,沈年把英语报纸上的完形填空来回看了十多遍,都没能做完第五题。   而十年后,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傍晚,这个剪影又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眼睛里。   江崇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对上他亮亮的眼睛,温柔地笑起来,轻声问他:“睡饱了吗?”   沈年怔怔地没回过神。   江崇把手里的小馄饨放下,看着他:“醒神了吗?我少包了点饺子和馄饨,还买了点汤圆,可以晚上看春晚吃。”   沈年却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江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年一骨碌地翻身起来,拖鞋也穿反了,丢下一句“你自己吃吧”就慌不择路地冲回了自己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沈年这一回房间,一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春节晚会开始前,江崇晚上煮好了小馄饨,去敲门叫他,沈年只回了一句“我要睡觉,别烦我”。   江崇只好作罢,回到客厅里,自己吃掉了那碗馄饨。   电视机的春节晚会欢声笑语,房间里却冷清着只有他一个人。   江崇忍不住又复盘琢磨了一会沈年生他气的原因。   之前那两周,沈年明明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好转了,也有些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了。   但是从入室抢劫发生的那天之后,沈年好像就突然开始生他气了。   难道是吓到了还没缓过来?也不像啊。   还是怪他那天去晚了?或者那天出差回去没有去看他?   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头绪,江崇暂停了思考这件事,去阳台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然后回来在云视的各个部门群里,给员工发了几个大红包。   又给几个客户和朋友分别发了点祝福。   最后给助理也发了个单独的红包,顺便问了一下过两天要用的酒店场地布置地怎么样了。   临近零点的时候,沈年出来上了个洗手间,江崇赶紧趁机问:“我还买了烟花,一会零点要不要出去放烟花。”   沈年低着头洗手,闷声道:“不用了。”   江崇又问:“那我给你下点馄饨吧,你晚上都没吃,正好一会零点了。”   “不用了,我不饿。”   沈年洗完手,又回房间关上了门。   江崇看着面前待下锅的馄饨饺子和汤圆,还有客厅里刚才拿出来的烟花,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   这章是有点作的年年。   这是被楼上装修声折磨了一个周末的一章,大家将就看_(:з」∠)_ 第93章   除夕夜几乎没睡,沈年第二天十点多才醒。   手机聊天今天也格外热闹,朋友同事陆续发来祝福,沈年一一回复完,又点进红包提醒,领了红包,然后在群里发了三个红包。   关明月领完红包,在群里艾特他问初三几点落地,到时候一起来接他。   沈云琅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五。   一开始沈年想的是年前回去,但后来考虑到大过年的,回去了还得折腾朋友安排他,便避开了春节前三天,订了年初三的票。   在群里聊了会天,顶上又弹出两条Asher的新消息,说有人组了个局,下午办个party一起过春节,问他有没有时间去。   沈年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迟疑片刻后,回复了个:“嗯”。   沈年起床后先去看了看年糕,江崇看他出来,起身去厨房把包好的饺子馄饨汤圆分别下了锅,和他打了声招呼:“洗个漱,一会就能吃饭了。”   沈年依旧是没有搭他的任何话茬,任由他唱独角戏一般地起各种话头。   沉默着吃完饭,沈年又去小房间陪年糕玩了一会,然后回房间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江崇怔了怔:“今天也要出门?去哪啊?”   又是跟谁有约?凌瑞阳那家伙不是都回国了吗?   沈年低头换鞋,冷声道:“出去玩,跟同事party,不想看到你。”   江崇下意识想问他“晚上几点能回来”,但又怕问了之后,沈年有所警觉反而更不愿意回来,最后只能从架子上抽了把伞给他:“天气预报今天有雨,带把伞吧。”   沈年沉默着接过去,开门走了。   江崇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站了一会,轻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年糕在家里,总得回来的,大不了晚上再去找。   江崇收拾完房间,也去陪年糕玩了会,等它开始睡午觉后,关死门窗,拿上车钥匙也出了门。   江崇先去了一趟订好的云顶餐厅,看了一下场地的布置进度。   等场地布置地差不多之后,转程去了附近的烘焙坊。   做蛋糕这事比江崇预想中要费时间。   虽然之前每个步骤都单独学过,但实际做起来还是做废了两个。   一直折腾到六点多,终于勉强完成一个看得过眼的。   虽然不完美,但也来不及重做了,江崇把蛋糕放进冷藏室,叮嘱了配送时多包装几层。   江崇带着一身奶油的甜香味从烘焙坊匆匆赶回家时,看到客厅的灯亮着,卧室门关着。   沈年回来了。   江崇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沈年,你有空吗?”   卧室里没有回应,江崇隔了半分钟又敲了敲。   敲到第三遍时,房门终于从里面拉开来,沈年穿着睡衣,眼睛撇向一边,也不看他,只是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沈年喝过了酒,脸还是红红的,眼里泛着水意,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气。   “沈年,你待会有空吗?”江崇轻声问他:“可以跟我一起去个地方吗?”   “我没空!”沈年直截了当地说,作势就要关门,江崇赶紧伸手抵住:“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沈年动作一滞。   江崇放软了语气道:“明天是你生日,能让我陪你一起过吗?”   生日……   这两个字让沈年猛地恍惚了一下。   为了方便,沈年的生日对外一直都是报阳历,包括身边的朋友记的也都是阳历。   而且在参加工作之前,他基本也不过生日,在福利院时,只有每年的六一节算作所有孩子的生日,会吃一次蛋糕。   上大学后,他不再住福利院,放假就在学校周边的临时公寓里自己过个年,生日也往往就是跟着年节一起糊弄过去了。   虽然因为身世和“年”这个名字,他自己认的生日是农历,但实际上,只有和江崇在一起的那三年,他才认真地过了三次农历生日。   是为了多一个理由让江崇陪他,对他温柔一些体贴一些,也是憧憬着江崇最终会成为那个每年记得他农历生日、为他庆祝重生的爱人。   或许是当初的期许太重,分手后的这两年,他也没了兴趣再过生日,只至于他自己都忘了明天是他生日。   沈年握紧了门边,咬住自己嘴唇内侧的肉,磨得几乎要尝出血腥味,才终于张开嘴低声说:“不用了,我已经不过这个生日了。”   他想要关门,江崇却不肯松手:“要过的。”   江崇重复道:“要过的。你以前说过的,这是你生命重新开始的日子。是很重要的日子。”   沈年低垂着眼睛,压着鼻腔涌出的酸意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给我过!”   “就算要过生日,也是我的男朋友陪我过,不需要你一个情人来陪我过!你没有这个资格!”   男朋友这三个字每次提,都像是一根刺穿进耳膜,江崇咬牙道:“男朋友?谁?凌瑞阳吗?”   “他也配吗?他才是最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的人,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不在,从出事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他根本……”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沈年抬起微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想说明什么?不会有人真心对我?还是除了你就没人要我了?你觉得我就非你不可是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对你不好,我……”   江崇争辩了一句,突然又轻叹了口气,收住话头:“算了,是我不好,今天不该提这个。”   顿了顿,他重新放柔语气:“沈年,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给你开开心心过个生日。”   “我都准备好了,你就过去看一眼,许个愿,吃块蛋糕,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江崇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弯下身去看他的眼睛:“实在不行,你不想看见我,我把你送过去就走。你可以自己吃东西,看风景,许愿,吃蛋糕,我不出现打扰你,可以吗?”   “沈年,我们去过生日,好不好?”   江崇的哄劝的声音极尽了温柔,像在蛊惑着他重新坠入无尽深渊。   沈年咬紧牙关,挣脱他的手,低头藏起自己发热的眼睛,挤出一句:“我不去……就是不去!我也对你的礼物不感兴趣!”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快走!走啊!”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最大的力气,一点点把卧室的门推上,反锁,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埋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江崇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直到年糕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他才回过神,俯身摸了摸年糕,走到客厅,给烘焙坊的店主打了个电话。   “请问我下午做的蛋糕送过去了吗?”   “还没有是吧,那就先不送了,放在店里吧,我自己过去取。”   江崇打完电话,重新走到沈年放门口:“沈年,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就不去了,我想让你开心,别不高兴了,好吗?”   沈年没有应声,江崇又站了一会,转身去客厅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烘焙坊在订好的酒店附近,离家里比较远,江崇特意让人多包装了几层,塞满冰袋,放在副驾驶固定好,小心翼翼地带了回来。   回来的路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江崇顶着湿淋淋的头发,拎着蛋糕进门时,却发现沈年的房门打开着,人又不在家里了。   江崇把蛋糕放进冰箱,给沈年发了条消息,问他去哪里,有没有带伞。   意料之中的,沈年没有回复。   江崇不免有点懊悔,不去过生日也就不过了呗,何必多说那些话。   沈年本来就在生他的气,这回吵了两句嘴肯定更生气了。   这大晚上的,下着雨,又喝了酒,万一晚上再碰到什么坏人……   江崇越想越担心,有些自责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又给沈年去了个电话。   同样的没人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任何消息。   江崇在客厅里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来,一会转圈一会撸猫,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地发消息打电话。   时针指过九点半,江崇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开始有些频繁地给沈年打电话。   大约实在被他烦得不行了,沈年最后终于接了一个:“你有完没完?”   听到他的声音,江崇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听到他那边嘈杂声音,又立刻问道:“你现在在哪,外面雨下大了,我去接你好吗?”   “不用了……”沈年刚说了一句,电话那头突然冒出一道有些甜腻做作的男声,用中文问:“谁呀,一直打电话~”   随即电话挂断了。   江崇一愣,立刻站起身,重新打了过去。   又打了三遍之后,沈年终于又接了起来,语气带着醉意和不耐烦:“你真的好烦……”   江崇拿上车钥匙,边往外走边问:“你在哪?”   “我在哪……”沈年哂了一声:“我在过生日啊,你不是让我过生日吗,这里有好多人愿意给我过生日呢,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给我过吗……”   说完,沈年像是朝着旁边说了一句:“来,告诉他,你们愿意陪我过生日吗?”   电话那头又响起了那道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的男人声音。   江崇眉头紧锁,沉声问:“沈年,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找我?找我干什么?”沈年拖着醉声嗤笑:“来看着我找情人吗?”   江崇攥紧手机:“你在哪?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你还要亲眼见证吗?你还真当小三上瘾啊……”   沈年的声音加大了些:“好啊,那你来啊,亲眼来看看,我今天……就让你彻底死心!”   他和旁边的人问了一句,报了个名字。   江崇打开导航,看着地址上有特殊红标识的夜店,听着电话里沈年嚷嚷着让人给他倒酒,一言不发地握紧方向盘,加速朝着目的地开去。   这家夜店位置有些偏僻,装修风格也很符合定位,糜 烂又吵闹。   一进门便有穿着绑带衬衣的服务生迎上来招呼他,江崇面色阴沉地让人get away,径直往卡座走去。   服务生扫一眼他的穿着,目光在他腕上的表停了片刻,颇有些遗憾地扭身走了。   江崇在震耳的音乐中穿梭,很快就看到了靠在卡座里的沈年,旁边还坐了两个穿着轻薄的服务生模样的男孩。   其中一个黑发的服务生倒了杯酒,眼见就要端着贴沈年身上去,江崇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用力推开面前挡路的人群,快步走过去,伸手一把将坐在中间的沈年拉了起来。   沈年被他拉出两步才反应过来,用力甩开他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江崇看着他,沉了口气:“很晚了,跟我回家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沈年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回去干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江崇看着他:“玩什么,你来这种地方玩?”   沈年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愿意,不行吗?你管得着吗?”   “你不是非要来吗,好啊,现在你看到了,我过得好得很,有人陪,有酒喝,没有你我也好得很,你可以走了吧?”   他端起杯子,江崇伸手把他的酒杯夺下来放到一边:“你不能再喝了,沈年,我们回去说,好吗?”   沈年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眼看着他,哂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是你说的什么都可以接受吗?现在又是干什么?反悔了?”   “反悔了就走啊!门就在那,没人拦着你,你不用委屈自己!”   江崇什么也没说,伸手又去拉他,被沈年动作很大地甩开:“你别动我!”   黑发服务生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侧身往沈年身上靠了靠,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哥,这人谁啊,他怎么……啊哟……”   一句话没说完,黑发男孩突然惊呼一声,直接被江崇用力扯住后领拎起来,甩在了旁边的卡座里,旁边另一个服务生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   江崇扭头沉冷地盯着他,声如寒冰:“谁准你碰他了!”   黑发男孩被他吃人般的眼神盯得后背窜上一股凉意,一时没敢说话。   沈年却突然火了,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在这撒什么野!你以为你是谁啊,轮得到你来管我吗!”   江崇收起眼底的戾气,重新看着他,努力放平语气:“沈年,我们有事回家说好吗?你有什么不高兴可以跟我说,有什么气都可以冲我发,没必要这样糟蹋自己来跟我赌气……”   “回家?回什么家?我哪来的家!那是你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稀罕你这些假惺惺的好吗!你做梦!”   摔在卡座里上的黑发服务生回过神来,不满地插嘴:“喂!你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糟蹋嘛,你看不起谁吼……”   江崇现在只想把沈年哄回去,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扔了一叠钱在桌子上:“我没空跟你们废话,拿了钱都给我滚!”   两个服务生看了看桌上的钱,又看了看沈年,有些犹豫,旁边有几个服务生也闻声上来调停,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崇冷冷地盯了一眼刚才碰过沈年的那个黑发服务生:“我不舍得对他怎么样,不代表我能容忍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用哪只手碰他,我就断了你们哪只手,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这话像是说给那些服务生听的,又像是说给沈年听的,沈年只觉脑袋一热,一股血气混着酒精冲上头顶,顺手抄起了手边的杯子就朝他砸过去:“你少威胁我!”   江崇眼睁睁地看着杯子朝他砸过来,竟然躲也不躲,任由它撞在头上,轻薄的杯壁砰一声碎裂开来,又哗啦落了一地。   不知道是砸的,还是被撞裂的碎片划的,江崇额角慢慢流下一道血迹来。   沈年看着那抹血红色,突然心里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江崇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血,看着他:“这样你能消气吗?如果能,你可以再来一下,拿瓶子来也行。但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跟其他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说完,他甚至拿起桌上的酒递到沈年面前。   旁边的服务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架势一个上赶着找打,一个情绪激动,怎么看都不像两个正常顾客。   遂立刻给两个男孩使了眼色,让人站到一边去,委婉表示如果影响店里正常营业,就要叫安保了。   江崇仿佛听不见旁边人说话,只是把酒递在沈年手边语气平和地问:“打完消气,就跟我回去,好吗?”   沈年看着手边的酒,突然一把抢过来,紧攥着瓶身,手背的筋脉都绷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能听见颤抖的呼吸声。   江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沈年通红着眼睛,低头用力把手里的酒砰地扔在桌子上,又掏出一叠钱扔在桌上,转头就走。   江崇立刻也快步跟着离开了夜店。   豆大的雨滴噼啪砸在地上,溅出涟漪,沈年撑着伞,径直冲到马路中央,江崇赶紧伸手去拉他,沈年用力甩开他的手,快步朝前,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江崇看了眼车牌,也赶紧回身上车跟了上去。   --------------------   把一整段写完了,太长拆成了两章,如果审核没问题,等下还有一章 第94章 爆发   两人前后脚到家下了车,沈年走在前面,进去就把门摔上了,江崇重新输入密码开了门。   沈年没有换鞋,伞也随意扔在一边,脱下身上湿了半边的外套,也随手扔在地上。   江崇上前把伞收好,把衣服捡起来挂到阳台,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走到客厅递给他。   沈年扬手甩开,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崇看他,沈年就梗着脖子和他对视,通红的眼里满是挑衅。   江崇默默地起身去储物间拿了工具,把碎片仔细扫起来,把地上的水迹拖干净,又和声和气地问他:“喝了这么多酒,吃饭了吗?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沈年立刻出声嘲讽:“你是做保姆上瘾还是做小三上瘾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屈能伸啊?”   回到家里,江崇已经全然不见刚才在酒吧威胁人的那副样子,好脾气地说:“你就当我伺候你上瘾吧。”   他转身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些食材出来。   菜刚洗到一半,沈年突然开口:“我不吃了,我听见水声就烦!”   江崇手上动作一顿,沈年跺了跺脚,又大声道:“我说了我嫌烦,你不要做了!听不见吗!”   江崇关上水龙头:“好,那就不做,我点个外送。”   点完餐,江崇去储物柜里拿了两盒小蛋糕给他,沈年抱着手臂没有接。   江崇便曲腿蹲下身,把蛋糕拆开,递到他嘴边:“吃一个吧,先垫垫,就算再生气,也得吃饭是不是?”   沈年没有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盯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要洗脚。”   江崇怔了怔。   沈年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我鞋子湿了,给我洗脚!”   江崇把手里的小蛋糕收起来放到茶几上:“好,我去倒水。”   他去洗手间的柜子拿水盆接了水,端出来放到沈年面前,然后重新蹲下身去解鞋带。   沈年低头看着他逆来顺受甚至称得上专心致志的样子,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生气一阵头晕。   江崇给他脱了鞋袜,握着他的脚踝轻轻浸了下水,看着他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抬头轻声问他:“烫不烫?我多加了点热水,稍微热一点泡脚舒服。”   他用手重新试了下水,确定不会太烫,才重新把沈年的脚一点点放进去,等他慢慢适应。   沈年皮肤本来就白,腰、腿和脚这些平时不见光的位置,更是白得反光,泡在热水里,脚面和脚踝的皮肤很快浮起了一层明显的粉红色,江崇握着他的脚踝,突然莫名地耳根一热,手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两下。   沈年一个激灵,瞪大眼睛,抬脚就踹在他肩上,江崇微微后退一点,下一秒,沈年又一个用力,把水盆也踢翻在地。   江崇赶紧为自己的“轻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年听见这声对不起,突然吼了一声:“你没有自尊的吗!”   江崇愣住了。   沈年通红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光着脚站在地上的一片水里,大声吼道:“我在羞辱你!你感觉不到吗!”   “我天天吃你的住你的!我还天天给你找茬!我还去找别的男人!我在冷暴力你!我在羞辱你!你是感觉不到吗!”   “你没有自尊心的吗!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江崇还有点发懵地看着他,沈年却突然噼里啪啦地掉下一串金豆子,带着哭腔大喊:“你生气啊!你发火啊!你为什么不生气!你跟我分手吧,你离开我吧!我都这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赶我走!”   “我不想跟你这样了!我不想我不想!我讨厌你讨厌你!全世界最讨厌的就是你!你快讨厌我,快跟我分手啊!你快走啊!!!”   沈年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脸上铺满眼泪,几乎哭成了个泪人。   江崇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些天是在闹什么脾气,心里像是被融化的巧克力,一点点塌陷下来。   他上前一步,用了些力气把人搂进怀里,哑声道:“对不起,沈年,对不起,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知道自己死缠烂打很烦,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江崇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我不生气的,我喜欢你对我有脾气,我也不在乎你对我发火,是我心甘情愿想照顾你。”   “别说这几天,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后半辈子你都可以这样,不高兴了你就跟我发火,只要你不说分开,我怎么样都依你。”   沈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干脆张嘴咬住了他的肩膀,江崇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一直让你伤心,总让你哭,是我不好……”   沈年就这样咬着他的肩膀哭了很久,江崇一声声地哄着,直到他止住哭声松开嘴。   江崇微微把人推开一点,看着他通红的嘴巴,轻声问:“嘴巴酸了吧,牙疼不疼?”   沈年别开头。   江崇扶着人在沙发坐下来,把旁边的凳子搬过来给他垫着脚,把茶几上的纸巾递给他,起身把地上的水拖干净,然后重新去接了盆热水,把他冰凉的脚重新放进热水里泡着。   江崇抬起眼睛看他,轻声问:“你这几天一直闹脾气,就是为了逼我走吗?”   沈年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不言不语。   江崇无奈地笑笑:“傻不傻?你这些哪叫欺负人羞辱人啊?照顾你是我求之不得,给你洗脚,对我来说这叫奖励。”   沈年声音哑得几乎说不清话:“你真的是有病……”   江崇轻笑着嗯了一声:“可能吧,不过这病我挺乐在其中的。”   泡完脚,江崇找了条新毛巾给他擦干净,套上前两天新买的小熊棉拖:“沈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甘之如饴,你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哪怕有一天你变成变态杀人魔,我都可以去给你当助手毁尸灭迹。所以你不可能赶走我的,这辈子我都跟定你了。”   江崇说完话,抬头冲他笑笑,起身收拾了水盆,去洗干净手,把睡衣和浴巾给他放到浴室,又给他脱了身上沾湿的毛衣:“衣服都淋湿了,不难受吗,去洗个澡,洗完出来就可以吃饭了,好不好?”   沈年像是刚刚那通发火用完了力气,没再说什么,起身沉默地去浴室洗澡。   江崇看了下房间,重新打扫了一下,打开电视调了个沈年喜欢的动漫,又去储物柜里翻出了一些春节没用上的装饰,以及几条彩灯带和水母形状的挂灯,把房间和桌子稍微布置了一下。   外送餐到了之后,江崇把饭菜装好摆盘,最后把蛋糕还有房间里的礼物也都拿出来,在桌子上摆好。   江崇坐在桌边等了一会,眼见时间过了零点,浴室水声停了但沈年迟迟没出来,有些担心地去敲了敲门,问他好了没有。   半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沈年脸蛋红扑扑地带着一身热气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擦头发。   江崇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干毛巾,沈年抬头看他,江崇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鼻尖,然后给他擦干水分,用吹风机一点点把头发吹干。   沈年像是呆住了,像个听话的洋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江崇给他吹完头发,直接弯腰把人抱到桌边坐好,打开了装饰的彩灯,然后关掉了房间的顶灯。   蛋糕放了几个小时,隐隐有点变形,江崇想把蜡烛点上,沈年拨着桌边的小彩灯,低声说:“我不想吹蜡烛。”   江崇放下蜡烛,拿起旁边的星星:“那就不点蜡烛,点这个星星?”   沈年不说话算是默认。   按下打火机,两个星星像是仙女棒一样亮起来,照得沈年瞳孔亮晶晶的,江崇问他:“要许个愿吗?”   沈年摇摇头,看着他:“想吃蛋糕。”   江崇被他这个乖乖的表情看得心软成一片,声音都快滴出水来:“好~那就不许,以后有什么愿望都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   星星燃尽之后,江崇给他切蛋糕,沈年小声说:“这蛋糕好丑,都不对称。”   江崇无奈道:“好吧,是有点丑,我学艺不精,不像你手那么巧。”   沈年抬眼望他:“你做的?”   “嗯”,江崇给他切了一块,往上点缀了一颗大樱桃:“学了好久呢,虽然有点丑,不过味道应该还是可以的,来,尝尝。”   沈年低着头,乖乖地吃了一块蛋糕,又吃了半碗饭,江崇看得心里一阵阵酸软。   吃完饭,江崇又把他抱回沙发上,找了条厚厚的毯子裹起来让他看动漫,自己拿了两个橙子过来剥,给他展示自己的手艺:“怎么样?我现在学成归来了,能把橙子完整地剥成一瓣一瓣的了。”   年糕跟着过来凑热闹,江崇拿了一瓣给它,年糕闻了闻,嫌弃地跑开了。   两个橙子吃完,江崇问他还要不要再剥一个,沈年摇摇头,看向窗外,发了一会呆,突然道:“我想放烟花。”   江崇怔了怔,沈年重复了一遍:“我想放烟花。”   “好,我们去放烟花!”江崇笑起来,去房间给他拿了件长棉服给他裹上,然后去储物间把春节买的烟花装进箱子里,扭头给他示意:“走吧,换个鞋。”   沈年跟着他出了门,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夜空黑沉沉的,一丝光亮也无,沈年抬头看了看,又问:“可以放吗?”   江崇立刻回答:”可以,现在是春节期间,还没到两点,可以放的。”   “你怎么知道?”   江崇转头对他笑:“放心吧,这边的烟花规则规则我都知道。”   江崇带着他走了将近十分钟,找到一片沿河的小广场。   江崇把箱子放到旁边的长椅上,用手机打着电筒问他:“想先放哪个?”   沈年先挑了最大的出来,江崇递给他一个打火机:“你来放?”   沈年接过打火机,看着烟花筒上短短的一条线,却又迟疑着转头看了一眼。   江崇轻声说:“没事的,可以放,我保证。”   沈年擦亮打火机,点燃了引线,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噌地一声后,一朵巨大的烟花伴随着震天的爆炸声在半空绽开,映亮了漆黑的夜色。   沈年抬头认真出神地看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绽开,江崇却是目不转睛地偏头看着他。   烟花燃尽后,沈年转头撞上江崇炙热的眼神,下意识躲闪地移开,转身去箱子里翻烟花。   江崇也走过去,跟他一起挑了两个:“一个个放太单调了,要不要一起?”   沈年从他手里抢过烟花筒:“我要自己放。”   江崇挑挑眉:“好!那你来放,我欣赏。”   他往旁边退了点,饶有兴趣地看着沈年放烟花,一开始是一个接着一个点,后面大概是觉得不过瘾,开始两个两个放,最后干脆把剩下五个筒摆了一排,拿着打火机挨个点过去,忙得不亦乐乎。   江崇看了一会,打开相机,在身后偷偷给他录了一段忙前忙后的视频。   大型烟花筒放完后,剩下的是一些手持的烟花。   两人出来的时候都一点多了,放了大半个小时,箱子里终于见了底,沈年把最后的三根烟花同事拿起来,一次性点燃。   三根烟花不算轻,加上燃放的后座力,沈年举着稍微有些累了,手臂往下落了一点。   江崇收起手机,走上前去,从身后虚虚地环住他,轻轻握住他的手腕重新把烟花举高。   三朵烟花随着轻微的移动在夜空的不同位置依次绽开。   沈年微微向后侧过头,江崇垂眸专注地看着他,在被烟火映亮的夜空下,轻声说:“生日快乐。”   沈年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把头转了回去。   最后一朵烟花落下时,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漆黑。   江崇没有松开他,而是落下手臂,揽在他腰间,慢慢收紧,把原本环住他的动作变成了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江崇微微倾身,下巴轻轻贴着他的侧脸,轻声地又重复了一遍:“沈年,生日快乐。”   “还有……”   “我爱你。”   清晰的声音裹在潮湿的夜风里,卷进呼吸,沈年艰难地换了口气,低下头,把手按在腰间那双手腕上,微微用力推开:“回去吧,我困了……” 第95章 百味杂陈   凌晨三点半,外面又滴滴答答下起了雨,窗帘没拉紧,浓烈漆黑的夜色伴着风声,仿佛要顺着缝隙挤进房间。   沈年想要起来把窗帘拉上,但身体倦倦地不太想动,就这么躺了十分钟又十分钟。   四点过一刻,沈年听到外面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江崇又起来了。   江崇以前就睡眠不好,现在似乎更差。   住过来的这些天,每次晚睡,都能听到江崇深夜起来的动静,时间一点到三点不等。   有时候会走到他门口停一会,有时候不会。   前几次都是装作听不见,但今晚不知怎么的,沈年突然想起来看看。   沈年没有开房间的灯,下床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也没开灯,只有给猫留的地脚灯亮着,隐约看到江崇站在餐厅桌边,似乎是在喝水。   沈年伸手打开客厅的灯。   突如其来的亮光似乎让江崇吓了一跳,转过身时,手碰到了桌边放着的药瓶。   药瓶摔在地上,咕噜噜朝着沈年的方向滚来。   江崇看见他先是怔了怔,继而又反应过来,迅速上前两步,弯腰把地上滚动的药瓶捡起来,攥进手心里:“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沈年看向他手里:“你在吃药?”   江崇顿了一下,轻声“嗯”了一下:“一点安神的。”   然后又对他笑笑:“对不起啊吵醒你了,快回去睡吧,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哄着沈年回房间,江崇关了客厅的灯,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沈年听着外面轻轻的关门声,走到窗口站了一会,然后拉上窗帘,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五分钟后,又从枕边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刚才从药瓶上瞄到的前后两个字:氯和泮。   搜索框立刻关联了药名,氯硝西泮,一种比较强效的催眠镇静的药物。   江崇睡眠不好,但以前除了工作压力极大的时候,他基本是不碰安眠药的。   现在居然已经吃到这种地步了吗……   天快亮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酒精加熬夜,沈年感觉有些心慌,闭眼让自己睡了一觉。   天色沉沉的,屋里很暗,这一觉又直接睡到了中午。   江崇不知道是也刚醒还是药效没过,脸上还有些倦色,笑着跟他打招呼。   酒精散尽后,再回顾昨晚的事,沈年有些不自在,躲进洗手间里,关起门来洗漱,对着镜子一边发呆一边刷牙。   结果刷了半天才发现没挤牙膏。   中午江崇做了一桌菜,另外做了碗面,用胡萝卜刻了歪歪扭扭的“生日快乐”。   今天沈年虽然还是沉默,但没再像前几天那样发脾气,江崇试探着给他夹了块排骨,他也没扔,低头吃了。   江崇心里有些雀跃,有心想问问他是不是不生气了,又怕打破难得的和谐,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下午,江崇把客厅的监控,还有年糕小房间的监控都接到了沈年手机上。   这次回松宁参加沈云琅的婚礼,沈年计划初三去初七回。   而这种“商业联姻”,江崇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比他晚一天,初四回去。   年糕要自己在家呆个三四天。   保险起见,江崇也另外交代了助理,到时候每天过来看一下房子门窗的安全情况。   初三上午,吃完早饭陪年糕玩了一会后,江崇开车把人送去了机场。   下午三点多,飞机在松宁落地。   落地时间比预计还早了十多分钟,但沈云琅她们也已经早早等在出口,隔着人群朝他挥手。   看着几张熟悉的脸孔,沈年眼眶一热,一边扬手打招呼,一边加快了脚步。   关明月率先冲上来轻轻抱了他一下,松开手时眼眶有些发红:“可算舍得回来看看了啊!”   沈年笑着拍拍她,和杨远宁碰了碰拳头:“我认错认罚,回头请你们吃饭。”   杨远宁又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说的啊,回头非宰你一顿。”   沈云琅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嘻嘻道:“这段时间伙食不错啊,上次去找你时瘦得嘞,现在长点肉了,还更白了。”   沈年看她红光满面的,笑着打趣道:“看来最近感情发展很顺利啊。”   “那可不”,陆锦明插话道:“她最近沐浴在爱情的光辉中,人都温柔了,你是没见过她跟秦总约会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似水判若两人……”   沈云琅抬腿踢了他一脚:“就你话多是不是……”   沈年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开玩笑,心里也暖洋洋地热起来。   闹腾完,他最后笑着看向陆锦明:“最近过得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要叫你小陆总了?”   陆锦明挑挑眉,故意叹气道:“是啊,你就后悔去吧,你可是错过了一个潜力股,我最近刚谈下来一个挺大的项目,我哥和我大嫂还专门给我办了个庆功宴呢。”   他语气轻松,看起来坦然了许多,大概也是彻底放下了,沈年松了口气,又试探着问:“那你那个关系很好的小学弟呢?现在怎么样了?”   陆锦明不自在地抓了抓耳朵:“问他干嘛,他也得回家过年啊,还能天天粘着我啊……”   沈年一看他那副别别扭扭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小声提醒了一句:“喜欢就抓住了,千万别让人家伤心。”   陆锦明别开目光:“哎呀我知道了,我又没欺负他……”   关明月闻声凑过来:“真的吗?你上次不就把人家弄哭了?天天说人家烦,真不理你了你又不高兴,啧啧啧……”   “你们有完没完,今天是接沈年,你们老说我干嘛!”陆锦明恼羞成怒,推着人往外走:“走走走,走了。别在人家出口堵着了。”   一群人笑闹着接过沈年的行李去停车场,先把东西送去酒店办了入住,路上商量着去哪给他接风洗尘。   沈年笑着说:“随便找个店就行,我后天还等着吃席呢,你们悠着点,别先把我吃腻了。”   商讨一番后,几人最后去了家中餐馆,吃了顿便饭,叙了叙旧。   吃完饭,沈云琅还要继续准备婚礼事宜,抢着买了单后便先行告别回去了,剩下四个人找了个桌游馆玩了一圈后,又去烧烤摊续摊吃了顿夜宵。   陆锦明喝了两瓶酒后大吐苦水,谴责这两年大哥大嫂对他“揠苗助长”式的压榨,剩下三个打工人彼此分享自己工作里遇到的奇葩。   沈年顺带吐槽了一下国外的交通和部分饮食习惯,以及前段时间遇到的入室抢劫,但刻意隐去了关于江崇的部分。   关明月听得心惊肉跳,杨远宁则问他考不考虑回来。   沈年转着杯子:“我还没完全想好呢,不过签证两年到期了,可能会回来吧,我也挺想你们的,也想念这里吃的玩的。”   几个人听完都挺高兴:“那就回来呗,在外也没个朋友帮衬的,在国内多好啊,还能经常聚聚。”   “你到时候要回来了,提前说,找房子要干嘛的,我们也都能帮你一起。”   沈年笑着端起杯子跟他们碰了一个:“行,等想好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吃完夜宵后,几个人又压了一段马路后,各自道了别。   沈年明天还有别的安排,便约定了直接初五婚礼见,然后初六他请客再一起聚聚。   十一点多,沈年回到酒店,洗完澡后,收到了江崇的信息。   江崇把年糕这几天要安排的喂食器饮水机猫砂玩具还有要收的电源关锁的门窗等等,都一一拍好给他发了过来,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沈年看了一下,让他把长条的逗猫棒收起来,再额外放几碗水。   江崇照做完重新发了“汇报”照片,然后打了电话过来。   沈年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江崇似乎正和年糕在一起,电话里先传来了喵喵的叫声,然后江崇才说话:“喂,沈年,你回到酒店了吗?”   沈年盘腿坐在床上,嗯了一声。   “今天应该跟朋友出去玩了吧,有没有开心一点?”   “还好。”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大概八点钟就到了,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在哪里酒店?”   沈年揪着被角,低声说:“我明天有事,你别来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那我晚上去可以吗?给你带点吃的,酒店的饭一般都不好吃。”   沈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挂断电话后,江崇又来了几条消息,问他酒店地址。   沈年看着那两条完全不符合人设的【拜托拜托】的小狗表情包,再三犹豫后,把酒店截了个图发了过去。   发完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床上,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心里乱成了一锅浆糊。   他现在似乎陷入了一个更加难以描述的境地,进不了也退不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忘也忘不掉,劝也劝不动,躲又躲不开,狠又狠不下心。   他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什么冤孽,这辈子要碰上江崇这么个人。   大年初四,沈年一早去酒店附近门店取了租车,买了点东西,去了一趟福利院。   赵院长去年已经退下去,不再担任院长,只是还留在院里陪孩子,今天本来休息,他和爱人洪兰英还是特地来了福利院接他。   赵院长看起来瘦了一些,沈年见面先拥抱了二老,关心两人身体怎么样。   赵院长笑呵呵地领着他往里走:“放心吧,我身体好得很,年底刚又体检过,什么毛病没有。”   洪兰英在没好气地说:“可不是呢,这么冷的天还能去钓鱼呢,每次回来,那手爪子冻得冰凉。”   沈年握了握他的手:“松宁今年好像还挺冷的,多穿点,等天暖和了再去钓嘛……”   沈年跟着二老一边闲聊,一边在福利院逛了一圈。   福利院里原来的空地新建了个小的“游乐园”,布置了点滑梯之类的游乐设施。   沈年走过去时,小南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给小雪读一千零一夜。   沈年从后面叫了他一声,大概是赵院长提前打了招呼,小南转头看见他也没有惊讶,只是很高兴地跑过来:“沈年哥,你来了。”   沈年笑着摸摸他的小平头:“长高了,最近怎么样?”   小南表情认真:“很好,今年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拿了三张奖状。”   “这么厉害啊”,沈年蹲下身,笑眯眯地问:“想要什么奖励吗?”   小南摇摇头:“老师已经奖励过了,小江哥哥也给过我奖品了。”   沈年愣了一下:“谁?小江哥哥?”   赵院长在旁边给另一个孩子提了提裤子,接话道:“就你那个朋友,你不是让他多照看福利院嘛,那孩子心也好,之前经常过来,就跟小南也熟悉了,听说小南亲密考了第一,给他送了套遥控玩具,还送了好些毛绒玩具给孩子们。”   沈年没反应过来:“我的朋友?哪个朋友?”   赵院长也愣了一下:“就,江崇啊,他说你出国工作没时间,就委托他常来看看。”   “之前常来送东西,也帮着干干活什么的,院里不少孩子都认得他了,偶尔还会去看看宇航,说是你交代的。”   “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来了,可能工作忙吧,但也常打电话,问院里缺不缺什么的……”   赵院长絮絮地讲这两年的事。   江崇以沈年的名字捐了笔钱给院里的残疾孩子看病,定向资助了小南到大学,也承诺了院里只要有孩子考上大学,学杂费都可以去找他解决……   赵院长一口一个你们都是好孩子,沈年却完全愣在原地,喉咙好像被什么堵死了,一句话也接不上。   直到小南叫了他好几声,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下午告别赵院长之后,沈年惯例去了一趟墓园。   他一年多没来了。   属于宇航的那一小片地方依然被打理得很干净,碑上也没落多少灰,他原本种的那些野花旁边,多了几丛正在盛开的花和一些绿植。   他之前留在这里不能烧的信和照片,没有像以前那样风干变黄或者被收走,而是塑封好叠在一起,穿了绳子,绑在了绿植上。   沈年翻看了一遍,又把这次带回来的新奇小东西一一摆好,铺了垫子坐下,思维有些混乱地和宇航说了些话,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又安静下来,对着天空、对着远处的江水和山影发呆,直到太阳落山。   回去的路上,沈年反反复复地出神,心里五味杂陈。   江崇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呢?   只是因为好心?   还是因为愧疚?   又或者是……那个他已经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的答案。   沈年一路恍惚地把车开回去还了,在门口的小馆子随便吃了碗面,又恍惚地晃荡回酒店。   刚跨进酒店大门,沈年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转过头,就见江崇从大堂等候区拎着两包东西快步走过来。   沈年直愣愣地望着他不说话,江崇被他盯地怔了一下:“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年移开目光,低声道:“没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一会。”   沈年嗯了一声,往电梯走,江崇赶紧跟了上去。   沈年刷开门,江崇跟着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问他:“你吃过饭了吗?”   沈年说吃过了。   “那就算了,洗个水果吃吧。”   江崇洗了一盒草莓和樱桃,出来就看到沈年坐在沙发里,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崇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放轻脚步走过去,把水果放到他面前桌子上,微微蹲下身,轻声问他:“到底怎么了?还是心情不好?”   沈年转过头看着他,江崇看着他直愣愣的眼神,笑了一下,故意逗他道:“那要不再打我两下,奖励奖励我?”   他眉眼带笑,幽深却温柔的目光几乎要把人的心魂都吸进去。   沈年垂下眼睛,又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休息,可以吗?”   他看起来确实是奔波了一天风尘仆仆的样子,江崇沉默了一瞬,然后笑说:“当然可以。那你吃点水果早点休息吧,如果饿了,袋子里有面包和零食。”   江崇站起身,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就打我电话,24小时开机。”   沈年没说话,他便放下手,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声音很轻地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希望我不打扰你的时候,你能开心一点。”   他说完,等了两秒钟,然后转身轻轻带上门走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   沈年怔怔看着桌上洗好的草莓和樱桃,慢慢捡起一个塞进嘴里。   明明很甜,沈年却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沈年第二天八点多醒来,打开手机看到江崇七点钟发来的留言:“我在酒店楼下等你,好了回个信息就行。”   过了大概两分钟,又发了一条:“带你吃个早饭我就走。”   沈年起来换好衣服,把手机、照相机和充电设备之类的放进斜挎包里,下了楼。   江崇果然还等在大堂里。   他今天难得穿了身浅色,白色高领毛衣加一件卡其色长风衣,头发也放了下来,整个人温暖柔和了许多,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   他长相太过招眼,个子又格外高,一起身,便引得不少路人看过去。   江崇看见他,嘴角弯了弯,穿过人群径直朝他走过来,也不避讳路人的目光,亲昵地给他整理了一下围巾和衣领,然后并肩和他往外走:“饿不饿,去吃早饭好不好?”   江崇领着他去了一家路边的早餐铺:“我昨天在这附近逛了逛,听说这家锅贴和泡泡馄饨做得特别好,婚礼晚上才开始呢,先吃点东西垫垫。”   店面不大,门檐也低矮,江崇伸手在沈年头顶挡了一下,弯腰进了门,找了个位置让他先坐下,自己去点单。   这个点顾客不多,没多久,江崇就端了锅贴和馄饨过来,又单独给他点了份甜口的小元宵。   馄饨有点烫,沈年边吹边吃,还没吃几口,抬头就看到江崇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也不动筷子,沈年微微蹙眉:“吃你的,看我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江崇说。   沈年刚要开口,江崇突然又伸手牵住他的左手,微微用力和他手心交握了一下,又轻声说了一句:“是真的。”   沈年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把手抽出来,直到对面有个大叔看过来,目光震惊地落在两人的手上,沈年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瞪了江崇一眼,压低声音说:“别看我,吃你的饭……”   江崇被这一眼瞪得身心舒畅,低头忍不住笑地拿起筷子。   --------------------   助攻在赶来的路上,最后的劫难也在赶来的路上,快了快了 第96章 你还做了什么   下午沈年跟朋友约着提前去了婚礼现场,江崇知情识趣地没再跟着一起。   关明月和杨远宁都已经到了,只有陆锦明需要跟家里人一起出席没有过来。   婚礼地点在寸土寸金的松云展览中心礼堂,三个人一路往里走一路惊叹。   淡蓝色的花海从入口处一路绵延至三层正厅,偌大的婚礼正厅,上空是梦幻的星海穹顶,场地中铺满花海和令人眼花缭乱的装饰,尽头的燕尾梯连接到上方的主舞台。   三位工薪阶层看得啧啧赞叹又咬牙切齿:“这得花多少钱啊……这资产阶级真是该死的美丽!”   切齿之余,沈年又很是宽慰,婚礼的布置能看得出来不止是用了钱,也是用了心的,也能看出沈云琅和秦彦是真的有在认真筹备,认真对待这场婚礼。   三人在群里大加赞叹,沈云琅发了个勾手指的表情包:“我在准备间补妆,无聊爆了,来找我玩啊。”   新娘化妆,他们两个男人也不合适过去,便让关明月自己去了,沈年和杨远宁提前入了座,聊了聊最近的工作,又联机打了两把游戏。   中途陆锦明过来了一趟,没聊上几句就被大哥夺命call走去和一群陌生的叔叔阿姨寒暄。   杨远宁看着逐渐多起来的宾客,连连摇头:“看来这豪门继承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着这么多人我都眼晕,还要认得谁是谁,太可怕了。”   沈年看着入口处宛如商业酒会的社交现场,深表赞同。   没一会,关明月满脸兴奋地回来了:“绝了!云琅太美了,好漂亮啊真的!比照片上还好看,婚纱也超级好看!”   沈年伸手帮她扶了下椅子,笑道:“听说是上百万的定制款呢,肯定不同凡响。”   杨远宁撑着脸感叹:“我现在才终于有种她真是个豪门大小姐的真实感,平时她跟我们一块撸串喝酒的,都没什么感觉。”   “是啊……”沈年看着花团锦簇的主舞台,想着这是沈云琅的婚礼现场,也有些感慨。   两人第一次见面还历历在目,他在月考祠求他的缘分能得一个善果,而沈云琅在外面教训前男友。   那时倒也没想到两人会成为朋友,也没想过三年后会是如今的光景。   沈云琅要结婚了,而他和江崇……   “卧槽他怎么也来了!”   关明月脱口而出一句,打断了沈年刚要飘走的思绪,他下意识转头,关明月伸手想去挡他的眼睛:“啧,别看……”   沈年已经一眼瞧见了比人群明显高出一截的江崇,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肩宽腰窄腿长,格外瞩目,头发向后一丝不苟地梳起来,从容地和周围的人握手寒暄。   比起三年前的锋芒毕露,如今的江崇看起来更加内敛沉稳更加成熟了。   沈年一瞬间有点恍惚,他现在眼前的这个商业新贵,和那个发了疯纠缠他、又对他的刁难逆来顺受的江崇,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他做了场梦臆想出来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和人交谈的江崇,突然偏过头,越过重重人群朝沈年的方向看过来。   沈年立刻转回头,关明月撇撇嘴:“真够阴魂不散的,参加个婚礼都能碰上。”   沈年欲盖弥彰地拿起手机胡乱翻了两下:“两个大家族婚礼,肯定都会来的。”   关明月歪头观察他的表情:“听云琅说,他还跑去国外找你了?你没被糖衣炮弹轰傻吧。”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杨远宁接话道:“你这前男友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年凡是跟你认识的人,估计都被轰炸了个遍,逢年过节的还送礼呢。”   “中秋节甚至来寄了副钻表过来,我妈还以为我出息了被哪个富婆包养了呢。”   沈年微微皱眉:“他给你们送礼?”   “估计是想贿赂我们,打听你的去向吧”,关明月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富贵不能淫,一句话都没透露过。”   关明月用力拍上他的肩膀:“所以你也争气点,千万别让我们当劝分八百回最后去吃席的冤种朋友啊。”   “……”沈年低头把手机按地明明灭灭,闷不吭声。   关明月看他这副样子顿时大惊失色:“你不会已经沦陷了吧?跟他和好了?”   “当然不是!”   沈年赶紧反驳,但随即又噎住了,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更不知道他和江崇现在这个状态要怎么形容,最后只能伸手抹了把脸:“我自己都说不清,反正没有吧。”   关明月看着他,又和杨远宁交换了个眼神,最后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不想提那就不说了。”   “我们也不在乎别的,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再让自己掉沟里受伤了就行。作为朋友无非就是希望你过得好,但终归日子还是你自己过,怎么开心也是你说了算。”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沈年也听得懂,心里一暖,轻声说:“嗯,我都知道的。”   然后吸了口气:“算了,不聊这个了,我听说今天婚礼的菜单也是顶配来着。”   “那是,我估计这会是我这辈子吃得最贵的席了……”   闲聊中,悠扬的乐声响起,宾客逐渐到场,宴会厅人声鼎沸,随处可闻各种客套寒暄,三个人看着热闹,低声讨论着以往只在新闻里见过或者听过名字的商业大佬。   随着婚礼流程推进,沈年从包里掏出相机来调了调参数。   杨远宁新奇道:“你还学去摄影啦?”   “也没学什么”,沈年笑道:“瞎拍着玩,熟能生巧吧,一会给你们看看我自学的技术。”   关明月撑着下巴又打量他:“感觉你出去了两年还是变了一些的,比以前自信了,好像也更有气质了。”   沈年哭笑不得:“我除了出去吃吃喝喝就是跟猫宅在家里打游戏,能有什么气质。”   “来,再给你们看看我家年糕”,沈年把相机挪过去。   “好像比上次发的胖了一点”,关明月一边翻照片跟杨远宁小声讨论:“这张好可爱,我之前想养个乖点的,现在感觉狸花也挺好,活泼点也挺好的。”   “哎,沈年,你以后回来,把年糕带来认我做个干妈吧,我可以赞助伙食费……”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翻看了会照片,宴会厅切换了音乐声,司仪上了台,现场慢慢安静下去。   婚礼正式开始。   大概是因为联姻性质,也并没有普通婚礼上交接之类的环节,司仪简短的开场词后,便请新郎新娘共同入场。   沈年举起相机,关明月也举起手机,正调整角度准备拍照,侧边的门打开后,却都微微怔了怔。   平日里的沈云琅嘻嘻哈哈的总是没什么架子,但这一刻,她和秦彦挽着手从容走出来,与宾客礼貌致意的样子,却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对豪门继承人这个概念有了实感的认知。   奢华繁复的重工婚纱也压不住她由内而外的自信和张扬,穹顶的星海灯光落在长长的拖尾上,像是载了满天星河。   沈年定下神,专心地调着角度拍照,等到新人走上主舞台中心,拍完最后几张正面后,才看到关明月泪眼汪汪一副快哭的样子,杨远宁正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好端端咋还哭了?”   关明月接过纸巾,抽了抽鼻子:“这画面太美好了,我差点就要又相信爱情了。”   沈年看着台上宣誓的一对新人,心情高兴又复杂。   有人说婚礼是爱情最后的狂欢,但他真心地希望,这场婚礼能是沈云琅幸福的开始。   希望他的朋友,除了事业之外,也能够真正收获一辈子的幸福。   伴着台下雷鸣的掌声,新人交换了戒指,秦彦上前一步,低头在沈云琅唇上落下一吻,又在她眉心落下了第二个吻。   飘扬的花瓣从穹顶梦幻的星空落下来,沈年坐在缓缓变幻的灯光里鼓掌,蓦然间,似有所觉地往左前方看了一眼,正正撞上江崇望过来的目光。   视线隔着灯光和人群,在半空纠缠了几秒,沈年把目光收了回来,强压下心口异样的跳动,重新看向台上,更加用力地鼓了鼓掌。   被婚礼氛围感染的关明月缓了好一会,直到开席的鲍鱼端上桌,才从“爱情”的光辉中清醒过来,开始埋头炫饭。   台上的流程结束后,沈云琅去换了身衣服敬酒,过来时跟他们简单碰了个杯,说待会还有舞会和after party,让他们待会过去玩。   酒席结束后,楼下的舞会开场,关明月和杨远宁去凑热闹,沈年也不会跳舞,就找了点零嘴吃,自己四处逛逛,又拍了些照片。   正拿着相机对比同角度照片哪张更好时,沈年突然感觉又有道陌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抬起头,看到前方桌子旁,坐着一位很是面善的女士,穿着简约的米白色套装,佩戴简单的珍珠首饰,优雅温柔,目光和善,眉目间隐隐有些熟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沈年也弯起嘴角,向她浅浅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   看着他又拍了两张照片,转身再次和她微笑致意离开后,桌边的女士才收回目光,笑着低头自语了一句:“还真是拐了个乖孩子啊……”   过了一会,陆锦明终于得空过来找他们,沈云琅又换了一身衣服,和秦彦一起下来招呼了一番party的客人。   几个人对她今天的气质和造型表达了高度赞美,沈云琅一撩头发:“那必须的,本小姐走哪不得气质压全场。”   沈年调出照片给她看,沈云琅翻了一遍,手一挥:“回头发给我,我到时候做个纪念册。”   说了没一会话,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带了句话,沈云琅叹气道:“好了,你们先玩吧,我去收拾收拾,又要换衣服送客了,等明后天再跟你们好好聚聚。”   party之后,婚礼也接近尾声,陆锦明被他哥叫了回去,沈年几人也准备撤了。   江崇给他发了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沈年给他回了一条:“不用,我跟朋友在一块,一会打车走。”   江崇回:“好。注意安全。”   三人出了酒店,道别约了明天见面时间后,关明月和杨远宁打车离开,沈年临时改主意想再散散心,便步行前往附近的站台坐公交。   虽然这段路并不熟悉,但这个点走在路上,看着路上小摊夜市和熙熙攘攘散步逛街的人群,听着熟悉的中文,夜风送来路边烤红薯的香气,外卖小哥打着电话闯着红灯路过,沈年心里还是升起了强烈的亲切感。   身后的车喇叭滴滴响了几声,沈年惯性往旁边让了让,也没在意。   路口转弯时,后面频繁按喇叭的车突然一个加速,又一个急刹横在了他面前。   沈年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沈年。还真的是你。”   沈年定睛看去,仔细辨认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下去,吐出一个名字:“张浩?!”   车门打开,张浩走下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羽绒服,形容瘦削,面色憔悴,胡子都没刮,咬着一根烟,扑面而来的一股落魄感。   沈年打量着他:“你怎么在这?”   张浩掸了掸烟灰,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地问:“是你干的吧。”   沈年厌烦地后退一步。   张浩又逼近一步:“是你吧,你让人报复我?啊?”   沈年眉头紧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没兴趣听,更不想看见你,给我让开!”   “听不懂……”张浩冷笑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然后突然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面目狰狞道:“你他妈害得老子差点家破人亡,把老子逼到这种地步,你他妈说你听不懂!”   沈年眼神一凛,用力抓着他的手腕反向一折,用力把人推开,整理好自己的衣领,看着面前的张浩,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辆落了灰的吉利,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看来你过得很不如意啊”,沈年把手插进口袋里,歪了歪头:“啧……上次见还是奔驰呢,怎么,难道是我的诅咒,应验了?”   张浩死死地盯着他。   沈年有些畅快地笑起来:“看来坏事做多了,果然是会有报应的,你说对吧?”   沈年也不想多看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说完便转身准备走了。   但没走出几步,张浩阴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你跟江崇是什么关系?”   沈年脚步顿住,下意识回过头,张浩目光有些阴森地盯着他,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你们不只是同学吧。”   沈年心里一惊,面上敛住情绪没有说话,没有理他,转身继续走向前方的公交车站。   夜色依旧,沈年坐在公交车,靠着车窗,却半点没有了欣赏夜景的心情,脑海里一路回想着刚才张浩说的那几句话,突然升起一些隐隐的猜测。   到酒店楼下时,江崇发消息过来,问他有没有到酒店。   沈年止住脚步,对着消息框看了一会,回了一条“到了”。   短暂的迟疑后,又发了一条:“你住哪里?”   江崇先是回了一句“我回家里”。   半分钟后,又连着发了三条过来。   “你是不是想我去陪你?”   “在酒店是不是一个人有点害怕?”   “我马上过去。”   沈年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半晌,摁掉了手机装进口袋里。   隔了大半个多小时,江崇风风火火地敲开了沈年的酒店房门,拎着一堆吃的进了门。   沈年关上门,看着桌上摆得满满的一堆小吃:“你买这么多干嘛?”   江崇把东西拿出来:“酒席结束得早,海鲜也多,估计你也吃不惯,正好路过有个夜市,就顺便买了点。”   “不知道你想吃哪个,你平时喜欢的都买了点,你吃你的,吃不完留给我。”   江崇转身递给他一份狼牙土豆,沈年犹豫片刻,接过来,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戳了一块慢吞吞地嚼。   他心事重重地没吃出来什么滋味,江崇又盯着他,沈年忍不住抬起头:“你能不能别一直看着我。”   江崇也没移开目光:“那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什么?”   江崇看着他:“我看你回来这几天,好像也没有去找那个凌瑞阳。”   沈年手顿了一下。   要不提,他都快忘了国内还有这么个人……   江崇眼含希冀:“是不是说明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了?”   “你都没把他介绍给你的朋友,说明你也没那么在意他,对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沈年看他一副又要翘尾巴的模样,忍不住又泼了盆冷水,撇开目光:“那也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你……”   江崇哦了一声。   沈年低头戳了几块土豆穿成一串,沉默了几秒后,突然说:“我今晚碰到一个人。”   江崇拿过西米露:“谁啊?”   “张浩。”   江崇手停顿了一下:“谁?张浩?”   他眉头皱起来,声音不自觉提高,语速也加快了一点:“他找你干什么?你在哪碰到他的?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沈年摇摇头:“他家里,好像是破产了?你知道吗?”   江崇把吸管用力戳进去,把西米露递给他:“知道。他们公司财务作假,被做空机构盯上了。”   沈年看着他:“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江崇身体一滞,继而抬手抹了下鼻尖:“他们公司内部有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年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你跟我也没有实话说吗?”   “当然不是!”   这话可太重了,江崇赶紧反驳,反驳完声音又低下去:“我真没做什么,他们是真的内部问题,我最多……算是推了一把。”   “为什么?”   “商场上的事哪有为什么。”   “你们那次峰会见面不是还关系挺好的吗?”沈年今晚不知道怎么了,似乎要对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们公司的规模,应该也对云视和你家没什么威胁吧?”   沈年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崇沉默不语。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说了出来:“我昨天去了一趟福利院。”   “赵叔叔说,你受我所托,经常去照看福利院?”   “……”   “还以我的名义捐款?还资助了小南?”   “……”   “江崇,说话。”   听到沈年开始直呼他的名字,江崇心里一紧,也不敢再琢磨借口:“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我自作主张。”   “你说哪一件?照看福利院?还是报复张浩?”   “……都有。”   沈年交握的手收紧了一些,怔怔看着他:“为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江崇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坦白道:“你走之后,我去过几趟福利院,知道了一些事,还有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   “那些?你还知道谁?”   沈年紧紧盯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江崇,我要听实话。”   江崇迟疑片刻,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是想报复他们。也做了一些事,但他们现在的下场,根本原因还是他们自己就已经烂了,我做的事也不过是加了点催化剂。”   “鼎诚高管内斗,爆出丑闻,股价跌是必然的,财务作假也是真的,就算没有我,再过几年也要出问题的,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那其他人呢?”   江崇说:“吴宥明自己犯事涉毒,后来又猥亵员工致对方亲属伤残,进去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判,我为受害者找了律师,无论如何,我会把他彻底送进去。”   “至于你那些初中同学,他们本来基本也都没什么出息,只有个当老师的被辞退了,还有已经坐牢的,要么就是过得穷困潦倒的……”   沈年目光轻颤地看着他。   江崇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放轻了声音:“沈年。那些人从骨子里就是烂的,他们长大了也依然是烂的,从根上就坏掉的人,这是他们必然的下场,不过早晚的事,只是我等不及了而已,他们的惩罚已经来得太晚了。”   沈年的眼睛微微泛着红,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此刻复杂又沉重,江崇握紧一点他的手,晃了晃,有些不安地叫他的名字。   半晌,沈年才终于又涩声开口:“还有呢?”   “除了这些,你还做了什么?”   刹那间,江崇大脑里闪过许多事情,一时竟不知道能说哪个,停滞片刻,有点小心翼翼地反问:“要不,你想知道什么,我如实告诉你?”   沈年看了他几秒,开口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身边的朋友没人说过,赵叔叔他们只知道我出国,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你是怎么找到我,甚至能找到我家的?”   江崇表情变了几变,露出几分心虚的神色。   沈年哑声追问:“你调查我?还是找人跟踪我?”   “没有!”江崇赶紧反驳,然后伸手捋了把头发,想着反正自己如今在沈年面前也没什么好印象可言了,索性心一横坦白道:“我只是关注了你的社交账号。”   沈年一愣:“社交账号?”   “嗯”,江崇紧接着解释:“但我是自己偶然刷到的,没有故意调查。”   “你去北云岛旅行时发的动态,里面有几张照片,有你的手。”   “手?”   江崇松开握着他的手,把他的右手翻过来,捏了捏无名指的指尖:“你右手无名指的指根外侧,有一颗小痣,指甲圆圆的,粉红色的很好看。”   他又拉起沈年的左手:“还有左手手背这里,有一点点旧疤。”   “我看着眼熟,就点进去看了你的其他动态,语气、用的表情,还有日常的各种喜好都很像你,所以就……顺着查了一点信息,最后才确定就是你。”   “但我保证,都是合法合规的调查,绝对没有跟踪或者监视你。”   “最多就是到你喜欢的那家咖啡厅等了你几次……”   沈年喉咙哽了哽,最后偏过头去,声音艰涩:“你还真有耐心……”   江崇趁着他还没把手抽走,把手指扣入他的指缝,眷恋地握紧:“那么大的社交平台,既然能让我刷到你的动态,那就是天意,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交握的手心里沁着轻微的潮湿感,导过细小的电流,沈年只觉得五个指尖都是麻的,赶紧甩开手,霍然起身:“我要洗漱了……”   “可你还没吃多少呢。”   沈年没应他的声,急匆匆地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掌心里还留着柔软温热的触感,江崇下意识握紧手心,试图把这一点温度留得再久一些。   --------------------   江总还有两次医院要进,一个小伤,一个真icu,前后脚的事,幸福在望,加油,争取100章左右结束(握拳) 第97章 保护本能   沈年初六和朋友们又聚了一场。   初七一早,江崇开车来接他去机场,沈年看着后座上满满当当的特产零食:“你是去进货了吗?”   江崇把手里的早饭递给他:“过几天开工,我还要回来一趟,你在家总得有点存粮。”   沈年咬了一口包子,看向窗外:“我还能饿死我自己啊?”   江崇看他别别扭扭的侧脸,心口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痒得厉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那不能,是我自己不放心。”   沈年抖了一下,躲开他的手,怒目而视:“干嘛!开你的车!”   今天是返程高峰,一大早的市内就有些堵了,看着时间还早,江崇转弯调了个头,换了条比较远但更通畅的路线。   车子上了高架后,江崇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看看外面的后视镜,过了一会突然道:“后面那辆临牌车,是不是一直都跟我们同路?”   沈年转头看了看。   江崇说的是一辆灰色沃尔沃,和他们同车道不远不近地开着,车前窗右上角的临牌折了个角,也看不清车牌号。   江崇刻意放慢了一点车速。   前面车并不多,左边的车道也空着,那辆沃尔沃却并没有选择超车或变道,反而跟着也降下了车速。   江崇心生警惕地降速开了一段,远远看见前方的指示牌:“前面有个匝道,我下去绕一圈,看他还跟不跟。”   行近匝道,江崇才突然打了变道灯,正准备并入最右边车道时,转头看的沈年突然语气一沉,骇声道:“不对!他加速了!”   江崇闻声瞥了一眼后视镜,心里陡然一惊。   在他变道的瞬间,那辆沃尔沃突然开始了极不正常的加速,直接压过车道线,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又或者准确地说是,撞了过来。   几十米的距离,眨眼间就冲了过来,车身相撞的电光火石间,几乎是同时,沈年脱口大喊了一声“小心”,伸手想要去抓他的手,江崇也吼了一声“抱住头”,踩死刹车猛地向右打了下方向盘。   下一秒,用力扯开安全带,本能地倾身朝着副驾驶的方向扑了过去。   沈年只觉得眼前一花,肩上一紧,被人扣着脑袋用力地笼进了怀里,随即江崇整个身体也严严实实地覆过来,把他重重地压在副驾驶座中。   沈年被铁钳般的手臂死死地扣在温热的怀抱里,半点动弹不得。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后,身体像是失重般,跟着车子往前晃了一段距离,随即又是一下剧烈的撞击,伴随着哗啦的玻璃碎裂声,车子像是撞哪里停了下来。   但甚至没来得及缓上一秒,紧接着,停下来的车再次被从后面重重地撞了上来。   一下、两下、三下......   巨大的撞击声和晃动感让沈年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大吼着叫了两声江崇的名字。   “江崇!”   “江崇!你怎么样!”   ......   在沈年正要开口吼第三声时,搂在他背后的手动了一下,江崇闷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没事,别怕,不会有事的……”   沈年努力动了动身体,想要抬头看看他的情况,但刚刚仰起头,一点温热粘腻的“水迹”突然从上方落在他的额头上,又流动开来。   沈年大脑里嗡鸣着响了一声,却不敢再动,颤声问道:“什么东西......是血吗?是不是血……你流血了?”   “江崇?江崇!”   沈年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一股麻意,巨大的恐惧感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他不敢用力去推,声音都带了哭腔,失声喊道:“松手,你把手松开!你让我看看!”   “江崇?江崇!”   胸口漫开一点温热的濡湿感,江崇闭上眼睛,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在狭窄的活动范围里勉强动了一下,拍了下他的后背,低声说:“别怕,没事,我就是头有点晕......”   头晕?是撞到头了吗?沈年顿时停住所有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了。   车身的撞击停了下来,外面开始传来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大概是有行人围了上来。   “里面人怎么样?伤得重吗?”   “能出来吗?我把门弄开,先把人弄出来?”   沈年嘶哑着声音赶紧喊:“慢一点,动作慢点,他说头晕,救护车来了吗?”   “没呢,才报警,还得等会。”   “伤着头了,那不能动吧,要不等警察来。”   “那车里也不安全,万一等会起火。”   “不能吧,他这是s8,好车呢……”   “那好车该起火也起火啊,小心点先把人弄出来吧……”   外面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拉车门,沈年心急如焚地问:“江崇你现在能动吗?还是等救护车来。”   “没事”,江崇慢慢松开手,声音有些飘:“先从车里出去......”   在沈年一迭声的“慢点”中,热心的路人小心翼翼地先把江崇扶了出去,沈年也赶紧跟着爬出歪倒的车门,过去查看江崇的情况。   江崇靠在护栏上半躺着,额头上有几条血迹,但没有伤口,头发里也粘着血,应该是头上被玻璃划伤了。   出血不算严重,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沈年随手抹了把眼睛,又问了他几句话,江崇意识暂时还是清晰的,只是说头晕闭着眼睛。   这里也没有懂医护知识的人,只能煎熬地等着救护车来。   肇事的沃尔沃似乎是被热心路人别停了,一只轮子卡在护栏边,肇事者也被几个人控制按在了地上。   煎熬漫长的几分钟后,终于等来了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   交警拉了警戒线处理现场,随车医护疏散了人群,看沈年站在旁边,先过来问了他的情况,沈年连连摆手,再三解释:“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伤到,你们先看看他。”   医护人员简单检查询问了江崇的情况,用担架把人抬上了救护车,沈年拖着有点发软的腿,跟着爬上了车,连着追着问了几句:“怎么样?严重吗?伤到头了会不会很危险?”   江崇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睁开眼睛安抚似的按着他的手腕:“没事......我就是磕了一下,你别怕。”   医生给他做了血压血氧监测,又询问了些问题,确保气道呼吸正常,意识清晰后,给他包扎了头上的伤口:“可能是有点脑震荡,具体的要做个检查再看看。”   送到医院后,江崇被推去做检查,沈年也被护士强行拉去做了个检查。   在车上被护得严严实实,沈年除了从车里出来时左边小臂被碎玻璃划了一道之外,基本没什么其他伤,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建议他留下来观察一天。   沈年检查完,处理事故交接的警察也赶到了医院,让他配合问了话,然后一起去看了江崇的情况。   医生做完检查出来,说身体上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头撞了一下,初步检查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要住院静养观察几天。   沈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往后退了两步,脱力地坐倒在墙边的长椅里,伸手捂住了脸。   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一遍遍重播着车子撞过来和江崇转身朝他扑过来的画面,额头上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温热黏腻的血滴下来,心里涌起阵阵的后怕。   万幸江崇及时发现不对劲降了车速,万幸车子质量够好,万幸有人拦住了肇事者。   但凡今天有一点差错,江崇有个万一……   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两人伤势都没有大碍,警方和医生沟通完后便先行离开了,让沈年身体情况观察完之后去配合调查。   人都离开后,沈年缓和了下情绪,去办住院手续,给江崇转了个单人间。   安静的病房里,江崇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沈年努力把动作放到最轻,但门咔哒合上,江崇还是闻声睁开了眼睛,转头朝他看过来:“你来了。”   沈年慢慢走到病床边:“刚才警察来过了,问要不要联系你家里人。”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江崇说着,目光落到他手腕上的纱布:“手怎么了?受伤了?”   沈年低头看了一眼:“我没事,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江崇脸色还不太好,勉强地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我也没事。”   看了沈年一会,江崇又伸手拉了下他没有伤的手腕,晃了晃:“坐会吧,陪陪我......”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沈年和他短暂地对视一眼,又移开,在床边坐了下来。   江崇慢慢偏过头看他:“是不是又吓到了?你手上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沈年垂下眼睛,捏着自己的指尖:“没有,就刮破点皮……”   “今天这车祸不太正常,像是故意冲着我们来的,回头我让人查查。”   沈年嗯了一声:“人已经抓起来了”,顿了顿又道:“还有你的车,撞得挺严重的,可能要大修了。”   “人没事就好”,江崇回想着还有些庆幸:“还好今天开的是这辆s8,要是个不耐撞的,估计就不止磕一下这么简单了。”   沈年抬起眼睛看他,欲言又止,感觉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又不知道自己具体想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不管是好听的话,难听的话,如今似乎都说不出口了。   沈年不说话,江崇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看他,空气一时陷入了让人不自在的沉默。   沈年不安地挪动了几下,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那你休息吧,我去趟派出所……”   “下午再去吧”,江崇看他要走,下意识想起身拉他,但刚一动就一股头晕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抽了口气,不得不又躺回去。   沈年看他骤然泛白的脸色,脱口急道:“你别乱动!医生说了现在要静养,你老实点……”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斥责的语气有些亲昵了,又刹住了话头:“反正……你先休息吧……”   江崇缓过那阵头晕,重新睁开眼睛盯着他:“先别走了。”   见沈年还不说话,江崇伸手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下午再去吧,下午我让人送你,行吗?”   “事故原因现在还不清楚,你出去我真的不放心。”   江崇停顿了下,语气甚至称得上有些可怜地轻声道:“下午再去吧,再陪我一会……”   沈年心口突突跳了两下,赶紧躲开他的眼神,重新坐下来,在江崇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抢先道:“你休息吧。别说话了……”   江崇这才安分下来。   三分钟后,沈年忍不住道:“看我干什么?睡觉。”   “哦……”   “你睡觉睁着眼睛?”   “我怕睡着了你就走了。”   “……我下午去,你睡吧。”   得到承诺,江崇终于闭起了眼睛休息。   中午,有人来送了餐,江崇头还晕着,没什么胃口,没吃几口就躺回去休息。   一点多江崇的助理林章过来了一趟。   沈年以前见过林章几次,有些印象,但也谈不上熟悉,可林章似乎对他挺熟悉,见他在这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很自然地打招呼:“沈先生。”   江崇给他交代几句,签了委托书,林章应下来,跟着沈年下了楼,走过去给他拉开后座车门:“沈先生,请。”   沈年坐进去,有些不自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吧,不用这么客气了。”   林章认真道:“我是江总的助理,也等于是沈先生的助理,这样不合适。”   这个等式听起来另有含义,沈年忍不住问:“你还认得我?”   林章发动车子:“当然,三年前我见过沈先生,而且这两年江总也一直在找您。”   沈年沉默下去。   林章也不是多话的人,沈年不开口,他就专心致志地开车。   到达目的地,沈年进去做了个笔录,林章也带着委托书去代为处理了些事情。   交警那边调了行车记录仪,沈年辨认了肇事者,也确定不认识,肇事者给出的说辞是开赌气车,沈年否认并坚持认定对方是有故意伤人杀人的企图。   问完话做完笔录,林章开车送沈年回去。   沈年想起什么,搜了下路线,对林章道:“待会走翠竹大道吧,顺路可以走他家里一趟,拿点换洗衣服什么的。”   林章问:“您要去江总家里吗?那可能要先回去,跟江总拿一下钥匙。”   “他家不是密码锁吗,我问一下。”   沈年正要发消息,林章反应过来道:“翠竹大道,沈先生说的是江总原来的房子吧,江总已经不住那里了。”   “他搬家了?”   “是的,搬了很久了,江总重新买了房子,现在住怡景佳苑那边。”   这熟悉的名字让沈年一怔:“江崇现在住怡景佳苑,宁中区那个怡景佳苑?”   “对。”   “几期?”   “三期。”   沈年彻底愣住了。   怡景佳苑三期?那不是他以前住的小区吗?   江崇什么时候在那里买了房子?   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也不是什么新小区了。   以江崇的经济条件,有什么必要在那里买房子?   以及……江崇买的,又是哪套房子?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沈年靠在车窗上,脑海里一会是江崇毫不犹豫扑过来把他护在身下的画面,一会是江崇带着血迹苍白的脸,一会又是这段时间发生过的各种事情,无数种情绪在胸口缠成一团乱麻。   林章把人送回医院,沈年下了车,在医院楼下站了一会,却没有进去,转身沿着医院转了一圈,在一个花坛边坐了下来,低头捂住了眼睛。   这一坐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阳落山,暮色降临,江崇给他打了通电话过来,沈年才抹了把脸,直起身,把电话接起来。   江崇的语气有些着急:“你去哪了?林章说你三点多就到医院了,怎么还没回来。”   沈年呼了口气,声音有点哑:“没什么,在附近转了转,一会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沈年动了动有点发麻的腿,起身回去。   江崇精神看起来比上午好了一点,从进门起目光就粘在他身上:“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就散散心”,沈年坐下来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现在头都不怎么晕了,放心吧。”   沈年嗯了一声。   江崇看了他一会,又问:“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行,我想听你说话。”   “你不是要静养吗?”   “你跟我说说话,我会好得更快。”   沈年看他一眼:“我干脆给你读故事书得了。”   江崇轻笑了一下:“那我要听情诗,致橡树。”   沈年轻轻瞪他一眼:“你想得倒美。”   趁着气氛缓和下来,江崇去拉他的手,眉眼含笑轻声道:“真的不能给我读一个吗,求求你了……”   “哒……”   门口传来迟疑的脚步声,沈年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扭头看到林章拿着文件包转身要走:“抱歉,江总,我等会再……”   “没事,进来吧。”江崇说。   沈年想出去回避,刚一转身又被江崇拉住了衣袖:“别走,再陪我待会。”   林章努力忽略掉自己老板拉扯着人家衣服不放的诡异粘人场面,目不斜视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我来送个餐。”   沈年终于把衣角扯回来,臊了个脸热,江崇神色倒是坦然,转头问起了林章车祸后续处理和保险的事。   林章简要精炼地总结了一下,汇报完又递给江崇一个文件夹,然后识趣地火速离开了。   沈年闷不吭声地把桌上的餐盒打开,回头看了一眼江崇,迟疑地问:“你……自己能吃吗?”   江崇顿了一下,果断道:“好像不行,头有点晕,我不太敢动。”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沈年:“能不能……喂我一口?”   他本意是调笑一句想逗逗沈年,但沈年沉默了片刻,居然真的端着餐盒坐下来,挖了勺蒸蛋喂到他嘴边。   江崇愣在当场,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沈年蹙眉催促“你吃不吃”,江崇才反应过来,张嘴吃了进去。   吃完沈年刚要挖第二勺,江崇赶紧坐起身,伸手把餐盒接过去:“我开玩笑的,我自己来。”   沈年竟也没生气,转身去拿了另一份饭。   江崇等他坐下来吃饭,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年手顿了顿,他还没想好。   年糕在家里,工作假也还没请,但江崇这边又还要休养……   江崇看他的表情,便主动提道:“我给你订张明天下午的机票,你先回去看看年糕。”   沈年抬头看着他。   江崇冲他笑笑:“如果周末有空,你再来看看我,可以吗?”   沈年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我让那边的助理去家里看了,年糕一切正常。”   沈年又点点头:“嗯,我看监控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沈年又坐了一会,就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江崇靠在床上眼神奕奕地看着他:“今晚要不要留下来?这里陪护床还挺大的。”   沈年莫名觉得这话听着暧昧,表情不太自然地迟疑道:“不了吧,我……”   “好了,逗你的”,江崇笑着从旁边文件夹里抽了张房卡:“就在医院旁边,希尔酒店,回去好好休息,行李我让林章送过去了,明天他送你去机场。”   江崇伸手拉过他,把房卡放他手心里,合上,又包住他的手握了一下,轻声道:“今天的事我会查清楚的,给你个交代。沈年,我会保护好你的,相信我。”   沈年眼睛忽闪了两下,低声说:“嗯,我周末再过来。”   江崇笑起来:“好~”   --------------------   昨晚码字睡着了,对叭起orz 第98章 我才不要跟你两清   沈年回到酒店,行李已经整理好送了过来,明天中午林章会来送他去机场,落地后有那边的驻地助理接他回家。   连第二天的早午餐都订好了时间送到房间,安排地妥帖细致,像是已经默认了明天沈年会直接离开。   但照例发完晚安后,大约隔了一小时,沈年侧身躺着,余光瞥见枕边的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江崇发来的:“明天上午你还过来吗?”   不到十秒钟,沈年刚拿起手机解锁,这条消息突然又被撤回,重新换了一条:“早点休息,明天一路顺风。”   沈年看了会那条撤回的消息,没有回复,只是把闹钟时间又往前调了半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沈年打包了份早饭,去了趟医院。   在病房里意外碰上了很久没见的程溯。   程溯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意外的神色,起身笑着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来看江崇?”   桌上放着些文件,江崇病床也调高了一点,两人像是在谈什么正事,再加程溯这个知晓两人过去的在场,沈年颇感不自在,客气地跟程溯点头致意:“程总。”   然后放下手里的早饭,转身准备离开:“你们有事先聊,我先走……。”   “你别走!”江崇伸手把人拉住:“已经聊完了,他准备走了。”   程溯挑挑眉:“聊完了?什么时候?”   江崇果断开口撵人:“剩下的信息我让林章整理了发你。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程溯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五,楼里门卫大爷估计都没上班。   江崇给程溯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程溯好气又好笑地骂了句“重色轻友”:“行了,我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他收起桌上的文件,转身路过沈年旁边时,眼珠子一转,侧身靠近他,笑眯眯道:“那我我先走了,今天时间仓促,改天有空再聚……”   江崇看他靠近的动作,头皮都要炸起来,立刻直起身,把人往床边拉了拉,警告地瞪了程溯一眼:“没人要跟你聚,赶紧走!”   程溯撇撇嘴,对沈年道:“啧,醋坛子,以后有你受的了。”   拆完兄弟的台,程溯摆摆手,心情很好地转着钥匙走了。   江崇看沈年的目光跟着飘出去了一点,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幽幽道:“别看了,都走了……”   沈年回过身,把手抽出来,在床边坐下。   江崇也慢慢靠回去,盯着他:“你怎么突然来了,我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不像程溯那家伙,一大早上个班还油头粉脸的,也不知道开屏给谁看。   沈年把桌上的早饭递给他:“不是你昨晚问的能不能来吗。”   “你看到那条消息了。”   “嗯。”   沈年看他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不想让我来?”   这话可言重了,江崇赶紧表态:“当然不是,你明知道我恨不得24小时都能见到你,只是……”   他斟酌了一下:“我住院的事,被我妈知道了。”   江崇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她说今天上午过来一趟,知道你也在这边,想顺便见见你,我昨天原本想问,你愿不愿意……”   沈年脊背瞬间绷直起来,抬头看他:“你是说,你妈妈一会要来?”   “嗯……”   话音未落,沈年便霍然起身:“我先走了。”   江崇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角:“等一下,嘶——”   他动作有点大,晃到了头,抽了口气,沈年刹住了脚步。   江崇不肯松手:“你先别急啊,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所以才把消息撤回了,我……”   “咚咚……”   江崇解释的话还没说完,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又推开,随即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江崇,醒了吗?”   两人同时一愣,闻声看向门口。   这一看,沈年却是呆住了。   门口走进来的女士头发简单地挽起来,穿了件温莎白的大衣,温婉大方,但却格外面熟。   这不是……前两天在沈云琅婚宴上碰到的那位女士吗?   江崇脱口道:“妈?你怎么这么早就……”   这句话也没说完,紧跟着又进来了一个身形高大面色严肃、眉眼和江崇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   “……”   病房里的四个人都没预料到眼前的局面,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沈年大脑嗡嗡作响,随即又意识到两人现在拉拉扯扯的样子,赶紧把衣角抽出来,迅速拉开距离站到一边。   江崇更是两眼一黑。   这下完了。   本身他妈妈沈年都已经不想见了,现在他爹居然也来了,万一待会他爹说出点什么不好听的,他和沈年刚缓和一点的关系瞬间就得分崩离析。   一片死寂中,还是郑淑华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打圆场道:“有朋友在啊,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呢。”   江崇忐忑地看了眼沈年僵硬的脸色,压低声音问道:“妈,你不是十点过来吗?还有我爸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你还打算瞒着我?”江牧生沉着脸色,语气不善地打断他。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沈年:“这是谁啊,也不打声招呼?”   江崇心里一紧,立刻沉声道:“爸,你有事就冲我来,别吓唬他!”   江牧生眉毛一竖,正要发火,沈年突然上前一步,礼貌地15度鞠了鞠身:“叔叔阿姨好,我叫沈年,是江崇的……朋友,过来看看他。”   “既然叔叔阿姨来了,那你们聊一会,我先不打扰了。”   他分别和两人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转身往外走去,江崇心里一慌,翻身就想要下床:“沈年!你等一下!别走!”   但刚一站起来,眼前就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又跌回了床上。   郑淑华吓了一跳,沈年也止住了脚步,江牧生则是厉声斥道:“你给我躺回去!”   沈年握紧了手,停在门口,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郑淑华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伸手推了下江牧生,再次圆场道:“你不是有事跟江崇说吗,有话好好说,我和沈年出去等你们,啊。”   她又给江崇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走到沈年身边,对他笑了笑,温声道:“他们爷俩可能有点事要谈,我们出去等他们吧。”   沈年下意识转头看了江崇一眼,郑淑华又轻拍了下他的背:“放心,没事的,跟我走吧。”   她讲话和声细语,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像是一湾温热的清泉水,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沈年莫名地心定了定,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郑淑华轻轻带上病房门,笑着看他:“沈年,对吧,我们上次见过的,有印象吗?”   沈年有点局促地抓紧衣角,点点头:“有的。”   郑淑华又提议:“一楼有家书咖,我们去喝杯东西吧,在这聊天怪冷的。”   沈年其实有点想走,但长辈主动搭话,走了似乎不太礼貌,只能糊里糊涂地又跟上去。   郑淑华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动找话题道:“上次在婚宴,怕吓着你,也没跟你打招呼。今天见面是不是挺意外的?”   沈年嗯了一声:“有一点,我没想到您是江崇的妈妈,您看起来很年轻。”   郑淑华轻笑:“嘴倒是甜。”   沈年表情认真地强调:“我是说真的。”   郑淑华笑着转头看他:“看来江崇说得对。”   沈年愣了下:“他……说什么?”   郑淑华走出电梯,语气带笑:“说我肯定会喜欢你,说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两人走到书咖坐下来,要了两杯热饮,沈年被紧张冲昏的头脑终于后知后觉地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管是刚才说的话,还是江崇说的妈妈想见他,还有婚宴上的见面……   江崇的妈妈似乎早就认得他。   沈年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崇他……跟您说过我?”   郑淑华点点头,也不避讳地直言道:“说过一点。他说你是他喜欢的人,他曾经伤害过你,正在求你的原谅。”   “不过其他的就不肯透露了,说以后把你追回来了再亲自带回来见我。就连照片,都还是我从他手机屏幕上偷偷看到的。”   沈年握紧杯子,心乱如麻地打了个磕巴:“那……那您……不反对他……这样吗?”   郑淑华轻叹了口气:“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反对什么?我现在,也就只想你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江崇这两年也一直在给我们做思想工作,为这事跟他爸闹了几回,挨了几顿打,最后他同意帮着管理公司,但不拿任何分红和股份,也就为了说服他爸接受。”   “而且这两年,他过得跟个机器人一样,一年到头也没个笑脸,也就最近找到你了才算又有了点人气儿,你说我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沈年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淑华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不知道江崇对你做过什么,但让你们分开这么久,应该是很严重的伤害了。作为母亲,这件事上我也向你道歉,是我和他爸爸没有教育好他,真的很抱歉。   沈年眼眶一热,赶紧摆摆手:“没有的,阿姨,这都是我们自己之间的事。”   郑淑华见他眼眶红了,拍拍他的手背:“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等下次见面,阿姨一并补给你。”   沈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能摇头说不用。   郑淑华也没再追问很多两人的事,又随口聊了些轻松的家常,喝完东西后给江牧生打了个电话,便准备直接告辞离开了。   沈年站起身挽留:“您不再去跟江崇聊聊吗?”   郑淑华笑道:“不了,改天再来吧。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可不是我。”   她意有所指,沈年突然脸上一热。   回到病房时,江崇正坐在病床上翘首以望。   沈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江崇伸手拉着他坐下来,先发制人地道歉:“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想过逼着你见我爸妈,昨天我原本想问问你,但怕你生气所以才撤回了。我没想到我爸会来,还提前过来了。”   江崇把他的手指握进手心里:“你要是不高兴,就跟我发火,千万别憋着,别又不理我了,行吗?”   他眉眼间的焦虑和小心翼翼,沈年看着不太舒服,轻声道:“我没生气,你不用这样。”   “真的?”   “嗯。”   江崇看了他几秒,突然握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沈年,你怎么这么好啊……”   手背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像一簇电流窜过,沈年后颈一麻,把手缩了回来,偏过头,轻斥道:“别得寸进尺,头不晕吗,躺下吧你。”   江崇听话地哦了一声,慢慢躺下去,目光依然肆无忌惮地粘在他身上。   沈年在医院又待了一上午,虽然还是没说多少话,但光就看着人坐在眼前,江崇依然觉得很满足。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十二点沈年要回酒店收拾东西去机场了,江崇格外失落,恋恋不舍地强调了三遍“下周我让人去机场接你”才松手放人离开。   下午三点的飞机,五点半落地,江崇的助理开车把人送了回去。   沈年回到家刚陪年糕玩了一会,江崇的消息就追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沈年回完消息,把年糕这几天造乱的房间清扫整理了一下。   收拾完客厅,沈年路过客厅那个巨大的柜子时,突然心里一动,伸手拧开了柜门。   这柜子里都是江崇之前买的各种礼物。   左边格子摆着满满当当的盒子和袋子,沈年随手捡了几个打开看了一下。   似乎每个都不重样,有的是吊坠手链项链之类的饰品,有的是袖扣皮带之类的日用品,还有香水、平安福之类的小物件。   中间一格形状很特别的木质盒子,打开来是一座人形木雕,脚边趴卧着一只猫。   木雕不算大,但沉甸甸的,很细致很传神,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木头应该也是比较特殊的材质,有股清淡自然的香味。   虽然沈年不懂这些工艺品,但这个雕刻的细致程度,想也知道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   沈年心情复杂地把木雕小寓家vip心装回去,又取下了最中间那本巨大的像是纪念册一样的书,盘腿坐在地毯上,摊平打开来。   这是一本手工的立体书,第一页打开来,就是一个做成立体效果的蓝紫色星空图,下方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圈在一堆戒指里,旁边贴着一些同色系的很可爱的ip小贴纸。   翻开下一页,是个立体的蛋糕形状,左下方贴了一张手绘的聊天框,里面有手写的两句对话,是江崇的笔迹。   “你好,我是沈年”   “你已添加了岁岁年年,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右下方是一叠可伸缩的收纳起来的照片,里面是他以前发过的朋友圈截图,还有一些看起来有点陌生了的照片,似乎是他曾经发给过江崇的。   沈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又往后翻开下一页……   这本立体书做得并不算精致,看得出来一开始做得并不熟练,前面几页的很多地方还留着反复粘贴折叠的痕迹,但越往后手法便越发熟练起来,修改的痕迹少了许多。   一整本书大概有个几十页,每一页都有立体的粘花或者小玩偶,里面有很多手写的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有他们一起去过的餐厅、一起在家里看过的电影。   沈年一页页翻完这本书,逐渐生出一点不太真实虚幻感。   他实在想象不出江崇坐在桌子上一点点把这些形状各异的图片贴纸玩偶粘在书上,又一点点手抄聊天记录的样子。   对着最后一页的未完待续四个字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年糕走过来一脚踩在了书上,沈年才稍稍回过神,把纪念册合起来,起身放回柜子里。   放进去时看到放书的位置后方还有个很大的、满满当当装着折星星的许愿瓶。   沈年把瓶子拿出来,拧开木塞,倒了一把出来,折纸是轻薄的荧光纸,隐隐能看到里面的墨色字迹。   沈年随便拆了一颗展开来,上面是一排整齐的对不起。   拆开第二个,写的是一句祝福语。   第三个写的是希望沈年天天开心。   第四个是一排整齐的我爱你……   都是江崇的字迹,所以星星,也是江崇折的吗?   这么大的瓶子,装满少说也有上千颗了,他什么时候折的?在书房里开会的时候?还是睡觉前坐在床上折?又甚至是,在公司办公的时候?   折星星、恋爱纪念册……   江崇居然也会做这样“土气又幼稚”的事?   沈年想要嘲笑一下这被人用到有些“俗气”的手段,却无论如何也扯不动嘴角,反而鼻腔深处的酸意越发泛滥起来,连带着眼前也变得模糊。   即使过去一百年。   他始终还是那个俗气又容易满足的沈年。   烂俗的浪漫依然可以这样容易地讨好到他。   沈年没有继续往下拆,把展开的四颗星星也重新折好放回瓶子里,把礼物一一归位收好。   年糕凑过来蹭他的裤脚,沈年把年糕抱起来,看着眼前的巨大的柜子,过了很久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就这样吧,两清了。”   周末,沈年如约地回国去看了江崇,他头上的伤口要下周才能拆线,脑震荡的症状虽然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再住一周的院。   沈年暂时压下了想说的话,打算再等一周,等江崇痊愈了再跟他谈谈。   江崇暂时出不了远门,只能每天打电话发消息,沈年会选择性回一些。   元宵节在周二,没有假期沈年回不去,江崇憋了一天,到晚上还是没忍住,打电话来问沈年有没有再和凌瑞阳一起过节。   沈年说没有,让他安心养病,周末再去看他。   江崇能感觉到沈年这两周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对他的电话和消息不再是视而不见,也不再恶语相向,两人恢复了正常交流。   按理说这算是个好兆头,但江崇隐隐又觉得这种心平气和的沟通似乎有点过于礼貌和客气了,少了几分亲昵。   但沈年又说周末会过来看他。   这一周就这么一边期待一边不安地过去了。   沈年这周来看他时带了点礼物,江崇受宠若惊。   沈年又问了他的身体情况,江崇说已经差不多好利索了,差不多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沈年放下心来,点点头:“那下周我就不过来了,之前住的房子已经修整好了,下周打算带年糕搬回去,熟悉下环境。”   江崇怔了怔:“你要搬回去?”   “嗯。”   江崇不太甘心地问:“要不你再住一段时间,重新找找其他合适的地方?”   “你那个房子,会不会治安不太好……”   “不用”,沈年说:“案子结了,那人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没事的。而且原来的房子年糕也熟悉,好适应一点。”   沈年停顿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道:“这段时间一直住你那里,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一出来,江崇先是一愣,接着急道:“你怎么又跟我客气上了?你跟我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倒是巴不得你真的愿意来麻烦我!”   片刻后,江崇像是想到什么,又怒道:“是不是那个姓凌的又挑拨离间跟你说什么了?!”   “……”   沈年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江崇,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表情有些严肃,江崇心里沉了沉:“怎么了?”   沈年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凌瑞阳很早就分手了。”   江崇愣住了。   沈年微微垂下眼睛:“知道他结婚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后面说的那些……只是为了报复你而已……”   短暂的寂静之后。   “分手了?”江崇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真分手了?所以你不喜欢他?”   江崇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你不喜欢他对不对?沈年?你说话!你是不是没有喜欢上他!”   沈年避开他发亮的眼睛,把他的手按下去:“你先听我说完……”   “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你伤害过我,但我这段时间也报复了你,你又救了我两次,也帮我报复了以前霸凌过我的人,我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算,或许,就当两清了吧……”   江崇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黯下去,心里突然一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沈年抿了抿嘴唇,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江崇,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恨你了,也不再生你气了。你救了我这几次,为我做的这些事,我觉得够了,过去的事就彻底过去吧,我不想再伤害你,但我,也不想再回到以前了,如果你愿意,以后大家还可以是朋友……”   “我才不要跟你当朋友!”江崇突然冷声打断他。   沈年心里一颤。   江崇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抬起头。   江崇脸色泛白,瞳孔颤动着:“你又不想要我了是吗,你还是想离开我!你这段时间对我好,就只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然后打算着怎么离开我,是吗?”   不等沈年开口,江崇接着咬牙道:“既然你早就分手了,说明你也没有喜欢上别人,那我就可以追求你。我只想做你的男朋友,我才不要跟你两清,更不会跟你做什么见鬼的普通朋友!”   沈年看着他眼里泛起的痛苦,心有不忍地别开目光,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江崇,我不想伤害你了,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和解,不用非强求做情人……”   江崇手上突然用力把人拉进怀里:“不可以,我做不到。”   江崇把人死死禁锢在怀里,脸埋在他肩上,一句一句重声说:“沈年,我爱你,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继续追你,不管你走到哪,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你不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无数次梦见自己抱着你,醒来却空荡荡的只有那些抱枕,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许你已经爱上别人,要和别人长相厮守。”   “我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任何意义了,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上班下班,为了活命吃饭睡觉。”   “直到重新找到你,我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你生动地在我面前,我能看到你笑看到你生气,能感受到你的温度,我可以给你送礼物,给你做饭,可以照顾你,我觉得我又是个活生生的人了,你觉得那些是报复,可对我来说,我只感觉自己得救了。”   江崇慢慢松开他,又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眼睛通红地一字一句道:“沈年,我用我有的一切来发誓,我一辈子都爱你、喜欢你,我会用全部余生对你好,我会让你幸福,我会弥补曾经亏欠你的一切。”   “我拜托你,再相信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再尝试喜欢我一次,好吗?”   江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声巨响落在心口,震耳欲聋,砸得沈年头脑发晕,心乱如麻。   江崇后面还说了什么他也记不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医院。   飞机乘着暮色起飞时,沈年看着窗外耀目的金红色,心跳依然久久不能平息。   不管是车祸那天江崇毫不犹豫把他护在身下的瞬间,还是这两年里江崇做的一切,沈年无可否认自己在一点一点被打动。   本能骗不了人,思念也骗不了人,他相信江崇是真的喜欢他。   而面对江崇的表白和拥抱,他失控的心跳也骗不了自己。   可是他心里仿佛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别扭着怎么也松不开口说愿意。   夜里下飞机,江崇的消息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追了过来,问明天可不可以过来看他。   沈年靠在机场门口的栏杆上吹了半天的冷风,才给他回复:“你先别来了,我想静一静,再给我点时间想一想,可以吗?”   --------------------   比较长的一章,下一章上真icu。   最近三次事情太多,搬家完社保又出问题跑了两天,老是拖更,愧疚得不敢看大家的评论,真的非常抱歉。   明天开始争取日更到写完,给大家鞠躬了。 第99章 慢慢来   今晚下了场大雨,把这个无眠的夜晚变得更加潮湿烦闷。   沈年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身体里游走,四肢没着没落地发痒。   凌晨两点,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年裹着毯子光着脚到昏暗的客厅里,打开电视,把自己窝进沙发,随便点了个电影进去。   一部没有字幕的原声电影,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年代大概也比较久远了,画面蒙着一层粗粝的磨砂感。   大概是电影里频繁出现的雨夜和窗外浓黑滂沱的雨夜交织,模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电影中男主角浑身湿透地穿过雨幕与女主角拥抱,互诉衷肠,把求婚戒指戴在彼此的无名指上时,沈年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江崇。   江崇浑身滴着水晕倒在他怀里的样子。   江崇脖子上挂的那对早该被丢弃的戒指。   江崇胸口被刀尖刺破的一片血红。   江崇把他护在身下时的重量和体温。   两人本该在两年前彻底结束的故事,被江崇重新捡起来强行续上了后半段,面目全非的疯狂,却又刻骨铭心的难忘。   沙发上摆着几个柔软的抱枕,都是搬过来后江崇新添置的,沈年抱了一个进怀里,把下巴垫在上面,拿起手机给江崇拨了一个电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六分。   国内比这里快一个小时。   江崇却在十秒钟内接起了这通电话。   “喂?”   “喂。”   “怎么还没睡?”   “你也没睡。”   江崇顿了一下问:“我让你睡不着了吗?”   沈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看着阳台窗户上蜿蜒的雨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江崇,我该怎么办呢。”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沉默。   沈年听到江崇的呼吸声变得紧凑急促了一些,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你什么都不用做。”   江崇又重复了一遍:“沈年,你什么都不用做。”   “你可以做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然后在余下的空间里,有一个位置给我,我会自己跟上你。”   “追求你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压力更不是折磨,而是一种期待。”   “你需要时间,我可以慢慢追你。”   “你觉得不安,我会把安全感补齐给你,直到我们重新建立信任。”   “你现在心里乱,不想见我,那我们就慢慢来,先线上联系,过一阵子再见面……”   江崇的声音逐渐变得平缓温和,话语中的“慢”字似乎终于让沈年身体里不知来由的不宁感得到了安抚,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慢慢阖上了眼睛。   电话彼端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变轻变规律,江崇止住声音,没有挂断电话,而是轻轻翻了个身,给手机插上电源,放在了枕边,听着清浅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沈年上午十点钟从沙发上醒来时,手机掉在地上,已经电量耗尽关机。   他起身回房间插上电源,翻看了长达五个半小时的通话记录,以及江崇两个小时发来的一条信息。   “我们慢慢来。保持联系,好吗?”   沈年看着他的头像发了会呆,过了一会,回复了一句:“好。”   一周之后,沈年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江崇略有些失落,但没有多加阻拦,安排了助理去给他帮忙搬家,又和周围的居民作了沟通后,申请在附近加装了一些监控。   再之后的一周,江崇依然守约地没有贸然出现,每天发发消息,偶尔打个电话,问问天气问问工作,又或者明里暗里地打探一下某个姓凌的在公司有没有再勾搭沈年。   只是半个月没见到人,第三周开始,线上的交流方式有时变得有些失控。   比如某一天深夜,沈年熬夜刷短视频看猫时,顶上突然弹出一条毫无征兆的“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想得要疯了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   等沈年点进消息里,这条就已经撤回了,然后过了一会,补发过来一条:“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沈年合理猜想,这几天两人对话中逐渐变多的撤回消息可能都是这种内容。   也是难为了江崇白天那么努力地装正常人。   沈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破,退出聊天,随手又打开最近没怎么看的社交软件。   有点走神地刷新了几下后,首页突然给他推荐了个联名通知,是他很喜欢的动漫和一个知名潮玩品牌的联名。   沈年刚来了点精神,结果点进去才发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的,还是国外限定,周边手办线下门店售卖,联名娃娃还是限量抽赏。   距离联名开始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以这动漫的热度,估计热门周边已经所剩无几了。   沈年顿时又萎靡下来,有点沮丧地转发了一条参与抽奖,同时同步评论:“啊啊啊为什么又是国外限定,还限量,来晚了,还有人拼团或者代购吗?”   沈年又去对应话题里翻了翻消息,给几个拼团帖留了言,不过时间太晚,也没什么人回复他。   第二天上午,沈年正在挠头debug,江崇突然发了条消息过来,说这几天要出趟差,问他需不需要代购。   沈年愣了一下:“代购?”   【江:嗯,我看到你转发的,那个联名周边,我有签证,可以帮你买】   沈年反应了一下,才隐约想起来江崇似乎说过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   “不用了”,沈年犹豫了一下回复:“我就说说,也不是非要买,我找代购问问就行,有就有没有就算了,别折腾了。”   【江:不折腾,也不远,中途停一天就好,交给我】   紧跟着又发来一个小狗拍胸的表情包。   沈年看着那个跟江崇个人形象严重不符的小白狗表情,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周五晚上八点多,江崇发来了几张图片。   端箱的一整套限定玩偶,全套周边手办,甚至连赠品都有。   【江:搞定】   沈年有点惊讶。   【年年:不是说很难抢吗?我看很多代购说售罄了,你就这么容易买到了?】   【江:那当然】   谁说高价买的不能算抢到的呢?   【江:我明天再飞一趟C国,下午就回塞米尔岛谈业务,周末能去找你见一面吗】   【江:真的很多天没见你了,好想你】   沈年犹豫了一下。   【年年:你不是很忙吗】   【江:越忙越想你,要是能抱抱你充充电就好了】   沈年耳根一热,突然把手机扣了过去,缓了几秒才又重新翻回来。   江崇又发来。   【江:能不能打个视频啊,让我看看你,充充电】   沈年不回答,他又发来两个“求求你啦”的表情包。   江崇发的这些基本都是沈年以往会用的表情包,当初沈年自己用也没觉得这表情有什么,但现在看着突然就觉得有点肉麻。   视频电话紧跟着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   沈年突然心头一跳,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视频通话持续不停地响,不知道是看在刚才那些限定周边的面子上,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心态,沈年有点混乱地伸手抓了抓头发后,莫名点下了接通。   江崇应该是才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穿了件宽松的深V领毛衣,发梢的水珠滴在锁骨上,顺着沟壑没入领口里。   沈年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手机边缘,伸手抓了下耳朵,又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大晚上不睡觉,打什么视频……”   江崇笑道:“就想看看你。”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后,像是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把手机摆在正前方,双手交叠着趴到桌子上,轻声感叹:“真的好想你,看不够。”   “真想现在就能见到你,好想抱抱你。”   “……”   沈年一句话也不敢接,被他恨不得穿透屏幕的炙热目光盯得如坐针毡:“看好了吧,可以挂了吗……”   “没有”,江崇提议:“要不你挂机放着,然后你忙你的,我看着你。”   沈年:“我要打游戏了,谁要跟你挂机。”   “那下次多给你买两部手机,家里放一个,公司也放一个,专门用来打视频,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想你了都可以随时看着你,也不耽误你做事。”   简直胡言乱语。   “没什么事我挂了,困了。”   沈年不想再听他满嘴跑火车,赶紧按了挂断,然后转身扑进了沙发上的抱枕上埋住脸。   烦死了,江崇这人真的是烦死了。   周六江崇报了几趟行程,发来几张途经的风景照片,沈年看了一下,觉得拍照技术比几年前没什么进步,大概时间都拿去进修厨艺了。   周日上午九点多,江崇发消息说已经落地塞米尔岛,上午去一趟萨林顿堡参观设备工厂,下午就来找他。   沈年抱着年糕心里又焦又乱,想到江崇要来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完全没想好现在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江崇。   沈年低头把脸埋进年糕肚子里拱了拱,闷声道:“怎么办……年糕……想想办法呀……”   年糕没有办法,只是一味用爪垫拍他的脸。   中午吃完饭,沈年莫名其妙又把房间打扫了一遍,然后坐在客厅里打了会游戏。   小怪倒地结算时,沈年突然感觉头晕了几秒,他想摘下耳机缓一缓,但晕感又消失了。   沈年以为是游戏画面引起的错觉,也没在意,重新戴上耳机又打了一轮。   小boss打完后,沈年舒了口气,拿起手机想要歇歇,下拉通知栏正要一键清理,中间一条新闻通知突然刺入眼帘。   The magnitude-6.7earthquake hit Charlington……   --------------------   有点长,好像看着会累,拆两章吧 第100章 遗嘱   The magnitude-6.7earthquake hit Charlington……   萨林顿堡……地震了?   沈年顺着通知栏点进去,是一篇简短的地震报道,时间在几分钟前,底下一排评论是各地有震感。   6.7级地震……萨林顿堡?   沈年突然头脑空白了一瞬。   萨林顿堡,江崇今天不就是去那里?   6.7级?是很大地震了吧,会有多严重?   大脑嗡的一声,沈年立刻打开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电话接不通,直接响起了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   沈年挂断电话,马上又打开聊天软件,发了两条消息过去,然后拨语音过去。   同样的,拨不通。   再打电话。   一遍两遍三遍,都是无法接通。   沈年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念头前赴后继地涌出。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没有这么巧的。   他上午去办事,说不定早就离开了。   又或者在外面。   又或者跑出去了。   说不定已经在来找他的路上了。   但为什么打不通电话?是信号不好?网络不好?地震的时候会信号不好吗?   强烈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沈年一跃而起,拔腿就想往外跑,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去看看,他得去看看。   跑到门口握上门把时,沈年听到伸手年糕的叫声,才算稍微冷静了一下,反应过来,喘了口气,冲回房间随便扯了件外衣套上。   “不会有事的,年糕,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不会有事的……”   沈年一手拿着电话继续拨,一边断断续续地自语着安慰自己,强制自己先冷静下来,给自动喂食器添了水粮,关窗断电,安顿好猫,拿上钥匙和包,换了鞋出门,朝着最近的车站方向狂奔而去。   沈年等不及打车,随便在路边拦了一辆愿意停下来的车,高价请对方送他到最近的城际车站。   沈年不断地打电话、发消息,却全部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打了一阵子后,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变成了无人接听。   一阵一阵的忙音让沈年心里越来越慌乱。   不应该的,如果江崇没事,不会不接他电话的。   沈年一边继续尝试打江崇的电话,一边开始给警方打电话求助,请对方联系地震区,帮助寻找人的去向。   去往萨林顿堡的火车最近的是一个小时后,沈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从车站外走到车站里里,来回的打电话,江崇的、警方的,在网络上搜寻一切地震的信息,查看搜救进度和伤亡通知。   三点半,沈年坐上前往萨林顿堡的火车。   周围的人似乎也都在讨论这场地震,相关的单词不断飘进耳朵里,沈年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析这些信息,只是徒劳无功但又停不下来地反复打电话和发消息。   “江崇,你还好吗”   “看到了回我消息”   “能收到吗,看到了回我一下行吗”   “我真的很害怕”   “给我回个信息打个电话吧”   背包被他揉皱成一团,发消息打字的手抖地越来越厉害,沈年听见了自己发出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样子太过焦虑,旁边的阿姨用英文关心地询问他的情况:“你还好吗?不舒服吗?”   “地震了……萨林顿堡……”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口子,沈年哑着声音和对方连着说了三遍“萨林顿堡地震了”。   阿姨给他递了瓶水:“别紧张,也许没事的。”   沈年摇头,继续拨出下一个电话:“我联系不上他,我联系不上他,怎么办?怎么办……”   阿姨试着安抚他:“也许是地震后信号不太好,或者手机掉到了其他地方暂时没办法和外界联系,不要太紧张了。”   沈年稍稍喘出两口气。   阿姨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太着急了。不会有事的。是你的家人在那里吗?”   沈年沉默了一秒钟后,哑着声音说:“是我……喜欢的人……”   这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像是心里的某个闸口终于彻底崩断了,滚烫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接二连三地啪嗒落在手背上。   是。   他喜欢江崇。   他骗不了自己。   他还是喜欢江崇。   他认命了,就当他屡教不改,就当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江崇说的爱和喜欢,他当了真。   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江崇。   他现在只想江崇能好好的,哪怕是回他一个电话,一条消息,让他知道江崇还好好的。   火车在通话的忙音中和逐渐增加的伤亡人数报道中抵达萨林顿堡的车站。   沈年急不可待地冲出车站,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找。   他开始后悔上午为什么没有多和江崇说几句话,问清楚他要去哪里,去哪个工厂,和谁谈业务。   如今只能一遍遍打相关的求助电话,拜托有消息能够通知他。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江崇依然杳无音信,警方和相关的援助电话都已经接不通,手机的电量也几乎耗尽。   更新的新闻报道中,伤亡人数还在持续增加,沈年翻看着那些救援现场的照片,不管怎样说服自己安慰自己,心脏还是朝着无尽的深渊里重重跌下去。   半天的奔波下来,度过最初几个小时的慌乱和紧张后,沈年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一些,去附近找了个便利店充电,又买了一块充电宝。   全都充满电之后,开始跟着网络上公布的地址,打车去了震区附近的一个比较大的临时救援地点打听消息。   但依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工作人员简单安抚了他的情绪,请他耐心消息之后,便继续投入了忙碌的救援工作中。   这是沈年生命中度过的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他不敢合眼,也不敢闲着,只要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他最无法承受的结果,于是去跟着协助工作人员一起搬运物资照顾伤患。   只要得了空隙,他便要看一眼手机,发一条消息,打一个电话。   可一切都如石沉大海,江崇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也没有任何消息和反馈。   夜色渐深,救援工作还在继续,沈年被安排在了一个帐篷中过夜。   身边的伤者已经抱着得救的亲人入睡。   可他的爱人却生死未卜。   沈年坐在角落里,听着电话里的关机提示,情绪终于突破了承受的临界点,低头抱住自己的腿,无声地哭了起来:   江崇你到底在哪里?   你还活着吗?   你回我个电话好不好?   只要你接电话,你告诉你还好好的,我就原谅你,我们就在一起。拜托你。   拜托你不要有事。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的沈年,终于在凌晨四点多哭累了,困倦的身体强行支配他靠在睡袋里稍微眯了一会。   五点刚过,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也来不及看,立刻接起来,生怕慢了一秒电话就会挂断。   电话那头是带点口音的英语,先是报了几个地名样的单词,接着的一句话中发出了一个类似于江崇名字的发音。   沈年心脏狂跳,双手握着手机,反复和对方重复了几遍江崇的名字,得到对方的确定后,立刻原地跳了起来,抓起包就往外跑去。   对方问他方不方便过去。   沈年连声说方便,反复又和对方确认了几遍地址后,迅速坐车过去。   在车上,沈年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内来电,是江崇的妈妈。   郑淑华简单和他沟通了一下,大概是救援人员先联系到了家属,但家属一时半会过不来,郑淑华便想到了沈年,请救援人员又联系了沈年过去。   郑淑华的声音也哑着,大概也是刚哭过:“我们正在联系办签证尽快赶过去,麻烦你先去看看他的情况。”   沈年强打镇定地安抚她:“阿姨您先别着急,我正在赶过去了,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五点三十六分,沈年抵达了电话里所说的地址,是某个救援点就近的医院,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救援,医院里挤满了伤患和家属,人声鼎沸拥挤不堪,沈年努力挤进人群,大声和工作人员询问江崇的下落。   医生核对确认了他的联系方式后,给他指了个方向。   沈年赶到对应的抢救室时,门上的灯还亮着,本就提起的心更加悬了起来。   SICU。还在抢救中。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沈年紧握着手,呼吸震颤地在抢救室门口来回转了十多分钟后,终于等到有医生出来。   沈年赶紧迎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稍微放慢了语速解释了一下,大意是手臂和腿部受伤,导致失血较多伤口感染,目前还在输血,再加重物挤压导致的并发症,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并询问是否要采取相应的急救措施。   沈年脸上血色褪尽,艰难地发出声音,请医生务必采取一切可以急救的措施,在给郑淑华去了个电话后,代为签了字。   签完字后,有随行医护来告知他可以先去领取病人的随身物品。   沈年抹了把脸,支撑起精神,动身去救援中心作了登记认领物品后,抱着东西重新回到重症抢救室前煎熬地等待。   抢救中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五脏六腑被放在油锅里来回煎了几轮,江崇的父母不知道来了几次电话,到后面沈年自己都已经无法再提起力气去安慰两人。   为了防止在江崇出来之前,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先崩溃了,沈年想要转移些注意力,于是拆开物品包,翻了翻江崇的随身物品。   里面有他的证件和被工作人员充了电重新打开的手机。   还有一张写了紧急联系人的纸,只是被泥水浸了一半,已经看不清号码。   皮夹子大概是他随身携带的,上面沾着已经干掉的血迹,里面的证件和卡都完好无损,另外还有两张和身份证放银行卡放在一起的,被叠成了方形的纸。   沈年把两张纸拿出来,慢慢展开其中一张。   最上面的“遗嘱”两个字像是两把刀刺进眼睛里,沈年瞳孔倏然放大,目眦欲裂。   这是一张自书遗嘱。   立遗嘱人写着江崇的个人信息。   遗嘱内容对他的房产车辆银行存款股份和理财产品详细做了说明。   所有财产一分为三,两份给父母。   而剩下一份,留给了沈年。   云视的股份,其中10%给父母,余下部分也全部转给了沈年。   沈年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起抖来,眼前一片模糊,他伸手抹了抹眼泪,颤抖着打开了另一张纸。   纸两面都有字,第一面写着:   “给敬爱的母亲、父亲:   对不起妈妈、爸爸,我不是一个让你们满意的儿子,总是让爸生气,让妈操心。   我不能让你们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让你们承受我带来的非议,也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你们,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   但爸妈,我也真的很爱你们,我一直很想成为让你们骄傲的儿子,可惜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到。如果这次我真的有了意外,请你们原谅儿子的不孝,不要太为我伤心,多多保重身体。对不起。   沈年是我深爱的人,我知道爸也许还是不能理解,但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你们先看到了这封信,儿子恳求你们可以把这封信转交给他看一看。   请爸妈一定多多保重身体。若有来生,儿子再来报答您的生养之恩。   不孝子江崇留”   信纸的另一面是另一封信:   “给我的爱人,沈年:   好久没见,我真的很想你。   如果这封信最后派上了用场,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还没有取得你的原谅,没能跟你重新在一起没有做到承诺你的事给你一辈子幸福。   对于过去所有的事,对你的伤害和冷落我万分抱歉更万分后悔   沈年 我很爱你 深爱你 如果可以 我真希望能和你厮守一生   如果这一次我没能挺过去 也自私地请你给我在心里留一点点位置 不必太多 如果我不在 希望有另一个深爱你的人陪伴你 只要在心里给我留一点点的位置就好 就好   还有,我留了遗嘱 给你的财产和股份 要记得去接受遗赠 60日之内,勿忘   愿你平安健康幸福喜乐 如果有来生 我一定会再找到你,把来不及兑现的承诺都补给你   深爱你的江.”   纸上的字迹写到后面越发凌乱飘浮,标点符号也乱成一团,仿佛能感觉到书写的人渐渐在失去力气,甚至于连最后的名字也没能写完。   沈年抱着这两张纸,终于肝肠寸断地大哭出声。   不要死,江崇,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再丢下他。   他这一辈子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   不要再让他连你也失去。   不要在垄断了他人生所有爱情的可能性后再残忍地离开他……   --------------------   没事哒没事哒!马上就活啦!   以后你们就是写进遗嘱的关系啦 第101章 苏醒   医院不时有新的伤者送进来,哀鸣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医生护士进进出出,面色严肃语速很快地交流着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沈年抱着江崇的物品,仰头靠在墙边,终于深刻体会了那句抢救室外的墙壁听过比寺庙中更多的祈祷。   属于他的那间抢救室的灯亮了四个半小时。   门上的一串英文字母终于熄灭下来,沈年定在原地,看着医生向他走过来摘下口罩,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救赎般地吐出几个单词。   out of the woods.   他呆怔着没反应过来,医生大概是怕他没听懂,换了个词:he is safe.   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骤然一松,沈年腿一软,脱力地跌坐到椅子上,低头捂住自己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涌出。   得救了。   江崇得救了。   他也得救了。   从抢救室出来,江崇被转进重症监护病房又观察了一天,第三天才算彻底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   镇定效果没过,江崇还没有醒过来,受伤最重的左腿绑了石膏绷带做了固定,手臂和右腿也裹着纱布,戴着吸氧导管沉沉地睡着,面色苍白如纸,半点血色也无。   沈年不时伸手去摸一摸他温热的手指。   过年后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是第二次这样看着江崇躺在病床上了。   沈年坐了一会,握住他的手慢慢趴倒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小声说:“你睡了好久,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江崇回答不了他,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浅浅的两道呼吸声交错。   沈年有点难受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如今心情乍一放松,沈年握着江崇的手趴了一会,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年惺忪着睁眼,正想要活动下发麻的手,抬眸却看见江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微微侧着头在看他。   沈年猛地坐直身体:“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崇看了他几秒,慢慢抬高手,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蹭过,抹掉一滴眼泪,声音沙哑地说:“怎么不去陪护床睡。”   沈年眼泪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落下来,砸在江崇的手背和手腕上,江崇怔了怔,又有些费力给他抹了抹眼尾:“怎么了,别哭啊……”   沈年轻轻把他的手放下去,抬手擦掉眼泪,站起身:“我没事,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别走”,江崇稍微提了点力气叫住他:“我没事,你别走,让我看看你。”   沈年停住脚步,回来按了下床头的铃,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江崇手又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碰他,沈年于是把手伸过去让他牵着。   江崇微微抓紧一点他的手,目不错珠地看着他,似乎是想把他刻进眼睛里,半晌才哑声道:“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也是……”   江崇目光半是疼惜半是无奈:“小哭包。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   沈年擦了擦眼泪:“你别难受,好好休息,我没哭了。”   江崇握紧他的手,眷恋地感受着手心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有医生过来检查了下情况。   沈年紧张地追着问怎么样,还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医生笑着说没关系,你男朋友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好好休养就可以了,紧跟着交代了一些几小时内禁食禁水之类的注意事项。   沈年拿手机备忘录记下来,让医生确认了一下,等两人讲完话,江崇躺在床上,用英语问:“医生,我的腿怎么样?”   医生说是骨折加伤口感染,失血过多,需要好好治疗休养。   江崇皱着眉问不会瘸吧?   医生说那倒不会,不过愈合后短期左腿不能做剧烈运动,需要多休养调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医生走后,沈年谨遵医嘱,倒了杯水,从抽屉里拿了棉签,蘸了点水给他擦拭嘴唇:“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吃东西,要再等一等,你先忍一忍。”   “没关系,也不饿。”   江崇轻轻说了一句,就停下来,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   两人对上目光,沈年意识到手里的棉签还按在他下唇上,突然升起点淡淡的赧意,收回手,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已经跟阿姨、就是你妈妈联系过了,他们正在尽快办签证赶过来,我上午给他们报了平安,你现在要不要再打个电话。”   江崇说好。   沈年拨通了电话后,放到他耳边。   江崇尽量提起语气,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虚弱,安抚了下父母的情绪,让他们不用太着急,慢慢过来就行。   讲完电话后,又把手机递回沈年手里,沈年接过去,应了几声,最后轻声说:“不客气的,阿姨叔叔,我会照看他的,你们过来也注意安全,嗯嗯……”   江崇安静地听着他说完,盯着他的脸看,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年挂断电话后忍不住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也没什么”,江崇说:“就是感觉你好像哪里有点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江崇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忍不住逗他:“可能不一样在……担心我的样子更可爱了。”   沈年怔了怔,继而反应过来,有点恼地轻瞪他一眼:“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江崇扬起嘴角笑了笑。   沈年心里刚刚轻了一下,目光落到他固定起来的腿上,又沉下去:“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场地震震级虽然大,但震源较深,萨林顿堡建筑分散,多是中低层,降低了一些救援难度,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和破坏。   江崇算是其中伤势比较严重的一批。   思及地震时的场景,江崇的情绪还是发生了一些波动,闭了闭眼睛:“我当时还在工厂里,那个建筑质量不好,门口塌了一半,正好旁边又有个机器倒下来,我躲开的时候腿被划伤了,出血比较严重,没能跑出去。”   “但也算庆幸吧,那台机器分担了一点塌下来的屋顶,没完全砸我身上,不然这条腿可能就真废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沈年却越想越后怕。   上次车祸江崇血滴下来的场景他仍心有余悸,这次江崇说地简略,但失血到休克重症抢救,他都不敢想是流了多少血。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话,沈年始终没有主动挣脱,江崇便也装着傻不松手不提醒。   沈年眼里都是血丝,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面容困倦,说话间不时冒出哈欠。   江崇让他去陪护床睡一会。   沈年却摇摇头,伏身趴下去,微微阖上眼睛:“我在这趴一会就行,你别松手,不舒服就叫醒我。”   江崇愣了好一会,看着他的发顶,感觉心都化成了一团水,在胸腔里柔软地荡来晃去。   翌日一早,江牧生和郑淑华赶到了萨林顿堡。   两人走进病房时,沈年正给还不能坐起来的江崇喂蛋羹,扭头看见两位长辈出现,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站起来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江崇闭上张开的嘴巴,看过去:“妈,爸,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夫妻俩是早班第一趟飞机赶过来的,面色疲倦,看起来都没太睡好。   看到江崇身上裹满绷带,戴着氧气导管,虚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郑淑华的眼泪当即便落了下来,连江牧生眼睛都泛起了点红意,无声地撇开头去。   本已平静下来的沈年,也被带着眼睛又开始冒水。   江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哄哪个,无奈地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沈年抽了抽鼻子,眨眨眼睛把眼泪忍回去,让出空间:“我去问问医生今天待会要不要输液,叔叔阿姨你们先聊。”   江崇想要叫住他留下来,沈年应了他一声:“没事,我还回来。”   江崇的父母在医院,沈年又回了趟家,料理了下年糕。   这几天他只有晚上回来一趟,年糕有点粘人,沈年和他撞撞头,有点愧疚地自语道:“对不起啊年糕,这几天没能好好陪你,以后一定补偿你。”   陪年糕玩了一会,等它腻了跑开之后,沈年动身去江崇的住地,在衣帽间找了些他留下的换洗衣服,然后顺路买了点食材回家。   下午吃完饭,沈年带着衣服和保温壶回了医院。   江牧生和郑淑华已经离开,江崇说让他们回酒店了,沈年把东西放下:“怎么不让叔叔阿姨多陪陪你?”   “他们俩也一夜没睡,让他们回去先休息了,况且……”江崇含笑看着他:“我也想跟你多过一会二人世界,难得有这种机会,不得跟你博取一下同情啊。”   “博取同情?合着你还觉得这伤受得挺值呗?”沈年轻斥了他一声,又问:“叔叔阿姨明天还过来吗?我还没跟他们聊聊……”   江崇随口问:“聊什么?”   沈年却沉默了半晌,垂眸道:“不管怎么说,你是来找我才会到这边工作,也是给我买东西耽误了一天,才刚巧碰上了地震,要不是……”   “沈年!”江崇出声打断他,伸手拉他坐下来:“你怎么能这么想。”   沈年情绪有点低落,江崇想了一下宽慰道:“天灾人祸的事谁能预料到,那说不定我没有晚这一天,还会遇到更大麻烦呢,对不对,说不定碰上什么车祸,飞机失事之类的……唔”   “呸呸呸!”沈年伸手捂住他的嘴:“少说这些妄话!”   江崇看着他,眼睛弯了弯,被他逗笑了。   沈年松开手,又沉默了几秒后问:“对了,还有你写的那个信,放在夹子里的,我看过了……要不要给他们也看看?”   江崇愣了一下:“你看过了?”   “嗯……”   江崇忖了片刻后,轻叹口气:“算了,那个本来也就是为了防万一的,现在也没事了,就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自己写的内容,江崇又道:“你看过也就忘了吧。”   想想怪肉麻的。   江崇转头看向床头的保温壶,转移话题:“你给我带了什么,我能尝尝吗?”   沈年看到床头还摆着个餐盒:“你中午吃过了吧,还有胃口吗?你现在吃多了也不好。”   江崇咂咂嘴:“没吃多少,给我尝尝吧,是什么好吃的。”   沈年起身打开保温壶:“就炖了只乌鸡,还有炖蛋。”   江崇微微探头去看:“这么用心啊……你亲手做的?”   沈年嗯了一声,把碗端出来:“汤就别喝了,吃点肉吧,医生说要补充蛋白质。”   他把病床调高,端着碗坐下来,江崇瞳孔幽深明亮地看着他,轻声道:“原来受伤住院福利待遇这么好,我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   “别胡说八道”,沈年挖了一勺炖蛋给他,江崇倾身凑过来吃掉,点点头:“嗯!果然你炖的就是比医院好吃。”   沈年夹了块肉给他,江崇又连连点头:“嗯!炖得恰到好处,这鸡也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沈年轻轻瞪他一眼:“你贫不贫?”   江崇被这假意嗔怪的一眼瞪得心神荡漾嘴角上翘,轻声说:“再瞪一眼,真好看。”   “……”   沈年耳根一热,往他嘴里塞了块肉,没好气道:“闭嘴!吃你的饭!”   江崇意外地胃口还不错,但沈年顾虑他的身体状况,没敢让他吃多。   吃完饭沈年还想去洗个水果,被江崇拉住手腕:“好了,别忙活了,有什么事可以找护工,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不是让你真来照顾我的。”   没被甩开,江崇的手便又顺杆爬地牵上去,把手指扣进沈年的指缝,勾缠着握紧:“也不用折腾自己做饭了,今天这一顿我已经很知足了。”   交握的手心里像是过电一般,两人都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沈年感觉后颈都跟着发麻发痒,想把手抽出去,江崇却缠紧了不肯松。   日头西沉,阳光调了描金的橘红色,透过窗户笼进来,让人难以分辨脸上的热和红,是因为映了阳光,还是因为乱了心跳。   --------------------   你小子,又幸福了,啧…… 第102章 你要的机会我给你   江崇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明明是挺严重的伤,养了一周,脸色便红润起来,连医生都连连赞叹恢复的真快。   父母也放下心来,陪了他几天便回去了。   临走前,郑淑华邀请沈年一起吃顿饭,沈年没有拒绝。   虽然江牧生态度也不算热络,但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郑淑华在中间调停,倒也没说什么不客气的话,三个人背着江崇吃了顿还算和谐的午餐。   虽然江崇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地不错,让沈年不用来回跑,但沈年第二周依然是每天来医院。   为了让他不用每天来回跑,江崇让人安排了个更大的陪护床,让沈年偶尔可以在这舒服地过夜。   周三沈年依然如常出现,江崇问他不用上班吗,沈年说请年假了。   除却心疼,江崇心里又难免有点飘飘然的欢喜,忍不住又言语占便宜逗他:“就这么担心我啊?”   沈年点点头:“嗯,很担心你。”   江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直球打得懵了一下:“你……怎么不反驳我?”   “反驳什么?”   “我以前说这种话,你不都是说我想得美吗……”   沈年往嘴里塞了颗葡萄,看他一眼:“你还真是受 虐狂啊,不反驳你,你也不舒服?”   江崇停顿了片刻,目光格外认真地打量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真的感觉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沈年问:“哪里不一样?”   江崇想了一下:“比如,你每天不用我求,也会主动来看我,会关心我,还请假来陪我,也不骂我了,甚至还愿意喂我吃东西,对我很温柔……”   说着说着,江崇自己都感觉有些震惊了,身体都坐直了,眼睛也睁大了些,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严肃地叫他:“沈年。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原谅我了?又或者……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沈年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然后给他嘴里也塞了一颗,语气自然平静:“嗯。”   江崇傻眼了。   呆坐了五秒钟,江崇把嘴里的葡萄咬开,连着籽一起吞下去,然后盯着沈年语气急切地开始追问:“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不是嗯了一声?嗯是是什么意思?沈年你嗯了一声是指什么意思?是有一点原谅我了还是有一点喜欢我?你说话呀……”   沈年抬头看着他,又递了一颗给他,江崇也不张嘴,只是紧盯他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忐忑。   沈年把葡萄又塞进自己嘴里,嚼嚼吃掉,然后轻轻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接着也坐直身体,迎上他的目光,正色道:“江崇,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一个机会吗?现在,我就再给你一次。”   江崇不错珠地盯着他的眼睛,却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   沈年等了几秒钟,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发什么愣?你傻了?”   江崇的瞳孔终于转了一下,难得露出了一片茫然的表情,磕磕巴巴地问:“什么……机会……是……要给我……追你的机会……吗……”   沈年看着他,认真道:“不是哦。是给你一次,跟我和好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我要你120%地对我,从今以后,身心都只能有我一个人,爱我,喜欢我,要回我消息,陪我做喜欢的事情,要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约会一起旅行,以后都一直都对我好,兑现你的承诺,把曾经欠我的爱都补齐给我,江崇,你做得到吗?”   他每说一句,江崇的瞳孔就震颤地更厉害,几秒钟后,突然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起来,倾身扑过来紧紧把他抱进怀里:“做得到!我做得到!什么都做得到!沈年,我可以1200%地对你,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要你一个,我做得到的!”   他的声音逐渐有了点鼻音:“你说的话不许反悔,我听到了,你不能反悔,我不许你反悔了……”   沈年被他用力的熊抱勒得有点难受,推了推他:“好了,你轻点,腿不疼吗,勒着我了……”   江崇闻声稍稍松了点力气,身体往后退了一点,把头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片刻后,沈年感觉颈间传来一点温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哭了?”   江崇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沈年笑:“那是什么滴我脖子上了?”   江崇闷声道:“我是高兴的,喜悦的泪水怎么能叫哭……”   沈年慢慢推开他,看着面前双眼通红跟只超大兔子似的男人,心里一软,但又忍不住想笑:“我发现你其实也挺爱哭啊。”   江崇看着他说:“没有,我以前从来不哭的。”   沈年眼含笑意:“那都是因为我哭的?”   江崇俯身又把脸埋在他肩上把他抱紧:“嗯……只为你一个人哭。”   沈年这一次没有推开他,像以往江崇每次为他拍后背那样,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人就这么不知道抱了多久,沈年率先坐不住了,拍拍他的肩:“可以了吧,你腿真的不疼吗?我肩膀都酸了。”   江崇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突然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掐我一下。”   “干嘛?”   “我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沈年笑着在他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掐了一下。   江崇眨眨眼,有点失落:“怎么不疼?”   沈年加了点力气。   “还是不疼……”   沈年松开手,往下在他受伤不重的那只手臂内侧,拧住一块肉用力掐了一下。   江崇嗷了一声,情绪瞬间高涨起来:“疼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沈年有点哭笑不得。   兴奋的劲头过去了一点后,江崇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左腿上传来的痛感,沈年扶着他躺回去。   江崇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目光灼热地恨不得能直接把沈年点着,盯得沈年都有点坐立不安了,他又直白开口道:“我能亲你一口吗?”   沈年脸上一阵热:“亲什么亲,刚吃完东西……”   江崇语气有点委屈且不甘心地哦了一声。   两人前几天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眼下和好了,却突然都好像不知道聊什么好了。   江崇就这么硬生生地盯着人看了一下午。   傍晚沈年准备要动身回去,一方面陪陪年糕,另一方面,也想两人再分别缓一夜和好这件事,调整一下心态。   江崇的失落溢于言表,眼神一刻不停地跟着他的动作转,临走之前,忍不住又眼巴巴地问:“刚才刷过牙了,真的不能给我亲一下再走吗?亲脸就行。”   沈年不敢看他的眼神:“不行……你别刚和好就得寸进尺……”   江崇失落地叹了口气。   沈年收拾完,拿着东西走到门口,江崇又出声叫住他,目光潮湿缱绻:“那明天见了……注意安全,我会想你的,男朋友……”   沈年看了他几秒,突然吸了口气,又倒回去走到床边,眼一闭,弯腰吧唧在江崇脸侧亲了一口,又小声说了句:“明天见,男朋友。”   然后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崇的脸刷地红了个透彻,目光追着沈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伸手碰了一下沈年刚才亲过的地方,心里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用力拍了一下床。   男朋友。   沈年主动亲了他,还叫他男朋友。   他又是沈年的男朋友了。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江崇觉得自己此刻甚至需要出去绕着医院跑两圈,才能抒发心里的喷涌的情感。   心脏被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幸福和满足感涨得饱满又滚烫。   江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外云层中里隐隐浮现的一小弯月牙,毫无逻辑地自语感叹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沈年手机忘了充电,回到家里插上电源才看到江崇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到哪儿了到家没。   沈年干脆给他回了个电话:“到家了,放心吧,我陪年糕玩呢。”   江崇:“给我也看看儿子。”   沈年:“别乱认亲,谁是你儿子。”   江崇笑:“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   沈年嘴角弯了弯,挠着年糕的下巴:“年糕也是有猫权的,想给它当爹你得自己争取。”   江崇信誓旦旦:“年糕可喜欢我了,到时候我再给它建个小别墅,专门放罐头……”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后,沈年说:“我要去洗澡了,先不聊了,明天再去看你。”   江崇顿了一下问:“那能挂语音吗?我想听听声音。”   “你倒是敢想。”   “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的声音,我可不是那种占你便宜的人。”   “……不跟你扯了,我挂了,你早点休息吧。”   等沈年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看到手机上又多出来一排复读机似的“好想你”。   【怎么还不到明天】   【真想现在就出院】   【能不能开个视频再看看你】   【求求你啦.gif】   沈年盘腿坐在床上,嘴角溢出一点笑意,回复:“你都不困吗?”   【不困,想看看你】   沈年迟疑了片刻后,拨出了视频通话。   江崇秒接起来,沈年举着手机,在心里默数了十五个数,然后掐断了通话,发一条消息过去:“看完了,闭眼睡觉去,明天见。”   然后也不管江崇再发什么,把手机扣到床头,拉起被子,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   破镜重圆的本质不过就是因为爱,因为放不下,因为非你不可,因为“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还是一章,怕大家看着累拆开了。   小情侣大概会再黏糊个一两章吧,就准备幸福美满地结束啦,爱大家! 第103章 养伤二三事   江崇在医院又养了一个月的伤,身体已经基本恢复。   左腿的骨折情况不算太严重,可以正常下地活动,只是还不太利索,短期内不能做幅度太大或者剧烈的动作。   江崇有些心急,让沈年看了好几次他行走运动起来有没有异常,沈年让他遵医嘱,现在能正常行走就行,以后慢慢恢复。   江崇态度却很坚决:“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你后半辈子跟个腿有缺陷的人在一起,我得把腿练好。”   中途江崇的父母又来看望过两次,沈年主动帮着接待照顾了一下,郑淑华第二次来时,给沈年带了颗玻璃种帝王绿平安扣,算作补偿的见面礼。   哪怕不懂珠宝翡翠,但能让郑淑华送出手的见面礼,外加通透荧亮的成色,想也能知道不便宜。   沈年没敢要,结果江崇偷偷替他收了下来,回来就强行扣到了他脖子上,眉眼染笑地从后面抱住他,用手指拨弄了下,在他耳边提醒:“这是我妈留给未来儿媳妇的,收了你就跑不了了。”   四月春暖,绣球花开遍了塞米尔岛。   江崇办了出院,然后在家住了没有一星期,就死缠烂打地搬进了沈年的小家里,硬生生把客厅占成了自己的领地,跟年糕做起了邻居。   在得知沈年已经检阅过他家里摆的那一柜礼物后,又把礼物也都搬了过来。   沈年看着满满当当的客厅,心想这回要是再有贼闯进来可是发大财了,这一屋子连礼物带首饰的,林林总总怕是能有七位数。   江崇缠着住进来时的说法是反正都是在家养伤,住这里还能陪着年糕,平时做个饭做个家务照顾他,顺便还能表现一下自己这两年“改造”的诚意。   沈年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他“别有居心”的说辞,住了半个月后,发现江崇竟意外地老实,哪怕沈年故意晚上没关卧室的门,也没动什么半夜摸他房间里去的歪心思。   这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让沈年觉得新奇之外,又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的胜负欲,开始不自觉地使点诸如“洗完澡故意不系浴袍”或者“拿江崇衬衣当睡衣穿”之类的坏。   但江崇大概是把这当成了一种考验,坚定君子之风不动摇,如果不是连续两个晚上起来上洗手间,偶然听见浴室里江崇哑着嗓子低喘着叫他名字的动静,沈年甚至都以为江崇这两年还去寺庙进修过了。   除去这件事外,江崇这个“返聘”的男朋友确实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每天就在家办公养伤,做做家务陪陪年糕,偶尔去健身房练点上半身的项目。   摸着良心说,每天下班回来就看到个赏心悦目的帅哥抱着猫等他进门,家里收拾地干干净净,饭菜也已经热气腾腾摆上桌的日子,实在很难不让人上瘾。   这周项目赶工期,加了三天班,周末沈年补了个长长的觉,中午起来时,年糕在客厅里跑酷,江崇穿着只扣了最底下两颗扣子的衬衫在厨房里给鸡翅划刀。   沈年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放轻脚步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厚实的背肌上:“今天吃什么?”   虽然两人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沈年这么主动亲密的动作还是极少的,两人现在最大程度也就是抱一抱,不算太深地接个吻。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背后抱,让江崇全身都紧绷起来:“嗯……做个鸡翅煲……”   沈年伸手在他绷紧的腹肌上验了验手感,又往上捏了一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江崇轻抽了口气,然后放下东西,洗干净手,转了个身轻轻把他拢进怀里,无奈道:“故意的是不是,我做饭呢。”   沈年往前靠紧了一点,挑着眉梢看他,眼里全是笑意,意有所指道:“我故意什么了,你这不是挺冷静的吗?”   话音刚落,沈年就感觉到有地方不是很冷静地贴在了他的小腹上。   江崇耳根热起来,脸上浮起点薄红,身体往后躲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沈年,你乖一点,别闹我了,现在还不能……”   沈年本来只是打算使点坏恶作剧一下,但眼下江崇这副样子,让他脸也跟着轰地一热,脑海里突兀地蹦出几个乱七八糟的成语来:秀色可餐、色令智昏、蓝颜祸水……   沈年赶紧后退一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扭头欲盖弥彰地拿起旁边案板上的葱又给扒了两层皮:“我开玩笑的,做饭吧……”   然后在心里唾弃了一把过去这么多年依然会为色所迷的自己:可悲的男人!   江崇也转过身,深吸了几口气强制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   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快了。   江崇做饭,沈年想帮着打下手,最后被江崇塞了一盒洗好的蓝莓推出了厨房去看电视。   因为这周的加班,江崇又特意蒸了个瓦罐汤,沈年晃着腿啃完鸡翅,尝了口汤,玩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挺有家庭煮夫的潜质,你这厨艺在哪学的?”   江崇听了还挺骄傲,笑道:“自学成才。怎么样,能不能抓住你的胃了。”   沈年看着他:“你这两年还真是够忙的,又工作,又要花时间搞出来那么多事,还有时间学做菜……”   “找不到你的时候,就总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江崇说着,慢慢停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沈年吃饭,过了一会,沈年抬起头:“怎么了?”   江崇停顿了一秒后道:“我还是有点不敢信,你竟然就这么原谅我,又跟我在一起了。”   沈年看着他,笑道:“干嘛?你后悔了?”   “当然不是!”江崇脸色一正,语气沉悔,“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做过那些混蛋的事伤害你。”   “我只是觉得你太心软了,这么容易就原谅了我,起码也该多折磨我两年的……”   沈年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心态啊,我想通了干嘛还折磨你,我又不是虐待狂。之前要不是你天天缠着气我,我也不会那么对你。”   江崇垂下眼睛,语气里又带上了点偏执的劲头:“我知道,但我不后悔,如果不那么做,你可能早就被人抢走了……”   沈年打量了他一下,撑着半边脸感叹:“你现在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你之前会那么疯。”   江崇摸了摸鼻子:“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吗,你怎么都不肯要我了,我是真的绝望了,只能死缠烂打地留在你身边。”   “以后不会了,真的。”   沈年给他夹了块鸡翅,用脚踢踢他,眨眨眼睛:“好了,都过去了,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啦。”   江崇用叉子戳了块芒果递到他嘴边,目光柔软得快要化成水:“嗯。多谢宝宝心胸宽广不跟我计较。”   沈年脸颊微红,把芒果咬走,又踢了他一下:“别乱叫,谁是你宝宝,肉麻……”   周日,江崇说想去看电影,沈年看了眼他的腿:“你还没好利索呢。”   江崇拿外套给他穿上:“开车去,又不用动腿,吃个饭看个电影就回来。”   他兴致冲冲,沈年也不扫他的兴,两人路上合计了一下吃什么,沈年推荐了一家自己的以前常去的餐厅,说完之后却看到江崇垂下眼睫,有些失落的样子。   沈年拍拍他的手背:“怎么了?不想吃这家?”   江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这家餐厅,是你跟凌瑞阳来过的吧……”   沈年愣住,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茬,解释道:“这家店是我以前就喜欢的,那会我还跟他不熟呢,只是后来……那我们换一家吧。”   江崇却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既然是你先喜欢的,那就去这家!”   “你确定?”   “嗯!”   江崇点头点得干脆。   到了餐厅从进门后,就开始事无巨细地给给沈年开门、拉椅子、折餐巾、倒餐前酒,切牛排……可谓无微不至。   吃完饭,甚至还让人送了束花过来,然后昂着下巴邀功:“怎么样,我是不是更周到更全面,是不是可以比他分数更高?”   沈年哭笑不得:“这都猴年马月的醋了,还吃呢。”   江崇哼了一声:“谁吃他那种人的醋,反正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我只是要证明,我比任何人都能让你开心,比任何人对你都好。”   沈年低头闻了一下花,然后左右看了看,突然站起身,探身过去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嗯,你是最好的。”   江崇眼神迷离了一瞬,下意识想要回吻他,沈年却已经坐了回去。   江崇目光沉了沉,在两人吃完饭后甜品起身准备出门时,还是没忍住把沈年拉回来,索了个浅浅的吻,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搂着人出了门。   这种清甜的养伤小日子过到了四月下旬被迫中止。   云视和鑫隆落下工作和新项目上线的事实在是拖不住了,江崇腿恢复之后,在亲爹和程溯的轮番轰炸下,不得不回了一趟国内。   天天见面的好日子过习惯了,乍一分别,回国后整整一周没见到人,江崇变得异常黏人,得个空就发消息,抽个空就想视频。   沈年也是没想到和好后江崇谈恋爱的风格会变化这么大,第一周还觉得挺有意思,两人腻歪了一周,第二周工作忙起来后稍微有点吃不消了,委婉提出以后一天可以只视频两次,不然可能有点影响工作。   江崇没有回复,安静了十分钟后,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张口就是一句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开始烦我了”,沈年哭笑不得地心又软了下来。   五月中旬,江崇大包小包地回来,给一人一猫带了一车东西,还带了松宁刚上市的新桃。   年糕一阵子没见他,粘在他身上撒了好一会娇,江崇心满意足抱着年糕前去跟沈年讨名分,要求晋升为三口之家。   晚饭后洗完澡,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聊了会天,江崇直接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坐着,克制地接了个吻,然后又把脸埋在他身上吸了几口,轻声喟叹:“真希望能把你随身带着……或者你把我随身带着也行,不想上班了……”   他这次回来比上次又清减了点,眉宇间尽是疲色,眼底的青色也有些明显,大概是也没睡过几天好觉。   沈年摸着他还有点潮湿的头发:“最近是不是很累,还要忙多久?”   江崇把下巴垫在他肩上,微微闭上眼睛:“还行,也快了。”   然后又接着问:“今年520是周六,要不要一起回松宁过?”   “行啊,你想去哪?”   江崇说:“到时候告诉你。”   沈年挑挑眉:“玩浪漫啊,想给我准备惊喜?”   江崇抱紧他,声音懒洋洋的:“保密。”   沈年笑起来:“行啊,那就交给江总了,我听江总安排。”   江崇用气音嗯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倦意。   沈年又说了两句话,却没有等到回应,停下来之后才听到肩上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江崇竟然就这么抱着他睡着了。   沈年愣了一下,抬手想叫醒他去床上睡,但手抬起来,突然想起之前那瓶氯硝西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落在了他背上。   算了,睡吧,难得他能这么早睡着。   沈年想。   松宁的夏天来得早结束得晚,五月份的天气已经直奔30度。   周五下午落地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一出来还是被迎面而来的余热扑了一脸。   江崇在机场外等他,穿了一身轻薄的休闲服,头发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背对着金红的落日,曲腿靠在车上,跟男明星出街似的。   沈年往前走了一段,慢慢停下脚步,举起脖子上的相机,拍了张照片。   当他正要调整焦距,再按第二下快门时,镜头里的人忽而转头看了过来,然后转身从车里拿出一束花,起身快步向他迎过来。   镜头里的人渐行渐近,沈年慢慢放下相机,心口突然毫无征兆地涌起了澎湃的满足感。   人潮汹涌,熙熙攘攘,只有江崇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   依旧耀眼夺目,却已经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江崇走到他面前,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把手里的捧花递给他,然后低头和他对上目光,伸手给他拨了一下额前有些汗湿的头发:“在拍我?”   沈年弯着眼睛笑:“谁拍你了。”   江崇挑挑眉,低头去牵他的手:“我在这里你还想拍谁?”   “拍帅哥啊。”   “这里还有比我更帅的吗?”   “自恋……”   沈年笑着跟他十指相扣往回走。   上了半天班,又坐了半天飞机,两人今晚便没再增加什么安排,打算吃完晚饭后在附近散散步就回酒店休息。   结果路过中心商场时,江崇突然心血来潮,拉着人去扫荡了一圈奢侈品店,从衣服到鞋子到配饰,跟打扮换装娃娃似的,看上眼就往沈年身上招呼。   签完配送单从商场出来后,沈年回想刚刚刷出去的一串串数字,感觉头都有点晕,戳戳江崇:“怎么突然觉得咱俩跟土大款似的。”   “那不挺好吗,人生总得有点新体验。”江崇笑着说,看着眼前从头到家焕然一新、跟个金贵小少爷似的沈年,越看越满足,感觉奋斗赚钱这件事突然间就有了意义。   逛完商场,江崇把人送回了酒店,沈年问他要不要再上去喝杯东西,江崇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下落在沈年因为热解开了两颗扣子的领口,眸色渐深,喉咙滚动了两下:“今晚就不上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你下次邀请我......”   他这一刻的目光不太克制,沈年忍不住心头一跳,别开目光:“想什么呢,我说喝东西就是喝东西而已,谁邀请你......”   江崇低笑一声,上前一步,低头在他眉心落了个轻吻:“嗯,是我思想不纯洁,想歪了。今天也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楼下等你。”   沈年嗯了一声。   两人突然都安静了几秒没说话,目光交缠间,仿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了几分。   沈年抓抓耳朵:“那......晚安了?”   江崇依然专注地凝着他:“嗯,晚安,明天见。”   沈年慢慢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又顿住,回身走过来,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明天见。”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酒店金碧辉煌的灯光里。   江崇站在原地,伸手摸了下嘴唇,又摸了下心口,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在奔三的年纪,他终于体会到了大学宿舍楼下那些送心上人回宿舍的男生的心情。   --------------------   一些甜味流水账和快憋出毛病的小江同学…… 第104章 表白   第二天约的是九点,但不到七点沈年就醒了过来。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左右也睡不着,沈年便尝试“骚扰”了下江崇。   结果没两分钟江崇就回了过来,两人一拍即合,准备提早去吃个早饭。   今天温度比昨天还要高些,沈年挑了件轻薄的白衬衣加浅蓝色的半袖外套,最后又在领口系了条黑色的衬衫短领配饰,简单打理了下头发,把小小的礼物盒装进口袋下了楼。   意外地,江崇今天穿得也格外随性,同样的白衬衫休闲裤和板鞋,头发也放了下来。   两人在楼下一碰面都愣住了,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江崇最喜欢沈年这副又纯又乖又朝气四溢的样子,也不顾酒店大厅还有人路过,把人拉过去偷了口香:“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沈年打量了一下他,挑挑眉:“还真是挺久没见江总穿得这么年轻了。”   江崇牵住他的手:“那你喜欢我这样穿还是喜欢我穿西装?”   要搁在以前,这种话沈年高低要接句带颜色的,但鉴于江崇如今太过矜持,沈年也矜持了一下:“都挺好的,主要你这张脸,就算披个麻袋人家都会觉得是新潮流。”   江崇牵紧他的手:“那看来我可得好好保护这张脸了。”   最好能绑住你一辈子,让你再也看不进别人。   这算是两人和好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式约会。   早饭江崇也是做过了功课,两人去了老城区以前沈年一直嚷嚷要去,但因为距离太远又关门太早,一直也没去成的早市一条街,排队吃了特色水煎包和芝麻小元宵。   吃完饭后,江崇开车带着沈年出发前往今天的约会目的地。   但开着开着,沈年渐渐觉得窗外的道路和风景都有些熟悉起来。   新绿繁盛的梧桐树、爬了满墙的紫藤花、眼熟的小钟楼,还有一闪而过的阿婆泥炉烤饼。   沈年突然福至心灵:“我们不会是要回松大吧?”   江崇漾起一点笑意:“这么聪明啊。”   窗外愈发熟悉的场景勾开了回忆的闸门,沈年心里渐渐翻涌起万千感慨:“你怎么会想到要回母校?”   江崇转头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我想填补我们之间缺失的空白。”   “大学是我们正式相识的地方,我想在这里创造一点新的回忆。”   顿了顿,江崇又坦白道:“其实我本来还想过要不要把高中作为第一站,但高中对你来说,有很多沉重的记忆,我担心不跟你商量你会不高兴,而且快高考了,也不适合去打扰,所以最后先选了松大。”   “如果你愿意,以后,我想跟你再一起回高中和初中,还有你曾经呆过的所有地方。”   见沈年一时没说话,江崇慢慢把车停下来,有点紧张地握住他的手问:“你生气了吗?”   沈年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你会主动想回来……”   过去对两人而言是有些沉重的话题,不管是他暗恋的高中、追逐的大学还是那苦涩的三年。   和好的这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提及过去,沈年也已经释怀想好了向前看,但他没想到江崇会主动想要再触碰这些过去。   江崇大概是看出他的想法,把手更握紧了一点:“沈年,你喜欢我的那十年很珍贵,我不想永远粉饰太平地回避那段过去。”   “我知道可能需要很久,但我还是想尽力修补那些裂痕,我希望你以后再回忆起来,能不再只有痛苦和伤心,而是我爱你的痕迹。”   沈年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眼里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然后笑了起来,也用力回握住江崇的手,说:“好。”   江崇把车停在了附近,两人沿着梧桐林道走到了松大东门。   江崇不知道从哪又抽出来两张空白的校园卡,两人刷卡进了学校。   周六日的校园林荫道要安静一些,偶有背着包拎着饭的独行侠或是三两成群说笑的路过。   看着一张张鲜妍清澈的面孔,沈年感慨万千:“年轻就是不一样啊,好羡慕……”   江崇伸手捏捏他的脸:“你也没比他们大几岁,还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呢。”   沈年拍开他的手,笑骂道:“去你的,寒碜我是不是?”   江崇神色认真:“我说真的,就今天这身打扮,谁能看出你不是大学生。”   他是真心觉得沈年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依旧干净澄澈,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气质成熟自信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怯生生的,像只刚和这个世界打交道的小狗崽。   两人一路逛过迎宾大道,路过实验楼时,江崇突然道:“你还记得这儿吗?你第一次跟我打招呼的地方。”   沈年有点意外:“你还记得这个?”   “嗯,那天晨跑的时候,你穿了件白色卫衣”,江崇回忆道,“头上还顶了片叶子,眼睛又特别亮,后来在实验室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年笑说:“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次见我就动心思了。”   “其实我也说不清,但大学的时候,你对我来说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如果我那会能意识到,或许就不会辜负你那么多年了……”   江崇的神色有些失落下来,沈年看了他一会,用食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指:“现在也不晚。”   江崇把他的手扣进掌心,温柔地嗯了一声。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学校慢悠悠地边聊边逛了一圈,从每栋楼每条路每个角落翻捡出尘封的回忆。   沈年惊觉两人大学时代竟然已经有过那么多共同回忆。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呆过两年多的实验室。   两人一起吃过无数次的食堂,每周六下午都会一起去点的三楼的麻辣香锅,江崇不喜欢但每次都会等他去买的青蛙撞奶。   两人一起去过的自习室和图书馆的固定位置,虽然没有约定过,但江崇每次都会帮他留着那个位置。   两人去体育馆打过羽毛球,一起在晚上去操场跑步,跑累了就沿着跑道沉默地散一圈步。   还有偶尔空闲时去江崇的选修课上蹭过的课,一起参加过的各种比赛和活动……   细细密密的回忆,让人甚至有种曾经在一起过的错觉。   逛完学校,两人错开了高峰,去食堂三楼吃了午饭。   三楼重新装修过,原本普普通通的食堂改造成了清雅的小餐厅,变有些简陋的蓝色四人桌,也换成了木质的。   但很多熟悉的窗口还在,江崇点了份黄焖菜,沈年要了个锡纸饭,吃完又一起点了份特色小面分着吃了,最后去一楼买了两杯满含色素香精的奶茶。   下午又到图书馆体育馆和音乐厅各处逛了一圈,看了一场音乐学院自己办的练习演出,在中心报告厅旁听了一场辩论赛。   校园里单纯又青春蓬勃的氛围,让前段时间工作缠身的两人都获得了久违的放松。   日头西沉,两人最后到学校中心湖对面的情人坡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落日。   今天是520,情人坡上成双成对地坐着咬耳朵说话的小情侣。   江崇有样学样地扣着他的手不放,沈年看着湖中心被夕阳映红的喷泉,笑道:“大学的时候,我还真的幻想了很多次能跟你一起来情人坡看落日,现在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江崇转头看着他秀美的侧脸,微微有些出神,想着如果两人大学时就在一起,一起在昏暗的操场和安静的林荫道上牵手接吻,每个周末两人可以一起去爬山去看电影……   如果他没有错过那么多年,该是多幸福。   江崇情难自禁地凑过去吻在他的唇角,沈年没有躲开,只是紧张地低声提醒他:“这里可都是学生,你注意点影响。”   “我不在乎……”江崇低声道,然后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闭上眼睛动情又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   沈年看着他被夕阳描出轮廓的脸,也慢慢闭上眼睛,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回应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沈年余光看到周围投来的八卦目光,轻喘着笑:“我们怕不是要上校园墙了。”   江崇轻轻蹭蹭他的鼻尖:“那就上,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暮色降临,两人牵着手沿着草坪中间的小径从南门离开了学校,去附近广场打卡了大学城最经典的一家情侣餐厅。   饭后江崇给他点了份甜品,说出去买个单。   但过了十多分钟,江崇却没回来,而是餐厅的大堂经理过来给他送了一张“邀请函”。   沈年打开来,里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我安排了车在门口,我等你过来”   看来还准备了后招啊,沈年轻笑了下,把邀请函装进口袋里拍了拍,起身往外走。   林章等在门口,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后,给他拉开了车门。   大概开了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了一座圆顶建筑前,不算大,米白色墙体橙红色的屋顶,灯火通明,有点童话风的感觉。   沈年有点好奇地从敞开的大门走进去,才发现是个数字光影的艺术展厅。   一进门就踏上了如同童话里中种满蘑菇和野花的小径,悠扬的乐声中,立体屏幕投下跳跃的松鼠和兔子,背景中的花草树木像是四季更替般变幻。   沈年沿着鲜花盛开的小路慢慢欣赏着走到了中场魔法书形状的电子屏前,看着上面闪动的爪印,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   霎那间,光影流转,眼前的童话世界,转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云上城堡,林间小径变成了圣洁的燕尾阶梯,城堡的大门慢慢打开,里面一片巨大的玫瑰园,慢慢往外延展开来。   沿着投射的燕尾梯一步步走到尽头的玫瑰园前时,他看到了展厅的出口。   沈年走出去,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像是刚刚的童话世界连接上了现实的入口,尽头是梦幻的城堡,闪烁的摩天轮缓缓旋转,脚下柔软的花瓣小径,两侧悬停着随微风摇摆的气球和形形色色的可爱卡通玩偶。   绵延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花海一直铺到远处昏暗闪烁的旋转木马前。   沈年怔怔地看着目光所及的一切,许久才回了点神,下了台阶,慢慢往前走。   走到一半时,周围蓦然一亮,伴随着一声鸣响,流星般的火光从身后的两侧分别划过,击中点燃了远处的两座烟花,绚丽的火光如瀑布般倾落而下,紧跟着下一秒,光亮四起,一排接着一排的扇形焰火从四面八方交错腾空,次第绽放。   沈年怔然地看着这场更盛大、更梦幻的、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焰火秀。   焰火未停,游乐场中骤然灯光四起,沈年目光缓缓下落,看到江崇抱着一捧花,背对着焰火璀璨灯火通明,从旋转木马旁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沈年眼眶微红地看着他,接过那捧花,没有打断,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在焰火坠落的尾声中,江崇说:“我其实为今天打了很多草稿,想了很多正式的表白,但又怎么讲都觉得不够动人,下面这些话,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希望你多包涵。”   “沈年,从你认识我,到我认识你,再到现在,我做错过很多事,也亏欠你许多,但上苍眷顾,我很幸运,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还能有一个机会给你这场迟来的表白。”   “今天的表白,既是弥补过往的亏欠,也是新的开始。我想把曾经亏欠的补给你,也想和你一起有更多美好的新记忆。”   “我想用我自己,和我所拥有的一切,换一个有你的未来,我请求和你一起组建温暖幸福的小家,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约会一起旅行,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天。”   他说完,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面向沈年打开来,两枚崭新的对戒映着变幻的灯光,熠熠生辉。   江崇慢慢屈身,认真而郑重单膝跪下去,眼中有浓烈的期许和爱意,轻声但坚定地问:“沈年,我爱你,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和我共度余生吗?”   沈年看着面前的人,眼尾红意渐浓。   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这个人让他感动过,让他伤心过,让他笑过,让他哭过,让他爱过,也让他恨过。   江崇承载了他从稚嫩到成熟,所有的爱与恨,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样刻骨的甜和痛。   所以兜兜转转至今,他还是想要给自己再一次勇敢的机会,去相信江崇,去爱和被爱,去和爱的人共同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愿意。”   沈年轻声说。   江崇眼眶一瞬间便也红起来:“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沈年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愿意。”   “我愿意做你的男朋友,愿意跟你在一起,也愿意和你为了我们的家努力。”   江崇红着眼眶,牵起他的左手,把戒指慢慢戴进他的无名指,沈年也拿起另一枚给他戴上。   江崇站起身,低头盯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看了一会,然后伸手去牵他,低声说:“沈年,我是你的了。”   沈年嗯了一声:“我也是你的了……嗯……”   话音刚落,江崇就把人用力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不似之前的温柔缱绻,江崇这一次吻得格外深格外用力,几乎要把他吞下去,沈年腿软地推了他一把,又被握着腰往上提了提,更深地吻进去。   交缠的声响听得沈年自己都脸红耳热,一吻结束后,沈年呼吸不稳地轻轻捣了他一下:“你这是接吻吗,你干脆把我吃了算了。”   江崇还有些眷恋地在他唇边落吻:“我倒是想。”   两人平复完呼吸,沈年站直身体,终于分出心神去看周围的布置:“这么多东西,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这阵子才刚布置好。”   沈年看着旁边一朵一朵组起来的花球:“所以你前段时间一直呆在国内,周末也没回去,就是在忙这个?”   江崇牵住他的手往前走:“我一直都欠你个表白,我想把这个仪式感补给你。”   走到旋转木马前,江崇弯腰拿起个牛皮纸的文件夹递给他:“还有这个,送给你。”   沈年接过去:“这是什么?”   “赠予协议。”   沈年文件袋打开到一半,手一顿:“什么?”   江崇接着道:“我所有的财产和股份,都分你一半,下周我们就做公证。”   “……”沈年拿着文件袋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江崇认真地看着他:“我想给你,你是我的另一半,当然一切都要分享,这个最实在。”   沈年把文件袋的绳子重新缠回去,无奈道:“就这么给我了,你就不怕我贪图你的钱动坏心思啊?”   江崇又凑上去吻他:“我倒是希望你能图我的钱,我很会赚钱的,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沈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扬了扬文件袋,玩笑道:“好吧,这半张卖身契我先收起来了,万一以后你再犯浑,我就带上你的钱跑路。”   说完,沈年又想起什么,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一个盒子来:“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520礼物。”   江崇眼睛一亮:“是什么?”   沈年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重工的陀飞轮元素袖扣:“前两周看到的,觉得特别适合你,就买了下来。”   江崇立刻伸出手,眼神亮亮地看着他:“可以亲手帮我戴上吗?”   沈年拿出袖扣,低头给他挽起袖子,认真地扣了上去,但江崇今天穿了件休闲的衬衣,沈年扣完看了一下:“好像不太适配。”   江崇却很满意的样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我觉得很合适,好看。”   沈年笑着看他,余光却突然瞥见了江崇胸口那条挂着戒指的细链上。   往日里总是放在衣服里藏起来的戒指,今天破天荒地挂在了衣服外。   沈年伸手勾了一下那条链子:“怎么,不藏起来了?”   江崇低头看了一眼:“你都知道了,还藏什么。”   他想了一下,突然抬手把链子解了下来,把那对情侣对戒取了下来,拿起内圈刻了JC的那枚,重新牵起沈年的左手,把戒圈戴到了中指上。   “这下好了,双重保险”,江崇心满意足地伸出自己的手,等着沈年也给他戴上。   中指恋爱,无名指已婚,看以后还有不长眼的再去勾搭沈年。   戴完戒指,沈年看着他压也压不住的嘴角,也忍不住笑:“开心了?”   “嗯!”江崇怕硌手,换了边用右手牵着他:“走,去玩了,想先玩哪个项目?”   “就旋转木马吧”,沈年看着灯火通明的游乐园,感慨道,“没想到有一天能独享一个游乐场,也是梦想成真了!”   江崇握紧他的手:“你的梦想以后我会陪你一个个实现,我保证。”   因为才吃了晚饭,所以沈年也没玩什么太刺激的项目,选了几个相对温和平缓的。   沈年这才发现江崇竟然比他还不熟悉游乐场,基本所有的项目都不知道规则。   沈年玩了一圈有些累了,两人便沿着灯光散步,沈年好奇问他:“你是不是也挺多年没来过游乐场了。”   江崇笑道:“其实我基本没来过。”   “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考了第一名,我妈带我来了一次,但因为数学试卷犯了个低级错误,没能考双百,中途被我爸叫回去训了一顿,也没玩成。”   “你爸这么严格?”   “嗯,他怕我玩物丧志,基本不许我接触什么娱乐,连课外书都要他把过关才能买。”   难怪从来没见过江崇有什么打游戏之类的娱乐爱好。   沈年沉默了一会,默默握住了他的手:“你已经很优秀了。”   江崇停下来,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你才是我见过最优秀最纯粹最美好的人,感谢你还愿意回来我身边。”   沈年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以前不是很高冷的吗……”   江崇毫不留情地自我点评:“嗯……我以前太装了。”   沈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江崇拉住他:“走吧,最后一站,我们去坐摩天轮。”   两人坐进透明的舱厢内,江崇又发了条消息出去,在摩天轮开始转动的瞬间,外面再次焰光四起。   沈年撑着玻璃窗往外看:“怎么还有啊?”   江崇从后面抱住他:“我们……分开前的那次约会,你说想要摩天轮伴着烟花,然后两个相爱的人在最高点接吻,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实现。”   江崇停顿了一下,又道:“沈年,我们再一起拍张照片吧。”   沈年入迷地看着远处的烟火:“现在吗?”   “嗯,我想发个朋友圈。”   沈年讶然回头,江崇目光闪闪地看着他:“我想跟你公开,给我个名分吧,好不好?”   这近乎于撒娇的语气让沈年没有办法地眉梢眼角都扬起来,拉着他坐下来。   两人左手交叠着露出戒指拍了张照片,又牵手对着玻璃窗外的焰火拍了一张,然后分别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出去,配了简单的两个字:“如愿。”   发完朋友圈,江崇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强烈要求在社交软件上也发一条。   沈年也就惯着他,在社交软件上发了一模一样的两张图。   发布成功的瞬间,动态下多了一个点赞和一条评论。   来自用户Null的三个红心。   沈年抬头看向江崇,好气又好笑:“原来这人真的是你!”   江崇笑着说:“嗯,我蓄谋已久。”   他选定图片点下发送,空白的页面终于有了第一条动态。   他空白了两年的生活也终于有了新的色彩。   摩天轮缓缓上行,在升到顶点的瞬间,两人在斑斓灯光和漫天焰火中深深地拥吻。   沈年在目眩神迷的深吻中听到江崇反复呢喃确认的声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了,对吗……”   --------------------   迟来的表白QAQ 第105章 幸福正轨【完结章】   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两人在长椅上坐下来歇了一会,沈年靠在他身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下唇:“你亲嘴的时候真是一点没变,还这么凶。”   江崇捏着他的耳朵玩:“你以前惯的,改不了了。”   又问他想不想吃夜宵。   沈年摇摇头:“不太饿。”   两人在长椅上依偎着说了会话,沈年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提议道:“我想去怡景佳苑看看。”   他之前问过江崇,知道以前租的那套房子被江崇买了下来,但也一直没去看过。   江崇犹豫了一下。   沈年问:“不行?”   “当然不是”,江崇迟疑了一下,先打预防针,“不过你看了不要生气,也别怕。”   沈年眨眨眼睛:“怕什么?”   江崇没有详细解释,收拾好东西,给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开车载着沈年直奔怡景佳苑。   直到江崇打开那扇熟悉的门,沈年才明白他刚才说的生气和害怕指什么。   整个房间的布局,和两年前,两人还在一起时的,几乎别无二致。   客厅的投屏和瑜伽垫,背对房门的沙发,毛茸茸的毯子和抱枕,窗口的置物柜、墙边的绿植,甚至于冰箱上的贴纸和飘窗的小窗帘,都几乎和过去一模一样。   沈年从门口慢慢走近卧室里,甚至连床头的抱枕都很熟悉。   他没说话,江崇有些紧张地走到他身边问:“我这样……你会觉得生气或者害怕吗?”   生气害怕倒也谈不上,但沈年心情确实有些复杂:“你为什么……”   江崇低声说:“一开始就是太想你了,想买点一样的东西安慰自己,但后来越买越多,就干脆把房间也布置了,算是……假装你还在我身边吧。”   沈年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那对石膏小狗:“这个你还留着。”   又环视了一圈明显有居住痕迹的卧室:“你现在还住这里?”   江崇嗯了一声。   沈年最后又拉开那个熟悉的衣柜,看到左边用防尘袋密封起来的那些眼熟的衣服,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这些……是我以前给你买的。你封起来干什么?”   江崇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不太安定,忍不住从身后又抱住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额头抵在沈年肩上:“去找你的时候,虽然我死缠烂打的,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但其实,我心里也做好了一辈子不会被你原谅的准备。”   “所以这些,算是我给自己后半辈子留的念想吧,这里一共21件衣服,两三年换一件,也勉强够我撑完这辈子了……”   沈年攥紧手里的衣服,又慢慢松开,转过身。   江崇从他肩上抬起头,看到沈年噙着水光的眼睛。   “沈……”   “嘘……”   沈年止住他的话,抬头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踮脚吻上他的唇。   江崇先是怔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开始动情地回吻他。   他的主动彻底点燃了江崇压抑许久的情潮,江崇的呼吸渐渐重起来,伸手关上衣柜,把人压衣柜门上吻地深重而激烈。   沈年感觉到他的变化,伸手往下,终于寻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声音不稳地抬眼看他:“这么精神……”   江崇的呼吸声重得吓人,声音哑得变了调:“沈年,别折磨我……”   沈年变本加厉地掌心用力按下:“好像又长大了。”   江崇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吻他,半晌才挤出一句:“求你了……真的快忍不住了……”   沈年张口轻咬在他喉咙上,含糊道:“我又没有让你忍……”   江崇仰起头,沈年用齿尖磨了磨他的皮肤:“今晚我们在这里住吧,我喜欢这里……”   江崇理智彻底塌陷,重重地喘了口气后,二话不说低头重新吻住他,抬手粗暴地把他衬衫的一排扣子扯散开来。   沈年费力地偏了偏头提醒:“去洗澡……”   江崇追着把他的话吞进去,用力把人抱起来,架在了腰上,托抱着人往浴室走。   洗完澡出来,江崇肉眼可见地都快自燃了,却依然耐着性子做准备。   沈年低头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要炸了,我有点害怕……”   江崇额角的汗都滴了下来,俯身安抚他:“别怕,我轻轻的,不让你疼,别怕……”   十分钟后。   沈年不成声地用脚踹他:“你骗人……”   江崇啮咬着含糊说:“没骗你……你不疼……”   沈年几乎要哭出声:“你说了轻轻的!”   江崇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更加用力地按着不让人躲。   长夜渐深,沈年盯着剧烈晃动的房顶,在心里痛骂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崇像一头被关起来饿了三年的野兽,凶得几乎要把人拆了,不管怎么求都充耳不闻,直到沈年崩溃着大哭说要生气了,江崇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沈年提起全身的力气在他脸上推了一把:“你给我滚……”   江崇抱着人黏黏糊糊地啃:“你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味道了,我好喜欢……”   沈年咬牙:“你还有脸说,我都说了不准!”   “我错了”,江崇自知理亏,从善如流地认错,把人抱起来,“作为补偿,我自愿我伺候小少爷洗澡。”   但这个澡不出意外地又多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沈年连抽他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沈年累得眼睛都睁不开,江崇却毫无睡意,把人抱在怀里左一口右一口地亲,沈年闭着眼睛咕哝:“烦死了你……”   江崇最后在他眉心亲了一口,然后给他调了个最好睡的姿势:“我错了,不要烦我。睡吧,我爱你。”   沈年终于得以两眼一黑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年十一点才醒来,刚睁开眼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按进了被子里。   晨练完毕,江崇神清气爽地出去拿了午饭,喂沈年吃完,就又把人抱回了卧室。   沈年最后实在是没辙,绝望地抱着枕头和他商量:“用腿吧,求你了……”   江崇这两年大概是真的饿狠了,重新开火后,整个人就像一团易燃物,沈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生怕他一个激动又扑过来。   两人鬼混了一天两夜,周二沈年才像个被吸干了精气的可怜书生回到了家里。   江崇总算后知后觉地愧疚起来,连着三天给他炖了“十全大补汤”。   两人彻底和好之后,江崇粘人程度更上一层楼,只要有空就腻在沈年那里,哪怕迫不得已回国,半夜也得飞回来抱着人睡,几乎是把飞机当公交坐。   沈年觉得自己谈恋爱时已经算是比较粘人的,面对江崇现在的状态却都有些吃不消。   这两周项目收尾,沈年工作有点忙,实在没精力应付他的高需求,中间委婉地拒绝了两次,江崇便明显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周六时江崇说有个酒局,可能晚上赶回不来,沈年应声说知道了,然后偷偷松了口气。   江崇看在眼里,努力掩起低落的情绪,亲了亲他说我明天就回来。   周日一早江崇如约回来,洗完澡后躺到床上把人抱进了怀里。   沈年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回来了。   然后怕一大早的又刺激到他,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自以为隐蔽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江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格外不是滋味,躺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沈年,我想你了……”   沈年昨晚总算清闲,熬夜打了会游戏,这会困得厉害,便有些敷衍地随口应了一声。   江崇眼神黯淡下去,默默地躺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从后面搂住沈年的腰,声音很低地问了一句:“你还爱我吗……”   沈年迷迷糊糊地反问:“嗯!什么?”   “没什么……”江崇把话咽了回去,把脸埋在他肩上收紧了手。   过了半分钟,沈年被睡意裹挟的大脑总算接收处理了这条外界来的信息,骤然清醒过来。   沈年睁开眼睛,转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江崇还想遮掩:“没什么……”   沈年皱了皱眉,拉开腰上的手,坐起身来,让江崇也坐起来:“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江崇犹疑了片刻:“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没那么爱我了……”   沈年拧起眉头,满头问号:“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崇又沉默下去。   沈年正了正脸色:“江崇,我们之前说过的,有问题要坦诚沟通,你到底怎么了?”   江崇沉默许久,像是泄了口气:“沈年,我只是有些害怕。”   沈年问:“害怕什么?”   江崇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没有以前那么依赖了,最近也总在拒绝我,所以……我总害怕你是因为救命之恩或者因为愧疚,才愿意给我机会重新在一起。”   沈年神情错愕,完全没想到江崇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想法。   半晌,沈年回过神来,理了下思路:“你为什么这么想,你说我总拒绝你,是因为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   然后又补充:“我要听实话。”   江崇轻叹了口气:“其实也都是些小事。”   沈年歪了歪脑袋,追问:“比如?”   江崇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坦白:“比如,我有酒局饭局的时候,你都不会吃醋。”   沈年挠挠头:“但这是你正常的工作社交,我吃什么醋?”   江崇反驳:“可你跟同事聚餐party的时候我都很吃醋。”   “……”   沈年组织了一下语言:“江崇,我选择重新相信你,就是相信你的一切,我知道你不是会乱来的人,以前就不是。我希望你也相信我,长久的关系是需要互相信任的。”   江崇赶紧解释:“其实我相信你,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沈年又问:“其他的呢?你还想了什么?”   开始沟通后,后面的话就变得顺畅起来:“还有就是,你不像以前那样粘着我了,也不叫我老公了。”   沈年耐心道:“以前是因为是很久才见一次,我们现在几乎天天见,总不能天天粘在一起吧。”   江崇直勾勾看着他:“那你会对我腻了吗?因为我变得主动了,又天天见面,你就觉得腻了,也不愿意跟我做了,连回来都背对着我。”   好嘛,总算说到点上了。   沈年简直哭笑不得,无奈地解开自己的睡衣,露出身上新旧交叠从来就没消下去的痕迹:“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虽然我拒绝了你两次,可那是因为连着做一周了,背对你也是怕刺激到你,怕你一激动又扑上来。”   沈年自己说着都有点面热:“我不是不想,就是有点吃不消了……那感情再好,也得有节制对不对……”   江崇平时也没觉得有做过那么多,但眼下看沈年这一身“伤痕”,也觉得确实有点夸张了,总算反思了一下,悻悻抹了抹鼻子:“对不起,我平时没注意有这么多次。”   沈年重新拢上衣服:“所以现在想通了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江崇低落的情绪慢慢提起来:“所以你喜欢我对不对?”   沈年都被他气笑了,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我不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干什么?折磨自己便宜你吗?”   江崇抱住他:“那你说你爱我。”   沈年抬头看着他:“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能再说一遍吗?”   “我爱你!”   江崇翻身把人扑倒抱紧:“我也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所以,永远不要离开我。”   折腾这一通后,沈年也没了睡意,便躺在江崇腿上闲聊。   江崇突然想起什么,发了个pdf文件给他。   沈年好奇地打开:“这什么?”   “恋爱清单?”   江崇嗯了一声:“昨晚没你在,我睡不着,刷到网上有人发这个,我就自己也做了一个。”   沈年顺着序号往下念:“一起看恐怖电影,一起旅行,一起做蛋糕,一起爬山,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念了几条,又往下翻了翻,序号足足标到了300多条:“这么多?”   江崇把玩着他的左手手指:“我昨晚只想了这么多,以后还可以慢慢加新的,看等我们老了能不能做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条。”   沈年伸手戳了戳他的腹肌:“哟,还学会玩浪漫了嘛。”   江崇低头亲亲他:“你教得好。”   沈年翻回第一页:“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   “可以,下周末有空我们可以去看海。”   “好啊,那这周可以去换个发型。”   “嗯,还能看个电影。”   “爬山要不等回国吧,要爬就爬最高的,正好九月回去,天气也合适。”   “好,到时候我们的新房子也差不多能装修好了,到时候搬完家,我们还可以再去自驾游一趟。”   “你想去哪自驾游?”   “云州或者骢岭吧,秋天风景好。”   “我觉得可以。”   “然后年底还可以去北欧一趟,看极光,然后去滑雪。”   “可我不会滑雪哎。”   “我也不太会,到时候一起学。”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勾画着未来的生活。   起床的年糕也闻声挤进了卧室,跃上床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飘起了细雨。   雨打窗棂,时光安谧,钟声滴答,载着一室温暖爱意,沿着幸福的正轨,绵延向前。   --------------------   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