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炽》作者:白芥子   简介:很坏很能装的攻x又茶又会演的受   很坏很能装的攻x又茶又会演的受   -   被认回徐家的那天,徐燊想要拿走的东西一共有两件——   徐家的家产,和他老子的命。   后来又多了第三件东西,他那个病弱哥哥的男朋友。   -   *湛时礼 x 徐燊(shēn)   *攻受互相勾搭、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   tag列表:港剧风,强强,双恶人,天造地设,HE 第1章 野种   车往山顶开,越往上视野越开阔,高大密匝的绿植乔木侧方,大都市的全貌尽收眼底。   热带气旋刚刚过境,城市繁华中透出些许萧索。   徐燊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副驾驶座的湛时礼。   他握着手机在回复消息,冷肃侧脸上看不出情绪,凌厉眉骨压下,锋芒收敛于天生上扬的唇角,柔和了这个人的整体气质。   微妙的违和。   徐燊第一次见到湛时礼,是在三个月前,在曼哈顿的公寓楼下。   那个傍晚他下班回到住处,男人安静等在公寓楼外,在那片过分耀目的落日余晖里转头,走近他递上名片,自称是徐世继的助理。   徐世继,那位港城富豪榜前十的名流,徐燊二十几年没见过的亲爹。   那日徐燊问湛时礼:“我如果回去,肯定有人想找我麻烦,湛先生会帮我吗?”   湛时礼说:“有需要随时联系。”   那时徐燊笑了,记下这句话,留下了他的名片。   十几分钟后,车到目的地,自别墅大门进去,停在了露天停车棚一侧。   湛时礼先一步下车,绕到后座为徐燊开门,微弯下腰平视车中人,轻声道:“燊少爷,到了。”   徐燊抬眼看着他,沉默一瞬,说:“湛先生可以直接叫我Seren.”   湛时礼点点头,让开:“下车吧。”   徐燊迈步下车,身侧湛时礼忽然抬手,很自然地帮他抚平衬衣领口的些微褶皱。   徐燊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谢谢。”   湛时礼收回手,自若道:“应该的。”   他是徐世继的助理,做这些仿佛确实是理所应当的。   管家带佣人迎徐燊进门,简单为他介绍家中情况。   徐燊停步回头,只看到湛时礼重新上车离开的背影。   才四点多,徐世继在外未归,家中人也大多不在。   徐燊这个新进门的少爷被冷落在偏厅,喝着咖啡吃着点心,放空看落地窗外景致。   前方花园里有一面水墙瀑布,水流哗响,不断落至下方的鱼池里。鱼池另一侧种了一株高大的银杏,经受台风洗礼后只余枯枝残叶,不时飘落一片,坠入水中随波逐流。   徐燊默数着落叶的数目,数到十好几时听到门厅那边传来人声。   “燊少爷?什么燊少爷?他今天就进门了?”   “二少奶,前两天吃饭时老爷有提过这事,说燊少爷回来了。”   妆容艳丽踩着尖头高跟鞋的贵妇进门,随手脱下外套扔给跟过来的佣人,路过偏厅时她侧过头,傲慢又挑剔地将徐燊上下打量一番。   徐燊坐在原地未动,平静回视对方。   女人轻蔑一哂,一句话没说,转身上楼。   林美娜,老二徐子仁的老婆,徐燊很快在心里将人对号入座,转开眼,视线落回前方落地窗外。   暮色渐沉,晚霞逐渐笼罩这座大都市,在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幕墙上折射出奇异光辉,影影绰绰的城市灯火渐起。   坐在山顶的豪宅里俯瞰这座城市,确实很不一样。   徐燊痴迷地看着窗外,几乎忘记了时间。   徐家人是在七点以后陆续回来的。   先前还冷冷清清的别墅热闹起来,几个女人在客厅里闲聊天,互相吹捧炫耀包包首饰,年轻人各自靠沙发里玩手机满脸的不耐烦,几岁大的小孩绕着客厅疯跑制造噪音。   徐世继先后娶了三任太太生了五个儿子,最大的已经四十好几,最小的才刚满五岁。徐燊这个私生子算起来应该是四少爷,虽然徐家其他人大多对此嗤之以鼻。   徐燊仍旧坐在偏厅里,明明他是今晚欢迎宴的主角,却被所有人默契地一起无视了。   他自己毫不在意,一杯咖啡见了底又让佣人帮续上一杯。   捏在指间把玩许久的金币滚落地上,徐燊弯腰伸手去捡,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苍白纤细的手指拾起金币,递到他面前。   徐燊掀起眼皮,坐在轮椅里斯文瘦弱的男人比他大不了几岁,此刻嘴角浮着浅笑正看向他:“你就是阿燊?”   徐燊接回金币,淡淡点头:“三哥。”   徐子康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徐燊目色平静,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   徐子康问他:“听说你之前一直在纽约工作?”   “毕业以后一直在华尔街的咨询公司干,”徐燊简单答,“上个月刚辞职。”   徐子康道:“难怪爸之前说你很本事。”   徐燊笑了一下,看在徐子康眼里这个笑容略有些古怪,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徐燊轻声道:“是吗?”   徐子康犹豫问:“你回来这边,还适应吗?”   徐燊想了想答:“还好吧,我九岁才去外面,虽然小时候的事情大多不记得了,要适应总能适应。”   徐子康道:“那倒也是,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跟我说。”   徐燊回:“谢谢。”   他的目光下移,瞥向徐子康的腿,露出的一截脚踝因为常年不良于行而显得过分纤细。   严重的先心病让他这位三哥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徐家有钱,足够维持他的生存质量,能让他比其他病人多活好几十年。   察觉到徐燊的目光,徐子康拉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薄毯,坦然道:“我心脏不好,因为并发症导致不能走路。”   徐燊没有目露歉意又或同情,对上他的目光,问:“三哥,我们小时候是不是就见过?”   徐子康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没有吧……”   徐燊的嘴角又浮起一点笑:“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过小时候的事我确实不太记得了。”   徐子康直觉不太舒服微微蜷起手指,还想说点什么时,大厅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进门,正在喝骂佣人发酒疯。   徐子康见状皱眉道:“大哥这样,被爸看到又要教训他了。”   徐燊偏过头,是徐家长子徐子杰,胡渣邋遢眼窝凹陷满面烧红,酗酒酗得神志不清,刚砸了大厅里的一只花瓶。   有人抱怨有人看戏,徐子杰的老婆慌忙起身试图阻止他继续发疯:“今天四叔回家你别闹了,公公一会儿看到你这样又要生气,你——”   “啪”一声响,徐子杰一巴掌甩上了她的脸。   整个大厅都静了一瞬,女人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没有掉下来。   “谁回家?”徐子杰浑浊眼珠子转过去,目光扫向偏厅里的徐燊,冷笑,“就是这个野种?你们还真把他当回事,爸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这个妓女生的野种认回来,也不怕传出去被外人笑话我们徐家。”   徐燊置若罔闻,事不关己地继续喝咖啡。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位二嫂拢了拢肩侧长卷发,戏谑道,“四叔可是华尔街回来的高材生,公公都说他有本事了,人家是回来给我们徐家长脸的,大哥你不服气那不是显得你气量太小吗?”   徐子杰愈显气恼,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捞起另一只古董花瓶又要砸,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手强硬捏住了手腕。   他恼怒回头,瞪向钳制住他的湛时礼:“滚开——”   骂人的话戛然而止,徐世继就站在他们后方,脸色很不好看。   湛时礼松开手接下花瓶,淡定提醒:“大少爷,冷静点。”   徐子杰嘴唇抖索看着徐世继嗫嚅出声:“爸……”   徐世继没理他,青着脸吩咐管家将人带上楼醒酒。其他人纷纷起身,跟刚回来的徐世继和老二徐子仁打招呼。   徐燊的目光掠过湛时礼,垂眼敛下眼底那一点兴味。   看了半天热闹的小妈秦素站起身,吩咐佣人收拾打扫满地狼藉,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扶住徐世继一边手臂:“世继,阿燊回来了。”   徐燊这才过来,主动开口:“爸,我是徐燊。”   “好,”徐世继看他一表人才的模样,十分满意,刚才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拍了拍他手臂,“很好,回来就好。”   之后管家安排开席。   饭桌上徐世继问起徐燊这些年在美国的生活,徐燊很有耐性地一一回答,其他人附和着感慨说笑,半点不见先前对徐燊的漠视。   除了徐家人,徐世继的两名助理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徐燊几次在余光里瞥见湛时礼——温文尔雅、端方周正,比徐家那些人更像个优雅贵公子。   饭后徐世继叫助理和徐子仁一起进书房谈事,其他人便各自散了。   徐燊的房间安排在二楼,他的行李早上就有人帮忙送过来。   进房带上门,徐燊随地坐下,将几个行李箱一起打开,但懒得收拾。他从登机箱的夹层里摸出一张名片,盯着那三个字的名字看了很久。   湛时礼,Nic.   当时说着有事随时联系的湛时礼后来却没再出现过,之后带他去做亲子鉴定、一直联络他的人是徐世继的另一名助理,直到今天,他才再见到那位湛先生。   和那时一样,疏离的客气,虽然言而无信,却不似徐家那些人那样讨人厌。   手中金币落地,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叮”一声响,唤回徐燊的思绪。   夜色彻底沉了,徐燊走出房间露台,在凉风中站了片刻。   他的目光下移,几秒后手掌一撑,轻松翻过护栏,跳至下方柔软的草地上。   徐家这座豪宅占据太平山顶位置最好的地段,地方也大。   徐燊游走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灌木丛间,直至驻足,看到泳池另边的假山一隅,湛时礼弯下腰,靠近坐在轮椅上的徐子康和他说话。   然后徐子康抬手,环住了湛时礼的脖子,贴向他耳鬓厮磨。   徐燊的视线停住,定定看着他们。   背对他的徐子康毫无所觉,湛时礼却在这时忽而抬眼,直直看来,眼神镇定里还带了些露骨审量的意味。   夜风里,徐燊站在灯光晦暗处,嘴角仿佛有笑。   片刻,他竖起右手食指至唇边,迎视湛时礼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唇瓣。   暗示意味明显的一个动作,徐燊的眼神、表情、唇角上扬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湛时礼看懂了——   这位燊少爷撞破了他和徐子康的关系,非但不惊讶还很自然地接受了,并且,有意地挑逗他。   湛时礼也弯起唇,笑了。   徐燊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笑,怀里亲密搂着他的三哥,眼睛看向的人却是他。   然后他看到湛时礼竖起手指至唇边,做了同一个动作,再又启唇,故意一般,无声冲他说:“Nope.” 第2章 玩具   晚八点,徐燊乘计程车出门。   路过中环的肇启大厦,计程车司机高兴感叹这几天买肇启的股票又赚了一笔,打算周末带老婆孩子去长洲吃海鲜。   后座徐燊抬头,看向车窗外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手指在车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一声“啧”。   二十分钟后,徐燊下车走进酒吧,接连拒绝了两位过来搭讪的女郎,有小弟远远看到他举手招呼:“燊哥这边!”   他被人带至走廊尽头的包间,小弟推开门顺口告诉他:“Paul哥等你很久了,燊哥你快进去吧。”   徐燊进门,看到前方沙发里搂在一块激情热吻的男女,饶有兴致地靠门边墙壁看了一阵,直到对方偏过头看到他,一拍怀中女人的腰停下,笑骂:“你小子来了都不出声就站这里看热闹。”   “刚进来。”徐燊这才上前,在他们身边坐下。   蔡立豪扔烟给他,示意搂在怀里的女人:“这我兄弟,叫句燊哥,给他点烟。”   “燊哥~”女人娇滴滴地喊,凑过来给徐燊点烟。   徐燊微一抬下巴,提醒蔡立豪:“公众场所,禁烟的,不怕被查啊?”   “私人地盘,哪有那么多规矩,”蔡立豪不以为意,“少来。”   徐燊笑笑,瞥一眼那妆容浓得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女人,任由对方殷勤帮他点燃香烟。   蔡立豪将女人打发出去,包间里只剩他们,靠沙发里随口问徐燊:“回你老子家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徐燊指间夹着烟却没怎么抽,在烟缸里抖了抖烟灰,中肯评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所有人都是?”   “差不多吧。”   蔡立豪瞬间乐了:“那些住山顶的有钱人就这样,只顾脸面,背地里什么德性的都有,习惯就好。”   徐燊说:“以后留这边混,还要靠Paul哥你多照顾。”   蔡立豪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兄弟谁跟谁,不说这些。”   徐燊说了声“谢”,蔡立豪跟他是拜把子的兄弟,但该谢还是得谢。   当初他妈死之前拿出全部积蓄托一远房表叔把他带去纽约,那时他才九岁大,黑在了当地,靠在唐人街洗盘子打黑工讨生活。十四岁时他在一次街头社团火拼中偶然救下了当时失势的蔡立豪和他老子,认了干爹干兄弟,后来蔡立豪父子回港城东山再起,资助他在那边念书才有今天。   他干爹前几年病逝了,蔡立豪接手社团后在他提醒下带着兄弟们漂白做起了正当生意,现在也是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蔡立豪打趣道:“以后你是徐家的少爷,走出去谁敢不给你面子,不过每天跟那群惺惺作态的人一起过日子,是挺没趣的。”   徐燊在沉默之后说:“也不全是。”   蔡立豪微一挑眉:“还有例外?”   徐燊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食指腹贴着自己唇瓣,在烟雾缭绕里敛下眼底笑意:“还有件好玩的玩具。”   那个傍晚湛时礼在夕阳下回头看过来的目光、强势与温文分不清孰真孰假的脾性、前夜的泳池边被撞破私隐后泰然回应他又说不的欲拒还迎,所有这些,都让他觉得格外有趣。   蔡立豪被勾起好奇心还想问,小弟匆匆推门进来,告知他刚在场子里抓到有人吸食k仔,问他要怎么处理。   蔡立豪不太高兴,他跟他老爸从来不碰这种生意,更何况这几年他奉公守法赚的都是正经钱,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在他地盘上坏他的规矩?   “把人拖出去揍一顿,下次不许放进来。”   “他刚还在楼上酒店里出现过,鬼鬼祟祟的,感觉有古怪。”   小弟说着拿平板给他们看楼上酒店的监控,拍到的是某层走道的拐角,酒店送餐的服务生停下和清洁大婶说了几句话,戴鸭舌帽的男人路过趁他们不注意快速将餐车上两盘一样的点心调换了位置。   蔡立豪问:“这两盘点心送去了哪间房?”   小弟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其中一盘送给了长期在他们这里包下套房的徐家大少爷徐子杰,二十分钟前东西就已经送上楼。   蔡立豪闻言偏头问徐燊:“徐子杰?那不是你大哥吗?”   徐燊想了两秒说:“把人带过来。”   蔡立豪一挥手,让他的小弟去把人拎过来。   五分钟后,捆住手脚的男人被人带进门,一脚踹趴到他俩身前。   蔡立豪看人不顺眼顺势踢了几脚:“在我Paul哥的场子里嗦k,你有几条命?”   男人痛哭流涕求饶,蔡立豪把平板扔过去,让他自己看清楚:“说吧,你在楼上偷偷摸摸地干了什么?”   男人大约没想到那个角落里装了监控,见自己做的事被拍下面露惊慌,支支吾吾却不肯做声。   蔡立豪又踢了他一脚,让徐燊自己问,靠进了沙发里看戏。   徐燊侧过头,平静开口:“你在徐子杰的点心上动手脚想做什么?谁让你做的?”   男人听他提到徐子杰,神色愈慌乱:“没、没有……”   “有没有?”   “啊——”   徐燊轻轻按下去,手中香烟燃着的烟头直接按到了对方脸上,杀猪般的嚎叫声顿起。   死狗一样的男人痛苦挣扎,被蔡立豪的小弟踩住背按住脑袋动弹不得,连抬起眼在昏暗光线里看清徐燊的长相都办不到。   也不过几秒的工夫,他受不住地大声喊:“我说、我说!”   徐燊手中烟头这才慢悠悠地挪开。   对方喘着气快速交代了,他是听他表姐的话,来给他表姐夫一个教训。   他表姐说他这位表姐夫在这里包了间总统套房,每周五晚上会来这里会情人,而且很喜欢吃这里酒店的一道红豆糯米糍,每次来都会点。但他这位表姐夫对花生过敏,所以每次点的都没加花生粉,他特地将他表姐夫的点心跟其他客人的交换,为了让他表姐夫过敏进医院。   “表姐说给他个教训而已,他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回去还家暴我表姐……”   “你表姐是徐家大少奶黄敏丽?”徐燊打断他的废话,直接问。   男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声承认:“是、是她。”   蔡立豪让小弟把人拖了下去。   “你们徐家的女人挺厉害的啊?你大哥来会情人肯定得喝酒,喝了酒再吃下过敏食物,哪里是进医院给个教训的事,这是冲着要他命来的吧?”   徐燊听着蔡立豪的调侃笑了笑:“人不可貌相。”   那天徐子杰发酒疯他老婆好言相劝被当众甩了一巴掌,看得出来在家中毫无地位,本以为软弱可欺,没想到背地里却敢杀人。   蔡立豪啧啧,顿觉徐燊这以后的日子怕会很精彩。   “留个敢杀自己老公的女人在徐家也挺有意思的,”徐燊随手在烟缸里捻灭烟,冲他说,“那份监控别交出去,不过之后警方调查,你酒店可能会有点麻烦。”   “小意思而已,”蔡立豪漫不在乎,“放心。”   徐燊点头:“还有刚那个人,要是徐子杰真死了,消息传出他肯定第一时间跑路,派人盯着他点。”   蔡立豪悠悠捶了捶自己胸口:“包在我身上。”   和蔡立豪喝了两杯酒,十点不到,徐燊告辞离开。   走出酒吧时他忽而止步,轻轻闭眼。   仿佛某种预兆,下一秒“砰”一声巨响,有重物从天而降,砸在了几米开外的地上。   周围尖叫声四起。   “死人了!有人坠楼了!”   徐燊偏头望去,前日还耀武扬威大声骂着他是“野种”的男人躺在血泊里,脑浆迸裂、死不瞑目。   徐燊收回视线,转身朝街边走去。   有车开过来在他身前停下,车窗落下,湛时礼转头示意他:“上车。”   徐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中人,湛时礼与他对视,几秒后徐燊转开眼,绕去副驾驶座拉开车门。   坐进车中,徐燊先问:“湛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巧路过,看到燊少爷你过来。”湛时礼没有立刻发动车,看向车窗外,前方人群间隙里露出徐子杰倒在血泊里扭曲变形的那张脸。   他也只看了一眼,车窗缓缓升起。   “我说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徐燊说。   湛时礼道:“你也可以叫我Nic.”   “我知道,”徐燊转头看着他,轻声呢喃,“Nic.”   湛时礼的目光微动,又想起那夜,徐燊直勾勾地看着他笑着轻点唇瓣时的那个眼神。   并非纯良无害,也绝不是与世无争,恰恰相反,亲大哥死在他面前,他也能若无其事、视若无睹。   徐燊问:“不开车吗?”   湛时礼忽然靠过来,徐燊没动,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个,就这么安静看着他,直至湛时礼的呼吸贴近。   眼神较量中谁都没有落于下风,“啪”一声轻响,是湛时礼帮他拉过安全带插进卡扣里,在他耳边说:“警察过来了,不想惹麻烦最好别让人知道你出现在这里。”   徐燊微微偏过头,贴得湛时礼愈近,也在他耳边道:“多谢提醒,Nic.”   徐燊念着这个名字时的语气格外不同,湛时礼察觉到耳畔的一阵热意,倏忽即逝。   他贴近的身体挡住了前方匆匆而来的警察的视线,待他们走远湛时礼才退开,从容发动车踩下油门。 第3章 怕黑   车开出去一段,湛时礼问:“现在送你回家?”   徐燊看向窗外夜景:“兜兜风吧。”   湛时礼目视前方开车,闲聊一般:“回来几天了,还适应吗?”   徐燊的视线落过来,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湛先生你不会关心这个。”   湛时礼道:“刚不是还叫我Nic?”   “Nic,”徐燊改口,“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湛时礼没有回头:“哪里不一样?”   “看见我大哥坠楼了,你好像一点不慌张,”徐燊道,“连电话都没给我爸打一个。”   湛时礼道:“你不也是。”   徐燊微微摇头:“那不一样,我跟他才认识两天,感觉更像陌生人。”   “不用我打电话,”湛时礼说,“警方那边很快会通知,我也不想惹麻烦。”   徐燊轻笑了一声:“你不问我刚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湛时礼便顺口问:“为什么?”   徐燊道:“约了朋友在酒吧喝酒。”   湛时礼点点头,并不好奇。   徐燊换了个话题:“Nic,你做我爸的助理多久了?”   湛时礼按下转向灯:“没多久,去年才调任到老板身边。”   “那你很能干,这么年轻就能跟着我爸,他一定很信任你,”徐燊的话仿佛意有所指,“他肯定不知道你背地里做过什么。”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侧头看过来,镇定问:“我背地里做过什么?”   徐燊对上他的眼睛,暗想着这个人还是笑起来好看,笑着看人时的眼神更深邃,近似多情。   他反问:“你说呢?”   湛时礼无甚反应:“不知道。”   徐燊懒得说,笑笑转开眼。   一小时后,徐燊接到家中来电说出了事,催他赶紧回去,湛时礼也几乎在同时收到消息通知去徐家大宅一趟。   “果然不用你打电话,这么快他们就知道了。”挂线后徐燊逗趣一般说。   湛时礼提醒:“已经有警察去了大宅,应该会让所有人都做一份笔录,你想好一会儿要怎么说。”   徐燊问他:“Nic,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湛时礼道:“是我把你找回来的,我有责任照应你。”   徐燊偏了一下头:“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湛时礼的神色顿了顿,他知道徐燊说的是在纽约那次,自己许诺会帮他解决麻烦,他才肯接下名片回来这边。   但在那之后接手这事的却是别人。   湛时礼简单解释,并非他言而无信,那次后徐世继把认儿子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位刘助理,所以之后一直联络徐燊的也是别人。   “我当时给你名片,说过了有事随时联系,你也没再找过我。”   徐燊道:“我以为那只是你的客套话。”   湛时礼对上他似埋怨的目光,视线又落回前:“不是。”   徐燊微微扬眉,这个话题也到此为止了。   他靠进座椅里转头,车窗玻璃上隐约映出湛时礼的侧脸轮廓——从额头至鼻尖再至下颌,流畅完美的弧线。表象的温和气质掩盖不了性格底色里的淡漠,偏一句“不是”轻易就能让人上钩。   徐燊安静盯着看了片刻,轻弯唇角。   车开回徐家大宅快凌晨,他俩一前一后进门,这里已经乱套,没谁注意到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徐世继收到消息后气急攻心晕了一回,已经叫了家庭医生来,老二徐子仁陪徐子杰老婆去认尸未归,警察在挨个给徐家其他人做笔录,询问关于徐子杰的事情。   之前再怎么争吵闹腾也谁没想到会死人,一屋子人无不面色讪然、惊惧失措。   徐子康刚做完笔录,转头看到他们进来,目光便黏在了湛时礼身上。   湛时礼冲他点了点头,眼神交流间似在安抚他。   徐燊看在眼里,插在兜里的手摸了摸那枚他一直随身带的金币,眼皮耷下,遮住了眼底情绪。   湛时礼去做笔录,徐燊先上楼去看徐世继。   徐世继靠坐床头刚吃了药,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突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打击,过后还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医生提醒他最好暂停工作休养一段时间。   徐燊在床边坐下安慰了他几句,徐世继长吁短叹:“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本以为可以一家人共聚天伦,你大哥又出了事,真是家门不幸。”   徐燊沉默没接话。   徐世继嘴里的共聚天伦打动不了他,他从来就不信这一套。   所谓家门不幸,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十几分钟后,湛时礼也做完笔录上来。   徐世继虽然受了刺激,脑子却很清醒,特地把人叫来交代事情。   徐燊起身离开,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湛时礼在徐世继面前姿态从容沉稳得体,和另一位跟了徐世继十几年的刘助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下楼后徐燊也被叫去偏厅配合警察做笔录。   坐下后他主动问对方负责记录的女警:“Madam,死的那个人真是我大哥吗?”   女警道:“根据现场发现的身份证件显示,确实是徐子杰先生,刚徐子仁先生和黄敏丽女士也确认了死者身份。”   徐燊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可惜了。”   女警听到这句手中笔尖一顿,问:“可惜什么?”   徐燊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看在对方眼里仿佛错觉,他轻声道:“可惜他死了。”   可惜这么简单就被人弄死了,蠢货一个。   女警皱了皱眉,掠过这个话题开始提问。   案子目前只在初步调查阶段,警察问的无非是些基本信息,他和徐子杰的关系、徐子杰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异状、徐子杰出事前有没有联系过他等等。   徐燊很配合地一一回答,他是最后一个做笔录的人,很快就结束了。   警察离开后其他人各自上楼回房,大厅里熄了灯。   徐燊先前喝了酒胃不太舒服,自己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出来时听到偏厅落地大窗外传来的说话声,他停步在黑暗中站了片刻。   “Nic,我有点害怕。”   是徐子康的声音,慌乱且不确定:“大哥为什么会突然坠楼?是意外还是自杀,或者是谋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徐燊背倚身后岛台,借着室外的一点光亮看到湛时礼站在门廊下,抬手轻按了按轮椅上徐子康的肩膀,温声说:“等警方调查吧,别胡思乱想了。”   徐子康无措道:“大哥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什么坏人,跟别人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就这么死了……”   湛时礼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力道,唤回他的理智:“冷静点,别总想这些,上楼去吃颗安眠药好好睡一觉。”   徐子康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咽了咽喉咙,点头,靠过去抱住了他。   徐燊慢慢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蜂蜜水,味道有点甜腻过头了,他不是很喜欢,在旁边岛台上搁下空了的杯子。   所谓非礼勿视,他却没有这个自觉,始终盯着落地窗外的那两个人。   湛时礼拍了拍徐子康的背将人安抚住,退开再次说:“上楼去吧。”   他推着徐子康进来,把人送到电梯前,帮按了上行键。   徐燊想重新冲一杯咖啡,在餐边柜里翻找咖啡豆,旁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拉开抽屉取出袋装咖啡豆递给他:“要这个?”   徐燊回头瞥去,没有接:“湛先生这么晚还不回家吗?”   湛时礼提醒他:“这么晚了最好别喝咖啡。”   徐燊拿过咖啡豆扔回去,推上抽屉。   “总是窥探别人隐私,有意思吗?”湛时礼问。   “什么隐私?”徐燊抱臂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和我三哥?你俩是什么关系啊?这里是我家,我不巧撞见了你们亲热而已,你怎么不说是你们胆子太大?”   昏暗光线里他眼中神色看不分明,隐约有促狭,又仿若嗔怪。   湛时礼微眯起眼:“你很好奇我跟你三哥的关系?”   徐燊道:“随便问问,毕竟我刚回这个家里,一个是我三哥,一个是我爸的助理,还有家里其他那些人,你们每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好或不好,我多了解点对我又没坏处,要不跟大哥这样哪天不小心送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湛时礼的语气略微妙:“这里是你家,你好像觉得进了龙潭虎穴?”   徐燊没否认:“那谁知道呢。”   沉默数秒后,湛时礼淡了声音:“你觉得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   他直视徐燊的眼睛,目光里有意无意的压迫感十足。   半晌,徐燊忽然上前一步,贴近他低下声音,有如呓语:“你之前说的照应我,是像照应三哥那样吗?”   湛时礼不答,不动声色地以视线描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亮眸里藏着蛊惑人心的谑笑,漂亮的、勾人的、危险的。   “不说话吗?”徐燊坚持追问,“还是又是nope?”   湛时礼看着他:“你想听我怎么回答?”   “Nic,”徐燊轻声呢喃,说了刚徐子康说过的同样的话,“我有点害怕。”   湛时礼的声音无波:“怕什么?”   花园里的灯光缓缓闪烁,毫无预兆地熄了。   湛时礼感知到徐燊贴近的气息,在黑暗中看清他比先前更亮的眼睛。   徐燊的眸光闪动,似真似假地说:“我怕黑。” 第4章 野心   “怕黑?”   湛时礼重复这两个字,带了疑问的语气,显而易见地不信。   “是啊,怕黑,”徐燊贴得愈近,直视他的眼睛,“你能不能也安慰安慰我?”   呼吸交织数秒,徐燊一只手搭上湛时礼肩膀,掌心贴下轻轻摩挲,如同某种暗示。   湛时礼亦抬手,扣住他手腕,捏紧,强硬攥下。然后在徐燊猝不及防中,湛时礼一手扣住他的腰将他抱起,抱坐上他们身后岛台。   徐燊身体往后仰,又被湛时礼拦腰拉回,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男人弯腰凑近过来,平视他的眼睛:“好玩吗?”   湛时礼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徐燊只感觉到目光交接里的热意,静了静,开口:“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   湛时礼:“你不是?知道我跟他的关系还这样?”   “不可以吗?”徐燊小声道,“你对我三哥那么温柔,我真羡慕他。我也很好奇,你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湛时礼的呼吸滞了滞,轻吐出声音:“无可奉告。”   徐燊垂下眼,没有再问,他侧过头,贴至湛时礼颈边嗅了嗅。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发觉湛时礼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很好闻,也许是古龙水,也许是沐浴露香波,也许只是单纯的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草木清香里糅杂了阳光的气息,无意识地诱人。   但现在此刻这个味道里沾染了别人的气息,却是他不喜甚至厌恶的。   徐燊闭了闭眼,伸手一推。   湛时礼身体朝后晃了一下,堪堪站稳,对上他冷下的目光,视线停住。   徐燊已经自岛台上下来,退开距离,态度和语气恢复如常:“很晚了,湛先生回去吧。”   湛时礼看他两秒,也没再说别的,留下句“晚安”离开。   徐燊目送他走出去,又独自站了片刻,被黑暗一点一点侵蚀,倏然按开了岛台边的一盏小灯。   他收紧的手指舒展开,掌心贴着岛台冰凉的台面感受到神经上的些微刺激,发呆一阵,两手插回兜里,转身上楼。   -   清早徐燊起床,蔡立豪发来消息说警察一大早就去了他酒店调查,那份监控他们没交出去,后续有什么新消息再告诉他。   徐燊随手回复完下楼去吃早餐,家中人都在,今日周六却谁都没心情出门。   别墅外堵了大批记者,徐子杰的死现在是全城热议的大新闻,那些八卦媒体都想来抢内幕头条。   十一点,负责处理徐子杰后事的徐子仁匆匆回来,告知了众人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警方带了他们舅舅钟智华回警署协助调查,说他有重大作案嫌疑,要扣留他四十八小时。   钟智华是徐世继的原配妻弟、徐子杰和徐子仁的亲舅舅,外甥死了舅舅是嫌疑犯?这事听着实在荒诞,徐家一众人面面相觑,徐世继的面色铁青,问:“他自己怎么说?”   徐子仁皱眉道:“舅舅当然不承认,一直喊冤,说他只是昨晚去酒店见过大哥,出事前就已经离开。但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大哥的人,警方在大哥坠楼的房间里发现有打斗痕迹,大哥身上还有淤伤,出事前应该跟舅舅打过架。”   其他人议论纷纷,言语间少不得埋怨和揣测。   徐燊的目光落在陪同徐子仁一起回来的湛时礼身上,看着他去偏厅接了个电话,之后回来附在徐世继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徐世继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后头他们一起去了书房,其他人看听不到别的消息了,便也各自散了。   半小时后湛时礼出来准备离开,徐燊独自坐在门廊下晒太阳,叫了他一声:“湛先生。”   湛时礼停步,纠正道:“Nic.”   徐燊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你才来就走?不留下来吃顿中午饭?”   湛时礼道:“你家里人大概都没什么胃口。”   “倒也是,”徐燊道,“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湛时礼提醒他:“燊少爷,毕竟都是你家里人,总是抱着这副看戏的态度,不好。”   徐燊凝着他的眼睛:“我说了,你也叫我的名字。”   湛时礼点点头:“Seren.”   徐燊笑起来,这个人叫他名字时,都比其他人要好听一些。   “你现在回去吗?”   “要去公司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湛时礼解释,“早上律师打电话来说舅老爷不肯听他劝,怕担上杀人的罪名,在警察追问下全部交代了。昨晚他去找大少爷是因为他俩一起牵扯进一起跨国商业诈骗案里,商业罪案调查科那边可能很快会查到他们身上,他去找大少爷商量解决办法,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但人不是他杀的,大少爷只是挨了他两拳,他走时人还好好的。”   徐燊听着颇觉新鲜:“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湛时礼道:“我以为你会有兴趣。”   徐燊问:“所以呢?你现在回公司,是听了我爸的吩咐,赶在警方上门前销毁什么会影响公司声誉的证据?”   湛时礼淡道:“不是,配合警方调查,提早做好准备而已,肇启做正规生意的,不怕查。”   徐燊弯唇:“哦。”   湛时礼没再跟他说,过去停车棚那边发动车子,副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人拉开,徐燊一步迈进来带上车门。   湛时礼偏头看他,以眼神询问。   “处理事情也得先吃饭,”徐燊说,“在这里我也没胃口,我跟你一起去外面吃吧。”   湛时礼不赞同道:“外面来了很多记者,你现在出去可能会有人跟着你。”   徐燊无所谓地说:“随便吧,我一个刚回家什么都不是的私生子,跟着我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湛时礼点头,踩下油门倒车出去。   说是吃饭,他却直接将车开去了肇启大厦。   徐燊第一次来这里,下车时随手扣了顶鸭舌帽在头上,不想引人注意。   今天周六,大厦里本来人也少。   湛时礼是徐世继的二助,办公室和徐世继在同一层,乘电梯上楼时徐燊问他:“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位刘助理?这些事情不应该他来做吗?”   徐燊并不喜欢那个人,仗着自己是徐世继面前头号红人过分傲慢,对他这个私生子的不屑从来不加掩饰,他还没回来之前就给他立了一堆规矩,当然,徐燊根本不吃这一套。   湛时礼淡声说:“招惹官非的事情,他怎么会愿意亲自做。”   徐燊乐道:“你刚不还说肇启是做正规生意的?”   电梯门已经打开,湛时礼留下句“肇启是,但有些人不是”,先走出去。   徐燊眉梢动了动,愈觉有趣,迈步跟上去。   湛时礼叫了几个帮手回来,人都在他办公室等他。   进门后他快速将事情分派下去,所有徐子杰和钟智华经手的业务文件、资料、账目都要整理出来,在警察上门前先摸排清楚。   打发全部人出去干活后,湛时礼才打电话叫了两份三明治外送。   他自己也抓紧时间开始翻阅几份重点项目的相关文件。   徐燊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趴桌上盯着认真干活的湛时礼看了片刻,问他:“我大哥真有可能是舅舅杀的吗?”   “不知道,”湛时礼没有抬眼,注意力全在手中文件上,“大少爷之前在舅老爷鼓动下炒期货,亏了二十亿还不起,后来舅老爷介绍了个国际大炒家朋友给他认识,借了十亿给他,只要了几间不值钱的物业单位做抵押,钱转到了他私人账户上。那个人其实是个骗子,涉嫌多宗商业诈骗案,利用大少爷的户头洗黑钱而已。”   徐燊好奇问:“我爸之前知不知道?”   “前段时间知道了,”湛时礼简单解释,“老板帮大少爷还了钱,停了他在公司的职务,但警方还是查到了线索,舅老爷估计收到风声去找大少爷商量,然后出了事。”   徐燊了然:“难怪我大哥他抑郁不得志整日酗酒,所以到底是我大哥被舅舅骗了,还是他俩其实根本都知情,心甘情愿帮人洗钱啊?”   湛时礼的目光终于落过来:“Seren,是老板说的,大少爷是被人骗了。”   徐燊轻嗤:“反正他现在人也死了,是被骗还是有意的,都没什么分别。”   湛时礼提醒他:“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追根究底得好。”   徐燊目露谐谑:“Nic,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爸肯重用你了。”   别人不想沾手的事情他来做,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湛时礼面色淡然,不予置评。   徐燊忽然问:“但你的野心是什么?一直跟着我爸做助理吗?”   湛时礼也问他:“你想说什么?”   “助理做得再好说到底也只是个帮人跑腿卖命的,”徐燊慢悠悠地说,“Nic,你到底想要什么?”   湛时礼看着他,没有回答。   徐燊笑了下:“我昨晚问你,看上了我三哥哪一点,你说无可奉告,其实我知道。”   湛时礼的目光微动,神色依旧镇定。   “我那三个哥哥手里各有百分之八的肇启股份,但我那个死了的爷爷当年特别疼我三哥,大概是看他病恹恹的可怜,额外多给了他三个点。”   徐燊爬上办公桌坐着倾身往前,手指勾住了湛时礼的领带结,贴近他面前紧盯他的眼睛,嗓音低下去——   “Nic,一个对你掏心掏肺的病秧子,还是公司大股东,捏在手里做棋子,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啊?” 第5章 本性   湛时礼的视线停在徐燊满盛谐谑的眼睛上——   眼形狭长,弧度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笑着挤兑人时更似勾人。   亮瞳中心有他的影子,徐燊此刻专注看着的人是他。   片刻,湛时礼抬手,气定神闲地握住徐燊勾着自己领带结的手指,轻轻一捏,拉下。   “是又怎么样?”   他就这样没有半点心虚心慌地承认了。   徐燊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看他,描摹他脸上此刻细微的神情变化。   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善茬,装作忠诚老实,骨子里或许比谁都恶劣。   连自己爸也被他骗了。   徐燊敛目,有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危险。   这样的危险刺激挑逗着他的神经,又让他格外兴奋。   “所以你这算什么?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徐燊语带讥诮,“骗人感情是不是有点下作了?”   湛时礼问:“你这是帮你三哥向我讨说法?”   徐燊道:“随便问问而已。”   湛时礼从容道:“你觉得我在骗他感情?”   徐燊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你想说是真心的?”   湛时礼没有正面回答:“你很好奇吗?”   徐燊直勾勾地看着他:“如果真是这样,我真的有点嫉妒他了。我三哥虽然身体不好,但他什么都有,我也是我爸的儿子,却什么都没有。”   又是这样的语气,有意无意地示弱示软。   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那怎么办?”   徐燊的目光热切,言语也直白:“Nic,你能不能像对他那样对我?”   湛时礼不置可否:“这我得考虑一下。”   徐燊盯着面前好整以暇的这个人,脸上神情逐渐淡了些。   “算了。”   湛时礼问:“真算了?”   徐燊从他办公桌上下来,坐回去:“我不该提这种要求让你为难,你当我无聊好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真真假假,欲擒故纵,而且,目的不纯、别有所图。   湛时礼没有揭穿他,继续工作,从先前翻阅的文件里抽出几张,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里。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湛时礼做完这些主动解释:“大少爷和舅老爷都是公司的执行董事,警察不会相信参与诈骗洗钱只是他们个人行为,应该很快就会来公司查他们过去经手的项目资料。这些项目本身都是干净的,我让人先把文件资料全部整理出来,省些麻烦。至于刚扔掉的那几张纸是一些存证,大少爷之前还挪动过公司账上的钱,老板已经帮他填平了,不想被警察查到,免得跟其他股东董事不好交代。”   湛时礼话毕打电话叫人进来清理了碎纸机的垃圾篓。   徐燊道:“我这位大哥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还要我爸给他擦屁股,但是Nic,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   “你能说给谁听?”湛时礼不以为然,“你回来,不就是打算做乖儿子的?”   徐燊问:“你很了解我吗?”   湛时礼道:“难道不是?”   徐燊耸肩:“不知道。”   “燊少爷,你也一样不了解我。”   湛时礼两手交握姿态更放松,看着他说:“之前那个问题,我是不是骗你三哥感情,是他主动提出跟我交往试试,明说不介意我怎么看他,所以不算骗。   “至于我有没有真心,还是那句,无可奉告。”   徐燊笑起来:“好吧,是我太越界了。”   -   徐子杰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出殡前一晚徐世继亲自过来灵堂守灵,这几天不断有人来吊唁,到最后这晚徐家所有人都在,各人无论心里什么想法,面上装也要装出哀戚之色。   徐子仁身为徐子杰的同母兄弟,这几日俨然一副徐家话事人的姿态,忙前忙后地亲自接待那些身份贵重的宾客。   至于徐子杰的老婆黄敏丽,则一直沉默不言地在火盆前烧纸钱。她和徐子杰的独生女Joyce在英国念书,昨天才刚飞回来,也默不作声地陪在黄敏丽身边,不时给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致谢。   徐燊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身上停了片刻,漫不经心地扫向在场其他人。   徐家第三代除了徐子杰女儿,还有徐子仁和林美娜生的一对龙凤胎。有意思的是,徐子杰四十好几还没个正形,生的女儿却听话懂事,相反徐子仁是徐世继几个儿子里最本事的,子女却都不学无术,二十岁了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不会别的。   就连这会儿在灵堂上,这俩也都躲在一旁偷懒玩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徐世继沉浸在死了儿子的悲伤中没注意到,否则大概又要说是家门不幸。   后头却又闹了起来,钟智华的老婆带着女儿前来吊唁,拜祭过后她忽然走到徐世继身前跪下,哭求徐世继救她老公。   “智华刚从重案组出来又被商业罪案调查科的人带走了,还不让保释,姐夫我求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智华……”   徐世继阴沉着脸没有表态,这位舅妈便也坚决不肯起来。向来不合的徐世继小老婆秦素和二嫂林美娜难得一唱一和在旁说风凉话,无非是指责钟智华带坏了徐子杰,更何况他谋杀徐子杰的嫌疑还没完全洗脱呢。   灵堂上闹哄哄的,徐燊坐了片刻起身,趁着没人注意,推门进了后方的殓房。   徐子杰的遗体躺在水晶棺材里,修复之后勉强能看出本来样貌,徐燊停步在旁冷眼看了一阵——再嚣张不可一世的人,死了以后也不过是一堆令人作呕的烂肉。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徐家老太爷说想见他,徐世继将他带回去,扔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撞上喝多了发酒疯的徐子杰,他被这位大少爷踹了一脚,断了两根肋骨。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他才六七岁大,徐家人以为他什么都忘了,其实他都记得。   徐燊从殓房出来时,外面的闹剧已经结束。   钟智华的老婆被她女儿搀扶离开,徐燊看着她们走远,听到飘过来咬牙切齿满是怨愤的一句:“他们这样无情无义对我们,迟早会遭报应。”   他停步看向灵堂上仿若无事发生的徐家众人,直至与徐世继身侧的湛时礼目光碰上。   湛时礼看了一眼他身后,确认他刚出来的地方是殓房,视线顿了顿,很快又转开眼。   徐燊若无其事地走回位置上坐下。   稍晚些时候徐世继被众人劝说回去,他年纪大熬不住,想守灵也有心无力,其他人却还要留下来守一整夜。   徐燊出门去外面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想买杯咖啡,没想到湛时礼也在这里。   湛时礼刚买了杯热牛奶,说:“你三哥没吃晚饭胃有些不舒服,我给他买杯喝的。”   “我还以为你已经跟着我爸走了。”徐燊失了买咖啡的兴致,抱臂倚墙看着他。   湛时礼解释道:“刚去送老板上车,他身体不适,刘助先送他回去了,我留下来帮看着这边。”   “看着什么?”徐燊好奇问,“我二哥也在,还需要你看着?我爸不信任他吗?”   湛时礼不想多说这些:“不至于。”   徐燊看向他手中的杯装牛奶:“Nic,你对我三哥这么体贴,这算是厚此薄彼吗?”   “你也想喝?”湛时礼将纸杯递过来,“要吗?”   “算了,”徐燊微微摇头,“你给他买的,我哪好意思抢。”   湛时礼看着他:“真不要?”   “不要,”徐燊拒绝道,“不是特地给我买的,我不要。”   湛时礼一哂,大约觉得他这位燊少爷太难伺候。   “刚一个人跑去殓房做什么?”湛时礼换了个话题问。   徐燊想了一下答:“好奇去看看,人死以后是什么样。”   “以前没看过?”   沉默两秒,徐燊回他:“不记得了。”   当然是看过的。   在国外朝不保夕打黑工讨生活的时候,还有更早一点,他妈死在他们租住的劏房里时。   湛时礼便又问:“看过了,什么感觉?”   徐燊嗤道:“他死得太难看了,手脚都摔断了又再缝起来,我小时候有个布偶娃娃,后来四肢都破烂了,我妈拿针又帮我重新缝起来,也像他这样,难看。”   湛时礼捕捉到他眼神里的轻蔑:“不怕看了做噩梦?”   徐燊道:“我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心虚害怕做噩梦?”   “上次不是说怕黑?”   “怕黑不等于怕鬼,”徐燊幽幽说,“人比鬼可怕多了。”   湛时礼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徐燊再次看向他手中那杯牛奶,揶揄道:“快凉了,你现在拿去给我三哥,他喝了只怕胃更不舒服。”   湛时礼低眸看了一眼,随手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他转身想再买过一杯,徐燊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衣领径直将他推进了旁边楼道里。   湛时礼被推到墙上,背抵墙站着没动也没挣扎。   徐燊的气息凑近过来,声音变得有些不平稳:“Nic,我要是胃疼,你会特地来给我买牛奶吗?”   深夜的殡仪馆楼道里光线昏暗,湛时礼只能勉强看清徐燊盯着他的黑亮眼睛:“连这也要跟他比?”   徐燊坚持问:“不能比吗?”   沉默僵持片刻,湛时礼忽然伸手,拦腰将他拉近自己,转身调换位置将人按到了墙上。   徐燊的呼吸加重,湛时礼抬手用力掐住了他下巴,手指毫不温柔地拨弄他面颊,借着门缝间透进的一点光亮端详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你那天说的,你三哥是公司大股东,捏在手里有利用价值,你呢?你有什么值得我为你做这些?你能给我什么?从你进徐家大门第一天起就一而再地挑衅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湛时礼的语气凶恶,像撕下了人皮面具的恶狼,终于暴露了本性。   徐燊却丝毫不惧,直视他的眼睛,轻道:“我给你我自己,要吗?” 第6章 挑逗   过了几天,徐燊又去了趟蔡立豪的酒吧。   才傍晚,这边开没开始营业,徐燊在吧台前坐下,只要了杯白开水。蔡立豪过来一只手搭上他肩膀:“今天这么早就有空来?”   徐燊随口说:“晚点还有事,一会儿就走。”   他问起蔡立豪这边有没有麻烦,蔡立豪无所谓地说:“小事而已。”   反正他之前一直做的灰色生意,进警署是家常便饭,这次徐子杰在他酒店坠楼,严格说来跟他关系不大,顶多是酒店服务生送错餐引致对方过敏,有间接责任而已。   徐子杰的死最后定性为意外事故,饮酒过量加上食物过敏导致产生幻觉,将窗当做房门踩空,纯属自己作死。   “不过有件事,”蔡立豪说,“你大嫂那个表弟事发当晚就跑路去了越南,我本来让那边的人盯着他,但是前两天他突然失踪了。”   “失踪?”徐燊的声音微顿,“为什么会失踪?”   蔡立豪摇头:“好像还有别的人也盯上了他,你说你大哥的死是不是还有人知道内情?但是不应该啊……”   徐燊垂眸盯着杯中晃荡的水,仿佛想到什么,沉默片刻,放下杯子:“走了。”   蔡立豪问:“这么快就走啊?你晚上有什么事?”   徐燊两手插兜里:“去找我的玩具。”   从酒吧出来,他打车直接去尖沙咀,徐子康在这边的画廊今晚举办开幕酒会。   路上有些堵,徐燊到的时间稍晚,这边人已经不少。   他在门口一排排的花篮里找到自己送的那只,和徐家其他人送来的摆在一起,湛时礼送的花篮则被摆放在旁边单独的位置。徐燊停步叫了个接待生过来,让人将他和湛时礼的花篮并排摆在了一块。   做完这些他迈步进门,先去跟徐子康打招呼。   徐子康人坐在轮椅里,但精神奕奕春风满面,他的画上个月在城中艺术展拍卖会上拍出高价,这么快个人画廊也开起来了,规模还不小。来捧场的人很多,纷纷恭维着他这位新晋青年画家、艺术家。   徐燊也上前跟他道喜:“三哥,恭喜了。”   徐子康很高兴,跟徐燊闲聊几句,让他自己先随便逛逛,说一会儿再过来陪他。   徐燊点头:“我自己到处看看就行,三哥你去忙你的吧。”   他一个人四处转了转,看到了驻足前方专注欣赏墙上画作的湛时礼。   难得一次见到湛时礼没有西装革履,上身只穿了一件黑绸衬衫,没打领带,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一颗,有几分随性。   徐燊上前,看向湛时礼正在看的这幅画,浓墨重彩的抽象艺术,故弄玄虚的东西。   湛时礼先开口:“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徐燊直言说:“不怎么样,但是我知道它肯定值钱,毕竟是徐世继的儿子画出来的东西。”   湛时礼转头看向他:“既然对这些没兴趣,还亲自过来捧场?”   徐燊问:“你呢?你有兴趣?”   湛时礼道:“反正有空,过来看看,他也想我来。”   徐燊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给我三哥捧场应该的,毕竟不只他的画值钱,他人也值钱,我是该学学你,跟他搞好关系。”   湛时礼并不在意他的讥诮之言:“你不像是会勉强自己的人。”   “没办法啊,”徐燊状似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湛时礼不信:“你会吗?”   徐燊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   湛时礼没有回答,如果一定要说,他第一眼看到这位燊少爷就直觉他与众不同,和徐家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他们说着话,徐子康已经转着轮椅过来:“Nic、阿燊,你们在聊什么?”   湛时礼淡道:“刚巧碰到燊少爷,随便聊聊。”   徐燊也说:“湛先生好像很喜欢这幅画,不过我不懂这些。”   徐子康一说到画便兴奋起来,跟他们聊起画的灵感、意向、色彩那些,滔滔不绝。   湛时礼听得颇认真,徐燊的目光不时落向他,再次确定这个人是装的,跟那夜在殡仪馆楼道里原形毕露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装得太好,只有自己窥到了一点他的本貌。   徐子康越说越兴奋,直到他的助手过来,说刚来了几位贵宾,需要他亲自去接待。   “那Nic、阿燊你们先去拿些吃的喝的,我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徐子康交代完,又叮嘱湛时礼帮自己照顾徐燊,由他助手推着离开。   徐燊似笑非笑看着湛时礼:“你听到了,我三哥也让你照顾我。”   湛时礼先一步转身:“走吧,去拿点喝的。”   不时有人过来跟湛时礼寒暄,今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冲着徐家三少爷这个名头来的,自然也认识湛时礼这位徐世继身边的得力助手。   湛时礼自若与人应酬,帮介绍徐燊的身份,随之而来的便是各样落在徐燊身上打量的目光。   徐燊从容应对,点头、微笑、握手,大方自然。   “你好像很适应这样的场合,”身边没有别人后,湛时礼手里捏了杯香槟,慢慢抿了一口,“之后进了公司,跟在老板身边,这样的应酬还有很多。”   徐燊道:“我要是不行,不还有Nic你帮我吗?”   徐家认回个私生子在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徐世继有意低调处理了,其他人看徐燊自然也没那么当回事。只是有人表现得明显,有人自诩素质高藏住了而已,那些言语眼神间不经意流露的蔑视,徐燊并非感觉不到,他只是不在乎。   湛时礼看到他眼中的信赖,明知道是假的,心神却微妙一动。   “我尽力。”湛时礼说。   “谢谢。”徐燊笑着,与他轻轻一碰杯。   他们说着话,跑过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孩子,撞到徐燊身旁的一位女士,对方没站稳,手中酒杯里的酒水泼出。   湛时礼帮徐燊挡了一下,大半杯红酒全泼到了他衬衫上。   女士回过神慌张跟他道歉,湛时礼皱眉说了句“没关系”,没有将不悦过多表露出来。   徐燊提醒他:“你衣服全湿了。”   徐子康远远看到过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湛时礼没多解释,只问洗手间在哪。   徐子康见他这副狼狈样,当下吩咐助手去楼下商场帮他买衣服,然后说:“我带你去我休息室吧,那里面有洗手间。”   湛时礼没有拒绝,徐燊目送他们走远,垂眼摩挲片刻手中的玻璃酒杯,轻轻一“啧”。   徐子康的助手很快将衣服买来,顺便告知徐子康外头有点事情要他亲自去处理。   徐子康犹豫之后跟湛时礼说他先出去,湛时礼没什么所谓地点头。   休息室里没有别人后他直接脱去身上湿淋淋的衬衫,赤裸上身进去洗手间。   身上也沾到了一些酒水,湛时礼走到洗手台前,抽了几张纸巾打湿快速擦拭干净,听到“咔”一声响,是洗手间门反锁的声音。   湛时礼抬眼,看到镜中后方靠在门边看着他的徐燊。   他不紧不慢地抽纸巾擦干手扔进垃圾桶,转身。   徐燊倚墙没动,看着湛时礼走近,将帮他拿进来的干净衬衫递过去。   湛时礼默不作声地接过套上身。   徐燊上前一步抬手,轻声道:“我帮你吧。”   湛时礼没反对,任由他帮自己一颗一颗扣上扣子。   指尖不时触碰到皮肤,湛时礼察觉到些微痒意,低下声音:“你服务别人时也是这样?”   “我不服务别人这些,”徐燊低着眼,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颗扣子扣上,才抬眼看向湛时礼,“那晚的提议,考虑好了吗?”   ——那晚在殡仪馆的楼道,他说把自己给湛时礼。   湛时礼肆无忌惮地端详他的脸:“你还没有回答我当时的另一个问题,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挑衅。”徐燊纠正他那夜的说法。   湛时礼奚落道:“那是什么?挑逗?”   徐燊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不信。   但湛时礼没有说出口。   徐燊坚持道:“一见钟情,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你来找我,就已经是了。可惜你身边有别人,但也无所谓,我不介意跟他抢。Nic,不要吊着我,好不好?”   敲门声在这时突兀响起,徐子康的声音传来:“Nic,你衣服换好了吗?”   徐燊看着湛时礼没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湛时礼不紧不慢地回答门外人:“等一下。”   徐子康闻声放松下来:“开幕展结束了,今天很顺利,我之前还有些紧张,还好有Nic你在。”   徐燊凑近湛时礼:“他好像在跟你表白一样。”   湛时礼没什么反应,徐燊在他耳边笑了声,也说:“Nic,还好有你在。”   湛时礼一只手贴在徐燊腰侧按了按,带了警告的意味。   门外徐子康的声音还在继续:“其实我之前一直很犹豫,总觉得我画出的这些东西没人看得上,是Nic你一直鼓励我,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些话挺肉麻的,当着面我都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能这么跟你说。”   徐子康说得情真意切,湛时礼的神情却似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徐燊催促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半晌,湛时礼偏头,终于说:“看你表现吧。”   徐燊的呼吸一滞,对上湛时礼黑沉冷静的眼睛,两手环住他的脖子。   他侧过头,亲吻上湛时礼的喉结。 第7章 俗人   湛时礼搭在徐燊腰上的手掌收紧。   徐燊细细舔吮着他的喉结,唇瓣摩挲皮肉的温热触感格外清晰,让湛时礼不自觉地咽动喉咙。   门外徐子康絮絮叨叨仍在说着什么,模糊声音被阻隔在外,谁也没兴致听。徐燊的亲吻逐渐上移,自湛时礼的脖子滑上去,吻过他的下巴,最后落在了唇角。   徐燊的气息有些喘,顿了两秒,再想继续时湛时礼微一偏头,稍稍拉开了距离:“到此为止,别玩了。”   徐燊的动作停住,抬眼对上湛时礼强势又诙谑的目光,遗憾呢喃:“好吧,那算了。”   他的眼里也有促狭的笑,尝到了偷腥的甜头,但还不够。   湛时礼用力一捏他下巴,退开身,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Nic,我……”   徐子康还想说什么,湛时礼以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带上门,打断他:“走吧。”   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远去,徐燊背靠向身后墙壁,手指停在自己唇瓣上,悠悠闭起眼。   外面的酒会已经散场,宾客陆续离开,徐子康提议去吃糖水,湛时礼没反对。   徐燊出现,徐子康看到他好奇问:“阿燊你刚去哪里了?”   “去了趟洗手间,”徐燊面不改色地说,“你们现在走?”   徐子康道:“我跟Nic现在去吃糖水,你去吗?”   徐燊弯唇:“你们不嫌我碍事就好。”   徐子康以为他看出了自己和湛时礼的关系,表情有些不自然:“不会,一起去吧。”   这附近就有糖水店,进门坐下后徐燊要了一份芒果木莲冻,湛时礼和徐子康则点的都是这间店里招牌的马蹄沙。   糖水很快送上桌,徐子康笑道:“我很少在外面吃糖水,以前爷爷总跟我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让我吃。”   湛时礼说:“这间是老字号,很多人来吃。”   徐子康开心道:“那我一定要尝尝了。”   他说着问徐燊:“阿燊你喜欢吃这些吗?”   徐燊拿起汤匙,说:“糖水铺里一碗糖水挺贵的,小时候我妈舍不得给我买,后来去了国外也吃不到正宗的港式糖水了。”   徐子康略微尴尬,同样是徐世继的儿子但同人不同命,他刚那句话是无心的,听在徐燊耳朵里却不定会怎么想。   徐燊却也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话毕尝了一口自己碗里的糖水,咂咂嘴餍足道:“确实挺不错的。”   他笑嘻嘻地问起另俩人:“你们的马蹄沙好吃吗?”   徐子康道:“还不错,你可以尝尝我的。”   “那我不客气了啊。”徐燊伸汤匙过来,徐子康坐得离他稍远,他直接伸进了旁边湛时礼的碗里,在湛时礼抬眼看过来时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谢谢湛先生。”   湛时礼没说什么,将碗往前推了一点,由着他。   徐燊挖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很甜,比他的这碗更甜,他其实不喜欢吃这么甜腻的糖水,但如果一定要评价,滋味倒还挺好:“挺甜的,好吃。”   湛时礼点头:“嗯。”   徐子康心头掠过一丝怪异,但没有多想,聊起刚才的画展,说他让人准备的一百枚开幕纪念章几乎都送出去了,只剩下最后两枚问湛时礼要不要。   湛时礼很给面子地说要,徐子康拿出纪念章递过去,最后这两枚是他特地留下来的,藏了一点小心思,想留给自己和湛时礼一人一枚。   毫无眼色的徐燊却凑起热闹:“这纪念章真漂亮,三哥我也想要。”   徐子康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湛时礼开口:“你要拿我这枚去。”   在徐燊伸手去接之前徐子康拿出最后那枚先递过去:“阿燊你拿这个吧。”   徐燊问他:“三哥你自己是不是没有了?那我怎么好意思?”   徐子康微微摇头:“没关系,给你们吧。”   徐燊道:“我这算不算夺人所爱啊?”   徐子康笑起来:“哪有那么夸张。”   “没有就好,那我就安心了。”徐燊嘴里说着“谢”,不客气地收下了东西。   他和湛时礼坐得近,桌子下的腿碰到一块,湛时礼一只手伸下去,按住他的膝盖轻轻点了点,警告他老实点。   徐燊睨湛时礼一眼,不再乱说话,安安分分低了头吃起糖水。   九点半,他们自糖水店出来,司机开车停在街边等。   湛时礼推着徐子康到车边,拉开车门。在他弯腰去抱徐子康之前,徐燊抢先一步说:“三哥,我抱你上车吧。”   徐子康不好拒绝,只能点头。   徐燊将他抱上车,自己也坐进去,带上车门。湛时礼绕去副驾驶座上车,让司机直接开车回徐家大宅。   徐子康忙了一整天此刻已经很疲倦,上车没多久便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徐燊拿出手机,自通讯录里翻出那个保存之后就躺列了的号码,发消息过去:【我是不是打扰你跟我三哥约会了?】   湛时礼瞥向亮了的手机屏幕,随手回复:【明知故问。】   徐燊:【那我跟你道歉吧。】   湛时礼:【别作怪。】   徐燊:【真心的。】   湛时礼:【好玩吗?】   是还挺好玩的,当着徐子康的面明里暗里地挑逗湛时礼,徐燊承认这事新鲜有趣得很,短时间内他都不会玩腻。   【Nic,你身上喷的什么香水,很好闻。】   湛时礼回:【你喜欢?】   徐燊:【喜欢是喜欢,要是没有掺杂别人的味道就更好了。】   湛时礼的目光停在这一行字上,揣测着后座那个人说着这些信手拈来的暧昧话语时,到底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够好笑的。   【先来后到,你有资格挑剔?】   徐燊:【好吧,我只能做排在后面的那个。】   湛时礼:【你知道就好。】   徐燊:【少来了,你别太得意。】   湛时礼没有再回复他,摁黑了手机屏幕。   车开回徐家大宅,停车时徐子康才醒,徐燊像之前那样抱他下车放进轮椅里,跟湛时礼说了句“下次见”,推着徐子康准备进门。   徐子康有些犹豫,大概还想单独跟湛时礼说几句话。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跟湛时礼独处的时间,先前在休息室洗手间外说的那些话只有他自己在意,湛时礼听了也没太大的反应。他们交往不过半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湛时礼这个人看似温和体贴实则边界感极强,轻易不会让人靠近,他们之间始终像他在唱单方面的独角戏。   湛时礼却似对徐子康的这些纠结无知无觉,叮嘱他们进门早点休息,上车离开。   徐子康因此心情低落了不少,从进门到上楼回房,一路没说话。   徐燊更懒得说,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进门他就将徐子康送的纪念章扔进了垃圾桶,在书桌前坐下,只开了一盏台灯。   摸出自己那枚金币在桌上转了几圈,每一次金币落下,都是正面朝上。   徐燊趴到桌上,盯着静止不动的金币发呆片刻,拿出手机,随手点开摄像头,拍了一张自拍。   湛时礼滑开手机屏幕,两条新消息几乎同时进来。   徐子康:【Nic,今晚谢谢你。】   湛时礼扫了一眼没有点进去,直接滑开了另一条,是一张自拍照——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徐燊趴在桌上盯着镜头,黑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更像盯着此刻在看这张照片的他。   湛时礼:【发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   徐燊:【喜欢吗?】   湛时礼:【你拍照不笑的?】   徐燊看了看自己刚拍的照片,回复:【不想笑就不笑了,没有高兴的事为什么要笑?】   湛时礼:【不高兴?】   徐燊:【有点担心。】   湛时礼:【担心什么?】   徐燊握着手机慢慢打字:【我爸说让我过两天开始去公司,担心不适应。】   湛时礼:【你在国外不是干得挺好的,回自己家公司还担心?】   徐燊:【你连这都知道?也是,我爸肯定让你们把我的底都查了一遍。】   湛时礼:【不用担心,我说了会照应你。】   徐燊提醒他:【Nic,我除了我自己,没别的本钱能给你。】   湛时礼:【嗯。】   就这一个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徐燊摸了摸唇,那里似乎还留有先前他亲吻上湛时礼唇角时的热度。   坐怀不乱是假的,装腔作势是真的,说到底湛时礼也是个俗人。   而他自己,是见色起意、另有所图,并且乐此不疲。   徐燊:【今晚我其实是挺不高兴的,我说要跟徐子康搞好关系也是骗你的,我跟他有仇,不喜欢他,讨厌他,徐家这些人里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他。】   湛时礼:【他得罪过你?】   徐燊:【是啊,他得罪我了。】   湛时礼:【他怎么得罪了你?】   徐燊:【你把我排在他后面,我不会告诉你。】   几分钟后,新消息进来:【别胡思乱想了,洗个澡早点睡吧,晚安。】   徐燊顿觉没趣,摁黑屏幕放下手机。   湛时礼的手指滑上去,放大徐燊的那张自拍照。   指腹自他的眼睛慢慢摩挲到唇,停了片刻,点击保存。 第8章 过火   徐子杰头七过后,他的事情在徐家逐渐没人再提起。   家里之后还办了一场生日宴,徐世继的小儿子徐子健满六周岁生日。   院子里不时传来说笑声,小朋友嬉笑打闹、成年人谈笑风生,之前笼罩在这个家中的阴霾晦气一扫而空。   徐燊靠在偏厅门廊下漫不经心地喝咖啡,没兴致参与这样的热闹,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摩挲把玩着金币,将前方的众生百态当做看皮影戏。   直到湛时礼出现。   徐燊目光落过去,盯上走近过来的人,丝毫不掩饰眼神里露骨的兴趣。   “Nic,你来了。”   湛时礼走上前:“一个人在这里喝咖啡?不去跟别人一起玩?”   “我又不是这个宴会的主角,何必去凑无聊的热闹,”徐燊歪了一下脑袋,“你呢?来做什么的?”   湛时礼说:“有点公事要跟老板报告。”   徐燊点点头:“周末还要加班,真辛苦。”   湛时礼的视线停在他的含笑的眼睛上,莫名想起那夜他发给自己的那张自拍,笑时狡黠,不笑时冷冷冽冽,两个极端,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过来走一趟,也不耽误什么事。”   徐燊打趣他:“所以湛先生没有周末生活。”   湛时礼随意一“嗯”,并不在意。   见湛时礼似乎不急着进去,徐燊抿一口咖啡,跟他闲聊:“不过这个生日宴办得真不错,你看我这位小妈,真是快活得很,她儿子过生日她最风光。”   湛时礼瞥过去,秦素像朵交际花一样满场转,忙着四处招呼应酬客人,真正春风得意、八面玲珑。   “她一贯这样。”   “是吗?”徐燊好奇问,“你对她也这么了解?听说我这个小妈还不到三十五,她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我爸,还能让我爸娶她进门的?”   湛时礼说:“她一毕业就进了公司,以前是老板的秘书,近水楼台先得月,怀孕以后就嫁进来了。”   徐燊笑了:“原来是这样,那可惜了,Nic你不是个女人。”   湛时礼的目光深了一些。   徐燊继续感叹:“不过也没什么,是男人也一样,三少爷爱你,我这位燊少爷也爱你。”   湛时礼问他:“你的爱字这么随便就能说出口?”   徐燊反问:“你不信啊?”   湛时礼没兴致再与他胡言乱语,迈步先进去了。   徐燊叹气,真是不经逗。   他手里这一杯咖啡快见底时,秦素正到处找管家要再去拿两瓶红酒:“人跑哪里去了?”   管家不在,其他佣人也都在忙,徐子康原本带着小朋友们在玩,见状跟她说:“老齐刚好像被爸叫去交代事情,还没出来,要什么酒,我去拿吧。”   秦素抱怨了两句,有点不放心:“你行不行啊?”   徐子康说:“没关系,两瓶酒而已,拿得了。”   秦素快速交代完,看又有贵客来,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徐子康转着轮椅自正厅那头进来,径直往电梯去。   徐燊的眼皮耷下,搁下空了的咖啡杯,两手插兜里,慢步走去了楼梯间。   酒库在地下二层,徐子康人已经进去,门半敞着。   徐燊停步在门前,听到里头隐约的轮椅转动的声响,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将门拉上了。   一声钝响后,地下酒库的门彻底闭合。   徐燊站在门外没有立刻走,片刻后徐子康大概反应过来了,过来门边用力拍门:“外面有人吗?开门!”   徐燊冷冷听着他着急慌乱的喊声,一声未吭,转身离开。   他上楼回去了偏厅门廊下,给自己的咖啡又续上一杯。   秦素招呼完客人,又问起酒的事情,有佣人去厨房拿来下午就备在那边的酒,便没人再惦记说要去拿酒的徐子康。   天色逐渐晚了,院子里亮起灯。   徐燊眯起眼,心情难得愉快。   湛时礼在书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陪徐世继一起出来。   徐世继只跟几位贵客寒暄了几句,便上楼回房休息了。   秦素笑着邀请湛时礼也留下来参加生日宴。   女人眼波流转,和湛时礼说话时语气格外亲切些。   徐燊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等秦素又去跟其他人应酬了,他微一扬眉,冲湛时礼问:“你跟我小妈也有一腿?”   “你想多了,”湛时礼微微摇头,“我跟她不熟。”   徐燊哼笑:“我还以为你胆子这么大。”   湛时礼问他:“别一直喝咖啡了,要不要吃东西?我去拿。”   徐燊却之不恭:“麻烦。”   湛时礼去餐台那边拿了点吃食过来,他们就在门廊这边的露天桌椅坐下吃东西,清净些。   一边进餐,一边闲聊些有的没的,消磨时间。   一直到这场生日宴快结束,徐子健吵着要带朋友去看徐子康答应给他们画的画,秦素这才想起来徐子康说去拿酒,后面似乎一直没看到人了。   “这个老三怎么回事啊?说去拿个酒竟然没影了,真是不靠谱。”   湛时礼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慢条斯理在吃餐后甜点的徐燊,见他面上没有半分异色,问:“你知道三少爷去了哪里?”   徐燊偏过头,看着他奇怪道:“三哥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   湛时礼盯着他的眼睛:“真不知道?”   徐燊的眼里不见丝毫心虚,似笑而非:“Nic,你这是跟我兴师问罪吗?三哥不见了怨我啊?”   他总是这样,似真似假,轻易叫人看不透。   湛时礼没有再问,起身进去了里面。   徐燊毫不在意,继续悠闲地吃着他的点心。   十分钟后,湛时礼推着徐子康上来,徐子康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坐在轮椅里冻得瑟瑟发抖,看着又虚弱又可怜。   秦素迎上来,惊讶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湛时礼在徐子康开口前先说:“他去酒库拿酒,门带上了出不来,应该是风把门吹上的,酒库上面一层的窗户没关,灌了风下去。”   秦素一听立刻转头教训起粗心的佣人,管家也赶忙去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徐子康拢紧身上湛时礼的西装外套,仍在打颤,他在十度不到的地下酒库里待了快两个小时,原本就体虚,刚几乎晕过去,这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湛时礼低头冲他道:“我送你上楼回房间。”   徐子康轻点了点头。   徐燊看着他们走进电梯里的背影,放下餐具,抽了张纸巾慢慢擦了擦嘴。   进房间后湛时礼将徐子康扶上床,让他靠床头坐着。   “先休息一会儿,医生很快就会来。”   徐子康拉着他的手,缓过劲有些犹豫地说:“我下去的时候上面一层的窗户好像都是关着的,不可能有风,应该是有人在外面关了门。”   “你记错了,”湛时礼斩钉截铁道,“窗户确实是开着的,你出来时也看到了,没有其他人下去过,别胡思乱想了。”   “但——”   “你不信我吗?”湛时礼直视他的眼睛,以不容质疑的语气,“我不会骗你,你这样疑神疑鬼对身体不好,别想这些了,听话。”   徐子康败在湛时礼的眼神里,在湛时礼面前,他从来都是被驯服的那一方。被湛时礼这样盯着,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应该是吧?   他最终放下了纠结这件事:“谢谢你,Nic,还好有你在。”   湛时礼帮他掖了掖被子:“嗯。”   医生过来后给徐子康做了检查,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湛时礼才离开。   夜色已深,生日宴早就结束了,楼下大厅也熄了灯。   湛时礼走下楼梯,拐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攥过去,他被推到墙上。   徐燊的气息凑近:“安慰完我三哥了?他怎么样?”   “没什么事,”湛时礼说,“受了点惊吓而已。”   徐燊轻“啧”:“真是娇贵。”   “你很幸灾乐祸?”湛时礼看清楚黑暗中他眼里的不怀好意,“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不都猜到了,”徐燊终于认了,“是啊,是我把他关里头的,可惜了,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   湛时礼没有错漏他笑声里的恶劣:“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玩啊,”徐燊说,“我好像跟你说过的吧,我跟他有仇,这不算什么,我还没玩够。”   湛时礼静静看着他,没有再问徐子康是怎么得罪了他,也没再质疑别的。   “痛快了吗?”   “马马虎虎吧,”徐燊道,“本来很痛快的,偏偏就是你非要去带他上来,不过算了。Nic,酒库外面的窗户是你打开的吧?为什么要说谎?”   湛时礼问他:“你很想让人知道你做过什么?”   徐燊的眼中多出了愉悦:“所以你是在帮我啊?那谢谢你啊。”   “谢倒是不必,”湛时礼说,抬起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玩可以,别玩过火。”   徐燊笑得愈开心:“这得看我的心情。”   湛时礼最后留下句“老实点”离开。   徐燊站在原地目送他背影走远,闭目轻轻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的气息,慢悠悠地转身上楼。 第9章 上瘾   下午六点,办公室敲门声响起,徐燊自堆积成山的文件资料里抬头:“进来。”   湛时礼推门而入,走至办公桌对面坐下:“第一天上班还适应吗?”   不等徐燊答,又有人来敲门,他的秘书送进来两推车的项目资料,尴尬说:“这些也是廖经理那边让人送来的。”   徐燊吩咐:“放那吧,你到点可以下班了。”   秘书松了口气,赶紧放下东西离开。   湛时礼问:“这些都什么?”   徐燊说:“你不都听到了,廖经理让人送来的地产开发部这十年所有项目的文件资料,还有我桌上这些全都是。”   “他让你看这些?”   “哪能呢,是我问他现在地产开发部在做哪些项目,他说拿资料给我看,然后把这些全给我送来了,我翻了一天了,重要文件没有,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湛时礼微一抬下巴:“那你还看?”   徐燊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有空就看看吧。”   湛时礼道:“廖志宏是二少爷的人,你初来乍到,他没把你放在眼里,给你下马威,不用太在意。”   徐燊毫无意外:“猜到了。”   徐子杰死了,徐子仁刚升任公司CEO风头正盛,相比之下他这个初出茅庐才回徐家的私生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但他说到底也是徐世继的儿子,敢这么嚣张他第一天上班就不给他面子的,背后怎么可能没有靠山。   “那你呢?”徐燊问,“我爸现在半退休了,你有什么打算?”   湛时礼看着他说:“老板安排了刘助去跟二少爷,至于我,他让我有空看顾着一些你这边。”   徐燊听着新鲜:“我爸这样安排,是让你们来帮忙,还是他不信任儿子要派人盯着我们啊?不信任我就算了,他连我二哥也不信任?”   湛时礼没有接腔,只说:“老板现在身体不好,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   徐子杰的死让徐世继受了刺激大病一场,钟智华虽然洗清了杀人嫌疑却因帮人洗钱进去了,徐世继之前为他儿子还了那笔债也被牵连,被警方传唤调查折腾了很久。现在医生再三叮嘱他需要静养,公司里没什么大事他一般不回来,公事都交给了徐子仁。   徐燊不太喜欢湛时礼这个语气:“Nic,你别拿糊弄别人的那套来糊弄我吧。”   湛时礼提醒他:“这些东西不用浪费时间看,地产开发部目前在推进的最大项目是旺角的未来新城计划,你想要的资料我那边有,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   “地产行业这几年势头虽然不比从前,但肇启是靠这个发家的,老板让你进地产开发部做副经理是有意栽培你,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徐燊问他:“你这么帮我,那我要怎么回报你?”   湛时礼说:“不必,燊少爷有这份心就够了。”   笑意渲染上徐燊的眼角眉梢:“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就现在,湛先生肯赏脸吗?”   湛时礼的目光停在他晶亮的眼睛上,点头:“好。”   上车时湛时礼收到徐子康发来的消息,也是约他一起吃晚饭,湛时礼回了句“要加班,下次吧”,摁黑手机。   旁边副驾驶座的徐燊晃眼瞥见,说:“他感冒刚好,正需要人安慰,你这么敷衍他,不怕他不高兴甩了你?”   湛时礼淡定发动车子:“不会。”   “也是,”徐燊说,“换我也舍不得甩了你。”   湛时礼懒得接这种话,徐燊忽然凑过来,贴近他嗅了嗅:“你今天身上的味道有点不一样。”   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哪里不一样?”   “有点甜,”徐燊思考之后说,“你是不是吃了糖啊?”   湛时礼睨他一眼,没解释:“坐好。”   吃饭的地方是湛时礼选的,公司附近的一间空中花园餐厅。   徐燊翻阅餐单时,身后绿植隔断的另边忽然传来笑声:“一个妓女生的私生子而已,说到底是个野种,没谁会真当回事,有二少在,不必担心这些。”   湛时礼抬眼看去,十几米开外的另一桌,坐着廖志宏和两个常年跟公司合作的建筑商,正在高声谈笑风生。   被隔断阻挡了视线,那些人并未注意到他们议论的正主就在旁边。   徐燊手中餐单又翻过一页,恍若未闻。   湛时礼问他:“要不要换间餐厅?”   “这里的菜色看着挺不错的,”徐燊不抬眼地说,“为什么要换地方?”   那头的说话声断续传来,从徐家的家长里短聊到公司项目,毫无顾忌。   徐燊和湛时礼用餐到一半时,那几人才结账离开。   湛时礼道:“廖志宏跟这几个建筑商关系很密切,经常约着一起吃饭打球。”   徐燊说:“那也正常。”   湛时礼点点头接着道:“他老婆带着子女移民去了加拿大,在那边开跑车住豪宅,过得很奢侈,跟廖志宏的收入并不匹配。”   徐燊问:“Nic,你想说什么啊?”   “这几年公司的工程项目招标,最后中标的几乎都是那两家,”湛时礼说,“很难说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你进了地产开发部可以留个心眼盯着他点。”   徐燊眼里生出兴味:“你说他拿这些建筑商的回佣?我二哥知道吗?”   湛时礼没有正面回答:“二少爷对自己手下的人向来护短,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从来睁只眼闭只眼,公司里忠心他的人很多。”   徐燊道:“那我刚进公司,不得低调点,一进来就找人麻烦不好吧,而且这不是显而易见地给我二哥找不痛快吗?”   湛时礼看他两秒,说:“怎么做随你。”   徐燊好奇问:“那你还告诉我这些?”   湛时礼道:“给你提个醒而已。”   徐燊看着他,忽然笑了:“Nic,这么巧我们来这里吃饭碰到他们,是你特地带我来的吗?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想帮我呢?还是想拿我当枪使,去对付我二哥啊?”   湛时礼平静神情里不见半分心虚,迎视徐燊的目光,片刻沉默后说:“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徐燊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说算了,你就是仗着我也舍不得甩了你。”   湛时礼温缓了声音:“你自己小心一点,别人在明你在暗,不用太冒进。”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听你的?”徐燊不认同地道,“我是挺看不惯那位廖经理的,而且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他骂了我,我必须不能让他好过,不过报复人的方式不止一种,我更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湛时礼微微挑眉:“比如?”   徐燊不解释:“一会儿带你去看。”   这一顿饭吃完,已经晚八点多,夜色渐浓。   湛时礼的车停在老街区堆满垃圾的暗巷口,车窗落下,巷子里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有钱,我给你们钱就是了,放过我……”   廖志宏被几个马仔套了麻袋按在地上棒揍,打着滚狼狈躲闪,痛哭求饶。   湛时礼只看了一眼,目光转向身边人。   徐燊点了支烟,耷着眼皮慢慢抽着,烟雾模糊里的那张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变动,外面的场景对他来说仿佛司空见惯。   对付徐子康是这样,对付别人也是这样。   湛时礼并不意外,似乎徐燊给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样,纯良无害只是表象,本质与他是同类。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徐燊回头,冲他眨了眨眼,“外面的热闹不好看吗?”   湛时礼问:“哪里找来的人?”   徐燊的目光一顿,说了他说过两次的那句话:“无可奉告。”   湛时礼伸手过去,顺走他手里的烟深吸一口在烟缸里捻灭,升起车窗。   “我的车里不许抽烟,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徐燊抱怨:“Nic,你好霸道啊。”   湛时礼发动车子,自扶手箱里摸出一颗糖扔给他。   “吃这个。”   徐燊稍微意外,慢慢剥开包装纸,糖咬进嘴里——确实是他之前隐约嗅到的味道,清新的水果香气,很甜,不符合湛时礼这个人个性的甜。   “这是你的糖?还是别人放在你车上的?”他问。   湛时礼没有回头,说:“我不会让别人留东西在我车上。”   徐燊满意了,含着糖靠进座椅里,舌尖舔吮,仿佛在感知另一个人的气息。   湛时礼将他送回徐家大宅,车停在了大门外。   推开车门前,徐燊问:“刚那个糖,还有没有?”   湛时礼看他一眼,推开扶手箱,抓了一把糖给他。   徐燊笑不自禁:“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湛时礼问:“还要吗?”   “够了,”徐燊将糖揣进裤兜里,“下次再问你要。”   他推门下车,带上车门后又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湛时礼降下车窗玻璃,看着他:“还有事?”   徐燊凝视他的眼睛,片刻,竖起手指至唇边,做了那夜他挑逗这个人时做的一样的动作,轻点了点自己唇瓣。   “Nic,下次见。”   车内湛时礼的目光深黯,自他笑着的眼滑向唇,又落回去,什么都没说,升起车窗,踩下油门潇洒离开。   徐燊目送车子远去,又剥了颗糖含进嘴里。   确实很甜。   他有点上瘾了。 第10章 有心   徐燊进家门,碰到下楼来倒水的徐子康,随便打了个招呼。   徐子康便顺口问他:“阿燊你第一天上班也加班到这么晚吗?”   “没有,”徐燊嚼着糖,弯唇说,“刚约会回来。”   徐子康闻言笑了:“真的?你交女朋友了啊?”   徐燊道:“还在追,他还有别的交往对象,没那么好追。”   徐子康有点语塞,徐燊接着说:“只要他没结婚,我努力努力还是有机会的吧?三哥你说呢?”   徐子康只能说:“也对,祝你早日成功把人追到手。”   徐燊笑着点头:“我也希望,借三哥你吉言。”   -   湛时礼第二天如约让人将项目资料送了过来。   整个项目的预估投资数额、项目方案、规划建议书都在里面,徐燊花了一个早上看完,心里大致有了数。   中午,秘书帮他送饭进来,告知他廖志宏请了假,说是意外摔断腿要休养两个月。   徐燊面色平静:“那他还挺倒霉的。”   秘书感叹道:“是啊,昨天还好好的,听说他身上好几处骨折,也不知道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徐燊没兴致多说:“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半小时后,湛时礼的消息进来。   【吃完饭了吗?】   徐燊回复:【你请我吃饭吗?】   湛时礼:【今天不行,下午要陪老板去见客,他交代让你也去,一点半,楼下停车场。】   徐燊看一眼时间,已经一点二十了。   简单将办公桌收拾了一下,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出门。   湛时礼已经在楼下停车场等,坐在副驾驶座,开车的是徐世继的司机。   徐燊拉开车门上车,问他:“去哪里?”   湛时礼只说:“先回去接老板。”   半小时后,车开回徐家大宅。   徐世继这两天精神好了点,今天约了老朋友一起打球,特地带上了徐燊。   刚来的路上湛时礼已经告知徐燊,徐世继今天打算非正式地将他带进自己的社交圈,他得好好表现。   徐燊没什么想法,至于湛时礼跟来做什么的,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打高尔夫徐燊是外行,湛时礼的水平却相当不错,徐世继特地把人带来给自己撑场面。   徐燊的视线落过去,湛时礼挥杆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气势半点不输那些大老板们,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湛时礼偶然间抬眼,对上徐燊不掩欣赏的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镇定起杆,用力将球击出。   周围一片喝彩声。   结束之后众人回去休息区,一起坐下喝茶闲聊天。   徐世继的这些老朋友都是港城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徐燊全部称呼世叔世伯。   他这样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又是徐世继亲自带出来的,旁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免不得要夸他几句,再恭维徐世继得了一个好儿子。   之后话题转到生意上,徐世继被人问起旺角那个项目,随口说了正在推进,又说公事都交给年轻人,自己现在半退休状态不操这份心。   便有人笑道:“我怎么听人说这个项目你们启动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还卡在工厦收购上推不下去,姓马的那一家子暴发户做事不讲规矩不好打交道,以及那个莱德基金的负责人又是个假洋鬼子,半点不给你们肇启面子,这事看着不好办啊。”   徐世继面色有些不悦,很快掩饰过去了:“倒也不至于,子仁一直有让人在跟他们沟通,多费点心力的事情而已。”   旁边人打圆场:“老何你这话说的,故意找继哥不痛快呢?”   “怎么会,我也是关心继哥公司的事嘛。”   何铭正是卓盛的主席,他们这帮人里资历最浅的一个,但后来者居上,财力雄厚,做生意喜欢剑走偏锋,说别人不讲规矩他自己才是最不讲规矩的那一个,徐世继向来看不上他。   徐世继喝着茶没再搭理他,何铭正笑笑也不怎么在意。   徐燊看他们的茶水快见了底,主动说去泡一壶更好的茶来。   “继哥说你从小在国外长大,还懂得泡茶这些?”某位世叔笑问他。   徐燊道:“学过点皮毛。”   其他人也调侃他:“让你听我们这群老家伙闲聊够闷的吧?你倒是坐得住。”   徐燊的神态自若:“应该的。”   他起身去后面茶室问人要茶叶,看到刚收拾完东西过来的湛时礼。徐世继打球喜欢自带球杆,湛时礼这会儿刚把所有器具收拾好拿回车上。   “我爸跟人喝茶聊天,你就在旁边做这些打杂的事?”徐燊挑眉问他。   湛时礼淡道:“助理不就是干这些活的,燊少爷你不也亲自过来帮他们泡茶?”   徐燊抬手叩了叩他胸口,什么都没说。   湛时礼会甘心一直帮人做这些跑腿打杂的活吗?反正他不信。   他们将茶水送过去,徐世继让他俩不必在这里待着,可以自行去别处玩。   走远以后湛时礼问徐燊想玩什么,徐燊眯起眼,轻声道:“我好像听到了枪声。”   湛时礼告诉他:“这边有个飞碟射击馆,要不要去看看?”   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靶场上,徐燊换了件射击背心,戴上护目镜,他摸着手里的霰弹猎枪,视线落向前方停了片刻。   身旁湛时礼问他:“以前玩过?”   徐燊道:“在国外时经常玩。”   湛时礼点头:“试试。”   徐燊给枪上膛,上前一步,从容托起枪柄。   飞碟靶自两侧靶房里接连抛出,在空中划出交错的抛物线,徐燊抬高枪柄快速变换角度,连续扣枪。   “砰、砰、砰——”   每一次他都是捕捉到靶体抛至最高点的那一瞬间击中,湛时礼看到他护目镜后的那双眼睛,极致冷静,沉着最深的黯,轻易就能将被他盯上的所有吸入其中。   结束后徐燊放下枪,摘下护目镜,转头看向湛时礼。   湛时礼问他:“喜欢玩这个?”   徐燊没否认:“像在打猎一样,很有快感。”   湛时礼回想他刚那个眼神,或许他盯上猎物时也是这样,足够兴奋也足够冷静,却能一击即中、手到擒来。   “其实这不算什么,”徐燊弯唇,“我还拿枪杀过人,比这更有快感。”   湛时礼的眉峰动了动:“真的?”   徐燊没有正面回答:“你猜吧。”   湛时礼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穿他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徐燊淡定偏头问:“Nic,你要玩吗?”   “算了。”   湛时礼没有玩的兴致,他俩没在这边待太久,便又返回去。   徐世继的老友聚会还没结束,他们沿着偌大的高尔夫球山漫步,天色渐晚,红霞飘散在远方天际。   徐燊忽然止步,转身冲离他一臂距离的湛时礼道:“Nic,我刚说的是真的,我真杀过人。”   湛时礼也停下脚步:“现在愿意说?”   “其实也没什么,”徐燊云淡风轻地道,“念书那会儿有一次晚上回家被人尾随,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黑人,他手里有枪,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了,他还不满足。”   湛时礼:“然后呢?”   徐燊嘴角露出一丝近似古怪的笑:“他想上我,要我脱裤子,我拼命反抗,抢了他的枪,对着他的脑门开了一枪,砰,脑浆和鲜血喷了我满脸。”   湛时礼微蹙起眉。   徐燊兀自说下去:“后来是我干爹给我请了个那边很厉害的大律师,最后定性的正当防卫,我被当庭释放了。”   湛时礼看着他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想说就说了,”徐燊徐徐说道,“那天以后我就迷上了开枪的感觉,像过电一样,很刺激。可惜,法治社会,杀人是不可以的,只能玩点别的。”   湛时礼道:“都过去了。”   徐燊听着他这略微不同的语气,似乎感知到了什么:“Nic,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不等湛时礼答,他自己先笑了:“这倒是没什么,不过确实留下了点后遗症,那件事情之后我变得有些恐同。”   湛时礼的目光一滞,大约觉得他又在胡言乱语:“真恐同?”   徐燊肯定道:“真的,但是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你来找我,那时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如果是你,脱了我的裤子大概也没什么不可以。”   确定了他又在言语挑衅,湛时礼不上当:“不可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徐燊埋怨着他的不解风情,“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湛时礼点头:“嗯。”   徐燊自裤兜里摸出那枚金币,捏在指间:“这是我的幸运金币,走出法庭那天在路上捡到的,我每次想要什么答案时,问它总能得到。”   他将金币轻轻往上一抛,接回掌心里握住。   湛时礼看着他的动作:“问了什么?”   徐燊道:“问我刚说的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他摊开掌心,金币在他掌间是正面朝上。   “看吧,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湛时礼的目光落过去,顿了一秒。   徐燊的笑眼盈盈,将金币递给他:“你也扔一次。”   湛时礼接过金币,在指间转了一圈,随手向上抛起,徐燊伸手接回。   这次他没有立刻摊开手掌,湛时礼问:“这回又问了什么?”   徐燊回视他,轻道:“问湛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心。”   静默一瞬,湛时礼没有接话:“走吧。”   徐燊问:“你不好奇答案吗?”   “不用看,我知道。”湛时礼已经转身先走。   可是我不知道,徐燊在心里说。   他将金币揣回裤兜里,最终没有看那个答案,迈步跟了上去。 第11章 对峙   晚九点,回到大宅,湛时礼被徐世继叫去书房,半小时后才出来。   徐燊在门廊下喝咖啡,看到他过来将咖啡杯递过去:“喝吗?”   湛时礼没接:“不必了。”   不领情,徐燊笑笑算了:“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湛时礼说:“项目推进的事情。”   “旺角那个项目啊?”徐燊奇怪道,“负责人不是我二哥吗?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二哥,我爸真的不信任他?”   湛时礼不答,徐燊接着说:“也是,都快十点了,家里这些人还连个影子都没有,全在外头风流快活,换做是我也觉得这些人不靠谱。”   湛时礼道:“别人不知道,二少爷今晚要出席商业酒会。”   “那三少爷呢?”徐燊的话锋一转,“你都不关心他一下?”   湛时礼睇他一眼,说:“三少爷在画廊那边,还没回来吧。”   徐燊一“啧”:“你要去接他吗?”   湛时礼懒得再说:“走了。”   徐燊有点不高兴,叫住他:“Nic.”   已经走下去的湛时礼又停步回头:“还有事?”   徐燊问:“去吃宵夜吗?我晚饭没吃饱。”   跟着徐世继那些老朋友一起吃饭,听他们互相吹捧恭维,又或笑里藏刀地较劲,实在很没意思,或者说,倒胃口。   湛时礼视线收回:“走吧。”   才走到停车棚那边,却碰到了徐子康。   他才刚回来,被司机扶下车坐进轮椅中,一抬眼看到湛时礼,面露笑意:“Nic!”   湛时礼上前跟了他说了几句话,徐子康看到跟他一起出来的徐燊,问:“你们要一起出去?”   湛时礼镇定说:“要去公司一趟,有点事情要处理,老板交代的,让燊少爷一起去。”   徐子康不疑有他:“那你们去吧,别工作到太晚。”   湛时礼点头:“嗯。”   徐燊上前说:“三哥放心吧,我会盯着湛先生,不让他工作得太辛苦。”   徐子康被他调侃得很无奈:“你自己也是。”   徐燊听话道:“知道了,湛先生也不好意思让我加班到太晚,对吧?”   他的目光转向湛时礼,眼里全是谐趣的笑。   湛时礼没理他,叮嘱徐子康:“上去早点休息吧。”   徐子康先进了门,湛时礼走去旁边,示意徐燊上车。   他中午见过徐世继后才特地过去公司接徐燊,自己的车就停在这边,这会儿正好开走。   徐燊拉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回头冲湛时礼眨了一下眼睛:“骗子。”   谁又不是。   湛时礼发动车,倒车出去。   “骗子带你去吃宵夜。”   结果这顿宵夜却没吃成,刚到闹市区湛时礼接到电话,那头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Nic哥救我!”   湛时礼简单问明事情原委和地点,挂线。   徐燊问:“怎么?”   “徐天朗,惹上了风流债,让我去帮忙解决。”   徐燊确实没想到:“哦?”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酒店房间,刚按了门铃,房门被从里头用力拉开,一脸衰相的徐天朗扑上来:“Nic哥你快救我!他们想敲诈我!”   这小子是徐子仁的儿子,刚二十岁,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一个。   湛时礼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骂声:“小畜生你强奸我马子还敢叫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湛时礼和徐燊进门,房间里乱糟糟的,女人衣衫不整坐在沙发里哭,旁边的男人露着条花臂,气势凶悍地瞪着他们。   湛时礼镇定问:“我帮你们报警?”   男人眼神愤怒,将自己手机用力拍到茶几上:“你们看清楚,这个小畜生强行和我马子发生关系,不给一千万今天这事我跟你们没完!”   徐燊慢悠悠地上前一步,拿起他手机看了看,是一段偷拍视频,徐天朗这小子喝多了,压着这个女人动手动脚,女人嘴里喊着不要推拒他。   徐天朗争辩:“是她自己在酒吧里勾搭我的!她主动提出跟我来开房,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了手机摄像头,我以为她说不要是跟我玩情趣,我们刚结束这个男人就来敲门,是他们故意设计我!”   简而言之,他被仙人跳了。   “放你的狗屁!”男人骂道,“你把我马子拉来房间欺负完了还敢恶人先告状!老子跟你们没完!”   徐燊看完视频,将手机扔回去,什么都没说,打定主意看热闹。   湛时礼冷漠开口:“你女朋友是出来卖的?开口就要一千万,她值这个价?”   男人涨红了脸,粗声粗气说:“五百万也行,拿了钱我们就把视频删了!”   “还是报警吧,”湛时礼不予理会,“我打电话叫律师来,等警察来了再说。”   徐天朗一听这话有些着急,他叫湛时礼来解决事情就是不想让家里知道:“Nic哥……”   男人也急了:“你们少拿律师来吓唬我,他是有头有脸的大少爷,事情传出去丢人现眼的是他!”   湛时礼道:“是该让警察查清楚,偷拍加上敲诈勒索,我也想知道你们会进去多久。”   “你放屁!”   “Nic.”徐燊忽然出声提醒,冲茶几下方角落的地方努了努嘴。   湛时礼视线落过去,抽了张纸巾垫着手,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包吸食剩下的k仔。   “这哪里来的?”   “她带来的,”徐天朗立刻说,“我们都吸了。”   刚还在哽咽的女人微微变了脸色,目光闪烁有些心虚,哭声也止住了。男人骂道:“你少胡说八道!这你自己的东西,你逼着她吸的!”   “让警察来查指纹好了,”湛时礼轻蔑抬眼看着对方,“我猜这上面除了你女朋友,还有你的指纹,东西应该是你给她的吧?加上这样东西你俩谁都别想跑,我劝你们也尽快找个律师吧。”   那一男一女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被湛时礼盯着彻底删除了各自手机里和云端上的视频。   徐天朗一脸讪然,酒也全醒了。   “你们别告诉我爸啊,也别跟我爷爷说……”   湛时礼冷淡“嗯”了声,徐天朗松了口气,赶紧穿起裤子,找了个借口先滚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徐燊不屑嗤笑,问湛时礼,“真不打算告诉我家里人?他在这里嗦k,不该给他点教训吗?”   湛时礼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帮忙解决麻烦,他不是我儿子,轮不到我来管教他。”   徐燊鼓掌:“你这个助理真是尽职尽责,不但帮我爸干活,还要服务全家,只赚一份工资太亏了。”   “我不也服务了你?”湛时礼丢出这句迈步先走。   徐燊笑着跟上去:“喂!”   重新上车后湛时礼问:“还吃宵夜吗?”   徐燊看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算了,吃了晚上睡不着觉,你再给我颗糖吧。”   湛时礼看他一眼,推开扶手箱。   徐燊眼尖地看到里面放着的包装起来的手表盒,问他:“这是送人的礼物?”   “送你三哥的,过两天他生日。”   湛时礼拿了两颗糖递过去,徐燊接过,在指尖慢慢摩挲了一下。   湛时礼问:“不吃?”   “又是生日,”徐燊看着他,“Nic,你知道我哪天生日吗?”   湛时礼转开眼,发动车子:“你身份证上有写,我看过。”   徐燊道:“也是,毕竟我回徐家之前,你们能查的都已经查过了。”   湛时礼开着车带他在街上兜风,最后把车停在了码头附近。   头顶的天窗缓缓推开,湛时礼看了片刻前方的维港夜景,视线落过去:“燊少爷,你的底细没那么好查吧?”   徐燊歪过头:“什么意思?”   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你下午说的干爹是谁?你说你在国外惹上官非,但这些事情在刘助查到的资料里都没有。那份资料里你被你表叔带去纽约,被当地的一户华人中产家庭收养,一路顺风顺水大学毕业进入华尔街,跟你自己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徐燊轻轻“啊”一声,脸上全无被揭穿的心虚:“好吧,被你识破了。”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轻佻:“不是你故意告诉我的?”   徐燊不肯承认:“哪有。”   湛时礼继续道:“老板认回你,是因为大少爷太不成器,他无意中知道你这个当年被他拒之门外的私生子很有出息,才起了心思。他是怎么这么巧听说了你在那边的消息?他让刘助去查的那些资料是不是也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徐燊没趣道:“Nic,你要不要这么聪明啊?什么都让你知道了。”   湛时礼问:“是谁在背后帮你?”   “我干爹去世了,”徐燊没兴致说这些,“干哥还在,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吧。”   湛时礼却不放过他:“你处心积虑回来徐家,目的是什么?”   徐燊不乐意再说:“湛先生,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好吧?我有什么义务必须回答你?倒是你,你又藏了多少秘密?徐子杰死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湛时礼坦然道:“大少奶的表弟之前喝多了跟人吹嘘他表姐给了他一个发财的机会,恰巧被我朋友听到,我有让人跟着他,那晚收到消息他去了大少爷常去的那间酒店,所以过去看看。”   “只是看看没做过别的?”徐燊不信,“那个人后来在越南失踪了,你做过什么?”   湛时礼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一说你就知道我说的人是谁,还知道他失踪了,你知晓的内幕看来也不比我少。”   徐燊笑了:“你对我大哥的事情也这么上心啊?也是,听说我爸虽然停了他的职务,不过是暂时的,原本过段时间就打算让他回公司,还安排了你去帮他。徐子杰那个人蠢,你要取信他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我大哥听你的话,我三哥也听你的话,对付我二哥绰绰有余,只要扶我大哥上位,你是不是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为所欲为了?”   湛时礼的神色平静:“他人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徐燊嘲弄道:“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拿我替代我大哥的角色?”   湛时礼反问:“Seren,我能挟制得了你吗?大少爷蠢,你也是?”   目光间的较量如同一场无声对峙,徐燊忽然转身贴向了驾驶座。   湛时礼似已经预料到,在徐燊靠过来时将座椅后推,揽过他的腰,用力将人带了过来。   徐燊面对面地跌坐到他身上,被他堪堪抱稳。   湛时礼的手停在徐燊后背,徐燊的气息贴过来,低下声音,说:“我是色令智昏。”   湛时礼问:“你是吗?”   徐燊近距离地看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得到了下午想问的那个答案,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别想着拿对徐子康的那套来对我,”徐燊咬重声音,“少恶心我。”   湛时礼的手指按在他眼尾:“你比他清醒得多,我也不会这样对他。”   呼吸间的交缠愈灼热,几乎唇畔相贴时,这一次是徐燊先说出那句——   “Nope.” 第12章 好凶   夜晚,湛时礼开车到徐家大宅,进门前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车外。   之前两次他送徐燊回来,都是在这里停车,前一次徐燊笑着点唇和他说下次见。再是前夜,在说了那句“Nope”后,他们一路无话回来,下车后徐燊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夜那个人却不在这里。   停车后湛时礼又在车中安静坐了片刻,敛回心神,拿起文件袋推门下车。   将徐世继要的文件送过去,他没有立刻离开,回去车上自扶手箱里取出那份生日礼物,给徐子康发了条消息。   徐子康在后花园那边等他,湛时礼下车过去,直接送上东西:“生日快乐。”   徐子康沉默接过,打开表盒,价值不菲的一枚腕表,湛时礼特地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见他低头不语,湛时礼问:“不开心?”   徐子康盖上表盒,看向他犹豫问:“Nic,你最近工作很忙吗?公司里是不是有很多事?”   今天他生日,原本想约湛时礼一块吃饭,湛时礼却说要加班,晚上来送礼物也只是顺便。   湛时礼淡声解释:“大少爷出了事,老板身体不好,我的工作量比之前大了很多。”   听他这么说,徐子康又心生愧疚:“抱歉,我不知道……”   湛时礼弯下腰,按住轮椅扶手,平视他的双眼:“你在担心什么?”   徐子康的手指微微蜷紧,在湛时礼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紧张,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确实有点心慌,你又总是这么忙,我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家里出了事,你更要坚强起来,”湛时礼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你是徐家三少爷,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别被人看扁了。”   徐子康不确定地问:“我能做什么?我这个样子我爸早就放弃我了,爷爷去世后我在这个家里就是透明的,没谁把我放在眼里。”   “你还有我,”湛时礼说,“我会帮你,你不相信我?”   徐子康在他的逼视下愈觉心乱:“不是,我当然相信你……”   “那就好,”湛时礼温声道,“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帮你,你爸不在意你,家里没人在意你没关系,还有我站在你这边,就够了。”   “但是——”   “没有但是,”湛时礼看似温柔,其实步步紧逼,“你要想清楚,谁才是最为你考虑的人,你爸眼里从来就只有你两个哥哥,现在又认回了一个私生子,他是靠不住的,你得为自己考虑。”   徐子康本能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湛时礼此刻紧盯着他的目光太过强势,让他只能选择顺从。   “Nic,你真的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湛时礼的嗓音愈温缓:“当然。”   徐子康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慢慢环住了湛时礼的脖子,靠过去。   湛时礼由着他。   面贴着面,徐子康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他和湛时礼之前其实没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湛时礼不主动,他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主动。   徐子康微微侧过头贴近湛时礼的唇,尝试着想去亲吻他。   但下一秒,湛时礼撇开脸,不着痕迹地退开距离。   在徐子康流露出失望之色前,湛时礼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带了安抚意味的动作,让徐子康逐渐平静下来。   “回去休息吧。”   湛时礼没有在这里久待,回去停车棚那边取车,碰到了刘秉忠。   这位刘助理刚跟着徐子仁出外应酬完,特地把徐子仁送回来,去见了徐世继一面,这会儿也打算走。   他看到湛时礼,很不客气地过来一拍湛时礼肩膀:“正好,你小子在这里,我也省得麻烦司机,我晚上跟着二少在外应酬喝了酒,你送我回去吧。”   没等湛时礼答应,刘秉忠已经歪歪晃晃地走去副驾驶座,拉开了车门坐进去。   湛时礼低眸遮下眼底冷意,上了车。   车开出徐家大宅,刘秉忠扯松领带靠座椅里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你小子舒坦,跟着那位燊少爷每天只用按时上班下班,操心事少得多。”   湛时礼沉默开车,并不理他。   刘秉忠喷着酒气继续说:“不过你倒是不甘寂寞,三天两头地来这里见老板,就怕老板忘了有你这么个人。”   “你小子真是不懂规矩,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该你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该你出的风头不要出?你以为你很本事,也不看看别人背地里怎么议论你的?”   “老板以前每次去见他那些老朋友都是带着我去,你跟我抢什么?你以为就你会打球?别人面上说你好,转过头都骂你太把自己当回事,笑你不知所谓。”   “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嘛都这样,爱力争上游,但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   车一路开到中环,刘秉忠嘴里絮絮叨叨一路数落湛时礼,借醉发泄对他的不满。   同是徐世继的助理,刘秉忠自诩跟了徐世继十几年,是徐世继头号心腹,湛时礼这个后来者不但越来越得徐世继看重,连徐家那一家子太太少爷小姐都喜欢他,凭什么?   湛时礼一句话没说、没还嘴,任由他满嘴胡言乱语。   他越是这样,刘秉忠越不痛快,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溜须拍马奉承哄人,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那套,谁会真的看得起你?毕竟谁都不喜欢太爱出风头的狗——”   刘秉忠话未说完,湛时礼忽然一脚用力踩下刹车,急停下。   惯性带着刘秉忠的身体往前栽去,又被安全带猛地勒回,他喘着粗气厉声质问:“你搞什么?!”   湛时礼面无表情地换了停车档,推门下车。   刘秉忠喝多了,反应慢了不只一拍,回神时湛时礼已经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拉开车门,弯腰伸手进车里扯住他的领子拨开安全带,用力将人拽下车。   “你想做什么!你放开我!”   刘秉忠暴怒挣扎,奈何无论身高身形还是力气,他都差了湛时礼一截,加上醉酒浑身发软,根本不是湛时礼的对手。   湛时礼直接将他拖进了旁边巷子里,将人背身按到墙上,抓着他头发往墙上猛撞了两下脑袋。   刘秉忠哀嚎出声,额头当下就磕出了血。   “你小子疯了!我要报警!”   湛时礼无动于衷,按着他持续往墙上撞,直到刘秉忠的骂声渐弱,开始求饶。   “放了我……”   湛时礼满面冷意,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粗暴的解决方式,但做了也就做了。   徐燊那日说的“简单直接”言犹在耳,确实没什么不好。   湛时礼终于松开手,刘秉忠狼狈滑坐地上,湛时礼冷眼看他片刻,拿出手机,快速传了一张照片出去。   刘秉忠捡起自己掉落地上的手机,看清楚刚收到的照片,眼中的愤恨里多出了惊慌。   那是一张他搂着城中名媛富太太同进酒店的偷拍照,女人的丈夫是他有九条命也惹不起的人物。   “你、你什么意思……”刘秉忠满脸的血,气势彻底虚了。   “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湛时礼寒声道,“以后你不惹我,我也不会惹你,滚吧。”   刘秉忠想让他删了照片,对上湛时礼黑沉沉的眼,到嘴边的话再不敢说了,咽了咽唾沫爬起来,快步走巷子另一侧离开。   湛时礼转身,看到徐燊站在巷子口,有光的地方,眼神复杂地正看着他,也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停在徐燊身前。   徐燊低眼看向他手背,上面也有擦伤的血,是刚刘秉忠挣扎时他蹭到墙上刮出来的。   “你手受伤了。”   “你怎么在这里?”   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静了一瞬,徐燊先说:“跟朋友喝酒,出来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看。”   湛时礼扫了眼周围,发现这里是之前徐子杰坠楼的酒店后面,那次徐燊也说是跟朋友在这边的酒吧喝酒。   “什么朋友?你那天说的干哥?”   “我不告诉你。”徐燊微微摇头。   湛时礼抬手捏住了他的脸,手指收紧:“说实话。”   “你好凶啊,”徐燊嬉笑抱怨,“刚教训人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   僵了片刻,湛时礼松开手,徐燊贴近他嗅了嗅:“你身上又有别人的味道,你刚去见了我三哥?哦,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生日,你又把他哄开心了吧?”   湛时礼微微偏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你很在意这个?”   “是啊,我很在意,”徐燊小声说,“Nic,你能不能也哄哄我?”   湛时礼凝视着他,徐燊总是这样,明明连杀人都敢,却又一而再地故意在他面前示弱,装委屈扮可怜,乐此不疲地想看他的反应。   “我得想想,你没他那么好哄,”湛时礼抬手又拨了一下徐燊的脸,“免得你又说我拿对他的那套对你故意恶心你。”   他话毕迈步走向车边,回头示意徐燊:“上车,我送你回去。”   徐燊随手招了辆计程车:“不了,等你想好怎么哄我再说吧。”   湛时礼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上车,扬长而去。   车中,徐燊盯着后视镜里那个渐远的身影,直至消失。   他摸出前夜拿到没吃的那枚糖,剥开含进嘴里,缓缓舔吮——   慢慢来,上了瘾的玩具,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第13章 难哄   周三早上的项目组会议,徐燊在会议室等了二十几分钟,他的秘书打电话挨个去催,众人姗姗来迟。   徐燊靠座椅里把玩指间的金币,一言不发,冷峻面庞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另一副经理方展华陪坐在旁,尴尬解释:“他们几个今早约了一起去饮早茶……”   “现在饮早茶,是不是要到中午才回,下午呢?再吃个下午茶,然后到点下班?”   徐燊偏过头,似笑非笑问对方:“他们一天工作几小时?肇启的工资这么好拿吗?”   方展华笑得愈不自然:“廖经理请了长假,大家都以为今天这个会不开了。”   徐燊问:“廖经理请了长假,项目组没解散,难道他请假这两个月,项目不用推进了?”   方展华闭了嘴。   这位燊少爷刚进公司时,谁都以为他天真好说话就是来混日子的,没想到这才一个星期,廖志宏出了事,这位立刻就不甘寂寞坐不住了,不过——   徐燊看一眼腕表,示意自己秘书:“再等五分钟,之后还没到的全部开除。”   方展华瞬间变了脸色:“燊少爷,他们都是二少派来跟进旺角这个项目的,二少才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也不想让我二哥为难,”徐燊的神色更冷淡,“但是昨晚我爸还问起过这个项目,他老人家在家养病还得操心公司的事,我做儿子的怎么也得帮他分点忧吧?”   徐世继确实过问过,但问的人不是他,是湛时礼。   他现在搬出徐世继,谁还敢有异议,至于心里服不服那又是另一回事。   徐燊的秘书重新通知后,那些得了廖志宏授意有意拖延时间的人终于到了,赶在截止最后一分钟前。   徐燊不再说废话,直接开会。   年初肇启通过城规会批准,以近八十亿地价投得旺角洗衣街与太子道西交界地段的一块规划用地,计划建设一幢超三百米高的地标性商业大厦,再将附近老街区的几幢旧工厦和成片唐楼一并纳入活化重建,整体打造未来都市概念的大型商业社区。   整个项目投资预计超四百亿,目前旧楼收购推进到百分之六十多停滞不前,一是有三幢旧工厦的收购价还没谈平,二是有附近唐楼的居民坚持不肯搬一直在闹事。   “这三幢工厦其中一幢在马士德手里,那个暴发户摆姿态漫天要价不肯让步,另两栋楼的业权属于莱德基金,他们负责人也一直不表态,还有就是闹事的那些唐楼住户……”   同是副经理,方展华甘愿伏低做小,将难题抛出全部扔给徐燊。   其他人也一样,被徐燊问起现在沟通进展到哪一步了,回答都是还在协商中但有点麻烦,除非提高预算满足对方无理要求否则很难谈下来。   三言两语之后,众人又同时闭嘴。   ——这会是你燊少爷要开的,该怎么办你教我们吧。   徐燊扫视一圈众人,直接下决断:“那就不谈了,项目组现在解散,我回去跟主席说一声,这个项目推进不下去了,到此为止吧,散会。”   所有人愣住,反应过来纷纷劝他:“燊少爷——”   徐燊谁也没搭理,起身带秘书径直离开。   湛时礼是在下午以后过来的。看到推门进来的人,徐燊一抬下巴示意他:“坐。”   湛时礼带上门,走去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早上开会教训了人?”   “消息传得还挺快,”徐燊不屑说,“不知所谓,一个个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们想拿项目为难我,也不想想总负责人是我二哥,真进行不下去最后要被董事局追责的到底是谁。”   湛时礼提醒他:“上次是谁说的刚进公司要低调点,不想找人麻烦,让二少爷不痛快?”   “我说过吗?”徐燊不认,“我不记得了。”   湛时礼很配合地掠过这个话题:“打算怎么做?”   “不指望别人了,”徐燊拿定主意,“一样一样来,先拿下马士德手里的那栋楼。”   “这个人脾气不好,”湛时礼说,“他们公司前些年资本积累快、扩张迅速,做生意抢地盘的手段激进,确实很有暴发户作风。”   徐燊其实知道,蔡立豪也和马士德在生意上打过交道,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地痞无赖。   “你也说了是前些年,听说他们马氏现在负债率太高,已经到了破产边缘,正准备进行债务重组,肇启这个时候收购他们手里的楼也算帮他们缓解燃眉之急,他还敢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简直无赖。”   湛时礼解释:“因为他知道肇启对这栋楼志在必得,而且卓盛也在跟他们谈收购的事,所以待价而沽。”   “卓盛?”徐燊瞬间明白了,上回跟徐世继的那些老朋友一起吃饭时,卓盛的那个主席何铭正就很不给徐世继面子,难怪了。   湛时礼点头:“何铭正应该不是真的想要那幢工厦,吊着马士德给肇启找麻烦而已,他这样横插一脚,这栋楼最后的收购价可能会溢价很多。”   徐燊不屑:“找人把他俩也套麻袋,一人揍一顿好了。”   湛时礼平静问:“你觉得可能吗?”   “是啊,不可能,”徐燊打消了念头,“但我为什么要死磕马士德?他趁火打劫,那我就釜底抽薪,听说他那栋楼的债权在汇都银行那边,我何不绕过他,直接去找银行谈?”   湛时礼表示同意:“走吧。”   “去哪里?”   “要跟银行谈也得找对人,带你去见个人。”   乘电梯下楼时,徐燊忽然想到什么:“Nic,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   “嗯,”湛时礼承认,“不过不需要我提,你自己也想到了。”   徐燊笑起来:“那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湛时礼看他一眼,没有回答,门开之后迈步先走出电梯。   上车时湛时礼接到徐子康的电话,这位三少爷刚好到公司附近,买了些点心送来给他,不想上楼让太多人看到,问湛时礼能不能下来拿。   湛时礼跟他约了在地下停车场见,挂断电话。   “这么贴心特地来给你送点心,”徐燊酸溜溜地说着,“难怪你愿意哄着他。”   湛时礼伸手过来一捏他下巴:“你也说他贴心,你呢?你为我做过什么?只会要我哄你?”   徐燊问:“你哄我了吗?”   湛时礼反问:“你以为我现在是在干什么?”   徐燊握住他指节:“Nic,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啊?”   又开始了,湛时礼懒得拆穿,在他下巴用力一捏收回手:“安分点吧。”   徐子康的车很快到了,在他们前方车位停下。   湛时礼推门下车,走去徐子康的车后座旁,徐子康让司机降下车窗,将点心盒递出来:“刚出炉的,趁热吃。”   湛时礼接过,说了声谢。   徐子康的视线落过来,看到自他副驾驶座下来的徐燊,问:“你们要出去吗?”   湛时礼说:“去找人沟通项目上的事情。”   徐子康理解道:“那你们去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徐燊也走过来,停步在湛时礼身边,冲徐子康笑道:“三哥放心,我会监督湛先生把这些点心吃完的。”   徐子康不自在道:“你跟他一起吃吧,我买了很多。”   徐燊也不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三哥。”   说了这几句话徐子康的车开走。   湛时礼先转身:“走了。”   重新上车后他将点心盒递给徐燊:“你拿着?”   徐燊没接:“不了,他特地给你买的,我哪好意思真的吃啊。”   湛时礼什么都没说,将点心盒搁扶手箱上,收回视线扣上安全带发动车。   车开出去,路过垃圾桶,他降下车窗,顺手将那盒点心扔了进去。   车窗缓缓升起,徐燊一脸可惜道:“这间店的东西挺难买的,之前听我秘书说过排队时间至少一小时。”   湛时礼没什么兴趣地说:“我不爱吃这些。”   徐燊听着稀奇:“你不爱吃,他不知道?还是说他每次给你买,你都没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湛时礼无所谓地道,“他乐意送,我就接着,让他高兴高兴没什么不好。”   “我是真的很好奇,”徐燊敲着下巴,“你跟我这位三哥到底怎么相处的,能哄得他对你死心塌地?”   湛时礼不答:“你自己猜。”   “我不想猜,”徐燊说,“反正你对他比对我好,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说先来后到,我没资格挑剔。”   湛时礼听着他这含嗔带怨的语调,说:“你知道了也没用,你比他难哄得多。”   徐燊不以为然:“有吗?”   湛时礼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徐燊:“嘁。”   车开出公司停车场,停在路口等红灯。   徐燊忽然问:“Nic,你跟他上过床吗?他那个病秧子能满足你?”   湛时礼回头,徐燊的目光直勾勾的:“他那副样子,我不信他能满足你。”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露骨的热意,丝毫不掩饰。   在红灯转绿前的最后一秒,湛时礼竖起一根手指至徐燊唇边,阻止了他更多未出口的话。   “嘘。” 第14章 心黑   湛时礼带徐燊去的地方,是位于上环德辅道西的一处私人会所。   茶几上熏香袅袅,背景轻音乐余韵舒缓,贵妇独自坐在落地窗边饮茶。   湛时礼慢步上前,与人打招呼:“Joanna.”   女人抬头,看到他面露笑意,语气也是十分亲昵的:“Nic,你来了,坐吧。”   湛时礼帮她和徐燊介绍:“这位是Seren,肇启的四少爷。Seren,Joanna是汇都银行梁大班的太太。”   徐燊暗暗惊讶于这个女人的身份,面上不露端倪,上前伸出手:“梁太太,您好。”   他不是湛时礼,和对方初次见面,自然不会直呼其名。   女人并未起身,与他虚握了一下手,笑容疏离客气:“你好。”   坐下后湛时礼与女人闲聊起来,这位梁太太之前一直定居伦敦,上个月才刚回港。湛时礼言语间与她颇为熟稔亲近,或者换个说法,是那种男女之间不能为外人道的微妙暧昧。   徐燊感知到了,不动声色地打量女人——四十左右,保养得当、精致优雅的贵妇,一颦一笑间都是风情,尤其如水眼波淌向湛时礼时。   湛时礼亲手泡了一壶茶,为她和徐燊各倒上一杯,先将茶递给女人,再回头示意徐燊:“尝尝。”   徐燊的眼里闪动着戏谑。   湛时礼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尴尬,目光落回那位梁太太身上。   女人尝了一口茶,轻声感叹:“还是Nic你为我泡的伯爵茶好喝,我习惯了喝这个茶,但是口味被你养刁了,别人都泡不出这个味道,连我自己尝试也总是差了一点什么。”   湛时礼道:“是你心理作用而已。”   女人看着他,说:“也许吧。”   他们叙旧半日,徐燊被晾在一边,很自觉地没有插话找存在感。   茶快喝完时,湛时礼才终于说起正事,聊到肇启的旺角项目,说想找梁大班谈一谈。   女人笑了:“Nic,你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公事吗?”   湛时礼镇定问她:“Joanna,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你开了口,我怎么会不帮,”女人叹道,“难得一次你让我在公事上帮你,我自然会尽力。”   湛时礼点头:“谢谢。”   之后女人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个电话出去,挂线后告诉他们那位梁大班这会儿跟朋友在附近打网球,他们可以在半小时之后过去。   “我还约了朋友逛街,Nic你去忙吧,下次再约你。”女人说。   湛时礼起身,上前去拿起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围巾,抖开为她披到肩膀上。   他的神态动作间不见谄媚,做得很自然。   女人反手轻拍了拍他手背,起身时最后冲徐燊点了点头,离开。   等人走远,湛时礼就在女人刚坐的位置重新坐下。   徐燊靠沙发里挑眉:“解释一下。”   湛时礼拿过泡给徐燊他却没喝的茶抿了一口,说:“以前在英国念书时认识的,我们都是那边一个茶客沙龙里的成员,一来二去就熟了。”   徐燊:“就这样?”   湛时礼:“就这样。”   徐燊问:“你之前就知道她老公的身份?”   “知道,”湛时礼承认,“第一天认识她就知道了。”   徐燊揶揄:“难怪你这么殷勤,又是给她泡茶又是为她披围巾。”   “反正我本来就是做助理的,”湛时礼毫不在意,“燊少爷之前不也干过帮人端水泡茶的活?”   徐燊问:“那一样吗?那些人是我爸和他的老朋友,算起来都是我的长辈。你是她什么人?入幕之宾啊?”   湛时礼盯着他满是谑笑的眼睛,片刻,微微摇头:“不需要做到那一步,何况她也是很矜傲的人,记得自己有家室有丈夫。”   “那是什么?”徐燊好奇问,“男颜知己?”   湛时礼想了想,说:“你要这么定义也可以。”   “那你呢?”徐燊眼里的笑意更浓,“你有把她当你的红颜知己吗?”   湛时礼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我不需要红颜知己。”   料到他会这么说,徐燊嗤道:“Nic,你真是,太坏了。”   湛时礼淡定搁下茶杯,并不介意他怎么说。   徐燊倾身向前拿过湛时礼的茶,也尝了一口。   确实味道很好,徐燊从前不喜欢这种外国茶,今日第一次尝出了点不一样的滋味。   “她刚说你第一次让她在公事上帮你,”放下茶杯时徐燊问,“Nic,你这是为了我吗?”   湛时礼的视线在他润湿的唇瓣上停了一秒,没有立刻回答。   徐燊轻声轻气地道:“要你这样为我牺牲色相,我真是过意不去,辛苦你了。”   “知道我是为了谁就好。”湛时礼随意颔首,心知他又是故意说这种话拿自己寻开心。   徐燊依旧笑着,也没有拆穿这个人。   帮他其实也是帮湛时礼自己,徐世继让湛时礼看顾他这边,他们暂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能做出成绩大家都有好处。   湛时礼提醒他:“那位梁大班不是一般人,除非老板亲自出面,否则他不会肯赏脸见你,连你二哥都未必能让他抽空见上一面,只能用这种方式。一会儿见到他,你要想好怎么说服他。”   徐燊点头:“放心,我有准备。”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附近的网球俱乐部。   在旁等了几分钟,梁宗贤跟人打完球,脖子上还挂着毛巾擦着汗过来坐下,目光自湛时礼扫向徐燊:“你就是肇启的那位四少爷?”   徐燊递名片给他,对方看了一眼,随手搁下,说:“你们能找到我太太那里我挺意外的,我太太之前一贯不过问这些事情。”   “事出有因,打扰了梁太太,抱歉,”徐燊先道歉,再入正题,“想必梁先生你也猜到了我们的来意,肇启想收购马氏在旺角洗衣街的那幢旧工厦,工厦的债权在你们银行,所以我们直接来跟你谈。”   梁宗贤直言说:“听说了,马氏有跟我们提过这事,他们现在财务状况是不太好,但手里优质资产还有不少,进行债务重组后延缓还贷时间,我们银行这边认为可行。”   徐燊并不意外,马士德攥着那栋楼不放,其实既不想卖给他们肇启,也不想卖给别人,是想自己留着等以后缓过劲再做打算。   他问对方:“将债权转让给肇启,你们可以立刻收回放出的贷款,我们的项目也能尽快推进下去,这样双赢的合作不好吗?”   梁宗贤笑道:“实话说我们跟马氏也合作挺久了,债务纠纷方面牵扯到的不只那一栋楼,我们得做全盘考虑,让他们尽快进行债务重组才是最合适的,他们缓过来对我们也有好处。而且,这个时候直接进行债权转让,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了。”   “那也要他们能缓过来。”徐燊说。   梁宗贤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燊道:“马氏旗下的科技公司两年前独立上市时进行过财务造假,现在被人举报了,证监会正在查他们,估计很快就会传唤马士德,消息传出马氏股价必定大跌、无力回天。”   梁宗贤闻言惊讶道:“你这个消息是真的?”   “当然,”徐燊肯定说,“梁先生人脉这么广,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事千真万确。”   湛时礼看着成竹在胸的徐燊也有些意外,这事他没听说过,连徐世继都没听说过。   他们离开时已近黄昏,上车后湛时礼没有立刻发动车。   徐燊看着他:“还不走?”   湛时礼问:“你刚说的事情,从哪里听来的?”   徐燊笑笑说:“我从前的一个同事也是港城人,恰巧是从那间帮他们做假账的会计师行离职跳槽过去的。他当初就是因为不肯接马氏这个活被老板针对排挤,不得不辞职走人。有次跟他一起喝酒,听他喝多了抱怨过这事。”   湛时礼听懂了:“所以是你让人去举报了马士德,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这招釜底抽薪?”   “那没办法,”徐燊摊手说,“只能算那个马士德倒霉。”   湛时礼却问:“你才进公司多久?刚开始接触这个项目,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做这些事?还是你其实早摸清了公司的状况,有备而来?”   徐燊偏过头,视线描摹他这张不知迷惑过多少人的脸:“是啊,什么都摸清楚了,除了你。”   “我?”湛时礼重复这一个字,目光微顿。   “Nic,”徐燊呢喃他的名字,“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诱骗人心也是你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吗?”   “知道我是个骗子,”湛时礼提醒他,“为什么不离我远点?”   徐燊点着自己先前被他手指触碰过的唇:“我还知道你人美心黑,可没办法,谁叫我就是看上你了。”   他的声音一顿,又继续:“我刚说的,除了你。你是我的意外之喜。”   湛时礼陷在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里,心头生出一丝微妙波澜:“哪方面?”   徐燊道:“哪方面都是。”   静默片刻,湛时礼转开眼,扔了颗糖给他,发动车子。   “一样,你是嘴甜心黑。” 第15章 初吻   湛时礼送徐燊回徐家大宅,今天的事情还得告知徐世继一声。   他们进门时徐子仁和那个刘秉忠也在书房,正在跟徐世继报告工作。   徐子仁回头看到徐燊,先开口问:“你今天在会上说解散旺角项目工作组是怎么回事?”   徐燊上前,主动跟他道歉:“抱歉二哥,我初来乍到对很多人和事都不熟,我看他们工作态度不积极,一直找借口推诿拖延手上在跟进的事情,难免着急上火,担心会延误项目进度牵连到二哥才说了重话。事后Nic也有提醒过我不该这么冲动,我自己也反省了,我说话做事应该再委婉一些的。”   湛时礼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徐燊故意拖他下水,看似向徐子仁解释他不是帮凶,实则更让人疑心他们的关系。   徐子仁微蹙起眉,徐燊的表情太真诚、言语太恳切,仿佛真的就只是年轻人急着表现冒失过了头,但是——   徐世继的神色里倒不见多少责怪之意,问徐燊:“你现在参与到这个项目里,也知道当中遇到了哪些棘手问题,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正要跟爸说这个事。”徐燊面露笑意,将下午他们和汇都银行那位梁大班谈好的事情告知,“我们已经和他达成了口头协议,起草好协议书就可以派人去银行那边,尽快将事情落实下来。”   徐子仁闻言微微变了脸色。   徐世继已经顾不上他,喜出望外:“真的?”   徐燊颔首:“千真万确。”   “好,那就好,”徐世继很高兴,“你果然是好样的,我没有看走眼。”   徐子仁也很快调整了情绪,笑起来:“四弟确实有本事,不过这个项目现在遇到的麻烦事不只这一件,莱德基金手里的那两栋楼更难谈下来,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知道,”徐燊说,“我和湛先生都在想办法,事在人为。”   徐世继直接道:“子仁你现在是公司CEO,手头的工作太多顾不过来,这个项目干脆全交给你四弟吧。”   徐子仁下意识想拒绝:“阿燊才刚进公司……”   “给他个机会历练一下吧,”徐世继已经拿定主意,“Nic你帮着阿燊一起跟进这个项目,随时跟我汇报。”   湛时礼顺从应下。   徐子仁更多想劝说的话到嘴边只能咽回,勉强答应下来。   徐燊表现出诚惶诚恐,徐世继叮嘱他:“有魄力是好事,对那些不听话的人是该严厉一点,不过项目组也不用解散,人事变动由你自己决定,不能做事的人踢出去,你有用得顺手的人就让他跟着你一起干,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徐燊这才似放下心:“好,谢谢爸,我知道了。”   徐世继留下他俩多说了几句话,结束以后徐燊送湛时礼出门。   刚走出来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是那位刘助理:“他再有本事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且就他那个身份,老板怎么可能真让他上位,说到底他也只是二少你的垫脚石,何必在意他。”   徐燊晃眼看过去,前方泳池边,刘秉忠一脸谄媚在给徐子仁点烟。   徐子仁没搭理他,交代完公事直接把人打发了。   他们也不想再撞上徐子仁,走另侧往停车棚去。   “你现在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走远之后湛时礼侧过头,在徐燊耳边提醒,“二少爷今天必定在心里给你记了一笔。”   徐燊哼道:“那不是如你愿了?”   湛时礼想拿他当枪对付徐子仁,他偏要拉上这个黑心肝的一起,他俩谁也别想跑。   所谓的低调本来就是个伪命题,从他第一天进肇启,身为徐世继的儿子他就注定不可能低调。徐世继没那么信任徐子仁,他看出来了,徐世继乐意抬举他,这是他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湛时礼抬起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结束了这个话题。   将湛时礼送上车,徐燊停步车边没有立刻走。   湛时礼降下车窗,转头看着他:“还不进去?”   徐燊瞥见前方大门有车进来,在耀目灯亮里勉强看清楚那是谁的车,他弯下腰,手撑着车门:“Nic.”   湛时礼凝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没有错漏他眼中闪动的促狭笑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寸余,凝滞的空气被挤压,徐燊凑上前,速度极快地碰了碰湛时礼的唇。   唇瓣相触的热意稍纵即逝,徐燊已经若无其事地退开,车灯在这个瞬间倏尔滑过他们的脸。   徐子康的车停在他们前方,他被司机搀扶下车坐进轮椅中。   徐燊不疾不徐地站直起身,湛时礼推门下车,过去打招呼。   徐燊叫了徐子康一声:“三哥,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徐子康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远,目光落回在自己身前的湛时礼:“你们刚才……”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湛时礼直接转移话题,“画廊那边很多事吗?”   徐子康小声道:“今天有人来买画,谈了挺久。”   湛时礼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很累?”   “有点。”徐子康实话说。   湛时礼温声叮嘱:“很累上楼去早点休息吧,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了。”   徐子康依旧有些纠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欲言又止。   湛时礼说:“你爸刚让燊少爷从你二哥手里接下了旺角那个项目,你二哥挺不高兴的,这位燊少爷野心不小,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藏拙。他现在盯着你二哥,你在他那里没有威胁,但你自己也得小心点,跟他维持好表面关系就行。”   徐子康听着湛时礼这个语气,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刚应该是他看花眼误会了。   “……我刚看到你们在说话。”   “嗯,”湛时礼从容道,“他心思挺多的没那么好应付,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这些麻烦,你只要信我就行了。”   “可是——”   湛时礼盯着他的眼睛,嗓音温柔但强势:“还有可是?”   徐子康吊着的那口气无声无息地散了:“……我知道了,Nic,谢谢你。”   半小时后,徐燊回房洗了个澡,下楼冲咖啡。   湛时礼的电话进来,他随手挂上蓝牙耳机接听。   “你的幸运金币掉我车上了。”电话里的人说。   “是吗?”徐燊不紧不慢地道,“你帮我拿着吧,明天还我。”   湛时礼进家门,眯起眼在亮起的灯下仔细看那枚金币,想象那个人摩挲把玩它时的模样:“我还以为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   “是挺重要的,”电波里徐燊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实,“不过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湛时礼轻轻转动了一下指间的金币:“嗯。”   徐燊冲着咖啡,笑起来:“Nic,你把我三哥哄好了吗?他没有怀疑你?”   湛时礼听着他这幸灾乐祸的语调,问:“玩得开心吗?”   “没有玩,”徐燊抬手摸了一下耳朵,这样讲电话像湛时礼在他耳边低喃,他说,“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玩?就不能是我想亲你吗?”   湛时礼却不吃这一套:“我同意你亲了吗?”   “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徐燊的尾音上扬,“亲一下都不行?”   “不行,”湛时礼很不给面子地说,“不经允许,不可以。”   徐燊叹气:“好吧,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Nic,刚那个是我的初吻,我给你了,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啊?”   湛时礼转动手中金币的动作停住,片刻,徐燊听到耳机里传来压得极低的一声笑,像有微小的电流流窜过他的神经,就这么在他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他很少看到湛时礼笑,除了刚回来的那个夜晚,湛时礼搂着别人回应他的挑逗时的那个笑,这是第二次——   即便看不到,他也仿佛能感知到湛时礼呼吸中的热意。   “你笑什么?”   湛时礼的声音听起来像别有深意:“真是第一次?”   “你不信啊?”徐燊强调道,“真是,第一次,初吻。”   “你要我怎么负责?”湛时礼问,“燊少爷的要求,我怕我未必能满足。”   “这我得好好想想。”   徐燊话音落听到前方传来电梯下行的声响,门开后徐子康独自一人转动轮椅出来。   徐燊的眉峰微动,按开大灯,他没有挂电话,径直走上前。   “三哥,你怎么下来了?”   徐子康说:“我有点口渴,下来倒杯水。”   “我帮你吧。”徐燊推他过去水吧,帮他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徐子康看到他手里的咖啡,问:“你晚上喝这个不怕睡不着?”   “习惯了,”徐燊随口说,“毕竟我不像三哥你,孤家寡人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本来也睡不着。”   徐子康听出他言语中的调侃,有点尴尬接不上话。   徐燊抬手摸了摸耳机,盈盈笑看着他:“三哥,你跟那位湛先生,你们是在交往中吗?我看到了。”   一直没有挂线的电话里,湛时礼沉声提醒他:“别玩了。”   徐燊置若罔闻,打趣一般盯着徐子康。   徐子康愈发尴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撞见了自己和湛时礼的事情:“你也问过Nic这个?”   “没有啊,”徐燊一脸无辜地说,“我跟他又不熟,怎么好意思问他这种事情。”   徐子康硬着头皮请求他:“阿燊,你别把这事说出去,我不想让爸他们知道给Nic带来麻烦……”   “我知道。”徐燊很理解地点头,依旧在笑着,说给徐子康听,也像说给电话里的那个人听——   “我会帮你们保密,绝不告诉任何人,”他的声音俏皮,“我保证。” 第16章 亲吗   徐燊第二天早上到公司,拿回了他的幸运金币,东西就搁在他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他随手拾起,捏在指间轻轻转动,对着窗外落进的阳光出神看了片刻,直到秘书送咖啡进来。   “早上有人来过我这里?”他问。   秘书告诉他半小时前湛时礼亲自过来了一趟,放下一份文件就走了。   徐燊点点头,打发了秘书出去。   他坐下拿起手边文件翻了翻,是湛时礼连夜让人草拟的债权收购协议,知道他这边暂时没有合用的人手,那个人连这点都为他考虑到了。   徐燊靠进座椅里,手指轻敲着唇,无声地笑了。   -   和莱德基金的负责人约见的时间是在一周后,徐燊让人跟对方秘书联系了三次,才得到了一个简短面谈的机会。   湛时礼临时有事不能陪同,徐燊带了自己秘书一起过去,见面的地点是对方常去的一间私人茶馆。   他们到地方坐下后等了二十分钟,想要见的人才姗姗来迟。   徐燊自我介绍,递出名片,对方看也没看直接扔桌上,靠沙发里说:“我知道你,徐世继新认回家中的私生子。”   不但态度傲慢,说的话也不客气。   徐燊坦然道:“高先生,久仰。”   高永诚轻鄙一笑:“久仰什么?听说你是从华尔街回来的,之前认识我是谁吗?”   不认识也打听清楚了,这个人是莱德基金大中华区总裁,英籍华人,常驻港城,从前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徐世继有过嫌隙,结怨颇深,看不上徐世继自然更看不上他这个徐世继的私生子。   来之前徐燊就知道这笔交易没那么容易谈成,他索性直入主题:“我今天来,是代表肇启想跟高先生你谈旺角那两栋旧工厦的收购事宜。”   “是想收购还是想耍手段明抢?”对方奚落道,“我听说了,这么巧你们肇启想要买楼,马士德就出了事,你们直接从银行那里拿到了工厦债权,让他们的债务重组计划彻底泡汤,挺有意思的。”   徐燊面不改色:“是马氏自己有问题,被证监会查了,银行那边也要考虑他们自身的利益。”   高永诚不屑道:“你果然跟你老子一个样,后生仔,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少学你老子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徐燊毫不在意他言语间的嘲讽,看他杯子里的茶快喝完了,帮他倒满,两手捧起茶杯递到他面前:“我爸之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适的,或者跟高先生你之间有什么误会,我这个做儿子的代他向你赔礼道歉。”   他的姿态放得低,但不卑不亢。   高永诚靠坐沙发不动看着他,徐燊便一直举着杯子没放下。半分钟后高永诚坐起来,拿过茶杯摩挲了一下杯柄,一声嗤笑,又将杯子重重搁回了他手中茶托上。   “不早了,我还约了朋友去马会,失陪。”   人已经离开,秘书慌忙抽纸巾递给徐燊:“燊少爷,他实在有点欺人太甚了……”   徐燊不做声地搁下茶杯,慢慢擦拭着手背上溅到的热茶水,耷下的眼皮遮住了眼底情绪,半晌,轻道:“算了。”   回程的车上,徐燊一直靠座椅里有些心不在焉。   前座的秘书忽然回头告诉他,他们打算收购的那几栋唐楼的住民又闹了起来,大批人聚集在他们项目点上示威静坐。   “湛先生已经过去了,他说这事他来处理,让燊少爷你不用担心。”   徐燊直接吩咐:“过去看看。”   车停在路边,徐燊一转头就看到街对面被人群包围的湛时礼,他只带了三两下属,正在跟对方代表交涉。   即使只有一个背影,那个人也是人群之中的焦点,面对群情激愤的闹事住民始终不慌不乱、沉着应对。   天上飘起细雨,闹事的人群终于被劝离。湛时礼转身,一眼看到对面街边徐燊的车,他的手机同时震动,新消息进来:【过来。】   湛时礼交代其他人先回去,独自走过马路,停步车边微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窗玻璃落下,徐燊的脸就这么如他所愿地闯入视野里。雨雾分割了车里车外的世界,这张清清泠泠的脸上有一刻神色显得十分冷淡,盯着他的目光里也藏了探究。但是下一秒,熟悉的骄矜笑意浮现,徐燊微一抬下巴:“要我请你上车?”   湛时礼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带入一身微凉的水汽。徐燊递纸巾给他,顺手又抽了一张帮他擦拭湿了的额发。   徐燊做得自然,湛时礼也接受得自然。   “外面那些人什么诉求,”徐燊扔下纸巾,问,“对赔偿价格不满意?”   “也不全是,”湛时礼三言两语解释,“大部分人确实是想趁机抬价,但也有一些冥顽不灵的,不认可肇启的新城计划,认为打造未来都市会破坏老街区的人文风貌,毁坏这里的自然环境,说什么都不肯搬。”   徐燊轻蔑道:“活得这么天真也真是不容易。”   湛时礼不予置评,只说:“在这些人眼里,这个叫做理想主义。”   徐燊的秘书适时跟他报告之前收集来的资料:“一直组织抗议活动的住民代表主要有两个人,其中之一是一名叫张友威的社工,他从前是个律师,有一次为了帮自己委托人伸张正义做出极端行为,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就是他一直在带头宣扬我们的新城计划不正确不环保,煽动了很多人。”   徐燊嗤笑:“果然是个傻子。”   秘书继续说:“另一人叫庄荣,是这边一间茶餐厅的老板,我们之前有私下找他谈过,无非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不能满足就呼朋唤友聚众闹事跟我们过不去,他在这里住了四十年,人缘好左邻右舍多,听他号召的人也多。”   徐燊听懂了:“所以这两个人,一个清高一个贪婪。”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两类人。   “我偏不如他们愿。”   湛时礼察觉到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按捺在神情里的不痛快,什么都没问:“走吧。”   回公司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下车时湛时礼主动提出邀约:“Seren,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徐燊没接受:“不了,工作没做完,我回办公室吃个三明治吧。”   湛时礼也没强求:“那下次吧。”   徐燊手上的工作确实不少,自从徐世继把旺角这个项目交给他,那位见风使舵的方副经理便开始为唯他马首是瞻。廖志宏还在医院里躺着,除了项目上的活,他还得兼顾整个地产开发部的大小事情。   真正结束工作已经是晚九点以后,徐燊下楼去拿车,刚走到自己车位上便看到停在旁边的湛时礼的车,湛时礼靠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像特地在这里等他。   徐燊走过去,这一次是他伸手去敲湛时礼的车窗玻璃。   湛时礼睁开眼,降下车窗,看到他偏头示意:“上车,我送你回去。”   徐燊绕去副驾驶座,坐进车中时看了眼腕表:“你不会在这里等了我几个小时吧?”   湛时礼道:“回办公室处理了点事情,刚下来看到你车还在,等了不到十分钟。”   徐燊好笑问:“你怎么不给我发讯息呢?我要是一直不走,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湛时礼看他一眼,说:“最多半小时。”   徐燊点头:“所以你的耐性只有半小时。”   湛时礼没有再说,发动车子。   车开出肇启大厦,他才问起徐燊:“今天去找高永诚谈收购的事不顺利?”   “你不都猜到了,”徐燊懒得说,“眼高于顶倚老卖老。”   “被他下了面子?”   “我能有什么面子,”徐燊自嘲,“一句燊少爷不过是别人抬举我,说得好听点是徐家四少爷,不客气地不都叫我私生子、野种。”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推开扶手箱,拿了颗糖给他。   徐燊笑叹:“Nic,你是不是就只会用这一招哄我啊?”   湛时礼气定神闲地说:“对你有用就行。”   徐燊嘴上嫌弃,也还是剥开糖吃了。   湛时礼搁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徐子康。   他瞥了眼,直接摁了挂断。   徐燊问他:“你不接?”   “开车不想接电话。”湛时礼微微摇头,丝毫不放在心上。   “万一他有什么急事呢?”徐燊嚼着嘴里的糖,慢慢说道,“我其实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也行,他要是真的有急事你就去见他吧,我能理解。”   湛时礼看到他眼中又鲜活起来的神采,目光一滞,说:“不去。”   徐燊轻声笑起来。   半小时后,湛时礼的车停在徐家大宅外,和之前几次一样。   徐燊解开安全带,说了句“明天见”便要推开车门。湛时礼想到他刚才的那个笑,忽然伸手,拉住他手臂将人猛攥回来。   徐燊跌坐回座椅上,湛时礼已经倾身靠过来,贴近盯着他的眼睛。   徐燊靠着椅背没动,嘴角噙了笑。   湛时礼嗅到隐约的甜香,是他的糖的味道,沾染了这个人本身的气息。   “Seren,今天允许你亲,亲吗?” 第17章 失控   湛时礼的呼吸略重,脸上表情也不再那么四平八稳。   徐燊有些意外,抬起的手抚上他的脸:“在这里啊?你胆子这么大?”   “要吗?”湛时礼坚持问。   徐燊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至他浓黑深邃的眼游走到唇。   这个人还是上了钩,一如他所愿。   湛时礼将他的沉默当做默许、默认,唇贴上来时徐燊却忽然偏过头,温热唇瓣擦过他耳际:“有人来了。”   后方有车灯落近,湛时礼抬眼看去,看清楚那是谁的车,略有些遗憾地坐回了驾驶座。   黑色宾利开上前在他们身边停下,湛时礼降下车窗。   对方的后座车窗也落下,露出徐子仁表情冷淡的脸,看着他们问:“来了怎么不进去?正好去书房跟爸报告一下项目进度吧。”   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徐子仁话毕直接升起车窗,他的车先开进了大宅里。   “你走不了咯,”徐燊笑嘻嘻地道,“跟我进去吧。”   湛时礼什么都没说,淡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重新发动车。   这才一个星期,徐子仁特地叫他们进来跟徐世继汇报项目进度,无非是听说了今天下午那些唐楼住民聚众示威的事,大抵也知道他们跟莱德基金那边的接洽不顺利,故意想在徐世继面前给他们难堪。   湛时礼先报告了下午的事情,说后续会再安排人去跟那些住民代表沟通,争取尽快将事情落实。   这些徐世继其实都不操心,无非是多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他问:“莱德基金的那个高永诚又是怎么说的?”   徐燊回答:“我今天去见了他,他态度很不好,坚持不肯松口。”   徐世继蹙眉说:“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前几年他跟肇启抢一桩收购案没抢过,一直耿耿于怀,这几年没少在生意上给我们使绊子。那两幢旧工厦是从前别人抵债给他们的,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我们想要他出手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他偏要攥手里不放为难我们。”   徐子仁口吻轻鄙:“他这个脾气就是这样,但那两幢工厦我们必须拿到手,四弟既然接手了这个项目,还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徐燊看他一眼,说:“我也有考虑过,如果高永诚坚持不肯卖楼,不如直接跟他们总部谈。”   徐子仁问:“这么点小事他们总部根本不会过问,怎么跟他们谈?”   徐燊道:“自然是拿其他筹码跟他们交易,将那两幢工厦作为附带条件。莱德基金在海外投资的能源项目众多,肇启在东南亚的风电项目打包转让给他们,他们应该会感兴趣。”   徐子仁变了脸色,提起声音:“你手不要伸太长了,这些是非地产业务,还是海外项目,轮不到你来打主意。”   “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徐燊不急不缓地说,“之前听Nic说,因为这几年全球市场环境都不好,公司在海外的投资多有亏损,负债过多,每年的利率支出和融资成本都是天文数字,这个境况下不如卖盘尽快回笼现金才是王道。   “我知道东南亚的风电项目是之前二哥你亲自过去谈下的,你不想这么快放手,但这两年项目确实没赚到什么钱也是事实。”   徐世继没有表态,徐子仁还想说,徐世继却打断他,问湛时礼:“Nic,你怎么说?”   湛时礼其实根本没跟徐燊聊过这些事情,但也只能无奈帮腔:“高永诚之前一直想回伦敦总部不成,是他们内部有人不想让他回去。我找在伦敦的朋友打听过,他现在处境微妙,如果让他们总部知道他因为私怨宁愿放着钱不赚也不把楼给我们,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燊少爷的提议,我认为可行。”   徐子仁有些着急:“爸,风电项目有发展前景,现在放掉还为时过早……”   徐世继摆了摆手,再次截断了他的话,冲徐燊道:“你先试着去谈吧,如果能谈下来,就按你们说的办。”   从书房出来,徐子仁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直接上了楼。   徐燊满眼揶揄,朝他背影努努嘴,冲湛时礼做了个握拳拇指向下的手势。他这位二哥,年纪不小气量却不大。   湛时礼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低调点。   “Nic.”   徐子康在身后叫他们,徐燊和湛时礼同时回头。   “你们聊吧,我去冲杯咖啡。”徐燊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走开。   湛时礼走过去,徐子康看着他犹豫问:“Nic,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没有空吗?”   “之前在开车,”湛时礼说,“刚跟老板报告完公事。”   徐子康也看到了他们是从徐世继书房出来的,点了点头,湛时礼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   徐燊手里握着杯咖啡自偏厅旁的长廊走到底,这边是会客娱乐室,已经熄了灯,通往后园大露台的门虚掩着,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他停步倚墙慢慢喝着咖啡,听到徐子康在跟湛时礼抱怨工作上的不顺心,说他的画廊有人来闹事,说他跟行业协会里的人相处得不愉快。   湛时礼轻声细语地帮他分析原因,教他怎么应付那些人和事,耐性十足。   “我是不是很没用?”徐子康苦笑,“连阿燊都进公司帮忙了,只有我做着这些在爸眼里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还做不好。”   湛时礼安慰他:“不用妄自菲薄,你做你想做的事没必要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早说过了,你爸和你家里人不在意你都没关系,我会支持你帮你,听话。”   徐燊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垂眸哂了哂,迈步离开。   他在茶几上搁下空了的咖啡杯,自偏厅的落地大窗走出去,驻足廊下,看向前方。   今天是徐子杰的尾七,家中请了人来做法事,这会儿已经快结束了,只有管家和几个佣人在这边守着。   祭坛里蹿起的火焰有如鬼火,周围排了一圈火盆,火苗在夜风里不时噼啪炸响。徐燊盯着看了一阵,走上前,停步在最外围的一个火盆前,垂眼看去。   炽热火焰点在他漆深眼眸里,徐燊面无表情地看着,良久,他半蹲下身,随手捡起飘落身旁的一张黄纸扔进去。   他做得很慢,将黄纸扔进火盆里的动作像刻意调过的电影慢帧,苍白手背上隐隐浮着青筋,指间捏着那张黄纸几乎伸进了那团火里。   湛时礼一走出来便看到这一幕,瞳孔倏然一缩。   黄纸落入盆中,被火苗舔吻上的瞬间,伸过来的手用力扣住了徐燊手腕将他拉开。   “小心点。”   徐燊听着这有些严厉的语气抬起眼,看到湛时礼蹙起的眉,再是那双也似沾了火色的眼睛。   “你刚在做什么?”湛时礼不悦问。   徐燊看着他,半晌,轻轻挣开手,小声说:“Nic,我手疼。”   湛时礼将他拉起来,又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徐燊皮肤白,手背确实有些发红了。   “你刚是故意的?为什么把手伸进火里?”   徐燊道:“不知道,想做就做了,我就是在想,人都死了,还搞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也跟你没关系,”湛时礼沉声提醒他,“你给我安分点。”   徐燊将他这样的反应看在眼里,虹膜上一点一点染上笑意:“Nic,你是在担心我吗?”   湛时礼冷冷盯着他,沉默不语。   “关心完我三哥,又来关心我,你好忙啊。”   徐燊笑着:“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哄我三哥的了,你那套确实对我没用,我不是他,你别想将我驯服。”   “没想过,”湛时礼放开他的手,不想说这些,“上楼去早点休息吧。”   徐燊却说:“睡不着,Nic,我想跟你接吻,刚被打断了,还要不要继续?”   湛时礼的眸光一动:“在这里?”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徐燊坚持问,“要不要?”   湛时礼先转身:“走吧。”   徐燊没有问去哪,听话跟了上去。   到停车棚湛时礼拉开自己的车后座,让徐燊先上车,他也随之坐进去,用力带上了车门。   徐燊一只手勾住了他的领带结,湛时礼立刻欺身而上,手指插进他发间,毫不怜惜地将他按向自己,亲吻覆上。   唇舌相触,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激烈地碰撞、舔吮、啃咬,如同要将彼此吞没。   被压在车后座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徐燊感知到压制着自己的这个人胸腔的热度和他错乱的心跳,自己也一样。他热切地回应,肆无忌惮地跟这个男人唇舌痴缠、气息交融。   或许自曼哈顿的那个傍晚第一眼见到彼此那时起,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刻。   那些暧昧声响在黑暗静谧的空间里无限放大,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外头又来了车,车灯不时晃过,人声传来,湛时礼将徐燊按在车后座里,以身体覆住,始终没有停下亲吻他。   最后的最后,湛时礼的手自徐燊拉扯得凌乱的衬衣下摆伸进去,手掌贴上他的腰,被徐燊轻轻按住。   徐燊喘着气睁开眼,借着车外进来的一点光亮看清楚湛时礼此刻欲念深重的眼睛。   他轻轻一笑,贴着湛时礼的唇,低声呢喃:“宝贝,到此为止了。” 第18章 老婆   湛时礼重重喘了一声,静了片刻,问:“你叫我什么?”   “宝贝,”徐燊重复,“不能叫吗?”   湛时礼看到他眼中促狭的笑,平复了心跳:“随你。”   他拉开距离坐起来,帮徐燊将被自己扯散的衬衣扣子一颗一颗扣上。   徐燊也坐起身,最后贴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下,说:“明天见。”   “嗯。”湛时礼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   徐燊推门下车,湛时礼也换去了驾驶座,发动车子前想到什么,降下车窗提醒他:“回去如果手还是疼,叫人给你拿点烫伤药,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   徐燊悠悠颔首:“知道。”   湛时礼问:“现在睡得着觉了吗?”   徐燊看着他说:“应该可以。”   “上楼去吧。”湛时礼收回视线,不再留恋地驱车离开。   目送他的车走远,徐燊抬手摩挲片刻自己被咬破的唇,轻轻莞尔。   车开到半路,等红灯时湛时礼的手机上进来新讯息。   是徐燊发过来的又一张自拍——他的下半张脸和白皙修长的脖颈,最显眼的是颈侧的一枚鲜红印子,自己刚咬出来的杰作。   湛时礼没有回复,盯着欣赏了片刻,心情很好地点击保存照片,搁下手机。   -   半个月后,肇启集团和莱德基金正式达成项目出售协议,旺角两幢旧工厦作为其中附加条款自莱德基金名下转让给肇启。   协议是湛时礼飞去伦敦莱德基金总部谈下的,过程很顺利。   最后的签约仪式在港城这边举行,莱德基金总部另派了人过来,高永诚也在场,勉强维持着风度,但难掩神情中的怨愤。   徐燊只做没看到,却在之后宴请对方代表时,他的秘书为众人斟茶,轮到高永诚时手一抖,茶水洒出来一些泼到了高永诚手背上,秘书忙着道歉,徐燊笑着说:“我想高先生应该会体谅的,毕竟手抖这个毛病不少人都有。”   高永诚阴霾覆面,最终也不能再说什么。   之后回公司的车上,湛时礼告诉徐燊莱德基金总部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派新人来接替高永诚的位置,不必再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徐燊摇头:“他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挂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湛时礼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现在只等完成老街那几栋旧唐楼的收购,整个项目就可以顺利推进下去。   关于这个,徐世继交代尽快拿钱解决,徐燊却不想这么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即便是徐世继的意思也没打算听。   “他们坚持不了多久,Nic你信吗?”说着这句时,徐燊一副稳操胜券的态度。   湛时礼问他:“你想怎么做?”   徐燊道:“我直接带你去看吧。”   车开到旺角,他俩在项目点附近下车。   之前每日在街上拉横幅发传单抨击肇启的人今天一个也没看到,湛时礼去了伦敦一周刚回来,没想到这边的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   “走吧。”徐燊说。   他们先去了荣记茶餐厅,大白天的大门紧锁不见人影。   问左邻右舍茶餐厅老板庄荣去了哪里,便有人抱怨:“他欠高利贷跑了,现在天天有追债公司的来堵门,还泼红油漆,真是晦气。”   湛时礼意识到什么,微微扬了扬眉。   徐燊回头冲他眨眼,说:“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庄荣家就住在茶餐厅后街的唐楼里,步入昏暗发霉的楼道中,徐燊放轻脚步,搭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走得很慢,丝毫不介意沾了满手的灰。   湛时礼跟在他后面,几次抬眼看去,看到徐燊在那些浮动的尘埃里侧过头,露出的那双晶亮的眼睛,到嘴边的话便没有问出口。   “我小时候也住在这种地方,”徐燊先开了口,叹息一般,说,“在深水埗那边,前段时间我去看过,以前住过的楼已经拆了。”   湛时礼接不上话,走到狭窄的楼道转角处伸手托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提醒:“很脏,别扶着了。”   徐燊笑:“小时候习惯了,我那时住的地方楼道里连灯都没有,不扶着走会摔跤的。”   湛时礼递纸巾给他,他接过慢慢擦拭着手掌心,最后将脏了的纸巾递还给湛时礼,湛时礼并不介意,直接揣进了裤兜里。   “谢谢你,Nic.”徐燊轻声说完,继续往上走,湛时礼跟随他。   庄荣家住在四楼,从二楼往上,每一层楼道里都泼了大面积的红油漆,“欠债还钱”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写得满墙都是。   他们去按庄荣家的房门门铃,果然没有人应,半分钟后隔壁领居家的门拉开一道,女人隔着铁栅栏看了他们一眼,又将房门猛地关上了。   “真出去躲债了,”徐燊耸了耸肩说,“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张友威家住在前面的另一栋楼里,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半开的门内传出女人的骂声和孩童的哭声。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是个律师,现在呢?你工作丢了,钱也没有,别人夸你几句有理想有底线能当饭吃吗?我是为了谁啊?我就是瞒着你跟他们签约了又怎么样?你嘴里的资本家吸血鬼能给我们钱给我们饭吃,我为什么要拒绝?你非要我去毁约是想逼死我们母女俩吗?”   男人沙哑的争辩声听起来虚弱无力毫无底气,之后便是摔东西的声响,在那些哭声骂声里断断续续。   他们没有敲门,站在门口听了几分钟。   最后走上了楼顶的天台,徐燊站在护栏边缘朝下看,许久才说:“以前觉得这几层楼的地方就已经很高了,现在才发现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够看。”   湛时礼侧身看着他:“那个茶餐厅老板是你引诱他去借钱的?”   徐燊的目光依旧落在楼下人潮熙攘的街道上,随意说着:“引诱他去赌,再引他去财务公司借钱,现在他这样只能尽快跟我们签约才还得起这笔欠债。至于那个律师,我答应了他老婆除了现金,额外再给他们一个单位,只要她能劝住她老公不再煽动其他人闹事。   “让贪婪者一无所有,让清高之人低下头颅,很有趣啊,你不觉得吗?”   徐燊的声音近似飘渺,湛时礼听着略微不适:“你一直就是这种个性?”   徐燊终于回头看向他:“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湛时礼一时沉默。   徐燊便自行说下去:“是不是以为我小时候住过这种地方,就会跟他们共情?不是,这两种人我从前见得多了,我最烦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总让我想起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湛时礼看到他眼睛里的淡漠,问:“哪些?”   “你一定要这样揭我的伤疤吗?”徐燊摇着头,不太想说。   他确实见过很多像庄荣和张友威这样的人——   贪婪的房东兄弟俩,收了钱还不够,还要强迫他妈妈委身。   清高伪善如他的舅公,满嘴的仁义道德,却嫌弃他妈妈是个妓女,不让他妈妈死后入祖坟。   “那就不说了。”湛时礼抬手,在他眼尾处轻轻一按。   徐燊捉下他的手:“Nic,你一直在问我,那么你呢?”   湛时礼:“我什么?”   徐燊道:“其实我以前是什么样你们都查过,也不全是假的,至少小时候那部分都是真的,那你呢?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湛时礼不动声色:“好奇?”   “好奇不能问吗?”徐燊勾着他的手指,“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资格问你这些?”   湛时礼轻眯起眼,脸上神情顿了顿:“你没查过我?”   当然是查过的,但也只查到这个人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仅此而已。   越是这样孑然一身的人,身上往往藏着越多的秘密,至少湛时礼这个人在徐燊看来,就绝没有表面上展现的那么简单。   “Nic,”徐燊念着这个名字时总是这样,尾音上扬如同在跟他撒娇,“说说吧。”   湛时礼无声注视他片刻,上前一步微低下头,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徐燊稍稍后退,背抵着身后护栏,被湛时礼圈在怀中,垂了眼:“做什么?”   “对我的事有这么好奇吗?”   呼吸间的热度近距离交缠,湛时礼问他:“你把你自己给我,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湛时礼问过他不止一次,徐燊的声音有如呓语:“很多,你这个人,你的所有,你的——”   他的手指点上湛时礼的心口,最后那个字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脑子里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徐燊自己先笑了,他连他自己的心都保证不了,拿什么要求湛时礼。   被湛时礼这样不错眼地盯着,徐燊埋怨他道:“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想说。”湛时礼直接拒绝了他。   徐燊微微语塞:“……”   湛时礼坚持不肯说,退开身之前最后在他耳边道:“这些我只告诉我以后的老婆,你是吗?”   徐燊的眼睫颤了颤,心下微妙一动。   湛时礼已经放开他后退一步,转身先走:“不早了,回去吧。” 第19章 吃醋   旺角项目的收购计划如期完成后,在医院躺了两个月的廖志宏也回来了公司销假。   徐燊清早一到公司就被秘书告知了这件事,他没什么反应,也没想去跟廖志宏打个招呼,反正一会儿开会总能见到。   “廖经理回来,说不定又会找燊少爷你的麻烦。”秘书有些担心地提醒他。   徐燊漫不在乎:“他能找我什么麻烦?也要他有那个本事。”   十点开会。   徐燊进去会议室时耽搁了几分钟,廖志宏已经坐到了主座,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敢吱声。   这两个月廖志宏不在,一直是徐燊主持部门里的大小事情,现在廖志宏人回来了,工作交还给他似乎也没什么错。   徐燊微笑走上前,廖志宏看着他过来,犹豫了一下竟下意识想站起来。   徐燊靠近他一只手按住他肩膀,稍一使力又把人按回了座椅里,顺手拿走了他面前的文件夹:“抱歉啊廖经理,这份文件是我的,我让人再给你打一份吧。”   他的秘书很快送来了一份新文件,廖志宏不好说什么,徐燊已经走到旁边位置坐下了,说:“开会吧。”   廖志宏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徐燊接手项目主持工作是徐世继的意思,谁敢置喙。而且他的本事所有人都看到了,之前一直停滞不前的工作他一接手立刻就顺利推进了下去,杠上徐子仁也不落下风。   现在地产开发部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投靠了徐燊,他自己又新招聘和从别的部门调了得用的人手到身边,再不是当初刚进公司时孤身作战、任由廖志宏随便拿些没用的旧资料就能打发的境况。   而且廖志宏一直怀疑,这位燊少爷第一天上班自己就出了事,很难说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奈何当时报了警也没抓到人,没有任何证据。   就连徐子仁也只是交代他多盯着点徐燊,面上能让就让,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他有再多的怨愤暂时都只能按捺住。   “旺角项目的收购事项完成后,接下来要进行工程招标,争取尽快开工……”   徐燊有条不紊地给一众下属布置任务,廖志宏默不作声地翻开文件,很自觉地没有插话提出任何异议。   十一点半,徐燊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湛时礼打来内线电话,约他一起吃中午饭。   徐燊没答应:“晚上我爸寿宴,得早点下班,中午赶紧把事情做完。”   湛时礼料到他会这么说,通常自己约他,三次里他顶多答应一次,大抵是故意的。   “那算了吧,”湛时礼说,“公司附近新开了间不错的餐厅,本来想带你去尝尝,你没空只能下次了,我定了位置也不好浪费,约你三哥吧。”   徐燊玩着电话线,轻嗤:“随便你。”直接挂断。   湛时礼搁下电话,随手回复徐子康的讯息:【今晚你爸寿宴要提早下班,中午很多事情要做,没空出去吃饭,晚上见吧。】   晚上是徐世继七十大寿,在港岛最繁华地段的海景酒店大摆宴席。   城中名流悉数到场,高朋满座。   徐燊随徐子仁一起陪同在徐世继身边,接待来来往往的宾客。   他这位徐四少爷今日算是正式在上流社交圈亮了相,各样的吹捧夸赞声如潮而至,昔日不屑正眼看他的那些人如今都要半真半假地夸上他一句“一表人才”、“虎父无犬子”。   一如湛时礼所说,徐燊很适应这样的场合。   无论是那些政客要员又或名流富商,乃至一众风姿绰约的太太小姐们,面对任何人他都能应对自如,轻松笑着寒暄,随便什么话题总能接上一两句而不显得突兀。   这样的徐燊虽然不是长在这个圈子里的,但他天生就适合做这个徐家四少爷,也许将来还不止于此。   湛时礼也在场,帮着招待客人。   徐燊偶尔在跟人寒暄的间隙回头看到他,见他满场转体贴周到地服务照顾每一位到场宾客,便觉得这样的湛时礼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的将来或许更不应该在这里。   开席之前卓盛的那位主席何铭正姗姗来迟,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马士德的儿子马守良。   马士德因为做假账进去后他儿子接手公司,债务重组计划失败濒临破产,关键时刻何铭正出手并购了马氏,现在两家公司合二为一,马守良也成了卓盛的股东和董事。   何铭正大步上前,两手用力握住徐世继的手,中气十足:“继哥你真是越来越老当益壮了,面色看着比上次见又红润了不少,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徐世继不是很待见这个何铭正,面上还要维持着客气跟他寒暄几句,徐子仁和徐燊也分别跟他握了手。   何铭正指着自己身边的马守良给他们介绍,毫无顾忌地说:“我看你们没见过也肯定都认识,尤其燊少爷你,之前用的好手段从他们马家手里拿走旺角那栋楼,连我都佩服。”   徐燊没将他的奚落放在心上,主动朝马守良伸出手:“马少,幸会。”   马守良冷冷盯着他,伸手回握上去。   这个人人高马大,力气也大,握住徐燊的手掌时如故意一般加重了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掌骨捏碎。   徐燊镇定回视对方,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不适。   一番较劲之后马守良不甘心地松开手,徐燊若无其事地收手插回兜里。   这种只会用蛮力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傻大个,压根不值得他浪费心神。   最后是徐子仁说:“快开席了,几位都先进去入座吧。”   宴会厅这头,徐子康发现之前湛时礼送他的那枚腕表不见了有些慌忙,湛时礼将人安抚住,问起他先前去过哪里,说:“应该是落在休息室了,我去帮你拿,你在这坐着,别到处乱跑。”   休息室里还有别人,秦素在这里刚换了一身礼服,正在喊人:“欢姐帮我拿那套鸽血红宝石项链来,欢姐!人呢?”   湛时礼进门,秦素一回头看到他,眉梢高高挑起,睨过来的目光里生出柔情妩媚:“Nic.”   湛时礼冲她点点头,进门拿起旁边桌上徐子康的腕表,瞥见一旁的珠宝盒子,问秦素:“是这条项链?”   秦素一看正是她要找的项链,高兴道:“就是这条!”   湛时礼将项链递过去,秦素伸手,手指触碰到他指尖轻轻捏了一下又松开:“Nic你帮我戴吧。”   湛时礼看她一眼,自若上前绕到她身后,抬手将她颈后的长卷发轻拨至一侧肩膀,帮忙将项链戴上。   秦素打量着前方镜子里自己颈上的项链,目光又落向后方垂着眼神情专注的湛时礼,轻声笑问:“Nic你有女朋友吗?”   湛时礼淡声答:“没有。”   “你这么年轻英俊又有本事,肯定很多女生喜欢你吧,”秦素的声音轻轻绕绕的,“以后谁做了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湛时礼没有接腔,帮秦素将项链戴好,也抬眸看了看前方镜子,又很细致地帮她将卷发拨了一些回颈后,这才退开一步说:“可以了。”   秦素回头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啊,Nic.”   湛时礼点头:“不用。”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的徐燊,嘴角笑意滞了滞,很快掩饰过去,恢复平常语气再次和湛时礼说了声谢,先一步离开。   徐燊抱臂倚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湛时礼:“Nic,你胆子是真大,真叫我大开眼界。”   湛时礼并不在意他的这些调侃,问他:“快开席了,你怎么来了这里?”   “跟着你过来的,”徐燊直言说,“前面闷得慌,来透口气。”   他带上门,走去旁边沙发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湛时礼过来,在他身前半蹲下,拉起他右手看了看:“那位马少下手还挺重。”   “你看到了?”徐燊稍微意外,他还以为湛时礼忙着应付徐子康,没工夫注意其他的。   湛时礼抬眼看着他:“想教训他吗?”   “怎么教训?”徐燊好笑问,“他又不是廖志宏,马家大少爷,没那么容易落单的。”   湛时礼点头:“不错,有长进,懂得暂时忍耐了。”   “原来你是在取笑我,”徐燊搁下水杯,身体往前倾,两手环住了湛时礼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他后颈的发梢,“你刚才,到底在干嘛?我那个小妈也值得你花心思去哄?”   湛时礼捕捉到他眼中的不快:“吃醋了?”   徐燊道:“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有资格吃醋吗?”   湛时礼的嘴角上浮,眼里生出愉悦:“嗯,知道就好。”   又一次看到这个人笑,徐燊目不转睛近似贪婪地盯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有点在意,明知道秦素那样的女人不可能让湛时礼上心,他还是在意了。   湛时礼解释:“你爸挺宠她的,跟她搞好点关系没坏处,我没做过别的。”   “是没做过别的,”徐燊酸溜溜地说,“就是对着谁都绅士又温柔,让人心猿意马。”   湛时礼问:“我对你是吗?”   “不是,”徐燊没好气,“少来了,骗子。”   湛时礼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骗子,他问徐燊:“骗子你不喜欢?”   徐燊竖起手指点了点唇,再贴到湛时礼的唇瓣上,指腹轻轻摩挲:“我说过的,你得哄我高兴了。”   “燊少爷太难哄,我一直在努力。”湛时礼点头道。   徐燊笑起来:“那你再接再厉吧。” 第20章 闹剧   在休息室这边耽搁了几分钟,有侍应生来敲门,他们一起回去了前头宴会大厅。   寿宴开席,徐世继是众星捧月的焦点,这样的名利场上,众生百态尽显。   徐世继其实很疲惫,他身体一直不大好,整场宴席下来都是在强撑精神。但徐家需要今日这一场寿宴,告诉所有人虽然他徐世继没了一个儿子,但家大业大,依旧家和万事兴。   散场已经是晚十点以后,湛时礼跟车一起将徐世继送回山顶大宅,没有在这边久待,待徐世继检查过身体睡下后他便离开。   走出别墅时他忽然停步,回身抬头看去,二楼角落处的房间内,徐燊站在窗边正在喝咖啡。   目光对上的瞬间,徐燊笑着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咖啡杯。   寿宴开席后一直到送徐世继回来,他们都没空再单独说话,这一刻湛时礼忽然有些怀念那个夜晚他和徐燊的胆大。   可惜机会不是一直都有。   握在掌心的手机微微震动,湛时礼低眼看去,是徐燊刚发来的一条:【舍不得我?】   湛时礼回:【这么晚你还要喝咖啡?总是睡不着觉就少喝点。】   徐燊:【Nic,我舍不得你怎么办?】   湛时礼摁了熄屏,按捺住进去将人抓下来的冲动,最后又看了一眼依旧笑吟吟站在窗边的人,不再犹豫地离开。   徐燊这一觉其实睡得挺好。   第二天是周六,难得不用加班,他九点多才起,刚下楼便听到楼下大厅里传来争吵声。家里人竟然都在,发生争执的人是秦素和二嫂林美娜,为了那条鸽血红宝石项链。   “这条项链是去年我和子仁周年纪念,子仁送给我的礼物,连形状都是他特地找人设计的人鱼眼泪,独一无二!我昨天本来想戴,结果到处找没找到已经打算去报警了,好啊,没想到竟然被你偷了!你还敢堂而皇之地在公公寿宴上戴出来,你是真不怕我叫警察来让全家人都没脸啊?!”   林美娜本就泼辣,这下人赃并获更是得理不饶人,丝毫没将秦素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妈放在眼里,一定要秦素给个交代。   秦素的脸色也很难看,据理力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上个月我在珠宝拍卖会上拍下的项链,我有什么必要偷你的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那谁知道你这种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是不是就这样,见不得别人的好东西……”   “你少含血喷人!”   两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松口。   徐燊随意听了几句,没想到一大早家里就上演这种闹剧,他懒得参与,先去水吧那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昨晚收到湛时礼那条消息后,他那杯咖啡就只喝了一口全倒了,这会儿咖啡瘾也犯了。   今早太阳挺好,徐燊握着咖啡杯走出偏厅门廊下,靠门边晒太阳。   里头依旧有断续争吵声传来,一个说项链是自己的结婚周年礼物,一个说是在珠宝拍卖会上拍下的拍品,互相指桑骂槐,好不热闹。   湛时礼的电话适时进来,徐燊挂起耳机,点了接听。   “起来没有?”电话里的声音问他。   “这都几点了,”徐燊喝着咖啡,懒洋洋地说,“不起来也没法睡了,家里吵得很。”   湛时礼问:“怎么?”   徐燊笑着揶揄:“昨晚你帮我小妈戴上的那条项链,很可能是从我二嫂那里偷来的,要真是这样,Nic你不成了帮凶?”   湛时礼正在开车,手指轻敲了敲方向盘:“你很开心?”   “开心啊,”徐燊乐道,“一大早就有人唱戏给我看,能不开心吗?”   大厅里,林美娜拉上自己老公一起向秦素讨要说法。徐子仁自持风度,语气还算客气:“项链确实是我之前特地找人设计送给美娜的,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条,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素被这两公婆一唱一和地质疑,脸上挂不住,也拉上了家中另一个女人大嫂黄敏丽帮自己:“你跟他们说,当时是你陪我一起去的拍卖会,这事有没有假?”   徐子杰死后黄敏丽在这个家里愈发低调像个透明人,她有些唯唯诺诺:“是、是我们一起去的,二叔、美娜,这事可能确实有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美娜厉声质问,“我只知道我的项链从保险柜里消失了,然后出现在她的脖子上,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徐燊和湛时礼通着电话,进行现场直播:“我这位大嫂还挺能演的,敢指使她表弟杀自己老公,在家里却装得柔弱可欺让谁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种人有点可怕啊。”   “可怕你也没揭穿她,”湛时礼道,“你不就是想留着个这样的人在家里。”   徐燊叹气:“你这么聪明做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猜到了,我会觉得你也很可怕,离你远点。”   湛时礼问:“你会吗?”   徐燊低低地笑。   好吧,他不会。   湛时礼的种种只会让他更兴奋刺激,并且,欲罢不能。   “大少奶和她女儿手里现在拿着原本属于大少爷的股份,”湛时礼说,“她只要还留在这个家中,就一直是徐家人,别人忽略她们不代表她们没用。她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将来也肯定不会走,要怎么利用她们燊少爷你自己想。”   徐燊却问他:“你这是在提醒我?你自己就没打过她们的主意?”   当然是有的,黄敏丽的那个表弟失踪,和湛时礼脱不了干系。   湛时礼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徐燊道:“我爸也下楼来了。”   徐世继是被吵得不行不得不下来,家里生出这种闹剧,实在让他脸上没光。   秦素很委屈:“世继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你知道我嫁给你图的不是这些,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买,我怎么可能去偷拿儿媳妇的东西。”   “都少说几句吧,”徐世继被人搀扶在沙发里坐下,很不高兴,“为了一条项链吵成这样,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徐子仁有些尴尬:“美娜也是在意这条项链,毕竟是我送给她的二十周年纪念礼物……”   林美娜也觉得委屈:“公公,别的东西她想要都可以算了,可这条项链意义不一样,我才会这么紧张。”   徐世继冷着脸说:“真想弄清楚事情,找拍卖行一问就知道,只要你们不嫌丢人。”   一直龟缩在旁没出声的徐天朗忽然跳起来,正眼不敢看其他人:“那什么,我约了朋友出去玩,先走了。”   他想开溜被徐子仁喝住:“一大早的你又要去哪里玩?成天就知道玩,念书不好好念,你看看你像什么样!”   徐子仁也烦,在徐世继面前他不敢大声说话,火气全撒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林美娜一听更生气,护着儿子枪头对准了徐子仁:“好端端的你骂儿子做什么?他又没惹你!”   “他当然心虚了,”这一次说话的是一直靠沙发里玩手机的徐可怡、徐天朗的龙凤胎姐姐,“爷爷说要去问拍卖行,他不就怕自己偷了妈的项链去卖的事情曝光,想跑呗。”   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哇噢,精彩啊,”徐燊轻笑出声,中肯评价,“这出戏还真是高潮迭起、峰回路转,可惜Nic你不在现场,没看到。”   湛时礼道:“是天朗少爷做的不意外。”   “也是,”徐燊表示认同,“这小子吃喝嫖赌还敢嗦k,败家玩意一个,偷鸡摸狗也不算什么。”   大厅里比先前闹腾得更厉害,徐天朗战战兢兢地交代是欠了赌债,被徐子仁一巴掌挥上脸,林美娜护着儿子骂女儿骂老公,秦素幸灾乐祸煽风点火,连徐子康都参与进去劝架,至于黄敏丽理了理自己的鬓发依旧选择了沉默,好像对这事全无惊讶。   徐燊盯了她几秒,再次肯定,这个女人的确有点意思。   “我爸快气死了,”徐燊看向面色铁青的徐世继,“再吵下去我真担心他又会晕倒。”   虽是这么说,他嗓音里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Seren,”湛时礼问他,“你也在幸灾乐祸吗?”   徐燊道:“我都说了是看戏。”   “有这么好看?”   “是还挺好——”   徐燊蓦地止住话音,耳机里的声音已经近在身边,他回头看去,湛时礼挂断电话走向他:“还没结束?”   徐燊回神笑问:“你也是来劝架的吗?”   湛时礼没有立刻进门,停步在门廊下,罩住了徐燊身前的阳光,靠过去做了他昨夜就想做的事情,亲吻落在了徐燊的唇上。   徐燊愣了愣,有一瞬间恍惚,头顶过于炙热的天光模糊了面前湛时礼的脸,他眯起眼隐约看到空气中浮动的晴丝,在光里起舞,一如他此刻起伏不定愈演愈烈的心跳。   门内的争吵声变成了朦胧背景音,温热唇瓣相触,也不过两三秒旋即分离。   湛时礼的面容在他眼里重新变得清晰:“来见你。” 第21章 父子   徐燊微怔了怔,湛时礼拨了一下他下巴,已经迈步进门。   有他这个外人在,刚还争执不休的众人终于消停下来,林美娜不情不愿地跟秦素道了个歉,秦素皮笑肉不笑地让她管教好自己儿子,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徐世继今天要去医院做体检,湛时礼特地过来接他。   徐燊主动提出一起去,他和湛时礼在楼下等徐世继回房换衣服。   其他人各自散了,徐子康和湛时礼说了几句话,他倒是也想跟着去,奈何腿脚实在不方便。   “三哥放心,我会帮你盯着湛先生,不让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徐燊故意道,湛时礼没什么反应,徐子康却闹了个大红脸。   他尴尬道:“阿燊你别这么说了,Nic不是这种人……”   徐燊睨一眼面色淡定的湛时礼,说:“也是,湛先生一看就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徐子康无话可说,也上楼回了房。   湛时礼在沙发里坐下,看着徐燊:“逗他好玩吗?”   “哪有,”徐燊不肯承认,“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真心话?”湛时礼分明不信,“帮他盯着我,这句也是真心的?”   徐燊一本正经道:“是啊,帮他盯着你,免得你又花言巧语,明明是来接我爸去体检,还说来见我。”   湛时礼伸手拉住他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攥,徐燊没有防备,差点跌坐下去,另只手撑着湛时礼肩膀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干嘛?”徐燊愈发觉得这个人胆子大,徐世继随时会下来,他也敢这样。   湛时礼看着他的眼睛说:“老板原本打算让管家陪他去医院,没让我来。”   徐燊听懂了:“所以你主动来献殷勤?”   湛时礼的眼神微妙,徐燊笑起来,摸了一下他的脸:“好吧,我信了,真是来见我的。”   湛时礼捏着徐燊手腕,手指下滑,轻按了按他掌心松开手。   之后他们陪同徐世继出门去医院,一直折腾到下午才结束。   徐世继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从医院出来后忽然说想去拜观音,他们又陪着他一起去了他常去的那间观音庙。   徐世继进去观音殿里,徐燊和湛时礼在外头等。   院子里种了一株香樟,有好几百年历史,徐燊走近去欣赏那嶙峋奇特的树身,抬手在上面按了按。   湛时礼问他:“你不进去拜拜?”   “我不信这些,”徐燊抬头看向头顶的葱茏蔚绿,说,“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想着向神佛寻求安慰。”   湛时礼道:“你说得太绝对了,你爸应该只是想求家宅安宁、阖家平安。”   徐燊不屑:“他要是没做过亏心事,徐家又怎会家无宁日。对了,这几天怎么都没见过那位刘助理,陪我爸看病体检这种事他不是最积极的吗?不可能不出现的啊?”   “不清楚,”湛时礼说,“他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忙碌得很,可能老板安排了其他工作给他吧。”   徐燊想了一下,笑了:“Nic,我爸好像还是更信任他啊,哪怕你能力比他强,但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湛时礼不否认:“他跟在老板身边时间长,老板更信任他是人之常情。”   从观音庙出来,徐世继的情绪依旧不高,回程车上和徐燊聊起徐家的发家史:“上世纪六十年代,你爷爷带着我搭小船偷渡来到这里,那时候我才十几岁,身无分文,跟着你爷爷靠在码头打黑工扛沙包混饭吃,勉强能填饱肚子。我们运气好,跟着别人从摆摊卖杂货开始,一点一点地攒钱,后来开公寓、办酒店、买地盖楼,才有了现在的肇启……”   徐燊沉默听着他说,并不插话,徐世继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听众,本来也不必他附和什么。   徐世继的神情疲惫至极:“这几十年我一直兢兢业业,辛苦攒下如今这样的家业,自认没有做过缺德事,临到晚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家中子孙大多不成器,你大哥死了,老三又从小身体不好,你二哥那个人心思太多,天朗更是不争气,我甚至不知道还能指望谁。   “你在外这些年,我一直没管过你,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对我有怨气,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很好,你比他们都争气,我还能有你这么个儿子,应该庆幸老天总算待我不薄。”   徐世继一路絮絮叨叨,徐燊只说:“爸愿意信任我给我机会,我也会努力。”   至于别的,他说太多徐世继未必信,徐世继现在跟他说的这些也不代表真的看重他。   副驾驶座上,湛时礼不着痕迹地朝车内后视镜看去,徐燊的眼皮耷着,眼底分明不见半分触动。   他从来就没打算做徐世继的好儿子。   徐世继吩咐司机将车开去深水埗,说想到处看看。   他选择去的地方是这边的一间老式歌舞厅,开在这里的一栋唐楼里,已经有几十年历史。   接待小妹说还没到营业的点让他们晚点再来,门内有人探出头,盯着徐世继打量片刻,惊喜道:“继哥!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歌舞厅的老板认出了徐世继,热情将他们迎进门,叫人送上茶点,坐下和徐世继叙旧。   徐世继难得没什么架子,就着茶水花生和老板闲聊,聊的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往事。   徐燊和湛时礼陪坐在旁,徐世继简单介绍说徐燊是自己儿子,徐燊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那老板忽然问他:“你是凤露的儿子?”   徐燊自喉间模糊带出一声“嗯”。   “难怪,”对方感叹,“你跟凤露长得真像,那个时候凤露在我这里唱歌,继哥每晚都会来给她捧场。”   歌舞厅内灯光昏暗,徐燊脸上的情绪也看不分明,他什么都没说,任由对方兀自忆往昔。   徐世继有些尴尬,老板毫无所觉,还在说着他从前的风流史,之后老板被接待小妹叫走接电话才终于安静下来。   徐燊轻轻捏碎了指间的一粒花生米,听到徐世继说:“我跟你妈妈是在这里认识的,那时候她很年轻、漂亮,像朵鲜花一样,是我辜负了她。”   徐燊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接话。   说什么辜负不辜负,他妈妈在徐世继这样的人眼里只是个妓女、玩物,从一开始徐世继就没打算负责。   人死了这么多年不见徐世继做过什么,现在带着他这个儿子来这里重温旧梦,想借此拉近父子关系,简直荒谬。   徐世继大约也觉得意兴阑珊,坐了片刻便说要走。   上车时徐燊说有些口渴,车上水喝完了,他自己去旁边便利店买。   结账时湛时礼过来,提醒他:“动作快点吧,等久了老板会不高兴的。”   徐燊拧开矿泉水瓶盖,慢慢喝了一口:“急什么,他自己要来这里怀念我妈,让他等着吧。”   湛时礼问:“心情不好?”   徐燊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换做你被人当面说起自己老爸是个嫖客,老妈是个歌女娼妓,你会心情好?”   湛时礼说:“老板这样的风流账很多,到现在也没断过,他还记得你妈,说明当初也是有些真心的。”   “你信吗?”徐燊不屑一顾,“我一出生,我妈就抱着我去了他们家,被他太太赶出来了,他连正眼都没瞧过我,直到我六岁他突然找上门,你知道他是想做什么?”   湛时礼的目光一顿,徐燊看着他继续说下去:“我那个三哥当时心脏病严重,需要换心,短时间内没找到合适心源,他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可惜配型没成功。”   徐燊轻描淡写如同说着一则笑话,湛时礼的喉咙很缓慢地滚了滚:“真的?”   “真的啊,”徐燊笑着,“听说是我那个爷爷的意思,他最宠徐子康,反正我一个妓女生的私生子死了也没人惦记,还免得坏了他们家名声。他们以为我那时年纪小不知道或者不记得,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   他说着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着的眼睛里终究浮出了冷意:“这里,都记着呢。”   “你说徐子康的命多好啊?”徐燊的语气愈轻蔑,“后来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了心源,也是,徐家家大业大,有钱总能使鬼推磨,可惜换了别人的心到底不是自己的,你看他现在不还是个病秧子。”   湛时礼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不出安慰的话或许徐燊也不想听,最后自裤兜里摸出颗糖递过去:“走吧,上车了。”   湛时礼已经转身先朝车边走去,徐燊低眼看了看手心里的糖,指尖摩挲了一下,剥开含进了嘴里。   他们上车时,徐世继忽然说还想去拜妈祖,让他们不用跟着,自行回去。   徐燊提醒他:“爸,现在不早了,再去趟妈祖庙可能会耽搁到很晚。”   “我知道,没事的,”徐世继微微摇头,“让老陈送我去就行,你们先回去吧。”   徐世继坚持,徐燊便不再强求,叮嘱了司机老陈照顾徐世继,和湛时礼一起下了车。   车开走,他回头冲湛时礼揶揄道:“一会儿拜观音,一会儿拜妈祖,都不是一个教派的神佛,拜来拜去在哪里心都不诚,不知道算不算病急乱投医。”   湛时礼抬手按了一下他后背:“也许你爸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不想我们跟着吧。”   他挥手招计程车:“走吧,送你回去。”   回到徐家大宅已经六点多,秦素听说徐世继去了妈祖庙也没多问,特地留湛时礼下来吃晚饭。   徐子康也说:“是啊Nic,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湛时礼看到一旁徐燊眼中的戏谑,答应下来。   徐子仁一家子都不在,餐桌上只有他们几个,边吃饭边闲聊。   这顿饭快结束时,家里电话响起,片刻后佣人欢姐慌张进来餐厅:“太太不好了!刚有人打电话来,说老爷在他们手里,要我们准备三千万给他们!”   “什么?!”秦素大惊失色,手里的汤匙掉落桌上。   徐燊的眉峰动了动,意外只有一瞬,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餐桌对面的湛时礼。   只见他面色镇定,已经反应迅速地开始安抚其他人。 第22章 鬼胎   半小时内,收到消息的徐子仁和其他人陆续回来,绑匪的第二个电话也打了进来。   徐子仁接听按了免提,绑匪在电话里只提了两个要求,准备三千万等他们通知,不许报警否则撕票。   徐子仁提出要听徐世继的声音,对方骂了一句“麻烦”,电话里随之传来胶布撕开的声响,然后是徐世继沙哑的咳嗽声。   “你听到了,赶紧把钱准备好,别耍花招。”   电话已经挂线,徐子仁的脸色难看至极。   秦素六神无主:“现在怎么办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徐子仁质问徐燊:“今天不是你们陪着爸一起出去的?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来?你们这一整天到底去了哪里?”   徐燊镇定回答他:“从医院出来后爸说去观音庙,后来又去了深水埗,离开时爸说还想去拜妈祖,不让我们跟着,他和司机老陈两个人去的。”   徐子仁眉头紧蹙:“没事去庙里做什么?还有深水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为什么要去那里?”   徐燊的话仿佛意有所指:“爸说家宅不宁,去求个安心,至于去深水埗,爸心情不好,去追忆往昔吧。”   徐子仁有些哽,家宅不宁心情不好也是他们这些儿子孙子闹得。   他勉强压住愠怒,又问:“你们去了这么多地方没察觉到什么异状吗?有没有什么人跟着你们?”   “我没发现,”徐燊说着偏头问湛时礼,“你有察觉到吗?”   湛时礼和徐子仁道歉:“抱歉二少爷,我也没注意到这些,是我疏忽了。”   徐子仁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秦素着急道:“你们先别说这些,先想想现在要怎么办吧!”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这个时候除了徐子仁,谁也不敢拿主意。   正僵持间,管家带着刚回来的司机老陈匆匆进来,徐子仁大步上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我爸一起去了妈祖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老陈红着眼睛解释:“老爷拜完妈祖出来上车的时候,突然过来几个戴着黑色头套的歹徒,他们拿毛巾捂住我嘴鼻,上面的气味很难闻,我很快就被迷晕了,等我醒来老爷已经不见了,他的电话落在车上,我问过庙里的人都说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敢耽搁就赶紧开车回来了。”   “废物!”徐子仁气骂道。   徐子康也满脸担忧:“二哥,现在要怎么办啊?”   徐子仁犹豫之后下定决心道:“报警,先把赎金准备好。”   “不行啊,不能报警,”秦素赶忙阻止,“报警了他们真撕票怎么办?”   徐子康也说:“二哥,要不再考虑一下吧……”   去年就有城中富豪被绑架,家中报警后绑匪撕票抛尸,这种事情难免叫人忌讳。   “我同意二哥说的,先把赎金准备好,”徐燊道,“至于要不要报警,还是先缓一缓吧,绑匪如果只是想要钱,三千万而已,给了就给了,只要爸能平安回来。”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起徐子仁,徐子仁青着脸,最终没有坚持。   那位刘助理收到消息也赶来了大宅,进门就问徐子仁:“二少,老板还没回来吗?绑匪在电话里怎么说的?”   徐子仁随口说了两句,刘秉忠面色微变,神情里有些许心虚,皱着眉心情烦躁的徐子仁却没有察觉。   徐燊晃眼瞧见了,冲湛时礼努了一下嘴,转身走去了厨房那边。   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湛时礼过来:“也就你还有闲情逸致喝咖啡。”   “你不也有,”徐燊问,“要吗?”   湛时礼点头,徐燊便帮他也冲了一杯。   “这个刘助是怎么回事?”干着活徐燊压下声音问,“他的反应怪怪的,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不清楚,”湛时礼说,“其他人估计也没谁有心情在意他。”   “那你呢?”徐燊将冲好的咖啡递过去,看着他问,“我爸被绑架了,你好像特别平静,一点都不惊讶?”   湛时礼尝了一口咖啡,味道刚刚好:“你觉得我应该什么反应?像二少爷那样气急败坏,还是跟其他人一样魂不守舍?”   “也是,”徐燊理解道,“毕竟你不是徐家人,到不了这个份上。”   湛时礼搁下咖啡杯,凑近徐燊耳边说:“燊少爷,你不也是在看戏吗?”   徐燊笑起来:“是啊,今天这一整天真是好戏连台、跌宕起伏,过瘾了。”   绑匪的第三通电话是在半夜里打来的,指定了明天下午交赎金的时间地点,要求必须是徐世继的儿子亲自前去。   林美娜一听立时慌了:“子仁你不能去,你是公司CEO,爸已经出了事,万一你去了再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秦素很不满:“林美娜你什么意思?世继被人绑架了你们现在是长子长媳,想撇清关系不管吗?你们是不是巴不得世继真的出什么事?”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林美娜不忿,“我当然不希望公公有个三长两短,但总得为大局考虑——”   “什么大局?不如说你们自私,贪生怕死!”秦素一句话堵回去。   徐子仁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也没有表态,徐子康适时插话:“不如让我去……”   “你怎么去?”秦素没好气,“你走路还要坐轮椅,你去能做得了什么?”   徐子康有些难堪:“我也是想爸能尽快回来……”   “我去吧,”徐燊打断他们,平静说,“二嫂说得也有道理,二哥是公司CEO,爸已经出了事,不能再让他去涉险,三哥腿脚不方便也不能去,我去最合适。”   “你去能行吗?”徐子仁问,语气倒是比之前质疑他时好了不少。   徐燊说:“没什么问题,我想那些绑匪只是要钱,应该不至于为难我。”   “我陪燊少爷一起去,”湛时礼开口,“绑匪没说只能一个人去,多个人多个帮手。”   徐燊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多谢。”   湛时礼点头。   他主动想帮忙,徐子仁自然不会拦着。   徐子康听了却不由焦虑起来,但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不能阻止湛时礼。   最后徐子仁道:“不报警,我私下跟宗处长打个电话,请他叫人帮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三千万现金只是小钱,很快就已准备齐全。   第二天下午三点,徐燊和湛时礼按着绑匪的指示,拎上装钱的包出发。   照旧是湛时礼开车,徐燊坐副驾驶座。   没有正式报警,但徐子仁私下走了警务处副处长的关系,警署那边低调派了几名警员来帮忙。   徐燊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随时跟人保持联系。绑匪的电话不时进来,指引他们去指定地点。   这些绑匪很谨慎,他们每到一个地方,立刻有电话打来再指派下一个地点,带着他们不停在大街上兜圈,从港岛到九龙再到新界,从天明到天黑。   “太阳快下山了。”   徐燊将刚下车从绑匪指定位置拿回的东西扔到扶手箱上,那是一枚信号干扰器。   他摘下耳机,说:“引我们在街上绕圈甩了警察,现在又让我们把这个拿上车,这下连跟外界联系都不可能了。”   “担心?”湛时礼看了看导航,继续往绑匪说的下一个地点开去。   “不担心,”徐燊道,“我也嫌那些警察烦,我二哥真是多此一举。”   湛时礼说:“你胆子也挺大的,二少爷不想来,你倒是主动请缨。”   徐燊偏过头问他:“你怎么不说三少爷也想来呢?要是来的是他,你会陪他一起吗?”   湛时礼拒绝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   徐燊哼道:“他明知道自己说来会被大家劝阻,非要提一嘴,无非是想之后让爸知道他也是个孝顺好儿子,你信不信他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真要让他来,他根本不敢来。”   湛时礼没有反驳他:“你说,我信。”   “Nic你好敷衍啊。”徐燊不满抱怨。   “不然你想听我怎么说?”湛时礼问,“我要说不信你更不高兴。”   “你果然在敷衍我。”   “没有,”湛时礼说,“你有你的理由,你说我就信。”   徐燊盯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这么相信我?”   湛时礼直言道:“相信你能让你高兴,我自己也懒得想太多,省点思考时间没什么不好。”   徐燊“嘁”一声,被他逗笑。   湛时礼最后停车的位置,是新界的一处深山里。   山道走到尽头已经没有路,不得不停下。   湛时礼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山林,示意徐燊:“下车吧。”   徐燊拎着那个装了钱的旅行包跟下去,山林中有一条小道,只能靠步行。   湛时礼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   徐燊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忽然说:“Nic,先歇歇吧,走不动了。”   湛时礼停步回头,见徐燊已经在石头上坐下敲着腿,迈步下来:“来给你爸交赎金,也这么敷衍?”   “我很累啊,真走不动了,让他等着吧。”徐燊仰头看着他,勾了勾手指。   湛时礼弯腰凑近,被徐燊抱住了脖子。   徐燊近距离地端详他的脸,眼里仿佛有笑:“你不觉得奇怪吗?”   湛时礼问:“奇怪什么?”   “我爸这样的身家地位,什么人绑架他只要三千万?三个亿都不算多吧?”   徐燊的唇角扬起,手指轻抚着湛时礼后颈:“Nic,你说呢?” 第23章 讨债   湛时礼泰然自若,被徐燊这样近距离盯着也丝毫不心虚:“三千万绑架老板还可以搏一把,三个亿绑匪也会担心有命拿没命花,很正常。”   徐燊想了想,似乎就这么打消了疑虑:“也有道理。”   湛时礼站直起身,拉住他:“走吧,加快点速度。”   他们继续往山上走,期间又一次接到绑匪电话,徐燊按照对方要求找到某处做了标记的隐蔽位置,将那个装了钱的旅行包抛下去。   包落进山坳里,传来一声闷响,便再看不见了。   “绑匪说我爸在山上废弃的独立屋,让我们自行去接人。”他道。   湛时礼拉过他的手:“地上滑,小心点。”   徐燊漫不在乎:“那就走慢点,急什么。”   湛时礼一捏他掌心:“嗯。”   半小时后,他们在山间茂林里找到那栋废弃已久的独立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   屋中摆了一张破烂桌子,旁边几把倒地的木椅,桌上有吃完了的泡面盒,散了一地烟头,桌脚边还落了一把水果刀。   “人都跑了,”徐燊半点不着急,踱步到窗边朝外看,前方不远处停了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轿车,仔细看车里似乎也没有人,“车子应该是走另边山道开上来的,那边还有一条路。”   湛时礼道:“我们过去看看。”   他先转身,走了几步后方徐燊却没有跟上来,而是问他:“Nic,你不怕我报警吗?”   湛时礼的脚步顿住,回身看去。   徐燊倚在窗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似笑非笑:“我爸被绑架,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仿佛早料到会发生这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或者根本就是你策划的?”   湛时礼的脸上始终不见心虚:“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徐燊平静问,“昨夜那些人都慌了神,没人注意到你,你后来是不是去问司机老陈要了车钥匙,说你的东西落在了车上要去拿?”   湛时礼承认:“一支笔掉车上了。”   “我悄悄跟着你过去看到了,”徐燊笑了笑,“你从座椅下方拿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笔,是一枚定位器吧?”   湛时礼的目光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波动,但依旧镇定。   徐燊接着说:“你果然是个骗子,嘴上说来见我,其实是特地来确认我爸的行踪,跟着去医院是为了在我爸的车上装跟踪定位器。你说我要是跟警察说这些,你经得住警方的调查吗?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证据吧?”   “既然知道,”湛时礼问,“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还要跟我来交赎金?”   徐燊微微扬眉,没想到他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我爸会配合你,他特地让我们俩下车,独自去拜妈祖,应该不只是心血来潮吧?”   湛时礼看着他道:“如果我说这个绑架事件是你爸亲自策划的,你信吗?”   徐燊意外又不意外,但也很快抓到了他话语里的漏洞:“是我爸策划的,为什么刘助理昨晚会是那个反应?是我爸策划的,还需要你在他车上装定位器多此一举?”   湛时礼在沉默之后嘴角浮起一丝略古怪的笑,稍纵即逝:“你觉得呢?”   徐燊看明白了:“我爸想绑架自己试探家里人,你给弄假成真了?”   “燊少爷果然很聪明。”   湛时礼亲昵夸赞他:“都被你看穿了。”   徐燊沉下声音:“原因。”   湛时礼不再隐瞒:“你不都猜到了,老板想试探你们这些儿子,自己策划了这出绑架事件,帮他操办的人是刘秉忠。你下午不是说你爸信任那位刘助理多过我,是事实,所以我要把他踢走。   “不巧被我知道了他们准备做的事情,时间就在这两天,其他的我没法确定,所以在老板车上装了定位器。”   徐燊眯起眼:“事情过后我爸会怀疑刘助办事不力,或者有意走漏了消息,他必然不能再在我爸身边待下去。刘助现在跟着徐子仁做事,我爸本就不信任我这位二哥,加上他这种怕事的表现,之后只会让我爸更戒备他。Nic,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湛时礼微微颔首:“燊少爷,我不是在帮你吗?”   徐燊哂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湛时礼道:“不用。”   他倒是不客气。   明明是自己胆大包天,还敢口口声声说是帮徐燊。   徐燊没有揭穿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窗外,神情逐渐冷下。   “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你,不只因为刚才说的那些。”   走出去时徐燊随手捡起了扔在门边的一根钢棍,湛时礼没问他想做什么,径直跟上去。   车中没人,徐燊绕着车子慢慢走了一圈,最后停步在车后方,突然发力将手中钢棍猛砸上去。   “砰”一声,后备箱内传出闷响,是徐世继呜咽的挣扎声。   湛时礼上前想拉起箱盖,徐燊睨过来,眼神里含了冷意,示意他让开。   湛时礼的动作顿住,顺从后退开。   徐燊拎着钢棍再次砸了上去。   “砰、砰、砰、哗啦——”   徐燊发了狠地砸着车,后窗玻璃被砸碎,钢棍落下,一下一下如砸在徐世继身上。   后备箱中徐世继不断挣扎,气息从剧烈逐渐减弱,这种心理上的折磨远比看得见的威慑更让人恐惧。   徐燊仍不过瘾,双手不断挥着钢棍狠狠往下砸,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沉浸在报复徐世继的痛快里,状若疯癫。   湛时礼站在一旁,看到他覆了冰霜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恨,目光似刀锋一样凌厉,眼尾却泛着红。   他说的“谢谢”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燊已经失去了理智,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展露出本来面目。   湛时礼忽然上前一步,自后揽住他,手掌覆上去盖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继续这样失态。   湛时礼的声音贴在徐燊耳边:“冷静点,他在这里真有个三长两短,只会便宜了别人。”   徐燊喘着气,片刻,脱力一般松开手,手中钢棍掉落,最后一次砸在车后盖上滚落下去。   湛时礼将人拉回屋中按坐到椅子上,在徐燊身前屈膝半蹲下,握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   徐燊呼吸不稳,人也浑浑噩噩的,直至对上湛时礼无声安慰的目光。   湛时礼以这样的姿势半蹲在他身前,给了徐燊极大的心理安抚,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好点了没有?”湛时礼温声问,在徐燊面前,他似乎第一次表现得这样温柔。   徐燊看着他,目光闪动,低下了声音:“我刚真的想直接弄死他,但是你说得对,他真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只会便宜了别人,我得忍着。”   湛时礼抬手,指腹按在他眼尾处轻轻摩挲:“Seren,我没见过你这样。”   徐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自暴自弃:“现在见到了,开心吗?”   湛时礼想了一下说:“别再被别人看到了,徐四少爷不该把自己的软肋展示给人看。”   徐燊冷笑,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你驯服徐子康时,也是这样的?”   “我说过了,我没想驯服你,”湛时礼认真说,“你不是他,我自认没那个本事。”   “不恶心吗?”徐燊咬重声音,“你知道徐子康是个什么东西?我之前说他跟徐子仁一样,一样的自私怕死,你以为我是在编排他?”   湛时礼道:“你想说,我就听。”   徐燊静默看着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纯粹,也从无信任可言,但那些他不愿再自揭伤疤的往事,他现在确实想说给这个人听。   “我小时候也被绑架过,因为徐子康。”   徐燊的声音有些哑,说得很慢:“徐世继当初把我认回去,是想拿我的心脏换给徐子康。那段时间我被他们带着经常出入医院,有一次在医院楼下碰到徐子康跟他一起玩,他这个徐三少爷早被人盯上了,绑匪迷晕了他身边的护工,强行拉他上车。我本来已经躲开了,是他跟那些绑匪说我也是徐世继的儿子,那些人把我抓出来一起带走了。”   湛时礼微微蹙眉,徐燊讽刺一笑,眼底情绪浓似墨:“他倒是不傻,跟那些绑匪说他是个残废绑架他没用,说我这个活蹦乱跳的私生子更得徐世继看重。我那时年纪小,他以为我没听到或者这么多年早忘记了,现在对着我倒是一点不心虚。   “绑匪抓了我们俩问徐家勒索一个亿,徐世继准备了钱,但只想赎徐子康一个。我跟徐世继现在一样,被那些绑匪关在汽车后备箱里一天一夜,最后侥幸逃出来,自己跑了。   “我妈不敢再让我回徐家,带着我搬家躲起来。我跟徐子康的心脏配型没成功,徐家人没空再找我麻烦,后来我妈死了,临死前托人把我送去国外。二十几年了,你不是问我到底回来徐家做什么的吗?   “我啊,回来找他们讨债的。”   到最后他的嗓音愈低,轻飘飘的恍若不真实。湛时礼握着他的手慢慢收紧手指,另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徐燊有些难受,这些事情他甚至没有告诉过他的干爹干哥,但现在他告诉了湛时礼。这不是个好兆头,他不太想真正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处,今天却破例了。   湛时礼忽然撑起身体,抱住了他。   被湛时礼拉进怀中,徐燊愣了愣。   这是一个真正亲密的拥抱,不是之前的那些暧昧不清、你进我退。湛时礼抱着他轻拍他后背,带了安抚意味,且难得的出自真心。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徐燊的眼睫耷下,缓慢颤了颤,抬手回抱住他。 第24章 心疼   安静相拥片刻,徐燊的情绪逐渐平复。   他侧过头在湛时礼颈上用力咬了一口,退开,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湛时礼问他:“也打算让他在里面待一整夜?”   想是想,但不行。   他俩的手机都按照之前绑匪要求扔在了车上,没有出动大规模警力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找来这里,但失联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徐燊看看腕表,已经八点多了。   “你能干净扫尾吗?”他问湛时礼,“保证不会有后续麻烦。”   湛时礼胸有成竹:“那些绑匪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拿钱跑路出公海了。”   他这么说徐燊便也不多问,余光瞥见扔在地上的水果刀,示意湛时礼:“你把那把刀捡起来。”   湛时礼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你确定?”   徐燊道:“你说得对,我得感谢你给我提供这个机会,徐世继没那么信任徐子仁,也未必就会信任我。但这次过后便不一样了,他需要一个能让他指望的孝顺好儿子,我来做就是。”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谑笑,没有再劝。他拿了张纸巾垫着手捡起那把刀,抬眸看徐燊一眼,提醒他:“有点疼,忍着点。”   徐燊拉了拉自己的衬衣袖子,伸出左手。   湛时礼没有犹豫地挥刀自他小手臂划过去,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纯白色的衣料。   徐燊咬住唇,除了眉头紧蹙,连哼都没哼一声。   湛时礼扔了刀子,靠过去亲了亲他:“别一直咬着了,真的很疼?”   徐燊低眼盯着他的唇,说:“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湛时礼道:“不了。”   他不是徐世继的儿子,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况且若他俩都受了伤,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绑匪的血迹,未免有些假。   后车盖被用力拉开,濒临缺氧窒息的徐世继艰难掀起眼皮,先看到的是徐燊伸过来的手,刺目的血,再是模糊视线里,他这个儿子满是焦急的脸。   “爸!你怎么样?还好吗?”   徐燊和湛时礼一左一右将徐世继从后备箱扶出来,徐世继衣不蔽体,被人捆住手脚、嘴上贴了胶布,关在这逼仄狭窄的后车厢里几个小时,本就身体不好又受了惊吓这会儿连站都站不稳,干哑喉咙里只能勉强发出一点含糊字音。   徐燊关切问他有没有受伤,湛时礼提醒他们:“先走吧,别在这里久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们搀扶着徐世继原路返回来时的山道,天黑透以后湿滑的山路很不好走,徐世继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滑倒,全靠徐燊和湛时礼拉着,格外狼狈。   走了一段湛时礼提议先歇会儿,他们扶着徐世继在一旁树墩上坐下,湛时礼拉住徐燊,说:“燊少爷,你的手一直在流血,需要包扎止血。”   他说着直接扯下自己的领带,拉起徐燊手臂,利落地将领带缠上去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徐世继这会儿已经稍稍缓过劲,哑声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那些绑匪是什么人?”   湛时礼将昨晚接到绑匪电话后的种种全部说了一遍,家中每一个人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徐世继听,不加半点私人情绪,全交由徐世继自己去判断:“我和燊少爷上来时只看到现场两名绑匪,他们戴了头套看不到长相,我们跟他们打起来,燊少爷手臂被划了一刀,之后他们跑了,我们才在车中找到您。”   徐世继脸色不善,他生性多疑,这会儿虽然脑子乱也立刻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绑架一事弄假成真,必然是有人走漏风声从中动了手脚。   湛时礼和徐燊只做不知,随他去揣测怀疑。   半晌徐世继对徐燊道:“难为你了。”   徐燊神色淡然:“我没事,爸你平安就好。”   徐世继身心俱疲,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说了。   下山后他们立刻上车,湛时礼发动车子,徐燊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   二十分钟后车回到闹市区,已经有警车来接应,先将他们护送去了医院。   徐家众人赶到,围在病房里关心问候劫后余生的徐世继。   徐燊退出去,先去缝针包扎。   警察来给他做笔录,他说的也是之前湛时礼说给徐世继听的那一套说辞,滴水不漏。   湛时礼过来时,警察已经离开,徐燊独自一人坐在急诊室外阖目养神。   “他们都在围在你爸病床前尽孝,你不过去?”   湛时礼问,递了杯刚买的热牛奶过来。   徐燊伸手接过,垂眼盯着看了片刻,想起当日在殡仪馆的走道上,自己问的那句他要是胃疼,湛时礼会不会特地给他买热牛奶,没想到湛时礼竟然记得。   “趁热喝吧。”湛时礼的嗓音温沉,在他对面坐下。   徐燊将那条染血的领带扔过去,湛时礼毫不介意上面沾到的血污,卷起揣进裤兜里,似乎还打算留着。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牛奶,舔了舔唇说:“我不需要这个时候留在那里,让他们去吧,都是马后炮而已。”   湛时礼道:“你爸没跟警察说绑架一开始是他自己策划的,大概不想节外生枝。他确实不太高兴,尤其不满二少爷,二少爷提议报警,以老板的个性应该会觉得二少爷是不想让他平安回来。”   徐燊笑起来:“那不挺好。”   湛时礼继续道:“其实之前大少爷的死,你爸就怀疑过二少爷,虽然那事最后定性的意外,但他们兄弟一贯不合,没法不让人多想。”   徐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难怪,也不奇怪。”   “即便这样,二少爷还是如愿坐上了CEO的位置,毕竟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湛时礼看着他说,“但现在不一样,如果说之前老板没可能考虑你这个私生子,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你在他心里应该已经有了资格。”   徐燊的神色平常:“等真到那一天再说吧,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嗯。”湛时礼认同。   徐燊直视他的眼睛:“Nic,你会帮我吗?”   “当然,”湛时礼说,“你之前说我拿你当枪使,不如说我想跟你合作,互惠互利。”   徐燊问:“只是这样?”   湛时礼看到徐燊眼里的热意,毫不掩饰,无论其中有几分真心,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被挑动了。   湛时礼站起来,眼神示意徐燊。   徐燊看懂了,看着他推门走进旁边的楼道里,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牛奶扔了空纸杯,起身跟进去。   刚一走进昏暗楼道,便被湛时礼伸过来的手用力攥过去。   身后的楼道门弹上,将光线阻隔。   被湛时礼扣着手腕按到墙上,徐燊轻声抱怨:“疼。”   湛时礼摩挲着他手腕:“哪里疼?”   “我后悔了,”徐燊的目光幽幽,“早知道这么疼就不对自己下手了。”   湛时礼道:“我提醒过你了。”   “你也没说有这么疼。”   徐燊说着又似在笑,含笑的嗓音在这样的昏暝不清里稠得化不开,好似在与人撒娇,和之前在山上时的失态狠戾判若两人。   湛时礼被他笑得心头饱胀,气息也有些重:“这么疼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徐燊重复着这一句,貌似苦恼,“Nic,你亲亲我吧,你亲亲我也许就没那么疼了……”   他最后的字音尚未结束,湛时礼的唇已经覆上,急不可耐。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真正的吻,舌抵进口腔,放肆扫荡,柔软缠绵的触感,尝过一次就足够让人念念不忘。   湛时礼的吻从温柔到激烈,一开始是为了安抚徐燊,到后面逐渐失控,吮着他的舌肆虐,攫夺他的呼吸。   徐燊本能地吞咽,衔不住的津液溢出嘴角,喘声合着那些暧昧水声一再放大。   “不行了……”   最后是徐燊自觉快喘不上气,唇舌稍稍分离,他背抵墙仰头呼吸,两手还搭在湛时礼脖子上与他亲密纠缠。   湛时礼一条腿撑进徐燊双腿之间,强势将他抱起,徐燊的双脚离地,只能被湛时礼这样抱着勉强支撑住身体。   “你做什么——”   湛时礼的吻再次覆上,没有给徐燊抱怨的机会,一手捏着他下巴,作乱的舌更霸道地席卷他口腔,吮吻得格外深重。   徐燊环着他脖子的手收紧,彻底被拉进这样狂乱的节奏里。   最后停下时,湛时礼在他耳边的呼吸顿住,问:“之前说的怕黑,是真的?因为被绑架过?”   徐燊抚摸他后颈的动作停了一瞬,勉强咽了咽喉咙,轻声说:“是啊,我那时还不到七岁,被关在车后备箱那么久,能不怕吗?后来我每晚都做噩梦,睡觉必须开着灯,也经常失眠,从小到大的毛病了。”   湛时礼的唇缓缓摩挲着他面颊,徐燊感知到了:“Nic,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湛时礼问:“你要我怎么做?”   “很容易的,”徐燊蛊惑着他,“心疼我以后就把我放在徐子康前面,你可以做到的吧?”   良久,模糊声音自湛时礼喉间带出:“好。” 第25章 野猫   徐世继大病了一场,精神气大不如前,原本打算再歇息两个月就回公司,如今又耽搁了下来。   绑架事件最后低调处理了,没有掀起太大风浪。绑匪自然是没抓到的,警方从现场留下的烟头上提取到DNA,入库比对后发现是几个背着大把案底的惯犯,拿到赎金后立刻乘船跑路去了东南亚,之后便失踪了。   徐家一众人各怀心思,不敢触徐世继霉头,这事之后便没人再提起。   徐燊倒是有意外收获,徐世继送了他一艘全新的游艇,作为奖励又或受伤的补偿。   他对这种东西没太大兴趣,但聊胜于无。   黄昏之前,湛时礼出现在游艇会码头,徐燊已经在船上等了他许久。   湛时礼停步下方,抬眼望去。徐燊站在甲板上,两手插兜笑吟吟地看着他:“Nic你动作好慢啊。”   海风吹乱细碎的发,阳光跳跃在徐燊眼角眉梢,像他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湛时礼迈步上船,解释道:“路上有点堵车。”   徐燊点点头,问他:“你会开游艇吗?”   湛时礼:“嗯。”   今日是徐燊这艘游艇第一次出海,他只邀请了湛时礼一人。   他们一起进去内舱驾驶室,湛时礼先做了启动检查,动作熟练利落一看就是内行。   “我原本还想着,你要是不会就得请个水手上船,那样我们就不能二人世界了。”徐燊倚在旁边跟他说笑。   湛时礼发动引擎,淡定答:“给大老板做助理,这些东西都是应该学的,坐好。”   马达轰鸣声中,他们的船破开风浪,追逐落日斜阳和海上飞鸥而去。   真正到外海已经是日暮时分,湛时礼关闭引擎走出船舱,徐燊靠在甲板护栏边缘,兴致勃勃地不知在看着什么。   湛时礼走过去,徐燊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你看,那边有粉海豚。”   湛时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两只粉色海豚在海中追逐嬉戏。   徐燊感叹:“我们运气真不错,第一次出海就看到了粉海豚。”   湛时礼淡道:“是燊少爷运气好。”   徐燊回头看着他:“Nic,你这是在恭维我吗?”   “真心话。”湛时礼道。   徐燊认同了:“你说是就是吧,我也希望我能一直运气这么好。”   湛时礼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昨天拆了线,留下了一道疤。   “一道疤换一艘几千万的游艇,”徐燊啧道,“我爸现在对我倒是大方得很。”   湛时礼手指摩挲片刻他那道疤,问:“还疼不疼?”   徐燊不在乎地说:“没那么娇贵。”   湛时礼便没有再问,去倒了两杯红酒来。   徐燊接过一杯,背倚扶栏喝着酒随口问他:“你到底怎么扫尾的?那些人听说跑路去了菲律宾,我爸一直没放弃派人在那边找,要是他们之后真的被我爸的人找到交代出你怎么办?”   酒水滑入湛时礼口中,他的喉咙慢慢滚了一下,说:“都是些亡命徒,仇人无数,只要把他们跑路的消息放出去,到了公海上有的是人会去解决他们,他们根本没机会到菲律宾。”   徐燊语塞了一瞬:“Nic,别人知道你这么坏吗?”   湛时礼看着他:“只有燊少爷你知道,害怕了?”   “不,”徐燊贴近,酒香缠绕,“我就喜欢坏的。”   湛时礼垂下的视线停在他的唇上,徐燊一只手搭着湛时礼的肩膀,唇覆上来。   酒液推挤在交缠的唇齿间,徐燊觉得有些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一吻结束,他亲昵舔着湛时礼的唇瓣,不时吮一下:“Nic,我们这算不算在约会?”   他的嗓音低哑,呢喃着湛时礼的名字:“算吗?”   “你说算就算。”湛时礼贴在他后背的手揉至腰上,力气很大。   徐燊闷哼出声,贴着湛时礼低低地笑。   打断他们的是湛时礼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   他握着手机随意瞥了一眼,见打电话来的人是徐子康,便任由它响着没兴致接。   自动挂断后,那边又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二次,徐燊轻声提醒:“你接吧,他没准有什么要紧事呢。”   湛时礼静静看着他,眼神微妙。   徐燊的眼里全是笑,揶揄又促狭。   片刻,湛时礼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电话里徐子康问湛时礼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说在餐厅定了位置想给他庆祝生日。   徐燊的吻再次覆上,在湛时礼下唇上轻轻一咬,亲吻下移,顺着他的下巴滑到颈,最后含住了他的喉结,不轻不重地吮着,极尽挑逗。   湛时礼搭在他腰后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带了警告意味的动作,徐燊却毫不在意,两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持续地亲吻他的喉结。   湛时礼的喉咙滑动,电话里徐子康又一次问:“Nic,你有空过来吗?”   “不去了,”湛时礼懒洋洋地答,“你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   徐子康很失望,这段时间他每次提出邀约湛时礼都没空,平常也就算了,今日是周六,还是湛时礼生日。   “……你今天也要加班吗?”   “倒不是,”湛时礼的手自徐燊衬衫下摆揉进去,肉贴肉地抚摸他,“捡了只野猫,太黏人了又爱撒娇,必须要我留下来陪他,实在抽不出空,下次吧。”   徐子康闻言有些意外:“你养猫吗?”   “是啊,本来没想,既然捡到了而且合眼缘,心血来潮就养了。”湛时礼从容说。   徐子康犹豫问:“能让我去看看吗?我也喜欢这些小动物。”   “恐怕不行,”湛时礼直接回绝了,“虽然是只野猫,但他挺认人的,又娇气,除了我不让别人碰,你来了我怕他会躲起来。”   徐燊的唇游走到他另侧耳边,轻喘了一声,压不住声音里的笑,低喃:“谁是猫?”   湛时礼侧头,亲了亲他的脸,也在他耳垂上吮了一下。   电话里徐子康听他这么说只能作罢:“那等你下次有空再说吧,Nic,下次别再拒绝我了。”   湛时礼漫不经心地应:“嗯。”   挂断电话,徐燊贴上来,神情凶恶地在他嘴唇上又咬了一口。   湛时礼道:“我刚还说漏了,我捡到的这只猫不但娇气黏人还凶得很。”   “少拿我寻开心,”徐燊骂他,“混蛋。”   湛时礼拍了拍他的腰:“我看你明明玩得挺开心的,你根本没把徐子康放在眼里,何必呢。”   徐燊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把他放在了眼里?”   “我现在还不能放开他,”湛时礼直言说,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徐家三少爷有利用价值,我没道理放过他。”   徐燊沉默了片刻。   这才是湛时礼的本性,他们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本就不算什么,湛时礼若因此就和徐子康保持距离,或许他才更该怀疑这个人另有目的。   徐燊退开身,转头朝远方海面看去。   太阳快落山了,耀目晚霞在海天交接的地方铺开。   “我想下海游泳。”他说。   “这么晚了游什么泳,”湛时礼不赞同地说,“海水都凉了。”   徐燊不以为然:“还没天黑呢。”   湛时礼还想说什么,徐燊却没给他机会,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倏尔上扬,在湛时礼反应过来前他轻松翻过护栏,径直跳进了海水中。   湛时礼一愣,一步上前下意识伸出手,连徐燊的衣角都没抓到一片。   海水溅上湛时礼的脸,他惊讶撑着护栏低头看去,徐燊落入海中直直下沉,迅速被海水吞没。   湛时礼的眼瞳骤缩,大声喊:“Seren!Seren!”   下方没有任何反应,海风吹拂着浪涛起伏,沉入海面下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湛时礼的脑中反复浮现徐燊最后看过来的那个眼神,不由心慌。明知道这是徐燊的一场恶作剧,他还是上了钩。   来不及多想他蹬掉鞋越过护栏,跟着跳了下去。   在水下摸索到徐燊的身体,湛时礼立刻将人攥住,想拉他出水面。   徐燊却不配合,硬攥着湛时礼往水下沉。   湛时礼被他弄出了火气,强硬钳制住他的两手,力道大得几要将徐燊的腕骨捏碎。徐燊感知到了他的气怒,贴上来胡乱吻住了他。   在水下的毫无章法的一个吻,唇舌推挤纠缠。   最后破水而出时两个人都呛了水,爬上游艇,徐燊倒在甲板上,恍惚看着头顶的残血夕阳,放声笑了起来。   湛时礼和他一样狼狈,撑坐在他身侧,靠过来用力捏住了他下巴:“笑什么?”   徐燊笑了很久,目光落向湛时礼此刻满是愠怒的眼睛:“Nic,你不是比我更凶吗?”   “好玩吗?”   湛时礼收紧指节,动作分外粗鲁。   “你很紧张吗?”徐燊问他,“知道我在玩,你在紧张什么?”   “我提醒过你,别玩过火。”湛时礼粗声道。   “这也算过火?”徐燊故意挑衅,“湛先生是不是玩不起?”   湛时礼眉头紧蹙,他确实生了气,徐燊的“野”太让人捉摸不定,这种感觉让他直觉十分不妙。   沉默对视片刻,徐燊忽然撑起身推了他一把,湛时礼猝不及防跌向后,徐燊已经翻身跨坐到他腿上,居高临下地倾身向他。   “Nic,问个问题。”   湛时礼倒在甲板上,由着他,开口的声音有些哑:“问什么?”   “徐子康那副样子,真的能满足你?”   徐燊问得直接,这不是他第一回 问这个问题,前一次湛时礼没肯回答他,这次他这样气势汹汹,势必要从湛时礼嘴里得到答案。   湛时礼盯了他良久,目露嘲弄:“你很在意这个?”   徐燊的指腹停在他唇瓣,缓缓摩挲着:“问问不行?”   湛时礼嗤道:“要哄他很容易,不必牺牲到那个地步。”   徐燊稍微意外,挑了挑眉,终于乐了:“噢。”   “噢什么?”   徐燊俯身下去,轻下声音:“可我没他那么好哄,怎么办?”   湛时礼的目光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情绪:“燊少爷需要我怎么效劳?”   徐燊的呼吸停在他唇边,呢喃出声:“上我。” 第26章 苟且   “上我。”   这两个字徐燊说得很自然,他不是扭捏之人,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口。   尤其面对湛时礼这样的人,打直球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湛时礼也确确实实被他蛊惑了。   徐燊的声音里带了喘,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看着人时,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   湛时礼想,至少自己就不能。   坐怀不乱是假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一只手拨开徐燊湿漉漉的额发,湛时礼的指腹落在他眉心,徐燊轻轻闭眼,任由湛时礼的手指贴着他一寸一寸摩挲过去——自眉下滑至眼,抚过长睫,落至高挺的鼻梁,再是温暖湿润的唇。   徐燊感知到他指尖擦过唇瓣的温热触感,启唇含了上去。   像野猫殷勤地舔着他的主人,亲昵地示好。   湛时礼眼里的神色更深了一些,热意经由被徐燊舔吮的指尖传达游走至每一寸神经,最后挑动在他心尖上。   在徐燊俯身下来时,他几乎立刻抬手按住了徐燊后脑,用力将人压向自己,热切亲吻上去。   被湛时礼怀抱着强硬翻身压下,徐燊顺从了湛时礼的动作,两手抱住他的脖子,启开唇,热情地回应他。   比先前更激烈缠绵的一个吻,湿透的身体纠缠,潮热攀升。   湛时礼说没准备东西,徐燊毫不在意,耷下的眼睫轻轻颤着,最后的余霞晕散在他眼中:“你直接来就是了。”   湛时礼的呼吸愈粗重,沙哑嗓音被欲念熏染:“一会儿别喊疼。”   徐燊轻声笑:“Nic,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湛时礼倾身覆下,不再给他反悔的机会。   从一开始就很激烈,亲吻、爱抚、碰撞。   徐燊断断续续地闷哼,被那些细密的疼痛裹挟,又在其中尝到了别样痛快的滋味。   他一喊疼湛时礼便低头以吻封唇,将那些模糊声响吞咽,叫他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恍惚中徐燊像依旧沉在水下,在涛浪中起伏,被推向至高点,再彻底沉沦入深海。   夜幕落下后他们回去内舱房间里冲了个澡,身上的衣服彻底不能穿了,徐燊披了件浴袍,去厨房煎牛排。   他重新开了一瓶红酒,点燃蜡烛。   湛时礼也洗完澡出来时,徐燊已经将食物摆上桌,正在倒酒。   “烛光晚餐?”湛时礼问。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给你庆祝。”徐燊说着抬起眼,看着湛时礼,“刚那份生日礼物,还满意吗?”   湛时礼的眼中显出些许波动:“刚才那是生日礼物?”   徐燊点头:“当然。”   湛时礼垂眼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我真的不过生日。”   “别这么扫兴,”徐燊拉开椅子,“坐吧。”   他先举杯,坚持和湛时礼说:“生日快乐,宝贝。”   湛时礼的视线停在他含笑的眼眸上,也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酒水的滋味入喉,让人不觉又生出那些迷乱旖念,徐燊慢吞吞地切着牛排,看着烛火对面湛时礼沉静温文的脸,问他:“Nic,你总是这么冷静吗?”   湛时礼问:“你指的哪方面?”   “刚我们上床,”徐燊说,“你好像从头到尾都很克制。”   即便是在最高潮时,他也在极力压抑本能欲望,失控但不失态。   湛时礼只问他:“你期待看到什么?”   “不知道,”徐燊诚实道,“大概是想看到你更真实一点的情绪。”   湛时礼却说:“时刻保持清醒警惕是件好事。”   徐燊无奈:“要不要这样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而且是在茫茫大海上。”   “Seren,”湛时礼轻喊他的名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徐燊想了想说:“暗渡陈仓?或者说互有苟且?”   “你既然是这么定义的,”湛时礼道,“为什么还要问刚才那个问题?”   徐燊有些哑然,认输了:“好吧,你说得对。”   湛时礼再次举杯碰了碰他的杯子,结束了这个话题。   音箱里播着轻缓的蓝调爵士乐,徐燊问湛时礼要不要一起跳支舞。   湛时礼看着他没表态,徐燊重复:“跳吗?”   湛时礼放下红酒杯,优雅地拿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走过来,主动朝他伸出手。   徐燊笑了,抬手搭上去。   他们在不大的空间里相拥共舞,徐燊两手环着湛时礼的脖子,在那些缠绵悱恻的乐声中跟随他慢慢转动脚步、耳鬓厮磨。   窗外是夜下的海,船随浪逐流,海风黏腻潮湿,悄无声息地躁动着人心。   “其实,”徐燊的声音贴至湛时礼耳畔,“也可以换个说法,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呼吸一顿,接着说下去:“叫随心所欲。”   湛时礼双手搂着他的腰,低声问:“随你的心,还是随我的心?”   徐燊在他耳边笑:“你的心里是什么?我的心里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别说湛时礼答不出来,徐燊自己其实也一样。   湛时礼沉默侧头,吻了吻他脸颊。   “都一样,”徐燊轻轻闭眼,“总之,开心就好。”   湛时礼也同意:“嗯,你说得对。” 第二回 是在床上。   徐燊坐在湛时礼身上,点了支烟,咬着烟吞云吐雾时,不安分的手也游走抚摸在湛时礼的身体上。   湛时礼捉住他手腕警告他:“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徐燊偏要将烟往他脸上喷,“真不喜欢?”   湛时礼皱了皱眉,沉声问:“好玩吗?”   徐燊将他此刻凶悍又不耐的神情看在眼里,总觉得有趣极了。   “你还真是不经逗,”片刻后,徐燊最后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在床头柜上的烟缸里捻灭,“但我就喜欢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德性。”   湛时礼拍了拍他的腰:“还有力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徐燊轻下声音,贴上去亲吻他,烟味在唇舌间推挤流窜,“Nic,我想要你。”   他这样有意地勾人,想看湛时礼真正因为他失控失态,湛时礼感知到了,却不想轻易让他得逞。   床笫间的激情缠绵也似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谁都不愿意落于下风。   徐燊沉浸在这场游戏中,欲罢不能、食髓知味。   他太过热情,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怀抱着他的这个人,湛时礼哪怕并不想让着他,最后还是动容,收敛本性不再做豺狼。   徐燊看到湛时礼眼里生出的缱绻,这双眼睛也会骗人,天性多情,并非他的错觉。   最后时刻湛时礼想要像之前那样退出,徐燊没同意,唇瓣相贴,他咽动喉咙,气息不稳:“直接来吧。”   “你确定?”湛时礼停下,嗓子比先前更哑,提醒他,“一会儿会很难受。”   “有什么关系,”徐燊毫不在意,“我高兴让你弄进来。”   “忍着点。”湛时礼的眸色幽深,扣紧他双手,之后便发了狠,攻城略地不再有顾忌。   徐燊仰起头,破碎声音溢出口,又被湛时礼尽数堵回。   潮浪汹涌而至,诱他们溺毙其中。   终究在这场较劲里,谁也没有真正占据上风。   翌日早,游艇回港。   徐燊的秘书接到电话,特地买了两套衣服送来游艇会。   徐燊带上房门,阻断了秘书好奇目光:“看到什么、猜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你知道我的意思?”   秘书赶紧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不喜欢做假设性猜测。”   徐燊接过衣服,点头:“多谢,下个月让人事给你涨工资。”   秘书兴高采烈而去。   徐燊进去房间,湛时礼正在整理他唯一没泡水的领带——之前借给徐燊包扎过伤口的那条。   徐燊见状问:“这条领带上之前沾了血,洗得干净吗?”   “没完全洗干净。”湛时礼翻开内里一面给他看,确实还留有一些血渍在上面。   徐燊奇怪道:“那你还留着?”   湛时礼无意解释,大抵因为那夜的徐燊真正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一块,所以他想留着:“留着吧,挺好的。”   徐燊道:“你这样,我会怀疑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湛时礼并不争辩:“现在跑还来得及。”   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不想跑,一个也没打算让人跑。   徐燊懒得再耍嘴皮子,将秘书送来的衣服递过去:“你这套比我的大一个号,我秘书知道昨夜跟我一起出海共度良宵的是个男人了。”   湛时礼完全不慌:“知道就知道吧。”   徐燊也是这个态度,全无所谓。   湛时礼套上衬衣,徐燊上前一步,伸手帮他扣扣子:“Nic,昨夜开心吗?”   湛时礼看着他问:“你呢?”   “你开心我也开心,”徐燊道,“能这样跟你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别的也不奢求了。”   湛时礼不信:“你肯这么委屈?”   徐燊问:“那不然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你为难。”   “Seren,”湛时礼提醒他,“你再说下去我当真了。”   徐燊笑着偏头,轻吻了吻他的唇。   九点半,他们在游艇上吃完早餐下船。   在码头停车场分开各自上车时,徐燊忽然叫了一声:“Nic.”   湛时礼看向对面车边,徐燊靠车门边,跟之前每次一样,竖起的手指点了点唇瓣:“下次见。”   湛时礼一点头,先坐进了自己车中。   他们的车一前一后开出停车场。   今天周日,徐燊回去后便没再出门。   家里人都在,绑架事件之后所有人都安分下来,毕竟心有余悸的并不只有徐世继一个。   徐燊下楼冲咖啡,秦素和黄敏丽在客厅里喝茶,见到他过来秦素随口调侃:“阿燊昨天约了谁一起出海一夜未归呢?拍拖了吗?”   徐燊脖子上的印记明显,他也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大方承认:“是约了个伴。”   秦素笑道:“现在的这些女生真够热情的。”   徐子康和湛时礼一起进门,正听到这一句。徐子康闻言好奇问:“阿燊交了女朋友吗?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徐燊笑笑没有回答,目光落向湛时礼:“今天周末,湛先生也要来跟爸报告工作?真是辛苦了。”   徐子康帮答:“我刚在门口碰到Nic,他说来给爸送份文件,刘助理辞职后爸现在只有Nic一个助理,确实比之前更辛苦了。”   徐燊调笑道:“湛先生说不定甘之如饴呢,毕竟能者多劳。”   那位刘助理当然不是自愿辞职的,是徐世继不会再让他在自己身边待下去。湛时礼现在如愿升任徐世继的一助,多做点事情他又怎会在意,何况出入徐家大宅他还能假公济私。   湛时礼忽略徐燊的这些言语挤兑,说:“都是分内事。”   秦素也说:“Nic有本事,世继才会信任他,阿燊你跟着他多学学,对你没坏处。”   这位小妈算起来比徐燊大不了几岁,却摆出一副慈母姿态,无非是她自己儿子年纪还小,能有个人出来跟老二徐子仁对上,她很乐意看见,所以致力于跟徐燊拉近关系。   徐燊也乐见她在徐世继面前帮自己吹吹枕边风,便做出一副受教姿态,与湛时礼说:“我确实该跟湛先生多学习,只要湛先生不嫌我烦,愿意教我就好。”   湛时礼一眼看穿他眼底的谐谑,平静道:“谈不上教,能帮燊少爷我会尽力帮。”   徐燊笑道:“那多谢了。”   秦素又将话题拉回去:“阿燊你别转移话题啊,刚说你呢,真拍拖了吗?怎么不把人带来家里吃饭?”   “还没到那个地步,”徐燊有些漫不经意,瞥见湛时礼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扣子——自己清早亲手为他扣上的,有些后悔昨夜弄在他身上的那些印子都咬在了肩膀上,“以后再说吧。”   黄敏丽难得参与他们的话题,笑问起他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Nicky,”徐燊的声音一顿,“他的名字。”   秦素乐了:“哎呀这个名字。”   徐子康也打趣湛时礼:“Nic,你是有个妹妹叫Nicky吗?”   湛时礼直视徐燊的眼睛,慢声说:“没有。”   徐燊笑着,神情近似遗憾:“是啊,没有,真可惜不是。” 第27章 异梦   清早,徐燊刚到公司办公室,秘书将收集齐的项目投标文件送进来,说是廖志宏那边刚让人拿来的,请他过目。   廖志宏是地产开发部总经理,但徐燊现在是旺角项目的负责人,所以招标这个事最后还得徐燊这边拍板。   “这些文件另送了一份到评审委员会那边,”秘书说,“他们之后会给出详细的评标报告。”   徐燊随手翻开,最上面一份便是天诚和信驰两家建筑公司的联合投标书。之前几年肇启的工程项目中标的几乎都是这两间公司,双方合作已久。   徐燊问:“为什么只有他们的投标书附了详细的专家评审意见?”   秘书解释道:“这是廖经理提前让人准备的,先让燊少爷你过目,因为公司之前一直是跟他们合作,二少也很信赖他们,招标流程基本就是走个过程,所以……”   “没有所以,”徐燊打断秘书的话,将文件扔回去,“以前是以前,旺角这个项目由我直接向我爸汇报,不需要请示我二哥,建筑商究竟选哪间等评标报告都出来以后再说吧。”   晚六点,徐燊结束工作下班,下楼去停车场拿车时,意外碰到陈萍母女俩。   陈萍是他们那位舅舅钟智华的老婆,名义上徐燊得称呼她一声舅妈。钟智华之前因为帮诈骗团伙洗黑钱进去,半个月前突发心梗死在了惩教所,她们母女俩今天回公司是来拿钟智华留在这里的一些遗物。   俩人刚从电梯间出来,陈萍神色哀戚,人很恍惚,由她女儿Grace搀扶着走向车边。女生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纸箱,没拿稳纸箱掉落下去,东西散落一地。   她慌乱蹲下去捡,徐燊走上前也弯腰半蹲下,动作自若地接过纸箱,帮忙一起将东西拾起来。   女生抬眼看到他,咬了咬唇,没说什么,最后接过纸箱时小声与他道了句谢,将陈萍扶上车。   徐燊跟这母女俩不熟,第一次见到她们是在徐子杰的灵堂,陈萍跪下求徐世继救钟智华被拒绝,愤而离开。第二次也是在灵堂,钟智华去世后徐燊跟徐子仁一起代表徐家去拜祭,被陈萍赶出来,女人愤怒哭骂不需要他们徐家人事后假惺惺的安慰。   徐燊站在车边,看着她们母女俩上车。   车没有立刻发动,半分钟后Grace推门下来,说她妈妈有几句话想跟徐燊说,耽误他几分钟时间。   司机也下了车,徐燊坐进车中,带上车门。   女人苍白瘦削的脸上不见情绪,冷淡开口:“智华是做错了事,但做这件事的不只他一个人,徐子杰明确知情,主动要求参与,并非被智华哄骗。徐世继为了保住他儿子死后名声提前销毁了相关证据,将所有过错推到智华一个人身上,智华气不过才会心梗而死。   “大姐去世后徐世继就没再将我们看做一家人,他眼里只有姓徐的才是自家人,他儿子犯了什么错都能被他原谅,徐子杰是这样,徐子仁也是这样。徐子仁纵容手下收受回佣,借此笼络人心,那两间建筑公司的资质根本有问题,评标报告都是他们做过手脚的,智华早就知道,他私下复制了之前项目的报告原件,这是我在收拾他书房时发现的文件。”   女人说罢将一份文件资料扔过来,徐燊翻了两页合上,问:“舅妈想让我做什么?”   “我也是为了公司好,”女人幽幽道,“燊少爷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燊拿着文件下了车,目送她们的车开走。   他回去自己车上,随手将文件扔到副驾驶座,发动车。   这些东西顶多只能证明廖志宏做的事,徐子仁是否知情有意纵容无从说起。所以陈萍将东西给他,无非也想拿他当枪使,搅得徐家家宅不宁。   徐燊晚上约了蔡立豪一起喝酒,直接过去酒吧。   蔡立豪在自己每晚寻欢作乐的包间里等他,身边的女人又换了一个,正搂着人亲亲热热一起唱k。徐燊坐在旁边吃炒饭,被荼毒耳朵,倒也不在意。   湛时礼发来消息约一块吃晚饭,他随手回复:【有约了。】   蔡立豪坐过来,问徐燊:“听说你老子被人绑架后吓破了胆,现在出门要配八个保镖?”   “没那么夸张,”徐燊吃着东西,视线还停在手机屏幕上,“最多四个,不过他现在多走两步路都要喘几下,也不经常出门就是了。”   蔡立豪笑了一阵,又感叹:“他倒是大方,你手上挨一刀换一艘游艇,这种买卖确实划算。”   徐燊懒得说,仍在看自己手机。   备注“Nicky”的湛时礼回复:【又约了你干哥?】   徐燊:【你知道就好。】   湛时礼:【让我把你放在别人前面,你呢?又把我排在第几?】   徐燊的唇角上扬,慢慢打字:【看你表现啊。】   蔡立豪继续打趣:“你的游艇第一天出海,约了什么人神神秘秘的?连我这个干哥都得往后排沾不上光?”   徐燊笑而不语。   湛时礼新的一条消息进来:【连约你都约不出来,你给我机会表现了吗?】   徐燊:【好吧,我反省一下。】   蔡立豪看他对自己爱答不理,抱着手机像入了迷一样,无奈问:“你小子是不是拍拖了?什么人啊?这么上紧?”   “没有,”徐燊不紧不慢地答,“没工夫拍拖。”   “那你这是在跟什么人发讯息?”蔡立豪无语,“要不要这么投入?”   湛时礼:【真不出来?】   徐燊:【今天真不行,过两天吧,有空再约你。】   湛时礼:【Seren,欲擒故纵的游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   徐燊:【Nic,你有点耐性吧。】   蔡立豪:“喂!”   徐燊吃完最后一口炒饭,熄屏搁下手机:“抱歉啊,你刚问什么?”   蔡立豪快翻白眼了,对着他指指点点:“问你跟什么人发讯息这么投入?说没拍拖骗谁呢?”   徐燊随口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的玩具。”   蔡立豪问:“谁啊?”   徐燊拿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大美人。”   蔡立豪压根不信:“少来,什么大美人这么厉害,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徐燊手支着下巴,自己也好奇:“我有神魂颠倒?”   蔡立豪嫌弃道:“要不要我叫人去给你拿面镜子来?”   徐燊的眉梢微扬。   蔡立豪倒没真让人拿镜子,但叫进来七八个他场子里拿得出手的美人,有男有女、怀肥燕瘦,任由徐燊挑。   徐燊无甚兴趣地扫视过去,说:“都是些庸脂俗粉,比我看上的玩具差远了。”   蔡立豪怪叫:“噢噢,这是陷入爱河了。”   徐燊嗤之以鼻:“那倒也不是,他有用得很,是我现在玩得最顺手的一件玩具。”   蔡立豪十分怀疑:“是不是真的啊?”   徐燊又喝了一口酒,指间悠悠转动着那枚金币,声音很轻:“真的,我喜欢得很,还远远没有玩腻。”   湛时礼没约到人,在街上兜风一圈,便也回了家。   他就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一人独居。   车开到楼下停车场刚停下,有人过来敲车门,然后不等湛时礼同意来人不客气地拉开车门,径直坐进了副驾驶座。   湛时礼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没让人察觉,淡声问:“大老板又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对方道,“大老板就是让我来问问你,我们的计划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实施?”   湛时礼道:“还不行。”   “还要等多久?”   “不必这么着急,”湛时礼看了眼窗外,慢慢说道,“徐世继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受到打击身体大不如前,但毕竟是肇启的顶梁柱,只要他还在一天,肇启的根基都撼动不了。现在肇启的主事人是老二徐子仁,董事局大部分人都信服他,大老板现在出手,没有任何胜算。”   对方不悦问:“那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湛时礼敷衍地说:“等徐世继的身体再差一些,等徐子仁被踢出局,等那位徐四少爷上位,就是大老板可以出手的时候。”   “徐四少爷?”来人目露怀疑,“你是说徐世继认回家的那个私生子?他能有什么用?”   湛时礼压着神情里的不耐烦,继续说:“他挺本事的,马士德进去、马氏差点破产都是因为他,之前徐世继被绑架,只有他敢去交赎金,徐世继因此更信任他,他上位是迟早的事。但他毕竟是私生子,没谁会真正服他,尤其徐家那些人和徐子仁,只要他们开始内讧,就是大老板可以出手的时候。”   对方又问:“你好像跟那个私生子也走得很近?你俩什么关系?”   湛时礼忽然有点想吃糖,但有外人在他只能忍耐:“取得他的信任,让他掉以轻心,日后才能更好地实施我们的计划,他没有徐子康那么好掌控,得多花些心思。”   “那倒是,这方面Nic你最本事,什么人都能哄得晕头转向,这点完全不用大老板操心。”这人笑得暧昧且恶心,分明轻视却又嫉妒湛时礼这样的手段,“行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大老板的意思是就算计划短时间内不能进行,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你也要记着尽快告知,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湛时礼随意点了点头,等人离开,他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吹散车内令人厌恶的气息,再推开扶手箱拿了颗糖剥开含进嘴里推门下车。   乘电梯上楼,湛时礼的家在十七楼走廊最里头那间。   出电梯时他忽而止步,看到走廊尽头,他的家门口,徐燊姿态闲散一只手插兜倚门低着头正在那玩手机,像专程在这里等他。   听到脚步声,徐燊抬头看过来,嘴角衔了笑:“Nic,你去哪了啊,我在这等你半天了。”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所有的情绪都沉在眼底,迈步走过去,伸开手臂。   徐燊笑着上前,跳到湛时礼身上,用力抱住了他。 第28章 秋波   抱着人跌跌撞撞进门,倒进沙发里,湛时礼将徐燊按在身下用力揉着,放肆亲吻。   暧昧喘声在黑暗中交织,发酵、放大,唇舌交融,缠绵不止。   徐燊直觉自己舌尖被咬破了,口腔里每一处都被舔过,属于湛时礼的炙热气息灌进来,让他无法拒绝。   衔不住的口涎自嘴角溢出,糊了一下巴。   一吻结束,唇舌稍稍分离,湛时礼粗重喘着气舔着徐燊的唇瓣、下巴,哑声问:“怎么找来这里的?”   “偷偷看过你在公司里的档案,”徐燊低声笑,“这个地方挺好找的。”   他也问:“Nic你是不是刚吃了糖?好甜。”   “嗯。”湛时礼最后又舔了一下他的唇,撑起身,“啪”一下,按开了头顶的大灯。   徐燊依旧躺在沙发里没动,直勾勾地看着人,眼神晶亮。湛时礼伸手拨了一下的脸:“老实点吧。”   不老实的其实是他自己蠢蠢欲动的本能,刚没有直接把徐燊扒干净,确实是他极力克制了。   湛时礼还没吃晚饭,起身去了厨房,打算弄点吃的先填饱肚子。   徐燊扫视了一圈他的家,地方不大,冷冰冰的黑白两色装修风格,很符合湛时礼这个人的个性。   他跟过去,问:“你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   “开车在外兜了兜风,”湛时礼打开冰箱拿食材,随意说着,“约不到燊少爷,懒得找地方吃饭。”   “不是可以约三少爷吗?”徐燊道,“你主动约他,他肯定很高兴。Nic,我没那么霸道,你想约他就去约吧,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我能理解的。”   湛时礼回头看去,徐燊倚着旁边柜子,说得很诚挚,一副通情达理的态度。   两秒后湛时礼收回视线,没有揭穿他——论装模作样,徐燊完全不输自己,演起纯良无辜、委曲求全简直信手拈来。   湛时礼简单煎了份牛排,拌了点蔬菜沙拉,问徐燊要不要,徐燊答:“不了,我在我干哥那里吃了炒饭,吃饱了。”   “你干哥是和义会的坐馆蔡立豪?”湛时礼忽然问。   徐燊不慌不乱地说:“你知道啦。”   湛时礼道:“你喝酒的酒吧和大少爷坠楼的酒店都是和义会的产业,随便一问就知道,难怪老板之前查不到你的底细,你能顺利回来。”   徐燊承认:“确实是我干哥帮了忙。”   湛时礼接着说:“大少爷出事后,警方没少找他们麻烦,但没查到什么,最后以服务生送错餐导致意外结案。”   徐燊假装没听懂他的话里有话:“那都是巧合,我干哥早就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了,他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湛时礼微微颔首:“之前跟他打过一次交道,他带人来跟老板谈笔生意。老板虽然给面子见了他,但完全没有考虑跟他合作的意思,即便那笔生意很有赚头。”   徐燊说:“听我干哥提过,他说我爸那个圈层的都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这种背景的人。”   “也正常,”湛时礼说,“老板也担心惹上麻烦,不想跟有社团背景的人在生意上有所牵连。”   徐燊不屑道:“他这是偏见,那Nic你呢?你敢吗?”   湛时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都敢放你进家门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徐燊满意道:“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湛时礼话锋一转,说回之前,提议:“我把大少奶的那个表弟交还给你,大少奶的这个把柄完完全全地由你握着,够诚意哄你开心吗?”   徐燊稍微意外:“真的?”   湛时礼点头:“真的。”   徐燊笑问:“那你要什么?”   他不太信只因为跟他上过一次床,湛时礼就突然转性了。   湛时礼却说:“不要什么,你开心就好。”   徐燊乐道:“这我哪里好意思。”   湛时礼问:“你是会不好意思的人?”   “好吧,”徐燊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啊。”   湛时礼慢条斯理地“嗯”了声,切了块牛排递到徐燊嘴边:“尝尝。”   徐燊就着他的叉子吃了,感叹:“你手艺比我好。”   湛时礼道:“下次别填饱肚子再来。”   用完晚餐,湛时礼去洗澡,开了电视机让徐燊自己随意。   徐燊心不在焉地听着浴室那边传来的水声,电视里正在演着什么半点没看进去,几分钟后他起身,朝浴室走去。   湛时礼站在花洒下背对浴室门的方向正在冲洗头发,被身后贴上来的人两手环住腰,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淡定将头上香波冲洗干净才转身。   徐燊衣服没脱,浑身都湿透了,笑嘻嘻地在水雾氤氲里看着他。   “我还没洗完澡,你进来做什么?”湛时礼问。   徐燊道:“刚打雷,你家好像停电了,我一个人在外面有点害怕。”   似真似假的一句话,直觉告诉湛时礼他是装的,却又忍不住想起之前他亲口说的那句“怕黑”。   “我这里没你合适的衣服换,还是你打算明早又让你秘书来送?”湛时礼一边说一边帮徐燊将扣子拨开,脱下湿漉漉的衬衫,再是长裤,“每次都这么玩不累吗?”   徐燊不认同他说的:“哪有玩?”   把人扒光后,湛时礼一手捏住了他下巴:“所以你到底是来我这里做什么的?”   徐燊抬手勾住了湛时礼的后背,上前一步,唇贴上去:“想你了。”   他太过热情,叫人无法拒绝。   湛时礼抱起徐燊,将他按到墙上,拉起一条腿缠上自己的腰,热切地回吻他。   还是没有用其他的东西,徐燊喜欢来最直接的,勾着湛时礼毫无保留地向他展露自己,他的一双手游走在湛时礼后背,在那些起起伏伏的狂乱节奏里堕落沉沦。   结束以后湛时礼去看了看电表,清早就预告了雷暴天气,是刚打雷时电压不稳导致的跳闸。   简单弄了一下后电力恢复。   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徐燊趴在床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到床头柜上的东西,随手拿过来,是一张亲笔写的茶客沙龙开业邀请函。   落款“Joanna”,湛时礼的那位红颜知己。   徐燊盯着看了一阵,湛时礼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这个邀请函,”徐燊慢吞吞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跟这位梁太太是在伦敦的茶客沙龙上认识的?她这算是邀你去重温旧梦吗?”   湛时礼看一眼道:“她自己打算开沙龙,我不一定有空去捧场,再说吧。”   徐燊盯着手中的邀请函又看了片刻,随手扔回去,眼皮耷下,遮住了眼底情绪。   他的手机微微震动,徐子康发来消息说外面暴风雨,他们爸问他在哪、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派司机来接。   湛时礼瞥了眼说:“你爸看来真对你这个儿子上了心。”   “你信吗?”徐燊回头看着他,好笑说,“一个从小没养过,死了也不在乎的儿子,他能怎么上心?无非是现在看我有点利用价值了,想跟我演一场父慈子孝而已。”   湛时礼:“嗯,你要回去吗?”   “不了,”徐燊压根就没想,“外面雨好大,还在打雷,我要留你这里,除非你赶我走。”   湛时礼的手掌贴在他裸露的背上按了按,下滑到腰窝,停住没动:“随你。”   徐燊轻“嘶”,腰窝是他的敏感部位,有些痒:“别动了。”   他拿起手机,随手拍了张照片——自己的半边身体和湛时礼的浴袍一角,发给徐子康:【在温柔乡里,跟爸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徐子康回复他:【ok,玩得开心。】   徐燊嗤笑,蠢货。   湛时礼指尖的力道加重,又按了按他,徐燊埋怨看去:“你干嘛?”   “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游戏很有趣?”湛时礼问。   徐燊哼道:“我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心虚才会想歪。”   湛时礼不同意:“我有必要心虚?”   他的确不心虚,用非常手段哄骗人时从来大大方方,心虚这两个字在湛时礼的字典里仿佛是不存在的。   徐燊看着他的眼睛:“徐子康、Joanna,甚至我那位小妈,你到底在多少人身上用过类似的手段?”   湛时礼却问:“你算吗?”   徐燊道:“我跟他们在你眼里是一样的吗?”   湛时礼说:“一不一样你自己不知道?”   徐燊爬起来,靠过去跨坐到他身上,近距离地看他。   湛时礼靠向身后床头,不动声色。   徐燊的额头贴上去,低下声音:“Nic,你能不能再对我好一点?”   湛时礼问:“我现在对你不够好?”   “倒也不是,”徐燊呢喃道,“你魅力太大了,我怕你不要我。”   湛时礼确确实实被他逗乐了:“那你就安分一点吧。”   徐燊舔着他的唇:“还要不要继续?”   湛时礼的手指插进徐燊发间:“明知道我风流债很多,还敢不戴套跟我做,不怕得病?”   “你怕吗?”徐燊轻道,“我不在乎你什么样,我把我所有都给你了,你之前答应了会对我负责。”   湛时礼略无奈,知道这是徐燊有意讨巧的话,他依旧上了钩。   “要我怎么负责?”   “刚说的哄我开心,”徐燊说,“只是还一个人给我不够。”   “是吗?”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你还要什么?”   徐燊毫不客气:“帮我踢走廖志宏,你能办到的吧?”   之前是湛时礼告诉他那位廖经理有问题,现在徐燊却反过来要求湛时礼去帮他出头。   湛时礼的眸色加深:“燊少爷自己不能做?”   “不方便,”徐燊理直气壮道,“不能让我那个二哥觉得我针对他太明显,我爸也会觉得我野心太大,我还是得低调点。你不一样,我爸现在不是让你盯着公司,大小事情都跟他报告吗?这是你职责所在。”   湛时礼戳破他的心思:“之前说我拿你当枪使,其实你才是想拿我当枪使吧?”   “你会帮我吗?”   徐燊的笑眼化作月下秋波:“Nic,在那个家里只有你能帮我,我只有你了。”   湛时礼被他这双眼睛蛊惑,最终点头:“我尽力而为。” 第29章 暗撩   入夜以后徐燊照旧独自一人在偏厅门廊下喝咖啡,湛时礼自徐世继书房出来,走时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二哥还在里面?”徐燊喝着咖啡顺口问他。   “老板让我先出来了,”湛时礼说,“留了二少爷单独说话。”   他刚将那份评标报告原件交给了徐世继,事涉之前肇启在加多利山推出的一个豪宅项目。天诚和信驰这两家建筑公司的资质全都有问题,账目混乱、虚报资料,还存在违规操作和在施工建设中偷工减料的嫌疑。事情一旦曝光,对肇启的声誉影响可想而知。   “老板骂了二少爷一顿,想低调处理,将廖志宏辞退再把那两间公司拉进黑名单,以后不再跟他们合作,事情到此为止。”   “就这啊?”徐燊好笑说,“廖志宏犯法了吧?而且肇启完全可以向那两间公司追偿竟然也放过他们?”   湛时礼平静说:“你知道老板的个性,这事闹大,对肇启的负面影响更大。”   徐燊很好奇:“廖志宏是上辈子救过我二哥的命吗?我二哥这么纵容他?”   “廖志宏在地产开发部干了很多年了,”湛时礼解释,“地产业务是肇启的根基,二少爷必须攥在手里。而且虽然说偷工减料,但施工安全问题他们还是会把控的,只是在建材质量上存在虚假宣传而已。”   徐燊问:“我爸想低调处理,但如果消息走漏出去,Nic你会有麻烦吗?”   湛时礼看着他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肇启辞退地产开发部总经理又更换建筑合作商,必然会有各种流言传出,传得多了也就成了真。”   徐燊笑起来:“那辛苦你了。”   湛时礼没再多说,顺走他手中咖啡杯,将剩下的半杯咖啡随手倒在旁边草地上。   “入夜了,别喝这个,小心又睡不着觉。”   徐燊没有阻止,咖啡杯递还回来时他伸手接过,和湛时礼的指尖触碰到一块,微妙的热意传递。徐燊眼中生出些许狎趣,手指不着痕迹地滑向湛时礼掌心,轻轻挠了挠。   湛时礼一捏他指节,镇定收回手:“走了,明天见。”   徐燊笑道:“好,明天见。”   -   事态发展一如湛时礼所言,徐世继想要低调处理,后续却流言四起,肇启多个工程项目存在质量问题和安全隐患的传言甚嚣尘上。   在惊动政府相关部门介入调查前,肇启被迫主动报案,廖志宏和那两间建筑公司负责人先后被廉政公署带走。   肇启股价大跌,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涉事项目的建筑安全问题,拿出了专业资质机构做出的评估报告,并对虚假宣传一事向公众道歉,承诺赔偿。   之后的董事局行政会议上,徐子仁被当众质疑发难,他除了道歉便是撇清关系,话里话外自己之前不知情被廖志宏蒙蔽。   虽说监督不力一样是失职,但徐世继这个董事局主席没发话,别的人也不好一直揪着他不放。   徐燊作为旺角项目负责人和地产开发部副经理也列席了会议,原本事情跟他无关,后面说到新任部门经理人选时才有人提到他。   他进公司时间虽然短,但在旺角新城项目上表现优异,接任部门总经理的位置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徐子仁却在这时打断众人,介绍了另一位他从别家公司高薪挖来的专业人士:“Gary毕业于帝国理工学院,回港后先后在多间知名大公司干过,有地产行业相关从业经历十五年以上,相信由他来胜任我们地产开发部总经理一职再合适不过。”   参会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没有立刻表态。   徐燊料到他这位二哥不会轻易让自己如愿,倒也不意外。他在心里快速思考着对策,就听代表徐世继来列席会议的湛时礼说:“燊少爷之前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但确实经验尚浅,有资深人士来带领地产开发部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大家也担心他是否真有这个能力胜任总经理一职,不如先给个机会等他也做出成绩来,再由大家投票决定,CEO觉得怎么样?”   其他人纷纷附和,总经理一职暂时悬空,之后再做决定未尝不可。   徐子仁按捺住心中不快,说:“之前提过达美嘉的主席打算出售他们公司核心资产,其中有不少是符合我们肇启战略规划的优质资产,如果Gary能顺利拿下,大家不妨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也不好再驳徐子仁面子,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会议结束已经是下班时间,徐燊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他的秘书跟随在后小声抱怨:“二少爷宁愿请个外人来公司,也不信任燊少爷你,实在是……”   “算了,”徐燊打断他,“这事再说吧。”   二十分钟后徐燊下楼,在停车场碰到也正准备走的湛时礼,这次他主动提出邀约:“Nic,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但不凑巧,湛时礼今天却约了徐子康:“抱歉,有约了,中午就和你三哥说好了一起吃晚饭。”   徐燊笑问:“我能跟去加双筷子吗?你放心,我会少说话多吃饭,保证不打扰你跟他约会。”   湛时礼直接拒绝:“不能。”   “好吧,”徐燊遗憾道,“那算了,你去吧,玩得开心,我回家随便叫欢姐给我弄点吃的好了。”   他坐进自己车中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湛时礼却去而复返,过来敲他的车窗玻璃。   徐燊降下车窗,看着他问:“还有事?”   湛时礼微弯下腰,平视车中人的眼睛:“海鲜能吃吗?”   徐燊骄矜点头:“我不挑食。”   湛时礼示意:“走吧,带你去加双筷子。”   徐燊乐了:“刚不是说不行?”   湛时礼帮他拉开车门:“我改主意了。”   徐燊便又跟着上了湛时礼的车,系上安全带时他问:“真不会打扰你们啊?我刚说笑的……”   湛时礼伸手过来捏住他的脸,眼含诙谑:“不带你去你又说回家随便让欢姐给你弄点吃的,可怜兮兮的,我能不带你去吗?”   徐燊捉下湛时礼的手:“你跟他约会,我心里其实有点不舒服。”   又是这样叫人分不清真假的语气,这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人示弱时,轻易就能迷惑人。   说骗子谁又不是骗子。   湛时礼收回视线发动车,提醒他:“一会儿别玩太过,随便你怎么样。”   徐燊终于老实:“知道了,保证不会让你为难。”   二十分钟后车到地方,是公司附近的一间海鲜酒楼。   湛时礼提前打电话来订了包间,徐子康还没到,他们坐下后先叫经理进来点菜,上了茶。   徐燊没想到他选的吃饭的地方是这里:“你跟我那个三哥约会,选这种地方?”   湛时礼不以为意:“这里有什么问题?他说想吃海鲜我才选的这边,不然你以为一定要去那种高级法餐厅?”   徐燊有意揶揄:“法餐厅多有氛围和情趣,蜡烛一点,你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又可以哄他对你死心塌地。”   又开始了。   湛时礼给他倒茶水,直接岔开话题:“二少爷另外找人来接手地产开发部这事,之前应该没跟老板报备过。他现在先斩后奏了,你爸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董事们既然答应了给机会,他轻易不会放弃,不过不用担心。”   徐燊微微扬眉:“你有办法?”   湛时礼道:“达美嘉的资产,二少爷买不到。”   徐燊来了兴趣:“仔细说说。”   湛时礼放下茶壶,示意他先尝口茶,解释:“达美嘉是有意售卖核心资产没错,但他们还想保留达美嘉这块招牌,不想那些商厦和酒店改名。肇启看中的却是这些物业下的地皮,尤其是中环核心地段的那块地,想另做他用,达美嘉必然不乐意。所以哪怕二少爷出再多钱,达美嘉也不会把资产卖给肇启。”   徐燊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湛时礼自若说:“达美嘉的主席黎张慧娴女士跟Joanna是闺中密友,之前跟Joanna喝茶聊天时听她提过,达美嘉前主席黎尊病逝后一直是他遗孀黎张慧娴女士在打理公司。现在这位黎女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移民去加拿大养病,才打算把公司卖了,但又不想她老公的心血付之东流,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买方要保留这些物业的自主经营权,不能改头换面。”   徐燊了然:“保留经营权还不能改名,肇启董事局肯定通不过,我二哥这个收购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嗯,”湛时礼点头,“让他们去搞吧,你这段时间专注做好旺角项目就行,也可以想想还有其它什么好的项目点子,要是能得到一众董事支持,地产开发部总经理这个位置肯定是你的,到时候顺势进入董事局便是顺理成章。”   徐燊一只手搭上湛时礼握着茶杯的手背:“Nic,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湛时礼无奈:“行了。”   徐燊笑嘻嘻地伸手指又挠了挠他掌心,被用力捏住。   身后包间门在这时被推开,经理将来迟了的徐子康送进来。   徐燊若无其事地抽回手,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湛时礼神色也从容,起身过去,将徐子康的轮椅推到桌边。   徐子康脸上笑意在看到徐燊之后滞了滞,徐燊放下茶杯,微笑冲他说:“三哥,湛先生说约了你一起来吃海鲜,我正好也馋了,就厚着脸皮跟来了,你不会介意的吧?”   徐子康也不能说自己介意,神情有些不尴不尬:“……没事,人多热闹点。”   徐燊恍若未觉他的不痛快:“你画廊很忙吗?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刚跟湛先生等你半天了,赶紧叫人上菜吧,我真饿了。”   徐子康解释说路上堵车,勉强压下了心里的那些不舒服,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湛时礼坐下吩咐经理上菜。   酒菜上齐后徐燊当真跟他说的一样,很自觉地没有打扰湛时礼和徐子康的“约会”,全副注意力都在食物上,埋头苦吃。   湛时礼不时给徐子康夹菜,跟他闲聊。   徐子康关心问起肇启现在的状况,湛时礼简单答:“新闻发布会之后公司股价已经回升了不少,那些股东们也不再闹了,赔偿的事情慢慢来,我们也在向那两间建筑公司起诉追偿。最近比较焦头烂额的是你二哥,你有空可以去安慰安慰他。”   徐子康犹豫之后说:“还是算了,我跟二哥向来没什么话说,他一贯不理我。”   “二少爷就是那样,”湛时礼说,“你没进公司帮忙,手上股份却比他多,他自然心有不满。”   “我知道,也只怪我没本事。”徐子康轻叹道。   徐燊听着有些想笑,湛时礼确实有本事,一边有意无意地挑拨徐子康和家里人的关系,一边让徐子康一再自怨自艾,再给他洗脑自己才是唯一能帮他的人,让这个病秧子更依赖信任他这个“男朋友”。   在这方面,徐燊自愧不如。   后面的话不需要湛时礼再多说,他给徐子康盛了一碗海鲜粥:“先喝点粥吧,趁热喝。”   徐子康接过,跟他说“谢”。   湛时礼的语气温和:“不用。”   徐子康顺嘴又问他:“你之前说的猫,现在还养着吗?”   湛时礼面不改色:“在养。”   “有拍照片吗?”徐子康好奇问,“能不能给我看看?”   湛时礼说:“他不让拍,有点娇气的小野猫,不太好伺候。”   徐子康面露可惜。   徐燊听着他们闲聊,桌子下的一只脚伸过去,鞋尖撩起湛时礼的西装裤腿,缠上去,有意无意地往上试探。   湛时礼回头,帮他也盛了一碗粥,递过去给他,面上不露任何端倪。   “燊少爷,请。”   徐燊接过粥碗,和刚才徐子康如出一辙的语气:“谢谢你啊,Nic.”   湛时礼回答他的,是自鼻腔随意带出的一声“嗯”。 第30章 沆瀣   吃完饭,湛时礼将徐子康和徐燊送上车,叮嘱司机送他们回去。   “Nic你也赶紧回去吧,”徐子康说,“晚上早点休息,别太辛苦了。”   “嗯。”湛时礼答应,目光掠过旁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徐燊,转开眼,站直身退开,帮他们带上车门。   车开出去,徐燊靠座椅里松了松筋骨,放松下来。   身侧徐子康犹豫问他:“阿燊,Nic他现在在公司里是不是每天都特别忙?”   “是啊,”徐燊漫不经心地说,“大忙人,名义上是主席助理,干的都是代主席的活,要不是有二哥在,他就是肇启的摄政王。”   “……他也是一心一意帮爸的忙,为了公司好而已。”   徐子康大概听出了他言语间对湛时礼的挤兑,有心帮湛时礼说话。   徐燊笑笑,说:“我知道,他是爸心腹嘛,现在爸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真叫人羡慕。”   徐子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没有再说。   徐燊拿出手机,随手给“Nicky”发消息。   【想你了,要不要我晚上去陪你?】   湛时礼大抵知道他在车上故意当着徐子康的面发的这条,回复:【不用,晚上还有份文件要看,没空。】   徐燊:【好吧,大忙人。】   徐子康并非有意偷看,但徐燊就坐在他身边,他稍一侧头便瞥见了徐燊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好奇问他:“阿燊你女朋友也是女强人吗?大晚上的回家还要工作?”   “是啊,”徐燊悠悠点头,“他本事得很,认真工作时的样子特别美,我得向他学习,他也没少帮我在工作上出谋划策。”   “那真好,”徐子康感叹,“有一个能在事业上跟自己有共同话题齐头并进的人,很幸福吧?”   徐燊笑着认同,眼里带了光,像当真陷入了爱河中:“是啊,很幸福。”   -   月底,城中富豪嫁女。   婚礼主家与徐家是世交,除了身体不适的徐世继,徐家阖家出席去喝这杯喜酒,湛时礼这个助理也陪同一起。   徐燊坐了湛时礼的车,徐子康早起时有点感冒说不去了,车上只有他们。   “我二哥刚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很不满这种阖府统请的场合,我爸也叫上你跟我们一起去。”   车开出徐家大宅后,徐燊打趣说。   湛时礼平静道:“二少是不满老板让我盯着他而已。”   况且经过之前的事情,他算是彻底将徐子仁得罪了。   徐燊道:“徐家人,个个心眼都够小的。”   湛时礼目视前方开车,问他:“也包括燊少爷你?”   徐燊道:“你觉得呢?”   “差不多吧,”湛时礼说,“也没见你心眼有多大。”   徐燊笑了:“我心眼小,你还喜欢我?”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侧头睨他一眼:“你这么有自信我喜欢你?”   徐燊拿出自己的金币,向上一抛,伸手接住,另只手掌盖上去。   湛时礼看着他的动作问:“这次又想问什么?”   徐燊说:“问问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他揭开谜底,金币正面朝上。   “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徐燊得意道。   湛时礼收回视线,在绿灯亮起后重新踩下油门:“嗯。”   婚宴在晚八点以后开始,现场很热闹,名流云集。   他们徐家人来得稍早,坐下后不时有之后到的客人过来问候寒暄,有徐子仁两口子和秦素应酬着,徐燊在一旁基本不用做什么,他也乐得轻松。   开席之前,卓盛的何铭正带着马守良过来,徐子仁起身应付他们。   何铭正环视一圈徐家众人,一副看热闹的态度:“怎么继哥今天没来吗?我还以为能有机会跟继哥喝两杯呢,得感谢他慷慨,大方把达美嘉让给了我。”   徐子仁冷了脸。   达美嘉当然不是他们愿意让的,是被这个何铭正捷足先登了,而且只用了他们肇启报价的七成,就从那个寡妇手里买下了达美嘉全部的资产。   林美娜见自己老公吃瘪,有些不忿:“我们肇启和达美嘉那边原本谈得好好的,何主席现在横插一脚,是不是有点不道义?”   何铭正轻蔑笑道:“做生意还要讲究先来后到吗?再说我怎么听达美嘉那些人的意思,从来就没考虑过要把公司卖给肇启呢?说到道义,年轻人,我教教你们,想着把别人吞了敲骨吸髓才是不道义,也难怪达美嘉选择了卓盛而不是肇启。”   徐子仁忍耐道:“生意上的合作是你情我愿的事,既然条件谈不拢就算了,没有何主席你说的这么严重。”   何铭正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看穿了徐子仁这是嘴硬,不想输得太难看而已。   那马守良是个混子,说话更不客气,趁机奚落道:“你们徐家人惯会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算计人,还说什么道义不道义,黎主席不把达美嘉卖给你们是对的,也不是次次都能让你们如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边不欢而散。   人走之后林美娜愤愤不平地低骂了几句,徐子仁青着脸没做声。   秦素倒是挺开心的,阴阳怪气地说:“子仁这次没抢过别人,让卓盛占了先机,可不叫那些人得意嘛。”   林美娜压着声音质问她是不是不想看公司好,秦素妖妖娆娆地回:“哪能呢,我现在是不管公司的这些事情啦,但也想公司能蒸蒸日上,不过更觉得世继常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有些事情还是要能者居之的好。”   桌上火药味十足,好在婚礼仪式很快开始了,打断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互呛。   从头到尾看戏的徐燊兴味十足,在暗下的灯光里捏起杯香槟,冲对面座的湛时礼举杯示意。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徐燊扬了扬手中酒杯,微仰头,酒水滑入喉。   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刚入场的一对新人身上,便没谁注意到他们之间这微妙的一幕。   婚宴快结束时,徐燊起身去了趟洗手间,之后也没再回去,走到户外花园里,吹风透口气。   他有些无趣,随手点了支烟。   湛时礼晚了几分钟出来,果然抓到他在这里抽烟,直接收缴,深吸了一口,在旁边垃圾桶上捻灭。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他:“Nic,你其实是特别挑剔的那种人吧?什么事情都要按照你的规则来,连我抽烟也要管着。”   湛时礼的视线落回他:“你觉得是?”   “感觉上是,”徐燊说,“你这样的人,应该精神洁癖挺严重的,或者说自我边界感强,就像你说你的车上从不让别人留东西。但偏偏你表现出来的某部分特质又很矛盾,为达目的不介意牺牲色相,很懂得利用自身魅力迷惑别人,这分明是跟你的本性相悖的。Nic,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呢?”   湛时礼嘲弄:“改修心理学了?”   “不,”徐燊笑着说,“我是在回答你上回问的那个问题,我怕不怕得病。我觉得的你不是,你很干净,像你自己说的,没必要牺牲到那一步,我才是你唯一的例外。”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得意,伸手过去拨了拨他的脸:“你觉得是就是。”   “再问你个事,”徐燊捉下他不老实的手,换了话题,“卓盛的那个何铭正跟我爸什么过结,他怎么好像一直在针对肇启?”   “也没什么,”湛时礼随口解释道,“老板和他那些老朋友包括何铭正,都是港英会的成员,入会标准是个人资产达到千亿级别,是他们那个圈层人的身份象征。何铭正当初身家刚达到门槛时,老板因为反感他为人处世的作风,有意刁难,不想让他入会,当然之后他还是进去了,不过从那时起就跟老板结下了梁子。”   徐燊总结:“吃饱了撑的。”   说了几句话,湛时礼示意徐燊:“别在这一直站这了,喜宴还没结束,先进去吧。”   他们刚准备回去,徐子仁的司机匆匆过来,看到徐燊红着脸请求:“燊少爷,刚二少奶打电话说二少爷打翻了酒在身上,要我到车上拿衣服来给他换,我这会儿尿急,快憋不住了,你能不能帮个忙……”   徐燊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袋子:“我给二哥送过去,你去上洗手间吧。”   对方连连向他道谢,又匆匆离开。   徐燊好笑冲湛时礼说:“走吧。”   之后他们在休息室找到徐子仁,林美娜也在,两口子大概吵了几句嘴,各自面色不快。   徐燊将衣服袋子递给徐子仁便打算走,徐子仁却叫住他们,质问:“廖志宏的事情,爸当时明明说要低调处理,为什么最后会传得满城风雨,你们背地里做过什么?”   这位二少爷今晚似乎很不高兴,被何铭正和马守良嘲讽,刚又被自己老婆埋怨,他心里正不痛快,徐燊和湛时礼这俩罪魁祸首便出现撞枪口上了。   “湛助理,你是从哪里拿到的那份评标报告原件?事情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徐子仁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   湛时礼神色泰然,回答他:“我之前就跟老板解释过,文件是公司里有人匿名举报寄到我办公室的。至于事情传出去的原因,我只是猜测,刚那位马大少因为之前的事情一直盯着肇启,廖经理一被辞退,听说马守良就有私下去接触过他。”   徐子仁冷笑:“马守良为什么盯着肇启不放?那也是因为你们两处事手段太激烈,做生意归做生意,无冤无仇揪着人错处把人直接送进去,也不怪别人骂你们不是个东西。”   湛时礼镇定说:“是马守良自己误会了,马士德被证监会调查一事跟我和燊少爷无关。”   “算了吧,”徐子仁不屑,“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了,说到底你不过是我爸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趁早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直没开口的徐燊在这个时候插进声音,凉道:“二哥,即便是狗,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一直针对Nic是不是不给爸面子?”   “还有你,”徐子仁的枪头调转向他,“真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这么短时间就能把爸哄得晕头转向,不愧是跟你那个狐狸精的妈学的本事。”   徐燊的面色彻底冷下了。   徐子仁还想教训他们,被林美娜打断:“行了行了,你喝多了吗?少说几句吧,越说越没边了,被公公知道了又要生气。”   徐燊没再理会他们,冲湛时礼道:“我们走。”   湛时礼抬手轻按了下他的后背,带了安抚意味。   走出休息室,徐燊道:“我们先回去吧。”   “去哪?”湛时礼问。   徐燊看着他说:“我想去你家。”   湛时礼点头:“走吧。”   车开出酒店滑入黑夜里,徐燊从扶手箱中摸出颗糖拨开含嘴里,靠座椅侧头看着专注开车的湛时礼,没话找话:“刚被人骂是狗,你怎么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生气吗?”   湛时礼淡道:“骂就骂吧,他不也骂了你。”   “嗯,”徐燊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快,“我挺生气的,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湛时礼道:“他现在事事不顺,够倒霉的了,燊少爷你争气点,早日取而代之,就当是帮我出了这口气。”   “那都是以后的事,”徐燊道,“我说过的吧,我喜欢用简单直接的方式报复人。”   湛时礼提醒:“二少爷没那么好对付。”   “我知道,”徐燊一哂,“何必对付他,有个现成好对付,还能让他难受的对象摆在那里。”   湛时礼几乎立刻就听懂了:“徐天朗?”   “是啊,”徐燊幽幽道,“那小子吃喝嫖赌还沾毒,我当是为民除害了。”   湛时礼说:“老板又要怨恨子孙不成器去求神拜佛了。”   徐燊笑起来,他没想到湛时礼竟然还有点幽默天赋。   “上次说我坏,”湛时礼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当叔叔的连没得罪过你的侄子都欺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燊道:“所以呢?”   湛时礼的手指轻敲了敲方向盘,下一句继续:“我也喜欢坏的。” 第31章 爱演   徐燊在第二天早上十点以后才回去徐家大宅。   今日周末,家里人都在。   徐燊彻夜未归,进门碰上在喝茶的秦素和黄敏丽,不出意料又被她们调侃了一番。   徐子康也在,笑着说:“上次听阿燊提到他女朋友时,连眼睛都在放光,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真叫人羡慕。”   徐燊顺着他的话问:“真的吗?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秦素笑道:“不用害羞,刚拍拖是这样的,一想到对方脸上甜蜜都藏不住,时刻不舍得分开。”   湛时礼在这时进门,跟他们几个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去徐世继书房。   就听徐燊说:“Nicky有点缠人,昨晚我本来打算早点回来,他不让。”   湛时礼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徐燊感知到了,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角度,轻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湛时礼淡定移开视线,迈步往书房方向去。   昨晚缠人不愿意回来的那个,分明是徐燊自己。   他在床上那股磨人痴缠的劲,大概只有湛时礼能招架得了。   故意引导湛时礼在他身上显眼处留下印子,也是为了满足他戏耍徐子康的那些恶趣味。   湛时礼在徐世继书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他现在是徐世继在公司里的眼睛,公司大小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汇报给徐世继。   离开时已经十一点多,到停车棚刚发动车,徐燊出现,敲了敲他的车窗。   湛时礼降下车窗玻璃,看着他:“有事?”   “离开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徐燊弯下腰趴他车门上不满说,“我刚看到你跟那个病秧子说话了。”   湛时礼问:“还想听我说什么?”   徐燊的手指伸向前,勾住他的衬衫领子,拨开了最上面那颗扣子:“扣这么严实做什么?这里的印子他看到了吗?”   湛时礼捏住徐燊作怪的手:“不许动。”   “装模作样,”徐燊轻嗤,指尖在他皮肤上戳了戳,“好啦,知道你毛病多,不碰你就是了。”   湛时礼道:“下回见吧。”   徐燊直勾勾地看着他,照旧的,竖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宝贝,下次见。”   湛时礼侧过头,轻碰了碰他的唇,温缓了声音:“回去吧,去哄哄你爸做个好儿子。”   徐燊轻笑:“好。”   目送湛时礼的车离开后,徐燊回去别墅里,也被徐世继叫去书房。   徐世继靠在躺椅里正闭目养神,徐燊走上前,弯腰帮他将身上盖的毛毯拉起来一些。   徐世继睁开眼,轻拍了拍他手背:“坐吧。”   徐燊在旁边坐下,说:“爸你精神还是不太好。”   徐世继道:“其他人见到我都喜欢说什么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脸色红润了之类的话安慰我,只有你会说实话,你这个个性倒是像我。”   徐燊说:“说实话没什么不好。”   徐世继叹道:“是没什么不好,我都这个年纪了,确实更喜欢听别人跟我说真话。”   徐燊:“嗯。”   徐世继又拍了拍他的手,俨然一个慈父。   一开始他的确看不上徐燊这个私生子,尤其年轻时,风流债太多,一个妓女偷生下的儿子,无异他的人生污点,自然不愿意认回来。   但现在他年纪大了,家中子孙唯一有点本事的只有一个徐子仁,却也难当大任——眼光不够长远,心思更狭隘。在知道这个私生子颇有出息后,他才打定主意把人接回来,无论如何总是他的种,好过他百年之后家业便宜了外人。   “你二哥不想你坐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位置,你自己什么想法?”徐世继问。   “尽力而为,”徐燊说,“要是董事们都信任我,相信二哥也无话可说。”   徐世继笑起来:“你倒是不谦虚,做了这个总经理,之后不出意外就得进董事局,你能行吗?”   徐燊的神色坦然:“爸要是愿意给我机会,我自然也想试试。”   徐世继又问:“我让Nic帮你,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他挺有本事的,”徐燊从容说,“而且很有主意,但二哥好像不太满意他,当着面的教训骂他丝毫不顾忌他是爸你的助理。”   “你二哥那个人一贯这样,你多忍让着他一些就是,”徐世继虽然对徐子仁有诸多不满,似乎也不觉得他教训自己助理是件多了不得的事情,“至于Nic,他确实有本事,人也低调,而且底细干净,一毕业就进了肇启,所以我把他留在身边用。这样的人倒不必对他太好,偶尔给点甜头吊着,他就会一直给你卖命,别把他胃口给喂大了反而不好控制,这方面你多学着点。”   徐燊表示受教,心里却止不住发笑。   徐世继精明一辈子,老了还是看走了眼,养了只豺狼在身边还以为是忠犬,想着吊别人胃口,殊不知对方其实想将他生吞活剥。   但湛时礼这个人的野心究竟在哪里,徐燊其实也摸不透,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他现在所窥见的或许也只是冰山一角。   最后徐世继也叮嘱徐燊认真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项目点子,只要能得到其他董事支持,徐子仁就算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止他上位。   其实一个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位置,不过是徐世继这位董事局主席一句话的事情,他明明可以开口却偏不,何尝不是在吊着徐燊的胃口。对外人是这样,对自己儿子也是这样,永远作壁上观,想做背后操纵全局的那个。   徐燊心中不屑,但顺从答应下来:“我有在考虑,等之后做好计划书再报给董事局吧。”   过了几天,他又去湛时礼家过夜。   白天工作都忙,偶尔在公司碰到也未必有空说上话。   他俩现在约会的频率基本保持在一周一两次,不是在湛时礼家,就是在游艇会那边。   徐燊盘腿坐在沙发上,接过湛时礼刚冲好递来手边的咖啡,顺手摁开电视机:“十点整,看新闻。”   电视台正在插播一则实时新闻,半小时前警方接到举报采取突击行动,在大角咀的一间酒吧里逮捕大批聚众嗦k的毒虫,多是十六至二十岁的青少年,徐天朗的身影赫然就在其中。   这小子被警察带出酒吧押上警车,两手抬起挡住脸试图躲避媒体镜头,新闻台的现场记者认出他这位城中知名纨绔,直接点出了他的名字。   “丢人现眼。”徐燊一声嗤。   “反正丢的不是你的人,”湛时礼说,“你干哥的手下办事挺利索的,这才几天就蹲到了他。”   徐燊的语气鄙夷:“上次的事情后他老实了一段时间,但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真正戒掉瘾,无论赌还是毒,只要给点饵诱他上钩能有多难。”   所以不是守株待兔,是诱人入套。   湛时礼不意外,这才是徐四少爷的做事风格。   徐燊懒得多说,喝了口咖啡,入口才意识到不对,根本不是咖啡,湛时礼递给他的是一杯热牛奶。   他皱了皱眉,埋怨看向湛时礼,嗔怪道:“我不是让你冲咖啡?”   湛时礼没得商量道:“晚上不许喝咖啡。”   被他盯着,徐燊不情不愿地喝空了杯中牛奶。   湛时礼接回空了的杯子,拿去厨房那边清洗。   徐燊起身跟过去:“你说这会儿我家里是什么状况?我爸一定很生气,骂不到孙子就骂儿子,徐子仁一准憋屈得很,又要跟他老婆吵架骂老婆宠坏了儿子,那位二嫂呢肯定也不服气得发疯,加上煽风点火的小妈和看热闹的大嫂,啧,精彩啊。”   湛时礼将洗完的杯子搁回杯架上,抽纸巾擦了擦手:“这么想知道,不如回去看?”   徐燊轻挑眉峰:“要我回去看,你想撵我走啊?”   湛时礼道:“怕你一会儿到了床上也不专心,一直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徐燊笑了,目光盈盈:“那不得看你的本事?你卖力一点嘛,我哪还有空分心。”   湛时礼盯着面前这双狡黠生动的眼睛,忽然想到别人说的徐燊提到他时眼睛会放光,伸手将人拉向自己:“一会儿你自己感受。”   徐燊笑着,抱住了他。   倒进床里时,徐燊两手攀着湛时礼的肩膀,突然问:“Nic,对你来说什么是甜头?”   湛时礼抬手拨开他有些过长了的额发,这位燊少爷一头随性的半长自然卷,在这样的时候确实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湛时礼的视线慢慢描摹过徐燊的脸,指腹擦上他红润的唇,轻道:“为什么问这个?”   徐燊伸舌轻舔了下他指尖,说:“我爸说的,对待你这种人,就要偶尔给点甜头吊着你,他到底给过你什么?”   “这个单位,”湛时礼轻慢说着,“我升任他一助之后他送我的,还有其他的小恩小惠。”   徐燊问:“这算甜头吗?”   湛时礼:“不算。”   徐燊:“那什么才算?”   湛时礼看着他,低头,呼吸贴近:“徐四少爷。”   徐燊侧过头,贴着湛时礼闷笑起来,亲吻覆下。   炙热气息交缠,徐燊主动启唇,迎合湛时礼的吻。   他一贯热情,尤其在这种时候。一边亲吻一边帮对方解开扣子,迫不及待地互相扒下衣服,赤裸相拥。   身体被最大幅度地打开,徐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本能反应,被推向顶峰,他的脸上覆了汗,漂亮的眼睛轻眯起,眼睫颤动,被欲念完全浸染,在眼尾曳出一抹红,如沐春潮。   湛时礼喘着气停下,呼吸粗重,看着他的眸色深黯,手指贴上去,试图擦去那抹红却不成。   徐燊有些难耐,声音哑得厉害:“为什么停下?”   湛时礼道:“看看你眼睛是不是真在放光。”   徐燊皱了下眉,不满道:“在床上还想着别人说过的话?他说的你也信?”   “你这么爱演,”湛时礼低下声音,“刚高潮时的样子是不是演的?”   徐燊道:“是不是演的你不知道?你对自己的本事这么没自信?”   湛时礼直接用行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用力咬住他的唇,拉起他一条腿到自己肩上,更凶悍地撞向他。 第32章 较劲   下午,睡了一觉起床的徐燊下楼想去冲咖啡,刚走到楼梯上便听到楼下传来的争吵骂声。   他停步看向客厅方向,徐天朗已经被保释回家,蔫头耷脑地躲在林美娜身后一声不敢吭。徐子仁暴怒想打人,被林美娜拦住。两公婆正在吵架,一个指责对方惯坏了儿子,一个反唇相讥你在外风流快活时也没管过儿子。   秦素在旁假惺惺地劝架,左一句右一句,实为煽风点火。   徐世继不在,大概是对这个孙子彻底失望了,不愿再费心神亲自管教。   徐子仁将徐天朗从林美娜身后拉出来扇了一巴掌,抬眼间余光瞥见站在楼梯上看热闹的徐燊,一眼瞪过去,自觉脸上挂不住,没再理会他老婆的撒泼摔门而去。   徐燊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心情很好地去冲咖啡。   徐子仁最近焦头烂额,家里一堆不省心的烂事,公事上也不顺心。   收购达美嘉的事被卓盛摆了一道,他却不想就此把地产开发部拱手让给徐燊。又一次的公司行政会上,徐子仁直接忽略投票定下地产部总经理人选的动议,提出想要竞投政府刚刚推出的位于中环新海滨地段的一块商业地王。   “这块地王的位置优势比达美嘉那些物业下的地皮更嘉,而且是净地,可以直接开发,未来在上面新建商业中心、写字楼必将成为中环新地标……”   徐子仁早有准备,让人详细介绍起这个项目的优势和发展前景,极力说服一众董事,势在必得。   这个项目听着确实很具吸引力,众人交头接耳,大多数脸上都有明显的意动。   唯独最后时湛时礼提出异议:“公司今年财务状况不佳,旺角项目的投资已经很大,之前说收购达美嘉尚且有余力,如果再投这个项目,既然说是地王,地价或超四五百亿,还不算后续开发费用,资金缺口至少在百亿以上。”   徐子仁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我们可以减持部分港中电的股份,来缓解公司目前资金紧张的状况。”   他这个提议一出,众人哗然。   港中电力为全港三分之二的地区提供电力供应服务,市值一千多亿,肇启是这间电力公司的最大股东,每年都能从中收获数十亿的稳定净利润。说到减持,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乐意。   徐子仁游说众人道:“减持一部分股份套现,肇启依然是港中电最大股东,等之后资金回笼,再把股份回购回来也一样。”   有人担忧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吗?万一有人想趁机从肇启嘴里抢下这块肥肉呢?”   徐子仁不以为然:“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而且不怕得罪肇启。”   徐燊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徐子仁会想出这种主意。   他看向对面座的湛时礼,却见他神色平常,并无半分惊讶。   事情倒没有立刻敲定,众人依旧有所顾虑。   徐子仁胸有成竹,表示会说服徐世继,董事局大部分人都天然信任徐世继这位主席,若徐世继真的点头,他们也不会再反对。   这样一来,定下新任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事情便又暂时搁置了。   会议结束,参会人员陆续离开。   顺气了的徐子仁春风得意地走出会议室,出门时侧头捏了下他女秘书的屁股,女人笑着一拍他手臂,二人亲昵相携而去。   徐燊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文件资料,正好目睹这一幕,冲对面也还没走的湛时礼一抬下巴:“徐子仁跟他秘书是那种关系?他也想学爸?”   会议室里没有了别人,湛时礼见怪不怪地说:“Fiona挺有能力的,在事业上很能给二少出谋划策,二少很看重她,减持电力公司股票套现的提议,应该是Fiona给二少出的。”   徐燊评价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   湛时礼掀起眼皮,看着他:“燊少爷也该自省一下。”   徐燊收拾完东西,绕过会议桌,出门前自湛时礼身边过,抬手拉了一下他的领带:“彼此彼此。”   -   周六,家中有客上门。   徐燊下楼,客厅里秦素陪同徐世继正在与客人喝茶聊天。来访的客人是徐世继的故交林氏夫妻俩,加上他们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儿。   徐燊出于礼貌,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徐世继示意他坐,帮他跟客人介绍。   “你林叔他们夫妻刚从英国回来,我跟他们很多年没见了,以后有机会可以经常一起叙叙旧。思儿是他们小女儿,比你小几岁,你们年轻人应该也聊得来。”   林思儿原本喝着茶有些心不在焉,见到徐燊后眼神微微亮了些,在徐燊微笑与她招呼时矜持点了点头:“燊哥好。”   旁边的林太太看出自己女儿的心思,笑着和徐世继夸赞徐燊一表人才,连模样都这么出挑。   几位长辈说说笑笑,三言两语间各自的想法心照不宣。   林家是做金融投资的,家大业大,之前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现在有意将公司迁回来,和他们徐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若能联姻,倒是件美事。   私生子也无妨,反正已经认祖归宗了,何况徐世继对外说徐燊是自己第二任太太生的,在国外念书多年才刚学成归家,别人哪怕知道实情谁也不会当着面的说什么。   徐燊觉察出了当中意思,没怎么放在心上。   秦素深谙徐世继的心思,顺势提议:“阿燊你带思儿到处转转,去后面院子里玩会儿吧,别一直坐这里听我们聊天了,怪闷的。”   那位林太太也说:“是啊,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徐燊很给面子地向女生提出邀请,林思儿答应,和他一起起身。   他们自偏厅那边走出去,顺着那面水墙瀑布和鱼塘一路逛去后面。   徐燊随便找了个话题问林思儿:“你之前在英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女生道:“比较自在,我爸妈不太管我,除了念书,一放假就和同学朋友去欧洲大陆到处玩。”   徐燊说:“那你回来这边,大概会不适应,这里生活节奏太快了。”   女生问他:“你适应吗?”   徐燊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有个朋友,他以前也在英国念书,不过他是拿助学金去的那边,应该没机会像你这样到处玩。我只是有些好奇他在那边时的生活是什么样,才会养成他现在这样的个性。”   林思儿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徐燊道:“算了,他跟你不一样,他那个人估计谁都看不透。”   他们已经走到别墅后方,自露台落地玻璃门进去,这里摆了一架钢琴,林思儿坐下打开琴盖,随手弹了一支曲子。   灵动的琴乐声自女生指尖淌出,徐燊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等她弹完,他一只手搭上琴键,两指交替随意跃动,竟也是成调的曲子。   女生略微意外:“你也会弹琴?”   “只会皮毛,”徐燊道,“念书的时候选修过,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   林思儿笑起来:“没有啊,我没觉得,你弹得挺好的。”   徐燊便也笑笑,说:“林小姐客气。”   湛时礼刚自停车棚那边过来,看到徐燊与女生一起弹琴谈笑风生,目光微顿。   徐燊一抬眼便看到他,与林思儿说着话,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露骨。   湛时礼没理人,径直去了前面,先去见徐世继。   一小时后,湛时礼再过来,林思儿已经离开,徐燊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闭目弹着不知名的曲子,曲调阴郁沉缓,听起来有些压抑。   一曲终了,湛时礼问:“为什么弹这种曲子?”   徐燊慢慢睁开眼:“想弹就弹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种曲子不好听吗?”   湛时礼随手按下一个键,阻止了他再继续:“刚那位是林爵士的女儿?”   “嗯。”徐燊没什么兴致多提。   湛时却不肯放过他:“你对她有想法?”   徐燊不答反问:“Nic,你有什么立场问我这些啊?”   他微仰起头,静静看向站着的湛时礼,阳光下那双眼睛深而亮,其中的情绪沉在眼底,令人难以捉摸。   沉默较劲片刻,湛时礼松开琴键上的手指,换了个话题:“老板对二少爷减持港中电股份套现去竞投中环那块地的提议不支持也不反对,算是默认了,如果让他做成功,他在董事局的声望必将大涨,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急什么,也得他能做成功再说。”徐燊更没兴趣说这些扫兴的事情,继续弹着琴,沉浸在乐声中。   见徐燊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湛时礼已经打算走。徐燊终于停下,叫住他:“Nic,我对她没什么想法,伺候大小姐很麻烦的,我不愿意,别吃醋了。”   湛时礼看着他,说了他从前说过的一样的话:“我有资格吃醋吗?”   “你想就可以啊,这得看你。”徐燊迎视他的目光,“Nic,你现在知道每次看到你跟徐子康亲近,我心里有多不好受了吗?”   湛时礼承认这一刻他确确实实被迷惑了,也许徐燊是演的,他却因这一句话和徐燊此刻脸上近似黯然的神情心生波澜。   “真的?”湛时礼问出口,很不确定的语气,他其实不是会求证这些的个性,但鬼使神差地便脱口而出问了。   徐燊直直看着他,轻道:“真的啊。”   湛时礼的目光停住。   徐燊被他扣着手腕拉去了露台旁边转角隐蔽处,借着身后爬满苔藓的木质隔断墙遮掩,湛时礼将人按到墙上,手指插进他发间,倾身上前:“一定要这样?”   湛时礼的声音略哑,他难得在徐燊面前显露出这种近似急躁的情绪。   徐燊看着新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视线在他脸上慢慢描摹,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你的话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湛时礼咬重声音。   “你冤枉我,”徐燊轻声争辩,“我哪有。”   他侧过头,手指下滑至湛时礼后颈慢慢抚弄,忽然贴近湛时礼耳边道:“嘘,有人来了。”   后方的声音渐近,不是脚步声,是轮椅转动的声响,湛时礼裤兜里的手机随之开始震动。   徐子康早上出门了一趟刚回来,在停车棚看到湛时礼的车,没多想便直接拨了他的电话。   湛时礼抱着徐燊没放,手机自动挂断后很快又重新开始震动,他不管不顾,听到徐燊贴着自己的闷笑,在轮椅声近到他们身侧时,扣住徐燊的脑袋亲吻上去。   唇舌碾磨、汲取、交融。   手机是什么时候停止震动的,轮椅声又是什么时候远去的,谁也没在意。   最后停下时,徐燊贴着湛时礼的唇呢喃:“你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他看见。”   “他走了。”湛时礼的气息不稳。   “嗯,”徐燊啄着他的唇,叹息一般,“现在算了,等肇启到我手里的那一天,你就把他甩了吧。”   湛时礼稍稍退开,手指擦过他唇角,呼吸顿了顿:“好。” 第33章 撒娇   下午快下班前,徐燊这边有份文件要送去给徐子仁,秘书在忙别的事,他顺手拿起文件亲自上楼去了一趟CEO办公室。   徐子仁的秘书不在工位上,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头不时传出徐子仁的喝骂声。   “又是卓盛,一次又一次,姓何的是非要跟我们过不去吗?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为什么之前没人告诉我马氏手里也有港中电的股份?!”   徐燊径直走过去,抬手敲了两下门。   “谁?”徐子仁的声音传来,十足不耐烦。   徐燊直接推门进去。   徐子仁看到他脸色一变,粗声问:“有事?”   “来送份部门文件给二哥你这边过目。”徐燊淡定走上前。   刚被骂了半天的几名下属被徐子仁挥退,各个满脸衰色自认倒霉,唯独那位女秘书Fiona在转身之后脸上的委屈也消失殆尽,神情里隐约藏了轻蔑,从容踩着高跟鞋而去。   徐燊看她一眼,不动声色上前,将文件送上。   徐子仁接过随手翻了下,一份不重要的部门资料而已,他冷声问:“这种东西还要你亲自来送?”   “其他人都在干活,我反正没事就上来了,”徐燊说,“二哥,我听说卓盛联合和荣一起在抢港中电的货,加上马氏手里原本持有的那部分,他们的股份已经快和肇启持平了?”   徐子仁阴了脸:“你是特地上来看我笑话的?”   徐燊无辜道:“我也只是关心公司的事而已,如果港中电真的被他们抢走,我担心二哥你不好向董事局交代。尤其爸那里,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再生气受刺激。”   “少说这些废话,”徐子仁阴恻恻地瞪着他,“你不用得意,肇启是徐家的,我才是徐家的长子嫡孙,怎么轮都轮不到你这个私生子。你现在看我笑话也只能笑这一时,只要我在一天,CEO的位置,以后主席的位置都是我的,至于你,想都别想。”   徐燊无意现在就跟他撕破脸皮:“二哥误会了,我从来不敢这么想。”   他确实是上来看徐子仁笑话的,他这位二哥费尽心思说服董事局同意减持计划,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肇启前后一共抛出了近十个点的港中电股份,股价下跌后,突然冒出来一间名为和荣的公司大肆抄底扫货。起初徐子仁并未在意,和荣这种规模的公司对上肇启不过是以卵击石,对方趁低吸纳想赚一笔而已,也无伤大雅。   但之后随着卓盛入局,与和荣联手,势态骤变,短短一个月他们在市场上一共扫进了二十一个点的股份,加上之前被卓盛并购的马氏手里间接持有的五个点,总股数就快与减持后的肇启持平。   之后的结果无非要么港中电易主,要么肇启高价回购股份,套现计划落空还要赔一笔,无论哪一种,徐子仁这一局都输得彻底。   “有没有这么想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徐子仁直接下逐客令,“出去。”   徐燊懒得再说,留下句“叫人泡点金银花茶吧降心火的”,潇洒离开。   走出办公室时,身后传来“砰”一声摔东西的声响,徐燊没理会,看向坐回了工位上的Fiona,女人正对着镜子慢慢悠悠地补口红,里面老板发脾气似乎丝毫未影响到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女人睨过来,挑眉冲他抛了个媚眼,徐燊目露些许兴味,很快移开眼大步而去。   回办公室他收拾了东西,已经到下班的点。   湛时礼打电话来约晚上一起吃饭,徐燊靠进办公椅指间转动着金币:“你怎么每次都跟我干哥同一天约我?”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又继续:“这次又是你干哥先?”   “是啊,”徐燊说着金币往上抛又接回手中,“算了,一起吧,带你去介绍他跟你认识。”   湛时礼无所谓地说:“好,五分钟后地下停车场见。”   他俩在外吃完饭,八点多才开车去蔡立豪的酒吧。   半路上湛时礼忽然问:“和荣是你干哥的公司吧?”   徐燊道:“你都知道了还问。”   湛时礼提醒他:“你跟他的关系藏好点,被老板发现你跟社团老大有这层交情,还联起手针对肇启,你怎么进的徐家又会怎么被赶出去。”   “除了你没别人知道,”徐燊漫不在乎,纠正他,“你说错了,我干哥没有针对肇启,我只是给他介绍个赚钱的机会而已。”   湛时礼说:“他跟卓盛的何铭正搅合在一块,就是摆明了针对肇启。”   徐燊不屑一顾:“那也是徐子仁蠢,给了他们机会。”   湛时礼或许被他说服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后他们下车进酒吧,推门走进包间里,蔡立豪的目光落过来,将湛时礼上下打量一番吹了声口哨,冲徐燊说:“难得啊,你竟然带人来了。”   徐燊带湛时礼上前,帮他们介绍:“我干哥Paul哥,和义会的坐馆、和荣的主席,他是Nic,我爸的助理。”   湛时礼客气伸手向蔡立豪:“蔡先生,幸会。”   蔡立豪大大咧咧地一拍他手掌,示意他们坐:“叫我Paul哥就行。”   坐下后蔡立豪叫人上酒,和徐燊闲聊间说到抢购港中电的事:“你们肇启之后打算怎么做?”   徐燊轻晃着手中酒杯,想到下午徐子仁那个衰样,笑笑说:“我那个二哥就快坐不住了,港中电要是丢了他非得跟董事局引咎辞职不可,他应该很快就会开始增购股份跟你们抢。”   蔡立豪咂咂嘴,有点可惜。   徐燊问他:“卓盛那边什么意思?”   蔡立豪道:“那位何大老板跟我想法一样,能从肇启手里抢到港中电最好,抢不到反正我们是空手套白狼,赚一笔退场也没什么。还是你厉害,想到让我去找卓盛合作。”   徐子仁提出减持计划后徐燊就提前通知了蔡立豪做好准备,趁低吸购,但以和荣的实力还远不足以威胁肇启。徐燊仔细研究了港中电的股权分布状况,发现马氏之前就转了几道弯地间接持有港中电五个点的股份,而现在这部分股权落在了卓盛手里,只要卓盛肯出手,徐子仁必定自乱阵脚。   所以他让蔡立豪去接触那个何铭正,一如他所料,能让肇启不痛快的事情,何铭正果然很感兴趣。   “不过我发现个事,”蔡立豪说,“那位何大老板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港中电很有兴趣,我就算不找上门,他自己应该也会去狙击肇启,而且像早有准备一样。”   徐燊闻言神色动了动:“你确定?”   蔡立豪肯定说:“我看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绝对知道不少内情。”   徐燊想到徐子仁那位女秘书的表现,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问湛时礼:“Nic你觉得呢?卓盛那边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提前部署好了这些?”   湛时礼一会儿还要开车,喝的是果汁,指间捏着杯子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   徐燊道:“我觉得那个Fiona有些古怪,你那天说她很有能力,你很了解她?”   “不熟,”湛时礼随口说着,“只听人说过她才进公司一年多,就从实习生做到了二少爷的秘书,二少爷很信任她,没点真本事光靠男女之间的那点手段恐怕不行。不过就像你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随时都会要人命。”   徐燊笑起来,侧身贴向他,在他耳边问:“你这是说你自己,还是提醒我?”   湛时礼道:“都一样。”   他放下杯子去了趟洗手间。   蔡立豪将他俩的互动看在眼里,问徐燊:“这就是你说的玩具?”   “怎么样?”徐燊没否认,“够不够正点?”   蔡立豪摸了摸下巴,评价:“确实比我这的庸脂俗粉强,不过嘛,看着挺有心机的,你确定你能玩得过他?”   “他最会装了,”徐燊转着金币,几次都是反面,他索性收起来,“我也很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那日湛时礼答应他,等他拿到肇启,就踹了徐子康,但是——   若仅仅是这样,湛时礼为的又是什么?   蔡立豪摇头,不能苟同:“你自己小心点吧,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看他是在说你。”   “有什么关系,”徐燊慢慢抿了一口酒,“我跟他现在目标一致就行了,他开心,我也开心。”   湛时礼再回来时,徐燊已经有些喝多了,今晚的酒太烈,也可能是他带了个人来便没顾忌放纵过了头。   看到湛时礼回来,徐燊拍了拍身边位置,等人坐下便倒下枕在了他大腿上:“你跟我干哥聊,我睡会儿,头疼。”   湛时礼低头看着他:“喝醉了?”   “别吵。”徐燊闭起眼。   蔡立豪笑了声,问湛时礼要不要喝酒,一会儿可以叫小弟开车送他们回去。   湛时礼拒绝了:“不用,多谢,我喝果汁就行。”   蔡立豪说:“他会带人来我这,我还挺意外的,这小子从小到大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个性,你算是他第一个朋友。”   “你和Seren怎么认识的?”湛时礼的手指揉进徐燊发间,轻轻帮他按摩头皮,好让他舒服点。   “这小子十四五岁的时候,”蔡立豪喝着酒回忆起从前,“我和我爸在纽约得罪了人,被人砍,他那时人不大胆子倒是大,帮我们引开追兵,之后又冒着风险把我们藏在他出租屋里,还出面帮我们联络接应的人,我爸那时就说他是个有种的,收了他做干儿子。”   湛时礼低眼看去,徐燊闭着眼,在这光线昏暗的包间里他的腿上睡得很安稳,睡着之后的面庞看起来倒真正像是纯良无害:“他才十四五岁就敢做这些?”   “是吧,”蔡立豪倒酒进嘴里,十分感慨,“连我都佩服他,不过我也理解他,总要博一把,都被逼到那个份上了。谁能想到他其实是徐世继的儿子,港城十大富豪的儿子在纽约唐人街打黑工,这事说出去谁信啊?反正我第一次听他说的时候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那个说着“怕黑”的徐燊,和敢杀人、敢在街头火拼里拼死救下蔡立豪父子的徐燊,其实都是他,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总要博一线生机。   湛时礼的眼皮耷下,遮去了眼底情绪:“他是不是很信任你?”   蔡立豪想了想说:“这小子聪明,很多事情上都能给我出主意,说起来其实是我更信任信赖他。”   湛时礼沉默下来,没有再问,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力道。   徐燊醒来时,依旧枕在湛时礼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湛时礼靠着沙发背闭目养神,整个包间里只有前方投影屏幕上透出的一点亮光。   徐燊掀起眼皮,安静看了一会儿抱着自己的这个人。   湛时礼察觉到了,睁开眼:“醒了?”   “几点了?”徐燊问。   湛时礼看一眼手机,快十二点了:“你干哥刚带人上楼风流快活去了,让我们自便。”   徐燊转身抱住了他的腰。   湛时礼低头,轻笑了声:“燊少爷,你这是在跟我撒娇?”   徐燊盯着他的笑脸片刻:“很少看到你笑。”   “嗯,”湛时礼注视徐燊的眼睛,“你倒是爱笑,我很好奇,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哭吗?”   “谁骗我?你啊?”徐燊浑不在意,“算了吧,我早知道你是个骗子。”   湛时礼轻捏着他的耳垂:“真知道?”   “知道,”徐燊说,“不过没关系,你伺候我开心了,其他的我不计较。”   湛时礼静默看着他,也许是此刻的气氛太旖旎、灯光太迷离,他明明没有喝酒,却觉自己和徐燊一起醉了。   “Seren,”湛时礼念着徐燊的名字,一顿,重复,“Seren.”   徐燊贴着他笑了一阵:“干嘛?”   湛时礼的眸色深了些,手指又揉进了他发间,低下头与他面贴着面,半晌没动。   徐燊两手环着湛时礼的腰,小声问:“宝贝,你才是在跟我撒娇吧?”   湛时礼什么都没说,难得温柔地吻住了他。 第34章 后招   发展局的开标会当天,徐燊特地去看了一场热闹。   中环地王项目是徐子仁力主要投的,这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机会,这一场要是也输了,不但会输掉肇启董事局对他的信任,还会彻底输掉他一直不肯放手的地产开发部。   虽然在徐燊看来,这本来就是一场必输局。   何铭正带着马守良也出现在开标会现场。他俩最近春风得意得很,对港中电的狙击战让他们空手套白狼净赚几十亿,狠狠下了肇启的面子不说,还让肇启套现不成为了护盘不得不倒贴进一大笔钱。   开标会还未正式开始,何铭正正跟人谈笑风生:“卓盛确实对这块地志在必得,还得感谢肇启大方,之前让我们卓盛大赚了一笔,卓盛今天才有这个底气。”   他的声音不低,摆明了故意说给刚进来坐下的徐子仁听。   这块地王的标底普遍认为至少在四百亿以上,卓盛从肇启身上赚到的几十亿其实不值一提。但能让徐子仁不痛快就足够了。   徐子仁阴着脸一言不发,其实底气不足。   徐燊偏要火上浇油:“结果还没出来,他倒是一副卓盛赢定了的姿态,肇启也未必就会输吧。”   徐子仁没理他面色愈阴沉,徐燊指间把玩着金币乐得看笑话,有点怀疑这开标会再不开始,他这位二哥会先把自己气死。   湛时礼发来消息:【去了开标会现场?】   徐燊:【来看热闹。】   湛时礼:【我在附近,结束以后出来,载你回公司。】   他没有问结果,大概都知道肇启赢不了。   开标的流程很快,最后的唱标尚未结束,徐子仁已经起身拂袖而去。   卓盛的竞标报价比肇启足足高了三十亿,还确实就是他们通过狙击港中电捡到的那笔钱。   肇启毫无意外地输了。   何铭正一行人志得意满,已经开始接受记者采访。徐燊看完戏,心满意足地离开。   湛时礼的车停在楼下,徐燊过来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副驾驶座。   湛时礼顺手帮他拉上安全带,偏头问:“看你这个表情,中标的不是肇启?”   徐燊靠座椅里也不愿动,任由湛时礼服务自己:“这不肯定的。”   湛时礼点头:“也好,真中标了之后融资又是个大问题。热闹看够了,高兴吗?”   徐燊道:“马马虎虎吧,我二哥脸都黑了。”   湛时礼看一眼车外,除了徐燊不见其他人:“你不是跟着二少一起来的?一个人被扔这里了?”   “刚一开标他就气呼呼地走了,哪里还顾得上我。”徐燊好笑道。   随便说了几句,他没心兴致再提这些,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湛时礼:“楼上商场买的,送你。”   湛时礼接过:“这什么?”   徐燊示意他自己打开看。   湛时礼随手拆开包装盒,是一款车载香氛,透明蝴蝶的形状,玲珑有趣,淡淡的草木味,也很好闻。   他不明白地看向徐燊:“你送我这个?”   “你车里什么摆饰都没有,有点太单调了,”徐燊说,“放这个不挺好吗?多好看,喜欢吗?”   湛时礼低眼看着手里的东西,没表态。   徐燊歪过头:“不想收啊?我也不能在你车上留东西吗?”   是湛时礼之前说的,不会让别人留东西在他车上。   但徐燊偏要试探他的底线,做这个例外。   湛时礼将香氛搁到前方仪表台上,回头看向他:“满意了吗?”   这还差不多吧。   徐燊笑问:“Nic,你一边跟我那位三哥交往,一边跟我这样,算不算脚踏两条船啊?”   湛时礼不以为意:“跟他不是交往。”   徐燊问:“那是什么?”   “我觉得不是就不是。”湛时礼泰然自若,丝毫不心虚。   徐燊朝他勾了勾手指,在湛时礼靠过来时抬手拉住了他的领带,气息凑近:“那你跟我又是什么?为什么能容忍我入侵你的个人领地?”   湛时礼看着他答:“我乐意。”   徐燊坚持要他说:“总有理由吧?”   湛时礼问:“你觉得呢?”   徐燊想了想,道:“总不能是因为跟我上过几次床,所以爱上我了吧?”   湛时礼注视他的眼睛,依旧盛着那样狡黠又蛊惑人心的亮意,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我说是你信吗?”   “不信。”徐燊加重语气,“你提醒过我爱字不要随便说出口,你这么说,让我怎么信?”   湛时礼沉默看着他,其实他自己也不信,他只是习惯了顺从本能,明知道危险,但靠近这位燊少爷,确实是他的私心大过了其他。   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惊鸿一瞥的人并不只有徐燊。   “不信就不信吧,”湛时礼抬手捏住了徐燊攥着自己领带的手,“何必想那么多,是你说的开心就好。”   徐燊也不再说,湛时礼的反应一如他所料,这样的湛时礼始终让他觉得有趣。   至于爱不爱的,有什么所谓。   于是他侧头,在湛时礼唇上印上一个吻。   湛时礼的眸光动了动:“在这里不怕被人看到?”   “我又不在乎,”徐燊伸手点了点他心口,“我爸的助理勾引带坏我这个少爷,你说被人看到了倒霉的是谁?”   湛时礼没有错漏徐燊眼中的坏笑,抬手按住他后脑,用力咬住了他的唇。   唇舌入侵,激烈扫荡。   五分钟后湛时礼发动车,徐燊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被咬破的唇,轻轻一“啧”。   确实有够凶的。   -   下午的公司行政会上,徐子仁忽然提出想投资马来西亚的地产和新能源项目,立刻有董事质疑他们才将东南亚的风电业务打包出售,有什么必要现在又去投资这些?   徐子仁接二连三的决策失败已经引得众人不满,之前大家觉得他有本事是因为有徐世继在前面顶着,又有徐子杰这个败家子做对照,现在肇启轮到他当家做主,他所展现出的能力却远没有达到预期。   徐燊这个时候才拿出自己准备已久的项目计划书,让秘书分发众人。   “肇启旗下的肇兴船坞所拥有的闲置船厂房工业用地,可以通过向城规会申请改变土地用途,用以开发大型综合私人住宅,我估算过光是新界西南的那块地就能提供至少一万至一万两千个住宅单位。若是能划出一部分用地兴建公营住房,相信很容易就能获得政府批准。   “在公司目前存在资金压力的情况下,开发闲置工业用地是个很好的选择。这里虽然不如中环地块有位置优势,但这块地距离政府目前有意打造的人工岛新核心商业区仅仅三公里,未来也将纳入维港都会区,发展潜力完全不用担心。   “……”   徐燊对着投影仪屏幕详细解说,与众人介绍这个项目方方面面的细节优势。   他做足了功课胸有成竹,徐子仁挖空心思想要阻止他拿到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位置,他却不声不响地弄出了这样一份项目计划书,并且在今天呈到了董事局。   众董事脸上大多有了意动之色,唯独徐子仁的神情难看。   湛时礼的目光跟随徐燊,听着他从容自信地侃侃而谈,看投影仪的那些光影不时滑过他的脸,一直没有移开眼。   徐燊是有备而来,进徐家是,进肇启也是,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明确清晰。   这样的徐燊确实很危险,也很……迷人。   徐子仁病急乱投医的投资提议和徐燊充分准备后做出的项目计划优劣对比明显,支持率几乎一边倒。   之后便是搁置已久的地产部总经理人选动议,徐子仁依旧不甘心就此让徐燊上位,这次竟又提出由另一位黄姓董事接替这个位置。   “老黄进公司多年,之前就在地产开发部干过,对部门的业务项目都熟悉。我四弟虽然年轻有为,但到底经验还浅,我认为还是需要安排个老将来镇场。而且,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位置至关重要,按惯例需要入董事局,希望各位能慎重考虑。”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不是徐燊能力不够,是增多一个人进董事局大家难免会有些不同心思。   再者说,这两兄弟的争斗形势日益明显,他们也要考虑站队问题。   徐燊再本事,那不还是个刚认回家的私生子吗?   湛时礼适时开口:“就按照先前说的,直接投票吧。我代表主席投出弃权票。”   徐世继的态度表明了要作壁上观,其余人一时更难抉择。   但下一句湛时礼又说:“船厂房工业用地申请改用途开发的计划,主席很支持,之后也会和旺角项目一起交由燊少爷一力负责,请大家谨慎考虑。”   徐子仁按捺着不悦,也说:“那就投票吧。”   徐燊看着湛时礼,湛时礼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   徐子仁的打算他们之前就已经料到,也推算过众人投票的情况,两方基本持平。果不其然最后的结果除掉弃权票,是六对六。   徐子仁提议进行第二轮投票,湛时礼却道:“不用再进行第二轮了,还有一位董事没有投票。”   他说罢起身离开会议室,半分钟后推着坐轮椅的徐子康进来。   众人见到这位鲜少在公司露脸的三少爷都有些惊讶,但徐子康手里的股份比徐子仁和之前去世的徐子杰都多,他其实也是公司董事,确实有投票权。   徐燊的眉峰一挑,瞬间明白了湛时礼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徐子仁皱着眉,问徐子康:“你今天怎么也来了公司?你真的要投票?你知道该怎么投吗?”   徐子康有些紧张,不太敢看徐子仁的眼睛,小声说:“知道,我想投票。”   湛时礼将徐子康推到桌边自己位置旁,坐下时温声叮嘱他:“三少爷,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投票就行。”   开会之前湛时礼就将徐子康接来了公司,安排他在自己办公室里等,为了这会儿杀徐子仁一个措手不及。   对上湛时礼鼓励的眼神,徐子康顺从点了点头,看向众人说:“我投我四弟阿燊,他既然有这个能力,不妨给他个机会试一试,我相信他能带领地产开发部为公司做出更好的成绩和贡献。”   徐子仁瞬间面色铁青。   湛时礼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新消息进来。   他随手点开,是对面座的徐燊刚发来的一条:【你用什么手段哄得他肯来公司给我投票?】   湛时礼回复:【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燊:【哪有啊。】   湛时礼没再理他,打断了徐子仁口不择言质疑徐子康的话:“CEO,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   对上徐子仁直视他的阴戾目光,湛时礼的眼神平静,半分不让。   结果尘埃落定,徐子仁又一次起身拂袖而去。   会议结束,众人也陆续离开。   徐子康因为徐子仁刚才的态度有些心惊:“Nic,我二哥他……”   “二少爷会生气是一定的,等过段时间他想通了就没事了,说到底大家也都是为了公司好。”湛时礼随口安抚他,握着手机看刚收到的新消息。   徐燊:【辛苦湛先生你又牺牲色相了。】   徐燊已经走出会议室,湛时礼的回复进来。   【那燊少爷晚上补给我吧。】 第35章 本貌   湛时礼摁黑手机,示意徐子康:“走吧,我送你回家。”   乘电梯下楼时,徐子康犹豫提议:“Nic,你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就我们俩。”   湛时礼敷衍一点头:“好。”   徐燊也刚收拾了东西下来,在地下停车场碰到他们,过来跟徐子康道谢。   徐子康笑道:“我也是听Nic的话,他说你很努力,也有能力,应该给你个机会。你不用跟我说谢,谢谢Nic就行了。”   徐燊的目光落向湛时礼,很配合地道:“那谢谢湛先生了。”   湛时礼:“不用。”   徐燊又问:“你们现在回去?”   “我跟Nic去外面吃晚饭,晚点再回家,阿燊你先回去吧。”徐子康先说,摆明了不想徐燊又跟着去。   徐燊只看着湛时礼:“你们去约会?”   湛时礼道:“和三少爷约了一起吃晚饭。”   “这样,”徐燊眼里的神色淡了些,“本来还想请三哥和湛先生吃饭当谢谢你们,不过我好像有点多余,就不去做电灯泡了,你们玩得开心。”   徐子康很好脾气地说:“阿燊你不用这么客气,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徐燊没再多说,先回去了车上,但没有立刻发动车,冷眼看着湛时礼将徐子康扶进车中。   直到他们的车子驶离,他才面无表情地发动、换挡、踩下油门,车开往另边出口方向。   车上,徐子康轻出一口气,问湛时礼:“Nic,你为什么突然要我帮阿燊?其实他跟二哥这样对上未必是好事吧?我之前一贯不掺和公司里的这些事情……”   “你不想掺和二少爷也不会放过你,”湛时礼说,“你是除老板之外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不是你以为的你不进公司就能太平无事,二少爷气量小,大少去世后他下一个针对的目标一定是你,现在有燊少爷帮你挡在前面,没什么不好。”   徐子康不能认同:“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   湛时礼问:“你觉得二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徐子康语塞。   “你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未必当你是一家人,别傻了。”   湛时礼的语气不重,却让徐子康无法反驳。   他已经习惯了无条件信服湛时礼,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懦弱自欺欺人,才会总想着逃避面对现实。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子康迟疑又问,“阿燊最后真的赢了二哥,我就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中吗?”   湛时礼心不在焉地说:“燊少爷刚回家,孤立无援,你今天帮了他,他应该会记在心里,毕竟他也需要公司其他股东董事的支持,没道理为难你。除非——”   徐子康下意识问:“除非什么?”   湛时礼的声音停了一秒,继续:“除非你得罪过他吧。”   徐子康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否认:“没有。”   他笑得勉强:“我怎么可能得罪过阿燊……”   湛时礼淡淡点头:“我知道没有,说笑的。”   徐子康本能心虚甚至心慌,小时候的事情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也不愿再回忆,每每想起来都是一次噩梦。   他自认不是个坏人,从小到大唯一只做错了那么一件事,只因为懦弱胆怯,却害了徐燊。   幸好徐燊平安无事,也幸好那时徐燊年纪太小,应该没有听到他情急之下跟那些绑匪说的话,幸好……   湛时礼瞥间见他神情间的忐忑不安,故意问:“在想什么?”   “没,”徐子康回过神,微微摇头。不想再说这些,他没话找话,“Nic你这个香氛挺好看的,之前好像没见过,是新买的吗?”   湛时礼看了眼,说:“朋友送的。”   “……”徐子康话到嘴边又咽回,他以为湛时礼不会喜欢这种风格的摆件,没想到他竟然留下了不知道什么朋友送的东西放在车中。   湛时礼直接岔开话题问他想吃什么,徐子康心情不佳没给意见,湛时礼便随便挑了间附近的餐厅。   餐桌上照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湛时礼兴致缺缺但没有表露出来,反正他和徐子康相处向来如此——徐子康倾诉工作生活中的琐事烦扰,他听着不时安慰几句再帮着出出主意就行。   “Nic,”半晌徐子康忽然问他,“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一直都挺闷的?我身体不好,人又无趣,什么都不能陪你做,每次都要你听我说这些没趣的事情,是不是很没意思?”   湛时礼平静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徐子康的情绪低落,“我总觉得你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没必要胡思乱想,”湛时礼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没这么觉得。”   徐子康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嗯,”湛时礼微微颔首,“不用想太多。”   “可是我——”   “放心吧,没事。”湛时礼看着他,眼眸黑森、波澜不惊。   徐子康又一次被他这样的眼神驯服,翻江倒海的心绪勉强平复,说不出更多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到一半时,有电话进来。   湛时礼看一眼来显是徐燊的名字,手指搭上去停了一秒,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湛时礼握着手里等了片刻,先开口:“有事?”   徐燊此刻人在射击馆,刚打完一轮枪,微仰起头看到远处亮起的灯,眯了眯眼。   耳机里传来湛时礼的声音,他沉默不言,想象着那个人在别人面前谈笑风生、温柔体贴的模样,低喃:“Nic,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下一句问他:“你在哪?”   徐燊没有回答,静静看向前方夜色,星云压顶处,大都市夜火影影绰绰浮动在黑雾里,更远一点的地方座座高楼耸立,嶙峋狰狞,仿若能吞噬一切。   “天黑了,”半晌,他轻道,“Nic,我有点害怕。”   他听到那个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湛时礼再开口前挂断了电话,关机。   湛时礼皱了皱眉,徐子康不安问他:“是谁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湛时礼摁黑手机屏幕,冲徐子康说:“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你回去吧,我要回公司一趟,有点急事要处理,抱歉。”   徐子康张了张嘴:“我——”   湛时礼已经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你继续吃东西吧,等之后司机来接你,到家了给我发个讯息。”   然后他也没再给徐子康说话的机会,付了账匆匆而去。   上车之后湛时礼回拨徐燊的电话,那边已经关机。   明知道这又是徐燊的恶作剧手段,湛时礼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因此乱了心神,不由地气怒恼火,无意识地加大了脚上踩油门的幅度。   想到刚电话背景音里隐约听到的枪声,他快速按下转向灯,调转车头。   四十分钟后湛时礼到达飞碟射击馆,徐燊果然在这里,靶场上只剩他一个,托着枪持续扣按扳机。   “砰、砰、砰——”   枪响不断,每一枪都又快又狠,连续击碎前方抛出的靶体,如同某种发泄。   湛时礼停步后方看了一阵,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徐燊停下。   徐燊回头,手中长枪撑地,摘下了护目镜,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湛时礼走上前:“玩够了吗?跟我回去。”   徐燊问:“你约会结束了?”   “没有,”湛时礼不太愿提,“有人打电话问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不敢不来。”   徐燊直视他的眼睛,湛时礼眼里有愠怒,但很好地藏住了。   “打扰你约会生气了?”   “我生气了你就能别这么麻烦?”湛时礼将问题丢还给他,“你想看我给你什么反应?”   徐燊却问:“跟我那位三哥约会开心吗?”   湛时礼目露奚落:“是谁之前说自己没那么霸道,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让我想约他就去约,能理解我?”   徐燊看着他说:“我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大度,你也答应了会把我放在他前面,Nic,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吧?”   片刻沉默,湛时礼问:“真的在吃醋?”   那日徐燊说的每次看他和徐子康亲近心里都不好受,湛时礼原以为是徐燊的一句逗趣之言,现在忽然变得不确定。   “你觉得是吗?”徐燊拿起手中的枪,枪托拍了拍湛时礼的脸,咬重声音,“我知道你是个骗子,但‘没关系’这句是假的,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杀了你。”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狠劲,像这才是这位燊少爷的本来面貌。   手掌搭上徐燊握着枪的手慢慢摩挲了一下,湛时礼问他:“你有没有良心,我今天是为了谁才去陪别人吃饭?”   对视间的较劲寸步不让,僵持片刻,徐燊终于笑了,那些剑拔弩张随风散去:“我心眼小,你多包容包容吧。”   看在他确实是吃醋的份上,湛时礼没跟他计较,接过枪放下:“走了,回去。”   上车后湛时礼侧身靠过去,先帮徐燊拉上安全带,做完之后他没有立刻退开,伸手在徐燊脸上用力拨了一下:“下次不许这么玩。”   徐燊面有得色:“我是在玩吗?”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湛时礼说,“我看你活得有意思得很,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徐燊乖乖认错:“好吧,我不该胡说八道,抱歉啊,吓到你了。”   他其实也是在赌,赌湛时礼会不会来。   即便是玩具,他也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他抢到手了,那就只能是他的。   无论他是不是演的,这个态度至少让湛时礼满意了,也温缓了声音:“刚说害怕,是真的?”   “这个嘛,”徐燊小声说,“倒是有一点。”   湛时礼没有再问,抬手弹了一下他额头,退开坐回去发动车。   “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徐燊从他的扶手箱里摸出颗糖,剥开含进嘴里:“我想去你那。”   湛时礼回头。   对上他漆黑的眼,徐燊笑着:“免得你又说我没良心,辛苦你为我牺牲色相,之前说的,补给你吧。”   湛时礼的目光停了一瞬,一句话没再说,视线落回前踩下油门,目的地他自己的家。 第36章 心波   一进家门尚未开灯,徐燊便被湛时礼强硬抱起按在了墙上,灼热呼吸欺近,亲吻随之覆下。   徐燊配合启开唇,湛时礼在他唇上惩罚般地一咬,舌抵进去,疯狂扫荡。粗暴又强势的一个吻,卷着他的舌不断肆虐。   徐燊背抵墙,被湛时礼完全禁锢住,脚尖被迫离地,两手搂抱着湛时礼的脖子,只能靠这个人的力量勉强支撑住身体。   呼吸不能时,徐燊的掌心自湛时礼的发尾滑下,稍稍侧开头,喘着气说:“进去吧,你难道要在这里啊?”   湛时礼的目光深幽,盯着他被笑意和欲念浸染的眼睛,静默片刻,直接将人抱去了客厅。   被扔进沙发里,徐燊笑个不停,湛时礼扯下自己的领带俯身下来,钳制住他的双手以领带捆住绑了个死结。   徐燊不耐问:“干嘛?”   “闭嘴。”湛时礼凶恶呵斥,亲吻重新覆下。   徐燊乖乖就范,由着他。   溢出口的声音尽数被冲散,呼吸喘声里拖出上扬的尾调。   身体被打开至极限,挂在湛时礼腰上的腿轻轻打着颤,沦落在一浪又浪席卷而至的深潮里。   结束以后湛时礼套起长裤,起身按开了客厅的灯。   徐燊趴沙发里没力气动,腰上盖了条毛巾毯,裸露的背上汗津津的,覆着深深浅浅的印子,全是刚湛时礼弄出来的杰作。   湛时礼走回沙发边坐下,解开徐燊绑住手的领带,手指按上他汗湿的背。徐燊闭着眼睛轻嘶:“疼,你怎么这么野蛮,还在生气啊?”   豺狼撕咬吞食猎物时是什么样,刚湛时礼上他时就是什么样。   尤其第二回 从后面来,被咬住后颈,徐燊有种自己命门都落入湛时礼嘴里的错觉,兴奋过头也刺激过了头,他到现在还觉肌肉痉挛,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真疼?”湛时礼轻声问。   徐燊有点没好气:“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湛时礼轻按着他椎骨一直到尾端,听着他不成调的闷哼,不紧不慢地挑逗人,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湛时礼的手机,刚才就已经响了好几遍,湛时礼一直没搭理。   “你要么接电话,要么关机,故意这样让他不停打过来,有意思吗?”   徐燊说着掀起眼皮,睨着湛时礼:“还是你也在耍他?”   湛时礼随意瞥了眼来显上徐子康的名字,说:“我不接电话,他一定会心慌心乱坐立不安,不停打过来,你不就喜欢看他难受?”   徐燊稍微意外:“Nic,你真是在帮我戏耍他?”   湛时礼的手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里:“满意了吗?”   徐燊笑起来:“幼稚。”   再一次的电话进来时,湛时礼终于按下了接听。徐子康紧张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加班结束了没有,湛时礼不怎么走心地说:“刚回家,手机之前调了静音没听见,抱歉。”   徐子康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了,工作到这么晚。”   “倒也还好。”湛时礼按住徐燊不安分往自己身上挠的脚,捏了一下腿肚,又滑下去掐住了他的脚踝,徐燊闷喘出声。   电话里徐子康听到隐约的声响,问他:“你家里还有客人吗?”   “没有,”湛时礼若无其事地说,“是我养的那只野猫,刚跑过来撒娇,拿爪子挠我。”   徐子康闻言笑了:“这小猫还挺有趣的。”   “是啊,”湛时礼说,“是有趣,但有时候也挺会惹人生气。”   跟徐子康随便聊了几句将他打发,湛时礼直接挂线关机。   徐燊已经坐起身,趴到他后背,侧过头近距离地看他。   湛时礼回头:“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怎么这么坏,”徐燊小声说,“浪费别人一腔真心。”   湛时礼问:“那不然?你不是喜欢坏的?”   徐燊轻笑:“更喜欢帮我戏耍别人的坏蛋,浪费了就浪费了吧,反正是别人的真心。”   湛时礼一嗤:“你自己呢?你有多少真心?”   这是之前徐燊就问过湛时礼的问题,现在被问到的是他,他眨了眨眼,只道:“我不想说,你自己感觉一下吧。”   湛时礼也懒得说,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做了地产开发部的总经理,等议案过了就能正式入董事局,跟二少爷算是彻底对上了。徐子康还有用,我提醒你别玩过火是为你好,等解决了你二哥,想怎么玩徐子康都随你。”   “我看你才是在玩火,”徐燊故意挤兑,“真不怕惹火烧身啊?”   湛时礼看着他,沉声道:“更怕被燊少爷你这把火焚尽。”   徐燊或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里的亮光逐渐化作实质,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唇:“真烧起来,我跟你一起就是了。”   “嗯。”湛时礼的声音低下,侧头再次吻住了他。   -   徐燊第一天上任地产开发部总经理,就有麻烦上门。   徐子仁将那位原本被他推出来接替这个位置的黄董事派来部门,打着协助监管的名义实为找茬。   徐燊现在是部门总经理,又是两个大项目的负责人,没谁敢不给他面子,除了这个黄德兴。   “就这么直接去城规会报批申请更改土地用途,我敢说一定会被他们打回来。”   部门会议上,黄德兴首先发难,无视徐燊才是这里的老大,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们准备的这些材料都是垃圾,环评报告呢?这是哪里出的?备案了吗?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华而不实夸大其词的东西,拿去报批别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你们这些人都在地产部干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是没半点长进?只会贪功冒进异想天开?”   这个黄德兴是公司董事,还是股东,和徐子仁走得近,倚老卖老没谁敢反驳他。   船坞改造项目方案书被他批得一文不值,骂的是在坐众人,矛头指向的人却是徐燊。   徐燊表情冷淡地翻着手中文件,没有表态。   副经理方展华看了徐燊一眼,赔笑与黄德兴解释:“环评报告是有资质的国际大机构出的,专家意见很详实,之前就已经在环保署做了备案。至于另外这几份文件,是……”   他的语气讨好,一一解释说明,黄德兴不屑一顾,根本懒得听,轻蔑讽笑几乎从鼻腔里喷出来。   徐燊终于开口,打断方展华,直接问黄德兴:“黄董有什么高见?”   “不敢,”黄德兴阴阳怪气道,“燊少爷你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哪敢胡乱指点江山误了事。”   徐燊嘴角露出丝笑:“所以黄董刚才是在做什么?唱戏?”   有在场参会之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噤声。黄德兴面色一变:“燊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徐燊淡声道,“黄董既然没意见,我们继续下面的议题吧。”   方展华见状很有眼色地拿起文件,直接开启之后的议题,黄德兴被晾在一边,没谁再搭理他。   夜晚徐家的饭桌上,徐世继在闲聊间问到徐燊,问他现在做了部门总经理有没有哪里不适应。   徐燊泰然说:“还好,二哥有让黄董来部门帮我,他在公司资历深,有他坐镇我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徐子仁与徐世继解释:“我也是为了公司好,阿燊毕竟刚进公司没多久,现在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责任重大,多个人帮他分担也免得忙中出错。”   徐世继自然听出他俩一个是为了安插人手,一个是想跟自己告状,但依旧秉持着作壁上观的原则和稀泥安抚徐燊:“老黄是公司老人了,从前就是从地产部出来的,他经验老到、人脉也广,你跟着他多学学没坏处。不过现在总经理是你,两个项目的负责人也是你,如果真有什么分歧,最后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你自己把握着就行。   “子仁你也别过多干涉地产部的事情,放手给你四弟多些历练的机会吧。”   徐世继总是这样,自以为能掌控全局,这一招却未必永远有用。   徐子仁顺从应下,徐燊心中不屑,嘴上也谦虚受教。   吃完饭徐燊独自一人在别墅后的院子里散步,湛时礼的电话进来。   他挂上耳机接听:“有事?”   湛时礼问:“今晚过来吗?”   “不了,”徐燊提不起兴致,“一会儿早点睡吧,这两天有点累。”   湛时礼听出他的意兴阑珊,问:“谁又得罪你了?不开心?”   “你都知道还问,”徐燊自嘲道,“蹬鼻子上脸的人太多,谁都觉得我好欺负,烦。”   湛时礼确实听说了今天他们部门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走了一个廖志宏又来了一个黄德兴,是挺烦的。”   “Nic,你是在幸灾乐祸吗?”徐燊不太高兴,“你这是什么语气啊?”   湛时礼说:“没有,燊少爷总有主意,被人欺负了也能加倍还回去。”   徐燊:“你又知道?”   “你自己说的,你这个人睚眦必报,”湛时礼提醒他,“忘了?”   徐燊轻哂:“是啊,我是睚眦必报,Nic,你知道以前得罪过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不等湛时礼回答,他兀自说下去:“小时候我还住在深水埗的唐楼时,有人污蔑我偷他的东西,我把他推进水缸中,要不是那些大人来得快,他就淹死了。后来去了国外,一起打黑工的同伴仗着比我大几岁想抢我的钱,我设计举报了他的非法身份,他被移民局的人当街抓走遣返。还有很多很多,欺负过我的人,我确实都加倍还了回去。”   徐燊的语气无波无澜,像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别人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说:“那看来你现在还收敛了些。”   徐燊低低笑起来:“你觉得是?”   “嗯,”湛时礼夸赞他,“现在更懂忍耐了。”   徐燊道:“跟你学的,我都很好奇,你的忍耐底线到底在哪里。”   湛时礼没兴趣说自己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徐燊一声“嘁”,视线晃过,忽然看到泳池对面的人,是他的那两位嫂嫂起了冲突,正在争执中。   离得太远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见林美娜气急败坏一巴掌甩上了黄敏丽的脸,再想扇第二下时黄敏丽抬手用力扣住林美娜手腕,将人一推。   林美娜又骂了几句,愤愤而去。   黄敏丽侧过头拨了一下鬓发,对上这边徐燊毫不避讳打量的视线,眸光闪烁又迅速恢复镇定,移开眼转身离去。   徐燊目送她走远,摸了摸耳机,轻声说:“这个家里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真有意思。”   湛时礼问:“为什么这么感叹?”   “我只是在想,”徐燊道,“Nic你的秘密是什么。”   电话里的嗓音平稳如常:“你觉得我有秘密?”   徐燊说:“有没有只有你自己清楚吧。”   湛时礼的声音在电波里显得略微失真:“知道了又怎样?担心我也欺负你?”   徐燊问:“你会吗?”   静了静,湛时礼接着说:“你会让自己吃亏吗?像你那天说的,我如果骗了你,你也会加倍还我,杀了我?”   徐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所以你真的在骗我啊?这种话也能吓到你?”   湛时礼偏问:“是吓唬吗?”   徐燊想了想,说:“不知道,如果被你骗了我大概是挺生气的,但杀了你我也舍不得。”   湛时礼难得笑了,从胸腔里带出的笑声,近似愉悦。   笑声盈耳,徐燊慢慢闭了闭眼:“Nic,你再对我好一点吧,可以吗?”   这样的软语恳求几乎是必杀招,湛时礼的笑声止住,认真问:“Seren,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要不要一起过?像上次一样,出海吗?”   徐燊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几乎没有犹豫:“其实我也不过生日,不过算了,我想跟你约会,去吧。”   “嗯,”挂断电话前,湛时礼最后说,“还可以对你更好一点,这句不是骗你。”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悄然落在徐燊心上,如夜风拂进,牵动隐秘的微妙波澜。   他也笑了,最后说:“知道了,晚安,Nic.” 第37章 礼物   徐燊下楼出门时,碰到徐子康。   他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却又停步,回头冲徐子康问:“三哥,你说我跟Nicky去约会,有哪里推荐吗?你和湛先生平时都在哪约会?”   徐子康被他问住,略不自在道:“你可以带女朋友去游乐场那些地方吧,我跟Nic一般也就约着吃饭聊天,给不了你什么建议。”   “那湛先生还真是没情趣,”徐燊歪了一下脑袋,“他平常工作又那么忙,难为你能忍受他。”   徐子康说:“我习惯了……”   徐燊接着道:“不过Nicky也不喜欢游乐场那种地方,我跟他约了出海过生日,今晚大概不回来了。”   “你去吧,”徐子康点头,“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徐燊莞尔:“谢谢啊,我会跟Nicky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的。”   半小时后,车开进游艇会停车场,刚熄火,徐燊抬眼看到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是徐子仁的那位女秘书Fiona,打扮得妖娆妩媚,也像来这里跟人约会。   徐燊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徐子仁今天陪他老婆去参加肇启慈善基金会的活动,Fiona来这里见的人必然不是他。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徐燊眯眼思考片刻,推门下车。   湛时礼过来时,徐燊正倚着甲板扶栏晒太阳,怡然闲适。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问:“那边的八号栈桥停的是谁的船知道吗?”   湛时礼朝他说的方向看了眼,那里的游艇已经驶离。   “卓盛何铭正的私人码头,他喜欢这个数字,当初花高价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不少人都知道这事。”湛时礼随口说。   徐燊看着那边,意味不明地道:“果然是这样……”   刚才他过来时,看到Fiona上了停在那边的游艇,之后游艇驶离码头。   原来如此。   湛时礼问:“怎么?”   “没什么,”徐燊笑笑掠过这个话题,回头抬手勾了一下湛时礼胸口处的衬衣扣子,“你怎么总是这么慢?我等你半天了。”   湛时礼侧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解释:“去拿给你买的礼物,耽误了点时间。”   徐燊稍微意外:“还有生日礼物啊?什么东西?”   “晚点给你。”   湛时礼说罢先进去船舱,十分钟后,游艇离港。   船开到外海,湛时礼关闭引擎走出甲板,徐燊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干哥蔡立豪视频闲聊。   湛时礼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蔡立豪看到出现镜头里的湛时礼,笑着跟他打招呼,然后骂徐燊:“你小子真没良心,带着你宝贝出海约会,我还得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   “辛苦Paul哥,”徐燊丝毫不脸红,“下次借游艇给你玩。”   “我缺游艇吗需要你借?”蔡立豪没好气,“算了,反正这事最后占便宜的是我,不过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我有段时间没做了,有点手生。不聊了,你们那位黄董快到了,一会儿跟你说结果,好好玩吧。”   徐燊跟他道谢,切断了视频通讯。   湛时礼问:“你又让你干哥做了什么?跟黄董有关?”   徐燊手里还拿着平板,调出一段视频给湛时礼看,也是昨晚蔡立豪发来的。   画面里是一段年轻男女的激情戏,喝醉了的男人粗暴撕扯着女生衣服,不时扇女生巴掌,嘴里骂咧着“婊子床都上了装什么装”想用强的。之后门被踢开,蔡立豪的马仔带人冲进来,手里还拎了刀,将男人从床上拉起来赤身捆椅子上,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这妞还没满十六,你敢动她,活腻了?!”   视频到此结束。   湛时礼看明白了:“被拍的这人是黄德兴的儿子?”   “是啊,”徐燊随手将平板扔下,“高材生,刚硕士毕业回港,前途大好,黄德兴到处跟人吹嘘的资本,公司里谁不知道。”   湛时礼了然:“你让他们设计的?难怪上次徐天朗碰到这种事你完全不惊讶。”   徐燊慢吞吞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Nic,色字头上真的有刀,这种手段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湛时礼抬手拨了拨他的脸:“好玩吗?”   徐燊靠过去,两手环住了湛时礼的腰:“不过这种手段用在你身上肯定行不通。”   “那也不一定,”湛时礼的声音一顿,继续,“别人不行,燊少爷亲身上阵可以试试。”   徐燊眨动眼睛,笑出了声音:“噢——”   湛时礼起身回去内舱准备晚餐,徐燊跟进去。   “不好奇我让我干哥请那位黄董做什么吗?”   湛时礼道:“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确实。   半小时后,蔡立豪新发来一段视频和两个字“成了”。   视频里,黄德兴被逼签下股权转让协议,换回他儿子被拍下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和“受害者”的不追究。   湛时礼问:“他的股份转给谁?你?”   “当然不是我,”徐燊剥了瓣橘子扔嘴里,“我傻啊?是转给和荣,可惜黄德兴手里的股份太少,只有不到两个点,不过聊胜于无。”   湛时礼好奇问:“转给你干哥的公司,你真这么信任他?”   “别想着挑拨我和我干哥的关系,”徐燊送了一瓣橘子到湛时礼嘴边,看着他顺从咬进嘴里,很满意,“我跟他之间讲的是义气,懂吗?”   湛时礼尝到橘子汁水的甜和酸,语气略微妙:“那你跟我讲什么?”   “我跟你谈情说爱,”徐燊贴上去,舌尖舔去他嘴角沾到的一点汁水,“就看湛先生给不给这个面子。”   “想吃晚餐就去那边坐着,”湛时礼的目光扫过徐燊猫一样透亮的眼睛,“别作怪。”   徐燊贴着他笑了一阵,乖乖退开。   湛时礼准备着食材,正经说:“这种手段只能用一回,而且那位黄董就是因为股份少你才能这么搞他,真是大股东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要不是帮着徐子仁针对我,我也没打算用这种手段,”徐燊轻鄙道,“算他倒霉吧。”   湛时礼没兴致再说这些,心思放回了手中食材上。   在夕阳落山前,徐燊的生日晚餐也准备妥当,湛时礼示意他去餐桌边坐下,倒出刚醒好的红酒。   餐桌上还有一个蛋糕,是湛时礼带来的。   碰杯之后湛时礼问:“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徐燊想了想,看着他慢声道:“希望我的宝贝只属于我一个人。”   湛时礼试图分辨这一刻他神情里难得的一点真意,还是很难,再次与他碰了碰杯:“嗯。”   海浪浮沉,夜色逐渐笼罩这片海。   晚餐用完,徐燊问:“现在能给我吗?我的生日礼物。”   湛时礼将东西递过去,包装得很精美的一个盒子,挺有分量的,徐燊拿在手里颠了颠,一时也猜不到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湛时礼道:“拆开看看。”   徐燊看他一眼,很有耐性地慢慢拆开外面的包装纸,打开盒盖。   完全出乎徐燊意料,躺在黑色天鹅绒盒子里的竟然是一把手枪,银色枪身、黑色枪柄,精巧别致,枪管上刻了他的名字,花体的Seren.   盒子旁边的小格里躺着五枚子弹,金属材质闪动幽光。   徐燊拿起手枪,在手里把玩一阵:“Cool~”   他没想到湛时礼竟然送了他一把真枪。   “沙漠之鹰,特别定制的,”湛时礼问,“这份生日礼物满意吗?”   “Nic,”徐燊轻轻摩挲着枪上他自己的名字,“你哪里来的门路搞到这个?”   湛时礼道:“想弄到总有办法,我不像燊少爷,有个社团老大的拜把兄弟,但三教九流的朋友也认识不少。”   徐燊的笑眼在光里熠熠生辉:“你送我这个,不怕我真做些过火的事情?”   湛时礼微微摇头:“你脾气不怎么样,但不是无脑冲动的那类人,这个给你玩或者防身,希望不会有真正用到的时候。”   徐燊对他的说法不予置评:“但愿。”   “你还没有回答我,”湛时礼坚持问,“满意吗?”   徐燊手指沾了点蛋糕上的奶油,倾身往前,点上湛时礼的鼻尖:“很满意。”   被抱起时徐燊环住湛时礼的脖子,双腿顺势夹上了他的腰,真像只猫一样舔上去,将湛时礼鼻尖上刚被自己弄上去的奶油舔去。   湛时礼抱着他倒进床中,被他这样舔得有些痒,心更痒,抬手粗鲁地撸了一把他的头发。   徐燊一直在笑,笑得湛时礼心乱又心烦。   “笑什么?”   听着他粗声粗气地呵问,徐燊最后在他鼻尖上轻轻一咬,松开口喘气:“那天还说会对我更好一点,你好没耐性啊。”   湛时礼的嗓音不再那么平稳:“没见过你这么不好伺候的少爷。”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徐燊已经看穿了他,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滑下去在他心口敲了敲,“心跳得好快。”   湛时礼两手撑在徐燊脑袋两侧,垂眼看着他,一时沉默。   心跳的频率失控,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妙。   徐燊倒在床里,直勾勾地迎视湛时礼的目光,笑意止住,眼里的神色近似温情缱绻。湛时礼的心率愈不正常,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徐燊的手指点上自己的唇,暗示意味明显。   湛时礼隐约有种自己才是被驯服和掌控那一方的不适感,他随手捡起刚徐燊扔在床边的枪,枪柄轻拍上徐燊的脸,近似命令的语气:“张嘴。”   徐燊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思,配合启唇,先亲吻上的却是湛时礼握着枪的手指。   温热唇瓣沿着一根一根手指滑过去,触碰到指腹,那点微妙热意便一直传递到湛时礼心尖上。   做着这些时,徐燊始终直视湛时礼的眼睛,眼波动人。   直至亲吻上枪身,吻过上面刻的他自己的名字,再往前,他如湛时礼所愿,张嘴含住了枪管。   徐燊的眼里重新渲染上笑意,舌尖舔着枪口,不时将枪管含进嘴里吞吐,如同某种隐喻。   那些暧昧声响隐秘而淫靡。   湛时礼的喉咙滑动,伸手用力捏住徐燊下巴,将枪扔下地,低头吻住了他。 第38章 翻车   清早刚上班,秘书进来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徐燊。   黄德兴向董事局提交了辞职报告,打算全家移民澳洲。   “二少爷很生气,说不会批,但黄董坚持要走谁也拦不住。奇怪,他上周不还跑来耀武扬威指手画脚,怎么突然转性了?”   “年纪大了,想通了打算回去颐养天年吧,”徐燊事不关己地说着,“还算他识趣。”   至于黄德兴转让股权给和荣这事,消息应该还没走漏,大抵也瞒不了太久。   秘书高兴道:“他走之后董事的位置又空出来一个,这下二少爷再没什么借口能拦着燊少爷你进董事局了。”   徐燊悠悠颔首:“嗯。”   黄德兴辞职已成定局,徐燊进董事局的议案顺利通过,徐子仁再无计可施。   回家之后徐燊被徐世继叫去书房,徐世继说起这事勉励他:“以后好好干,你还年轻,不要急功近利,踏实点慢慢来。有不懂的谦虚一些跟其他人多学学,和你二哥也好好相处,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别让外人看笑话。”   徐燊听话道:“爸放心,我知道。”   他们这边父慈子孝,后一步回来的徐子仁敲门进来。   徐世继同样叮嘱他和徐燊兄弟齐心,徐子仁没有表态,只问徐燊:“黄德兴在公司干了二十几年,一直事事以公司优先,现在突然说辞职就辞职坚持要走,四弟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被他冷冰冰的目光盯上,徐燊的脸上全无波动:“我跟黄董不熟,只听人说是他老婆身体不适,才打算退休全家移民。”   徐子仁一哂,显然不认可这个理由,索性挑明了说:“我倒是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巧你刚进公司廖志宏就摔断了腿,现在你要进董事局,黄德兴又打算辞职,就像他们都在被迫给你腾位置一样。廖志宏那事听他说其实是被一群混混蒙头打了一顿,他一直没想明白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现在黄德兴要走,我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出真正原因,言辞闪烁看着就不简单,是不是你背地里做过什么?”   徐燊无辜道:“二哥觉得我能做什么?我就算敢做我能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也许就是凑巧,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但都与我无关。”   徐子仁不信:“真没有?”   徐燊坚持道:“我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   徐子仁的目光更阴沉,徐燊丝毫不惧,从容回视他。   他确实不担心徐子仁的质疑,徐世继查过他的底,他在徐世继那里的背景干干净净。只要徐世继相信他,徐子仁再多的猜疑都是白搭。   徐世继果然蹙眉打断了徐子仁更多没出口的诘问:“行了,别乱说这些没根据的事情,我刚已经说了,你们兄弟要齐心协力,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别总是争来斗去的让外人看笑话。”   徐子仁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如此。   徐世继打发了他先出去,问起徐燊:“你回来这边也有段时间了,有没有在外结交过什么朋友?之前介绍林爵士的女儿给你,你好像不太感兴趣,听说你自己交了个女朋友,是什么人?家里做什么的?”   徐世继到底还是多疑,便多问了几句,徐燊镇定答:“除了工作上结交的人,我在这边没有特别聊得来的朋友,Nicky也是之前偶然认识的,他在中环的小公司上班,做行政助理,家境普通。”   徐世继不是很满意:“你还年轻,在这方面多长个心眼,女人都那么回事,别太认真了,你是我的儿子,普通人配不上你。”   徐燊虚心受教:“本来就是玩玩而已。”   徐世继这才没追根究底:“你心里有数就好。”   -   半月后,一份出人意料的人事任命在肇启内部掀起风浪。   从不过问公司事务的三少爷徐子康突然回来公司,任职行政部的副经理。   徐燊听闻消息,给湛时礼发了条讯息,那边没有立刻回复。他嘴角微撇,看自己的咖啡杯空了,秘书又去了徐子仁那里送文件,便自行起身去了茶水间。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出的说话声,三两员工聚在一起,也在八卦徐子康回来公司这事。   “三少爷不是一贯不管公司里的这些事情吗?听说身体也不好,出行都要坐轮椅,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知道啊,不过他是公司大股东,上回推选燊少爷做地产部总经理他也投了票,应该是主席的意思吧,听说刚中午时是湛助理去把三少爷接来了公司。”   “不知道他回来会帮谁,也可能自己有打算?我之前还以为主席要重用燊少爷了呢,果然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最后还是要靠边站。现在连身体不好的三少爷都回来了,更轮不到我们这位燊少爷了。”   徐燊走进去,聚在一块喝下午茶闲聊天的众人各自止住话音,赶紧散了。   他走去水吧边,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冲过了一杯咖啡,手机上进来湛时礼的消息回复:【我去你办公室。】   徐燊回去时,湛时礼已经在办公室等他,徐燊随手带上门反锁,走回办公桌后靠椅子里坐下,搁下咖啡杯:“徐子康的事,解释一下。”   “老板的意思,”湛时礼道,“我也是刚被老板叫回去才知道,我问过他,他说老板想让他回来帮你和二少爷,有不懂的地方让我教他。”   徐燊讽笑:“是帮我还是帮徐子仁?”   “都是,”湛时礼直言说,“老板或许想让他进来平衡你和二少爷现在这样针锋相对的境况,三角关系才是最稳固的。没必要多虑,二少爷应该更担心你跟他联手,毕竟他上回投票给了你,而且他是大股东,之后二少爷应该会更多关注他,他来公司对你有来说是件好事。”   徐燊问:“你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事?”   湛时礼沉默了一下,徐燊已经起身绕过来,面对面地直接跨坐到他身上,扯住了他的领带:“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给我爸的建议?”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不悦,承认了:“二少爷现在一直派人盯着你,除了在公司里,我连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徐燊推他一把,讥诮:“你在意的就是这档子事情?”   湛时礼握住他扯着自己领带的手:“我说了,他进来公司对你有好处。”   徐燊当然知道,他只是心里不痛快,一想到以后在公司也要面对徐子康就分外不痛快。   “再忍忍吧,”湛时礼轻拍了拍他的腰安抚他,“反正你们不在一个部门,也不一定能时常见到。”   徐燊问:“那你呢?他进了公司,是不是要每天缠着你陪他?”   湛时礼摇头:“我也没空,大家都要工作,而且公司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没那么大胆子。”   “他没那么大胆子,你倒是有。”徐燊冷嗤,低头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湛时礼在徐燊办公室消磨了半个多小时,快到下班的点。   徐子康发来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徐燊瞥见,将湛时礼的领带结用力推上去勒住他,就要起身又被湛时礼一手攥下,跌坐回他腿上。   “一起去吧,”湛时礼说,“上次不说要请我跟他吃饭当谢谢,就今天好了。”   徐燊咬牙骂道:“我跟去还要赔一顿饭钱,你当我是冤大头?”   “去不去?”湛时礼问。   对上他沉沉目光,徐燊勉为其难:“行吧,去就去。”   他给徐子康打了个电话,主动提出邀约,徐子康不好再拒绝,犹豫之后答应下来。   湛时礼这才握着手机回复了消息。   之后他们下楼,在车上等了几分钟,徐子康也下来。湛时礼下车去将他扶上车,副驾驶座的徐燊回头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三哥第一天回公司上班还适应吗?”   徐子康道:“还好,其他同事人都挺好的,有什么不懂的他们会帮忙。”   “也是,”徐燊说,“反正还有湛先生在,你也可以问他。”   “坐好。”湛时礼已经坐回驾驶座,发动车。   车开出公司,路上有些堵。   湛时礼和徐燊一路聊着地产部项目的进展情况,徐子康坐在后座插不上话,心里有些不舒服,目光几次掠过偏头和徐燊说话时的湛时礼神情温和的侧脸,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吃饭的地方是湛时礼带徐燊去过一次的那间空中花园餐厅。   湛时礼停车,徐燊和徐子康先上楼。   电梯上行,徐子康犹豫问徐燊:“阿燊,你知不知道Nic平时在公司有没有跟什么人走得近?”   徐燊看过去,见他微蹙着眉貌似纠结,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不知道怎么说,”徐子康目光闪烁,低下声音,“我总感觉他面对我时好像越来越冷淡了,心思都在别处,他总说自己很忙,我也知道他真的很忙,但他以前似乎也不会这样。还有他车上那个香氛摆件,他以前不用这些的,那个东西一看就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也许是别人送给他的……”   “你想多了吧,”徐燊打断他,“之前不还说湛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徐子康面色窘迫:“我知道不该这么想,但我控制不住……”   “别胡思乱想了,”徐燊漫不经意道,“你现在自己也进了公司,他工作到底忙不忙,有没有跟什么别的人走得近,你自己就能看到。”   “可是——”   徐燊忽又笑起来:“我之前说湛先生没情趣,难为你能忍受他,你还说习惯了,三哥,你口不对心啊。”   徐子康愈发难堪,接不上话。   “真这样,不如甩了他算了。”   徐燊偏头,忽然丢出这一句。   徐子康下意识想说“不”,电梯已经到了,门开后徐燊推着他走出去。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徐燊握着手机随手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   湛时礼停完车上来,徐燊已经点了餐,刚他和徐子康说的话都没再提起。   餐桌上三人边吃东西边闲聊,徐子康说到他回来公司的确是徐世继的意思:“爸说不想阿燊你和二哥之间生出嫌隙,大家都是一家人,他希望我能在中间打圆场,我们一起搞好公司。”   徐燊笑笑:“那三哥你要多花些心思了,二哥没那么好说话,他不一定会卖你面子。”   徐子康道:“事在人为,我尽力就是了。”   徐燊懒得多说,徐子康想要扮好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蠢不自知。   这顿饭快吃完时,徐燊去了趟洗手间。他站在洗手台前慢悠悠地冲着水,一抬眼看到镜子里后方进来的湛时礼,目光睨过去。   湛时礼走上前:“你在这里待半天了。”   徐燊问:“你丢他一个人在外面?不怕他一会儿又疑神疑鬼?”   “刚那条讯息是这个意思?”湛时礼了然。   刚他上来时收到徐燊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句“你要翻车了”。   徐燊乐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湛时礼看着他问:“真翻车了,燊少爷以为你自己跑得掉吗?”   这就是耍流氓了。   徐燊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随手扔纸篓里,回身拉住了湛时礼的领带,在指间绕了一圈,戏谑说:“其实我真的很想看他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他还有用。”湛时礼强调。   徐燊“啧”一声:“我当然知道,不用你一遍遍提醒。”   湛时礼道:“既然知道就悠着点吧。”   “好吧,”徐燊作懂事状,“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我得大度,不能嫉妒,哥哥你去陪他的时候我会安分守己,不给你添麻烦。”   湛时礼的目光微滞:“你叫我什么?”   徐燊轻声笑,贴近问他:“我这么叫会让你有快感吗?”   湛时礼不为所动:“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   徐燊道:“我真不知道啊,你说呢?”   湛时礼的视线慢慢逡巡过他满盛笑意的眼睛,一顿,最后说:“No comment.” 第39章 神祇   午后时分,湛时礼的车开进徐家大宅,停车时他听到隐约的琴声,降下车窗安静听了片刻,推门下车。   沿着后园小径走进去,露台落地玻璃门内的钢琴前,坐在那里弹琴的人果然是徐燊。   他闭着眼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琴声空灵清透,和上一回听到的很不一样。   天光落在他身上,光影晕散,如神祇降临。   湛时礼在旁站了一会儿,直到徐燊停下,觑眼看向他。   “你来了。”   湛时礼问:“今天弹的是什么?”   徐燊看着他说:“Golden hour,好听吗?”   湛时礼认真颔首:“很好听。”   徐燊笑起来,那些光影便也落进他眼中:“你喜欢就好。”   湛时礼来跟徐世继汇报工作上的事,先去了前边。   徐世继昨夜没休息好,还在午睡,管家让湛时礼先在客厅里等一会儿。   一身睡袍神色慵懒的秦素出现在二楼楼梯边,叫了他一声:“Nic,上来等吧。”   湛时礼抬眼看去,女人的眼神里似带了钩子,笑着说完,转身又回了房中。   湛时礼看一眼腕表,上了楼。   徐世继和秦素的主卧很大,是一间大套房,中间起居室,两边卧室和卫生间衣帽间。   卧室的门关着,秦素靠在起居室的沙发里喝咖啡,示意湛时礼坐。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松松垮垮的浴袍,长发拢在一侧,露出另侧大片白皙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肩膀锁骨。   “咖啡喝吗?我刚冲的。”   湛时礼的神色沉定,没有拒绝她的邀请。   俩人闲聊,秦素随口起话题,柔声细语,醉翁之意不在酒。   湛时礼四两拨千斤,既不过于冷淡,也并不接女人那些有意无意地暗示挑逗。   一杯咖啡快喝完时,秦素说到一会儿要参加妇女会的活动,要去换衣服,让湛时礼自便,起身去了衣帽间。   湛时礼的手机震动,他瞥了眼来显,挂上耳机接听。   “你进我爸房间了?他还没起来吧?”徐燊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就你跟我小妈两个在里面干什么呢?”   湛时礼随意“嗯”了声,没兴致说。   徐燊一听他这语气就懂了:“在我爸眼皮子底下她也敢勾搭你?”   湛时礼道:“正常。”   徐燊问:“那你呢?你是不是很享受啊?”   湛时礼拒绝回答他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几分钟后,衣帽间那边传来女人的轻唤声:“Nic,帮我个忙。”   湛时礼搁下咖啡杯起身过去,秦素换了一件修身礼服裙,露出大片裸背,回头示意湛时礼帮她拉上拉链:“麻烦了。”   湛时礼没有挂电话,直视秦素秋波含情的眼,一本正经说:“太太,这不合适。”   徐燊“噗嗤”一声笑出来。   电话挂线。   徐燊依旧坐在钢琴前,指尖在琴键上随意跳跃,一如他此刻略微飘忽不定的心绪。   半小时后,一身华服的秦素出门,徐燊远远看到她往停车棚那边走去,垂眸遮住了眼底冷淡,继续弹琴。   -   再下一周,肇启举办四十五周年庆祝酒会。   久未在人前露脸的徐世继出现在酒会现场,精神颇好,打破了外界关于肇启主席身体每况愈下的传闻。   徐燊待在休息室里,对这个时候抢在前面出风头不感兴趣。他慢慢划拨着手机上刚收到的照片,每一张都很精彩。   湛时礼敲门进来:“你不去前面会场?”   徐燊的视线停在自己手机屏幕上,说:“这种时候忙前忙后出了风头,也不会让别人高看一眼,何必呢。”   湛时礼带上门走过去:“在看什么?”   徐燊将手机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湛时礼接过随意滑了几下,全是偷拍的秦素和不同男人同进同出的亲密合照。女人妖妖娆娆妩媚动人,身边的伴无一例外都是看起来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年轻男人。   “你找人偷拍她?”   “花钱请了个狗仔,”徐燊笑支着下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在外偷腥找了不只一个。”   湛时礼问:“她应该没得罪你吧?有必要吗?”   徐燊微微抬起眼,看着他:“得罪了啊,她打我宝贝的主意,不算得罪了吗?”   湛时礼将手机递还回去:“打算怎么做?”   秦素不是徐子康,没有利用价值,徐燊看她不顺眼,必然不会手软,湛时礼也没打算拦着。   “你说这些照片我爸看了会不会气死啊?”徐燊与其说是野猫更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笑面狐狸,“直接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可不行,还是得收着点,最好能让他吊着口气,养病时间无限期延长。”   湛时礼听明白了:“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徐世继天性要强,前两日已经说想回公司,他一回去这戏大家都别唱了,自然没人乐意。   徐燊问:“你觉得呢?”   “随你吧,”湛时礼说,“你自己做?”   “当然不,”徐燊指间捏着枚太空卡,“用这个,一会儿酒会结束发给我二嫂,回家准备看戏吧。”   晚十点半,酒会结束,湛时礼跟车将徐世继送回大宅。   进门时林美娜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惊呼出声,徐子仁皱眉问:“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林美娜斜了眼扶徐世继在沙发坐下还毫无所觉的秦素,脸上露出丝嘲讽的笑,不怀好意地说:“刚突然收到不知道哪里的号码发来的照片,吓了我一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恶作剧,伪造这种照片想中伤人,还故意发给我,真是的。”   “什么照片?”徐子仁伸手接过她手机,“我看看。”   徐子仁拿过林美娜的手机,滑了两页,脸色微变,也看向了秦素。   秦素温声细语地正在跟徐世继说话,她自己还没察觉,倒是徐世继瞧见那两口子面色怪异,问:“出了什么事?你们收到了什么照片?”   林美娜惺惺作态:“哎呀没什么,公公你就别看了,都是别人的恶作剧而已,想中伤小妈,挑拨我们家里人的关系吧。”   秦素一听说到自己,吊起眉梢,也问:“中伤我什么?”   徐世继冲徐子仁示意:“手机给我。”   之后的情形可以说是一团糟。   秦素先是震惊,下意识否认、抵赖,但脸上的心慌心虚已然出卖了她,她一边哀求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徐世继,一边还要应付林美娜的冷嘲热讽,质问林美娜是不是故意弄这么一出针对她。   林美娜终于逮住机会,言语间半点不客气,再不说什么照片是伪造的有人中伤的话,话赶话脱口而出骂秦素水性杨花败坏家风。徐子仁眼见徐世继脸色愈不好看,低声呵止住自己老婆:“你少说几句。”   “世继,我真的没有……”   秦素着急拉着徐世继的手想解释,被徐世继用力挥开,她猝不及防从沙发狼狈跌坐地上,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四分五裂,手掌撑上去当下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女人唉叫出声,被扑上来的徐子健护住,这小孩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着徐世继怒目而视:“你不是我爹地,你是坏人!”   “你、你们……”徐世继气急攻心,身体发抖,在众人惊呼声中捂着心口厥了过去。   徐燊去厨房里倒了杯水,回来时刚巧看到这一幕。   徐世继晕倒在沙发上,手忙脚乱的一众人围上去。   最后是其中最镇定的湛时礼提醒管家叫医生,抱住了徐世继的脑袋帮忙掐人中。   闹剧收场。   徐世继中风,被直接送去了医院。   病房里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围在病床边,关心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徐世继。   徐燊觉得无趣,转身先出去了,湛时礼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被身边的徐子康拉住手:“Nic,我……”   湛时礼的视线收回,淡声道:“走吧,很晚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徐子康有些犹豫:“但是爸才刚醒……”   湛时礼道:“都挤在这里没意义,先回去吧。”   徐子康见病床前确实没有自己能插进去的地方,只能作罢,点了点头。   湛时礼推着他离开,送他进电梯,叮嘱:“回去早点休息。”   徐子康问他:“你呢?什么时候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吧?”   湛时礼不在意地说:“先看看老板这里的状况再说吧,老板进医院的事不能让外界知道,我在这里守着随机应变。”   徐子康道:“那辛苦你了。”   “回去吧。”湛时礼没有再多说,帮他按了一楼,退出电梯。   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刻,徐子康看到湛时礼转过头看向另个方向的侧脸,微微一愣——   刚在病房里,他这样看向的人,似乎是徐燊。   湛时礼没有回病房,走去走道尽头的露台,徐燊果然在这里,在凉风中悠然看夜色。   “你爸醒了,你不在病房里待着?”湛时礼问他。   “那边人够多了,不需要我,”徐燊微微摇头,示意湛时礼看前方远处的维港夜景,“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对二少爷来说也是,”湛时礼提醒他,“老板变成这样,二少爷比你更高兴。”   徐世继病了这么久,这一次即使不更换主席人选,也非得任命一位代主席不可,在徐子仁眼里舍他其谁。   徐燊轻蔑一笑:“我怎么会给别人做嫁衣。”   他回头看向湛时礼:“Nic,再帮我个忙好不好?”   湛时礼没问他要自己帮他做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嗯。”   徐燊稍微意外:“你答应了啊?”   “答应了,”湛时礼说,“能帮就帮。”   徐燊靠过来,两手环住了他的脖子:“Nic,你真好。”   湛时礼揽腰将人拉近,侧头碰了碰他的唇。   夜色下星火渺渺,不知哪个方向飘来乐声,有些耳熟。   徐燊跟着轻哼,呼吸的热度就在咫尺间。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In your golden hour.   是那日他弹的那首钢琴曲。   所有微妙隐秘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凝滞,然后悄无声息地发酵。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闪动的亮光,忽然就觉得,是假的也无妨。   留住这一刻就好。 第40章 枪吻   下午下班,徐燊直接开车去医院。   乘电梯上楼时他看了眼时间,快七点了。   徐世继如今在医院长住,心脏机能退化加上轻度中风,短时间内都不能出院。   病房那头很安静不见其他来探病的人,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徐家人各有各的事情,没谁会每天往医院跑。   徐燊推门进去,徐世继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强撑起身体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手抖碰到杯子没拿稳,玻璃水杯滚落地上“砰”一声四分五裂,浇了一地的水。   徐世继面色愤懑,用力一拳砸在了床上。   徐燊走上前,另拿过了一只杯子倒了水递过去给他:“爸喝水吧。”   他的语气淡定平常,仿佛没看到刚才徐世继的难堪不适。   徐世继没接,靠回床头闭了闭眼,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刚下班,正好顺路就过来了。”徐燊道。   徐世继看向他:“公司里事情是不是很多?好几天没见到你二哥了。”   徐燊拉了张椅子在旁坐下,说:“二哥是CEO,确实比我更忙,而且最近董事局一直有人提议改选主席一事,他也在考虑。”   徐世继阴下脸。   其实不必徐燊说,湛时礼也跟他提了不止一次,关于改选董事局主席的动议,是徐子仁一直在背后积极推动,煽动其他人。   他现在只是中风养病,还没瘫了死了,他那个好儿子就坐不住了。   “你什么想法?”徐世继问,“你也支持?”   徐燊道:“我当然希望爸你能尽快好起来回去公司,毕竟二哥有的时候确实行事冲动不计后果,而且一直对我存有偏见,他做了主席恐怕并不能如爸你的愿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搞好公司。”   “你既然知道,就没想过改选主席最后的人选不一定是你二哥?你也行?”徐世继像有意试探他。   徐燊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才刚进董事局,没谁会服我,主席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我。”   徐世继沉默,没有再问。   徐燊搁下了手中水杯,说:“爸你要多保重自己,你才是肇启的主心骨,只要有你在一天,肇启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在病房里陪了徐世继半个多小时,徐世继一直神色阴沉不太理人,他也不多说,之后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出来时在走廊上碰到徐世继的护工,徐燊随口问:“为什么不去里面看着我爸?”   护工为难道:“徐老先生不让我们在里面待着,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多注意着点就行。”徐燊交代完,径直离开。   徐世继老了病了,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难堪和狼狈,更不愿交出手里的权力,但世事总不会那么尽如人意,他迟早得服老。   下楼后徐燊在停车场碰到个意料之外的人,他们的那位舅妈陈萍。   他主动过去打招呼,陈萍看到他冷淡点了点头。   徐燊问:“您是来看我爸的?”   陈萍嘴角衔上冷笑:“是啊,来看看我这位姐夫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其实是来看徐世继笑话的。   徐燊很理解她,也不多打扰,说了这两句就打算走。陈萍却叫住他问:“你小妈被赶出家门了?”   徐燊道:“爸正在跟她办理离婚手续。”   徐世继脑袋上的绿帽一顶又一顶,当然忍不了,在做了亲子鉴定确定徐子健是自己的种后留下儿子,只把秦素赶出了徐家。这个结果倒也不出人意料,最高兴的莫过于家里一直跟秦素不对付的二嫂林美娜。   陈萍的神色轻鄙:“你们徐家的肮脏事可不只这一件,也就是秦素这个女人蠢,被捉住了把柄,关上门其他哪个不是外表光鲜,内里叫人作呕。”   徐燊微微挑眉,怀疑他这位舅妈是在暗示什么。   陈萍没有再说,阔步离开。徐燊目送她进电梯,视线收回,走向自己的车。   发动车子时徐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离开公司前他发给湛时礼的消息那边才刚回,说之前在帮徐子康整理工作资料,现在准备一起来医院。   徐燊原本摁黑了屏幕不想再回复了,搁下手机时稍一犹豫又重新拿起,点进聊天对话框打字:【他是残废吗?工作资料也要你帮忙整理?这么点事情都做不了进来公司干嘛?】   【哦,我忘了,他确实是残废。】   【辛苦湛先生你关爱残障人士。】   湛时礼的车在半路上,正等红绿灯。   他拿起手机看着一条一条冒出来的新讯息,倏忽笑了。   徐子康侧头时恰看到他这个表情——专注盯着手机里不知道谁人发来的消息,嘴角笑意怡然惬意,连一贯深沉难懂的眼神里都藏了笑。   徐子康怔了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湛时礼,全身心地放松和愉悦,是不知道什么人带给他的。   这一刻徐子康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直觉,湛时礼身边或许真的有了别人,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他本能地拒绝再想下去。   “Nic……”   徐子康下意识喊。   湛时礼的注意力回来,随手熄屏:“怎么?”   “你在看什么?”徐子康迟疑问,“是谁给你发了消息?”   红灯已经过去,湛时礼搁下手机说:“没有,一点工作上的事而已。”   他的目光落回前方,踩下油门,继续开车。   徐子康垂下眼,无意识地咬住唇,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但也没有再追问。   徐燊到家时已经八点多,除了他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他让佣人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在偏厅门廊下边吃东西边欣赏夜景。   半小时后,湛时礼的车开进大宅,在停车棚熄火。   下车湛时礼去后备箱拿下轮椅,再绕到副驾驶座扶徐子康下来坐进轮椅中。   “走吧,送你进去。”   徐子康从先前起就一直心不在焉,这会儿看到旁边徐燊的车,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刚爸说四弟也去了医院,他应该已经回来了。”   湛时礼随意一“嗯”,推着他进去。   徐子康心乱如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湛时礼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老板现在这样,你有空可以去医院多陪陪他,至少让他记得还有你这个儿子。”   “我也做不了什么,”徐子康小声说,“看着爸那副样子,我心里真的不好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二哥现在步步紧逼,撺掇其他人想换他自己做主席,实在有些过分了,难怪爸不高兴。”   “老板一直这样,主席位置确实只能另换他人,或者暂时任命一位代主席,”湛时礼的嗓音平淡,“二少爷有这个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换谁都会这样。”   徐子康犹豫道:“但是——”   “但是这个主席位置也未必就是二少爷的,”湛时礼道,“也可以是其他人,你想吗?”   徐子康立刻说:“我不行,我肯定不行,我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这段时间要不是你帮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湛时礼说:“那就算了,你现在这样忧心忡忡,是心里知道二少爷是什么个性,他真做了主席,你的日子不会好过。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为了你以后的处境考虑,你可以支持其他人。”   “你是说阿燊吗?”徐子康的声音含糊,“你想让我支持他?”   湛时礼问:“你自己觉得呢?”   徐子康垂着眼,没表态,半晌,声音愈低:“Nic,你这么帮着阿燊,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已经快走到门厅边,湛时礼停步:“你想说什么?”   静默之后,徐子康转过轮椅,抬眼看向他:“……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阿燊?你跟他也才刚认识不久吧?为什么要帮着他对付二哥?”   “我是在帮你,”湛时礼直视徐子康的眼睛,没有丝毫心虚,“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帮他?”   徐子康被问住,本能地觉得湛时礼的逻辑不对,但说不出辩驳的话。   湛时礼没有让他回避自己的目光:“你不信我?”   “我信你,”徐子康下意识说,“可我——”   “你在怀疑什么?”湛时礼先发制人,“我和燊少爷的关系?他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值得结交。他也需要助力,我可以帮他取得老板的信任,仅此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些。”   湛时礼的神情太坦荡,由不得人不信,尤其本就优柔寡断的徐子康,不免又开始懊恼是不是自己多疑多心、捕风捉影。   也许那个人不是徐燊,也许根本没有那么个人,一定是这样……   “是我误会了,”徐子康最终道歉,“抱歉,Nic,我不该这样疑神疑鬼。”   湛时礼道:“算了。”   徐子康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你说得对,阿燊做了主席确实比二哥好,至少这样以后肇启不是二哥的一言堂。”   “你心里有数就行。”湛时礼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他送徐子康进门,叮嘱几句早点休息的话,将人送进电梯里。   徐燊的晚餐已经用完,正在喝咖啡。   湛时礼出来,直接顺走他手中咖啡杯:“说了晚上别喝咖啡,你又不听话了。”   徐燊掀起眼皮,冷冷看着他:“湛先生搞错了,我不是你的三少爷,没必要听你的话。”   湛时礼将咖啡倒了,搁下空杯子:“你是比三少爷更麻烦的燊少爷。”   他在徐燊对面坐下,两手插兜里,姿态完全放松下来:“你让我做的事,差不多成了,老板那边应该很快会收到消息。”   徐燊稍一抬眉:“谢了。”   说得却不怎么诚心,这位燊少爷明显还在不高兴。   湛时礼伸长腿,夹住了徐燊的两腿,将人钳制住:“刚又听了墙角?”   徐燊按住他一侧膝盖,轻轻敲了敲:“你刚过来时就看到我了吧?”   湛时礼:“嗯。”   “睁着眼说瞎话,你也不害臊。”徐燊嫌弃道。   湛时礼目露谐谑,看着他没做声。腿贴着腿,微妙的热意传递,徐燊感知到了:“行吧,我哪有资格吃醋嫉妒,他才是你男朋友,本来我就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Seren,”湛时礼打断他,“要不要去我家,现在。”   “不去。”   徐燊拒绝,并不想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湛时礼没有强求,点点头:“那明天公司见吧,早点休息。”   他松开腿,徐燊站起来,睨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别墅里。   进房间后徐燊在窗边站了片刻,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拿出湛时礼送的那把手枪在手里把玩片刻,看了眼腕表。   湛时礼的车还在停车棚里没动,他坐在驾驶座里耐着性子等。离半小时还有最后一分钟时,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徐燊坐进车中带上车门。   湛时礼从前说过他只会等半小时,果然就半个小时,一如他所愿。   他心情很好地发动车,下一秒徐燊手里握着枪,枪口抵住了他太阳穴:“我装了子弹。”   湛时礼无所谓地偏头看去:“高兴的时候什么都能给我,不高兴时拿枪指着我,燊少爷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徐燊道:“我说过了我心眼小,你得包容我。”   湛时礼问:“我什么时候没包容你,我对你还不够好?”   其实是挺好的,但人性总是难得满足,贪婪地还想要更多。徐燊这么看着他,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当真入戏太深,在和湛时礼的这场较量里,他不允许只有自己一个人成瘾。   “Nic,你可怜可怜我吧。”又是这种委曲求全的语气,连眼神也是,偏偏抵在湛时礼太阳穴上的枪却没有移开。   徐燊这样,又柔弱又狠辣,最会迷惑人。   “真装了子弹?”湛时礼问他。   徐燊不答,手指贴在扳机上,缓缓拨了拨,轻吐出声:“砰。”像一枪开在了湛时礼心上。   湛时礼安静凝视他的眼睛,如同无声地安抚。片刻,他抬手覆住徐燊握着枪的手轻轻压下,侧过头,亲吻落在徐燊之前吻过的枪口上。   “跟我回家。” 第41章 端倪   之后是周末,徐燊在湛时礼家鬼混了两天,再到周日傍晚,他们一起又去了医院。   徐世继刚吃了点东西,疲惫靠在床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徐燊坐在旁边没话找话地跟他闲聊,湛时礼出去接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湛时礼回来到床边小声跟徐世继说:“老板,菲律宾那边来的电话,是您亲自接还是……”   “按免提吧。”徐世继闭着眼皱眉道,实在没力气接电话。   湛时礼直接按开了自己的手机免提。   电话那头的人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中文跟徐世继问候:“您要查的事情我们已经找到了线索,前两天我们在南部苏禄省抓到了那几名绑匪其中的一个癞头哥,招呼了他几顿之后他交代出联系他们实施绑架计划的是个年轻女人,自称Fiona,半长卷发,大眼睛,左边嘴角下有颗痣,长得很漂亮……”   徐燊闻言下意识抬眼看向拿着手机的湛时礼,眉梢一动。   徐世继瞬间沉了脸,阴翳覆面,老态龙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叫Fiona,长得漂亮,嘴角有痣的年轻女人,徐子仁那位带进带出的女秘书就是。   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一些绑匪交代的绑架细节,挂断之后发来了几段他们拷问绑匪的视频证据。   徐世继死死盯着视频画面半晌没出声,眼里的愤怒几乎化作实质。   徐燊和湛时礼同时选择了沉默,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们多说什么,点到为止足够了。   他们没有在这里久待,坐了一会儿徐燊叮嘱徐世继多休息,跟湛时礼一起离开。   坐进车中,徐燊问湛时礼:“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留了一手?”   湛时礼随手帮他拉上安全带:“不是燊少爷你让我帮你安排的这些?”   徐燊道:“说实话。”   湛时礼不紧不慢地插下卡扣,说:“要不我费这么大工夫冒险弄假成真,是为了什么?”   当初故意留着绑架现场的烟头让警方发现线索,查到那些绑匪跑路去了菲律宾,他早就算到徐世继不会善罢甘休,为的就是今天。   徐燊要他将绑架一事嫁祸给徐子仁,其实他早就安排好了。   徐燊眯起眼:“你不是说那些人根本到不了菲律宾?”   湛时礼道:“是到不了,视频里的人不是真的绑匪,反正老板也认不出来。”   徐燊抬手轻敲了敲他心口:“我爸真是老糊涂了,才会把你这头豺狼当做他的心腹养在身边。”   “能把燊少爷你认回来,老板确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湛时礼回呛,淡定退开坐回去,发动车。   徐燊懒得再说,从他扶手箱里摸出颗糖剥开扔嘴里,靠座椅里若有所思。   关于Fiona,湛时礼选择让她背黑锅,是因为她是徐子仁的秘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在想什么?”开着车湛时礼问。   “没什么,”徐燊道,“你说我爸之后会怎么打算?”   湛时礼没什么想法:“看着就是,无论什么,二少爷总之是不能如愿了。”   徐燊认同,终于笑起来。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回头问他:“还去我家吗?”   徐燊伸手,勾住了他领带,在指间绕了一圈:“不了吧,我都两夜未归了,明天要上班,送我回去吧。”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捏了捏手指尖:“随你吧。”   半小时后,车开回徐家大宅,湛时礼停车在门外,没有开进去。   徐燊下车,车窗落下,他像每次一样弯腰看向车中人,笑着点了点唇:“Nic,回见,晚安。”   湛时礼颔首:“晚安。”   徐燊目送他离开,刚转身,后方有车回来在他身边停下,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徐子康的脸:“阿燊你没开车吗?从哪里回来的?我刚好像看到了Nic的车?”   徐子康说着还又朝前看了眼,湛时礼的车却已经开远。   徐燊索性拉开车门坐进徐子康车中,让司机开进去。   “刚去医院看爸,碰到湛先生,就麻烦他做司机送我回来了。”他自若说。   徐子康瞥见他颈侧的痕迹,犹豫问他:“你这两天都不在家,是去了女朋友那里?”   “嗯。”徐燊随意一点头。   沉默须臾,徐子康忽又问:“你的女朋友叫Nicky?”   徐燊目光转过来:“三哥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徐子康转开眼,小声说,“没什么,我随便问问而已。”   徐燊没兴致多说,随便他怎么想。   两天后,徐燊再次去医院看望徐世继。   病房里除了湛时礼,还有一位律师在,他进门后徐世继让湛时礼和律师先出去,留下徐燊一个。   “坐吧。”徐世继示意。   徐燊在床头边坐下,徐世继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他:“我如果让你做公司代主席,你能做好吗?”   徐燊表现出意外,随即道:“我有信心能,就怕公司里没多人会服我。”   徐世继确实欣赏徐燊这种自信但不自傲的个性,徐燊是几个儿子里最像他的,可惜生错了肚子,否则他也不用这么犹豫。   “你能做好分内事,能帮公司赚到钱,别人自然就会服你,”徐世继说,“我给你这个机会,想不想试一试?”   徐燊思考片刻,很快下定决心:“我想。”   徐世继点头:“你得想好,你二哥一定不会甘心,会想尽办法对付你,要怎么应付你自己去考虑,我不会插手,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徐燊道:“我会尽力。”   “好。”徐世继终于满意。   之后湛时礼和律师进来,由湛时礼做见证,徐世继签下了律师准备的一份授权书,将他的股份行使权授予徐燊,并委托徐燊出任肇启董事局代主席一职。   徐世继是肇启最大股东又是董事局主席,代主席的人选可以由他直接指定,并不需要通过董事局。   徐燊接过授权书,盯着徐世继的签名看了片刻,垂眸掩去了眼底的讽刺。   徐世继给的只是代主席的虚职和股份行使权,并非真正的肇启主席位置和股份,都是他可以随时收回去的东西,自己不过是他掌控公司的一颗棋子而已。   不过,聊胜于无。   确认无误后,徐世继留下律师另有事情要咨询,湛时礼和徐燊走出病房,一起走去了走廊尽头的露台。   “失望?”湛时礼开口问。   徐燊的反应平淡:“这也正常,他怎么可能不留一手防着我,反正有了这份授权书,我能压制住徐子仁,足够了。”   “嗯,”湛时礼道,“老板留律师下来,应该是想咨询立遗嘱的事情。”   徐燊问:“他之前没立过?”   “没有,”湛时礼解释,“老板一贯要强,总觉得自己还能康复痊愈回去公司,不想这么快立遗嘱不想承认自己老了病了。这次应该也只是问问,遗嘱究竟要怎么立,他估计还得思考很久。”   徐燊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想得越多脑子坏得越快,随便他吧。”   “真随便?”湛时礼提醒他,“遗嘱一旦立下,再想改就没那么容易了。老板的心思不好猜,你现在离胜券在握还差得远,徐家这么多人,只有你手里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肇启股份,即便老板立遗嘱多给你分一点,也比不过其他人。”   徐燊忽然笑了,像一只偷到腥的猫:“你没发现现在来看我爸的人越来越少了吗?以后他能见到谁不能见到谁由我来决定,他什么时候死还是必须吊着口气苟延残喘也由我来决定。遗嘱上写什么不重要,对我不利的我可以让它变成一张废纸,分得比别人少那就让跟我争的那些人消失,徐子杰就是前车之鉴。”   换做别人或许会觉得面前的徐燊像一个疯子,但湛时礼跟他是同一类人,所以只觉得这样的徐燊很迷人。   他没有再说,只道:“明天我带律师去公司,会上正好宣读授权书。”   “哇噢,逼宫,”徐燊乐道,“我已经能想象出我那位二哥的脸色了。”   -   第二天的董事局会议,徐子仁有备而来,他已经说动数名董事,今日必要将改选主席的动议提上桌。   这项内容在会议开始,刚有人开口就被湛时礼打断:“大家都知道老板身体不适,这一年多一直在养病,董事局主席的位置至关重要,老板自觉力不从心,也不想影响公司,因此签署了一份授权书,具体内容请郑律师来为大家宣读吧。”   他说罢起身去开了会议室的门,让律师进来。   徐子仁眉头微蹙,直觉不好,勉强按捺住了。   律师拿出授权书文件,先解释了这份文件的合法性,之后快速宣读了一遍其中内容,徐世继将自己名下全部百分之二十五的肇启股份行使权授予徐燊,并委托徐燊出任肇启董事局代主席一职,为期一年。   至于一年后,徐世继自信自己那时必定能回来公司,即使不能,他也有足够时间思考要怎么继续把肇启牢牢攥在手心里。   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徐子仁面色大变,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他厉声质问徐燊:“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逼迫爸签下的这份授权书?爸怎么可能把股份行使权授权给你,还让你做公司代主席,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湛时礼帮徐燊答:“二少爷,老板签署授权书时我就在场做见证,他的精神状态很清醒,你若是执意不信,可以自行去医院问老板这是否是他的自身意愿。”   “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徐子仁的矛头立刻转向湛时礼,“你跟这小子一丘之貉,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哄骗的爸,爸中风之后脑子一直就不清楚,这份授权书我不认可!”   律师帮腔说:“徐老先生签下授权书时精神状态确实是完全清醒的,有在场医生的诊断证明为证,这份授权书的合法性没有任何问题。”   有董事问:“当真是继哥的意思,要燊少爷出任代主席?”   湛时礼解释道:“老板认为燊少爷的性格、能力都足够胜任代主席一职,真有不能决断的事情老板也会给燊少爷提供意见,相信这一年时间燊少爷能带领肇启顺利平稳过渡,不会让大家失望。”   徐子仁冷声诘问:“你拿什么保证?他才进公司多久?大部分业务怎么运作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带领肇启?”   这一次徐燊自己回答了他:“有不懂的我会去学,也会虚心征求大家的意见,董事局不是主席一个人的,更不是谁的一言堂,是要靠所有董事一起努力,才能掌好肇启这艘大船的舵。”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上,谁不想争取更多的话语权,一个半懂不懂的代主席,确实给了其他人更多的机会。   “既然这是继哥的意思,我们就还是听继哥的吧……”   有第一个董事出来表态,陆续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之前说好要支持徐子仁的那几位见势不对犹豫之后全部选择了沉默。   徐子仁彻底阴了脸。   事情尘埃落定。   有人提出:“既然现在燊少爷是代主席,那这个会议是不是该由燊少爷来主持?”   其余人纷纷附和。   湛时礼也说:“请燊少爷主持会议吧。”   徐燊睇他一眼,湛时礼点头示意。   徐燊没有推辞,起身走向主席位,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着不动的徐子仁:“麻烦二哥了。”   徐子仁浑身冷意,几秒僵持后,他丢下句“我请假”,起身摔门而去。   徐燊毫不在意,从容在主席位坐下,翻开文件,示意众人:“开会吧。”   大家的心神收回,开始讨论正事。   唯独没人注意到徐子康低下头,攥住文件的手正微微发抖。   刚徐燊看向湛时礼那一眼似乎格外不同,更不同的是湛时礼回视他的眼神——   那是徐子康从未见过的,眼中带笑、宠溺包容。   而那时湛时礼眼里看到的人是徐燊,只有徐燊。 第42章 撞破   徐燊升任公司代主席,办公室也从楼下搬到了顶楼徐世继原来的办公室。   湛时礼是主席助理,现在等同于是徐燊的助理,办公室就在他隔壁。   如今他们每日都能正大光明地同进同出。   早十点,徐燊刚回公司,湛时礼进来办公室跟他汇报工作和今日的日程安排。   徐燊让秘书出去带上门,示意湛时礼坐。   湛时礼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没有直接开始说正事,盯着徐燊的脸打量片刻,问:“昨晚没睡好吗?看着好像没什么精神。”   徐燊懒洋洋地靠座椅里:“一个人睡孤枕难眠,Nic,我还是更喜欢你家的床。”   可惜自从他成为公司代主席,徐子仁又开始派人时时刻刻地盯着他,他和湛时礼在公事上的交集更多了,私下约会却不成。   湛时礼的心神微动:“真的?”   “真的啊,”徐燊看着他的眼睛,“真想每晚都跟你一起睡。”   “今晚去我那里,”不管徐燊是不是随口的一句调笑话,湛时礼都信了,“你自己过去,我准备好晚餐等你。”   徐燊笑起来:“想跟湛先生你约会一次真不容易,跟做贼一样。”   “想约就约,”湛时礼问,“去不去?”   徐燊笑着说:“你都提出邀请了,我怎么会不去。”   插科打诨这么几句,徐燊拿起秘书之前送进来的咖啡喝了两口:“说正事吧。”   湛时礼开始汇报公事,说到徐燊之前提出的那个船坞改造项目已经通过城规会审批,原本这个月就要准备开工,但前期项目资金迟迟没有到位。他去财务部那边催过几次,一直被以各种借口拖延推迟。   徐燊问:“前期资金只要四十亿,这点钱公司账上不至于没有吧?”   湛时礼解释道:“原本是有的,但二少爷之前绕过董事局跟大马发展部签订了收购合同,接手了他们的星都港项目。”   徐燊的神色一动:“真的?”   “千真万确,”湛时礼说,“而且合同已经生效,钱款也付了,二少爷之前是公司CFO,现在的CFO也是他的人,帮他一起瞒住了董事局。”   徐燊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他之前在会上提出想投资大马的地产能源项目,被否决了还没死心?”   “嗯,”湛时礼肯定道,“星都港这个项目当年开工建设第一期没多久就停工了,荒废快十年,大马政府一直想转手。二少爷现在接下,本意是卖大马政府一个人情,他的目的是参与进吉隆坡中心城区的大型新能源生态城建设项目,这是块肥肉,很多人都盯着。”   “他胆子倒是大,真当肇启是他一个人的,不知所谓,”徐燊骂了一句,问湛时礼,“那Nic,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应该不是现在才收到消息的吧?”   湛时礼没多解释,只说:“不让他做成功,燊少爷你哪里来的借口在董事局弹劾他?”   徐燊嘴角衔上笑,坐直起身,拨打内线电话将CFO叫来办公室。   五分钟后人过来,徐燊开门见山问:“船坞改造项目前期资金什么时候能落实到位?给我个明确时间。”   CFO支吾开口:“公司现在同时几个大项目进行中,除了地产部,还有海外投资部那边,现在临近年底,各方面的利息支出、债务成本都是很大一笔钱……”   徐燊直接打断他:“海外投资部什么项目?星都港?”   对方的神色微僵。   徐燊半点不给面子:“你或者CEO想好怎么给董事局解释交代吧。”   他特地把人叫来,借由这位的口转达给徐子仁,这是要正式开战的意思。   将人打发后,湛时礼问:“真打算这么快就跟二少爷宣战?”   “不然呢?”徐燊道,“等着他慢慢搞小动作,处心积虑找我麻烦吗?我爸现在正在气头上,默认我可以动他,再过段时间就不一定了,我得速战速决。”   湛时礼点头:“随你,但资金缺口这方面,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徐燊言简意赅:“卖盘。”   -   临近下午下班的点,湛时礼看看时间,难得一天准时放工。   他收拾了东西准备动身时,徐子康发来讯息,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湛时礼拿起西装外套,随手回复:【晚上约了个内地来的合作商。】   那边没有再回,湛时礼也没再理会,摁黑手机屏幕,出门下楼。   徐子康却在楼下停车场等他。   见到徐子康,湛时礼的神情里隐有不耐烦,旋即又掩饰过去,走上前:“你还没走?”   徐子康问:“你去应酬,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现在也进了公司想跟着你多学一学。”   “别去了,酒桌文化没什么好学的,”湛时礼直接拒绝,没多少耐性,“你身体不好喝不了酒,你又是徐家三少爷,到时候别人免不得给你敬酒,你不能喝我还得照顾你帮你挡。”   徐子康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悦,心知他是不想自己跟着去。但湛时礼的理由太充分,徐子康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如果他真的是去见合作商的话。   “抱歉,我没想这么多……”   “回去吧,”湛时礼叮嘱他,“早点回家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徐子康点点头,说:“你也少喝点酒,应酬完早点回家。”   湛时礼:“嗯。”   几分钟后,湛时礼的车开出公司停车场,徐燊下午又去了医院做孝子,没这么快过去,他打算先去附近超市买些食材。   徐子康目送湛时礼的车开走,发呆片刻,司机问他:“三少爷,湛先生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去吗?”   徐子康回神,勉强压下纷乱心绪,轻出一口气说:“走吧。”   医院里,徐燊见到徐世继,问候之后如常说起公事。   他先说了徐子仁背后做的那些事,反正现在徐世继正横竖看徐子仁不顺眼,他想怎么告状都行。   徐世继听罢果然很生气,长吁短叹后悔自己从前对徐子仁太过放任,养大了他的狼子野心。   徐燊没怎么接话,等徐世继的情绪平复了些,才道:“其实也不用太担心……”   他说到公司目前财务状况紧张,打算逐步回笼海外资金,尤其是之前投资在欧洲的那部分资金,以降低公司负债率。   徐世继的长远眼光其实不差,十年前他就看出港城房地产行业必将式微转而布局海外市场,在欧洲大量投资新能源、电信、水务电力这些公用事业,钱确实也赚了不少。但这两年欧元英镑贬值厉害,加上时局问题影响,之前赚钱的这些项目已经逐渐变成了拖垮肇启的冗余负担,可惜徐世继却没有了当年雷厉风行的魄力。   毕竟卖盘这事,卖给谁、怎么卖都有大学问在其中,徐世继没有精力做的事情,现在徐燊却愿意来做。   “你真打算这么做?”徐世继提醒他,“卖盘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价格卖低了,董事局那些人不满意,你一样是吃力不讨好。”   “我知道,”徐燊自信道,“何必担心这些,畏首畏尾反而什么都做不好,爸当初如果没有这种决心,也不会有今日的肇启。”   徐世继拍了怕他手背,稍觉安慰:“很好,你果然是最有种、最像我的那个。”   徐燊面上表现得温谦,心下却不由冷笑——他是最像徐世继的那个,所以徐世继的所有以后都是他的,他不会客气。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入夜,徐燊坐进车中,看一眼湛时礼刚发来的消息,随手回复,心情很好地发动车。   但这种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太久,刚出医院他就发现后面又有杂碎跟车。   徐燊踩下油门加速想把人甩了,后面的车也随之提速,穷追不舍。   徐燊烦不胜烦,最后拐进一条单行车道上,踩下刹车。   那辆车也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徐燊下车径直走过去,用力拍上驾驶座的车窗玻璃。   车窗降下,跟车的男人压着声音问他:“做什么?”   “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去喂鱼?”   “你在说什么——”   “回去跟拿钱给你的人说,”徐燊直接打断他,“想抓我把柄少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再有下次我不会客气。”   被徐燊冷眼盯着,车中的男人到底有些怵,被他的眼神逼退,犹豫之后倒车快速离开了。   徐燊回去车上,重新发动,电话拨给湛时礼说了刚才的事:“你家附近肯定也有人蹲点盯着你,我们换个地方吧,去游艇会,你过来的时候小心点,有跟车的想办法甩了。”   湛时礼倒没什么意见:“那一会儿游艇会见吧。”   徐燊挂线,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想到一会儿能跟湛时礼约会,他便也没在意,车开到前方调头,往游艇会方向去。   徐子康此刻也在游艇会,他的车停在游艇会的码头停车场,快一个小时。   他不知道湛时礼家在哪,之前听徐燊说过有时会约那位“Nicky”出海,所以想到来这里。   即使不出海,游艇会这个地方也是约会的绝佳场所,他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车里没开灯,徐子康沉默发着呆,直到前座的司机出声:“三少爷,前面好像是燊少爷的车。”   徐子康抬眼看去,前方不远处,徐燊的车自停车场入口处开过来,停在了对面那一排的车位上。几分钟后,徐燊下车走向码头方向,只有他一人。   徐子康并没觉得松口气,徐燊在入夜以后过来游艇会这里,他一定是约了人。   上船后徐燊先去开了瓶红酒,二十分钟过去,酒醒好时,湛时礼也到了。   “要不要先来杯红酒?”徐燊回头冲他示意,晃了晃手中酒杯。   湛时礼走上前,自后环住了徐燊的腰。徐燊由着他,倒酒出来,两只杯子一人一杯。   湛时礼问他:“真有人跟着你?”   “是啊,无聊的人,”徐燊说,“去你家不方便,总是来这里也不方便,下次换个地方吧,我得想想。”   湛时礼低声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是为了你着想,”徐燊摇头,“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酒倒好,徐燊捏起酒杯,回过身递过去一杯给湛时礼,再与他碰了碰杯,直勾勾地看着他,微仰起头倒酒进嘴里。   湛时礼捏着杯子没动,视线自他藏了绵绵笑意的眼移到唇,红酒的汁液浸润他的唇,让湛时礼不由自主地停住目光。   “你不喝吗?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徐燊舔了舔唇,笑问。   湛时礼搁下手中酒杯,更贴近过去一手环住了徐燊的腰,轻轻一提将把抱起,抱坐到身后水吧台上,倾身覆过去,吻住了他。   酒水的辛辣甜香在交融的唇齿间流窜,湛时礼扣住徐燊的手指,吻得很深,一下一下吮着他的舌,汲取他的气息和味道。   徐燊背抵身后的船舱窗玻璃,感受着湛时礼强势的入侵,热切迎合。   他们的船停靠在码头最偏远的栈桥旁,沉浸在热吻中的俩人并不知道徐子康已经转动轮椅上了栈桥,停驻在黑夜里。   从先前看到湛时礼出现在停车场那一刻起,徐子康就一直在发抖,他坚持让司机将他扶下车,拒绝了司机的陪同,独自一人跟随过来,然后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船舱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人影,亲密交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不顾一切地正放肆热吻。   湛时礼随手按下电动遥控,船舱的遮光窗帘闭合,彻底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徐子康的心脏狂跳,身体抖得几乎坐不住,他必须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才能勉强压下差一点就冲口而出的尖叫。   湛时礼在骗他,徐燊也在骗他,根本没有Nicky,跟徐燊约会的人就是Nic,他们都把他当成了小丑,一直在捉弄欺骗他!   片刻后,徐子康慌乱按动轮椅倒退,在彻底崩溃前,落荒而逃。 第43章 抱歉   湛时礼将徐燊直接抱回了卧室,偷情一样的约会,让他们都有点急不可耐。   倒进床里时徐燊伸手帮湛时礼解开衬衣扣子,湛时礼的亲吻从他的唇下滑到下巴,再是脖子、喉结,又亲又咬。最后按住他的手,撑起点身体,大约是嫌弃徐燊动作太慢了,自己三两下将扣子全部扯开,脱下衬衣随手抛下地。   徐燊看着他低低地笑,两手贴在他肩膀上,游走过胸膛,爱不释手地抚摸。   湛时礼的呼吸粗重,快速将徐燊全身上下扒光,徐燊很配合,这种时候他总是主动又热情,任由湛时礼予取予求。   赤裸相对后,湛时礼身体的重量完全覆下,再次扣住了徐燊的手,深吻他。   徐燊两手捧住湛时礼的脸,在喘息的间隙问他:“Nic,这样和我上床爽吗?”   湛时礼捞起他一条腿,用力拉开,嗓子哑得厉害:“你说呢?”   “我是少爷,你是助理,我允许你上我,爽吗?”徐燊坚持问。   “你问题这么多?我难道伺候得少爷不爽?”湛时礼捏着他的腿直到脚踝,全力撞向他。   徐燊的身体往上去,又被湛时礼用力拉回,喘声压不住地溢出口。湛时礼感受到那一瞬间的绞紧,极力忍耐,然后便发了狠地将徐燊一起带入狂风暴雨中。   徐燊又痛快又难受,在不断晃动的视线里看到湛时礼浓黑似墨的眼睛,积攒了欲念但也克制,这样的人兽性十足,凶猛且狡猾,最不好掌控。   但是他喜欢。   徐燊笑起来,拉下湛时礼的脖子,主动送上吻。   快十点时,湛时礼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一条长裤套上,去外面准备这顿迟到已久的晚餐。   徐燊跟出来,停步在他身后,盯着他光滑的裸背欣赏了一阵——肩宽腰窄,背肌上覆了薄汗,很有力量感,也很,性感。   他的手指贴上去,自那条浅浅的背沟慢慢摩挲向下。   湛时礼没有回头:“想快点吃东西就安分点。”   徐燊轻笑一声,收回手,按开了一面的遮光帘,朝外看去。   夜海波澜不惊,倒映着远远近近的城市灯火,这一片游艇码头更安静,偶有几艘船亮着灯,不知是谁人在这里共度良宵,一如他们。   他想给自己冲杯咖啡,上手时换成了牛奶,湛时礼看他一眼,确认他没有偷喝咖啡,视线收回。   “其实我想抽烟,”徐燊倚着岛台,和他说,“要不总觉得嘴里没味。”   湛时礼没有抬眼:“不许。”   “Nic,你真的很霸道,”徐燊轻声抱怨,“这是我的船,我想怎样就怎样。”   湛时礼又一次说:“不许。”   “好吧,”徐燊勉强作罢,“不抽就不抽吧,你不喜欢那算了,我本来也差不多快戒了。”   湛时礼忽然侧身靠过来,在徐燊反应前咬住他的唇,舌抵进他嘴里搅弄一圈,退开时呢喃问:“现在有味了吗?”   徐燊回神再次笑了:“噢。”   -   第二天早上他们各自回公司。   湛时礼在停车场准备上楼时碰到徐子康,他也刚下车,湛时礼按住电梯门,等他一起进来。   “早。”   徐子康进电梯,湛时礼自若与他打招呼。   电梯上行,湛时礼低头看手机,徐子康下意识地打量他。   湛时礼来公司前不知道有没有回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也许没有,那就是在徐燊的游艇上留了换洗衣服,他们不只一次在那里约会过。   想到这些,徐子康用力攥紧手指,很勉强才没有反应过度、流露出失态之色。   湛时礼似乎察觉到什么,视线落过来:“不舒服?”   徐子康竭力稳住声音,问他:“Nic,你昨晚跟人应酬到很晚吗?我后来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复。”   后来回去的路上,他心慌意乱又给湛时礼发了条讯息问他在哪,然后一直等到将近天亮,也没有收到湛时礼的回复。   湛时礼在跟别人约会,连敷衍应付他都不愿意。   “没注意看手机,”湛时礼说,“有事?”   “没有,”徐子康咬住唇,小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担心你那么晚还没回家。”   湛时礼“嗯”了声,提醒他:“到了。”   电梯门开,徐子康的轮椅出去,回头看去,湛时礼温声说了句“好好工作”,按下了关门键。   ——这个人越温柔,越是在欺骗他。   直到今天徐子康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电梯门彻底闭合,继续往上去,他低下眼发呆一阵,冷意一点一点在心头蔓延开。   徐燊稍晚了二十分钟到公司,回办公室后直接让秘书安排十一点开行政会,通知所有董事和高层参加。   秘书告诉他徐子仁照旧请假。   徐燊毫无意外,自从他升任公司代主席,每一次的行政会这位都玩失踪,但他没打算再惯着。   “跟他秘书说,他今天要是还缺席,我就当是他没法胜任CEO的工作,会直接跟董事局提出另聘贤能。”   做弟弟的这么跟兄长说话,是半点面子都不打算给了。   秘书有心想劝,徐燊掀起眼皮:“还有问题?”   秘书大抵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的,将话咽回:“没有,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十一点准时开会,徐子仁在开始前最后一分钟进来,走到徐燊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冷着脸一句话没说。   徐燊话也不多言,示意湛时礼:“Nic,你说吧。”   湛时礼点了点头,直接向CFO发难,要对方解释公司账目问题,说清楚一个月前流向东南亚的那笔资金到底拿去做了什么。   徐子康将徐燊和湛时礼之间的默契看在眼里,握着笔无意识地在文件纸上用力划了一道。   CFO已经跟徐子仁通过气,便没有再隐瞒,直言说:“CEO之前代表公司跟大马发展部签订了星都港的收购协议,这笔钱是前期预付款项。”   徐燊问:“为什么董事局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徐子仁冷淡道:“当时我在大马跟他们政府负责人谈到这个项目,就直接签了,没来得及通知董事局。”   有董事质问:“事后你也没跟我们说吧?为什么突然收购星都港?这个港口工程听说开工没多久就停工了,当年还是内地政府牵头跟他们合作的,最后都烂尾了,肇启为什么要现在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当年声势浩大的大工程大项目,意图打造马六甲第一大出海港,最后因为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被多方围剿打压。加之政治因素,马六甲当地政府长官在短时间内前后换了好几任,管理混乱,最后这个项目被迫停工,前期工程沦为无人鬼城,烂尾至今,现在却由他们肇启接手下来。   徐子仁胸有成竹地解释:“这个工程当初第一期都没建完,我们接手后缩小规模,只建游轮码头、开发豪华私人度假岛,动不了当地势力的利益也花不了太多钱,也许还能赚点。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我之前说过的吉隆坡中心城区新能源生态城项目,他们已经答应了会分一部分发展权益给肇启。我让人准备了详细的项目计划书,大家可以先看一看。”   徐子仁说罢让自己秘书将计划书分发下去。   众人翻着文件,议论纷纷。   之前徐子仁提出要投资这个项目时说得不清不楚,无人响应。   这次他有备而来,项目计划书切实详尽,尤其利润估算这一块,摆出的数字立刻打动了在座不少人。   徐燊也在看这份计划书,湛时礼忽然起身走来他身边,弯腰将手机递给他看,徐燊看清楚上面的新闻内容,眉峰一挑,抬眼看向湛时礼。   湛时礼以眼神示意,微微颔首。   从头至尾心不在焉的徐子康一直盯着他们,笔尖在文件纸上划出一道更深重的痕迹,直至划破。   湛时礼回去座位上,徐燊扔下计划书,问徐子仁:“二哥,你说的大马政府答应了分发展权益给我们,他们是怎么答应的?你有跟他们签备忘吗?”   徐子仁道:“下周我会再飞一趟那边,正式跟他们签订协议……”   “我看你好像被他们骗了,”徐燊直接道,“大家打开手机看一看实时新闻吧,吉隆坡这个项目今早刚召开新闻发布会和签约仪式,港城参与进这个项目的公司只有一间,不是我们肇启是卓盛,何铭正现在人就在吉隆坡,已经跟他们签下了正式的合作开发协议。”   徐子仁脸色大变,立刻滑开了自己的手机。   众人接二连三地拿出手机,哗声四起。   “二少爷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子仁死死瞪着手机里的新闻图片,是签约仪式现场春风得意的那位何主席。   徐燊问他:“二哥,这是我们第几次输给卓盛了?一次又一次,你是不是应该认真给董事局各位一个交代?”   徐子仁用力摁黑了手机屏幕:“我下午就飞一趟那边,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算了吧,”徐燊冷下声音,“你不经董事局同意擅作主张签订收购协议,耽误公司其他项目进度,你最该做的是道歉和引咎辞职。”   徐子仁几乎暴怒:“你想逼我辞职?”   徐燊纠正他的用词:“不是逼,是事到如今,你已经不适合再做公司CEO,这是事实。”   参会众人各自噤声,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参与进他们的正面冲突中。   “不可能!”徐子仁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会辞职!你想都别想!”   徐燊没兴致跟他多说废话:“二哥你不但不适合做公司CEO,也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董事局,我会提议召开股东特别会议,罢免你的董事身份。”   -   会议结束,回办公室后徐燊只留下湛时礼一个,示意他关门。   坐下后湛时礼说:“二少应该是恼羞成怒,彻底没辙了。”   徐燊轻蔑道:“他要是不投胎投得好,从一开始就不够格做肇启的CEO.”   湛时礼慢慢说道:“持股比例超过百分之一的股东除了徐家人,还有你舅妈陈萍和另外五人,其中有三个都是公司董事,但最多的一个手里的股份也只有四个多点,你有老板的股份行使权加上三少爷的份额,即使二少爷把其他人都拉拢了,应该也不足为惧。”   徐燊笑起来:“还有我干哥呢,黄德兴的股份已经转让给他,他现在也是肇启股东,他自己还在市场上扫了点货,现在手里一共有三个多点。”   湛时礼问:“这事老板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股东会你干哥也会来?”   徐燊点头:“我打算把徐子仁踢出去后,让我干哥进董事局。”   湛时礼提醒他:“你这么做不怕老板怀疑?”   “等徐子仁出局,他可以病得更严重一点,”徐燊不在乎地说,“他怀疑就让他怀疑吧。”   “嗯,”湛时礼不再多言,“你都计划好了,那就这样吧。”   徐燊却问他:“Nic,何铭正这次又截胡了肇启的项目,是不是徐子仁的那位漂亮女秘书跟他通的气?那你呢?你之前知道吗?”   “大概吧,”湛时礼轻描淡写地道,“我也是今早看新闻才知道。”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徐燊笑笑,仿佛话里有话,“原来不是啊。”   湛时礼微微摇头。   事情说完,湛时礼起身打算回去自己那,转身时又一顿,冲徐燊说:“抱歉。”   徐燊有些意外地抬眼:“抱歉什么?”   抱歉又骗了你。   湛时礼说:“我回去了。”   徐燊一“啧”。   湛时礼回去办公室,坐下时扯松领带靠座椅里失神了一刻。   冲口而出的话说完之后他其实立刻就后悔了,回避了徐燊的目光。   一点一点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让人不快,他却很难再保持清醒理智。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湛时礼拿起,是徐燊刚发来的讯息。   【我接受。】   湛时礼回复:【接受什么?】   徐燊:【你抱歉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湛时礼有一瞬间触动,盯着这行字,想象着徐燊此刻的表情,又一次失神。   他最后回:【谢谢。】 第44章 倒戈   转眼半个月,期间还过了个年,徐世继仍未出院。   徐家大宅冷冷清清,徐燊一周也只回来两三个晚上,其余时间都在外面跟湛时礼约会。   入夜自医院出来,湛时礼将徐燊送回大宅,顺便帮徐世继拿几份保险柜里的文件。   刚进门便碰到徐子仁,徐燊跟他话不投投机半句多,在公司是在家里更是。   徐子仁正打算出门,又约了公司某位股东晚上共进晚餐,这半个月他一直在忙着这些事情。徐燊罢免他董事身份的议案已经提交,明日就将召开股东特别大会,徐子仁去医院闹过,徐世继拒不见他,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股东身上。   互相连招呼都没打,徐子仁阴恻恻地看了眼他们,径直离开。   徐燊满脸冷漠,回头冲湛时礼努了努嘴:“每次回来见到他都是这个德性。”   湛时礼说:“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可以搬出去住。”   “那还是算了。”徐燊摇摇头,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从他踏进徐家大门第一天起,他就打定了主意寸步不让。   该搬走的是其他人,哪怕将来有一天他不想住这里了,徐家大宅他也志在必得。   他们说着话,身后忽然响起徐子康的声音:“Nic,阿燊。”   徐燊冲他随意一点头:“你们聊,我先上去了。”视线收回时他不着痕迹地睇了湛时礼一眼。   湛时礼察觉到了,不动声色。   徐燊上了楼,湛时礼走上前问徐子康:“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去了趟画廊那边,”徐子康小声说,“你们呢?你跟阿燊一起回来的?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湛时礼说:“在公司里吃了,刚一起去了趟医院,我过来帮老板拿几份文件,顺便送燊少爷回来。”   徐子康点点头,安静了一瞬,抬眼看着他问:“Nic,明天的股东大会,真的要罢免二哥的董事职务吗?”   湛时礼淡声解释:“你进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到了,他确实不适合再做公司董事和CEO,罢免他职务也是老板默许的,你不必心软。而且,我之前说过的,他离开了公司,以后你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什么机会?”徐子康问,“现在阿燊是公司代主席,二哥离开后,肇启都是他说了算,我还能做什么?”   湛时礼提醒他:“你是公司第二大股东,你还能做很多事情,老板还在,代主席也只是暂代而已,你也一样可以为自己多考虑。”   如果是以前,徐子康一定又被他这样说服了,但在清楚知道他和徐燊的关系后,湛时礼说的每一句话,在徐子康听来都是欺骗。   湛时礼做这些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徐燊,他不能信。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徐子康低下声音。   湛时礼不再说,叮嘱道:“去叫佣人给你弄些吃的吧,晚上早点休息,我拿了东西一会儿再去趟医院。”   徐子康犹豫又叫住他:“Nic,等二哥被罢免职务赶出董事局,之后你们会怎么做?”   湛时礼似乎没听明白:“什么怎么做?”   徐子康其实想问,等你们目的达成,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是不是就会一脚把我踹开不再搭理我?   他还是不甘心,即便明知道湛时礼在骗他,他也还是想把这个人留住,留不住心留住人也好。   徐子康的声音愈低:“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   他没什么胃口用晚餐,上楼回房后特地没把门关紧,留了一条门缝。   半小时后对面房间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出来的脚步声。   徐子康按动轮椅去窗边朝外看,徐燊下了楼,走后院绕去了停车棚方向。   他就这么盯着徐燊的背影走远,直到佣人送茶水上来。   “湛先生是什么时候走的?”徐子康问。   佣人道:“刚湛先生去老爷书房拿了几份文件离开,就几分钟之前。”   徐子康耷下眼,慢慢收紧手指,苍白手背上隐有青筋凸显。   停车棚处,湛时礼刚发动车,徐燊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湛时礼回头,稍微意外:“还有事?”   “你刚又跟他说了什么?”徐燊问,“你确定真把人哄好了吗?”   湛时礼道:“不然你自己去哄?”   徐燊没有丝毫想法:“算了,我跟你走吧。”   湛时礼的眼神一动:“不是说今晚养精蓄锐,就留家里?”   “在家里还是睡不着,”徐燊看着他说,“我不想明天又无精打采,Nic你勉为其难,再伺候我一晚吧。”   湛时礼伸手过来一捏他下巴:“就你麻烦。”   徐燊的眼里浮动笑意:“麻烦你也喜欢。”   “坐好。”湛时礼扔出这句,发动车。   车开出去,徐燊随手拿起湛时礼刚带出来的文件翻了翻,都是徐家几支家族信托的相关资料,徐家的家族财产比他想象中更庞大。   翻了几页他问:“他叫你拿这些去医院,还真打算立遗嘱?”   “这些都不算什么,”湛时礼说,“最重要的是老板手里的肇启股份,这方面老板应该还没考虑好。不过既然你已经有应对手段,倒不用担心,他乐意折腾就随他折腾吧。”   徐燊撇撇嘴,将文件扔回扶手箱上。   他确实无所谓徐世继怎么折腾遗嘱这事,一如他之前所说,无论徐世继什么想法,他都不会客气。   车开回医院,徐燊没再跟着上去,就在车里等。   半小时后湛时礼回来,语气比先前更放松:“走吧。”   上次之后徐燊在外面弄了套单位,作为他和湛时礼幽会的地点,比去湛时礼家安全,也比去游艇会方便。   二十分钟后,车开到地方。位于上环,一梯一户的酒店式公寓,私密性很好。   二十三层,顶楼,他们这里是闹市中的僻静区,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远远近近?浮靡璀璨的城市夜火。   进门湛时礼先去将灯都打开。   “跟你在这里约会,感觉我像在金屋藏娇。”徐燊站在窗边感叹。   湛时礼过来他身后,抱住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颈:“谁是娇?”   徐燊觉得有些痒,但没有躲开,覆住湛时礼环着自己的手,与他掌心相贴,亲昵摩挲。   这种如同示好撒娇的动作显然让湛时礼分外受用,亲吻他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含情脉脉。   徐燊感知到了,转过身两手环住了湛时礼的脖子,目光在他脸上慢慢逡巡,莫名道:“可惜。”   湛时礼问:“可惜什么?”   徐燊的视线游移过他的眼睛:“可惜我藏不住你。”   湛时礼这样的人,是不甘心被他困住的,眼前的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更看重实际能掌控在手里的东西。   湛时礼静默了一瞬,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来了,”徐燊轻道,“但是Nic,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他说着这样的话时眼神轻佻带笑,湛时礼也许就信了。   即使这样,湛时礼依旧被他这一刻的神情蛊惑,声音也低下去:“那就别离开。”   -   翌日股东特别会议,徐燊提前二十分钟到现场,先碰到了陈萍,主动过去跟她打招呼,闲聊了几句。   陈萍如常冷淡,在徐燊识趣打算走开时忽然问他:“徐子仁才是智华的亲外甥,我就算要帮也是帮他,你跟我套近乎有什么用?”   徐燊平静说:“听闻舅舅还在世时,我二哥这位亲外甥就没给过他什么好处,他们的交情向来一般,要不舅舅不会一直跟大哥走得更近,这些事情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陈萍面露哂意:“你倒是巧言令色,徐世继的这些儿子里,果然就属你最能耐,难怪徐世继愿意把你认回来。不过我手里这点股份应该对你帮助不大,要不你也不会这个时候才来跟我说这些。”   徐燊并不多言:“舅妈您可以慎重考虑。”   他们这边说着话,徐子仁和徐家其他人也先后到了。   徐子仁面无表情地走到位置坐下,谁也没搭理。湛时礼陪徐子康一起进来,将他安排入席坐下后叮嘱了一句,之后过来徐燊这边。   除了他们,今日来参加股东会的还有那位大嫂黄敏丽,她手里拿着的是原本属于徐子杰的股份。   看到黄敏丽出现,徐燊微一抬下巴,示意走过来的湛时礼:“我这位大嫂也是公司大股东,不知道她会支持谁,下次得多注意着她点。”   徐世继和徐子康的份额加起来足够将徐子仁踢出局,所以暂时他还没打算对这位大嫂下手,下回就不一定了。   湛时礼小声说:“二少爷似乎拉拢了张董和王董他们,他俩一会儿应该会投反对票。”   “随便他们吧。”徐燊道,反正那两个人手里的股份加起来也才六个多点。   说话时湛时礼一直微微侧过头偏向徐燊,因为习惯了亲密距离,他俩大约都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徐子康一抬眼便看到这一幕,目光顿了顿,很快又移开。   一众大股东悉数到场,那些持股份额小的股东和来凑热闹的散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蔡立豪是在最后一刻进来的,吊儿郎当地出现,大咧咧地在前排位置坐下,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他,暗自打量。   湛时礼代众人问:“蔡先生,今天是肇启的股东特别会议,你来这里是……”   “我当然也是来参加股东大会的,”蔡立豪翘起脚靠座椅里,“你们之前那位黄董没跟你们说?他的股份全转给我了,我现在也是肇启的股东。”   众人惊疑不定,蔡立豪的名声不好,上次还联手卓盛一起狙击港中电,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肇启股东,难免叫人揣测。   只好在黄德兴手里的股份不多,他即便都拿到手也做不了什么。   听蔡立豪提到黄德兴,徐子仁侧过头冷眼多打量了他一阵。   徐燊的神色淡定,说:“既然如此,那蔡先生请坐吧。”   这一段插曲之后,会议正式开始,由徐燊这位肇启董事局代主席主持。   按照既定的流程直入正题,今日的会议议案只有一项,罢免徐子仁的董事局职务。   投票采取举手表决的形式。   徐燊代表徐世继投的赞成票,徐家人里徐子仁自己和黄敏丽投的是反对票,陈萍作壁上观选择了弃权。   蔡立豪也投了弃权,是徐燊的意思,蔡立豪手里的那点股份对结果影响不大,不必这个时候贸然冒头支持他。   另五名持股份额较多的股东一人赞成、两人反对、两人弃权,其他中小股东则大多投的弃权票。   这个形势大体还在徐燊预料当中,只是他没想到黄敏丽会支持徐子仁,虽然意外,但这个变数还不至于影响最终结果,前提是——   徐子康还未表态,看上去似乎也选择了弃权。   徐燊侧头小声问湛时礼:“徐子康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不表态?”   湛时礼示意他稍安勿躁,看向徐子康,以眼神询问。   徐子康低头回避了湛时礼的目光,沉默几秒后,他缓缓举起左手,投了反对票。   会场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徐燊的目光动了动,逐渐沉了脸。   湛时礼微蹙起眉,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也慢慢冷下了。   徐子康临阵倒戈,他手里有十一个点的肇启股份,让反对一方直接反超,这一场徐子仁赢了。   徐子仁嘴角溢出笑,正了正自己的西服衣襟站起身,得意道:“到此为止了,有句老话叫公道自在人心,我为肇启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由不得你们搞这些手段,今天的事情就是一出笑话。”   他最后留下句“失陪”带着自己人阔步离开。   徐燊垂下眼,静默几秒,很快恢复如常,宣读投票结果结束了大会。   湛时礼起身时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算作无声的安慰。   众人陆续离开,徐子康也打算走。   湛时礼过来,拦住他:“聊聊吧。” 第45章 在意   徐子康垂着眼没做声,湛时礼的嗓音冷淡:“走吧。”   徐子康最终没有拒绝,默不作声地跟他一起出了会场。   徐燊瞥见他们离去的背影,示意秘书收拾东西,也站起身。   先一步离开的蔡立豪打来电话:“喂,怎么回事?马失前蹄啊?你那个三哥怎么临阵反水,你没搞定他吗?”   “出了点状况,”徐燊不想多说,“是我掉以轻心了。”   蔡立豪问:“现在怎么办,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徐燊想了想道:“之前说的安排你进董事局,换个方式,从徐子仁那里下手。”   蔡立豪颇意外:“你确定?”   徐燊道:“确定。”   走出会场,到无人处,徐子康停下先说:“要聊什么,就在这里聊吧。”   湛时礼看着他,近似审量,没有立刻出声。   徐子康在湛时礼的目光里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更理直气壮一些,却实在很难受。   “为什么最后改主意投了反对票?”湛时礼终于开口问。   徐子康沉默了一阵,哑道:“我没有听你的话投了反对票,你很生气吗?”   “为什么?”湛时礼逼问。   徐子康嗫嚅:“没有为什么……”   “你一撒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湛时礼拆穿他,“你觉得我会信?”   徐子康慢慢红了双眼,终于抬头:“Nic,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没有帮我四弟,让他的计划失败了吗?你说你是在帮我,其实你想帮的人根本是他,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果然。   刚徐子康投出反对票时,湛时礼已经有所察觉。   确实是他和徐燊太过得意忘形,无所顾忌让人发现了端倪。   他却并不慌张:“你想说什么?”   徐子康想听他亲口回答:“不能说吗?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湛时礼却道:“你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他甚至连狡辩都没有,就这么坦荡承认了,这样的态度更是徐子康无法接受的。   “……你承认了,”徐子康激动起来,“你真的一直在骗我?我亲眼看到你去游艇会跟他约会,你们拥抱接吻,是不是还上了床?他根本没有叫Nicky的女朋友,那个人其实就是Nic你,你们一直把我当傻子戏弄我好玩吗?”   湛时礼蹙眉,心有不快,勉强按捺住:“那又怎样?”   “你——”   “原本如燊少爷所愿踢走你二哥,是于他、于你、于我都有益的好事,你为什么不听话非要这么任性?”   湛时礼打断徐子康的话,并且反过来指责他:“你现在这么做除了让你二哥得意,对你自己有任何好处吗?”   徐子康摇摇欲坠:“是我任性吗?你和他这样的关系,我难道要一直装傻当做不知道任由你们骗我耍我吗?”   “逢场作戏而已,”湛时礼不耐道,“燊少爷喜欢玩,我就陪他玩,不这样怎么让他信任我?”   徐子康似不可置信:“你是在跟他……玩?”   “你以为是什么?”湛时礼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但也不全是假话,“他有本事,这么短时间就能得到老板重用,成为肇启代主席,我当然得伺候好他。”   徐子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跟他是玩,那你对我呢?也是玩吗?因为我是肇启的大股东,所以虚情假意哄着我?Nic,你原来是这种人吗?”   湛时礼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徐子康瞬间哑然。   湛时礼眼中的情绪是他看不懂的:“三少爷,你现在才知道吗?我一直就是这种人。”   -   股东大会结束后,徐燊去了趟医院,是昨日徐世继特地交代的。   徐世继这边已经知道了投票结果,他示意徐燊坐下,问:“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轻敌了,”徐燊坦然说,“没想到大嫂会支持二哥,也没想到三哥之前答应了帮我会临阵倒戈。”   徐世继又问:“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徐燊道:“我太过相信他们了,其实我才是后来的那个,他们支持二哥不支持我也能理解。”   徐世继说:“你确实还是经验浅了些,再有把握的事情,在没有尘埃落定前都会有变数。”   徐燊受教,这一次倒是真正认同,这段时间他太过沉溺于温柔乡,不如之前谨慎了。   “这次就算了,之后要怎么做你再多考虑考虑吧。”徐世继反而挺乐见这个结果,他虽然愤怒徐子仁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希望看到徐燊太过顺利,否则他会觉得这个儿子本事过了头而心生忌惮。   徐燊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只说:“我知道。”   徐世继顺便问起他蔡立豪的事:“老黄把股份卖给他,之前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走漏?”   徐燊答:“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事估计得问二哥。”   黄德兴是徐子仁的人,他突然辞职卖股份移民,还是卖给有社团背景的蔡立豪,很难不让人多想。   徐燊一句话祸水东引,让徐世继去怀疑徐子仁,好过怀疑他。   徐世继皱着眉,不知想到什么,果然脸色不善。   徐燊宽慰他道:“他手里的股份反正也不多,日后再想办法收回就是了,应该妨碍不了什么。”   徐世继说:“就怕你二哥心思不正,拉拢这么个背景复杂的人,肇启是做正规生意的,不能由着他们乱来。”   “我会盯着二哥,”徐燊面不改色地说,“不会让他如愿。”   傍晚之前,徐燊回到徐家大宅,进门便碰到坐在偏厅落地门边发呆的徐子康。   徐子康听到脚步声,目光落过来,徐燊自若冲他一点头打算上楼,被他叫住。   “能不能聊几句?”   徐燊收住脚步走过去,随意倚沙发扶手坐下:“三哥想聊什么?”   徐子康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问:“你跟Nic是什么关系?”   徐燊了然:“你知道了。”   “你承认了,”徐子康咬紧牙根,压着声音:“你知道我跟他的事,为什么还要这样,是你主动的?”   “我也不想,”徐燊看着他,轻声轻气地道,“我看到他对三哥你那么温柔体贴,我真的很羡慕你。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是我不对,可我主动他也没拒绝,他接受我了。我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抱歉让三哥你这么难受。”   徐子康顿时怒不可遏:“你一句抱歉,就想轻飘飘地当这些事情没发生过吗?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你为什么就非要这样?!”   徐燊委屈道:“三哥,我跟你不一样,我在这个家里只是爸用得顺手的一颗棋子,代主席的位置爸随时都能收回去。可你不是,你是肇启第二大股东,别人抢不走。你什么都有了,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把Nic让给我吗?”   “不能!不可能!”   徐子康大约受了刺激,又想到湛时礼说的那句他一直就是这种人,神色几近扭曲:“你以为Nic真对你有意思吗?你自己也说了你主动他不拒绝,他亲口说的他就是跟你逢场作戏而已!”   “是吗?”徐燊轻声重复,“逢场作戏,他是这么说的?”   “不然呢?”徐子康恨道,“你真以为他喜欢你吗?!怎么可能!他把你当个倒贴的玩意你也不嫌自己恶心!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外面妓女生的私生子,你凭什么跟我争?你哪里来的脸让我把他让给你!”   徐燊插在兜里的手慢慢摩挲着那枚金币,眼皮耷下任由徐子康歇斯底里,片刻,他站直起身,淡了声音:“你跟他上过床吗?”   徐子康脸上神情一滞,面目近似狰狞。   “那就是没有,”徐燊的眼神嘲弄,“我为什么要嫌自己恶心?三哥,他愿意跟我上床但不愿意伺候你,哪怕是逢场作戏,他看起来也比较喜欢我吧?妓女生的私生子又怎样?我比你聪明比你学历高比你长得好,现在连爸都更看重我,更重要的是我身体健康能跟Nic在床上快活,你能吗?”   在将徐子康激得当场心脏病发作之前,徐燊选择见好就收。   徐子康在他这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但人留着他可以慢慢玩,他就是要精神折磨徐子康,让徐子康亲眼看着他把湛时礼抢到手,让徐子康一无所有。   徐燊上楼回房,刚进门,湛时礼的电话进来。   “你从医院回来了?老板那边怎么说?”   “能怎么说,”徐燊带上门,讽刺道,“照旧,让我自己考虑怎么办,总之他不插手。”   湛时礼问:“你怎么打算?现在二少爷保住了董事位置,如果徐子康执意站他那边,你连在董事局的支持率可能都比不过他。”   言下之意,徐燊这个代主席会被徐子仁架空。   “Nic,这事是你办事不力,让我前功尽弃,”徐燊的语气仿若嗔怪,“你说怎么办呢?”   湛时礼的声音微顿:“燊少爷这是兴师问罪?”   徐燊道:“不应该吗?当时徐子康投出反对票,我都以为连你也跟着反水,跟他一起打算帮我二哥了。”   “你真这么想?”湛时礼问,“你觉得我会?”   “那谁说得准,”徐燊的语气似真似假,“毕竟我们也只是逢场作戏,谁知道湛先生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湛时礼直接忽略这个问题:“你不是打算安排你干哥进董事局?得找个合适的借口。”   徐燊道:“这个倒不用操心,不用我想,看着吧,徐子仁会主动将他请进董事局。”   “你有主意就行,”湛时礼不多问,反正徐燊总有办法,“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燊少爷你自己也有责任,毕竟他撞破的是我们俩的关系,谁也撇不清。”   “我们什么关系?”徐燊轻讽,“Nic,我跟你之间其实什么都不算吧?”   电话那头湛时礼静了静,问他:“你很在意那四个字?”   徐燊一嗤:“我就是好奇,你还打算吊着他?他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还能听你的话?”   湛时礼没有正面回答:“你既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这四个字,你觉得呢?”   徐燊听懂了,徐子康越是歇斯底里说明越放不下,知道了湛时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估计依旧执迷不悟,甚至变本加厉。   “你果然玩这一套炉火纯青,谁能玩得过你?我大概也不行吧。”   湛时礼却不这么想,在徐燊这里,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占据上风。   “你这么没自信?”   徐燊倒进床里,难得地发呆了片刻。   他今天其实心情很不好,从股东大会结束之后就一直不痛快,极力隐忍的那些情绪在这一刻积攒到顶峰:“算了。”   湛时礼听出他声音里的冷硬:“Seren,你在生气吗?”   徐燊有一瞬间语塞。   “真有这么在意?”湛时礼问,像是某种试探,步步紧逼。   这一次是徐燊沉默,他很少有这样不干脆利落的时候,湛时礼的声音经由电波传来略微模糊失真,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很多,纠缠成乱麻。   逢场作戏四个字本也不是假的,但他不喜欢,这种不喜欢他却没有多少底气说出口,这很不像他。   短暂几秒钟被无声拉长,徐燊又一次说:“算了吧。”   他大约有些意兴阑珊,最后说了句“挂了”,先挂断电话。   摸出那枚金币随手一抛再用力接住,徐燊闭起眼,手垂落下去,最终没有看掌心里的那个答案。   湛时礼垂眼看着已经切断通话的手机屏幕,有心想再跟徐燊说点什么。   点开聊天对话框,删删减减打了几个字,最后又全部删掉。   他皱了皱眉,不由心生烦躁。   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多出了徐燊这个变数,开始变得不确定,随之麻烦重重。   他确实放任了自己没有经受住诱惑。   甚至在这一刻一旦心头生出了犹豫,便如藤蔓疯长挥之不去,也许到最后他真正才是被徐燊驯服的那一个,这的确不是他的错觉。 第46章 哄我   下午五点,徐燊带湛时礼下楼,准备去赴一个应酬酒局。   上车时湛时礼忽然问:“要不要先买点吃的垫垫肚子?一会儿可能要喝很多酒,我怕你胃不舒服。”   徐燊看他一眼,说:“随便。”   “你在车上等,我去买。”湛时礼说。   交代完他去楼上的咖啡厅,买了几块蛋糕,出门时碰到刚下来的徐子康。   “Nic,你要去哪里?”徐子康叫住他,视线落向他手中拎的蛋糕盒。   湛时礼随口回:“陪燊少爷出去,晚上有个应酬。”   徐子康犹豫问:“你们……真是去谈公事吗?”   湛时礼没兴致多说:“吴董也会一起去,你觉得呢?”   虽不是完全不理人,他如今面对徐子康时变得愈冷淡,连装都不屑再装。徐子康其实很后悔,那日不该将事情戳破,至少不说破他还能装聋作哑、自欺欺人,湛时礼现在这样的态度只会让他更难受。   他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徐子康没有提分手,湛时礼也没有,或者说他们之间的交往原就是一个笑话,所谓分手一说根本无从提起。   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哪怕知道湛时礼一直在欺骗自己,他也想继续维持这层脆弱近似不存在的关系。   徐子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徐燊的电话进来,湛时礼按下接听:“马上下去。”   挂断后他便准备走,徐子康下意识又叫了他一声:“Nic.”   湛时礼脚步一顿,沉声冲徐子康道:“该说的我那天都说了,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徐子康下意识摇头:“不。”   “你好好想想吧。”湛时礼说罢,不再理会他是什么反应,迈步离开。   回到车上,湛时礼坐进副驾驶座,回身将刚买来的蛋糕递给后座的徐燊:“先吃点吧,那些内地人喜欢喝白酒,我怕你一会儿胃受不了。”   徐燊没接,示意他:“Nic,你也坐后面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空气微妙凝滞,这一个星期以来那些隐约的冷战僵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湛时礼下车,重新坐进了后座,司机发动车。   他将蛋糕递过去,徐燊依旧没接:“我不想沾手,你喂我吧。”   湛时礼拆开包装盒,拿勺子挖蛋糕送到徐燊嘴边,以眼神示意。   徐燊的眼中浮起笑,将蛋糕含进嘴里:“你也吃点吧,一会儿还得靠你帮我挡酒。”   “嗯,”湛时礼又挖了一勺自己吃了,提醒他,“一会儿上了桌喝不了别硬撑,悠着点。”   徐燊问:“刚我看到徐子康就比你晚一步下来,你上去买蛋糕碰到了他?”   湛时礼继续给他喂吃的:“随便聊了两句。”   徐燊的目光促狭:“他没找你麻烦?你这次又是怎么把他哄住的?”   湛时礼懒得说。   不想被前座的司机听见,徐燊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字给湛时礼看:【难道还真是你越坏他越爱?】   湛时礼接过他手机在下面回复:【你不也喜欢坏的?】   徐燊贴近他,一阵闷笑。   -   他们今晚约见的客人,是内地来港考察的某中字头央企的高层领导,对方也是星都港开发的内地牵头主导单位。   徐子仁之前私自买下大马政府手里的那部分星都港股份,如今木已成舟也不能毁约,徐燊索性顺势而为,想要进行全面收购。   当中牵线的是肇启的另一位吴姓董事,之前一直负责肇启在内地的投资项目,能跟他们搭上话,但算不上熟络。   不过熟不熟的,也不过是半杯白酒的事。   酒一下肚,话匣子打开,自然就有得聊。   对方领导也是位健谈之人:“肇启是这边老字号的大公司了,我们都早有耳闻,就是没想到现任主席徐先生你这么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   “我爸给我机会历练一下而已,”徐燊难得谦虚,“肇启这些年除了港城这里,在内地和海外都有不同类型的项目投资,托了国家政策的福,我们也算乘上了东风。前两年陈主任牵头在印尼签下的大型漂浮光伏项目,肇启就有参与其中,我爸前些日子还提到过当时跟陈主任的一面之缘。”   “你们也认识陈主任?”对方来了兴趣,那位国资委的副主任从前是他们企业一把手。   徐燊笑道:“算是见过而已。”当年的项目签约仪式上,徐世继确实跟人一起拍过照。   “那倒也算是缘分。”对方也笑笑说。   湛时礼见他们酒杯空了,很有眼色地起身继续帮他们添满。陪同出席的吴董也帮着一起活跃气氛,为客人介绍起这间酒楼的特色菜。   这一番寒暄之后徐燊终于说起自己的来意,想要买下他们手里所持的那部分星都港股权份额。   “我之前听说了肇启想要重建星都港一事,你们真的有这个打算?”对方领导好奇问,“我得事先提醒你们一句,这是个投资失败的项目,当年还是大领导亲自带队过去签下的,最后因为多方面负面因素影响耽搁下来,内里就是一笔烂账,你们接手也很难再让它起死回生。”   “肇启没那么大野心,”徐燊实话说,“缩小规模兴建游轮码头和私人港口,配套开发度假村,也许有机会回本。”   即便亏了也无所谓,他本意不过是想示好接手对方手中的烂摊子,他跟徐子仁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是卖人情,但卖给谁,选择却大不一样。   见他们确实有诚意,对方也说了实话:“其实我们这两年确实有将星都港转手出去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家。”   徐燊便问:“不知道肇启有没有这个资格?”   “徐先生太自谦了,肇启这样有实力的上市公司,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只是乍一听到你们对星都港有兴趣有些意外而已。”对方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徐燊肯定道:“我们确实很有诚意,价格方面都好说。”   他们愿意接手,别人也乐得解决一个麻烦。   酒喝过几杯后,这事差不多达成了口头默契,之后的收购协议细节,还得在正式场合谈。   一顿饭宾主尽欢。   将客人送上车,徐燊收敛嘴角笑意,回身冲湛时礼努了努嘴:“回去了。”   吴董跟他们告辞,徐燊与人道谢。大多数时候他脾气其实挺好的,在人前要比徐子仁谦逊得多,一众董事对他的印象其实都还不错。   对方忙说都是为了公司应该的。   人离开后只剩他们,湛时礼看着徐燊微红的脸:“刚一共喝了有六两,醉了?”   “你这都特地算了啊?那你喝了多少?”徐燊又被他逗笑,“太能喝了那些人,要不是有你帮我,我真的要醉死在桌上了。”   湛时礼抬手按了一下他额头:“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不至于,走吧。”   上车后徐燊便觉头晕,湛时礼递过来的矿泉水他喝了一口,摆摆手表示喝不下了,直接躺下枕在了湛时礼的腿上。   湛时礼帮他揉按太阳穴:“真难受?”   “也还好,”徐燊闭了闭眼,说,“你买的蛋糕起了作用,刚在饭桌上他们光喝酒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事先垫了肚子才真的难受。”   湛时礼冰凉的手指贴上他太阳穴,帮他轻轻揉按。   徐燊感觉舒服了些,枕着湛时礼没动。   湛时礼没话找话地问:“你这么积极促成这桩收购案,是打算将肇启的发展重心转向内地?”   “也不是,”徐燊大约确实醉了,声音含糊,“肇启之前在内地投资的都是一些房地产项目,现在市场也不行了。他们大型央企,背靠国资委,想通过他们牵一条线而已。国家政策现在鼓励民营企业参与国家重大项目建设,港城这边还没多少人想到在这上面分一杯羹,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湛时礼夸赞他:“你这个代主席确实为公司尽心尽力了,老板没有看走眼。”   徐燊嘟哝:“Nic,你是在取笑我吗?”   “真心的。”湛时礼道。   徐燊重新耷下眼:“代主席只是暂时的,我迟早得把前面那个字去掉。”   湛时礼:“嗯。”   手机铃声响起,徐燊看了眼来显是蔡立豪,随手按下接听。   “我刚跟你二哥吃完饭,差不多谈成了,”蔡立豪直接说事情,“你们这位二少爷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我有好处给他,还摆出个高姿态当我求着他。这就算了,连跟着他一起来的助理都一副眼高于顶的衰样,当我Paul哥是什么小喽啰,得看他脸色。”   徐燊听得直笑:“也不是所有助理都像Nic,长得美又懂眼色,碰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Paul哥你有什么必要跟他客气。叫几个兄弟盯着他,等他落单了随便伺候一顿就是了。”   蔡立豪受不了地说:“还用你教,行了你,少在我面前秀恩爱恶心我。”   徐燊挂断电话。   湛时礼手指插进他发间:“事情成了?”   “嗯,”徐燊点头,“成了。”   湛时礼问他:“开心了吗?”   徐燊依旧笑着:“还好。”其实是挺开心的,自那日股东大会结束后到现在,他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   湛时礼垂眼看去,徐燊侧身枕在他腿上,闭着眼嘴角衔了笑,脸上有醉酒后的红晕。   他的指腹揉上去,将那抹红揉到眼尾,化不开。   正经时也正经,但简单粗暴、睚眦必报才是这位燊少爷的本性。刚说着伺候别人一顿时凶巴巴的神情在醉意里显得格外鲜活,眼角生媚、惹人心痒。   “去不去朗庭?”湛时礼低声问。   朗庭,他们幽会的温柔乡。   徐燊捏住湛时礼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里绕着圈,轻轻“嗯”了声。   湛时礼直接让司机送他们去上环。   停车后他打发司机下班离开,坐着没动。   车里只剩他们,也没开灯,徐燊捏着湛时礼的手没放,安静一阵,说:“你这几天一直不理我,我心里很不好受,Nic你下次别这样了。”   倒打一耙还说得这么委屈,大概也只有徐燊了。   湛时礼问:“不是燊少爷你不理我?”   这一周除了公事,徐燊几乎没跟他说过别的,就连每次汇报工作,也必定有其他人在场。   他倒是有心打破僵局,但徐燊根本不给他机会。   徐燊轻声抱怨:“那你不能哄哄我吗?我说过了我要你哄的,刚我还跟我干哥说你长得美又懂眼色,白夸你了。”   湛时礼轻眯了眯眼睛:“谁长得美?”   徐燊理直气壮:“你,大美人,你别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肯哄我?”   湛时礼没跟他计较:“嗯,我的错。”   徐燊翻了个身,正面环住湛时礼的腰,掀起眼,黑暗里看不清湛时礼脸上表情:“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醉眼迷蒙,似嗔似笑,湛时礼的目光停住:“燊少爷想要什么?”   徐燊直勾勾地看着他:“Nic,我要你。”   轻轻绕绕的三个字,落在湛时礼心尖最隐秘的一处。   湛时礼抽出被徐燊捏住的手,掐着他下巴,低头吻住了他。   徐燊立刻启唇迎合,两手环住了湛时礼的脖子,仰起头,热切地迎合。   唇舌纠缠,徐燊不断咽动喉咙,湛时礼亲得格外深重,卷着他的舌头吸吮,如要将他吞下去一般。早不是第一次,但这样的刺激几乎每一次的感觉都格外不一样。   徐燊分外难耐,无意识地闷哼,喘息不止。   原本就因为醉酒而浑身燥热,这会儿更觉得哪里都热,他在这样的热意裹挟里很快喘不上气。   良久,湛时礼终于稍稍退开了些,贴着他呢喃:“上楼去。”   徐燊闭眼顺从点了点头。   湛时礼推开车门,下车之后直接弯腰把徐燊抱出来,将人打横抱起。   徐燊两手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闷笑提醒:“有监控。”   “没关系。”   湛时礼抱着他没松手,带上车门,沉稳迈步走向电梯间。 第47章 演戏   董事局会议开始前,徐燊出现在湛时礼办公室。   湛时礼看到他进来稍微意外:“有事?你可以叫我过去。”   “你去我那里跟我来你这里有什么差?”徐燊笑问。   那还是有差别的,湛时礼去他那,多半是去正经报告工作,徐燊这位老板纡尊降贵过来就不一定了。   湛时礼坐着没动,也没再接话,看着徐燊走近。   徐燊绕到他办公桌后,倚桌子伸手扯住了他的领带,兴师问罪:“听人说那位三少爷现在每天下午都会上来,给你送点心送下午茶?”   湛时礼气定神闲道:“他愿意送,我总不能拦着。”   徐燊的手指掐紧:“你也没拒绝。”   “反正最后都进了垃圾桶,”湛时礼按下他的手,“犯不着吃醋。”   湛时礼确实很本事,玩弄人心那一套炉火纯青,脚踏两条船被撞破他表现得越漫不经心,徐子康越是放低姿态讨好他害怕被他抛弃。   这是要点渣男天赋的。   徐燊推他一把,上前一步跨身坐到了他腿上。   湛时礼提醒:“没锁门。”   “你还在意这个?”徐燊话锋一转,“一会儿会上徐子仁提出让我干哥进董事局,你说徐子康会投赞成票还是反对票?你怎么跟他说的?”   湛时礼口吻平常:“没说过,但我猜他这次应该会跟着你投。”   “跟着我投讨好你免得你生气是吗?”徐燊目露讥诮,“他还真是你听你的话。”   湛时礼并不在意他怎么说:“你什么想法?”   “他跟着我投我这戏就唱不下去了,”徐燊说,看一眼腕表,“他之前一般几点来给你送下午茶?”   湛时礼道:“差不多就这个点。”   徐燊两手捧住了湛时礼的脸,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摩挲,盯着他不动。   湛时礼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问:“做什么?”   徐燊贴上去,亲吻送上。   湛时礼任由他主动,舌抵进自己嘴里,亲密纠缠。   那夜徐燊喝醉了也是这样,坐在他身上缠着他接吻,不过那个时候徐燊被他扒光了,醉意迷蒙比现在更好欺负。   愈难分难舍时,敲门声响起,徐燊置若罔闻,湛时礼也没理会。   “Nic,你在吗?”徐子康的声音传来,轻轻推开了湛时礼办公室的门。   眼前一幕让徐子康愣在了当场,徐燊在湛时礼下唇一咬,不紧不慢地退开站起来,拇指最后拭过他的唇:“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记得开会。”   他一眼没看徐子康,径直离开。   徐子康半日才回神,声音发颤:“Nic,你们……”   湛时礼一副你看到了那就这样的态度,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在徐燊走后也站起身,收拾了桌上文件:“走吧,开会了。”   会议开始前一刻钟,徐燊进门,到主席位坐下,湛时礼递了份文件过来给他。   会议室里人还不多,徐子康失魂落魄地坐在湛时礼身边,接过文件时徐燊故意当着他的面捏了一下湛时礼的手,笑着说:“谢谢啊,辛苦了。”   湛时礼点头:“应该的。”   徐燊移开视线,掠过徐子康时四目对上,冲他轻扯了扯唇角。   徐子康看出徐燊眼中的挑衅,无意识攥紧手指,不甘和愤怒几乎冲破他的理智。   徐燊的手机微一震动,他低眼看去。   湛时礼:【差不多见好就收,别刺激他过头了。】   徐燊回复:【少管。】   其他人陆续进来,徐子仁又是最后一个到的,今日却笑容满面,坐下后还难得主动地跟徐燊打了个招呼。   那日股东大会后的第一次董事局会议,谁都看得出徐子仁的春风得意。   徐燊没什么想法,看人都到齐:“开会吧。”   今日第一项议题,关于抛售部分海外资产套现一事。   自从徐燊提出卖盘这个想法,湛时礼这边通过之前合作过的莱德基金联系了几位海外投资客,他们都对肇启在欧洲所持有的资产项目很感兴趣,已经达成初步意向。   在湛时礼详细说明情况后,徐燊道:“将公司之前在欧洲投资的这些项目整合,分批出售,降低公司的海外业务负债率减轻风险,同时填补公司其他在进行项目的资金缺口,我认为是件好事。”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当年徐世继做主肇启在欧洲市场上大展身手,拿下数个垄断行业大项目,一时风光无限。如今却要卖盘套现,说起来谁心里都不舒服,但目前公司财务状况不佳,要重新部署未来投资方向,确实需要一些魄力。   徐子仁先开口问徐燊:“你这突然提出这个事情,又说已经找到合适的买家了,是不是也算先斩后奏?”   徐燊回答他:“之前有跟主席报备过,他也支持,而且在正式签订协议前提请董事局审议,我不觉得这个流程有什么问题。”   徐子仁道:“你说卖就卖,涉及过千亿的投资项目,说是让董事局审议,其实你这边都跟买家谈好了,是不是逼董事局同意你的做法?”   徐燊凉道:“CEO先前自作主张挪动其他项目上的钱去购买星都港股份,除了卖盘我想不到其他补救办法,不然CEO你自己提个可行之策?”   徐子仁面色一沉,徐燊没再理他。   其实除了卖盘,无非是扩股融资那些,但就连徐子仁也没有说出口,眼下境况,确实只有卖盘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点其实谁都清楚。   其他董事又问了一些当中细节,湛时礼一一仔细解答。   众人不再有异议,这个议案算是过了。   徐燊接着说起第二项事情,全面收购星都港建设项目。   这事徐子仁之前被人坑了一把,其实也在想办法,想把他们之前收购来的股份再找买家转出去,哪怕亏一点。但愿意接手这种烂摊子的买家确实没几个,或者价格压得特别低约等于要他们白送,别说徐子仁不愿意,跟董事局这边也没法交代。   徐燊突然提出全面收购的计划,连徐子仁都没想到,不悦问他:“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再砸钱进去?”   徐燊不想解释自己的目的,只说:“要完全按着我们的想法开发,就得全部接手下来,只收购部分股份等于买下一个死项目,什么都动不了。”   徐子仁忍了忍,暂且按捺住,不打算现在就跟他起冲突。   等到徐燊这边的几个议题说完,徐子仁忽然提起董事局现在还有一个空位,想要推荐个人进来。   徐燊淡然掀起眼皮:“CEO想推荐谁?”   徐子仁直接让自己秘书去把人带进来,蔡立豪进门,大咧咧地在徐子仁身边坐下,跟众人打招呼。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上次蔡立豪以股东身份出现就够惹人注目了,现在徐子仁竟然将他带来公司,还想要推荐他入董事局?   “二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质问,“这个人之前还联手卓盛一起狙击港中电,他……”   “大家稍安勿躁,”徐子仁道,“上次的事情是有些误会,生意场上哪有永远的敌人,阿Paul现在已经是肇启股东,他确实有资格进董事局,而且他还给大家带了一份见面礼。”   徐子仁示意蔡立豪自己说,蔡立豪眉峰一扬,说起他们和荣拿到了星加坡的新赌牌,只要他能进肇启董事局,愿意将赌牌跟肇启一起分享。   徐子仁跟众人解释:“星加坡政府打算开发新的人工岛,岛上会建设一座七星级赌场酒店,如果肇启能参与进去,不比大马的那个生态城项目差。”   徐燊冷声提醒他:“主席从前说过,肇启不沾赌场生意。”   “时代变了,”徐子仁不以为然,“能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就是,”蔡立豪的演技也了得,跟着徐子仁一起挤兑徐燊,“徐四少爷,你年纪轻轻,思想怎么跟你爸一样古板?能赚钱的生意为什么要往外推?人要学会灵活变通,不然很容易被这个社会淘汰的,我好歹现在也是肇启的股东,还能害你们不成?”   徐燊微微蹙眉,湛时礼轻咳一声,问其他人:“大家怎么看?”   徐子仁接着跟众人算了笔帐,投资多少,三年、五年能回报多少,每年百分之三十多的净利润率,很难不让人动心。   蔡立豪虽然看着不着调,被其他人问起投资细节时也说得头头是道,明显有备而来。   最后徐燊问:“据我所知,这个项目还在规划中,还没招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吧?”   蔡立豪笑嘻嘻地接话:“也不早了,尽快做好准备嘛,你们肇启要是肯让我进董事局,这事就有得谈。”   徐燊直接说:“我不赞成,肇启不做这种生意。”   虽是在人前演戏,但他也的确没打算让肇启碰赌场生意,这只是他引诱徐子仁的一个借口而已。倒不是他有多高尚,是沾上了这种生意那晚他的六两白酒基本等于白喝了。   徐燊越不赞成,徐子仁越要遂愿,哪怕是为了下徐燊的面子:“项目的事情可以延后再说,让阿Paul进董事局这事不如今天大家先投个票吧。”   他俩在董事局目前的支持率不相上下,唯一的变数是徐子康,徐子仁打的主意太明显,想增添一个他这边的助力。   徐燊沉了脸,其他人面色各异没有表态,徐子仁讥讽道:“代主席不会是还没投票就先预判了结果,不敢投吧?”   徐燊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开口:“那就投吧。”   他说罢偏头看向湛时礼,湛时礼微一抬下巴,让他安心。   徐子康之前一直心不在焉,唯独这个时候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垂了眼。上一次股东会上没有听湛时礼的话已经让湛时礼生了气,他其实不想再来一次,但徐燊实在太招摇过头了……   投票结果出来,徐燊冷眼看着徐子仁如愿以偿得意洋洋,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徐子仁的目光落向徐燊,眼神嘲弄,“之后等股东大会审议过,这个表决就正式生效,代主席不会有意见吧?”   徐燊冷冷回视他,最终平静说:“没意见。”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徐燊坐着没动。   等人走差不多了徐子仁也起身,走徐燊身边过时拍了拍他肩膀:“四弟,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徐燊没什么反应,只看了眼他身边同样的春风满面的蔡立豪,冷漠道:“你找了个好帮手。”   徐子仁得意带人离去。   徐燊示意湛时礼和自己秘书:“走吧。”   “Nic!”   他们起身,一直沉默没做声的徐子康下意识叫了湛时礼一声,湛时礼没理他,跟徐燊一起离开。   回到办公室,进门湛时礼直接反锁,走在他前面的徐燊回身,耷着的嘴角上扬起,瞬间眉开眼笑。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燊少爷很会演,”湛时礼夸赞他,“要不是我事先知道,也被你骗过了。”   徐燊:“嘁。”   他走向自己办公桌:“徐子康那个蠢货,果然被我一挑衅就又想帮徐子仁背后给我捅刀。你说徐子仁要是知道了Paul哥其实是我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湛时礼跟过去,伸手拉住了他,没让徐燊坐下。在徐燊不解看过来时,他揽着徐燊的腰一只手将人抱上了办公桌。   徐燊堪堪坐稳,湛时礼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倾身靠近:“你的人?”   徐燊看到他眼里隐约的不痛快,没忍住笑起来:“有什么问题?”   “再说一次,”湛时礼的语气危险,“谁是你的人?”   徐燊眼中笑意愈浓:“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湛时礼提醒他:“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真霸道,”徐燊伸手轻抚他的脸,“连我干哥的醋也吃,那你那些风流债我要怎么跟你算?”   被湛时礼紧盯着,徐燊笑了一阵,改口:“好了别吃醋了,他是我兄弟,你嘛,是我的super darling.” 第48章 毒花   蔡立豪顺利进入肇启董事局,上任第一天的公司行政会上,徐子仁就按捺不住挑起事端,针对的人却是湛时礼。   在湛时礼详细跟众人汇报欧洲项目整合售卖进度时,徐子仁忽然打断他,问:“你们找的买家都跟那个莱德基金有利益牵连,听说是湛助理你几次去伦敦一力谈下的,你跟他们关系这么好?”   湛时礼很有耐性地回答:“莱德基金背后的家族是欧洲大财团,资产分布世界各地,那些投资客跟他们有利益牵连很正常。他们愿意帮肇启牵线,本身也是想在其中分一杯羹。我跟他们没有关系好坏一说,是他们觉得帮肇启这个忙是互惠互利才愿意出手,我也都是按着代主席的意思做事。”   徐子仁很不喜欢他这种公式化的口吻,不屑说:“之前莱德基金的负责人在旺角项目上有意为难我们,现在突然这样示好,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企图。”   徐燊接过话:“为难我们的是高永诚,他已经从莱德基金离职。我们之前出售东南亚风电项目给莱德基金总部,双方也算合作愉快。退一步说即便之前有什么嫌隙,二哥你自己也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蔡先生能进肇启董事局,我们跟莱德基金交个朋友互惠互利有什么问题?”   蔡立豪摊手耸了耸肩,表示事情跟他无关,别扯他。   徐子仁却不肯善罢甘休:“湛助理,你是搭上了莱德基金哪位高层?他们总部董事局那位Mr. Lawrence?”   湛时礼承认:“之前旺角旧工厦收购一事,确实是他帮了忙。”   徐子仁冷笑:“那么湛助理知不知道,金融巨鳄Silicon爆雷,即将进入破产程序,肇启之前陆续购入的Silicon旗下银行、保险公司近十亿欧元债券很可能就此变成一笔烂账。这事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有征兆,那位Mr. Lawrence也是Silicon高层,你之前去伦敦跟他谈项目出售一事,难道一点风声都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还是听到了却有意瞒着我们?湛助理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交代?”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Silicon要破产了?”有难以置信的声音问,这样的金融巨头倒下,将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亚于十级海啸。肇启之前从他们手里购入的债券即便不变成废纸,集团股价也必定会随之震荡大受影响。   徐子仁肯定说:“他们还捂着消息在争取政府资金救市,听说已经被拒绝了,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曝光。等大家都知道后必定会爆发挤兑,到时候我们想做什么都晚了,之后估计只能走司法途径解决,过程漫长最后能兑付多少谁也保证不了。如果早两个月就知道这事,至少我们能早些拿出应对方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   “依我说湛助理分明知情不报,公司如今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他责无旁贷。”   “湛助理,你之前知不知道这事?为什么不跟董事局报告?”立刻有人也出言质问湛时礼。   湛时礼的面色如常镇定:“抱歉,我没听说过,我跟Mr. Lawrence没有熟到这个地步,他不会跟我聊这些。”   其他人不信:“你这几个月几次去欧洲,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湛时礼:“他们有意捂着消息,我的确没听说过。”   徐燊从刚才徐子仁提到Silicon的事情起就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徐子仁说得这么笃定这事大概率是真的,但是湛时礼……   他的目光几次掠过湛时礼,见他神色沉定八风不动,仿佛确实一无所知。   但只有徐燊知道这个人的深藏不露,知道他多会装。   徐子仁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湛时礼,咄咄逼人:“你说跟那位Mr. Lawrence没那么熟,可我怎么听人说你在伦敦时还参加了他的私人晚宴?这种交情他难道就一句都没有跟你提过Silicon的事情?”   湛时礼依旧是那句:“没有。”   徐燊的声音插进来:“Nic,你真的不知道?”   湛时礼看向他,语气比面对徐子仁时温和了不少:“抱歉,是我疏忽了。”   徐燊试图从他眼里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但不行。   他没有再问,点了点头。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吗——”   徐子仁还欲说,被徐燊不悦打断:“二哥你怀疑Nic也得拿出真凭实据吧,无端揣测只会让人觉得你对Nic有偏见,故意针对他。”   徐子仁丝毫不给他面子:“代主席不帮他说话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问问代主席你之前清不清楚这事?”   “不清楚。”徐燊沉了声音。   徐子仁的眼神鄙薄:“不清楚最好,我也是为了公司好,担心有人吃里扒外而已。湛助理跟对方高层有私交,现在说对这么重要的消息一无所知,大家信吗?反正我不信。在查清楚事实真相前,我认为湛助理还是暂时停职得好。”   “你要怎么查?”徐燊问,“Nic说没有你不信,你认定了他事先知情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徐子仁没理他,直接让其他人发表意见。   一时间有人附和有人劝说。   徐燊不着痕迹地睇了蔡立豪一眼,这位无奈开口帮腔:“二少要不算了吧,玩这么大没必要,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又没证据。”   徐子仁没想到蔡立豪第一天进董事局竟然就跟他唱起反调,不满瞪过去。   蔡立豪根本不吃这一套,坐没坐相地玩着自己的笔:“他要是停职了,卖盘这事谁来接手?其他人能搞得定那些欧洲佬吗?你看着我干嘛?我反正没这个本事,你要不问问这里其他这些人,谁能保证接手后能顺利把这事推进下去?”   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整合出售欧洲项目这事一直是湛时礼在跟进,换其他人要是对面突然说不买了,他们又要重新找其他买家再谈判,能不能谈出让董事局满意的价格,谁都不敢保证。   毕竟这事做好了是应该,做不好还得被问责,吃力不讨好。   “如果董事局确实觉得我需要暂时停职,我可以停职接受调查。”湛时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董事局怎么决定他就怎么做,好说话得很。   “也没必要吧……”有其他董事试图打圆场。   “就是,一点证据都没有,说停职就停职也说不过去。”   徐子仁的脸色不好看,劝说他算了没必要揪着湛时礼不放的人更多。   最后徐燊一锤定音:“Nic你提交一份情况说明给董事局,把事情详细解释清楚,就这样吧。至于跟Silicon之间的债券兑付问题,我会立刻派人去跟他们交涉,之后再跟各位交代。”   会议结束时湛时礼忽然抬眸看了眼徐子仁身后的Fiona,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但回避了他的目光。   参会众人陆续离开,徐子仁起身时忽然冲徐燊说:“小心你身边的狗,别哪天被人咬了一口都不知道。”   徐燊置若罔闻。   徐子仁讽刺笑笑,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即便徐燊嘴上说相信湛时礼,他不信他这位好四弟心里真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要能挑拨徐燊和湛时礼之间的关系,让湛时礼被质疑,他很乐意做。   Fiona小声与他说了句什么,二人相携而去。   湛时礼冷冷看着他们走远,收回视线。   徐燊注意到了,问他:“Nic,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湛时礼说,不想解释。   徐燊也看了眼那俩人离开的背影,没再问。   他们一起回去办公室,徐燊立刻叫人进来,安排和Silicon对接交涉一事。   湛时礼站在旁边安静地听,这么短时间徐燊就已经思考好对策,安排成立专门工作组,但是不动声色地将他排除在外了。   即便徐燊没有明说。   湛时礼也很知趣地没有插嘴过问。   等徐燊交代完事情打发了众人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时湛时礼主动提出:“项目出售的事,你也多安排一两个信得过的人跟我一起跟进吧。”   徐燊抬起眼,不解问他:“为什么?你难道信不过吗?为什么还要安排别人?如果是打下手的,你的人手够多了吧?”   湛时礼沉默了一下说:“我担心二少爷之后还会找别的借口停我的职,这事没有人接手。”   “他想就能成功吗?”徐燊眼里有转瞬即逝的厌恶,“放心,我不会让他如愿,你当他唱戏的,安心做你的事就好。”   湛时礼坚持说:“还是再安排几个人吧。”   徐燊道:“Nic,要不是我现在实在分身乏术,就亲自接手了,我让你去办这件事是信任你,你体谅体谅我吧。”   湛时礼看着他:“真信任我?”   徐燊说:“为什么这么问?你不值得我信任吗?”   湛时礼提醒他:“我不是个好东西,你说过的,我是个骗子。”   徐燊没再接话,转头看了眼窗外,忽然提议:“我想去楼上看看。”   “去楼上?”湛时礼稍微意外,“现在?”   “现在,”徐燊颔首,站起身,示意湛时礼,“走吧,跟我一起。”   主席办公室上面一层,其实还有一个半露天的空中花园。   徐燊第一次上来,入眼皆是花团锦簇绿意葱茏,挑高的透明弧形穹顶之上是湛蓝的天,玻璃幕墙外的风灌进撞散了天光,洒落四处。   徐燊惬意漫步在那些绿植繁花间,随手折了一枝粉色夹竹桃,折短花枝,在指间把玩。   湛时礼皱眉道:“这种花有毒,别碰,小心点。”   “我知道,但它好看,”徐燊说着回身将花插进了湛时礼的西服上口袋里,抚弄平整,“送你。”   湛时礼低眸看了一眼:“为什么送我这种花?”   “想送就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徐燊转开脚步,走向前方露台。   湛时礼跟上去。   站在露台边缘朝外看,徐燊的视线停住,在四百多米高的大厦顶楼俯瞰这座城市。   “Nic,你喜欢这里吗?”   很久,他轻声问。   “视野挺好,”湛时礼说,“这个地方其他人上不来。”只有主席办公室层有一部电梯能通往这里,之前是独属于徐世继的私人花园。   徐燊凝视远方天际逐渐沉下的落日,光霞浮动在他眼底:“从进徐家第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所有的我都要,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总要试一试。但你看其实也没那么难,我现在已经能站在这里了。”   湛时礼:“嗯,你运气不错。”   “是运气吗?”徐燊回头,看着他,“没有你帮我,也不一定吧?”   湛时礼只说:“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Nic,”徐燊呢喃他的名字,抬手拨了拨他胸前那朵夹竹桃,“你跟它一样,好看但也危险,这花我喜欢,你我也喜欢。”   他的声音一顿,又继续:“是骗子也喜欢。”   无言片刻,湛时礼捉住他的手,用力捏紧:“你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明明话里有话,徐燊却不想说,也不想问,“Nic,你答应了对我更好一点的。”   “你这么记着这句话?”   “记着,”徐燊点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也说过的,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伤我的心。”   湛时礼直视他的眼睛,始终看不穿:“真心的?”   徐燊笑了笑:“你猜呢?”   湛时礼不想猜,静了片刻,他伸手将徐燊拉进怀里,用力抱紧。   那枝夹竹桃在相贴的胸口碾碎,湛时礼在耳鬓厮磨间侧头贴近徐燊耳边说:“我送你的枪你好好留着,哪天真伤了你的心,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能怎样?”徐燊闭了闭眼,嗓音含糊,“你就是吃定了我舍不得真把你怎么样吧。”   湛时礼吻了吻他耳垂:“随你,我等着。” 第49章 爱吗   下班后徐燊直接去了蔡立豪的酒吧,之前一直被徐子仁的人盯着,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里。   蔡立豪见只有他一个,有点意外:“稀奇啊,今天没把你那位一起带来?”   徐燊坐下,靠沙发里发呆一阵,说:“他手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在公司加班。”   蔡立豪递了杯酒过去:“怎么无精打采的?燊少爷心情不好?”   徐燊接过酒,不太提得起劲:“没。”   蔡立豪问他:“说起来到底怎么回事?Silicon那事,别说你们徐二少不信,我都不信Nic他一点风声没收到,他之前没跟你提过?”   “没有,”徐燊微微摇头,“他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吧。”   蔡立豪敲着下巴:“看来他的野心真不小,也是,以前他跟着你爸是主席助理,现在跟着你也还是助理,再有本事他也不是你们徐家人,说到底只是给你们肇启打工的。”   徐燊听着不高兴:“你别挑拨离间。”   “我有必要挑拨你跟他的关系?”蔡立豪好笑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比我心里清楚,别真被爱情冲昏了脑子。”   徐燊懒得说:“闭嘴吧。”   蔡立豪比划了个缝住自己嘴巴的动作,听话闭嘴。   徐燊继续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闲聊,始终心不在焉。   快十点时,湛时礼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徐燊靠沙发懒洋洋地答:“喝酒。”   湛时礼听到背景里嘈杂的音乐声,问:“在你干哥那?我去接你。”   徐燊问:“你活干完了吗?都几点了……”   湛时礼道:“都几点了你还在外面喝酒。”   徐燊不太喜欢他这个语气:“不要你来接。”   湛时礼只说:“二十分钟,很快。”   挂线后徐燊随手搁下手机,蔡立豪问他:“Nic会过来?”   “是啊,”徐燊晃着酒杯,声音有些含糊,“他坚持要来,随他吧。”   蔡立豪有点受不了:“你们还真是奇怪,拍拖不像拍拖,也没见哪个老板和助理像你们这样的。”   徐燊笑起来,冲蔡立豪说:“你不觉得,他更像被爱情冲昏了脑子吗?做事都不如从前干脆利落了,做就做了还要主动提醒我小心他,他可真有意思。”   蔡立豪乐道:“所以你这是在看他笑话?”   “好玩啊,”徐燊直接对着酒瓶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指腹拭过自己被酒液润湿的唇瓣,眼神放空轻道,“看着别人对他求而不得,再看着他慢慢对我情根深种犹豫挣扎,这不好玩吗?”   湛时礼是在十点二十前准时到的,一走进包间便看到徐燊懒散靠在沙发里,侧着头正跟人调笑。   他嘴里衔着没点燃的烟,妩媚妖娆的女人几乎贴在他身上,拨动打火机为他点烟。   湛时礼迈步上前,眼风扫过去,冰冷似刀。女人一抬眼瞥见,愣了一下,讪讪退开。   徐燊慢悠悠地转过头,湛时礼顺走他嘴里的烟,直接扔到旁边茶几上的烟缸里。   也搂着个女人在喝酒唱k的蔡立豪见状,笑着跟他打招呼:“加完班这么晚还特地来接这小子?这也是你这个助理的工作职责?”   湛时礼没搭理蔡立豪,只看着徐燊:“跟我回去。”   徐燊撩起眼,盯着他一阵,问:“回哪?”   “回我家,”湛时礼说,“或者回朗庭。”   徐燊慢慢笑了,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他:“喝多了,有点走不动,Nic你再陪我坐会儿吧。”   湛时礼站着没动,徐燊朝他伸出手,又一次说:“坐坐吧。”   僵持之后湛时礼终于伸手回握上去,被徐燊拉坐下。   徐燊的脑袋从沙发靠背转向他肩膀,真跟只猫一样蜷进了他怀里,靠着他闭起眼。   “又喝了多少酒?”湛时礼低头问,下巴蹭到徐燊柔软的发丝,心也跟着软了些。   “没多少,”徐燊在半梦半醒间说,“半瓶洋酒,两瓶啤酒,差不多了吧。”   湛时礼皱眉道:“下次不许这么喝。”   徐燊闭着眼轻声笑:“不让我抽烟,又不让我喝酒,你这个人毛病真多。不过还从来没人这么管着我,新鲜。”   湛时礼没有再说,叫人倒了杯冰水喂徐燊喝了半杯,安静陪他坐了片刻。   快十一点时,湛时礼看了一眼腕表,问还趴在他怀里的徐燊:“好点了没有?能不能走路?”   徐燊闭着眼呢喃:“不能你抱我啊?”   也不是没抱过,但大庭广众下还是算了。   徐燊晃晃悠悠站起来,跟着起身的湛时礼扶住他:“真能走?”   徐燊点头,冲蔡立豪挥了下手:“走了。”   湛时礼带他出门,包间外到处人挤人,嘈杂乐声震耳欲聋。   穿舞池过时,湛时礼牵着徐燊的手,几次拒绝贴上来搭讪的男人女人,直到被喝得醉醺醺的女生撞进怀里。   湛时礼皱了下眉,女生转过身,竟然是徐可怡。迷糊看清楚自己撞到的人是谁,她笑嘻嘻地贴上来:“Nic哥,是你啊?好巧。”   徐子仁的这个女儿虽没有徐天朗那么混账,但也强不了多少,一样是顽劣不堪的富家大小姐。   湛时礼没打算搭理她:“借过。”   徐可怡却不肯,无视了他身边的徐燊或者说没认出徐燊,两只手吊住湛时礼的脖子:“Nic哥你也来这里跳舞喝酒吗?”   湛时礼没工夫应付她,强硬攥下她的手,徐可怡半点不觉自己讨嫌,贴着湛时礼不放:“Nic哥你陪我喝一杯,我告诉你一个我们家的秘密好不好?”   湛时礼扣住她手腕将她推开的动作停住。   徐燊虽也醉眼迷蒙倒是比徐可怡好得多,至少脑子是清醒的,冲旁边努了努嘴,说:“那边有张桌子。”   湛时礼将人拉过去,点了酒,由着徐可怡喝。   “你想跟我说什么?”   徐可怡嘟嘟囔囔颠三倒四地诉苦抱怨,从徐世继抱怨到徐子仁林美娜。   尤其是她妈林美娜,从来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徐天朗,徐天朗上回嗦k被抓后留了案底,就这样林美娜还是宠着惯着任由那小子在外面胡作非为,对着她则稍不如意便非打即骂。   “有什么了不起,我一点也不稀罕,”徐可怡猛灌一口酒,咬牙切齿,“她以为生了儿子就能拴住我爸的心,蠢女人,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见过我爸身边换了多少不一样的女人……”   湛时礼对徐子仁的这点风流事没兴趣,耐着性子听了几句,见徐可怡一直重复说这些便打算走。   徐燊继续给徐可怡倒了杯酒:“所以呢?”   徐可怡抬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估计依旧没认出他是谁,竖起一根手指胡乱晃着,打着酒嗝说:“所以啊,所以她以为赶走了爷爷的小老婆,徐家的女人里就她最风光,才怪,她连大妈都比不过。我啊亲眼看到的,我爹地跟大妈上床,嘻嘻……”   徐燊的神色一动,徐可怡嘴里的大妈,是徐子杰的老婆黄敏丽。   “什么时候的事?”   “不止一次了,”徐可怡的声音含糊,“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很多次、很多次,小时候我呢喜欢玩捉迷藏,躲在家里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他们偷情上床我都看到了……”   徐燊眼神示意湛时礼,该问的话问完,可以走了。   徐可怡却不依不饶,拉住湛时礼手臂胡乱往他身上贴:“Nic哥你别走,留下来陪我喝酒跳舞,我一个人好无聊……”   湛时礼抽出手,没有任何兴致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留下句“你自己慢慢喝吧”,揽着徐燊离开。   上车后他如常帮徐燊拉上安全带,抬眼见徐燊含了醉意的眼里满是诙谑正看着自己,问:“看什么?”   徐燊竖起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唇:“Nic,我这个侄女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湛时礼冷漠道:“与我无关。”   “那谁知道呢,”徐燊的眼里浮着笑,“你魅力这么大,就算没做过什么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想入非非。”   湛时礼问他:“你也会?”   徐燊的手指还停在他唇边,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唇瓣,没有回答。   “喝醉了少胡言乱语。”湛时礼说完这句坐回去,自己也扣好安全带发动车。   徐燊的声音有些委屈:“不说就不说吧,也是,我哪有资格过问你这些事啊。”   湛时礼道:“你非要这么说那就别问。”   徐燊又被他逗笑:“Nic,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湛时礼专注开车,不想跟醉鬼计较。   徐燊自觉没趣,换了个话题:“徐可怡说的事挺有意思的,我本来就打算找个机会跟我那位大嫂聊聊,这下正好,谈资又多了一个。”   “大少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软弱,”湛时礼道,“你悠着点。”   徐燊摇了摇手指:“你看着就是了。”   湛时礼没再说,拿了颗糖递过去。   徐燊接过时顺手捏了下他的指尖,笑着剥开糖含进嘴里。   车停下等红灯,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湛时礼看了眼来显是徐子康,没打算接。   徐燊微一扬下巴:“你接吧。”   湛时礼问:“为什么要接?”   徐燊道:“让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湛时礼如他所愿按了接听。   刚说了两句话,徐燊顺走他手机,冲那边说:“不好意思啊三哥我今晚先约了他。”然后挂断关机,将手机扔回扶手箱上。   湛时礼看着他的动作,确定他是真醉了才这么幼稚:“Seren,你当初引诱我,其实是不是为了报复他?”   徐燊掀起眼皮,却问:“我引诱你了吗?”   湛时礼的目光滞了滞,静默几秒,收回视线在红灯转绿后重新踩下油门。   “嘁。”徐燊也没再说话,他之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坐在车中醉意更上头,糖吃完很快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湛时礼几次偏头看他,徐燊闭眼靠着座椅睡得很安静,车外进来的光偶尔滑过他的脸,落下一片朦胧光影。   只有这种时候,他是真正温存无害的。   徐燊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抱起,他也懒得动。   进电梯后他才贴在湛时礼颈边蹭了蹭,没有睁开眼:“到家了?”   湛时礼:“嗯。”   电梯门开,湛时礼抱他出去,再进家门,没有立刻开灯。   倒进沙发里时徐燊两手抱着湛时礼的脖子没放,呢喃他的名字:“Nic.”   湛时礼的手指插进他发间:“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徐燊摇头:“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心情不好?”湛时礼问。   “不知道,”徐燊抚摸着他后颈,湛时礼的发梢扫得他手心有些痒,“我送你的花呢?”   湛时礼说:“碾碎了,你忘了?”   “哦。”徐燊略微遗憾,他好像真的比先前在酒吧里时醉得更厉害,这会儿连脑子都没那么清醒,贴在湛时礼颈边嗅了嗅,仿佛还能嗅到隐约残留的花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湛时礼按住他后脑,声音有些哑:“别动。”   徐燊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清湛时礼眼底翻涌的情绪,有些想笑。   湛时礼的定力确实不如之前了,不再那么克制隐忍,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他。   “Nic,”徐燊的声音贴近,“你爱我吗?”   湛时礼的呼吸变得愈不平稳:“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问问不行?”徐燊轻笑出声,“好吧,你别回答了,我知道了。”   湛时礼:“知道什么?”   徐燊失望说:“知道你不爱我,知道你又要说爱字不能这么随便说出口,我们这种关系怎么能用爱定义呢,我不该问的。”   湛时礼的喉咙滚了滚:“你是在试探我?”   徐燊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湛时礼没有再说,低头吻住了他。   属于湛时礼的气息强硬灌下,徐燊闭起眼,热情启唇回应。   脑子里不断浮现刚才湛时礼看他的那个眼神——湛时礼竟然真的在犹豫,多有趣。   上了瘾的人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个,他的玩具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第50章 恶人   第二天是周六,从温柔乡出来他们一起去了趟医院。   徐世继还在养病中,徐燊简单跟他报告了公司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徐世继听罢果然很不高兴。   徐子仁放任有社团背景的蔡立豪进董事局,现在又出了Silicon的事,十亿欧元债券难以兑付,于肇启的财政困境而言无异雪上加霜。   徐燊安慰徐世继:“也不同太担心,欧洲项目第一批已经整合完毕,我们也跟买家签订了协议,等钱到账就能缓过来。Silicon那边我也有让人在跟他们交涉,之后会尽快开始走司法途径解决。”   徐世继看着他问:“你能处理好?”   徐燊点头:“有Nic帮我,问题不大。”   至于湛时礼被徐子仁质疑的那些事情,他在徐世继面前只字未提。   徐世继只能选择相信徐燊,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多费心神。   说完正事,徐燊叮嘱徐世继好好休息,让护工照顾好他,便借口还有事离开。   他们下楼,又碰到了那位舅妈陈萍。   陈萍现在隔三差五就会来医院,看徐世继笑话刺激刺激他,乐此不疲。   徐燊主动跟她打招呼,开门见山地问:“舅妈知不知道我二哥跟大嫂之间有特殊关系?”   陈萍的嘴角浮起丝嘲讽:“徐家人谁不知道他们当初拍拖过,后来被你大哥横刀夺爱了,要是婚后还藕断丝连也不奇怪。”   徐燊听着颇觉有趣:“是吗?”   陈萍凉道:“我说了你们徐家的肮脏事多得很,你这个徐四少爷是外面回来的,不知道也正常。”   徐燊笑了笑:“多谢舅妈提醒。”   陈萍道:“免了。”   上车后湛时礼问:“回去吗?”   徐燊看一眼腕表:“这个时间我那位大嫂肯定在家里,去找她聊聊。”   湛时礼发动车:“你打算怎么聊?”   “利诱不成就只能威逼了,”徐燊叹气,“我其实真不想做恶人。”   湛时礼直接拆穿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你不一直都这样。”   徐燊笑起来:“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湛时礼点头:“嗯,下次改正。”   车开回徐家大宅,湛时礼刚停车,徐子康恰巧发来消息,问他在哪能不能见一面。   湛时礼随手回复。   “行吧,你去哄他吧。”徐燊说着推开车门。   刚起身又被湛时礼攥回去:“今天才周六,一会儿事情说完跟我走。”   徐燊骄矜道:“看我心情吧。”   他下了车先进门。   黄敏丽果然在家里,独自一人在门廊下插花。   徐燊走过去没等对方邀请自若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枝粉玫瑰帮她折断多余花枝,递过去:“大嫂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插花?”   黄敏丽接过花跟他说了声谢,淡道:“我整天也没什么事做,又不爱出门,就靠这些打发时间。”   徐燊笑问:“没有约朋友吗?听说大嫂是大马人,是不是没有什么家人朋友在这边?”   黄敏丽大概不太想说这些,敷衍“嗯”了声,徐燊却仿佛不懂眼色一般,又道:“不过我听人说,大嫂你好像有个表弟之前也在这里,似乎有段时间没露脸了?”   黄敏丽面色微变,被花枝上的刺扎到指尖,瞬间有鲜血渗出。   徐燊递纸巾过去,温声说:“小心点。”   黄敏丽接过纸巾捏在手心里收紧指节,很快恢复了镇定:“燊少爷想说什么?”   徐燊盯着她几秒,慢条斯理地滑开自己的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她看。   画面里是黄敏丽的那个表弟,被人绑了蒙住眼睛,一边求饶一边哆哆嗦嗦地交代:“那晚是我表姐让我去换了大少爷的点心,是表姐想害死大少爷,我以为他只是过敏没有那么严重,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啊!”   黄敏丽冷冷看着视频画面里的人,脸色逐渐阴沉,半晌问:“你想怎么样?”   徐燊笑了下:“大嫂,你知道的,我这个代主席做得不顺心,二哥总是找我麻烦,我也很烦。你不帮我,三哥也不帮我,这个家里没人肯帮我了。”   黄敏丽沉默没做声。   徐燊接着说:“我呢,就是想跟大嫂你做笔交易。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我也可以保住你大股东的地位,你手里拿着大哥留下的股份,跟你女儿Joyce能富贵平安一辈子,不好吗?”   黄敏丽低着眼,眼中情绪难辨:“我如果说不呢?”   徐燊没多少耐性:“那你想清楚了,人我随时可以带回来交给警方,还有这个视频,我现在去医院拿给我爸,你大概今晚就得从这个家里离开,你不为自己考虑,好歹考虑一下我那个大侄女吧?”   黄敏丽眉心蹙着,看他的眼神复杂:“燊少爷原来是这种人吗?”   徐燊没兴致跟她解释自己到底是哪种人:“你这么犹豫,是不想得罪我二哥?为什么?你是怕他呢,还是跟他之间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黄敏丽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了,”徐燊道,“你挑衅二嫂,被她甩了一巴掌,你跟我二哥有一腿吧?”   黄敏丽面色一变下意识否认:“没有!”   “Joyce是不是我二哥的女儿?”徐燊突然问。   黄敏丽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你在胡说八道!”   她越是这样越显得心虚,徐燊原本只是猜测,婚前就谈过恋爱女儿是跟谁生的本来就很难说,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   “难怪你想我大哥死,”徐燊啧啧感叹,“我大哥虽然不成器了点,但好歹帮你养了二十几年女儿,最后还被你弄死了,他可真是冤枉。不过Joyce确实养得不错,比二嫂那一对儿女有出息得多,听说她在英国是念法律的?这么有本事以后回来没准能做大律师……”   “你到底想说什么?”黄敏丽忍无可忍打断他。   徐燊笑笑,再次滑开手机,这次给她看的是几张照片——Joyce的偷拍照,她在英国的家里、路上、学校,什么角度都有。   他是在提醒黄敏丽,只要他想,可以让Joyce像她表弟那样永远“失踪”。   黄敏丽用力攥紧手指,激动质问:“Joyce没得罪过你,我也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当日在股东大会上帮着二哥投了反对票,已经得罪了我,”徐燊彻底不装了,拿回手机,冷漠说,“怪只怪你运气不好吧,做的事情都让我撞见了。   “我现在不是跟你谈条件,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表弟交给警方,视频拿去给爸,你女儿的身世也会公开,嫂子和小叔子偷情生出的孽种名声毁了除非她这辈子都不回来。要么你配合我,我保你们母女俩继续过豪门太太小姐的富贵生活,应有尽有。   “你想清楚,徐子仁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为了他搭上你女儿。你真以为他对你一往情深?你手上这个镯子是他送的吧?我在他女秘书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你可以去公司问问,他跟他女秘书的关系人尽皆知。”   徐燊说罢又折了一枝花,插进她花瓶里,站起身时最后提醒她:“我现在不只要把二哥逐出董事局,我还要他没法再翻身,你最好想清楚,给我提供点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大嫂继续插花吧,不打扰你了。”   进门后徐燊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问他哄完了三少爷没有。   湛时礼回复:【在他房间里,你上来。】   徐燊上楼,徐子康的房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去。   眼前一幕让徐燊稍微意外,房间里摔了一地的东西,徐子康红着眼睛流泪,手里捏着一个药瓶,正在跟湛时礼对峙。   湛时礼站在一旁,神色漠然,对他的眼泪无动于衷。   徐燊微一挑眉,带上了房门,抱臂走上前:“这是在做什么?他手里拿的什么?”   湛时礼道:“安眠药。”   “安眠药?”徐燊偏头,对上徐子康眼里的怨恨和不甘,问他,“你要吃安眠药啊?一整瓶都吃?这算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徐子康咬住打颤的牙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徐燊随手拖了把椅子反身跨坐下,趴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阵。   徐子康这副愤怒又可怜的模样看了真叫人开心,但还不够。   他说:“是啊,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徐子康的眼睛更红,真正对他生出了恨意:“你这么得意,不怕我把你们的关系告诉爸吗?”   “要说你早就说了,”徐燊嘲讽一笑,“真说了你跟Nic就彻底玩完了,你舍不得的。再说了,你拿告诉爸来威胁我不觉得好笑吗?你自己跟Nic的关系不也不清不楚?”   “你要别的我都能给你,”徐子康分外不忿,“为什么偏要跟我抢Nic?!”   徐燊却问:“真什么都能给我?也包括你手里的肇启股份吗?”   徐子康愣住:“……你想要肇启股份?”   徐燊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这个代主席手里什么都没有,我想要很奇怪吗?你真肯将股份都转给我,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将Nic让给你吧。”   湛时礼瞥他一眼,沉下声音:“够了。”   徐燊耸了耸肩,冲徐子康说:“你看到了,不是我不肯让,是Nic自己不愿意,我也很为难的。”   徐子康分外难堪,捏着药瓶的手发着抖,很像心脏病发作的前兆。   徐燊视而不见,继续刺激他:“其实我倒是巴不得你把这一瓶安眠药都吃了,没了你Nic就真是我一个人的了。而且你的股份回到爸手里,他真给我也不是不可能,怎么看你还是去死比较好。”   “不可能!”   徐子康的情绪激动:“你别想如愿!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你!”   徐燊不屑问:“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怎么不便宜我?”   徐子康已经语无伦次:“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不会把Nic让给你,Nic是我的!我的!”   “随你吧。”徐燊站起来,目光睇向湛时礼,示意剩下的他自己解决。   湛时礼眼里压着不耐烦,耐性即将告罄。   徐燊没理他,回去了自己房间。   二十分钟后,湛时礼过来时,他正站在窗边抽烟。   湛时礼上前,顺走他嘴里的烟,在旁边烟缸里捻灭:“之前不是说快戒了?”   徐燊冷眼睨过去:“你管得真宽,去管你的三少爷吧,别他真的吞了药一命呜呼那乐子就大了。”   湛时礼看着他:“不高兴?”   徐燊上前一步,揪住湛时礼的领子将他推到旁边墙上:“你又把人哄好了?”   湛时礼道:“反正死不了。”   “他根本舍不得死,就这么死了才是便宜了他,”徐燊讽刺道,“难为你还要应付他。”   湛时礼漫不在乎:“习惯了。”   徐燊冷了声音:“你到现在还吊着他,为的究竟是什么?你也想要他手里的股份?”   湛时礼目光扫过他藏了愠怒的眼睛:“我如果说是呢?”   “你买得起吗?”徐燊嗤笑,手指点着他心口,“十一个点,三百多个亿,你拿什么买?还是你指望他白送给你?你真觉得你魅力能大到这个地步?”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问:“如果他把股份给你,你真肯把我让给他?”   “Nic,”徐燊强调,“我刚说了,三百多个亿,你值这个价?”   眼神间的较劲最终沉于无形,湛时礼伸手抚上徐燊的脸,转至脑后插进了他发间:“跟不跟我走?”   徐燊没有立刻表态:“我考虑一下。”   湛时礼侧过头,贴近过去:“张嘴。”   徐燊的目光凝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片刻后,发泄一般撞上他的唇用力咬住。   纠缠不清的一个吻,湛时礼的手下滑到徐燊后颈,轻轻揉着安抚他。   徐燊的情绪逐渐平复,最后分开时湛时礼又一次问:“跟不跟我走?”   徐燊慢慢咽了咽喉咙:“嗯。” 第51章 给我   下午五点半,湛时礼出外办事回来,敲门进徐燊办公室。   汇报工作进度的下属刚刚离开,徐燊的神情有些疲惫,抬眸瞥见是他神色放松了些:“你回来了。”   湛时礼上前问:“跟Silicon交涉的事情不顺利?”   徐燊摇头:“肇启提出的诉求他们迟迟没有回应,应该是想一直拖着,律师正在准备起诉材料,官司还有得打。”   湛时礼直接绕去他办公桌后,伸手抚上他的脸:“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快下班了,去吃饭吗?”   徐燊微仰起头看着他,笑了:“你给我做吗?”   湛时礼道:“走吧。”   收拾了东西,他们一起下楼。   照旧是坐湛时礼的车,在停车场刚发动车子,忽然有人冲出来拦在了他们车头前,湛时礼反应迅速地一脚踩下刹车,急停下。   竟然是黄敏丽。   徐燊觑眼看去,黄敏丽已经绕到副驾驶座这边,用力拍打车窗。   徐燊示意湛时礼等自己片刻,推门下车。   “大嫂突然来公司,是有事?”他直接问。   黄敏丽的神情激动,压着声音质问他:“Joyce在英国出了车祸,是不是你干的?”   徐燊没承认也没否认:“一点皮肉擦伤而已,连医院都不用去,算不了什么。”   “果然是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女人愤恨不已勉力才没有彻底失态。车祸确实没伤到人,却让她女儿受了不小的惊吓,她自己更因此寝食难安。   徐燊淡漠道:“我想做什么,上回已经跟大嫂你说清楚了,女儿还是情夫,你自己选。”   黄敏丽怒斥:“你做这些不怕遭报应吗?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们不放?”   徐燊的眼中唯有冷漠:“我也说过了,你选择帮徐子仁,就是在跟我作对。至于你女儿,怪只怪她是徐子仁的种吧,你这个做妈的都不心疼她,我这个做叔叔的为什么要客气?”   黄敏丽气极:“你!”   “我无所谓报不报应,有报应尽管来就是了,”徐燊直接打断她,“到此为止了大嫂,我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回去想清楚吧。我上次提醒过你的,我要真正能扳倒徐子仁的有价值的东西,想跟你女儿以后过安生日子就别想着糊弄我。”   上车前他最后说:“对了,我发了份一致行动人协议书到你邮箱里,你也顺便签了吧。”   他没有再理会黄敏丽是什么样的难看神情,拉开车门坐回了车中。   湛时礼瞥一眼车外的女人,发动车子踩下油门。   出停车场后湛时礼问:“你怎么知道她手里一定有能扳倒二少爷的东西?”   徐燊道:“猜的,徐子仁的做事手段一贯不干净,我这位大嫂跟了他二十几年,能一直对他死心塌地还为了他杀了自己老公,手里没点他的把柄反正我不信。”   “也有道理,”湛时礼认同,“她被你逼到这个份上也没得选了。”   “我是在帮她,”徐燊幽幽道,“跟着徐子仁能有什么好下场,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湛时礼没再说,徐燊这“帮人”的方式太过别具一格,但他说是那就是吧。   进家门徐燊先去冲咖啡,湛时礼开冰箱拿食材准备晚餐。   徐燊在一旁喝咖啡,看着他熟练地洗菜备菜,忽然说:“Nic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你回家做四少奶奶了。”   湛时礼看他一眼,问:“做你们徐家的少奶奶有什么好处?是像大少奶那样被逼到杀自己丈夫还要被小叔子威胁,还是像二少奶那样每天为了外面的女人和不争气的儿女跟老公吵架?”   徐燊被他逗笑:“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是不一样,”湛时礼道,“燊少爷比大少爷二少爷更难伺候。”   徐燊故意问:“我哪里难伺候?”   湛时礼回他:“哪里都不好伺候,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   徐燊不依不饶:“你为什么总觉得我麻烦?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最多?”   湛时礼拿过他手中咖啡杯,将最后一口喝完,放下时说:“你知道就好。”   吃完饭湛时礼先去洗澡,徐燊又是在他洗到一半时进来,脱了衣服自若走进花洒下。   湛时礼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到热意蒸氲间徐燊笑盈盈的眼,手指插进他发间将人按向自己,侧头亲了上去。   唇瓣厮磨,徐燊配合启唇,放任湛时礼的舌进来,扫荡他的口腔。   这种时候湛时礼总是很急切,不再刻意克制后连简单的亲吻都变得格外凶蛮。   徐燊感知到自己的舌头也许被咬破了,痒意伴随隐约的疼痛感自舌尖蔓延开,很快麻木。   湛时礼肆无忌惮,扣着他手指将他按在冰凉瓷砖上,攫夺他的呼吸。   徐燊闷喘着,湛时礼拉起他一条腿到自己腰上,用了全力。   他的背抵着瓷砖随着湛时礼的动作一下一下擦得生疼,到后面湛时礼将他完全抱起,以身体力量支撑住他,更是叫他尝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这个姿势过于深了,饶是徐燊一贯能折腾,也有些受不住。他在迷糊难耐间哑声开口:“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越来越厉害了……”   “免得你总说我不卖力,”湛时礼的气息粗重,咬着他的耳朵,“什么感觉?”   徐燊闷笑:“嗯。”   湛时礼:“嗯什么?”   徐燊道:“很厉害。”   湛时礼的攻势更强悍,徐燊勉力承受,压不住的声音断续溢出口,在他肩上、背上抓住道道痕迹。 第二回 是在床上,擦干净了的身体很快又变得汗津津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湛时礼吻着徐燊,温热的唇游走往下,亲吻过他身体每一处,最后落在指尖上。   徐燊闭着眼,眼睫缓慢颤了颤,喃喃道:“有点痒。”   湛时礼撑起身体,垂眸看向他。   徐燊察觉到了,懒洋洋地睁开眼:“做什么?”   湛时礼伸手,撩开他汗湿的额发,拇指腹落在他眉心处轻轻抚摩:“哪里痒?”   “哪里都痒,”徐燊含了水汽的眼睛直勾勾的,“别吊着我胃口了,直接来吧。”   湛时礼沉默看着他,其实他才是被徐燊吊住胃口的那个,从一开始就是。所谓的甜头,他确确实实尝到了并且欲罢不能。   “Nic……”徐燊催促着。   湛时礼不再忍耐,拉起他的腿,强势压下。   -   徐燊这段时间工作忙,一直没休息好,精疲力尽后很快睡着了。   湛时礼帮他留了盏床头灯,起身带上门去了客厅。   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湛时礼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   电话进来,他皱了下眉,按下接听。   那边的人开口便问:“大老板问你,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开始实行了?”   湛时礼没什么情绪地说:“还不行,徐子仁还在肇启董事局,再等等吧。”   对方不悦:“还要等?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吧?大老板之前交代了你别让肇启的卖盘计划进行得太顺利,最好能让他们的项目资金链断裂雪上加霜,但我怎么听说他们第一批的出售协议已经签下了,而且湛助理你在当中出力不小?”   湛时礼按捺着不耐烦:“徐子仁提前知道了Silicon的事,还知道了我跟他们高层私交不错,在肇启董事局行政会上当众质疑我知情不报,提出要我停职调查,是谁走漏的消息?我如果再在卖盘的事情上动手脚,立刻就会被他们赶出去,我能怎么做?”   电话里的声音顿住,反过来质问他:“徐子仁怎么知道的Silicon的事?这边之前不可能有人收到风声。”   “不清楚,”湛时礼斩钉截铁说,没有任何兴致继续跟他掰扯,“总之,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等再说,我做事有我的分寸,不需要事事都跟你交代。”   对方很不满他这个语气,警告他道:“最好是你说的这样,而不是你背地里起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辜负了大老板的信任。”   湛时礼道:“就这样吧。”然后也不等对方再多说,直接挂线。   他在窗边站了片刻,窗外的夜火依旧璀璨,浮躁不定的只有他的心绪。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有些凉了,他喝了半杯倒掉,搁下空了的杯子,转身回房。   开门关门,徐燊被吵醒翻过身,睁眼看过来,略哑的声音问他:“去哪了?”   “没去哪,去客厅接了个电话,”湛时礼走去床边坐下,撸了一把他凌乱的发,“刚不是睡着了?”   徐燊贴近他嗅了嗅:“你不老实,身上有咖啡味,不让我夜晚喝咖啡,自己倒是偷偷摸摸地喝。”   湛时礼道:“我不会失眠。”   “好吧,”徐燊无话可说,“你不在我睡不踏实,房间里太黑了。”   湛时礼的捏住他下巴:“给你留了灯还黑?”   “啊,”徐燊没意思道,“你就不能配合点吗?”   湛时礼问:“配合什么?”   徐燊撩起眼看着他,眼波淌着光,浑然天成的小白花姿态:“Nic,没你陪我我真有点害怕,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湛时礼的手指稍稍收紧,沉下声音:“知道了。”   徐燊笑起来,湛时礼这副反应可太好玩了。   笑了一阵他彻底没了睡意,坐起来靠床头拿起自己的笔电打开,想看欧洲那边有没有回复工作信函,却在收件箱里看到了黄敏丽半小时前发来的新邮件。   徐燊顺手点开,黄敏丽已经签了那份一致行动人协议书,发来了签名后的扫描件,以后她在肇启的股份行使权将无条件服从徐燊的意志。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几件古董花瓶,邮件里附了一段语音:“这些东西购于禅心阁古董行,几年前徐子仁花三千万买下,全是赝品,买来之后他让当时的秘书处理掉被我私下扣下了。这间古董行背后老板是发展局前副局长邵正鸿的小舅子,当年西区高铁站上盖项目那块地皮招标的负责人就是这位邵局长。”   黄敏丽的声音沉冷无波,她既然选择了出卖徐子仁便没有犹豫,或许她当初扣下东西留下把柄时就已经预示了会有这一天。   “高铁站上盖项目?”徐燊问,“这个项目当初是徐子仁经手的?”   “嗯,”湛时礼肯定道,“那块地当时几乎所有大的地产公司都有参与竞标,最后肇启以超四百亿价格拿下。二少爷是项目总负责人,他凭借这个项目在董事局声望大涨,从那以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取代大少爷成为肇启接班人。”   徐燊目露讽刺:“花大价钱买假古董贿赂政府高官,他的声望怎么得来的,就准备怎么还回去吧。”   湛时礼提醒他:“事情曝光对肇启影响也很大,老板即便现在痛恨二少爷,应该也不想看到你直接把他送进去让肇启声誉受牵连。”   徐燊凉道:“你觉得我还会考虑他?我早说过了适当的时候他可以病得更重一点。”   湛时礼不再劝:“你考虑清楚了就行。”   徐燊关了笔电,转身靠湛时礼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Nic.”   湛时礼也靠向床头,由着他:“做什么?”   徐燊抛出诱饵:“等我把徐子仁赶出去,我让你做CEO吧,你觉得呢?”   湛时礼盯了他几秒,目光里不见波澜:“随你。”   “这也随我啊?”徐燊哼笑,“你定力可真好,肇启CEO的位置都打动不了你?”   湛时礼揽住他的腰:“我要肇启主席。”   徐燊的眼神一动,湛时礼说得一本正经,指的或许是他这个人,但更像某种意义上的一语双关。   他没有戳穿,笑嘻嘻地说:“湛助理野心很大啊。”   “嗯,”湛时礼并不否认,只问,“给我吗?”   徐燊被湛时礼此刻多情又温柔的眼神蛊惑,贴上去吻住了他。   唇瓣相贴,徐燊呢喃:“能给的我都给你。” 第52章 离心   廉政公署上门的那天,徐燊早晨出去见了个投资商,回公司刚走进一楼大堂,迎面碰到自电梯间出来的徐子仁。   前后左右都是廉署人员,将他带走调查。   徐子仁面色阴沉,瞥见徐燊时神情陡然变得狰狞,死死瞪着他。   徐燊淡定让开道,迎上徐子仁的视线,抬手握拳拇指朝下比了比,眼神里尽是挑衅和羞辱。   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在徐子仁眼里看到了恨意,但是,他不在乎。   身后湛时礼低声提醒:“走吧。”   徐燊视线收回,迈步走向电梯。   湛时礼和秘书跟上去,电梯门合上时湛时礼说:“廉署应该不会扣留他太久,律师很快能把他保释出来,你先忍忍吧,暂时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免得他狗急跳墙。”   徐燊却吩咐秘书:“通知开会。”   这次他打定主意要罢免徐子仁,不再给徐子仁任何翻身的可能。   湛时礼无奈,也没有再劝。   徐子仁是直接从他办公室被带走的,消息很快传遍公司,徐燊这边一通知开会,所有人都猜到了他的用意。   徐燊没有拐弯抹角,上来便直接提出要罢免徐子仁的CEO和董事职务。   有董事提出异议:“二少爷现在只是被带走调查,事情真相如何还不清楚,也许没有事……”   徐燊问:“你信吗?廉署那边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会大张旗鼓来公司带人?尽快罢免他的职务才好挽回公司形象,把损失降到最低。”   对方被他拿话堵得哑口无言,其他人犹豫不决没有表态,徐燊没给他们多考虑的机会:“投票吧。”   董事局里他和徐子仁各自的支持人数差不多,但他这边如今多了一个蔡立豪已然占据了上风,加上今日这事事关重大,支持徐子仁的好几个都投了弃权票,结果根本不用看。   徐燊道:“很好,我会安排尽快召开股东会通过这项动议,给公众一个交代。”   之后他直接宣布散会,回办公室。   湛时礼跟进去,带上门上前问他:“今天的事要去医院告诉老板吗?”   “不去,”徐燊靠坐进椅子里,想都没想地说,“他昨夜突发心梗,刚刚抢救回来,告诉他干嘛。”   湛时礼说:“二少爷从廉署出来应该也会去医院,老板之前一直不肯见他,这次却未必。”   “那也要他进得去,”徐燊的神色漠然,“这个时候去求我们那个爸是没用的,以后也不会有用。”   湛时礼好奇问:“听说大少奶去了英国,她肯回来出庭作证?”   “不肯也得肯,”徐燊说,“她不配合把这出戏唱完,躲到天边去我也能把她挖出来。想跟她女儿躲那边过安生日子,也得先帮我把事情办了。”   湛时礼看他一阵,忽然笑了,很难得的:“燊少爷,你这下真成徐家的大魔王了。”   “大魔王?”徐燊觉得这词还挺新鲜,“我是吗?”   “你不是吗?”湛时礼跟他逗趣,“其实徐家也不是每个人都得罪过你吧?至少你那几个嫂嫂和侄儿侄女就没有,你现在这么做不亏心吗?”   “为什么要亏心?”徐燊反问,“说得好像你多有良心一样。”   他从来自认不是个东西,无论什么人、有没有得罪过他,只要能利用的他都会利用,威逼利诱无非是这些招数,就看对方识不识趣,大抵如此。   至于湛时礼,分明跟他一个德性,也好意思埋汰他。   湛时礼道:“你家里那些人估计都不会想你好。”   徐燊无所谓地说:“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湛时礼收敛嘴角笑意,接着说正事:“Silicon破产的消息已经曝光,肇启受影响这段时间股价一直在跌,加上二少爷这个事,之后只怕会很麻烦,你要做好准备。”   徐燊点头:“所以要尽快召开临时股东会,罢免徐子仁挽回公司声誉,我会在股东会上发布几个利好消息,希望能稳住股价吧。”   湛时礼问他:“你这么为公司尽心尽力?”   “不然呢?”徐燊看着他说,“肇启,我的,徐家,我的,我早说过了,所有我都要。”   湛时礼静了静,在他这样的眼神里慢慢颔首:“嗯。”   之后的周末两天,照旧他俩一起过,一直到周日傍晚,湛时礼将徐燊送回大宅。   “你不用进去了,”徐燊示意他在门口停车,“回去吧。”   湛时礼说:“二少爷下午已经被保释出来了,你现在进去一定会被他责问,不要我帮忙?”   “你能怎么帮?”徐燊摇头,“算了吧,你跟进去也不过是被他一起骂一顿,何必呢,我一个人能应付。”   他说着推开车门,又被湛时礼攥住手臂:“真不要?”   徐燊回头,冲湛时礼说:“真不用,Nic,你回去吧。”   湛时礼没有放手,就这么看着他。   徐燊其实不需要自己。   这个时候湛时礼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直觉——即便没有他,徐燊一样能走到今天,他的存在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徐燊在他面前的示弱示好从来都只是一时的兴之所至,仅此而已。   僵了片刻,湛时礼松开手:“那算了,你进去吧。”   徐燊道:“明天见。”   湛时礼目送他下车进门,直到背影消失,发动车子离开。   徐燊进门,刚进去便撞上徐子仁。   徐子仁直接发难:“我下午去医院为什么没见到爸?你做了什么?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一句句的质问冲徐燊而来,他停步没有立刻回答,打量着面前胡渣邋遢面色狰狞狼狈的徐子仁,轻蔑不屑都写在了眼睛里。   徐子仁被廉政公署扣留了四十八小时几乎没阖过眼,双目猩红,焦躁郁愤,这副模样说是丧家犬都不为过。   徐燊冷淡开口:“我不知道二哥你在说什么,爸就在医院里,前两天还因为心梗送去抢救了。爸之前就吩咐了说不想见你,你没见到他应该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别太过分了!”徐子仁厉声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人去廉政公署举报的吧?当初对付马氏用的就是这种手段,现在竟然用来对付自家人,爸真是认回了一个好儿子!”   徐燊没兴致跟他吵:“二哥你觉得是就是吧,事到如今你与其有空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不如尽快请个厉害点的大律师帮你打官司,能少进去几年是几年。”   这才真正是徐子仁的痛点,那批假古董一直在黄敏丽手里没有销毁,已经被廉政公署扣押作为证据,当中经手的邵正鸿的那个小舅子也转做了污点证人。徐子仁行贿政府高官换取竞标内幕消息一事可以说罪证确凿,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徐子仁死死瞪着他,一旁的林美娜也按捺不住怨愤道:“你已经是公司代主席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子仁赶尽杀绝,我们没有对不起你,你回来以后一直真心实意地接纳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徐燊讥讽一笑:“二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二哥会有今天,说到底是栽在了女人身上,他要不是跟大嫂关系不清不楚,大嫂怎么会有机会留下他的把柄?”   将战火转移,留下他们两口子自行去算账,徐燊径直上楼,在楼梯拐角处却又撞上了一直在这里听他们说话的徐子康。   徐燊无意搭理他,错身过时徐子康叫住他问:“你被爸认回来,是不是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想要家里的一切?”   徐燊顿步斜了他一眼:“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蠢。”   “二嫂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没有对不起你,”徐子康压着怒气,“你为什么就非要这样?”   徐燊目露讽笑,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别人或许没有,但是徐子康,你没有对不起我吗?”   徐子康的声音戛然止住,对上他覆了冰霜的眼睛,隐约意识到什么,心虚顿生。   只听徐燊道:“你真以为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或者我当时没听到你跟那些绑匪说了什么?”   徐子康面色骤变。   徐燊话毕彻底不再理会他,迈步上楼。   徐子仁当然还想回公司,却不成,他现在处于被调查阶段,即便不被董事局罢免也必须停职,而徐燊已经雷厉风行地解散了CEO办公室,将徐子仁的那些亲信全部炒了。   周一一上班,解雇信准时送达。   Fiona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下楼,在停车场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湛时礼,主动叫住他:“能不能聊几句?”   湛时礼冷冷看着她,片刻,示意:“上车。”   徐燊早上去了趟医院,刚回公司,他的车开进停车场时湛时礼的车从另个方向离开,刚巧错过。   前座的秘书远远看到,说了句:“湛助理车上好像有人,他怎么刚回来又出去了。”   徐燊瞥了眼,吩咐司机:“停车。”   他和秘书下车,交代司机跟着湛时礼的车:“看看他去哪里,车上是什么人,小心点别让他发现。”   湛时礼没有将车开远,出公司后停在了前面一条街的街边停车位上,直接熄火:“说吧,想聊什么?”   Fiona回头质问他:“这段时间不断有人找我麻烦,甚至想要我的命,我后来才知道是你在徐世继面前说,他被绑架那事是徐子仁指使我去收买的绑匪?你为什么要害我?”   湛时礼却问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Fiona勉强镇定说:“我做过什么?”   湛时礼没兴趣跟她打哑谜,直言道:“徐子仁为什么会知道Silicon的事,连我在伦敦的行踪他都一清二楚,除了你还有谁能告诉他?”   女人气愤道:“是你先不仁我才不义,我也是被你逼的……”   “我按大老板的意思做事而已,”湛时礼直接打断她,“大老板觉得你野心太大了,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跟我都是他安插在肇启的棋子而已,你真以为爬上了大老板的床,他就能对你另眼相待?”   “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对我!”Fiona激动道。   湛时礼微微摇头,无意再浪费口舌,取出张支票递过去,凉声提醒:“你把Silicon的事提前告诉徐子仁,差点坏了大老板的计划,大老板不跟你计较放你一马,识相点拿了钱去国外别再回来,否则你哪天真做了亡命鬼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走吧。”   Fiona没接,瞪着他,湛时礼无动于衷,将支票搁到扶手箱上,让她自行考虑。   半分钟后,女人拿起支票,推门之前最后冷笑道:“他今天赶走我,等哪天你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同样的下场,说到野心,你会比我小吗?”   湛时礼道:“那就试试吧。”   徐燊回办公室,蔡立豪也在,坐他这喝咖啡。   除非有重要事情,这位一般不会来肇启,今天特地过来是担心有人闹事,来帮忙盯场子。   “Paul哥你想多了,我炒几个人而已,那些办公室白领一个个都是软脚虾,能闹什么事。”   徐燊靠座椅里不时看一眼手机,有些心不在焉。   蔡立豪问:“那你现在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徐燊不太想说:“没什么。”   蔡立豪:“谁信啊?”   徐燊没理他,给湛时礼发消息:【你还没回公司?】   司机的讯息先进来,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公司附近,从湛时礼车上下来的Fiona.   徐燊盯着照片看了一阵,湛时礼的回复也随之进来:【快了。】   办公桌对面,蔡立豪见徐燊像被定住了一样,叫了他一声:“喂!”   徐燊回神,摁了熄屏。   “你看什么这么入神?”蔡立豪问。   徐燊没解释,只说:“帮我个忙。”   蔡立豪一挑眉:“帮什么?”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徐燊说,“帮我再仔细查一遍Nic的底,我要知道他全部的社会关系,越详细越好。” 第53章 假相   徐子仁的案情调查进展得很快,因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短短一个月从初次提堂到最终宣判,尘埃落定,他被顶格判了七年。   湛时礼陪同徐燊去旁听了庭审,宣判之后徐子仁面如死灰,林美娜掩面哭泣,两公婆身上都不再见半点昔日的嚣张气焰。   徐燊冷漠起身,示意湛时礼:“走吧。”   走出法庭时,大批记者围上来,采访镜头对准徐燊,话筒伸到他面前,问他对今天的法庭宣判结果怎么看,这出事情是不是他们兄弟阋墙、家族内斗的结果,徐世继是不是病重肇启今后何去何从。   徐燊神色坦荡,回答众人:“我尊重法庭审判的结果,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兄弟阋墙、家族内斗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我二哥出了事,我身为肇启代主席会更多地扛起家族责任。至于我爸的身体状况希望各位不要妄加揣测、以讹传讹,我爸目前在静养中,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严重。肇启今后如何,上次股东大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我已经给过公众交代,这次的风波不会影响到肇启,请大家放心。”   一次性说完,无论这些记者问什么,他都没有再出声。   司机将车开过来,湛时礼护着徐燊拨开人群到车边,为他拉开车门。   他们上车后车立刻开出去,将不依不饶的一众记者甩在后方。   车上,湛时礼说:“虽然这次判了七年,但二少爷应该还会提出上诉,而且他即便人进去了,也是肇启大股东,一样有机会给你找麻烦。”   “随便他吧,”徐燊不在意地道,“他在外面都没有赢过我,进去了还能翻出个花样来吗?”   湛时礼问他:“下一步什么打算?去掉代主席前面那个字?”   徐燊笑起来:“也不是不可以吧,我想想要怎么办。”   “公司现在是多事之秋,”湛时礼提醒他,“虽然股东大会后股价暂时稳住了,但Silicon的事还没解决,欧洲的卖盘计划也还在进行中,又刚出了二少爷这事,现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有大的变动,免得引起董事局那些人反弹,一有风吹草动公司股价也会再受影响,还是先等一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徐燊却问他:“Nic,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湛时礼直言说,“我不想你惹上麻烦。”   徐燊看着湛时礼的眼睛,深黑色的瞳仁里有他自己的影子,这双眼睛惯会骗人的。   “是真心的吗?”他问。   湛时礼道:“你觉得不是?”   徐燊抬起手,帮他将有些歪了的领带结弄平整,轻声说:“那谁知道呢。”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想说点什么,但车中还有司机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徐燊笑了下,又道:“上次说的,我会提议让你做公司CEO,有没有兴趣?”   湛时礼捏住他手心,回答:“其他人怕不会同意,阻力很大。”   “只要你想,”徐燊说,“我来想办法就是,我才进公司一年多一样能做公司代主席,你兢兢业业为肇启工作这么多年,做个CEO绰绰有余了。”   湛时礼最终在他的目光里点头:“好。”   回公司后湛时礼去给下属安排工作,徐燊独自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蔡立豪的电话进来,开口便问他:“那位徐二少听说判了七年?”   “是啊,”徐燊懒散靠进座椅里,“他还想上诉,想得挺美。”   蔡立豪“嘿嘿”笑起来:“惩教所里多得是我们的兄弟,放心,我会找人好好招呼他,不过要招呼到哪种程度,你说了算。”   徐燊冷道:“他最好永远别出来了。”   蔡立豪问:“你确定?”   徐燊想了一下说:“暂时还不急,先留着他一条狗命,等这一阵风头过了再说。”   “行吧,”蔡立豪道,“那就先找人陪他好好玩玩,对了,你要我查的事情,确实有些特别的收获,我让人都发你邮箱了,你自己看吧,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挂断电话,徐燊坐起身,开了电脑。   邮箱里有十分钟前进来的新邮件,他随手点开,是一份完整的湛时礼的个人资料文件。   回来徐家之前他就让人查过湛时礼,但眼前这一份显然要更详细得多。   湛时礼七岁进福利院,十七岁时凭借全A的中学会考成绩,拿到了一间国际慈善基金的助学金前去英国念书,二十二岁硕士毕业后回港,之后进入肇启工作,一干就是八年,从部门普通职员做到董事局主席特别助理。   这些内容在他个人简历里就有,但有一些事情是徐世继都疏忽了没有仔细去查,或者说没有查到的。   比如那间赞助湛时礼出国念书的国际慈善基金,背后的股东其实有卓盛的影子。   再比如当年湛时礼进福利院之前,他父母双亡坠楼而死,那时的卓盛还只是一间小公司,甚至不叫现在这个名字,而湛时礼的父亲是其中的初代合伙人之一。   邮件里还附了几张照片,是湛时礼跟人在码头见面说话的偷拍,他见的人徐燊见过,是经常跟在卓盛的何铭正身边出入的秘书。   手机上进来蔡立豪刚发来的一条讯息:【这些东西不好查,我花了大价钱让人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才查到,你爸之前肯定不知道。】   徐世继当然不知道,若是徐世继知道湛时礼跟卓盛有这样的渊源,怎么可能留他在身边做心腹。   徐燊沉默片刻,握着鼠标移到邮件右上角,顿了顿,点击了关闭。   -   周六晚上何家有喜,大摆宴席,又是一场万众瞩目的豪门世纪婚礼。   何铭正的独子何文晖娶妻,照旧是阖府统请,代表徐家去参加婚礼的却只有徐燊一个。   他叫了湛时礼陪自己一起,包了封大红包。徐世继跟何铭正不对付,他却很给对方面子。   去的路上徐燊闲谈一般跟湛时礼聊起何铭正的发家史:“听说何铭正这个人很有投资眼光,胆子也大,擅长以小博大,当初跟肇启齐名的几间大的地产公司后来陆续都被他吞并了。卓盛成立才二十几年,现在已经隐隐有赶超肇启的架势,尤其这些年,他们到处跟肇启抢资源、抢地盘、抢项目,而且赢多输少,你说何铭正是不是找什么高人指点过?”   对上徐燊笑盈盈的目光,湛时礼的语气平常:“你还信这些?”   徐燊说:“我爸他们那辈的人不都信这个,做什么都要先算一算风水、问一问八卦,听说他肯把我认回来还有个原因是找人算过我八字旺他,够好笑的。”   湛时礼道:“我之前说过的,你运气好。”   “是吗?那Nic你呢?你运气好吗?”徐燊像话里有话,“其实像何铭正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运气好吧?虽然发家晚,但一路顺风顺水,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我听人说当初卓盛还不是卓盛时,跟他一起白手起家的几个合伙人,后来出国的出国、死的死,只剩他一个将卓盛做大到今日的规模,这应该说是运气和本事互相加成吗?”   湛时礼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在夜色里看不分明,他说:“也许吧。”   徐燊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八点之前,他们抵达婚宴现场。   何铭正春风满面,亲自带人在会场外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   他身边的新郎何文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颇有青年才俊的风范。而且很不凑巧的,徐燊和他一起入围了今年的全港十佳杰出青年评选,外界难免将他们放一起诸多比较。   徐燊带湛时礼上前,跟他们俩父子握手。   何铭正笑问起徐世继的身体状况:“我还说去医院看看继哥,可惜你们徐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都不让我们这些老朋友去探望。”   徐燊说:“抱歉何叔,我爸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方便外人探望,等他身体养好一点,会再请何叔你们喝茶。”   何铭正笑着:“那也行吧,继哥的几个儿子里,就你说话最好听,难怪他让你坐肇启代主席这个位置。现在外面走哪里都有人提你的名字,你那几个哥哥比你可差得远,当真是后生可畏。”   徐燊假装没有听懂他的阴阳怪气,只说:“我这个做儿子的理应为我爸分忧,做分内之事而已。”   进会场坐下后,徐燊忽然问身边湛时礼:“你觉得那个何文晖怎么样?”   湛时礼没听明白:“什么怎么样?”   “最近那些八卦记者不是总拿我跟他比较?”徐燊说,“你觉得那个十佳杰青的评选,我跟他谁能评上?”   湛时礼问:“你很在意这事?”   徐燊说:“我不喜欢输的感觉,无论是输给谁。”   这种评选入围的大多是运动员、科学家、医生那些,商界精英也有,但年纪相仿、各方面能力都旗鼓相当的只有他和那个何文晖,按照惯例最后能评上的大概也只会有他们其中之一,一个十佳杰青的名头没什么,但徐燊确实讨厌输。   湛时礼说:“你有你的优势。”   “什么优势?”徐燊问,“我长得更好看吗?”   湛时礼的目光落在他这张鲜活生动的脸上,停了须臾,说:“也算吧,不过这种评选不看这些。”   徐燊笑了:“我就知道。”   湛时礼道:“你是肇启代主席,他在卓盛还只是CEO,这方面你就胜过他了,而且说到底肇启的面子还是比卓盛大,不用担心。”   “那也还是保证不了,”徐燊说,“最好呢就是让他失去跟我竞争的资格。”   湛时礼的神色一顿,问:“你想做什么?”   “Nic,你帮我吧,”徐燊的眼睛轻轻一眨,坏主意就冒了出来,“他才刚结婚,这个时候要是闹出点什么桃色丑闻,名声也跟着完了,你找几个漂亮点的妹妹去勾引勾引他。”   湛时礼晃眼间瞧见入口处刚进来会场的蔡立豪,说:“你干哥也来喝喜酒了,这种事情你之前不是一贯交给他去做?”   徐燊道:“何铭正不是吃素的,我干哥还要跟他一起做生意呢,这么对付他儿子万一被他查到是我干哥做的,不太好吧,Nic你不是外面认识的朋友也多吗?想想办法呗。   “反正你是我的人,就算被他查到了,无非是他跟我们徐家人的账又多一笔,我也不在乎。”   这样的阳谋又或说试探,只看湛时礼接不接招。   湛时礼看着他却没做声,彼此是什么意思其实不用明说,都已经明了。   现场人声鼎沸,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僵持短暂持续后消弭无形,徐燊移开眼,说:“算了,我开玩笑的。”   蔡立豪过来他们这桌,跟徐燊打招呼,他现在也是肇启股东,在人前倒不用太避嫌。说了两句话蔡立豪的目光扫向湛时礼,笑嘻嘻地一抬下巴,就算是跟他也打了招呼。   至于别的,反正蔡立豪不打算插手。   徐燊的注意力被转移,看到了刚到的林爵士夫妻和林思儿,起身过去跟他们寒暄了几句。   湛时礼没有跟着,蔡立豪直接在旁边坐下了,瞧了眼那边跟人谈笑风生的徐燊,说:“那是林爵士?徐燊这小子还认识他们?”   湛时礼盯着徐燊与人聊天时漂亮清隽的侧脸,半晌,淡道:“林爵士夫妻是老板的朋友,之前是老板介绍了他们和林小姐给燊少爷认识。”   蔡立豪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笑起来:“这样啊,说起来徐燊这小子要是能做林家的乘龙快婿,肇启董事局里那些最顽固的老家伙以后估计都愿意听他的,好像也可以……”   湛时礼的视线收回,盯着面前桌上的那只酒杯失神了片刻。   酒是刚他们坐下时侍应生送来的,在灯光下呈现出更深层次的色泽,如同某种迷惑人的假相,即将要到揭穿的这一刻。   这一天迟早会到,他其实早该有这个觉悟。 第54章 挑破   公司行政会进行到一半时,林美娜忽然闯进来。   这位二嫂虽然不在肇启上班,但身为肇启慈善基金会的主席,在肇启董事局也拥有投票权,之前一直由徐子仁代持。   徐燊让人暂停会议,问她:“二嫂突然来公司,有事吗?”   林美娜冷笑,走上前寻了个位置坐下,说:“来公司看看。”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向湛时礼微微一顿,蔑视道:“看是不是有人吃里扒外,出卖肇启。”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徐燊问:“谁吃里扒外出卖肇启?还请二嫂说清楚。”   林美娜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扔到会议桌上,夹在其中的照片散落出来。   “你们自己看吧。”   很快有人伸手去拿,几位董事翻着照片和文件资料,惊疑不定,不时看向湛时礼,最后有人问:“湛助理,你跟卓盛的人有往来?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解释一下?”   林美娜哼道:“之前子仁说他不可信,Silicon的事情知情不报你们不信,现在总该信了吧?难怪卓盛一次次对上我们每回都能占据先机,他根本就是商业间谍,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   徐子仁出事,林美娜最恨的人第一是黄敏丽,第二是徐燊,第三就绝对是跟徐燊一丘之貉的湛时礼。   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谁发给她的,但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放过湛时礼,断了徐燊一臂,他们还有机会。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更响,接二连三的质问声冲向湛时礼。   他镇定拿过那叠文件,翻了几页,脸上神情逐渐沉下。   上面是他详细的过往经历,包括他跟卓盛背后的渊源,照片是何铭正的秘书联络他的偷拍。   他先看向的人是徐燊,徐燊也在看他,眼神平静、波澜不惊,漂亮漆黑的瞳仁静静看着他,仿佛早已预知了一切。   湛时礼看懂了,任何的解释又或狡辩在这一刻都是多余的,他也不想再辩解什么。   沉默片刻后,湛时礼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辞职。”   一片哗然。   有董事惊呼:“你真是卓盛派来的商业间谍?”   湛时礼道:“你们觉得是就是吧。”   “你不能就这么走!”有人激动道,“你在肇启这么多年,还是继哥的助理,谁知道你到底向卓盛送了多少肇启的商业机密!你这是犯法!我们要报警!”   湛时礼偏了一下头,冷冷直视说话之人:“你有证据吗?要报警随便报吧,我不怕查。”   “你!”   “Nic.”徐燊温声喊他,打断了其他人的诘问。   湛时礼的目光重新落向徐燊,眼神也温缓下来:“抱歉燊少爷,我无话可说。”   徐燊看着他:“跟我也无话可说吗?”   湛时礼静了一瞬,依旧说:“抱歉。”   “好吧,”徐燊眼里流露出失望,“你要辞职吗?”   湛时礼道:“现在这样我在肇启已经待不下去,只能辞职了。”   林美娜讥笑:“怎么,四叔你还舍不得吗?这个人包藏祸心,你难道还想包庇他?你这个肇启代主席就是这么做的?”   她有意将祸水引向徐燊,徐燊没有太大反应:“不如二嫂指点我一下该怎么做?报警吗?拿什么报?几份他的过往简历、几张他跟别人见面聊天的照片?靠这些去报警,商业罪案调查科会出警?”   其他人不忿:“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徐燊一锤定音:“先公司内部调查吧,有确实证据再说。”   湛时礼回去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门时主席办的一众助理秘书各自低头移眼,鸦雀无声。   湛时礼没有理会他们,走之前去了一趟徐燊那里。   徐燊靠在办公椅里发呆,指间把玩着那枚金币。   湛时礼敲门进来,徐燊缓缓抬起眼,看着他走近停步在办公桌前,沉默之后开口:“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也不想解释吗?”   湛时礼定定看着他,半晌道:“你想听什么解释?我爸是卓盛的初代股东,我手里现在还有一点卓盛的股份,我进福利院后一直资助我后来送我去英国的人是何铭正,进肇启也是按照他的意思。这些年我在肇启确实学到了很多,能有今天全靠你爸和你提携,但我目的不纯包藏祸心也是事实。”   徐燊问:“只是这样?”   湛时礼道:“你觉得还有什么?”   徐燊转动金币的动作停住:“Nic,你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吗?为了报答何铭正进肇启给他做商业间谍?我怎么不信呢?”   湛时礼不答,徐燊便兀自说下去:“你明明跟我一样唯利是图,但我给你肇启CEO的位置你都不心动,那个何铭正能给你什么?卓盛的主席是他,CEO他自己儿子做着,怎么轮都轮不到你,你怎么想的?”   “燊少爷,”湛时礼沉下声音,“我不是一定要跟你交代这些吧?”   “你好绝情啊,”徐燊叹道,“我本来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你会把我排在其他所有人前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但是Nic,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你的秘密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呢?你不信我吗?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有你了,你就一定要这么伤我的心吗?”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徐燊是什么样的个性,湛时礼或许就被他现在的这个语气和神情迷惑了,他道:“你可以直接问我,为什么要借由二少奶的手在董事局上揭穿这件事?燊少爷雷厉风行不留退路,手段确实比老板更厉害。”   “你知道了啊,”徐燊承认,“我给过你机会了,我让你去找何文晖的麻烦,你都不肯。”   湛时礼道:“你也说了何铭正不是吃素的,我找他儿子麻烦,被他查到了怎么办?”   “所以在你这里还是他比较重要?”   徐燊这下真正有些生气了:“是我不如他,还是肇启不如卓盛,就这么留不住你?”   湛时礼注视他的眼睛,忽然道:“那晚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燊少爷肯给吗?”   那晚他说的是他要肇启主席,确实是别有深意的。   徐燊给不了,也不会给。   徐燊的面色逐渐冷下了。   湛时礼也没有再说,最后道:“我先回去了。”   一直到他走出办公室,关门声响起,徐燊也没再出声,手中金币落到桌上,这一次是反面朝上。   -   徐燊晚上约了蔡立豪一起喝酒,他心情不佳,酒喝得也猛。   蔡立豪搂着个妹妹在唱歌,后来见徐燊喝得太多,在他又叫人开了瓶洋酒准备对瓶吹时,伸手顺走了他的酒:“行了,别喝了,醉死在我这里我不负责。”   徐燊皱着眉:“那我自己去买。”   蔡立豪让人换了瓶啤酒给他:“怎么回事你?一脸衰样,失恋了?”   徐燊摇头:“你才失恋了。”   蔡立豪很不以为然:“Paul哥我每天都有各种新鲜刺激,哪里像你,吊死在一颗树上,再好玩的玩具玩了这么久也该玩腻了吧?话说回来你真打算把Nic赶出肇启?”   下午的会议蔡立豪没去参加,但也听说了会上发生了什么。   将湛时礼的把柄交给自己那位二嫂,让她来公司当众发难,有够狠的。   “我说了,”徐燊愈不耐烦,“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识趣,肇启CEO的位置都打动不了他,他想要的太多了。”   “你可真闲,还打算拿CEO的位置留住他,真不像你往日的行事作风,”蔡立豪喝一口酒,帮他出主意,“这种不知好歹的叛徒,沉塘算了。”   徐燊听着似乎愣了一下,声音含糊:“神经。”   “谁是神经?”蔡立豪戳穿他,“舍不得啊?你还记得从前那些吃里扒外背叛过我们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徐燊没兴致说:“忘了。”   蔡立豪偏要提醒他:“绑石头沉海里给个痛快都是便宜了他们,你以前对那些人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比我还狠。怎么,现在对象换成Nic,这么犹豫?”   “你金盆洗手了,”徐燊指指蔡立豪,再指指自己,“我也改邪归正了,我现在是肇启的代主席,做正经生意的,少来。”   “谁还不是做正经生意了,行行,我不给你出馊主意,”蔡立豪本来也是胡说八道,趁机奚落徐燊而已,“知道你舍不得Nic就是了。”   徐燊懒得理他,刚喝下去的酒在胃里翻江倒海,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晚上他本来就没吃东西,一肚子的酒,吐到后面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   徐燊只觉脑子里不断嗡嗡响,难受得厉害。他对着水龙头掬水往脸上扑,抬眼看到面前镜子里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和发红的眼角,真被蔡立豪说中了,有够衰够难看的。   醉酒让他浑身发软,站都站不住,身体滑下去,靠洗手台边的墙坐着,他不断闭眼又睁开,勉强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徐燊摸出手机,滑了好几下才滑开,手指戳着屏幕,迷迷糊糊地拨出了湛时礼的手机号。   响了三声,那边接通。   湛时礼没有出声,徐燊也不说话,呼吸很重。   沉默带给人的窒息感让徐燊更加难受,他终于受不了地先开口:“Nic,混蛋。”   “你在哪里?”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模糊。   徐燊骂他:“你管我在哪里,反正你也不在乎,你没良心……”   湛时礼又一次问:“在哪?”   徐燊很烦躁:“我说了不用你管,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徐家少爷,我是肇启的代主席,只要我想,有的是人想爬上我的床,我凭什么吊死在你一棵树上?   “你也没什么好的,跟那么多人暧昧不清,我眼瞎了才看上你,我玩够了,不想再跟你玩了,你滚吧。”   徐燊醉糊涂了,说的话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   湛时礼正在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风,此刻听着徐燊这些抱怨骂人的话,脑子里的思绪有片刻放空。直到凉风灌进车中,他的神思回来:“喝醉了?”   徐燊直接挂了电话。   湛时礼看一眼车外,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车开到了蔡立豪的酒吧附近。   徐燊回去包间里,重新坐下后头晕得更厉害。   蔡立豪叫人拿了个果盘来:“吐完好点没?吃点水果润下嗓子。”   徐燊晃晃悠悠地坐起身,叉了一小块西瓜送进嘴里。汁水很甜,但他嘴里全是酒的苦味,吃不出什么味道。   蔡立豪打发了包间里其他人离开,问他:“真有这么难受啊?”   他那句“失恋”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倒觉得似乎真被他说中了。   徐燊耷着眼,反应慢了不止一拍,半日才抬头看向蔡立豪:“你刚说什么?”   蔡立豪无语:“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Nic既然这么决断说辞职,就是摆明了在肇启和卓盛之间选了卓盛,你还要跟他这样纠缠不清?他够能忍的,蛰伏在肇启八年,谁知道背地里都做过什么,还能不留下任何违法过界的证据,让你们拿他没辙。这种人,我看了都有点害怕。”   湛时礼走到包间门口,门虚掩着,他的手搭上去,听到里头隐约传出的声音,推门的动作顿住。   “没想法,”徐燊不想再吃水果了,点了支烟,吞云吐雾间脑子终于比先前清醒了点,“我早知道他目的不纯,不过他比我以为的更厉害。”   蔡立豪问:“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合则聚不合则散,”徐燊的嘴角露出丝讥讽,“他利用我,我不也是利用他?反正都是逢场作戏。你说的没错,再好玩的玩具玩久了也会腻,我一直抱着他不放,不就是他还有利用价值?而且,你不知道每次看到徐子康那个蠢东西为了他要死要活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哈……”   蔡立豪并不知道他跟徐子康小时候的那些恩怨,问:“你从徐子康那里把Nic抢来,难道是为了气你那个三哥?”   “不然呢?”徐燊歪过脑袋,一手支着太阳穴,抖着烟慢吞吞地说,“我要报复他,精神折磨他,所有他的东西我都要抢到手,人也是。”   蔡立豪的表情夸张:“是不是真的啊?”   徐燊笑了笑,漫不在乎地继续说着:“我进徐家第一天就撞破了徐子康和Nic的关系,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事可真好玩,我怎么也得掺和进去。然后你看到了,Nic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很轻易就上了钩,男人嘛,不都是一个德性。   “我上次说过的,看着徐子康对他求而不得,再看着他慢慢对我情根深种犹豫挣扎,哪怕背叛我他也舍不得我,这种感觉真的会上瘾。”   蔡立豪不太信:“你真是在跟他玩?”   徐燊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蔡立豪也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里掺杂了徐燊模糊不清的骂声。   门外湛时礼低眼沉默片刻,放弃了推门进去的念头,转身离开。 第55章 失望   湛时礼从肇启辞职,干脆利落地离开,之后再没回过肇启大厦。   三天后,他在马会见到何铭正。   湛时礼进门时,何铭正刚看完一场赛马,他的马跑了头彩,是个好兆头。   何铭正跟几个朋友谈笑风生,等把人送走,半天才似看到旁边等了他许久的湛时礼,示意:“一直站着做什么,坐。”   湛时礼并不在意他的这点高傲派头,走去一旁坐下,看了眼玻璃墙外的赛马场,这里是独属于何铭正的马会vip包厢,他的享乐之所。   何铭正靠在沙发里点了支雪茄,神情惬意:“知道刚那场我赚了多少钱吗?”   湛时礼淡道:“猜不到。”   何铭正“啧”了声:“你小子还是老样子,总是不给我面子。”   “没有,”湛时礼说,“确实猜不到。”   何铭正随手比了个数字,几百万而已,对他来说不过一顿饭的钱,他却特别高兴。钱多少钱少都只是个数字,但他就喜欢事事争第一,赢过徐世继拿下肇启是他毕生所愿,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他扔了支雪茄给湛时礼,湛时礼接了但没有点。   何铭正问:“怎么?不喜欢?”   湛时礼道:“我不喜欢烟味。”   “你真跟你爸一个样,臭毛病多,”何铭正讥诮,“不过你还是比你爸本事,至少心性远比你爸强,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在肇启跟我里应外合,我们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不像你爸,碰到点事就退缩,闭眼一跳万事无忧,留下烂摊子给其他人。”   何铭正从来不避讳在湛时礼面前谈起这些,卓盛的前身泰恒地产那时还只是一间小公司,他和湛时礼的父亲湛宏远都是公司创始人,由湛宏远主事。湛宏远这人能力有、眼界也不差,但为人太正经、保守,在那个大浪淘沙的年代他们泰恒就是一粒随波逐流的浮砾,轻易淹没在时代洪流里。   当时他们已经拿到手一个地产项目,最后被那时已经是港城巨头之一的肇启使用非常手段劫走,泰恒走到破产边缘,湛宏远受不了这个打击,带着老婆跳了楼。   何铭正也看不惯肇启看不惯徐世继,但在他看来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徐世继做过太多类似的事情转头就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那时的泰恒在徐世继这样的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憋着这口气,重整泰恒,改名卓盛,一直到今天,他要让徐世继和肇启真正在他面前低头。   湛时礼没接他的话,何铭正大概也觉得没意思,换了个话题:“你现在离开了肇启,我们的计划还能保证顺利进行?”   湛时礼没有立刻回答,何铭正弹了弹烟灰:“怎么?你好像很犹豫?看你之前跟那位燊少爷出双入对的,动了真感情?”   湛时礼在沉默之后最终说:“可以。”   何铭正笑起来:“很好。”   湛时礼直接提出他的要求:“希望何叔能兑现之前的承诺,让我进卓盛董事局。”   这是何铭正答应他的交换条件,只要他能帮何铭正拿下肇启,何铭正说服其他人让他进卓盛董事局。   他爸是泰恒的原始股东,卓盛是在泰恒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么多年他爸留下的那点股份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融资扩股后只剩下不到一个点,但只要何铭正同意,他就有资格进卓盛董事局。   何铭正的眼色深了些,没有当下表态,湛时礼看着他,很有耐性地等着他点头。   “等拿下肇启再说。”何铭正道。   “我不想等,”湛时礼寸步不让,真等拿下肇启,何铭正不再需要他,他便没有了再谈条件的筹码,“我在肇启干了八年,有足够的经验,希望何叔能给我一个机会。”   何铭正只问:“你有把握能吞下肇启?”   湛时礼建议道:“肇启这段时间是多事之秋,股价勉强才稳住,投资者都在观望中,稍有风吹草动又会持续震荡。只要放出负面消息,等他们股价下跌,我们趁低吸纳,能抢多少货是多少。   “肇启现在市值三千两百多个亿,一口吞下没那容易,我们只要扫下二十个点以上的货,将徐世继赶下肇启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之后再慢慢蚕食他们就是。”   “二十个点就够?”何铭正问,“徐世继一个人手里就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肇启股份吧?”   湛时礼道:“他的几个儿子已经内讧,现在肇启代主席是徐燊,他代表了徐世继的利益。但徐子仁和徐子康都不服他,只要能争取到这两个人的支持,我们就有机会赢过徐世继。   “徐子仁现在人在惩教所,翻不出个花样来,等他出来肇启早就易主。至于徐子康,一个对公事一窍不通的残废,最适合做傀儡。”   何铭正听着兴味十足:“他们会愿意支持卓盛?”   湛时礼道:“我能说服徐子康,再让徐子康去说服徐子仁,机会很大。”   何铭正听明白了,想要争取到徐子仁和徐子康的支持,尤其是徐子康,似乎只能通过湛时礼。   所以湛时礼有底气现在就跟他提出进卓盛董事局作为交换。   何铭正最终退了一步:“只要你能得到徐家那两兄弟承诺跟我们联手,我会向董事局提交议案,让你进公司董事局。”   湛时礼始终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态度:“多谢何叔。”   看出湛时礼没兴趣在这多待,何铭正让自己秘书送他出去。   这位陈秘书嘴里没什么好话,阴阳怪气:“湛助理好大的面子,还敢跟老板讲条件,以后见了你我是不是都得称呼你一声湛董了?”   他之前一直负责联系湛时礼,自认比湛时礼更得何铭正看重,现在听何铭正答应让湛时礼进卓盛董事局,颇为嫉妒。   见湛时礼没反应,没忍住又刺道:“也是,难为你忍辱负重在肇启给人做狗这么多年,也值了。”   湛时礼原本不欲搭理他,忽然想到徐燊当日说的那句“打狗也要看主人”,冷淡开口:“一样是做狗,你永远也没机会进董事局。”然后也不管对方脸色多难看,迈步离开。   回去路上徐子康的电话进来,湛时礼看了眼,故意等铃声响了几遍按下接听。   徐子康的声音焦急:“Nic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   这三天徐子康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讯息,湛时礼一概视而不见不予理会。他越是这样徐子康越担心焦急,怕他出什么事怕他想不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湛时礼这样个性的人,最没可能的事就是想不开。   “没什么事,在街上兜风,”湛时礼说,“刚到维港码头这边。”   “我去找你可以吗?”徐子康问他,“你等我二十分钟,我很快到。”   湛时礼随口应:“嗯。”   他泊车在码头边,靠座椅里没动,黄昏渐晚,大片云霞浮动在天边,缓缓笼罩这一整座大都市。   湛时礼安静看着,忽然想起第一次他开车带徐燊来这里,那时徐燊爬到他身上与他对峙,他们互相试探、较劲,不欢而散。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也难忘。   徐子康的车在旁边停下时,湛时礼敛回心神,推门下了车。   徐子康也让司机扶自己下来,坐进轮椅里,他吩咐司机先开车走,打量着湛时礼的神情问他:“你这几天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我很担心你,你还好吗?”   “没什么事,”湛时礼两手插兜倚着车门,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三少爷,那天会上你二嫂说的事都是真的,我确实是何铭正安排进公司的,目的不纯,事情揭穿了被赶出肇启,你到现在还对我不死心?”   徐子康的目光闪动,挣扎之后说:“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别的我都不在乎。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最想要的只有你。”   “真的?”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即便早就厌烦不堪也竭力忍耐住,“真的除了我什么都不在乎?”   徐子康用力点头:“真的。”   “跟我这个叛徒在一起,哪怕你爸也生气,也不在乎?”   湛时礼步步紧逼,眼神里隐隐的压迫感让徐子康的脑子有些乱,他勉强稳住心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的答案湛时礼不满意,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没有可能了,湛时礼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我不在乎,或者说我爸现在病重,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每次去医院那里的人总有各种理由拦着我不让见我爸,自从我二哥出事以后一直都是这样。我怀疑这些都是徐燊授意的,他才真正是包藏祸心的那个,他现在拿着我爸的股份行使权,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既然知道,”湛时礼说,“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改变现状?”   徐子康面色窘迫:“我想不到……我哪里都不如他,连我二哥都斗不过他,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借助外力,何铭正想要收购肇启的股份,更换肇启董事局主席,你四弟手里只有你爸的股份行使权,一旦你爸被罢免,他这个代主席也必定得下台甚至离开肇启,你要不要跟我们合作?”湛时礼问得直接。   “合作?”徐子康愣了愣,即便他不聪明,但也听懂了湛时礼这话的意思,何铭正真正的目的是想吞了肇启,“可我是徐家人,何铭正毕竟是外人,我怎么能跟他合作……”   湛时礼冷下声音:“你也说了你四弟才是包藏祸心的那个,我帮他上位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立刻借你二嫂的手将我赶出肇启。你二哥坐牢,你连你爸的面都见不到,现在的肇启到底是徐家人的肇启,还是你四弟一个人的肇启?只有主席位置另换他人才能打破现在的局面。”   徐子康犹豫道:“可我手里只有十一个点的股份,我能做什么?”   “你还可以说服你二哥,”湛时礼说,“你们兄弟手上的股份加起来将近二十个点,只要你们愿意跟卓盛合作,赶走你四弟,可以由你来坐主席位置。这样肇启主席还是徐家人,阻力会小很多,你二哥应该也会乐见。”   徐子康惊疑不定:“……我吗?我能做肇启主席吗?”   “三少爷,”湛时礼温缓了声音哄着他,“别人能做的事情你也能做,我不喜欢软弱的人,你愿不愿意做出改变,坚强起来?”   在外吃完晚饭,湛时礼开车将徐子康送回徐家大宅。   车停在大宅门口,湛时礼扶徐子康下车:“你自己进去吧,我不送你进门了,下次见。”   徐子康没有强求,但又舍不得他就这么走:“Nic我……”   他话未说完,后方有车开来,车灯刺目。   是徐燊的车。   徐燊也看到了他们,让司机停车,降下车窗,直接忽略了徐子康,问湛时礼:“能不能聊几句?”   湛时礼低头叮嘱徐子康回去早点休息,让他先进去。   徐子康看到徐燊心里有些忐忑,担心湛时礼会回心转意,握了一下他的手说:“Nic,你说的事情我答应了,一定。”   湛时礼颔首:“好。”   徐子康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湛时礼站直起身,回头看向徐燊,没什么情绪地问:“在哪里聊?”   徐燊推门下车,让司机开车进去:“去你车上。”   上车后徐燊先看到仪表台上自己送的那个蝴蝶香氛,视线收回时他问:“你又哄着徐子康答应了你什么事?”   “无可奉告。”湛时礼的嗓音冷淡,像又回到了最初,徐燊问什么他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   徐燊不理解,看着他:“Nic你在生气吗?你在生什么气?我都没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从前问我,诱骗人心是不是我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湛时礼回头,直视徐燊的眼睛,“那么你呢?诱骗人心又是不是你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Seren,看着我慢慢对你情根深种犹豫挣扎,哪怕背叛你也舍不得你,真的会上瘾吗?”   徐燊听懂了:“你偷听我跟我干哥说话啊?原来那晚你真的去了我干哥酒吧,那些小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看错了。”   “所以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湛时礼沉声,“从头至尾你有过一点真心吗?”   徐燊听着便笑了,是那种近似讽刺的笑:“Nic,我刚说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玩你,你不是在玩我吗?你的逢场作戏里又有几分真心?你到现在还跟徐子康不清不楚,你有什么立场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湛时礼看到他眼神里的嘲讽,尝到喉口涌起的阵阵涩意,喉咙不自觉地滚了一下。   他确实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他是个骗子,徐燊又何尝不是。他只是不甘心,徐燊的演技太好,到最后真正陷进去的人只有他一个。   “你对我很失望吗?”   徐燊没有了再跟他聊下去的欲望,在推开车门前最后说:“Nic,一样的,我也对你很失望。” 第56章 喜欢   湛时礼的车在徐家大宅外停了一夜。   从前说着耐性只有半小时的人头一次打破原则,徐燊的那句“我也对你很失望”确确实实地刺痛了他。   扶手箱里有半盒徐燊扔在这里的烟,自从他说了不喜欢烟味,徐燊很少会在他面前抽,这盒烟也不知道扔这里多久了。   湛时礼拿出一根,捏在指间半晌,点燃。   烟和酒精一样,确实能麻痹人,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也不妨碍他将这支烟抽完,甚至将这剩下的半包烟全部抽完。   天亮时他捏着手中空了的烟盒,看了片刻前方初升起的朝霞,最后将烟盒扔下,发动车倒车离开。   徐燊一早要去公司,下楼用早餐时听到佣人嘀咕说看见湛时礼的车刚开走,他站着失神了一瞬,走去水吧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几分钟后徐子康也下来,看到他愣了一下,不尴不尬地避开了视线。   自从上回徐燊当面说破当年的事,徐子康现在每次见到他都是这副有些心虚的态度。徐燊却叫住他,问:“Nic昨晚又跟你说了什么你答应了?”   徐子康的神色不自在,小声说:“我不需要跟你交代吧,你既然把他赶出了公司,他的事情你也别问了。”   “你也知道他是被我赶出公司的,”徐燊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掐住了徐子康的颈,强迫他抬眼看着自己正面回答,“你还敢跟他搅合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想被我赶出肇启?”   徐燊的手劲很大,而且半点没收着,徐子康疼得当下红了眼睛,想将他的手掰开却不成,只能死死瞪着他:“你这么肆无忌惮,搞完了二哥又想搞我,不怕爸看清你真面目,把你代主席位置收回去吗?”   “怎么收?”徐燊的声音裹着冰渣,指腹碾过徐子康跳动的颈动脉,“你去找他告我的状?你见得到他吗?”   “你到底对爸做了什么?”徐子康的嘴唇抖着,艰声质问,“你丧心病狂!连爸你也敢动?”   “为什么不敢?”徐燊冷笑,“他当初把我扔给那些绑匪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徐子康瞪大了眼睛,似不可置信,徐燊回来不但要报复他,还要报复他们爸,或者说报复徐家的每一个人。   “你最好给我知趣点,”徐燊的话是提醒也是威吓,“继续跟癞皮狗一样扒着Nic不放,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徐子康被他掐得呼吸困难,也终于暴露了本性,神情扭曲喉咙里却迸出尖利的笑:“哈!你是在嫉妒我还能跟他在一起吗?原来你也会嫉妒?”   徐燊手上力道陡然加重,目光冰冷似刃:“那就试试看吧。”   -   三天后,媒体上突然爆出一段徐世继中风偏瘫尿失禁的偷拍视频——眼歪嘴斜的徐世继坐在轮椅上,控制不住地身体发抖,轮椅下方淅淅沥沥的尿液一路往下滴。   一贯嘴毒的八卦记者打出的标题也够耸动:【商界巨擘沦为漏尿壶,方便不方便。】   虽然徐家很快起诉了最先发出视频的网媒,但这一段徐世继丑态毕出的偷拍已经迅速传遍全网。哪怕之后他们申请了法庭禁制令,该看过的人也早就都看过了。   徐世继是肇启顶梁柱,之前一直捂着的他病重失智的消息如今被证实,紧接着便有众多财经媒体和所谓专家冒头,锐评他身体状况将对肇启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徐子仁的事以及和Silicon之间的债券兑付纠纷案也被翻出来,反复提起。   肇启刚刚才稳住的股价一路狂泻、迭创新低。   肇启董事局一时间人心惶惶,徐燊这个代主席则成为众矢之的。   公司行政会上,面对众人左一句右一句不客气地质疑,他也懒得解释,只说之后会给大家交代,直接宣布散会。   回去办公室刚坐下,秘书匆匆进来,告知他下午一开盘他们公司股价突然开始不正常地回弹,有人大手笔地砸钱想要趁低吸纳扫货,而且来势汹汹,应该不只是想赚一笔就退场那么简单。   “就这一会儿,他们已经在市场上买进了快两个点,似乎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徐燊问:“是什么人知道吗?”   “卓盛的何铭正,”秘书说,“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不打算遮掩,就是冲着肇启来的。”   徐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只说:“我知道了。”   从徐世继的那段视频曝光起,到这一刻对面终于真正露出了獠牙。   他早该猜到的,除了湛时礼,没有别人能接近徐世继的护工拍下那段视频。   这才只是开始。   之后短短半个月,何铭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大举买入近二十个点的肇启股份,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被记者问起时对着镜头直言想要入主肇启,志在必得。   财经新闻频道每日滚动播报这一出世纪收购大战的最新进展,无数人预测肇启这艘巨轮将要到折戟沉沙之时。徐世继病重,徐家内讧,徐燊这位经验不足的代主席或无力回天。   徐燊名下没有任何个人资产,蔡立豪勉强凑了二十亿帮他抢筹,也只是杯水车薪。   “你到底什么个想法?”   徐燊自己没表现出过多的焦虑,蔡立豪先替他急了:“Nic那家伙不是个东西,帮着何铭正对付你,你呢?再不做打算肇启真的要拱手送人了!”   他们这会儿人在徐燊办公室,蔡立豪絮絮叨叨,徐燊没怎么听,靠在座椅里发呆,指间一直把玩着那枚金币。   见他不做声,蔡立豪又自顾自地说:“不知道这个何铭正到底准备了多少钱来砸,市面上的肇启流通股一共也就百分之三十多,他也不可能都吞下吧?应该走不到要约收购那一步,但如果他想超过你爸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还是有可能的。话又说回来,你那两个便宜哥哥真会跟他联手啊?”   “你觉得呢?”徐燊开口的声音有些疲惫,“徐子仁恨透了我,现在无论谁来对付我他都会举双手支持。至于徐子康,他就是Nic的应屁虫,Nic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且,如果他们真打算推徐子康出来做傀儡,其他股东没准也会支持。何铭正打的主意根本不是一口气吞下肇启,是先踢走我这个绊脚石,他们安排自己人进董事局再慢慢将肇启蚕食干净,大概是Nic给他出的主意吧。”   蔡立豪瞠目结舌:“他之前提醒你色字头上有刀果然是真的,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啊。不过你既然都知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徐燊慢吞吞地说:“根据肇启的公司章程,只要半数以上拥有表决权的股东同意改选董事局主席,就能顺利通过,何铭正只要能扫下二十几个点的货,他们就有很大机会做成功。”   “那你也想办法跟他们抢筹啊!”蔡立豪急道。   徐燊平静问:“拿什么抢?”   蔡立豪:“……”   他能凑到的二十亿现金已经是极限,多的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徐世继名下倒是资产众多,但变卖本身需要时间不说,徐燊一旦动了徐世继的东西,徐家那些人一定会跳出来百般阻拦。毕竟当初徐世继授权给他的只有肇启股份行使权,而不包括其他。   至于让徐世继一命呜呼分遗产,哪怕徐世继今晚就死,遗产分完也早就黄花菜都凉了。   “我会申请暂时停牌。”徐燊说。   蔡立豪提醒他:“这种情况停牌也不可能停太久,你还是得尽快想出办法。”   “我知道,”徐燊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西服外套,“我在考虑,不说了,一会儿约了人,我先出去了。”   他约见的人是林思儿,傍晚一起去看一个珠宝设计展。   女生总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林思儿兴致勃勃,说她妈妈快要过生日了,想请设计师帮定制一套高珠。   徐燊陪同在旁,偶尔帮提几句意见,虽不一定专业,但他眼光不错,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燊哥,我让你陪我来这种地方,你会不会很无聊?”   逛到一半时他们在展厅内的咖啡馆里坐下,女生请徐燊喝咖啡。   徐燊难得放松:“倒也还好,偶尔看看这些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林思儿问他:“其实肇启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那天去我爸公司约见他,他是不是提出如果你肯跟我拍拖,就愿意借钱给你护盘?”   “嗯,”徐燊承认,“林爵士是有这个想法。”   应该说不只是拍拖,是要他答应娶林思儿,两家联姻,林氏便会出手帮肇启。   林思儿尴尬道:“你别往心里去,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好感,但如果你不愿意,我爸这样的行为便等同于趁火打劫,我不会答应的。”   “没那么严重,”徐燊说,“我倒是感谢林爵士看得起我,愿意将女儿交给我。”   林思儿微微红了脸。   徐燊接着道:“抱歉,你别误会,我也只是想跟你说清楚而已。肇启现在确实很艰难,或者说是我有麻烦,何铭正一旦入主肇启董事局,我在肇启就再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我只能尽力一搏。   “不过一口气让你爸借一两百亿,我也知道是强人所难,你爸开出这样的条件也许本身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或许换个方式,我想邀林氏入局,如果肇启一定会被收购,我宁愿对面是林氏而非卓盛。”   林思儿听懂了:“你是想我去劝我爸吗?”   徐燊说:“林小姐愿意帮这个忙当然最好,明日我会再去一趟林氏,希望你能先帮我给林爵士透个口风。至少在我看来,婚姻关系也未必能长久,只有利益一致才能走得更远。”   林思儿叹道:“你确实够坦诚也够直接,你放心吧,我回家会跟我爸提,只要你们能开出合适的条件,我相信他会有兴趣的。”   徐燊面露微笑:“多谢。”   他们喝着咖啡,徐燊不经意地侧过头,看到了出现在楼下展厅里的湛时礼。   自从那晚在徐家大宅外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   湛时礼也不是一个人,身边的女伴是他的那位“红颜知己”Joanna.   徐燊盯着他看了一阵,湛时礼仿佛有所觉,抬眼看来,对上他的目光。   视线交触,很快又分开。   徐燊转开眼,没有再看他。   “Nic你看这条项链……”   Joanna回头注意到湛时礼看向哪里,也朝徐燊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说:“那位是肇启的燊少爷吧?你上次还带他来见过我的。”   湛时礼的视线收回,淡淡“嗯”了声。   他们走向下一个展厅,女人随口闲聊:“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不错,现在你帮着何铭正跟肇启打收购战,就是真正跟这位燊少爷对上了。”   湛时礼没做声。   Joanna并未察觉他的沉默,接着说:“我看他身边的女伴好像是林家那位小姐,听说这段时间他们经常出双入对,也许他是想寄希望于林家出手救肇启,倒也不奇怪。如果肇启真想让林氏来做这个白衣骑士,你们还有胜算吗?”   湛时礼终于开口,只说:“顺其自然。”   咖啡馆里,林思儿忽然问:“燊哥,你其实有喜欢的人吧?”   徐燊搁下咖啡杯,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林思儿道,“那次你问我在英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说你有朋友以前也在那边念书过,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那样的个性,又说看不透她。那个时候我就想,你这个朋友在你心里一定很特别,你才会想着去研究她。”   徐燊笑了:“你们女生都信直觉这种东西吗?”   林思儿想了想说:“至少我信我自己的直觉。”   “也许吧,”徐燊低眼看向已经空了的咖啡杯,神思放空,手指轻抚杯柄,良久,“可惜他不信,我自己也不信。” 第57章 秘辛   卓盛何铭正办公室。   湛时礼在外面等了快一小时,终于被请进门。   何铭正靠坐沙发里悠闲抽雪茄,并非公务繁忙。   湛时礼心知他是有意摆架子让自己等,没有说破,淡定跟他打招呼:“大老板。”   何铭正微一抬下巴,示意他坐。   “你进公司董事局的议案已经通过,这几天就会过股东会。”   湛时礼公式化地跟他道谢。   何铭正嘴里轻描淡写的事情能达成结果并不容易,他几次借口拖延,湛时礼只能耐下性子跟他周旋,坚持在肇启的事情上不松口,最终让何铭正不得不点头先放他进卓盛董事局。   何铭正问他:“徐家那两位少爷现在是什么态度?”   湛时礼也不再敷衍:“徐子康已经同意,他也去惩教所见过了徐子仁,已经说服他这位二哥,徐子仁会把股份行使权授予他老婆,到时候由他老婆在肇启股东大会上代为投票。除此之外,肇启董事局其他股东我们也可以尽力争取。前提是,罢免徐世继后,由徐子康来出任肇启主席。”   何铭正皱了下眉,不是很满意,之前湛时礼提出以徐子康为傀儡他就不太乐意,他更想直接吞了肇启。   “非得这样?”   “这是最可行的方法,”湛时礼说,“只有肇启主席是徐子康,徐子仁才会同意站在我们这边,也好说服其他股东。只要大老板你成为肇启大股东,就可以直接要求至少两个肇启董事局席位,之后我们一步步控制肇启董事局,将肇启蚕食干净,等到肇启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之后,对大老板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何铭正深吸了一口雪茄,思考片刻,道:“行吧,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我听说徐家那个私生子最近跟林秉生的女儿走得很近,他是不是打算求助林氏?如果林秉生入局,事情只怕会有变数吧?”   湛时礼点头说:“肇启现在这个情况,大多数人都在观望,出手救他们需要天文数字也未必能捞到多少好处。只要能让林氏打消主意,他们应该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家。”   何铭正问:“你有办法?”   湛时礼不眨眼地说:“林氏总部虽然迁回来了,但他们公司绝大多数投资项目都在海外,之前受Silicon破产风波波及影响不小,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腾不出手来救肇启。”   “你小子果然机灵,”何铭正当然知道这些,他本意不过是试探湛时礼,话锋一转,又说,“这几天倒是还有人冒出来跟我们抢筹,利用不同的掮客和账户在市场上扫货,背后都是同一间离岸公司,估算他们现在至少已经买进了三个点的货,我让人查过,没查到他们真正的老板是谁,你觉得呢?”   湛时礼平静道:“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我们的总持股数能过半,肇启董事局主席位置必定要换人。”   何铭正看着他,眼神里带了审量,最后一弹烟灰说:“最好是这样,肇启那些股东我会再派人去游说,能说服他们直接将手上股份协议转让给我们更好,不行也得争取他们站在我们这边。”   走出何铭正办公室时,湛时礼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都市晚景。   肇启大厦就在前方不远处,楼顶空中花园的绿意隐约可见,同样的傍晚时分,他和徐燊站在那里一起看晚霞的一幕幕还似在昨天。   -   蔡立豪敲门进来徐燊办公室,他的秘书刚刚汇报完事情离开。   “港交所是不是已经通过了肇启的停牌申请?”蔡立豪在他办公桌对面一屁股坐下,开口便问。   徐燊颔首:“刚刚通过。”   “也好,”蔡立豪替他松了口气,“先阻止他们继续增持,何铭正手里的资金可真多,肇启股价已经抬高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在不断吸纳,再让他买下去他就快超过你老子成肇启第一大股东了。”   徐燊看了眼电脑屏幕,说:“有间突然冒出来的离岸公司在跟他抢,也算帮了我们的忙,要不上周他的持股份额就已经超过了我爸。”   蔡立豪眉梢一挑:“什么人?能联系得上吗?”   “不知道,”徐燊说,“试过了,只知道是一间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离岸公司,查不到幕后老板是谁。”   蔡立豪稍觉可惜:“林氏那边呢?谈妥了?”   “差不多了,”徐燊冷静道,“先停牌阻止何铭正继续增持,之后定向增发引林氏入局,稀释何铭正手里的股权,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蔡立豪问:“定向增发不是也要通过股东会同意,何铭正跟你那两个哥哥联合起来,直接否决掉呢?”   徐燊解释:“不必,肇启的年度股东大会上已经向董事局授权过,允许公司在一年内增发不超过现有股本百分之二十的新股,只要通过董事局审批就行,现在的肇启董事局还是我说了算。”   蔡立豪闻言放下心:“话说回来,你真的对林家那位千金大小姐没兴趣?你应该不至于对女人硬不起来吧?”   徐燊回答得干脆:“没兴趣。”   “Ok,”蔡立豪坏笑揶揄,“知道你只对Nic有兴趣了,可惜人家打的注意是把你一口吞了。听说卓盛那边已经通过了他进董事局的议案,我早说他野心大得很,难怪你给他CEO的位置他都不要。”   徐燊沉默一阵,只说了五个字:“那恭喜他了。”   两天后,徐燊再次带人去林氏,商议定向增发的细节。   他们这边将协议书递过去,林秉生接过没怎么翻,面露难色:“燊少爷,之前谈好的我们入股肇启的事情,可能要搁置了。”   徐燊面色微变,问他:“林爵士是还对这份协议书里的细节有不满意的地方?”   对方摆摆手,说了实话:“你们给的条件已经很优惠,我没有哪里不满意的,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林氏在欧洲的金融公司遭遇国际对冲基金沽空狙击,对方来势汹汹,我们只能先自保,实在很抱歉。”   徐燊皱了下眉,问:“哪间对冲基金?”   林秉生说:“猎狐。”   车开出林氏大楼时,徐燊的秘书已经查到资料,回头告诉他:“猎狐是欧洲著名大空头,跟Silicon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连,他们这个时候出手沽空林氏,很可能是冲着我们肇启来的,故意制造麻烦,帮Silicon拖延跟我们之间的那笔欧元债券兑付时间。还有就是,猎狐现任的亚太区总裁是之前从莱德基金辞职的那个高永诚。”   听到这个名字徐燊没忍住皱眉,之前为了收购那两幢旺角旧工厦,他们绕过高永诚直接找了莱德基金总部,他跟高永诚之间已经结了梁子,猎狐这个时候对上林氏,应该真的是冲着肇启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秘书担忧道:“现在林氏拒绝入股肇启,只能再找其他人,能一口气拿得出足够资金,或者有实力也愿意跟肇启以股换股的对象,短时间内怕都很难再找到。”   徐燊没做声,靠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半晌无言。   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有位徐燊意料之外的客人上门,是他的那位舅妈陈萍,特地在他办公室等他。   “舅妈今日怎么有空来公司?”徐燊收敛心绪陪她坐下。   陈萍淡道:“来你这里喝杯咖啡。”   徐燊吩咐自己秘书去冲咖啡,随口道:“我这里的咖啡可没什么好喝的,舅妈是有什么事找我吧?”   陈萍打量片刻他的神情:“公司里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听说卓盛一直咬着你们不放,你看起来倒还挺镇定。”   徐燊笑笑说:“总不能每天哭丧着个脸。”   陈萍道:“你爸自从上回突发心梗送去抢救后,我们这些人都见不到他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做儿子的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徐燊不太想提这些,“是我爸不想见外人而已。”   陈萍嘲讽一笑:“燊少爷,你不是个简单角色,要不今天坐在这里的也不会是你。不过你到底还是外来的,手上筹码太少,哪怕把你二哥送进去了,他们兄弟一旦联手,你对上他们依旧很吃力。”   徐燊不否认:“是啊,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对肇启虎视眈眈,确实很难。”   陈萍道:“这出戏就这么结束了就没意思了,我也不想看肇启落到外人手里。我手里的股份不多,只有两个点,帮不上你太大的忙,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有用的消息。”   徐燊看着她,扬了扬眉。   陈萍离开后,快到下班的点,徐燊吩咐自己秘书:“司机刚请假提早放工了,我不想自己开车,你去问下老陈在不在公司,让他送我回去。”   老陈是徐世继的司机,为徐世继开了三十几年的车,自从徐世继住院后用不上他,他就在公司后勤部门挂了个闲职,偶尔帮其他人开开车。   十分钟后徐燊下楼,老陈已经在车上等他,看到他下来很热情地下车帮他开后车门:“燊少爷,请。”   车开出公司,老陈这个人话多,一路跟徐燊闲聊。   徐燊偶尔应他几句,忽然问:“陈伯你跟在我爸身边这么多年,听说以前还给我爷爷开过车?”   老陈兴致勃勃道:“我最早就是给老太爷开车的,那时候老太爷才是肇启主席……”   他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没了,这位老太爷徐燊小时候也见过一次,比徐世继更严肃刻薄的长相,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垃圾,唯独面对徐子康那个瘸子时,脸上会流露出长辈式的温柔慈爱。   徐燊其实一直都觉得奇怪,徐世继明明不怎么看重徐子康,但当年他和徐子康被绑架,徐世继不但拿出一个亿赎回徐子康,还肯亲自去交赎金。现在想来,多半是那位老太爷的意思。   徐燊好奇问道:“我爸上次说,当年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来这边,我奶奶早年就病逝在了老家乡下,后来我爷爷发达之后没有再娶吗?”   老陈笑道:“老太爷身边女人可不少,有什么必要非得娶回家?”   “我爸倒是娶了好几个,”徐燊的语气也似闲聊一般,“听说我二妈还是从前照顾过我爷爷的护士?”   老陈的面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笑着打哈哈:“二太太确实在老太爷身边做过一段时间护士。”   徐燊嘴里的二妈是徐子康的生母,也是徐世继对外说的他名义上的妈,在徐世继原配去世后转正,做了徐家近二十年的阔太太,前些年也病逝了。   徐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是吗?我听人说,我这个二妈当年挺讨我爷爷喜欢的?”   老陈尴尬道:“老太爷确实比较喜欢这个儿媳妇……”   “只是这样吗?”徐燊的语气莫名,“你是不是还知道点别的什么?”   “没……”   老陈下意识想说不知道,徐燊打断他:“听说陈伯你孙子还一年中学毕业,你儿子不是一直想送他去国外念书?我找人帮他申请美国好点的学校,提供学费和生活费,你看怎么样?”   老陈一愣,喜出望外:“燊少爷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徐燊说,“你为我们家服务这么多年,都是你应得的,只要陈伯你以后对我能像对我爸和我爷爷那样尽心就最好。”   将徐燊送回家,停车时老陈终于咬咬牙说:“燊少爷,多的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前有好几次老太爷让我送他和二太太单独出门,他们说话的语气态度很亲密,有一次我还看到老太爷的手伸进二太太的裙子里……”   别的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了。   之前在公司陈萍告诉徐燊的便是这件事,徐子康的身世存疑,很可能不是徐世继的儿子,而是他老子跟他老婆偷情生下的孽种。   徐燊进门时,又碰到徐子康。   这段时间徐子康一直没去公司,他正准备出去,握着手机在讲电话。   “我现在出门,半小时就能到,Nic你们到了先点菜吧,一会儿见。”   挂线后徐子康看到徐燊,对上次差点被他掐死心有余悸,没跟他说话直接吩咐管家推自己出门,径直离开。   徐燊插在裤兜里的手摩挲片刻那枚金币,哂了哂。   他没什么胃口吃晚饭,入夜以后冲了杯咖啡站在房间露台上看夜景。   蔡立豪打来电话,说听说了林氏要放弃入股肇启的消息,问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徐燊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再看看吧。”   “……实在不行,你不然去求求Nic算了,没准他会心软呢?”蔡立豪瞎出主意。   徐燊:“挂了。”   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发呆片刻,脑子里回放着先前徐子康出门讲电话时的那个语气,这么久了头一次给湛时礼发去讯息。   【我胃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Nic,我想见你。】 第58章 玩完   饭桌上,何铭正与肇启这边的几个股东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有人道:“我听说林秉生那头已经正式拒绝了入股肇启,那位燊少爷现在应该是无计可施了。”   “没让他做成也好,”旁人附和,“林秉生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又刚从欧洲回来对这边的市场不熟悉,真让他进了肇启,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何老板至少跟继哥是老朋友,我们当然更愿意跟何老板合作。”   何铭正笑道:“继哥现在身体这样,我也是想帮肇启一把,可惜有的人他不领情。还是三少爷好说话,要不今天我也不能跟各位一起坐在这里吃这顿饭。”   被点名的徐子康尴尬笑笑:“何叔说笑了,以后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我也得仰仗你多帮衬。”   何铭正摆手:“什么仰仗不仰仗的,三少爷既然叫我一句何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题很快从徐子康这里绕开,其他几人继续喝酒聊天谈笑风生。   以徐子康的名义组的这个饭局,他却像个局外人,埋头吃东西基本插不上话,偶尔被其他人恭维几句,更像个来做陪衬的吉祥物。   湛时礼在旁有些心不在焉,他话也不多,这张桌子上本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这几个股东之前都是徐子仁一派的,现在愿意配合何铭正推徐子康上位,好过被徐燊这个私生子独揽大权让他们没有立足之地。   至于何铭正在打的那些主意,他们当然也心里有数,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至少眼下这个境况,这张饭桌上的大家勉强算利益一致。   于是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吃到一半时,湛时礼瞥见手机里进来的讯息,下意识蹙眉,手指滑过去,没有回复。   身边徐子康注意到了,问他:“有什么事吗?”   湛时礼熄屏,说:“没什么。”   但那之后他愈发心思不在这里,十几分钟后,徐燊又发来一条。   【你不愿意吗?】   湛时礼盯着这几个字片刻,收起手机冲徐子康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一会儿你让司机送你回去。”   徐子康立刻问:“你去哪?”   湛时礼看着他重复:“有事。”   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徐子康看懂了,他是要去见徐燊。   徐子康想拦着他:“你不怕我改主意吗?”   湛时礼忽然笑了,是那种几近轻蔑的笑,他压住声音:“三少爷,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由得你改主意吗?你已经被架到台上来了,你问问这张桌子上的其他人,谁会同意你改主意?你在惩教所里的二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徐子康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到这一刻,湛时礼才真正在他面前暴露了本性。除了利用和算计,这个人从头至尾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从来没有。   其他人依旧在高谈阔论,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一点纠葛纷争,湛时礼已经起身,去和何铭正说了声,先一步告辞离开。   其实没必要这么快就跟徐子康撕破脸,他只是烦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分外厌烦。   走出酒楼时湛时礼拨出徐燊的电话:“你在哪?”   徐燊没做声,湛时礼听到隐约的风声,问他:“在外面?”   “兜风,”徐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模糊,“你现在又愿意理我了吗?”   湛时礼沉下气,又一次问:“在哪里?”   电话里徐燊随便报了个位置,挂线后靠街边停车,坐车里发呆。   十几分钟后,湛时礼乘坐的计程车在他身边停下,下车来的人绕到他的副驾驶座,敲了一下窗玻璃,拉开车门。   湛时礼坐进车中,徐燊很快踩下了油门。   车开出去,湛时礼回头打量他,见他神色中并无不适,似乎也没有去医院的意思,皱了下眉:“不是说胃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出来兜风?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了,”徐燊目视前方开车,说得随意,“不想去。”   湛时礼略无言,索性不问了。   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徐燊说的那句“失望”,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东西,也没有任何借口为自己辩解。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心虚是怎样一种滋味,在面对徐燊时,他其实没有任何底气。   但这种情绪并不纯粹,甚至矛盾——   他也在怨恨徐燊,怨恨徐燊的心冷,怨恨他在徐燊这里只是一件好玩的玩具。   车中安静得几近压抑时,徐燊开了口:“你今晚又约了谁?徐子康?你们喝了酒吗,怎么车都没开?”   湛时礼说了实话:“不只他一个,卓盛这边做东,约了肇启的几位股东。”   徐燊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忘了恭喜你,听说你成功进了卓盛董事局,这就是你帮何铭正在肇启蛰伏八年的回报?”   这八年里湛时礼帮何铭正做过多少事情,仅仅是一个卓盛董事的位置,说起来还是何铭正小气了。   湛时礼忽略了他带刺的语气:“也恭喜你,成功拿到十佳杰青的称号。”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虚名,有什么用?”徐燊说,“你不是真以为何铭正的儿子丑闻曝光,是我让人盯着他吧?我还没那么无聊,也根本没那个工夫。要是这样就能让何铭正收手,我倒是愿意做,可惜事与愿违。”   何文晖被八卦狗仔爆出夜店和人妻贴身热舞湿吻,刚新婚就传婚变,丑闻闹得满城风雨,很自然地被剔除了杰青候选资格,因此便宜了徐燊。何铭正将这笔账也算在了徐燊头上,更不遗余力地狙击肇启,说起来更像一出闹剧。   湛时礼的声音平静无波:“我知道不是你。”   车停下等红灯,徐燊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Nic,你再陪我一晚吧,我真的不太舒服,好不好?”   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在沉默之后问:“你还没玩腻吗?”   “我不知道,”徐燊放软声音,“求你了,再陪我一晚吧。”   他的眼波晶亮,在黑暗里淌着光,总是这样轻易就能蛊惑人心。   明知道是假的,湛时礼却拒绝不了。   徐燊将车开去了朗庭。   乘电梯上楼时他闭眼靠着电梯壁,手指轻敲着裤兜里的那枚金币,哼着歌。   湛时礼安静站在他身侧,在思绪翻涌里辨出他哼的是之前谈过的那首钢琴曲,心头生出微妙波澜,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说出口。   电梯门开了,徐燊觑开眼,迈步先走出去。   湛时礼敛回心神,跟上他。   进门后徐燊去开酒柜,拿了瓶红酒出来,被湛时礼制止。   “之前说胃不舒服,别喝了。”   徐燊看着他:“Nic,我想喝,你勉为其难,陪我喝一杯吧。”   湛时礼问:“要是喝完胃更不舒服怎么办?”   “那也等喝完了再说,”徐燊坚持说,“好吗?”   湛时礼败在他的眼神里,接过酒:“我去醒酒。”   徐燊挑的酒度数不低,或许他是故意的。   说着只喝两杯,最后一整瓶酒都被他们喝光了,大部分进了徐燊肚子里,湛时礼见拦不住索性不拦他。   但这点酒还不足以让徐燊喝醉,可他偏偏醉了,靠在沙发里耷着眼,睡着了一般。   湛时礼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手指插进他发间:“又喝醉了?”   徐燊的声音含糊:“有点累。”   湛时礼注意到他眼角下的一片青:“是不是没睡好?”   徐燊闭着眼睛小声说:“最近挺忙的,拜你们卓盛所赐,一天睡不了几个钟,而且我一个人睡本来也睡不好。”   并非抱怨,但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足够让湛时礼哑口无言。   “……累了去睡觉吧,我陪你一起。”   徐燊微微摇头:“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你,过了今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不想睡。”   他总是这样,说着这些迷惑人的话,叫人辨不清真假,其实徐燊才是最懂诱惑人心的那一个。   湛时礼的气息罩下来,捏住了他手腕:“真不想睡?”   徐燊睁眼对上湛时礼眼神里的复杂,瞥见他无意识蹙起的眉,低喃:“Nic,很疼。”   “你这次又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湛时礼问,“特地来找我,总不会一点目的都没有。”   徐燊道:“我说我就是想来见你,你信吗?”   湛时礼看着他没做声。   徐燊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Nic,我走投无路了,真被你们赶出肇启,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吗?”   又是这样有意示弱的语气,湛时礼目光寸寸描摹过他的脸:“你这是在求我?”   徐燊的眸光闪动:“求你有用吗?”   “没用,”湛时礼说得直白,“你知道的,决定权不在我这里,已经到这一步了,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徐燊的手落到他肩膀上:“你一定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对你失望吗?”   湛时礼说:“你手里握着徐世继这张牌,日后再想翻身也不是没可能,何铭正没办法一口气吞下肇启,徐子康是个废物,你还有机会。”   徐燊的手指收紧,用力按在他肩上:“如果不是你帮何铭正拉拢徐子康和徐子仁,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狼狈,你现在跟我说日后再翻身还有机会?Nic,你不觉得可笑吗?”   湛时礼低声道:“我要进卓盛董事局,这是何铭正答应我的交换条件,我只能选择这么做。”   徐燊似醉未醉,手滑至他心口点了点:“你果然是个骗子,说把我排在别人前面,其实这个别人却不包括你自己,在我跟你自己的利益之间,你只会选择抛弃我。”   “那你呢?”湛时礼问一句一句质问着自己的徐燊,“我在你心里又能排到第几?还是根本没有位置?”   徐燊闭了闭眼:“你就非要跟我这样斤斤计较吗?”   “是斤斤计较吗?”湛时礼问他,“你和我本质是一类人,都习惯了以自我利益为先,有什么问题?换做是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了,会为了一个玩具去放弃吗?”   “你说的话真是不好听,现在连哄哄我都不愿意了……”徐燊的眼睛有些红,大抵是酒精醺得。   湛时礼看着,手指擦上他眼尾,擦不掉。从前他问徐燊如果被骗了会不会哭,要不是十分清楚徐燊是什么个性的人,这个瞬间湛时礼或许会以为他真的因为难过而红了双眼。   在徐燊和湛时礼自身的利益前,湛时礼选择了后者。   同样的,从始至终徐燊也回避了湛时礼问的那句在他心里排第几。   因为给不出答案所以不给。   湛时礼退开想撑起身,徐燊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将他拉下了。   “你答应再陪我一晚,别走。”   湛时礼的眉心皱着,心头那把无名邪火被他一句话点燃,在徐燊的唇贴上来时将他带向自己,撬开唇齿,舌碾进去,吮吸、汲取。   这么久没做各自都有些急不可耐,一边接吻一边互相把对方的衣服脱下,亲密相拥。   用最原始本能的方式交换身体的热度,徐燊坐在湛时礼怀里,一下一下被湛时礼用力索取,濒临窒息的快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湛时礼粗重的呼吸在他耳边,掺杂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先乱了心。   从客厅到浴室再到房间,中间也只断断续续地睡了片刻。   天蒙蒙亮时徐燊喘着气推开还想继续的湛时礼,轻声道:“Nic,天亮了。”   窗帘的缝隙间透进一点晨曦的微弱亮光,湛时礼垂眼对上他的目光,徐燊的眼睛依旧很亮,欲念未消但也冷静:“结束吧。”   良久,湛时礼用力一握拳,退开。   徐燊起身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见湛时礼站在窗边抽烟,问他:“你不是不喜欢烟味?”   湛时礼捻灭烟,声音有些哑:“才刚六点多,你现在就走?”   徐燊拿了套衣服换上,一颗一颗扣上衬衣扣子,穿戴整齐后看向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你没听懂我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湛时礼蹙着的眉头未松。   徐燊道:“那就换句好懂一点的,你昨晚不是问我还没玩腻吗?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想玩了,或者说,我跟你之间玩完了。” 第59章 反转   医院。   徐燊出电梯走向病房,过分安静的走道里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空气里飘着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他很不喜欢,但也习惯了。   病房里只有徐世继,正在昏睡中,厚重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悄无声息。   徐燊停步在床边站了片刻,垂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徐世继。徐世继察觉到了,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掀起眼皮。   “你来了……”徐世继的声音哑得厉害,很艰难才说出这几个字,上次突发心梗抢救回来后,他就变成了这样。   自从他的丑态视频曝光,徐燊给他换了间医院,没有谁知道徐世继在这里,包括徐家那些人。   徐世继现在每日昏睡的时间是大多数,脑子没那么清醒,所以也没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除徐燊之外的人来看他了。   “几点了?”他问。   徐燊拖了张椅子在旁坐下,淡道:“刚入夜。”   其实这会儿才中午,已经失去了时间感知能力的徐世继却丝毫没怀疑:“公司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徐燊简单说:“林氏在欧洲的金融公司被大空头沽空狙击,他们自顾不暇,拒绝了入股肇启的邀请,我还在想其他办法。”   徐世继眉头紧蹙着,显得很不高兴,声音嘶哑:“Nic那个白眼狼是我看走眼就算了,老二老三是不是也都疯了,竟然跟外人联手对付公司,老二心比天高,怎么老三现在也变成了这样?”   徐燊说:“三哥对公司事务一窍不懂,被人哄骗利用了吧,他毕竟手里股份多,盯着他的人也多,而且……”   徐世继不悦问:“而且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赞成给几个儿子分这么多股份。从前他和他老子徐忠泰一共持有肇启超百分之五十的股权,他们父子同心牢牢把控着肇启上下,绝无可能发生今日之事。   但徐忠泰去世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立下遗嘱将手里二十七个点的股份全部分给了三个孙子,而且给徐子康的还比其他两人更多。徐世继心有不满,也只能如此,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对几个儿子生出了戒备。家里你争我夺,未必没有他有意放纵的因素在其中。   甚至他将徐燊认回来,也是为了利用这个私生子打击其他人,却没想到他的那些好儿子会跟外人、跟他的对头联手,他还没死就想着从他手里夺权。   “而且有件事,希望爸你知道了能保持冷静,身体要紧,不要过于激动。”   徐燊的语气里藏了幸灾乐祸,徐世继精神不济,没有听出来:“什么事?”   徐燊打开带来的一份文件,递过去给他看。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徐世继愣住,脸上神情从疑惑到愕然再到暴怒,过于精彩。   徐燊伸手按住他肩膀,沉声提醒:“爸,冷静点。”   徐世继赤红着双眼粗重喘气,咬牙切齿:“这是真的?”   “是舅妈告诉我,”徐燊道,“她从前撞见过二妈跟别人亲热……”   “哪个别人?!”徐世继厉声问。   徐燊看着他,难得对他这个爸生出了一点看热闹式的同情。难怪陈萍说徐家内里都是脏的,弟弟搞嫂子,老头搞儿媳,确实脏得可以。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说的,依旧直视徐世继的眼睛说出了那两个字:“是爷爷。”   -   湛时礼进卓盛董事局第一天,就被人找了麻烦或者说奚落了一顿。   开会前一众董事还未到齐,马守良翘着腿靠座椅里喝茶,不客气地将刚进门的湛时礼上下打量一番,眼神蔑视,半点没有站起来跟他寒暄的意思。   湛时礼自若跟其他人打了招呼,走到自己位置坐下,马守良阴阳怪气地开口:“这是谁啊?我差点忘了,湛先生可是我们卓盛的大功臣,在肇启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给徐家人做狗装孙子,今天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扬眉吐气了,这份骨气谁看了不佩服。”   马守良跟徐燊有仇,对湛时礼这个之前跟他同进同出的助理也没好感,逮着机会总要踩他一脚。   其他人当听乐子,没谁附和也没人出来阻止。   何铭正人还没到,他儿子何文晖笑着说了句:“Nic确实有本事,能把徐家几个少爷都哄住,没点特别的能耐和手段一般人可做不到。”   他的口吻也满是嘲弄,之前他丑闻被曝光一直怀疑是湛时礼做的,奈何没有证据。   湛时礼脸上神情纹丝不动,将他们的话当做耳边风。   马守良被他这个不给反应的态度弄得不痛快,继续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做人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得好,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一天没在公司干过上来就要求入董事局,正哥人好说话才满足你,不代表我们这些人没意见。年纪轻轻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等他说够了湛时礼终于开口,反问:“马少又给公司做过什么贡献?”   马守良:“你什么意思?”   湛时礼并不客气:“马氏被卓盛并购,确实是大老板好说话才让马少你进卓盛董事局。当初马氏那个境况就算被卓盛全盘吞了你也没辙,我是该感谢大老板,你也一样。”   马守良阴下脸,马氏破产被卓盛并购这事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湛时礼就是当初的罪魁祸首之一,竟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湛时礼没再搭理他。   何铭正进门坐下,仿佛没有察觉出会议室里的剑拔弩张,问:“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这事再说就没意思了,众人自觉岔开话题说笑几句,开始会议,主要讨论的还是对肇启的收购案。   何铭正是以卓盛公司名义购持的肇启股票,董事局全票通过,从好几个项目上调钱出来砸了大几百亿下去,将卓盛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几乎都押上了,可以说孤注一掷、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有董事忧心忡忡,昨日肇启复牌后股价仍在走高,他们又陆续进了不少货,徐世继或者说徐燊那边却半点动静没有,不知道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何铭正没表态,问湛时礼:“你怎么看?”   湛时礼平静说:“我们只要再买进一个点不到,加上拉拢的那些肇启股东手里的数目,总持股份额就能过半,可以立刻要求他们召开股东特别会议,更换主席人选。”   何铭正点头:“我看他们应该是没别的招了,不管怎样,我们速战速决吧。”   到了股东特别大会的这天,又是个台风日。   徐燊姗姗来迟,刚下车就被无数记者围上,围追堵截。话筒伸到他面前,要他对今日的股东大会做出预测,问他有没有心理准备可能会被换下台。   徐燊的眉目间全是冷意,一言不发,由他的秘书护着,快步进入会场。   进去后他也没坐下,更没有和其他人寒暄的意思,只跟自己秘书说了句要去外面买杯咖啡。   秘书道:“燊少爷我帮你去买吧……”   “不必,”徐燊说,“反正没这么快开始,我去外面透口气,你盯着点这里,别让不长眼的记者跟着我。”   买完咖啡他走到走廊尽头,外面天阴得厉害,风声呼啸,吹打着后方院子里的那些棕榈叶子。   和前边会场里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这边萧条冷清几乎看不到人,除了湛时礼。   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廊下抽烟,吐出的烟圈拍散在风里。   徐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下意识顿步看了他一阵。湛时礼忽然转头,目光落过来。   烟雾背后的那双眼睛微微动了动,眼中的情绪沉入眼底。   徐燊两手插兜,靠门看着他,这是第二次,说着讨厌烟味的湛时礼开始抽烟。   无声的对视如同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湛时礼先败下阵,开口:“你们这些天一直没有动静,一会儿想好了怎么应付吗?”   徐燊问:“你是关心我,还是想看笑话?”   湛时礼道:“随便问问。”   “湛先生,”徐燊沉下声音,“你们今天输定了,你信吗?”   湛时礼没什么反应,他根本不在乎今天这一场的输赢:“你已经想到办法了。”疑问式的语句,说得却肯定。   “也是,反正你已经进了卓盛董事局,目的达成,”徐燊讽刺一笑,“今天就算何铭正不能如愿,最多也就是你以后被他针对日子难过点而已,他也不可能立刻又把你赶出去。”   湛时礼点点头,不是很想说这些。   他在垃圾桶上捻灭烟,自兜里摸了颗糖出来,问徐燊:“要不要?”   “戒了。”徐燊说。   他戒了糖,湛时礼却开始抽烟。   湛时礼沉默之后没说什么,也失去了吃糖的欲望。   徐燊垂眼一哂,看看时间打算回去,转身时被湛时礼忽然伸过来的手拉住手腕:“Seren.”   湛时礼的气息略重,念着他的名字再又止住声音,有些语塞。   徐燊的目光在他扣着自己的手上停了片刻,抬眼看向他,被风吹得迷了眼,轻声道:“Nic,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说过我要人哄的,你做不到,那我就不跟你玩了。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给过湛时礼机会了,而且不只一次,是这个人不要,一再地拒绝他。   他的那句伤心并不是假的。   湛时礼攥着徐燊的手微微收紧,任何事情他都能游刃有余,唯独面对徐燊时很难。连分辨清楚徐燊的话语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都办不到,真正听到徐燊说出结束,他还是不甘心。   一直玩弄别人的感情,现在终于遭了报应。   “我不想结束呢?”湛时礼捏紧他的手,强硬道,“当初是你引诱我在先,你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哪怕你是为了报复别人我也认了,现在你又单方面说结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不答应。”   徐燊的眉峰微挑:“Nic,你真的很霸道,可惜你这招放在我身上没用的。之前说我想怎样就怎样,现在这又算什么?”   湛时礼说:“我坚持呢?”   徐燊眼神示意他放手:“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的个性,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无论是谁,我说过我舍不得弄死你,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也不够了解我的个性,”较劲之后湛时礼顺从松开他的手,他确实后悔了,他可以随便徐燊怎样,唯独不能接受他们之间结束,“我想要的东西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得到,人也一样,我不会放弃。”   他确实讨厌这种脱离掌控处于下风的感觉,既然不甘心,那就按照自己一贯的作风,强行把人留住就是了,他有的是耐性。   徐燊目露讥讽:“随便你吧。”   十点半,股东特别会开始。   徐燊进场坐下,随意扫了眼会场,何铭正一行人刚到,正在谈笑风生。   另边徐子康坐在林美娜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湛时礼进来并未理他,径直去了何铭正身后坐下。   其他股东陆续到场,后方来了大批记者,架着无数媒体镜头,这一次肇启董事局主席改选,全城关注。   会议主持是卓盛这边提议推举的一位肇启董事,在宣读了今日的会议流程后,立刻开始审议第一项议案,罢免徐世继的肇启董事局主席职位。   投票开始前,徐燊忽然举手示意:“打断一下,投票之前,有一位在场股东的身份需要确认。”   他请了自己的律师进来,会场内响起各样的议论声音。何铭正有些不悦,回头问湛时礼:“他想搞什么?”   湛时礼的目光投向徐燊,心知他已经胜券在握,嘴上说:“我不知道。”   何铭正很不满,但也只能忍耐。   徐燊的律师向众人展示了两份文件,解释道:“第一份文件是徐世继先生和徐子康先生的亲子关系鉴定报告,根据报告结论,证实双方之间并不存在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也就是说徐子康先生并非徐世继先生的亲生子。”   满场哗然,后方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一众记者像打了鸡血一般,谁都没想到来参加这个股东大会还能听到这样刺激的豪门秘辛。   徐子康愣在当场,神情错愕,一瞬间面色煞白失了魂。   其他股东交头接耳,何铭正眉头紧蹙起,又惊又疑。   湛时礼又看了眼徐燊,已然猜到他做了什么。   律师接着拿出第二份文件,说:“徐忠泰老先生去世前曾立下遗嘱,将名下总计百分之二十七的肇启股份留于他的三位亲孙徐子杰先生、徐子仁先生和徐子康先生,其中徐子康先生借由这份遗嘱继承了徐忠泰老先生名下一共百分之十一的肇启股份。   “基于徐子康先生并非徐世继先生亲生子,换言之并非徐忠泰老先生亲孙,这份遗嘱立下时存在事实不清被误导的可能,其有效性有待商榷。我代表我当事人徐世继先生已经向法庭申请冻结了徐子康先生手中全部肇启股份行使权。   “我手里这份是刚刚生效的法庭冻结令,在徐忠泰老先生的遗嘱有效性经由司法确认前,徐子康先生都无法行使手中肇启股份的任何表决权。因此今日的股东特别大会,徐子康先生不能在投票环节进行任何表态。”   至于徐子康其实是徐忠泰亲生子这事,天知地知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不会再有多余的人知道。   会场中哗声更响,何铭正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   徐燊这一招釜底抽薪快准狠,直接打到了七寸。   后面甚至已经没有投票的必要,改选主席一事彻底成为不可能,卓盛搭上几百亿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会议结束,起身时徐燊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徐子康,目光转向卓盛一方,冲湛时礼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转身潇洒离去。   身后的闪光灯和媒体镜头一直追随他,经此一战,他真正成名。   已经中风漏尿的徐世继做不了这些,谁都清楚是这位燊少爷在运筹帷幄,今日之后,他在肇启董事局的地位再无人能撼动。 第60章 新人   “Nic!”   湛时礼走出会场时,脸色惨白的徐子康仿佛如梦初醒,按着轮椅追出去想叫住他。   湛时礼应该是听到了,但充耳不闻,连回头都没有,跟随何铭正一行人快步离开。   徐子康已彻底沦为弃子,对他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连多分个眼神过去都嫌多余。   徐子康不敢置信,似乎到今天还不相信湛时礼当真这样无情,他死死攥着手呼吸急促摇摇欲坠。   围上来的记者伸出话筒怼到他面前,七嘴八舌地问他对亲子鉴定一事有什么看法,之后会不会就遗嘱问题跟徐世继对薄公堂。   徐子康死死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是他的秘书过来挡开媒体镜头护着他离开。   地下停车场内,徐燊刚刚上车。   先走一步的蔡立豪打来电话:“Cool~刚何铭正那个脸真是精彩,他这两年赢了肇启这么多次,确实太得意了,这次终于一跤摔了个大的,痛快!”   徐燊鄙薄道:“做人确实不能过于得意忘形,何铭正就是这样,他以为自己能一直赢肇启,怎么可能。”   “不过他这次没能如愿,你的宝贝甜心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蔡立豪笑道,“Nic那小子好不容易进了卓盛董事局,结果这事功败垂成,你说何铭正会不会放过他?”   徐燊耷下眼睛,嗓音平淡:“他自找的。”   蔡立豪也懒得问了,约了他晚上一起喝酒,说了几句话徐燊先挂线。   前方传来轮椅转动声,他冷眼瞥去,徐子康被他秘书推着自电梯间出来。   徐燊本不想搭理,面色灰白的徐子康却在看到他的车时脸色一变,径直按动轮椅冲到了他车前,司机惊得立刻踩下刹车。   徐子康绕到车后座,用力拍打徐燊这侧车门,情绪格外激动。   车窗降下,徐燊坐着没动,微微侧过头,打量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件垃圾。   “三哥还有事?”他说罢又道,“哦,我忘了,你根本不是徐家三少爷,是你妈跟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偷情生的野种。”   这两个字他终于正大光明地还给了徐家人,而且是徐子康。   徐子康的面色狰狞扭曲,歇斯底里:“你胡说!那份鉴定报告是假的!是你伪造的!我不承认!爸被你骗了一定是被你骗了!”   徐燊嗤笑,看着他可怜又可恨。   不知道自己如果告诉他真相,他其实是徐忠泰的种,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庆幸自己仍是徐家人,还是接受不了疯得更厉害?   徐燊不怀好意地想着,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遗产官司尘埃落定前,他不会告诉徐子康。   他要让这个人一无所有,真正像垃圾一样被彻底扫出徐家大门。   “可惜爸已经认定了你妈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你是个野种,”徐燊冷漠说,“你要怨就怨你死了的妈吧,怎么偏偏没把你生成爸的儿子,要不你今天也不至于这么丢人现眼。   “啧,Nic是不是彻底不理你了?你看看他多现实,一知道你不是徐家少爷,立刻翻脸不认人。上次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把你当个倒贴的玩意你也不嫌自己恶心,送还给你。”   湛时礼的名字和这句与羞辱无异的话像某种开关,彻底点燃了徐子康内心的阴暗面,他死死瞪着徐燊,扑上去双手扒着车窗玻璃,恨得双眼几欲滴血:“你不会一直这么得意,不可能!不可能!你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徐燊无所谓地道:“我刚还跟别人说,做人不能太过得意忘形,也是,送你共勉吧。”   他没有再说,升起车窗,示意司机:“走吧。”   徐子康试图扒着车不放,奈何他的身体根本无力支撑,最后狼狈滑下去摔下了轮椅。   徐燊的车绝尘而去。   -   卓盛办公室。   何铭正进门只留下湛时礼一个,没让他坐,阴着脸开口:“今天的事,你给我一个解释,徐子康的身世,你之前一点都不知情?”   输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还输得这么彻底。   他花了大几百亿全力狙击肇启,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即使成为肇启大股东连肇启董事局都进不了,今日沦为全城笑柄,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确实不知道,”湛时礼镇定道,“抱歉,这种事情即便徐世继再不设防,也不会让我这个外人知道,而且他自己应该也是刚发现这事。”   “怎么偏偏这么巧,在最关键的时候事发?”何铭正恼火不已,“你之前一直跟徐子康走得近,就一点都没察觉?”   湛时礼又一次说:“抱歉。”   “我要你说抱歉有什么用?”   何铭正气得摔了手边的一个玻璃烟缸:“我要你给我想办法!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押上这么多钱买入肇启股份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你让我怎么跟董事局那些人交代?!”   卓盛之前在短时间内接连截胡肇启几个大项目,投资已经超负荷,之后他又说服董事局花大价钱意图吞下肇启,结果功亏一篑。而且因为有不知道什么人一直在跟他们抢筹,肇启的股价抬得太快,他们投入的成本其实是超支了的,现在哪怕直接认输将之前购进的肇启股份再转手出去,也必然会被压价,得亏一大笔钱。   湛时礼想了想,说:“只能积极寻找买家转手,尽量挽回损失,或者直接跟肇启那些股东谈,看他们有没有意愿回购。”   何铭正彻底黑了脸:“你这是要我认输求他们回购股份?”   湛时礼道:“何叔你跟徐世继之间不过是意气之争,徐世继现在那副样子,怎么都不可能再回肇启,何必再费力气针对他。那位燊少爷目前也只是勉强保住自己在肇启的地位,肇启经此一役同样元气大伤,卓盛手握几个大项目,迟早能全方位超过他们。”   何铭正闭起眼,半晌没做声。   他在极力忍耐。   湛时礼在敷衍他,不是自己生的,终究养不熟。   良久,何铭正重新睁眼,冷下声音:“你出去做事吧,我再考虑考虑。”   -   入夜以后徐燊出现在蔡立豪的酒吧。   这位搂着个漂亮妹妹在舞池里蹦迪,徐燊没什么兴致,在吧台坐下让人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打发着时间。蔡立豪跳完舞过来,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怎么回事你?大危机解除,怎么还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   徐燊没什么好说的:“有点累而已。”   蔡立豪笑起来:“怎么?真跟你宝贝闹掰了?”   徐燊喝着酒微微摇头:“玩完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说出这三个字时眸光微闪,明明今日赢了这场仗该是最意气风发时,他的情绪却高涨不起来。   “行吧,”蔡立豪倒不替他惋惜,“天涯何处无芳草,等我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算了吧。”徐燊没有任何兴趣。   蔡立豪调侃完人,说起件正经事:“我下午收到消息,之前说的星加坡赌场酒店那个项目开始招标了,你们肇启要参与吗?要的话我明天让人去你们那谈合作细节。”   之前他拿自己手里的赌牌做筹码引诱徐子仁上钩,真分一杯羹给肇启他倒也不介意,徐燊却拒绝了:“算了,你们和荣自己搞吧,肇启不沾这种生意。”   蔡立豪眉峰一挑:“这么清高。”   “不是,”徐燊说,“我们打算跟内地政府单位合作,要给他们留好印象,碰这种生意就没戏了,没必要。”   蔡立豪自觉自己的境界永远跟不上他:“随便你吧。”   说着话,蔡立豪的女伴过来娇滴滴地揽住他手臂:“Paul哥我们接着去跳舞呗。”   蔡立豪满脸无奈。   徐燊随意一抬下巴:“你去吧,我自己喝就行。”   蔡立豪再次拍了拍他肩膀:“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找几个好的。”   女伴将蔡立豪拉走,徐燊没将他调笑一般的话当真,继续喝鸡尾酒。   一杯鸡尾酒当然不会喝醉,他只是有些心神不定,在不经意间抬眼,注意到圆形酒吧台的对面,也坐在那里喝酒的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无论身形、长相还是气质都跟湛时礼有些像的年轻男人。   徐燊间晃眼间几乎认错了人,他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转眼看向他,目光微微一顿,冲他举杯示意。   徐燊终于笑起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徐燊手里这杯酒将见底时,对面的男人起身过来,走近又帮他点了一杯。   对方自我介绍:“Brandon.”   徐燊点点头,也自报了家门。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这个Brandon很健谈,说自己之前在纽约工作,刚刚回来打算换个环境,今晚难得来这种地方放松,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徐燊问他:“什么意外之喜?”   对方笑笑没多解释。   徐燊看着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生出了醉意,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然后自己也乐笑了。   有够土的。   Brandon热切直视他的眼睛:“是我说的话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不是,”徐燊手臂撑在吧台上,支着太阳穴,一副醉眼迷蒙的模样,“想起我一个朋友,你跟他很像,不过……”   对方问:“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不一样。”   徐燊想,他可能再也体会不到第一眼见到那个人时的那种感觉。   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湛时礼回头朝他走来,分明没什么表情的面庞闯入他的视野里,却比那天的落日霞光更耀眼夺目。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心脏悸动的滋味,虽然他不太想承认。   Brandon不是很明白:“哪里不一样?”   徐燊摇头:“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没意思了,没人教过你要懂得看别人眼色吗?”   “抱歉,”Brandon说,“不一样也正常,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更好。”   徐燊听着这话倒觉得有趣:“你很自信啊?”   对方道:“也许吧。”   之后话题岔开,说起别的。   徐燊始终兴致不高,这个Brandon也是从纽约回来的,随便跟他聊什么都有得聊,倒不至于冷场。   蔡立豪跳完舞过来,见徐燊自己勾搭上了个男人,还是个跟湛时礼有些像的男人,他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冲徐燊挤眉弄眼。   Brandon去了洗手间,徐燊顺势问蔡立豪:“这不你给我找的人?”   “怎么可能!”蔡立豪夸张怪叫,“我是说要给你找也没这么快啊,而且这么像Nic的,很难找到的好吧,这都能让你碰上,真是缘分了,算你小子走运。”   徐燊却说:“我没觉得像。”   也许第一眼确实有些像,但都是表象。   Nic是Nic,Brandon是Brandon,完全不一样。   不会有第二个Nic了……   蔡立豪问:“那你还跟别人谈笑风生?”   “有什么关系,”徐燊喷出酒气,“之前的玩具玩腻了,换件新的。”   蔡立豪无语:“你慢慢玩吧,悠着点别真玩脱了。”   Brandon回来时,蔡立豪已经搂着他的女伴去了楼上酒店。徐燊也不太想喝酒了,站起身冲人挥了挥手:“走了。”   Brandon问他:“你喝醉了,我叫车送你回去?你住哪?”   徐燊醉眼看着对方,意味不明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约我。”   Brandon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   “不可以,”徐燊改口,语气严肃,“我不随便约的,你还不够格。”   Brandon将他送出酒吧,陪他在路边等计程车。   徐燊没叫司机来接,看了眼腕表,快十一点了。   “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Brandon很绅士地问他。   徐燊敷衍道:“有缘再说吧。”   湛时礼的车恰在这时开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车窗落下,湛时礼瞥了一眼徐燊身边的人,直接掠过,示意徐燊:“上车。”   徐燊垂眼,不做声地看着他。   湛时礼回视,沉声再次道:“上车。”   徐燊站着没动,凝目视线停住。   湛时礼此刻这张脸看在他眼里格外陌生,他之前费尽心思留不住的人现在说着不会放弃又来纠缠他,多么荒谬。   在捅了他一刀之后还敢若无其事地出现,一再扰乱他的心绪,凭什么?   身边人犹豫插进声音:“Seren你……”   徐燊敛下心神,摸了张随身带的名片出来,回身插进了Brandon的上衣口袋里:“刚你不是说正在找工作?我正好缺个助理,有兴趣的话之后来面试。”   对方面露诧异。   湛时礼的神色显而易见地冷下了。   徐燊没理他,刚巧后方有计程车过来,他挥手招停,过去拉开车门,上车前最后冲Brandon说:“公司见。” 第61章 说谎   下午徐燊刚开完会回办公室,秘书敲门进来,告知他人事部那边今天为他聘请助理终面,问他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徐燊掀起眼皮:“有简历吗?给我看看。”   秘书将最后留下的三个人简历递过来,徐燊随手翻开,直到翻到最后一份,Brandon,中文名简家伦,三十岁。   他稍微意外,之前在酒吧的那场“艳遇”他其实早忘得差不多了,当时随手给人塞了名片过后也抛去了脑后,没想到对方真的来了公司面试,还留到了终面。   “这个人,”徐燊的手指点着简历,问,“人事部那边是因为他拿了我的名片才把他留到最后?”   秘书莫名其妙道:“没有吧,我没听他们提过名片的事,这位的简历半个月前就投过来了,邓经理说他的资历挺合适的,很看好他,不过因为是给燊少爷你请助理,还是需要你这边点头。”   徐燊快速扫了一遍简历,跟那晚那个人嘴里说的一样,很漂亮的学历和过往工作履历。   他眯起眼思考一阵,忽然问自己秘书:“你觉得他跟Nic长得像吗?”   秘书语塞了一下,答:“还是有点的吧,乍一看有点像……”   他这位秘书隐约知道他和湛时礼的真实关系,说得很谨慎,就怕一句话没说对惹了徐燊不痛快。   徐燊的嘴角露出丝意义不明的笑:“跟Nic长得像的人恰好被我碰上,向我献殷勤,而其实他早就向公司投了简历却装作不认识我,你觉得他不是有目的而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秘书答不上来,真要说确实有些奇怪。   徐燊将简历翻过去,站起身:“走吧,去人事部看看。”   人事部会议室里,部门经理带人正在对三名应聘者进行最后一轮群面。   徐燊进门在旁坐下,没有打断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去,Brandon在这三个人中很突出,无论长相、气质还是谈吐,连简历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他今日的穿着也很正式,跟那晚在夜店里的随性很不一样。   这副稳重正经的模样倒是更像湛时礼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徐燊似乎颇感兴趣,一直注意着他。   部门经理察觉到了,等面试结束让三人去外面等,他有意向徐燊推荐:“燊少爷,这个Brandon各方面都更优秀一些,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燊听着没有表态,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都留下吧,另两个人可以安排进其他部门,至于你说的Brandon,我要单独再面试他一次。”   Brandon再次进来时,会议室里只剩下徐燊一个。   他坐下后徐燊先开口:“我给你的名片你没给邓经理他们看过?”   对方诚实道:“没有,我想凭自己本事进公司。”   徐燊好奇问:“既然是来应聘我的助理,你那晚一开始没认出我是谁?”   “我刚从纽约回来没多久,不认识这边什么人,也没想过为了应聘公司的职位去研究什么旁门左道,那晚一开始确实没认出燊少爷,sorry.”   这个人的眼神很诚挚,徐燊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跟湛时礼其实还是有些像的,很能装。   可惜赝品就是赝品,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   Brandon道:“我很有诚意为燊少爷工作,希望燊少爷能给我一个机会。”   徐燊骄矜一抬下巴:“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酒会,你要是表现好我就给你机会。”   -   晚上有商会举办的一个交流酒会,徐燊第一次代表肇启出席这种活动。   他带了自己的实习助理一起,Brandon人很上道,特地跟他秘书打听了他的喜好和一些小习惯,从出发上车起就一路服务他体贴周全。   “我以前的助理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徐燊语意不明地说,“他能力也很强,肇启在欧洲超千亿的项目整合出售,之前全由他一力经手,他离职后后续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阻力,险些进行不下去。前段时间肇启被外人狙击,我还要分出心神亲自接手项目出售一事,实在是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   Brandon受教:“如果有机会,我会努力向他看齐,让燊少爷你满意。”   徐燊笑笑,摇头:“看齐就不必了,我刚话没说完,他能力强有本事,但是,实在不是个东西。”   七点半,徐燊带人到达酒会现场,进门便看到与人谈笑风生的何铭正。   狙击肇启的计划不成,卓盛如今深陷财困危机中,这位何主席被公司一众股东董事追着质疑日子不好过,但不会在人前表露出来,面上一如既往的春风得意红光满面。   他周围一圈一起聊天的人里,还有那个高永诚。   徐燊完全不意外,之前猎狐做空林氏在欧洲的金融公司,逼得林氏放弃入股肇启,摆明了是跟卓盛打配合。高永诚这个人报复心也强,逮着机会总要对他落井下石。   他还在人群里看到了湛时礼。   湛时礼不是跟着何铭正来的,何铭正现在对他诸多不满,不会带他在这种场合露脸。但他本事大,连在商会里也有人脉,自己拿到了邀请函。   此时湛时礼在另边跟几个商会的朋友喝酒闲聊,偏过头时目光落向徐燊,多停了片刻。   徐燊移开眼完全无视了他,拿了杯酒走向发起这场酒会的商会会长。对方跟徐世继交情匪浅,退休前最后一次以商会会长身份主持活动,徐燊主动上前去问候。   说着话时何铭正一行人过来,大庭广众下,徐燊很大气地伸手跟何铭正握了手。   之前的风波刚刚过去,在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看戏看热闹又或另有心思。   闲聊几句后商会会长要去准备之后的发言致辞,先一步走开。   徐燊刚也打算离开,马守良这个混子开口:“燊少爷身边的狗怎么又换了一条?也是,之前那个默不作声地突然咬你一口,换我也一脚踢开了。”   徐燊本来不想理他,瞥见就在前方不远处大约也听到了这话的湛时礼,笑了一下,问马守良:“跟着我的人是狗,那马少你每日跟着何叔进进出出,你又是什么?”   马守良阴了脸:“你到现在还帮着那小子说话?”   “不,”徐燊道,“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高永诚也讥讽他:“多日不见,燊少爷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年轻人果然一点不谦虚。”   徐燊更不想搭理这个人。   “对了,”他忽然冲何铭正说,“听说何叔有意将手上的肇启股份放出,我们倒是很愿意回购,要是何叔找不到合适买家可以来肇启谈,价格好商量。”   何铭正冷冷看着他,沉声道:“这是卓盛的事情,就不劳燊少爷操心了。”   “那随何叔你们高兴吧。”徐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卓盛现在是肇启大股东,却连肇启董事局都进不去,反正憋屈的那个不是他。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燊留下句“失陪”,转身去应酬别人了。   他没有在这里久待,等商会会长致辞完毕捧场结束,便准备回去。   Brandon打电话吩咐司机将车开到会场门口,徐燊喝了酒有些头晕,去休息室坐下等了片刻。   休息室里还有别人,马守良跟高永诚两个人在这里抽烟聊天,隔着一道屏风,他们没发现自己,徐燊也懒得出声。   那位马大少正在编排他和湛时礼,嘴里不干不净没一句好话。   “一个婊子生的野种,整日耀武扬威,看到就晦气,有他在酒我都不想喝了。”   “还有他身边那条狗,也是头白眼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何铭正引狼入室现在想赶走他也没那么容易。”   “我看何铭正迟早也玩不过他们……”   高永诚笑笑说:“马少,何铭正是何铭正,你是你,你管他呢。何铭正也没给你多少好处,你本来自己是马氏主席,现在只能在何铭正手下讨生活,不也憋屈吗?你还替他操心,我看你得尽早为自己打算才是真的。”   被戳中痛处的马守良骂骂咧咧,愈发没好气。   几分钟后Brandon进来,小声提醒徐燊车开过来了。   靠沙发里阖目养神的徐燊睁开眼坐起身:“走吧。”   走进电梯时,徐燊忽然问:“如果有人骂了你,你会怎么做?”   Brandon想了想说:“这得看他骂了什么,以及骂我的是什么人。”   “我教教你,”徐燊的神情冷漠但狠绝,“最简单的,卸了他的下巴拆了他的牙,让他再张不开那张臭嘴就行了。”   Brandon愣了愣,却见徐燊的眼皮耷着,说着这样的话时眼里不见半点波澜。   “……我知道了。”   Brandon听话道,没再多说,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即将合上时,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徐燊撩起眼,看着出现在门外的湛时礼,没什么反应。   湛时礼是一个人,径直进来走到一旁,重新按下关门键。   电梯下行,Brandon说外面似乎在下雨,徐燊随意“嗯”了声。   察觉到湛时礼审视的目光,Brandon神情镇定,目不斜视。   湛时礼的神色有些冷。   电梯到一层,湛时礼站着没动,徐燊和Brandon一起走出去。   湛时礼忽然伸手,在徐燊迈步出去时用力将他拉回,然后迅速按下了关门键,将Brandon隔绝在外,电梯接着往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去。   徐燊皱了下眉,没有过多挣扎,不悦示意湛时礼:“放手。”   电梯到下一层开门,湛时礼无动于衷,攥着他的手臂僵持不放。   徐燊的目光落下去瞥了眼,说:“你想一直这样?一会儿有人下来看到我们拉扯不清,你打算怎么跟你老板解释?”   湛时礼淡淡说:“燊少爷是肇启代主席都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那日股东大会结束,徐燊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是故意做给何铭正看的。   何铭正是个疑心病重的人,从来就不信任他。   但湛时礼其实不在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何铭正能真正将他当做自己人。   徐燊偏了一下头,看着他眼神嘲弄:“Nic你这是在耍流氓吗?”   湛时礼攥紧他的手,沉声问:“跟不跟我走?”   “我有别的选择吗?”徐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湛时礼道:“没有。”   上车后湛时礼没有立刻发动车,问徐燊:“刚那个是你的新助理?”   “你知道还问什么,”徐燊靠座椅里侧头看了眼车外,懒洋洋地说,“是啊,我打算聘用他了。”   湛时礼的目光沉了沉:“看上了他哪里?”   徐燊道:“履历很漂亮,长得也不错,人还识趣,不会惹我生气,比我前任助理好多了。”   湛时礼看着他:“只是助理?”   徐燊似笑非笑:“不然呢?其实也不一定,如果我有兴致,他也可以做我的新玩具。”   湛时礼试图从他的神情里寻找出说谎的痕迹,但是很难。   “你什么人都能玩?只要你有兴致?”   “为什么不可以?”徐燊道,说得理所当然,“难道我要跟随时可能背叛我的人讲真心?”   安静片刻,湛时礼移开眼,默不作声地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出口处等了许久的徐燊的车加速开过来,一个急刹车打横挡在了湛时礼的车前方。   湛时礼的脸色有些难看,Brandon自车上下来,过来敲车门。   徐燊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下车前想了想,回头冲湛时礼说:“Nic,到此为止了。”   他推门下车,Brandon撑开伞,帮他挡雨。   湛时礼看着他们一起走回车边,目光自徐燊的背影掠向侧头与他说话的Brandon,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徐燊的车开走。   湛时礼垂下眼,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换挡,重新踩下油门,驶入黑夜里。 第62章 冷血   傍晚,徐燊正准备下班,医院那边打来电话,告知徐世继刚在病房里失踪了。   徐燊皱了皱眉,自秘书手机拿过手机,亲自问电话那头的护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二十分钟前,之前我还进去过病房,当时老爷他人还在床上。”   徐燊问:“这期间有没有什么人去过医院?”   护工道:“我们刚问了前台护士,之前有个女人来自称是徐家人,说想见老爷,护士跟她说了老爷的身体状况不方便见外人,需要燊少爷你这边同意,没让她进去。后来应该是她趁着没人注意去带走了老爷,我们也查了监控,她穿了一身黑衣服戴着顶帽子,低着头看不清长相,拿轮椅将老爷从病房里带了出去。”   挂断电话,徐燊立刻出发:“去江珑湾。”   江珑湾是徐家位于新界的一处度假别墅,离徐世继的疗养医院不远。   徐燊之前特地将徐世继转去新界,就是不想徐家人找到他,不过真有心派人跟着他,总有办法查到。   他不是一个人去的,还带了几个保镖,或者说打手。   别墅大门紧闭,徐燊让人去按门铃,果然没人应,最后是他的保镖直接砸开了门,先闯了进去。   徐燊迈步进门时,里头传出女人的惊叫声,果然是林美娜,人已经被他的保镖制服,架坐在沙发里不能动弹。   一旁的轮椅上,徐世继抖抖索索,颤抖着抬起老态龙钟的手指着徐燊,嗓子里不断发出干哑声响,却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你们做什么!”林美娜试图挣扎,抬眼间看到徐燊,愤怒质问,“你带着这些人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是我该问二嫂你想做什么才对,”徐燊道,“招呼不打一声就将爸从医院里带走,他现在这个情况根本经不起折腾,你把他带来这里打的什么主意?”   林美娜恨道:“你这个畜生,你软禁欺骗公公!你还换了公公的药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你在这里装什么!公公已经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别想再对公公下黑手!”   徐燊的脸上不见慌张,甚至懒得多看徐世继一眼:“那又怎样?”   “你这个畜生!你这么害我们全家你迟早会遭报应!”林美娜激动咒骂他。   徐燊淡漠道:“真有报应你们徐家人一个也跑不掉。”   林美娜嘴里不断吐出恶毒诅咒的话,徐燊不为所动,嫌脏了耳朵,让保镖把她的嘴堵了扔出去。   “你跟Nic那个白眼狼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俩还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们真恶心,唔——”   林美娜的嘴被堵住,徐燊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冷冷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我跟Nic的事?”   林美娜死死瞪着他,徐燊问:“是徐子康那个瘸子告诉你的?”   不用林美娜再回答,徐燊已经从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徐子康被他以徐世继的名义赶出公司赶出徐家,如今一无所有,还想着找他麻烦。   “回去告诉徐子康,”徐燊的喉间滚出谑笑,“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他现在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我可以慢慢玩死他。”   林美娜被撵了出去,徐燊让其他人也都出去,留下他和徐世继单独说话。   徐世继涨红了脸,歪着身体撑住一侧轮椅扶手,坚持想站起来,再又狼狈跌坐回去。   徐燊靠沙发里坐下,看着他徒劳挣扎,半晌才缓缓说道:“爸,别费力气了,没用的。”   徐世继一瞬间面露狰狞,嘶哑嗓子喘气:“你……你真的是……”   “是什么?”徐燊不紧不慢地问,“二嫂怎么跟你说的?我跟Nic勾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来报复你才回来徐家的?”   “是啊,”他索性承认了,“我脑子没坏,小时候的事情都记着呢,而且记忆深刻,我就是回来报复你的。”   徐世继愤怒道:“那都是过去的事……”   “过不去,”徐燊凉声打断他,“我没那么宽宏大度,不看到你们徐家人倒霉,以前的事没法过去。”   “不过我也得感谢你给了我机会,要不是你想拿我当枪使防备你几个儿子,我也回不来。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不介意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徐燊的神情里藏了幸灾乐祸,对上徐世继浑浊赤红的双眼:“你大儿子徐子杰其实是被他老婆下手弄死的,换他点心的人是你大儿媳的表弟,当时不巧被我撞见了,我帮忙给扫了个尾,留下了威胁你大儿媳的把柄。   “至于你大儿媳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跟你二儿子徐子仁不清不楚,连女儿都是徐子仁的种,她被我拿着这些事情要挟,不得不站在我这边,帮我将徐子仁送进去。   “你三儿子徐子康的事情你知道了,确实挺让我喜出望外的,要不是他这个野种身世曝光得及时,你的肇启主席位置保不住,我这个代主席也要被赶出董事局。   “你小老婆给你戴绿帽子的照片也是我发给你二儿媳的,不把你气倒进医院,我也没机会成为公司代主席。   “还有什么,哦,你被绑架那件事——”   徐燊嘴角的笑意讽刺十足:“我知道一开始你是想自导自演试探其他人,其实我去交赎金被刺伤也是演戏,那件事情是Nic给弄假成真了。后来你在菲律宾找到的那个绑匪是假的,是Nic故意误导你以为绑架案是徐子仁策划的,让你们父子反目,助我上位。”   徐世继目眦欲裂:“你、你,畜生……”   “不必这么激动,”徐燊云淡风轻地提醒他,“我知道你想说你可以立遗嘱一分钱不给我留,没用的,你现在这个状况,立了遗嘱也不算数。你大儿子死了,二儿子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得看我的心情,三儿子不是你的。除了我,你总不能把家业给还是奶娃娃的小儿子。   “你不是一直说我最像你吗?我承认,无情无义都是跟你学的,或者说我骨子里流着你的血,天性如此。”   徐世继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气晕了过去,徐燊让人将他送回医院。   医生检查过后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深度昏迷可能很难再醒过来,徐燊只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吊着他一口气就行。”   在将徐家的麻烦彻底解决前,徐世继还不能这么快死。   曾经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浑身上下都插着管子,靠各种仪器勉强维持生命。   徐燊站在病床边沉默看着他。   还不够——   这一天自己等了太久,就快了。   傍晚之前,警察上门。   林美娜被撵走后不甘心,选择了去报警。   徐燊料到如此,特地留在医院等,他交出了林美娜偷偷摸摸带走徐世继的监控,反咬一口说是林美娜这个儿媳妇图谋不轨,想绑架徐世继。   至于林美娜说的徐燊换了徐世继的药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他没换过徐世继的药,不过是让人减了剂量而已。借口也现成的,徐世继脾气大自己不肯吃药,怨不得别人。   徐燊被带回警署问话做了笔录,最后大摇大摆地离开。有监控和护士护工的口供为证,林美娜反而被警方扣下了。   从警署出来,已经入夜。   徐燊坐进车中,Brandon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喝得醉醺醺的马守良,被人兜头一盆冰水浇下,正在挣扎哀嚎。   Brandon的电话进来,徐燊随手按下接听。   背景音里也能听到马守良的嚎叫声。   Brandon小心翼翼说:“燊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给过这位马大少教训……”   “我之前说的是卸了他的下巴拆了他的牙,”徐燊道,“不敢?”   他特地让Brandon去旁观,想试试自己这个新助理究竟有几分胆气。   “不是,”Brandon确实有些犹豫,“我让他们做。”   “等一下,”徐燊冷声道,“他不是喜欢骂别人是狗吗?那就先让他趴地上爬几圈多学几句狗叫吧。”   -   晚九点多,湛时礼开车回到自己住处,刚停车,一直在这等他徐子康出现,转动轮椅到他车边。   湛时礼视而不见,下车后便打算走,徐子康焦急喊他:“Nic!”   他之前不知道湛时礼住哪,后来特地去查了,连续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今晚终于等到湛时礼回来。   湛时礼停步,没多少耐性:“三少爷,我跟你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明知道湛时礼一定是这个态度,徐子康始终不甘心:“你现在这样,是因为我的股份被冻结了,我被赶出公司,一旦官司输了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在你这里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湛时礼轻慢道:“你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还有什么好问的?”   徐子康盯着他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睛,终于清醒意识到这个人的冷血。   “我上次说过,你如果不要我了,我宁愿去死……”   “那你就去死吧,”湛时礼直接打断他,“与我无关。”   他本就是个道德感低下的人,用这种理由威胁他不过是个笑话,尤其是徐子康这种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的人,哪怕现在就当着他的面冲出马路,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徐子康双眼通红,比被人扇了一巴掌更狼狈和难堪:“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哪怕是你利用我,至少我帮过你,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三少爷,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现在还称呼你一声三少爷是给你面子,你真以为你还是徐家三少爷?”湛时礼低下声音,神态更凉薄,“你这种废物,当初没让绑匪弄死,还能换了心脏活得好好的,便宜你了。”   徐子康愣住,湛时礼竟然知道,他竟然也知道自己和徐燊之间的事。   “……是他告诉你的?”   湛时礼的眼神厌恶:“你很不想被我知道吗?三少爷,我是喜欢坏的,但我喜欢坏得坦荡的。你这种做了不敢认自欺欺人自己没做过的,只会让我作呕。”   徐子康死死按着轮椅扶手,因为湛时礼的话和他眼中毫无掩饰的蔑视几乎支撑不住:“我让你作呕、我竟然让你觉得作呕——”   他像受了莫大打击,眼泪簌簌而下:“你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害的人是徐燊,你其实在替他抱不平是吗?他可以不留情面地将你赶出肇启,你竟然还惦记他,你不是没有真心,你只是对我没有心而已。”   湛时礼漠然道:“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你以为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吗?!”   徐子康激动欲狂:“你知道他本性是什么样的吗?他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做,他跟那个蔡立豪分明才是一伙的,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湛时礼的目光一顿,神情愈冷然:“你知道什么?”   徐子康的牙齿打着颤:“我从小到大就做错了那一件事,可他呢?!你知道他从前在国外是什么样的?他认社团老大做干爹干兄弟,他什么恶事没做过?!凭什么他现在能这么风光?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肇启代主席?!”   湛时礼逼问:“你知道什么?”   徐子康确实查过徐燊的底,自从撞破徐燊和湛时礼的关系,他就花了大价钱请人在国外查徐燊。这很不容易,机缘巧合下他请的人找到了一个从前跟徐燊和蔡立豪有过矛盾的对头,才终于查到了一点徐燊的过往。   可惜他拿到那些资料时已经被赶出肇启,什么也做不了。   湛时礼大约猜到了,神色彻底冷下,弯下腰用力按住了徐子康的另侧轮椅扶手,逼视他:“你给我听清楚,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是当年被你和徐家人迫害逼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你最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   徐子康愕然,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   这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在湛时礼眼里看到了杀意,这个人想要他死。   为了徐燊,湛时礼想要他死。 第63章 交易   车上,徐燊靠座椅里闭目养神。   Brandon在旁跟他报告之后的日程安排,下周一他要参加商会和企业协会共同举办的一个高峰论坛,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齐总说陈主任会亲自来这边出席会议,到时候可以引荐燊少爷你给他认识。”   徐燊缓缓睁开眼,吩咐:“一会儿回公司,记得提醒我给齐总打个电话,跟他说声谢。”   Brandon应下:“好。”   徐燊似乎有些走神,半晌道:“你知道那位齐总为什么肯这么帮我们肇启?”   Brandon道:“听说是燊少爷你之前力主肇启全面收购了大马的星都港项目,中开投手里有这个项目过半数的股权,你算是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徐燊的目光放空,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街景:“我陪他们喝了六两白酒,本来还不止。”   那次的酒局上,如果没有湛时礼,他估计还得再多喝个六两以上。   Brandon不是很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犹豫之后接着说:“商会现在有意成立特别发展基金,跟内地央企开展深度合作,参与他们在海内外的重大项目投资。听齐总的意思他们也乐见和促成这种合作,陈主任亲自过来出席会议就是一个信号。如果肇启能在其中占据主导,甚至绕过商会,以后燊少爷你在商会那些人面前会更有话语权,肇启的影响力也将更上一层楼。”   “嗯。”徐燊当然知道,他打的主意本就是这个。   港商会成立已久,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很多事情都绕不开他们。那些人会给徐世继面子但未必会给他,他也不想低头去讨好他们,所以另辟蹊径。   徐燊没有多说别的,问Brandon:“你能喝白酒吗?”   Brandon诚实道:“喝不了太多。”   徐燊道:“回去好好练练吧,我的助理不能不会喝白酒。”   车开到半路,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堵了车。   徐燊随意瞥了眼车外,发现他们刚巧路过了徐子康的画廊外。   昔日门庭若市的地方如今冷清得可以,徐子康这个青年画家的名头本就是虚的,值钱的是徐三少爷的身份,可惜这也是假的,那些冲着他身份来捧场的人自然一哄而散了。   注意到徐燊视线落向的方向,Brandon解释说:“徐子康最近一直在找买家,想将画廊转手出去,他好像挺缺钱的。”   徐子康被赶出肇启又被徐家的家族信托除名,徐世继将之前赠予他的资产能收回的都收回了,他名下几乎一无所有。画廊现在赚不到钱每个月还需要支付高昂场地租金,想也知道当然还是转手出去得好。   徐燊问:“他找到买家了?”   Brandon道:“有间本地的艺术基金对他的画廊挺感兴趣,听说正在跟他谈。”   徐燊想了想,说:“我记得我爸之前以个人名义收购了一间意大利的博物馆,里面有几幅典藏名画,你去跟那间基金聊聊,说那些画可以借给他们展览甚至出手给他们,前提是他们别碰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自降身价。”   Brandon点头:“好,我会去跟他们谈。”   徐燊今日约了一位银行家谈事情,地点是附近的一间私人俱乐部。   两边相谈甚欢,三点多时,徐燊送走客人,自己却没有立刻离开,坐下来继续喝完了手里这杯咖啡。   手机上有湛时礼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问他能不能见一面,说想跟他谈笔生意。   徐燊垂眼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片刻,回复了一个定位地址。   湛时礼:【我就在附近,十五分钟到。】   十几分钟后,湛时礼停车下车,Brandon出来接他进去。   这是湛时礼第三次见到徐燊的这位新助理,对方对他很客气,湛时礼惯常冷淡,没怎么搭理人。   Brandon将他带进去,徐燊空了的咖啡杯添满,帮他也点了一杯。   “坐吧。”   徐燊示意,疏离冷淡的语气。   湛时礼坐下打量他,多日不见徐燊眼尾那抹倦色淡了些,应该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累了。   徐燊先开口:“湛先生想跟我谈什么生意?”   湛时礼说:“我只想跟你谈,不希望无关人士在旁旁听。”   “你说我的助理?”徐燊道,“他应该不算无关人士,既然是谈生意,我总得让人帮我做记录,或者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湛时礼坚持道:“我不信任其他人,燊少爷也最好小心一点,助理也不是完全信得过。”   徐燊意味不明地牵扯唇角:“确实,感谢湛先生提醒,我是应该吃一堑长一智。”   Brandon很有眼色地主动道:“燊少爷,正好这会儿有空,我回去朗庭一趟拿晚上饭局给那几位客商准备的见面礼,再过来接你。”   徐燊颔首:“你去吧。”   湛时礼捏起咖啡杯,听到“朗庭”两个字手指微微一顿,瞥了一眼转身离去的Brandon。   “你的助理住在朗庭?”湛时礼的声音低下,跟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   “反正那个地方空着,送给他住了,”徐燊随口说,“湛先生,你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湛时礼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徐燊神色自若,喝着咖啡,只等他开口。   片刻,湛时礼压下心绪,说:“我来跟你谈笔交易。”   徐燊一副洗耳恭听状:“什么交易。”   “肇启的股份,”湛时礼说,“我手里有将近五个点,你出个合适的价,我卖给你。”   徐燊的眉梢动了动,意外又不意外:“你哪里来的肇启股份?”   话问出口,随即他又明白过来:“之前利用离岸公司不同账户在市场上扫货的人是你?”   湛时礼道:“嗯,这事何铭正不知道,你如果有兴趣,我优先卖给你,只要价格合适。”   徐燊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要?”   “你必须收回,”湛时礼说,“你如果不要,我可以卖给你二嫂,她自己娘家有钱买得起。徐子仁还没完全死心,他大概想以你二嫂名义在肇启占着位置,留待日后东山再起。何铭正同样不死心,没找到合适买家宁愿攥着手里的肇启股份不放,你二嫂这段时间频繁联系何铭正,他们的份额加起来确实不足以罢免你爸的主席位置,但只要加上我这五个点,要求一两个董事局的席位还是办得到的。   “我知道你在弄增发的事,但你二嫂他们一样可以要求优先配售,或者你引进别的大股东,也未必不会有新的潜在风险,你得想清楚。”   徐燊很不喜欢他这个口吻,冷了声音:“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湛时礼诚恳说,“我威胁不了你,我只是在跟你分析利弊,你既然想增持股份,那就将我手里这些先买回去。”   徐燊确实想增购股份,他刚约见银行家就是在谈抵押贷款的事,以徐世继的名义买,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徐世继名下资产抵押出去,但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先回答我,你偷偷摸摸买肇启股份是为什么?你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湛时礼说:“我想赚一笔而已,即便当日何铭正他们赢了,燊少爷将我这五个点买去也还有机会翻身。”   徐燊的神情讽刺:“所以你想说,你做这些是打算帮我?”   “谈不上帮,”湛时礼淡道,“不过是顺势而为。”   徐燊沉声问:“你为何铭正做事,是为了进卓盛董事局,达成目的又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不等湛时礼回答,他径直说下去:“你说得对,即便当日我输了,也未必没机会再翻身,毕竟我爸还没死,徐子康和徐子仁都是墙头草,他们跟何铭正的利益也根本不一致。或许我还应该谢谢你,因为你的横插一脚,何铭正砸下来的钱远比他预期得更多,现在卓盛财务危机严重程度也远超肇启之前。   “我就是很好奇,为了自己的利益,你是不是谁都能出卖?”   湛时礼静了静,说:“不知道。”   以前他或许可以斩钉截铁说他是,但是现在,他确实不知道。如果不是那夜亲耳听到徐燊说的那句“玩具”,他也许真的会犹豫。   但是时过境迁之后,不甘心的那个依旧是他。   徐燊耷了眼,也沉默下来。   他心生烦躁,自嘲一哂:“我在问什么废话,你自己的利益当然是排在第一,排在所有人之前的。”   湛时礼的嘴唇动了动,难得的,哑口无言。   那夜徐燊喝醉了,手指点着他的心口,也是这样埋怨的语气,说在利益和他之间,自己只会选择利益抛弃他。   在那之后徐燊说了结束和玩完。   良久,湛时礼问:“我说的交易,你考虑得怎么样?”   徐燊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湛时礼说了实话:“问欧洲的财团借的,那位Mr. Lawrence作为中间人,由Joanna给我做的担保。”   徐燊的语气莫名:“一百多个亿,你的红颜知己给你做担保?她这么信任你?”   “如果我的目标能达成,会分利益给她,”湛时礼说,“所谓信任都是虚的,生意场上,还是说利比较实在,她也愿意赌一把。”   “你的目标是什么?卓盛?”徐燊看着他没有波动的眼睛,“最后一个问题,你拿着手里这百分之五的肇启股份,联合何铭正和我二嫂,继续增持想要吞下肇启未必没希望,为什么不做了?”   湛时礼没有回答,也许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助何铭正吞下肇启再完成他自己的目标,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没有那么容易,以及,燊少爷一定要追问到底吗?”   徐燊皱了皱眉,没再做声。   湛时礼又一次问:“考虑好了吗?”   徐燊终于松口:“你手里的股份大多是趁低吸纳的,按照现价卖给我,你能赚不少吧?”   湛时礼没否认:“感谢燊少爷慷慨。”   徐燊静静看着他,最终道:“Deal.”   事情谈完,徐燊看了眼时间,快四点了。   湛时礼搁下咖啡杯,忽然问他:“马守良前两天被人找了麻烦,一口牙齿都被拔了,是不是你叫人做的?”   徐燊没承认也没否认:“是吗?那他挺活该的。”   “你自己小心一点,”湛时礼温缓了声音,“这种手段报复人虽然痛快,但树敌太多总不会是好事。”   徐燊不耐听他说这些:“不劳湛先生操心。”   气氛一时僵持,直到琴声传来。   Golden hour.   又是那首钢琴曲,仿佛某种微妙兆示。   徐燊微微失神,安静听了片刻。湛时礼只看着他,将这一刻他脸上那些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进眼中。   这一首钢琴曲弹完,徐燊也搁下手里空了的咖啡杯,思绪回来淡了声音:“交易谈完了,没别的事先这样吧。”   “我先回去了,”湛时礼很自觉地告辞,不再打扰他,起身离开时脚步一顿,又说,“Seren,之前的事情说抱歉好像也没什么用,不会再有下次。你既然说了玩完那便算了,以后就别再玩了,但我不想结束,我不会放弃。”   徐燊看着他,半日才给出反应:“你能怎么不放弃?你难道想死缠烂打?”   湛时礼道:“可以试试。”   “下次见吧。”他最后说。   湛时礼走出去,在电梯间碰到拿了东西回来接徐燊的Brandon。   Brandon冲他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湛时礼走进电梯,冷眼盯着对方背影走远,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闭合。   最后的视线里,是Brandon走到徐燊身边,弯腰凑近与他说话的一幕。   电梯下行,金属电梯壁映出湛时礼绷紧的下颌线条,他耷下眼,拿出手机随手发了条消息出去——   看不顺眼的人,就让他消失好了。 第64章 偏执   湛时礼走进肇启大厦,距离他上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四个月之前。   徐燊的秘书直接带他乘高层专用电梯到顶楼,路过他从前的办公室时湛时礼偏头瞥了眼,门半开着,Brandon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跟人说电话。   湛时礼移开眼,走向主席办公室。   秘书推开门,请他进去。   徐燊靠坐在会客区的沙发里喝咖啡,腿上摊着一本财经杂志。   湛时礼跟随秘书走上前,秘书轻声道:“燊少爷,人到了。”   徐燊抬眼,示意湛时礼坐,吩咐秘书:“你先出去。”   湛时礼取出带来的协议转让书,递给徐燊过目。   徐燊接过去翻了几页,搁下说:“我会尽快让律师审核。”   湛时礼直接提出要求:“希望燊少爷帮个忙,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些股份是从我这里拿走的。”   “谁是外人?”徐燊冷淡问他,再又道,“行了,你不想让何铭正知道当初利用离岸公司在背后扫货的人是你,我不说就是了。”   湛时礼说:“你身边人我也信不过。”   徐燊嘲弄一笑:“不用一遍一遍提醒我我的助理有问题,湛先生你这样很像在挑拨离间,有失风度了。”   湛时礼并不争辩:“你心里有数就行。”   “不想让人知道,”徐燊接着说,“就别亲自过来肇启,你出现在这里,被人看到一样惹人猜疑,你直接将协议书电邮给我就可以。”   湛时礼看着他,在静默之后说:“我想来。”   徐燊看到他眼里近似霸道的坚持,忽然想到那天这个人说的那句“可以试试”,再次笑了,比刚才更讽刺的神态:“你之前质问我从头至尾有没有过一点真心,既然你已经认定了答案,知道我就是在玩你,现在这又是做什么?你是这么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人吗?”   湛时礼直接换了个话题:“你现在是不是在忙着筹备特别发展基金的事?商会这次被你摆了一道,未必善罢甘休,你自己小心点。”   以商会名义和内地政府与企业合作成立的特别发展基金,最后定下的牵头方却是肇启,徐燊更是成为了这支基金的执行主席,商会那边却只捞到了一个副主席的位置,叫所有人大跌眼镜。   徐燊问:“他们能怎么不善罢甘休?合作方点名要肇启牵头主导,能让商会参与进来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顶多就是他们背地里骂我几句而已,我也不在乎。”   湛时礼提醒他:“得罪太多人,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太自己以为是了,”徐燊不屑一顾,“商会这么多年下来内里腐朽积弊不思变通,最重要的是他们利益固化,大领导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点,我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肇启代主席,才是他们最合适的选择。”   “你确实很擅长揣摩人心,”湛时礼说,“我听说第一期就要筹集一千亿资金?”   徐燊偏了一下头:“好奇啊?你是代表卓盛来问我这些?是一千亿,几个不同类型的大项目都要参与,先是粤港澳大桥的延伸工程。托了你的福,肇启之前卖盘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投资在欧洲的资金大部分都回笼了,第一期我们肇启会自行投入其中六成,其他的对外募集。但是卓盛没份,你们去讨好商会那些人也没用,他们自己都不够分,而且最后是我说了算。”   “我没想过,与我无关,”湛时礼道,“而且卓盛现在的财务状况,应该也拿不出多余资金。”   徐燊似笑非笑:“你的目标既然是卓盛,何铭正现在焦头烂额,你还打算等?你应该没耐性再地等下一个八年吧?你打算怎么做?”   湛时礼说:“你看着就是了。”   徐燊一副兴致缺缺的态度。   正事说完,湛时礼本该告辞,他却坐着没动。视线滑向徐燊腿上摊开的杂志,再是他握住杂志的手,衣袖下的一截手腕内侧露出淡淡的青筋。   从前很多次湛时礼扣住他的手,轻轻抚弄这个地方,徐燊总会抱怨痒……   Brandon敲门进来,递手机给徐燊,说有个视频电话要他亲自接。   徐燊没在意湛时礼还在场,拿过电话跟那边的人打招呼。   对面是菲律宾人,徐燊要跟他谈一笔生意。对方说想跟他这位肇启代主席交个朋友,约他当面谈,在公海进行交易。   徐燊直接答应下来,跟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Brandon离开后湛时礼皱眉道:“你要去公海谈生意?很危险。”   “更危险的事情我见过多了,”徐燊说,“有什么关系?”   湛时礼看着他,徐燊这个人从来有着绝对的自信,对任何事情都是。   他没有再劝,忽然倾身上前,在徐燊面前屈膝半蹲下,捡起掉落地上的徐燊的袖扣,拉过他的手,帮他重新别上去。   徐燊垂眼盯着他的动作,由着他,气氛一时微妙,在湛时礼抚上自己手腕时他才反手扣上去:“你听着,死缠烂打对我没用的,我说不想玩了就是不想玩了。”   湛时礼注视他的眼睛:“我上次也说了,那就不玩了,我们来真的吧,我想真正跟你谈一次恋爱。”   徐燊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有句话叫做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凭什么相信你?”   “之前的事不会有下次。”湛时礼斩钉截铁说。   徐燊不信:“你拿什么保证?你其实说得对,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只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你会抛弃我,我也一样,真正要做选择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我不在乎。”湛时礼说,只要能回到之前,他甚至已经不在乎徐燊有没有真心,比起那些他更无法忍受现在这样和徐燊形同陌路。   徐燊低下声音:“你别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你会对我心软吗?”湛时礼问他,“你不给我机会,我能怎么得寸进尺?我今天还能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也要感谢你的纵容?”   徐燊的眉目间覆了寒意:“你在得意什么?”   他不痛快,很不痛快,对背叛自己的人心软是大忌,他不应该。   “没有,”湛时礼退开,执拗道,“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我不会放弃。”   徐燊冷冷看着他,忽然伸手用力揪住了他衣领,手指收紧,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滚。”   湛时礼坚持帮徐燊将袖扣戴上,轻轻捋平他衬衣袖口的褶皱:“嗯。”   -   入夜,Brandon将明天开会要用的重要资料整理完毕,刚关电脑,徐燊发来消息让他将一份盖了公章的文件送去朗庭,说现在就要看。   Brandon回复之后从桌上拿起文件夹,收拾了东西离开,乘电梯下楼。   这个点肇启大厦几乎只剩值守的保全人员,Brandon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发现一只轮胎爆胎了,车上没有备用胎,他担心徐燊那边等得急,犹豫之后重新乘电梯上去一楼。   走出公司,街边恰巧有空计程车过来,Brandon随手招停,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他报出地址,低头看了眼腕表。   司机一言不发,踩下油门,计程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黑夜里。   徐燊坐在窗边书桌旁看工作文件,笔电屏幕一直亮着,手边的咖啡杯已经凉了。   他这个肇启代主席很忙,不过忙有忙得好,睡不着就工作,总能打发时间。   代主席只是暂时的,等到遗产官司结束将徐子康手中股份收回,再彻底解决徐子仁,徐世继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时,他就会取而代之。   一偏头就能瞥见窗外灯火璀璨的夜下都市,徐燊靠进座椅里,安静看了片刻。   他当初拿下这个单位,看中的就是这片夜景。和湛时礼说的将这里给了Brandon,也是假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这边,之前湛时礼提议他搬出来,他没同意,在将徐家人收拾得差不多以后,他反而没兴致回去了。   虽然不回去的原因,或许并不只因为这个。   快十点,Brandon还没将文件送过来,徐燊等得不耐烦,拿起手机拨了Brandon的电话。   那边一直没人接,发去的讯息也没回复。   徐燊微蹙起眉,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显上的名字却是湛时礼。   他按下接听:“有事?”   “Seren,出来兜风吗?”湛时礼的声音经由电波传来,有些失真。   “不了,”徐燊直接拒绝,“我还有工作。”   “你睡眠一直不好,这么晚在家里还要工作?”   湛时礼的车停在楼下露天停车场,抬眼朝挡风玻璃外看去,大厦顶楼的公寓亮着灯,徐燊就在那里。   徐燊冷淡道:“没什么事情我挂了。”   “打算工作到几点?”湛时礼问,“是不是又晚上喝了咖啡?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在徐燊决定结束通话前,他道:“这么晚还让助理来送文件,需要这么拼命?”嗓音温柔关切又似责备。   徐燊摁下挂断的动作蓦地滞住,沉下声音:“你知道什么?Brandon一直没接电话,你把我助理怎么了?”   “你很紧张他?”湛时礼的语气难辨,“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湛时礼,”徐燊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确确实实地生了气,并非因为Brandon,而是湛时礼的这个态度,“现在是我在问你。”   “暂时还没怎么样,之后就不知道了,”湛时礼说得随意,“你的助理很有问题,我是为你好。”   徐燊很不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不想看你又被人骗,”湛时礼温声道,“我帮你把麻烦解决了不好吗?”   “你少自以为是,”徐燊骂道,“除了你没谁能骗得了我。”   甚至被湛时礼骗也是他明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德性,有意纵容而已。   “既然知道他不能用,”湛时礼问,“为什么还要留他在身边?”   徐燊不想跟他交代:“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把他放了。”   湛时礼听出徐燊语气里藏的不痛快,想象着电话那端徐燊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又生动又漂亮的,可惜自己看不到。   顿了片刻,他轻吐出声:“不放。”   徐燊听着他这样近似无赖的语气,极力忍耐道:“你这么大胆,不怕我报警吗?”   “出不出来?”湛时礼又一次问,“我在楼下。”   “把人放了。”   “多穿件衣服再下来,外面起风了。”   同时开口,各说各话。   徐燊没多少耐性:“你真不放人,我现在就报警。”   “Seren,”湛时礼的嗓音温缓,态度却偏执,“你这么在意他,我更不想放过他怎么办?”   徐燊几乎被气笑了:“那份股份收购协议我还没签字,你这么做不怕我反悔?”   湛时礼问他:“你会吗?”   徐燊道:“你试试看。”   “你不会的。”湛时礼说得笃定,“肇启的股份你必须收回,你其实根本不在意他,一个助理而已,就算死在你面前了,你也不会多眨眼,更不可能为了他放弃增购股份。”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手?!”   “我不想看你身边有其他人,”湛时礼声音微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只能让他消失了。”   徐燊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湛时礼这个人的不正常,他从前藏得太好,那些冷静理智的表象其实全是伪装。   他咬重声音:“Nic,你不要惹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就是被人威胁。”   湛时礼不认同:“没有,我说过了,我威胁不了你,你觉得我能拿什么威胁你?”   “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徐燊质问,“好玩吗?”   “你说了不玩了,”湛时礼认真纠正他,“说话算话,我也不会跟你玩。”   “你不想听那就不说,”不等徐燊再说,湛时礼的声音变得愈温柔,“Seren,我来,只是想见你而已,可以吗?” 第65章 有病   二十分钟后,徐燊走出公寓大厦,感受到夜风的凉意,不觉打了个寒颤。   前方车灯闪了两下,是湛时礼在向他示意。   他迈步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湛时礼转头,看着他扯过安全带扣上。徐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衬衣,敞开的扣子下露出一截锁骨,白皙的皮肤因为寒意刺激而微微泛着红。   湛时礼将自己的西服外套扔过去:“跟你说了多穿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你这里这么不可信?”   徐燊的手掌贴在带了他体温的衣料上,转开眼:“你哪里值得我信?”   车内的气氛有一瞬间僵滞,湛时礼推开扶手箱,摸了颗糖递过去:“要不要?”   “不了,我其实不喜欢吃糖,”徐燊说,“太腻,吃多了就没意思了。”   湛时礼捏着糖在指间停了一刻,扔回扶手箱,问他:“那天不是说把这里给了别人,其实你自己一直住在这里,为什么?”   徐燊只说:“我自己买的单位,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   湛时礼静了静,没有再问,发动车踩下油门。   “想去哪里?”   他的语气平常,先前电话里的那些暗流涌动仿佛不存在。   徐燊懒散靠在座椅里,提不起兴致:“是你想兜风,不要问我。”   湛时礼道:“想请燊少爷陪我不容易。”   “你反正有的是特别手段,”徐燊淡淡说道,“我助理在你手里,我不想出来也得出来。”   湛时礼点头:“难为燊少爷了。”   他的车开得不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周围的车灯交织成一条条浮动的光带,明明灭灭,似幻非真。   浮躁的不仅是这些光影璀璨,更是人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Brandon放了?”   徐燊其实没多少耐性,他在极力忍耐。   “嘘。”湛时礼竖起一根手指至唇边,不想提扫兴的人。   “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徐燊的口吻讥讽,“你真不怕我报警?”   湛时礼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散漫:“随燊少爷高兴。”   “你觉得你做这些我会高兴?”徐燊的眉蹙着,寒声质问他。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伸手过来,指腹停在他眉心,轻轻摩挲了一下:“真有这么生气?”   徐燊压下他的手,下颌绷紧:“你听着,我的容忍力也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再挑衅我。”   “我是在挑衅你吗?”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眼里是波澜不惊的深黑:“我能挑衅你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燊很不喜欢湛时礼这个眼神,让他有种被人当做猎物盯上的分外不适感,“没有谁敢对我做这些,你太过界了。”   湛时礼沉默看着他,直到红灯转绿,收回视线,一句话没说,加速踩下油门。   徐燊的神情愈冷。   十几分钟后车再次停下,徐燊的目光掠向车外,发现湛时礼停车的地方,竟然是警署门口。   他的眉头紧蹙:“为什么停在这里?”   “不是说要报警?”湛时礼的神色平淡,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如你的愿,我送你来报警。”   徐燊心里那把火因他这句话陡然蹿起,伸手用力揪过他衣领,猛地将人攥近:“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湛时礼盯着他满是愠怒的眼睛,暗想确实一如自己所料,连生气时的表情都这么漂亮,“是我自己无所谓,我既然做了,就做好了准备。”   徐燊收紧手指,指节绷成不正常的形状,漆黑瞳仁淬了冰:“你就一定要这样气我?”   湛时礼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Seren,你失态了。”   徐燊的手指微微发颤,眼波闪动又一次给人错觉他像要流泪了一样,说出口的话却尖锐刺人:“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弄死你?”   湛时礼却问:“弄死我你就能高兴吗?”   徐燊攥着他没放,气息很重。   车外有警员过来敲车窗,打破了僵局。   徐燊死死瞪着湛时礼没肯松手。   湛时礼慢慢拉下他扯住自己衣领的手,轻拍了拍他手背安抚他,降下车窗玻璃。   警员弯下腰,目光扫进车中,冲湛时礼说:“这里不能停车,尽快开走,你们刚是在打架?要不要帮忙?”   湛时礼看向徐燊:“要不要进去?”   徐燊推他一把,手指骤松开,泄了气,耷下眼周身都是冷意,靠回座椅里不再搭理人。   湛时礼跟警员解释了一句“没事”,发动车将车开出去。   车在街上又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维港码头边。   徐燊靠着座椅没动,目光落向窗外那片海港夜景。相比之前的激动失态,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也像被抽干了力气,提不起劲说话。   湛时礼递烟过来:“要不要?”   从前管着不让他抽烟的人现在主动问他要不要烟。   徐燊没什么反应,湛时礼当他是拒绝了,自己点了支烟。   “我没想让你生气,你要怎样才能消这口气?”湛时礼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烟圈,他依旧不喜欢烟味,却已经习惯了靠这样东西麻痹自己。   徐燊仍在看窗外夜景,侧脸浸在浮动的光影里,轮廓线被流动的夜色反复描摹,安静无声。   烟头上的火光忽明忽暗,湛时礼盯着他片刻,在烟缸里轻轻弹了一下烟灰:“Seren.”   徐燊终于偏头看过来,黑瞳冷沉:“兜风结束了,能回去了吗?”   湛时礼看着他:“你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   徐燊嗤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湛时礼盯着他一直吐出不好听话语的红唇,声音低下:“我跟你道歉。”   “我不接受别人道歉,”徐燊凉声说,“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从来不信这一套,你最该做的是不要来烦我,从我面前消失。”   湛时礼的目光也慢慢沉下了:“Seren,不要说违心的话。”   徐燊没兴趣再说,想推门下车,但推不开。   “开门。”他不悦示意。   湛时礼的眼皮耷下,咬着烟目光凝着他没动,眼里是叫人心惊看不懂的情绪。   徐燊扫了一眼仪表台,伸手去开中控锁,刚触碰到按键忽然被湛时礼按住手腕。   “Seren,我没同意你下车。”湛时礼的语气温沉,态度却强硬。   徐燊面色冷凝:“放手。”   湛时礼坚持不放,互相较着劲,他的指间还夹着烟。徐燊想要撇开他的手,却被落下的烟灰烫到,不禁拧眉。   湛时礼见状终于松手,直接将还燃着的烟包进了掌心里捻灭以免再烫到他。   “你——”   徐燊的声音蓦地止住。   湛时礼不紧不慢地将熄了的烟扔进烟缸里,摊开的掌心里残留下一块烫出的乌黑,他也只是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下,脸上的表情却从头至尾都没变过。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愣了愣,再开口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有病?有你这么灭烟的?!”   湛时礼缓慢抬眼:“挺疼的。”   “你活该!”徐燊气骂道。   湛时礼轻轻颔首:“你说得对,我是挺活该的。”   “……”徐燊忽然语塞,他的一颗心却像在滚水里翻腾,起起伏伏焦躁难耐。   他从前不会这样,即便不承认,但从来没有谁,没有任何人能像湛时礼这样,不断影响他的情绪,让他辗转反侧、心有不甘。   嘴上说的玩具,他根本早就把自己玩了进去,一再地跟这个人纠缠,放任他得寸进尺。   明明湛时礼这个混蛋才是真正没有心的那个,却还敢用这种态度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他怎么敢?   徐燊彻底泄气了,移开眼:“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   湛时礼问他:“现在能睡得着吗?”   徐燊自嘲:“睡不着也得睡,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猝死。”   湛时礼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思考之后如愿发动了车子。   他走的却不是送徐燊回去的路,徐燊很快意识到:“Nic,你到底想干什么?”   “睡不着去我那里,我陪你睡。”湛时礼说,打定了主意不给徐燊选择的机会。   徐燊话到嘴边,实在没力气再跟他吵。   车开到半路,湛时礼忽然瞥向后视镜,加快了车速。   徐燊靠着座椅偏过头,也朝外看了一眼,后面有两辆车跟着他们,从先前他们离开朗庭起就一直阴魂不散。   刚在闹市区这些人不敢跟得太近,现在就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   徐燊皱了皱眉,大抵是冲着他来的,总有不长眼的人想找他麻烦。   湛时礼将车开到偏僻地段,骤停下。   后方的车开上来,一前一后包夹。   他面无表情地拨开安全带,给徐燊留下句“乖乖待这别动”,推门下了车,直接反锁车门。   “喂!”徐燊立刻想开车门跟下去,中控锁却出了故障,根本按不开。或许是先前他和湛时礼争执时,那个混蛋故意弄坏了中控锁功能。   他伸手去拉车门,没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湛时礼走上前,跟那些人交涉,之后大打出手。   对面六七个人,手里还有家伙,刀或者钢棍,一起砸向他。   湛时礼像无知无觉,打起架来又凶又狠,没有半点顾忌。钢棍擦着他后颈砸在引擎盖上,发出沉重闷响,他旋身肘击偷袭者喉结,那人踉跄后退时被他拽着衣领掼向车灯。   徐燊的心跳瞬间蹿到了嗓子眼,立刻爬去驾驶座快速刚发动车,瞥见有人举刀扑向湛时礼后背,他猛地挂挡踩油门,咬紧后槽牙,轮胎在引擎轰鸣声中碾过去,车头狠狠撞上对方腰侧。   哀嚎声顿起,徐燊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迅速倒车,还想撞第二次。   湛时礼趁势将另一扑向自己的人放倒。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他俩都是不怕死的疯的,见势不对生出了退意,狼狈拉起倒地的几个,跑了。   湛时礼走回车边,开了车门锁。   徐燊立刻推门下车,极力忍耐才没有直接给他一拳,湛时礼抬起的手却抚上他的脸,皱眉:“刚那样很危险,我说了让你乖乖待着别动,你真是不听话。”   徐燊冷笑:“湛时礼,你把我当什么了?”   湛时礼的目光微黯,缓缓抚摩着徐燊的面颊,他手上有刚打架时擦出的血污,有意地在徐燊的脸上抹开。   “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徐燊根本不吃这一套,骂他:“你真是有病。”   “跟我回去吧。”湛时礼轻声说。   徐燊站着没动,风的凉意让他的皮肤不自觉地又泛了红,他的声音也冷:“我不去你那里,我要回朗庭。”   湛时礼的手指依旧停在他脸上,盯着那一片血污将他干净的脸弄脏。   刚徐燊开车撞过来时那副疯狂的样子实在很迷人,他确实有一刻心软,但越是这样,越不想放手。   湛时礼的手滑下去,用力扣住了徐燊手腕,直接拉开后车门,在徐燊反应过来前将人拽过去,强硬塞进后座。   “你做什么——”   徐燊的声音被阻隔在带上的车门内,湛时礼径直坐进驾驶座,快速锁门,扣安全带,发动车。   “坐好。”   “你他妈!”   徐燊气得飚了脏话,扑去前座想抢方向盘。   湛时礼由着他,没有立刻踩下油门,勾着他的腰将人带进了怀里。   肢体碰撞间徐燊闷哼一声,膝弯卡在仪表台边缘,姿势扭曲地跌坐到湛时礼身上,被他双手禁锢住。   “Seren,”湛时礼哑声提醒他,“车一会儿如果失控出了什么事,我们俩死一块,我也不介意,你觉得呢?”   他的脚尖已经点在油门上,随时有冲出去的打算。   徐燊于喘息间死死攥住他领子,咬住的牙根打着颤:“谁要跟你死一块?你算个什么东西?”   湛时礼露骨目光凝在徐燊脸上,上面有他刚才抹开的血,融进怒意的薄红里,跟抹了胭脂一样。   徐燊漆黑漂亮的眼瞳里却凝着碎冰,刺得人心尖发颤。   湛时礼抬手,将那抹红在他唇上也抹开,低头,凶狠咬了上去。 第66章 退让   湛时礼的亲吻压下,纠缠的气息炽热且混乱,呼吸被碾碎在交错的唇间。   下唇被咬住的瞬间刺痛炸开,血腥味混着唾液渗入舌根。   徐燊十分不适,本能蹙眉,下颌却被钳住的力道迫使张开,湿热舌尖抵进立刻卷走所有氧气。   齿列相撞发出轻响,舌压着舌强势后推,上颚敏感处被擦过,激得徐燊的喉结不断滚动。窒息感让他耳膜嗡嗡作响,吞咽不及的唾液溢出嘴角,又被湛时礼以拇指重重抹开。   湛时礼的领带垂下,落在他锁骨处,随着纠缠的动作来回扫动。车载香氛溢出的气息涌动在鼻尖,也像某种暗示。   所有这些都逼得徐燊无处遁形。   他用力扯住湛时礼的头发试图挣开,后颈却被湛时礼的手掌紧紧扣住压向前,鼻尖撞在一块,交缠的水声混着粗重鼻息,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徐燊喉间溢出闷哼,也被湛时礼更凶狠地吮吸吞没。   “滚——”   徐燊颤声骂着,破碎的尾音被一并吞下。他发颤的膝盖撞到湛时礼胯骨,反被掐腰贴得更紧。   徐燊发了狠地咬下去,死死咬住湛时礼的舌尖,浓重血腥味随之在交融的唇舌间蔓延开。   湛时礼盯着他此刻的眼睛,血色在剧烈喘息间漫上他眼尾,融成一片冶艳的潮红,眼里的愤怒与戒备却如同淬火刀刃,凌厉逼人。   如果只是想激怒徐燊,他的确达到了目的,但他本意绝非如此。   徐燊从来不是他能掌控和驯服的,他明明早就有这样的觉悟。   湛时礼松开了桎梏。   压抑着呼吸,他轻拍了拍徐燊的腰,嗓音重新变得温沉:“坐旁边去吧。”   徐燊的胸膛起伏着,紊乱的气息尚未平复,周身竖起的无形利刺扎得人生疼。   湛时礼以眼神安抚他:“坐过去吧,我送你回去。”   徐燊冷冷看着他没动,似乎觉得他的话完全不可信。   湛时礼偏头示意:“走不走?”   见徐燊不给反应,他的声音又贴近:“或者还是去我那里?去吗?”   气氛僵滞,片刻后徐燊猛然转身,坐去了副驾驶座。   车开出去,徐燊靠座椅里不再做声,不时有窗外落进的光滑过他脸侧,明明暗暗,藏住了他眼底神色。   湛时礼没话找话地说:“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应该是马守良想报复你。我提醒过你的,树敌太多不是好事。”   徐燊没有接腔,根本不想再提这事。   湛时礼便也不再说,安静开车。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徐燊滑开屏幕看了眼,是他秘书打来的电话。   原本秘书要跟Brandon对接明天的会议安排,但一直联系不上Brandon那边,只能来问徐燊本人。   徐燊简单交代了几句,没有提Brandon的事。   秘书却犹豫说:“Brandon之前跟我说了晚上对接,他一贯守时,现在突然联系不上了,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徐燊只道:“他刚跟我说了家里有些事情,你做好你这边的就行,不用管他。”   挂线后,身旁的湛时礼忽然开口:“我要是坚持不放人,燊少爷打算怎么办?”   在徐燊又面露不悦前,他改口道:“你那个助理确实有问题,不能留,我帮你解决免得你再沾手。”   徐燊无意再跟他起争执,尽量平心静气说:“Brandon还有用,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代劳,你放了他吧。”   湛时礼专注开车,没表态。   徐燊忍耐压住情绪:“Nic,你会放了他的吧?”   “还要多久?”湛时礼终于松口。   徐燊目的达成,又没好气道:“很快。”   湛时礼微微颔首,勉为其难地自喉间挤出一个音:“嗯。”   徐燊转开眼,安静片刻后说:“停车。”   湛时礼回头,徐燊没看他:“我要买东西。”   车已经开回闹市区,湛时礼慢悠悠靠街边停了车。   徐燊推门下去。   湛时礼看着他走进街边药店,又有了想抽烟的欲望,摸了摸口袋犹豫之后还是算了。   几分钟后徐燊出来,重新上车,将手里的购物袋扔过来。   湛时礼打开看了眼,烫伤药、消毒碘伏、创口贴、纱布……   “这些给我买的?”他稍微意外。   徐燊转开眼:“送我回朗庭。”   湛时礼垂眼又看向手里那些药,没有人给他买过这些,除了徐燊。   他伸手过去,手指插进了徐燊发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徐燊的脸上还有那些被自己抹上去的血污,他就这样漫不在乎地下车走进药店去帮自己买药,丝毫不介意那些来自旁人的打量目光。   心头涌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湛时礼低下声音:“Seren,你这样我更不想放你走了怎么办?”   徐燊一“嗤”。   湛时礼确实不想放过他,看着这样的徐燊,很勉强才将那些阴晦难言的恶劣心思关回囚笼。   徐燊不是一般人,他只能退让。   拇指腹慢慢揉至他眼尾,轻轻蹭过去,终于收回手。   “系好安全带吧。”   湛时礼将徐燊送回了朗庭,停车时再次将自己的西服递过去。徐燊没接,推开车门,又湛时礼拉住手腕攥回:“穿上再下车,别冻感冒了。”   徐燊回头看着他问:“衣服只有一件,你肯让给我,别的事情你怎么不让让我?”   湛时礼在他谑弄目光里点头:“以后会改正。”   徐燊低骂道:“狗都不信你。”   他坚持没拿西服,推门下了车,带上车门前又扶住车窗弯腰,冲车中湛时礼说:“把人给我全须全尾地送回来,别再坏了我的事,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他的神情矜傲,是威胁也是提醒,虽然对湛时礼来说其实毫无威慑力可言,但湛时礼确实吃这一套:“下次见。”   徐燊不再理他,站直起身,用力带上车门。   -   徐燊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回公司,进办公室时随口问跟进来的秘书:“Brandon还没到吗?我刚看他办公室好像没开门。”   “没有,”秘书解释道,“燊少爷你昨晚说他家里有事,我以为他今天请假了。”   徐燊吩咐:“你去打个电话问问。”   他去办公桌后坐下,开电脑先处理了几份工作邮件。   几分钟后秘书进来告诉他已经拨通了Brandon的电话,他再有半小时会到公司。   徐燊点头:“让他来了直接进来。”   Brandon是在四十分钟后到的,进来徐燊办公室跟他打招呼。   徐燊见他精神萎靡,眼下一片淤青,问他:“你昨晚电话怎么打不通?我不是让你给我送文件?你去了哪里?”   Brandon将昨日那份文件递给他,先道了歉,犹豫之后跟他说了自己昨晚的遭遇。   他出公司上计程车后司机带着他一路往偏僻处开,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他被对方迷晕,失去了意识。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但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也不清楚自己在哪,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他突然被人放了,扔在山里,周围不见人影,连绑自己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我走了半小时才走到公路上,本来想报警……”   徐燊冷不丁地问:“最后为什么又没报?”   Brandon被他问住:“……他们没拿我任何东西,不像是劫财的,连我从公司带出来的这份文件都还给了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目的。”   其实是他自己心虚,因为心虚所以不敢报警。   徐燊没有说破,只道:“你知道我坐上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外面仇人很多,不定是什么人想对付我才连累了你,这样你也敢留下来做我的助理?”   被他的目光盯着,Brandon有一瞬间确实生出了胆怯退意,最终咬咬牙说:“没关系。”   “你还挺有种的,”徐燊的语意不明,“不过既然你没什么事,这份文件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这事就算了吧,确实没必要报警弄得人尽皆知,也别跟别人再提了。”   Brandon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好。”   徐燊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燊少爷,我——”   Brandon似乎欲言又止,徐燊微抬起眼:“还有事?”   他的双眼皮偏窄,不笑时看人总是显得冷,尤其他现在这样周身自带上位者气势,即便年轻也足够让人心生忌惮。   Brandon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说了句“没事”出去工作了。   徐燊没什么想法,一个助理而已,确实是微不足道的,他把人留在身边本就存了私心,他确实想看湛时礼的反应,不过该解决的时候他自然会解决。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有新消息进来。   湛时礼:【人我放回去了,燊少爷记住昨晚答应的,把人解决,很快。】   徐燊靠进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了一阵,盯着这几行字,最后回复:【看我心情吧。】 第67章 大度   周六晚,商会新会长上任,举办慈善晚宴。   徐燊去的稍早,快到会场时Brandon接了个电话,告知他会场外来了很多记者,问他还要不要走正门进。   徐燊自从成为特别发展基金主席一直备受瞩目,今日这样的场合,记者很多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耐应付,吩咐:“直接进停车场。”   司机将车开进会场地下停车场,刚停下,在这里等了他许久的徐子康突然冲出来,轮椅挡在他车前方,红着眼睛用力拍打他的车引擎盖。   司机骂了一句不敢多说,Brandon回头见徐燊没什么反应,自觉推门下车上前去赶人。   徐燊在半分钟之后下来,徐子康用力一推挡在自己身前的Brandon,按动轮椅冲向他,被转过身的Brandon自后拉住,才没有直接撞到徐燊身上。   徐子康面色扭曲,高声质问徐燊:“是不是你?!我跟买家原本已经谈好了画廊转让,都快签合同了他们突然说不要了,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徐燊手插在兜里,漫不经意地欣赏徐子康这副狼狈糗态,很干脆地承认:“是啊,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徐子康气得浑身发抖:“我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一无所有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   “你老实认命了吗?”   徐燊的眼神轻鄙:“认命了真接受自己一无所有就放弃再打遗产官司,承认爷爷的遗嘱无效,老实将手里的肇启股份交出来。你现在卖画廊是想做什么?筹钱请律师啊?”   “我不承认!你不要太得意了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徐子康嘶吼着,脖子上绷出青筋,原本还算秀气的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难看。   “又是报应,”徐燊重复这两个字,笑话一般,“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跟我说报应,结果都报应在你们自己身上了,真有意思。”   徐子康的叫嚣咒骂不过是虚张声势,徐燊丝毫不放在心上,迈步走他身边过时忽又顿住脚步,斜了他一眼:“还有,想要我放过你就自觉离Nic远点,我早说过你跟癞皮狗一样扒着他不放,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徐燊带人离开,徐子康死死瞪着他的背影走远,牙齿不断打颤。   湛时礼的车在这时开进来,瞥见这一幕他在旁边车位停车,下车后走向徐子康,冷声问:“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没听懂?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见到湛时礼,徐子康的眼睛更红,嗓子也哑得厉害:“他不给我活路,我不能来问他要个说法吗?!”   “你想做什么?”湛时礼逼问他。   “我想做什么跟你有关吗?”徐子康又哭又笑,状若疯癫,“你眼里只有他,他就值得你这样?!”   “我提醒过你,别做不该做的事,无论知道了什么都装聋作哑,”湛时礼强调,“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我偏不呢?”徐子康不忿至极,“你能拿我怎么样?现在每天都有记者想约见我,在公众眼皮子底下,你们敢拿我怎么样?他做的那些肮脏事我随便透露给哪个记者,他还能风风光光做肇启主席,做特别发展基金主席吗?!”   “徐子康,”湛时礼低下眼,冰冷目光似尖刀一般钉向他,“你这颗心脏是谁换给你的?我看过你的医疗档案,你的心脏是从黑市买的吧?你说我要是编个故事,请几个狗仔帮忙宣传一下,昔日徐家三少爷生挖别人心脏苟活续命,你能解释得清楚吗?以后你是不是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说到肮脏谁有你脏?”   徐子康几乎崩溃,他没想到湛时礼竟然要把他最后的尊严也踩到脚下,当真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你竟然这么狠,你为了他竟然对我这么狠……”   “是你太自以为是了,”湛时礼的言语间唯有冷酷,“事到如今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以为你还是徐家三少爷?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问Seren要说法?识趣点就躲得远远的,别再冒出来碍人眼,没有人在意你,少把自己当回事。”   徐燊人在休息室,晚宴还未开始,他还不想现在就去前面会场凑热闹。   司机发来的视频里,湛时礼与徐子康对峙,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徐子康神情激动,比面对自己时更甚。   徐燊盯着画面里冷脸与徐子康说话的湛时礼,一根手指支着太阳穴,半晌没动。   视频最后,湛时礼忽然抬眼,直直看向镜头。   或者说,看向此刻在看这个视频的徐燊。   他抓到了自己让人偷拍他。   徐燊的目光微微凝住,一声轻“啧”,摁黑了手机屏幕。   他起身走去露台想透口气,站了片刻,听到旁边房间隐约传来人声。   露台是相通的,徐燊转身过去瞥了眼,里面的人竟然是刚刚上来的湛时礼,沙发对面和他说话的却是那个马守良。   徐燊之前刚到会场时就碰到了这位马大少,被他阴恻恻地瞪了好几眼。   马守良被徐燊的人教训一顿卸了下巴还拔了好几颗牙,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报了警最后不了了之,但他认定了是徐燊做的,那晚去跟踪徐燊的人也是他花钱买的。   他倒是还想继续找徐燊麻烦,可惜现在自顾不暇。   “妈的高永诚那个王八蛋,耍我!”   马守良嘴里骂骂咧咧,瞪向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的湛时礼:“什么洗黑钱,少他妈胡说八道,我不怕查!大不了我就跑路,我手里还有卓盛的股份我怕什么!”   湛时礼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手机递过去,马守良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面色一变,愤愤咬住牙关:“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是想帮马大少你,”湛时礼平静说,“你今天特地来这里,无非是想找人救自己,找别人不如找我,好歹我们都是卓盛的人。”   马守良根本不信他:“你会这么好心?而且二十亿,你有这个钱吗?”   “有当然是有的,只要你签字,钱立刻就能到账,”湛时礼诱惑着他,“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希望以后在卓盛董事局里马大少能多多为我说话,我也想跟马大少你和平相处。”   马守良虽然不着调,但不是傻子,湛时礼这个人向来不安好心,拿着他的把柄主动提出借二十亿给他,条件只是跟他以后在董事局里和平相处?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了,他在澳门赌钱输了几十亿,被那个高永诚介绍认识的人下套,被利用洗钱,手里的卓盛股份也被设计质押出去无法抛售套现,他现在急需人借钱帮自己解质押。   湛时礼没多解释,将早就准备好的借款合同推过去,示意他自己看:“马大少只要签了字,明天之内,二十亿现金就会到账。”   马守良犹豫之后拿起合同,红着眼睛快速翻完,没看出什么问题。   “……你真打算借钱给我?”   湛时礼点头:“实话说,我虽然进了卓盛董事局,但没人将我当回事,大老板也没之前那么信任我,我确实需要助力。”   马守良快速盘算着,二十亿而已,等拿回质押的股份,之后套现或者等拿到分红立刻能连本带利还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反正问别人借也很难借到……   他挣扎片刻,最终拿起湛时礼递来的笔,在合同上签了字:“尽快把钱转来,别耍花招。”   马守良离开后,湛时礼起身走出露台,看向被他抓包但神色淡定的徐燊。   “你在偷听?”   “你明知道我在外面,也没避着,”徐燊侧头,目光戏谑,“你又在给人下套?”   湛时礼盯着他这个表情,说:“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   “湛先生这么老奸巨猾,”徐燊手指点了点他肩膀,“跟你谈交易得长八百个心眼子,马大少真是不了解你的秉性。”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轻轻一捏:“之前在楼下你司机拍了什么?”   徐燊抽手揣回兜里,无意告诉他:“我不需要跟你交代吧。”   他越是这种带刺的态度,湛时礼越觉心痒,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   去安排事情的Brandon进来,提醒徐燊晚宴快开始了,请他去前面宴会厅。   徐燊没再理会湛时礼,转身:“走吧。”   宴会厅这头正热闹,新任商会会长亲自上前与徐燊握手、迎他进门。   徐燊如今跟商会关系微妙,但不管内里龃龉如何,他依旧是他们的座上宾。   背地里咒骂他的人很多,面子上却没谁会跟他过不去。相反,因为他现在是特别发展基金的主席,想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的人很多,无不对他殷勤讨好,相比上次参加商会的活动,他如今更是众星捧月的焦点。   徐燊不喜欢被人围着吹捧,随便跟人寒暄几句,去自己位置坐下了。   湛时礼在十分钟后过来,他们的座位不在同一桌,湛时礼远远看着徐燊侧头与人说话,目光在他含笑的侧脸上多停了片刻。   商会的这种晚宴其实没什么意思,湛时礼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他今晚是为了来会马守良,更为了见徐燊。   一会儿徐燊会以特别发展基金主席的身份上台致辞,他不想错过。   桌上有人在闲谈间聊起肇启和卓盛的过结,问徐燊:“燊少爷,听说你之前的助理是卓盛安插在你们肇启的商业间谍,现在他还进了卓盛董事局,真有这事?你们肇启没报警吗?”   旁人附和:“我刚好像还看到他了,之前一直跟着燊少爷进进出出,转头就去了卓盛,他也是胆子真大,还敢出现在燊少爷你面前。”   徐燊听着他们说,没什么反应。这些人看似替他抱不平,实则不过是看笑话而已。   等他们说够了,他才拿热毛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道:“商业间谍一事纯属子虚乌有,人往高处走而已,我助理现在能去卓盛董事局,我也替他高兴。”   其他人笑着打哈哈:“燊少爷真是大度。”   徐燊道:“应该的。”   想要看笑话的人没看成,自觉没意思,便主动岔开了话题。   徐燊回头瞥见身旁Brandon面色犹豫,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Brandon小声说,“……我也没想到燊少爷你会这么大度。”   他说的则是另一层意思,他虽然做徐燊的助理时间不长,但以他对徐燊脾性的了解,背叛徐燊的人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个人却是例外。   徐燊淡了声音:“分人的。”   Brandon的视线飘了一下,没有再问。   徐燊也没兴致再说,随意喝了口茶。   晚宴开场,先是商会会长致辞,之后是徐燊。   他在掌声和灯光里走上台,面对台下无数双眼睛和媒体镜头从容微笑,自信大方。   湛时礼坐在灯光暗处,听着他侃侃而谈港城商界的现在、将来,每一个字音都落在自己心尖上,颤声共鸣。徐燊是正在冉冉升起的未来之星,越是耀眼,他越想要独占。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有侍应生过来,送上瓶酒给徐燊,说是有位湛先生送给他的。   徐燊接过酒,这是刚才慈善拍卖环节的一件拍品,拍出了十几万的价格。   他的手指抚摸片刻冰凉的瓶身,叫侍应生开瓶倒酒,请同桌众人共享。   大家纷纷恭维他这位燊少爷大方。   酒喝了半杯,徐燊起身去了洗手间,他站在洗手台前慢慢冲着水,听到脚步声时抬眼觑向镜子,看到后方进来的湛时礼,仿佛料到如此。   “为什么把酒分给别人?”湛时礼停步在他身后问。   “你送给我就是我的,我的酒想分给谁就分给谁,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徐燊散漫说着。   湛时礼隔着镜子打量他这有几分慵懒的神态,明明没醉,眉梢眼角却色意醺然。   余光瞥见洗手间门口进来的人,湛时礼忽然上前一步攥住徐燊,将他拉进了旁边隔间里。   关门落锁,在徐燊反应过来前,湛时礼将他推到墙上以身体禁锢住,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徐燊懒得挣扎,靠着墙没动,喉结滚动,含了水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湛时礼。如果不是清楚知道他们现在之间的僵局,湛时礼一定会以为徐燊此刻的眼神是在引诱他。   不过没关系。   他欺身靠过去,在徐燊耳边说:“有人来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不知道什么人在闲聊,议论的话题绕不开徐燊。   “徐家那个私生子现在真风光,谁看了不眼热,也不知道他能得意多久。”   “徐家那些人没一个能玩过他,连何铭正都栽了,没看今晚何铭正都没脸来给他捧场?谁知道呢……”   隔间里,湛时礼捂着徐燊没有松手,掌心肌肤相贴处已经渗出了细汗。   徐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影子,不时颤动。湛时礼看着,从先前起就烧在心头的那把邪火窜起,手指缓缓摩挲在徐燊面颊上,最后松开手,低头咬住了他的唇。   舌抵开牙关闯进去,放肆扫荡,攫夺呼吸,湛时礼也终于尝到了自己先前亲手拍下的那瓶酒究竟是什么滋味。   门外说话的人已经离开,声音远去。   徐燊皱了皱眉,眼睫持续颤动,盯着湛时礼不予反应。   他被湛时礼扣着腰,被触碰到的地方激起一片战栗,身体的反应很诚实,乌黑眼珠里却深沉平静。   湛时礼败在他这个眼神里,退开时拇指腹拭过他的唇,声音有些哑:“你还真是冷淡。”   徐燊的嘴角挑起讥诮的弧度:“你喝多了吧?”   湛时礼以视线缓慢描摹他的眼睛,任由他说,生生按捺住那些隐秘躁动。   他的手指停在徐燊下唇中间,抚摩着唇瓣:“燊少爷在台上致辞时的样子真迷人,那么多人看着你……”   徐燊忽然张口,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湛时礼微眯起眼,看着他没动。   徐燊没有松口,眼神里透着狠劲。   最后打断他们的是电话铃声,徐燊终于慢吞吞地松开口,摸出手机看了眼,随手按下接听。   Brandon问他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直没回去。   徐燊刚说了一句“没事”,湛时礼直接顺走他手机摁下挂断,帮他关机将手机塞回兜里。   “他还有多久能从你身边消失?”   徐燊不悦道:“你不要太过分。”   湛时礼直接帮他定下期限:“三天,你不解决我会替你解决。”   徐燊目露嗔意,湛时礼贪婪注视他这个久违了的神情,有点后悔刚就那么放过他。   他握住徐燊的手腕,微微加重了力道。   徐燊下意识蹙眉,静了一瞬,轻声抱怨:“Nic,你捏得我很疼,不要了。”   他这个语气让湛时礼不觉心头一动,慢慢松了手。   “滚吧。”徐燊立刻变脸,凶恶推他一把,摔门而去。 第68章 巴掌   徐燊和菲律宾人约见的时间是在两天后,傍晚之前他乘快艇出海,只带了他的助理和四个保镖。   船驶离港口,徐燊手里把玩着湛时礼送的那柄枪,问Brandon:“知道我手里这把枪哪来的吗?”   Brandon迟疑之后说:“我不清楚。”   徐燊摩挲着枪柄上他自己的名字,慢慢说道:“我前一个助理送我的,说给我防身,他挺本事的,一个助理也搞得到这种东西。”   Brandon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徐燊的嘴角露出丝笑,意味不明:“不过你也不错,竟然有门路能帮我爸找到合适的心源,了不起。”   Brandon低声道:“也是巧合,恰好认识几个那边的朋友而已。”   徐世继现在昏迷不醒,重度心衰,按照医生的说法不换心估计撑不了多久,他们家虽然有钱,但短时间内要从合法途径找到合适的心源并不容易。   徐燊自己还没打算好怎么办,他的这个助理先给出了建议,说有朋友认识菲律宾这边专门做这种生意的人,有门路能搞到。   当时徐燊黑沉沉的眼睛盯着Brandon良久,直将他盯得心虚冒汗犹豫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时,徐燊终于点头答应下来,让他去联系,才有了今日之约。   徐燊道:“也挺难得了,我之前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也知道这些旁门左道。”   他似乎话里有话,Brandon听在耳朵里那种心虚不适感又冒了出来:“……我也只是一心想帮燊少爷而已。”   “我的助理确实不能太老实了,”徐燊说,“挺好。”   Brandon稍稍松了口气,徐燊没再理会他,低眼看向自己手机,几分钟前湛时礼发来了一条讯息:【你出海了?】   徐燊抬眸远眺,天际晚霞铺展,暮色正从海平线漫上来渐次洇开。   他按下语音回复,轻道:“Nic,太阳要下山了。”   半分钟后,湛时礼拨来电话,徐燊盯着不断闪烁的来显,慢吞吞地按下接听。   “有事?”两个字卷进海风里,徐燊的声音懒散,不像是出海去进行一宗危险未知的交易,更像是要去赴一场约会。   电话里湛时礼问他:“你带了几个人?”   徐燊随口说:“我的助理,还有几个保镖。”   “几个保镖?”湛时礼坚持问,“你真这么大胆子,亲自去公海跟那些菲律宾人做交易?”   徐燊不耐:“你好烦,跟你有关吗?”   “真嫌我烦,你就不会接我的电话,”湛时礼的气息有些重,“你自己悠着点。”   “不用你管。”   徐燊挂线,将手机揣回裤兜里,余光瞥见Brandon欲言又止的神态,淡道:“有话直说。”   Brandon问他:“燊少爷上次说分人的,所以这位湛先生在你这里是特别的吗?”   “你觉得呢?”徐燊的眼中的神色在浓稠暮色里辨不分明,却能叫人觉出其中冷意,“Brandon,没人教过你,做助理的不应该打探老板的隐私吗?”   这一刻Brandon忽然开始后悔跟着上了快艇,他勉力维持住镇定,跟徐燊道歉:“抱歉燊少爷,是我问太多了。”   徐燊移开眼,慢慢“嗯”了声,仿佛刚才他脸上的不悦只是身边人的错觉。   四小时后,他们的快艇到达公海约定位置。   等了几分钟,一艘小型游轮出现,确认过身份后将他们接上船。   带他们进船舱之前,有人过来想对他们进行搜身,徐燊没同意:“我是来跟你们老板谈生意的,是你们的客人,你们要对我们搜身,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   那几个菲律宾人便拦着没让他们进去,僵持中船舱内又有人出来,用菲律宾语快速跟那些人交代了几句,之后客气将徐燊他们请进去。   进门徐燊的目光扫过去随意打量,船舱内部装饰颇为奢华,此刻靠坐在沙发里抽雪茄的男人正是这次跟他交易的对象——四十几岁,棕黑皮肤深眼窝高颧骨,典型的菲律宾人长相。   他是菲律宾当地最大社团的坐馆之一,名叫Vhong。   在徐燊打量他时,他也在打量徐燊。   菲律宾人于吞云吐雾间笑开,用口音浓重的中文示意徐燊:“燊少爷,坐。”   徐燊在他对面坐下,抬眼看去,他身后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各个手里都有枪。   “之前就听说过燊少爷的名字,”对方先开口,“一直想跟燊少爷你交个朋友,难得这次有机会。”   徐燊慢慢颔首:“幸会,我也希望能多交个朋友。”   对方扔了支雪茄过来,徐燊接了,捏在手里把玩但没点燃。   “燊少爷不抽这个?”   “不喜欢这个味道,”徐燊笑笑说,“我现在烟都差不多戒了。”   “燊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人并不急着跟他谈正事,东拉西扯地闲聊,说到早年就曾跟肇启打过交道,没想到今日还有幸结识他这位燊少爷。   “可惜徐老先生现在病重,没机会再见识他当年的风光,不过他有燊少爷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愿意亲自来为他买保命的东西,倒是值了。”   “我做儿子的应该的,”徐燊的神色淡然,“Vhong先生能给我提供帮助,我应该感谢你。”   对方笑道:“之后我会让人跟徐老先生的主治医生对接,最多一周,东西就会送到。不知道燊少爷有没有兴趣趁这几天跟我去菲律宾走一趟,我那边有个项目,很值得投资,想带燊少爷去看看。”   徐燊微微挑眉:“现在去?”   他看了眼舱窗外,船已经动了,对方提出的邀请,似乎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燊少爷难得出来,不如跟我去玩一玩。”这人看似邀请,实则态度强硬。   “我必须去?”徐燊问。   菲律宾人深吸一口雪茄吐出烟圈:“燊少爷,上了我的船,我看你还是客随主便吧。”   “你们的待客之道果然不怎么样。”徐燊的目光里浮起冷意。   对方道:“对不住。”   徐燊耷下眼,沉默片刻,慢声说:“我其实很好奇,刚Vhong先生说早年就和肇启打过交道,但据我所知,我爸向来不与有社团背景的人做生意。所以你嘴里跟你打过交道的,究竟是肇启的什么人?”   他看向对面人,语气平常:“我猜猜好了,是我那个二哥?”   徐燊话毕,菲律宾人倏然眯起眼,眼里生出警惕,抽雪茄的动作都似放慢了些,舱内气氛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持状态。   然后这个Vhong笑了:“燊少爷确实很聪明。”被徐燊说中,他的嘴角爬上一抹嘲讽,“但有时候太聪明了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电光火石间,那些菲律宾人先举了枪,徐燊的保镖也立刻掏出枪,两相对峙。   对面人多势众,除了船舱里这些,还有船舱外守着的人,几乎胜券在握。   徐燊的脸上却无半分惊慌,依旧不紧不慢地捏着手里的雪茄,问:“我二哥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他是要你们绑架我?或者让我永远消失?他也挺能耐的,都坐牢了还能给我找麻烦。”   “燊少爷是得意过头了,人总不会一直走好运,”对方慢慢抖了抖烟灰,“识相点跟我走,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以我二哥的个性,肯定是巴不得我彻底消失,”徐燊好奇问,“你却要我跟你走,是想留着我以后威胁我二哥?你们菲律宾人做事这么没诚信的?”   面前人终于冷下脸,眼神也变得阴鸷:“你话太多了。”   “我还没说完,”徐燊不以为意,继续说道,“Vhong先生可能不了解我,我虽然是徐世继的儿子,但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徐世继。他死了就死了,我怎么可能为了给他保命来以身涉险。更何况我才刚刚被评为全港十佳杰青,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更不会打破原则跟你做这种灰色交易。犯法的事,我不干的,尤其是,帮人非法换器官这事,我最深恶痛绝了。”   “你什么意思?”菲律宾人猛然皱起眉头,似乎没太听懂他说的话。   徐燊嘴角噙上笑,神情却轻蔑:“意思是,我知道你们想唱哪出戏,特地送上门来的。”   他的话音落下,手指忽然敲了敲膝盖,船舱内局势陡变。   Vhong的保镖一瞬间全部倒戈,手里的枪调转方向,指向了Vhong本人和他的两名亲信。Vhong脸色大变,反应过来后目眦欲裂,用菲律宾语大声骂起脏话。   而徐燊这边,Brandon猝不及防被人以枪抵住了太阳穴,他先是愕然,随即惊慌出声:“燊少爷,我……”   徐燊没理他,冲菲律宾人说:“你说得对,人不会一直走好运,你输了,省点力气吧。”   对方厉声诘问:“你做了什么?!”   徐燊随口报出自己干爹的名号,简单解释:“我干爹生前跟你们老大是莫逆之交,你们老大觉得你不太听话,让我陪你玩玩而已。”   Vhong手里的雪茄落地,神色狰狞咬牙切齿叫嚣着骂他,被人按在沙发上以枪抵住了脑袋。Brandon更是已然面无血色,完全没想到徐燊还有这样的来头。   徐燊的目光终于掠向他,凉声开口:“徐子仁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要帮他做事?”   Brandon根本说不出口,他的来历背景全是假的,他本来就是个职业骗子,拿钱办事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次碰到了硬茬。   “他倒是会选,特地挑了你,让我有兴致陪你们玩玩,”徐燊的眼里满是厌恶,“但是Brandon,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求燊少爷放我一马——”Brandon求饶。   “我最讨厌就是别人背叛我,尤其是我的助理背叛我,”徐燊的声音里裹上了冰渣,“你说我该怎么教训你?”   Brandon腿软得已经站不住,嘴唇哆嗦一个字也再说不出口。   船舱外这时忽然响起了打斗声,接着是枪声,徐燊的目光微动,示意自己保镖:“出去看看。”   半分钟后保镖去而复返,告诉他:“燊少爷,有人来了。”   湛时礼带人闯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虽不意外,但也松了口气。   不意外是因为心知徐燊如果没有绝对把握,不会亲自来冒险。松了口气是明知道如此,他却难免担心。   徐燊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吩咐保镖:“把人都带出去。”   船舱里只剩下他们,湛时礼仔细打量徐燊,见他安然无恙,没有过多表露情绪:“还好吗?”   徐燊站起身,不露声色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湛时礼只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没多解释:“走吧,先去我船上。”   他说罢先转身,下一秒后脑毫无预兆地贴上金属的触感,徐燊手里一直在把玩的枪抵上来——是他送给徐燊的那把沙漠之鹰。   湛时礼的脚步顿住,缓慢转身,任由枪口游移至自己眉心,瞳孔里映出徐燊绷紧的唇线。   “你不躲吗?”徐燊的食指关节在扳机旁绷得发白,腕骨凸起处则泛着青,“这次枪里真的装了子弹。”   “我知道,”湛时礼面色平静,“我早就说过,枪送给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的尾音被突然顶进眉心的力道碾碎,金属枪管的冷光闪过,一如徐燊眼中寒意:“你这么确定我不会动你?”   “不确定,”湛时礼直视他的眼睛,“我只能赌。”   赌徐燊对他到底有没有动过真心,赌之前的所有不是他单方面一厢情愿。   徐燊不忿他这种仿佛吃定了自己的姿态:“你今晚为什么要来?”   “你不想我来吗?”湛时礼的嗓音似格外温柔,眼神也是,“那天在你办公室,你特地让我听到那通电话,我以为就是这个意思,Seren,你不是在试探我吗?”   是试探,湛时礼也如他的愿来了,他却不痛快。   这种近似别扭的情绪是徐燊从前从未有过的,湛时礼让他变得不像他,这个人哪怕表现得万般痴缠和不舍,其实对他没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和坦诚。   他已经厌烦了一直这样纠缠不清,不如彻底了断。   “刚Brandon求我放他一马,我告诉他我最讨厌别人背叛我,尤其是我的助理背叛我。”   徐燊的嗓音很轻,说给湛时礼听,也像说给他自己听:“从前背叛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是例外?”   湛时礼再一次说:“我说了,我只能赌。”   徐燊压着声音里的不痛快:“你拿什么赌?”   “我今天来了,是不是代表还有机会?”湛时礼上前一步,任由枪口更深地陷进皮肉里,“或者Seren,你愿不愿意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抬起的手按上枪管,轻轻压住:“你之前说你舍不得,我就当我有赌赢的概率。我是个骗子、混蛋,伤了你的心,至少让我改过。”   这一刻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心跳的响动逐渐盖过了船舱外无休无止的嘈杂风声浪声。   湛时礼直直看着徐燊,坚持问:“可以吗?”   被他这样寸步不让地紧逼,徐燊的手腕终于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手中的枪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重闷响。   他却心有不甘,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扬手甩出巴掌。   “啪”一声响,他看到湛时礼偏过头时骤然收缩的瞳孔,自己掌心残留的刺痛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湛时礼似乎愣了愣,脸上被打过的地方正在迅速充血。   他抬手摸了一下脸,对上徐燊眼中闪动的复杂,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气出了吗?”   徐燊的呼吸压抑,垂下的指尖隐隐发抖。良久,他移开眼,勉强出声:“走吧。” 第69章 哄人   他们走出船舱时,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Vhong的亲信全部被制服,保镖过来问徐燊人要怎么处理。   徐燊垂眼两手插兜,摸着自己那枚金币,金属冰凉的触感在指腹间来回摩挲,方才那些激烈的情绪凝成眉间一道浅痕,迅速消弭无形。他抬眸时眼底已无波澜,冷淡吩咐:“送去菲律宾交给他们老大,让他们老大自行处置。将Brandon也送走,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湛时礼的目光扫过他抿紧的唇线,没说什么,将他带上自己的船。   跟着湛时礼一起来的有七八个人,也都是菲律宾人,徐燊没问他从哪找来的帮手,他之前能在菲律宾弄出个假绑匪糊弄徐世继,总归有自己的门路。   徐燊先进去船舱,湛时礼去跟人交代了几句事情才过来,进门时见徐燊站在窗边发呆,问他:“你是打算现在回去还是有别的安排?”   徐燊没有回答,而是问:“那些人走了?”   湛时礼道:“按照你的吩咐把他们送回了菲律宾,我以为你会直接解决他们。”   “我有什么必要脏自己的手。”徐燊扔过来这句便没有再说。   他仍立于窗边,侧脸被光影轻柔勾勒,发尾在颈后扫出一片阴翳,颈侧青筋于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脆弱表象下有着最凶悍的内里,对任何人都绝不手软,除了他。   这一刻湛时礼忽然意识到,徐燊的口是心非。他明明知道,但是太过在意,所以气急败坏。   湛时礼走上前,将捡回来的枪递过去:“拿着吧,别丢了。”   徐燊低眼看向他手中的枪,没有伸手去接,眼底神色难辨。   “拿回去吧。”湛时礼拉起他的手,将枪按进他掌心,枪柄残留的体温烫得他腕骨发颤。   徐燊的手指收紧,终于握住枪,抬眼看向他:“我刚真的想一枪崩了你。”   湛时礼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拇指蹭过他泛青的指节:“你打也打过了,要是还觉得不痛快,我再让你多打几下吧。”   徐燊盯着他脸上那道突兀的红痕,嗤道:“我没这种癖好。”   湛时礼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燊提声截断他的话,声色俱厉,眼尾却洇开了一抹红,“你根本不信我,你连说对我好这句都是在骗我。”   湛时礼的喉咙滚动,哑口无言。每一次被徐燊用这样近似委屈的口吻质问,他总有片刻语塞,今日尤其。   他们的这段关系里,有问题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但徐燊越是理直气壮,他越心虚,某种程度上来说,徐燊也许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我说过我只有你了,你以为是假的吗?”徐燊扯出个自嘲的笑,那点真假掺半的脆弱像冰面下的暗流,连他自己都辨不清虚实,“你为什么就不能认真对我好一点?”   湛时礼的视线凝在他颤动的眼睫上:“你自己呢?你是认真的吗?”   沉默须臾,徐燊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指腹摩挲着枪管的纹路,最后以枪柄轻敲了敲他心口:“我不会跟一直四处留情、逢场作戏的人认真,你先让我满意了才有资格对我提要求。”   -   敲门声响起,徐燊没再理会湛时礼,出去船舱,叫来一个自己的保镖,吩咐了几句事情。   湛时礼跟出来,安静盯着他跟人说话时的冷然侧脸。   徐燊交代完,停步在甲板上没动 。   湛时礼走上前,主动换了个话题:“你故意来这里假装跟菲律宾人交易,将计就计,是想钓鱼?”   徐燊先前看不上菲律宾人的雪茄,这会儿却有点想抽烟,问湛时礼:“你有没有烟?给我一支。”   湛时礼有,他最近烟抽得还挺凶,身上的烟味根本藏不住。   沉眼看他片刻,湛时礼摸出烟盒,递过去。   徐燊从中捏出一支,又以眼神示意,要湛时礼帮他点。   湛时礼看着他这样的神态,像刚才的那些对峙较劲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他拿出打火机,轻轻滑开,以掌心挡着海风,凑近帮徐燊点燃了咬在嘴里的烟。   徐燊吞云吐雾的样子颇有些玩世不恭,眼神更是,像带了钩子一样。   他这样的人说认真,确实很荒谬。认真这两个字,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都是极其荒诞的故事。   但是从这一刻起,湛时礼想,未尝不可以。   徐燊抖了一下烟灰,终于说:“徐子仁人进去了也不老实,你都说了他还想抬举自己老婆来取代我,公司里还有多少背地里帮他们做事的人,这次一次性全部清理了。”   他的这双眼睛被自信和算计占据时,总是格外漂亮、生动鲜活。   湛时礼的视线凝住,从喉间带出一声:“嗯。”   徐燊睨他一眼,目露嗤意,似乎觉得肇启的事情,自己何必说给这个人听。   海风吹得人心头躁动不已,他却觉意兴阑珊,转身想进去,湛时礼忽然说:“你从前问我何铭正和你爸究竟有什么过结,他为什么一直针对肇启,记得吗?有没有兴趣知道真正原因?”   徐燊的脚步顿住,神色微动:“真正原因?”   湛时礼点头:“我当时说因为何铭正入港英会时被你爸为难,所以怀恨在心,是没错,但这都不算什么。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们就结过梁子,不过你爸贵人多忘事,根本不记得。   “卓盛的前身泰恒地产当年被肇启以非常手段抢走手上项目,前期投进去的钱拿不回来,银行催债,资金链断裂,几乎破产,从那时候起何铭正就一直想要报复你爸报复肇启。”   湛时礼的语气很平淡,徐燊咬着烟,却从这寥寥几句话间听出了其中深意——   泰恒地产不是何铭正一个人的,当年湛时礼的父亲湛宏远才是这间公司的最大股东,后来公司濒临破产,湛宏远带着老婆跳楼自杀,其实是因为肇启,因为徐世继。   徐燊脑子里闪过千百个纷杂念头,勉强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情绪。   “……所以你也是来找徐家人报仇的?”   湛时礼想了想,说:“算不上,我不觉得我跟你爸有仇,生意场上利益为上你争我夺,哪怕使用非常手段也很正常,谁能赢是谁本事,输了就跳楼不过是输不起。”   “但是你帮何铭正做事。”徐燊并不意外,湛时礼的个性就是这样,本质上无论是湛时礼还是他,在徐世继当年的位置上,或许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为什么不帮?”湛时礼坦荡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唯利是图的人,你给我肇启CEO的位置我不满足,我想要的更多,但我手里的筹码太少,只能用这种方式。Seren,如果不是你,我确实希望卓盛能彻底吞下肇启,没有谁会嫌自己胃口太大。”   徐燊吞吐着烟雾,凝视面前这双比夜海更深沉的眼睛,湛时礼不只是豺狼,他更是一条毒蛇,危险、狡诈,而且致命。   但是现在,这个人亲口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犹豫。   手里的烟不知不觉烧到尾端,徐燊却仿佛无知无觉,指腹触碰到自己干燥的唇,直到灼烫的痛感落到指尖上。   湛时礼伸手过来,顺走他手里最后那一点烟,帮他扔了:“烟灰落手上了,小心点。”   徐燊低眼看向自己的手,没什么反应,静默片刻,他轻声说:“进去吧。”之后转身先进去了船舱。   夜已经深了,船上房间不多条件有限,湛时礼提议让徐燊跟他一起睡。   徐燊没什么想法,坐了长时间快艇到这里,又跟菲律宾人周旋半天,他已经很累了,睡哪里都无所谓。   他直接和衣躺下,蜷在一边床上,背过身耷下沉重的眼皮。   湛时礼却没有睡意,靠坐在他身边看手机。   床头的灯留了一盏,是徐燊常年睡觉的习惯。   窗外一片漆黑,偶有海水拍打的潮浪声,掩盖黑夜阒寂。   难得有这样安宁的时候,湛时礼尝到久违的心波平静。   身边原本以为已经睡熟的徐燊忽然翻了个身,脸上表情藏在背光的阴影里,声音有些模糊:“Nic,我睡不着。”   总是这样,困到极致,却无法入眠。   这几个月已经有无数次,他夜里睡不着觉去喝咖啡,然后恶性循环。   片刻,湛时礼的掌心带着温热罩下,手指探进他发间,力道克制地帮他揉按紧绷的头皮。   徐燊下意识抓住湛时礼手腕,又在指尖触到他跳动的脉搏时松开,弓起的脊背随着按摩的节奏逐渐塌陷在床垫里。   “你说几句话吧,”他慢慢闭了闭眼,喉间溢出气音,“太安静了,我有点难受。”   “说什么?”湛时礼的指腹缓缓擦过他耳后。   “随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样的徐燊温顺得几乎不像他,也许只是太疲倦了能量值也随之降到了最低,褪去攻击性的模样像头收拢利爪的困兽。   湛时礼起了个出人意料的话头:“燊少爷和我认识的其他人很不一样。”   徐燊懒得思考,耷着眼随意问他:“哪里不一样?”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湛时礼低声说,刻意放慢的咬字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虽然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但无论什么人,总会有怕的东西,唯独燊少爷你好像没有,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徐燊的脑子没那么清醒,但本能地不认同:“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怕?”   “直觉。”湛时礼笃定说。   “你的直觉不准。”徐燊微微摇头。   被他的头发蹭着掌心,湛时礼察觉到一片痒意,帮他揉按头皮的动作更轻柔:“嗯,也许吧。”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福利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徐燊在半梦半醒间问出口,然后自己先道,“算了,你肯定不想说……”   “没那么好也没那么不好,”湛时礼直接回答了他,“能保障最基础的生存需求,至少没有燊少爷在国外那些年那么辛苦。   “我在里面认识了很多人,当时一起的那些同伴现在做什么的都有,有人很风光,过得很体面,也有人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天都在走钢丝。我跟他们关系都不错,所以我人脉广、门路多,无论什么个性的人,只要我想,总能跟他相处得不错。”   徐燊听得颇不是滋味:“你这方面是最本事。”   “没有,”湛时礼道,“不求真心确实很容易。”   真心不易得,尤其真正的心意相通更难求,骗过太多的人之后,他才意识到哪怕只是放下戒备去信任别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奢侈难以办到的事情。   从前徐燊问他有没有心,他没有给出的答案,是他以为自己没有,其实不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付出真心。因为他本能地不信,不信自己,更不信别人,也包括徐燊。   但他必须主动迈出这一步。   听到这两个字,徐燊的眼睫似乎颤了颤,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积蓄了复杂,看着湛时礼。   湛时礼垂眼回视他:“后来中学毕业我去了英国,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认识了更多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是唯利益至上的,规则如此,谁都逃不过。”   “所以呢?”徐燊的声音有些哑。   “原本是这样,”湛时礼继续道,“但凡事总有例外,规则也可以打破,燊少爷以为呢?”   徐燊的声音里带了警告:“不要试探我,Nic,我说过了,在我满意之前你不能提要求。”   “不是试探,”湛时礼认真道,“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告诉你而已。”   徐燊微怔,那次在肇启将要收购的旧唐楼的楼顶,他试探湛时礼,湛时礼半真半假地说只会将他的全部告诉以后的老婆。   现在湛时礼说将这些告诉他。   潮声漫过耳际,逐渐鼓噪在心口,他在湛时礼的炙热目光注视下重新耷下眼:“哦。” 第70章 烟花   甲板上,湛时礼跟船员交代了几句事情,转身回船舱。   徐燊还没醒,这几天他们在海上漂泊,徐燊几乎一直待在房中,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像是要一次性把之前缺的觉补回来。   湛时礼进门时,他已经起身,背对门的方向坐在床边,看着前方舱窗像在发呆。光影在他赤裸脊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分界线,肩胛骨舒展,如在光里振翅欲飞的蝴蝶。   湛时礼靠门边看了一阵,暗暗可惜。   除了那夜,之后徐燊几乎没怎么搭理他,每日昏昏欲睡,哪怕人就在他身边,那层隔阂始终存在。   “进来了为什么不出声?”   徐燊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几点了?”   “十点多,”湛时礼上前,随手捡起床尾他的衬衣递过去,“我刚跟船员交代,半小时后启程回去,下午三点左右应该就能到。”   徐燊接过衬衣套上,一颗一颗扣起扣子,慢吞吞地说:“多谢。”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弯腰向前,抬手帮他扣上最上面两颗扣子,问他:“回去之后你是直接回肇启?”   徐燊懒得动,由着他,目光游走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是啊,去把这出戏演完。”   湛时礼似乎笑了一下,嘴角浮起的弧度稍纵即逝:“嗯。”   “Nic,”徐燊轻声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帮什么?”   徐燊道:“我本来还不打算这么快动徐子仁,但他实在太烦了,进去了还要给我找麻烦,你有办法的吧,让他彻底消停。”   这是徐燊又一次的试探,湛时礼知道,他随意点头:“好。”   无足轻重的事情,他很愿意满足徐燊。   帮他把扣子扣好,捋平领口、袖口,湛时礼起身退开,船员送饭过来,他去开门。   徐燊去沙发里坐下,拿平板联卫星信号,他秘书的视频通话进来。   得知徐燊下午就会回去,秘书松了口气,说会安排车去码头接。顺便说起这几天公司里各人的动静,徐燊去菲律宾谈生意被人绑架失踪的消息在公司内部传开,不少人蠢蠢欲动,下午开董事局临时会议,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徐燊交代了几句,切断通话。   湛时礼将炒饭递过去,问他:“徐子仁打算推他老婆上位?”   “你之前不就说了,我那个二嫂这段时间频繁联系何铭正,”徐燊手里的叉子戳着饭粒,没什么胃口,目光盯上他,“他们都想让我消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湛时礼摇头:“何铭正现在已经不信任我,他不会告诉我这些事情。”   徐燊冷嗤:“你费尽心思进了卓盛董事局,现在被彻底边缘化,有意思?”   湛时礼却说:“不进去连坐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想要以小博大,也得有先决条件。”   “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个赌徒。”   徐燊的口吻讥讽,湛时礼没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是。   徐燊道:“你说得对,所以徐子康和林美娜这两个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的,轮番被人当做傀儡推上位。林美娜是肇启慈善基金会主席,在董事局也有席位,而且慈善基金会账目独立,有钱得很,我要趁这个机会直接收回来。”   湛时礼忽然倾身往前,帮徐燊将鬓发拨去耳后:“你多久没理发了?长这么长了。”   徐燊淡淡睨着他,湛时礼自若收回手。徐燊低了头继续吃东西,意味不明地一声“啧”。   湛时礼看他不理自己,没再打扰他,也去外头打了个电话。   快速将事情交代完,他看了眼腕表,眯起眼望向了远方海面。   风平浪静,悄无声息地掩盖了其下所有暗涌。   湛时礼再回去房中时,徐燊已经吃完饭,靠在沙发里和先前一样发着呆。   听到脚步声,他才转头看过来,眼睫动了动,问:“你去哪了?”   “去外面打了个电话。”湛时礼说。   “打电话这么久?”徐燊的手指在自己腕表盘上点了点,“你去了半个小时。”   湛时礼走上前:“我以为你嫌我在这里烦。”   徐燊冷冷抬眼,看着他没出声。   湛时礼自觉改口:“是我误会了。”   “坐吧。”徐燊下巴点了点身边位置。   湛时礼在旁边坐下,徐燊直接躺下,枕到了他的腿上。   湛时礼的手指插进他发间:“还想睡?”   “睡不着了,”徐燊微微摇头,没什意思地说,“还是得尽快回去。”   “是我让你觉得没意思?”湛时礼问他。   徐燊不喜欢听他这种试探自己的语气,眼皮耷下:“少问几句吧。”   湛时礼垂眼,目光跟过去:“Seren,回去以后还理我吗?”   “我不理你你就会跟刚刚那样,乖乖滚开?”徐燊嗤道,“算了吧,你是这样的人吗?”   湛时礼承认,他不会。   他的手指轻捋过徐燊柔软的发:“嗯。”   徐燊闭上眼,彻底不搭理了他,枕着他的身体却没有挪动过。   三点半,船行回港。   徐燊的秘书半小时前就到了,等在码头接他。   徐燊坐进车中,湛时礼走过来叩了叩车窗,徐燊降下窗玻璃,看着他:“还有事?”   湛时礼弯下腰,将他落下的枪递过来:“这个你忘了拿了,留着吧。”   徐燊缓了缓,伸手接过。   这把枪里的子弹还是没有出膛,又从湛时礼手里递回给了他。   湛时礼问:“Seren,你要走了,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徐燊的盯着他浓黑眼眸,看到里面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静了一瞬,说:“你答应的事记得办。”   湛时礼不依不饶:“还有呢?”   徐燊反问:“湛先生还想听我说什么?”   “晚上给你打电话。”   湛时礼说罢,做了徐燊从前经常做的动作,竖起食指至唇边,点了点自己唇瓣:“下回见。”   徐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车窗玻璃在他们之间缓缓升起。   车开出去,副驾的秘书回头跟徐燊说话,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靠进座椅里,一侧手肘撑着后座扶手箱,懒声道:“说说吧,公司状况现在怎么样了?”   “我出来时,他们正准备开董事局会议,二少奶也去了公司……”   秘书详细说起早上视频通话里跟他说过的事情,他才失踪两天,就又有人彻底坐不住了。   “把解雇信都准备好。”徐燊冷声吩咐。   该解雇的直接解雇,至于董事局里那几只不安分的脏老鼠,上回股东大会后他就想全部清理了,现在他从湛时礼手里买回了那五个点股份,随时可以将人全部撵走。   秘书应下。   徐燊没有再说,依旧侧身撑在扶手箱上,回忆着刚湛时礼做的那个动作,垂下眼,手指轻轻擦了擦自己下唇。   车开回肇启大厦,刚刚四点。   临时董事局会议还没结束,林美娜带来的律师刚刚宣读完新的出自徐世继之名的授权委托书——由林美娜接任肇启代主席一职。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蔡立豪正在质疑这份委托书的真实性拖延时间,会议室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徐燊在众人或惊或喜的目光中走进来。   他径直走向主席位,坐下前环视众人,问:“我不在公司,是谁提议的开这个会?”   “燊少爷你平安回来了!”有董事激动道,“这几天公司一直有传言说你去菲律宾被那边的反政府军绑架了,二少奶刚还跟我们证实了这个消息,到底怎么回事?”   蔡立豪吹了声口哨,冲面色骤变的林美娜目露嘲弄:“二少奶不是说燊少爷出了事?你骗我们啊?”   徐燊的目光也扫向惊慌失措的林美娜:“二嫂不如自己解释一下?”   “我……”   林美娜支支吾吾,明明他们已经收到消息,确定徐燊被解决了,怎么会?   蔡立豪看热闹不嫌事大:“二少奶这是把我们当傻子呢?要不是燊少爷突然出现,这肇启代主席的位置今天是不是又要换人了?简直儿戏一样。”   其他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交耳议论。   徐燊冷冷看着林美娜,面色讽刺。他也懒得说,从林美娜身边律师手里顺过那份委托书,翻了两页,直接扔到桌上:“这份授权委托书是伪造的,报警吧。”   “不是!”林美娜争辩道,“委托书不是伪造的,确实是公公同意了授权给我——”   “二嫂,”徐燊淡声打断她,“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病重神志不清,你之前从医院带走他,我报警,最后警方说证据不足没有给你定性,我以为你该收敛了,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竟然伪造了这份授权书。我也很好奇,是谁说的我在菲律宾被绑架了?还是其实根本是这里有人想绑架我,想要我消失?二嫂,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你需要这么狠吗?”   “我没有!”林美娜慌乱之下大声辩驳,“这份委托书是公公亲手签下的!是你软禁他,你换了他的药,他现在生死不明,你才是对全家人最狠毒的那个!”   委托书确实是她之前从医院带走徐世继时,徐世继亲手签下的,但徐燊不会承认。   她开始一句一句数落徐燊之前做过的事情,嗓音格外尖锐刺耳,徐燊已经坐下,靠座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偌大会议室回荡的只有林美娜气急败坏的骂声,其他人俱都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表态,就连之前附和她的那几人也意识到势态转变,不敢再做声。   最后是徐燊的秘书叫来保安,将林美娜强行“请”走。   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徐燊冷眼扫过众人神色各异的脸,直接道:“我二嫂做的事,我已经让人报了警,她不再适合担任慈善基金会主席,之后我会提议在股东会上罢免她。以及,张董、王董你们几个,也一起滚出肇启董事局吧。”   被点名的那几人顿时变了脸色:“燊少爷你什么意思!我们也是肇启股东,你是要在董事局搞一言堂顺你者昌逆你者亡吗?!”   “我什么意思你们很清楚,”徐燊不留余地地冷酷道,“之前卓盛来势汹汹想要吞下肇启,你们几个跟何铭正一起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酒?肇启不需要吃里扒外的叛徒,董事局留不得你们。”   他最后吐出声音:“Out.”   -   会议结束,徐燊回去办公室继续工作。他“失踪”几天,堆积的工作都要处理,今晚必须留下来加班。   晚十点,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还在公司?】   徐燊看了眼没有回复,第二条讯息进来:【接电话。】   铃声随之响起,三声之后徐燊终于挂起耳机,按下了接听。   “你还在公司?”电话里湛时礼又一次问。   徐燊正在回复工作邮件,敲着字随口回他:“今晚估计都得留这。”   “燊少爷辛苦,”湛时礼调侃了他一句,“听说你一回去就一口气决定罢免四位公司董事,一连发出十几封解雇信,炒了一堆公司中高层?”   “Nic,”徐燊念着他的名字,嗔道,“你在肇启还有眼线?刚发生的事情你就知道?”   “没有,”湛时礼解释说,“肇启大地震,外面都在传,不需要我有眼线。”   徐燊不屑道:“要不是为了一次性把徐子仁还留在公司的钉子全都拔了,我为什么要陪着他们演这出戏?”   “燊少爷很有魄力,”湛时礼恭维他,说了几句,忽然问,“Seren,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徐燊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日历,不是很明白:“什么日子?”   湛时礼只说:“你起身去窗边看看。”   徐燊转头看向窗外,犹豫之后站起身走过去,玻璃窗外是繁华夜都市,满城灯火裹挟在风中摇曳,在雾霭中晕染成流动的星云。   “你想让我看什么?”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处。   湛时礼的嗓音近似温柔:“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夜景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徐燊没看出来,这座不夜城总是这样,热闹但浮华。今日还是个台风天,他站在这里也能感受到风声呼啸。   “没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他实话说,“起风了,又要变天了。”   “的确,又要变天了。”湛时礼意味不明地重复。话锋一转,又没话找话地跟他闲聊起来,“工作到这么晚累吗?”   “累也得干着。”   徐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随便聊了几句,打算挂断电话,湛时礼忽然道:“十点了。”   徐燊莫名其妙:“我挂了。”   湛时礼却示意他:“你看卓盛大厦。”   徐燊的手指顿住,向左前方三十度方位望去,卓盛大厦的金属轮廓浸在夜色里,是中环这些高楼里最显眼的一座。   他不懂湛时礼要自己看什么:“卓盛大厦有什么?”   “你觉得这座大楼怎么样?”湛时礼问他。   徐燊盯着前方看了一阵:“挺气派。”   卓盛大厦比肇启还高一些,四百七十米,是何铭正当初为压肇启一头刻意拔高的数字,楼顶塔尖此刻正以睥睨气势吞吐着云气。自楼顶往下三层作为垂直风力发电示范展示层,楼外的的涡轮阵列在夜风中发出低频嗡鸣。   卓盛这些年在能源科技相关行业发展迅猛,这座卓盛大厦就是标志性象征。之前肇启在大马的新能源生态城项目上输给他们,其实不冤。   湛时礼似乎笑了声:“我也觉得挺气派,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   “……什么到此为止?”徐燊下意识问。   “快了。”湛时礼轻声说,他又一次提醒徐燊,“再仔细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前方,光晕在幕墙外立面泛起涟漪,不断变幻重组,霓虹浪潮自百米高空倾泻而下,落进徐燊的眼眸里好似星河闪烁。   徐燊的眼神一动,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湛时礼想让他看的却远不只这些。   “三。”   顶层幕墙突然发出持续震颤地响声,超负荷运转的涡轮矩阵迸射蓝紫色光亮,几乎映亮了半边夜空。   徐燊的喉结缓缓滚动,预感将要发生什么。   “Nic……”   “二。”   玻璃幕墙外的钢化玻璃开始震颤,彻底震碎了夜的安宁。   徐燊的声音止住,猛地倾身向前,不可思议直至错愕。   他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混着不知从哪方飘来的钢琴变奏,Golden Hour,仿若对眼前这一幕的盛大礼赞。   “一。”   湛时礼轻吐出最后一个字音,时间出现半拍凝滞,下一秒,巨大爆炸声惊天动地传来。   徐燊的虹膜倒映出对面大厦顶楼轰然炸开的火球,蓝色氢焰以狂暴之姿席卷而出,钛合金的涡轮碎片在高温中熔化成银色流星雨,纷洒落下。   眼前一幕太过震撼,徐燊的脑中一片空白,直至湛时礼的声音又响起。   电话里那个人的嗓音变得愈温沉:“Seren,看烟花了。”   徐燊后颈汗毛竖起,温热吐息穿透无线电波,擦过他耳际:“亲爱的,七夕快乐。”   远处已经有消防车的紧急鸣笛声划破黑夜。 第71章 赌徒   卓盛大厦发生爆炸,新闻迅速成为全城热点。   消防处、警务处多部门介入调查,各种关于卓盛的能源科技项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传言甚嚣尘上。   同一时间,猎狐亚洲接连发布几份做空报告,直指卓盛能源项目涉嫌数据造假、存在核心技术缺陷和安全隐患、资金流水牵涉跨国洗钱网络等等。   卓盛股价一夜间暴跌。   傍晚时分,下雨的天街上有些堵,车路过卓盛大厦,堵在半路。   徐燊抬头看了眼窗外,大厦顶部三层正在整修,昔日睥睨四方的嶙峋巨物穹顶裂开狰狞巨口,仿若被贯穿了傲慢的脊骨吞噬了气势,在蒙蒙雨雾里显出残败之相。   前座的秘书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向,顺口跟他八卦:“卓盛大厦发生爆炸,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猎狐的沽空狙击来势汹汹,一副不搞死他们不罢休的架势,这一个星期他们股价腰斩,市值蒸发了百分之六十多。何铭正被消防、警方轮番传唤,证监会和港交所也在调查他们,他现在焦头烂额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查。   “不过那个高永诚之前不是还跟何铭正称兄道弟的,现在说出手就出手,倒是不客气……”   “生意场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   徐燊淡道,然后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为了利益,谁都可以互相合作。   窗外的雨势渐大,街上的车流越堵越长,徐燊靠座椅里倒也不急,他晚上有个饭局,这会儿时间还早,他难得有心情欣赏雨景。   湛时礼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撑着伞自卓盛大楼走出来,然后看到了他的车,径直走来。   徐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神思放空,这一刻什么都没去想,视野里只有那个人逐渐走近的身影。   湛时礼停步在车边,弯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玻璃降下,湛时礼的气息带了潮湿的水汽灌进来,涌动在鼻尖。   徐燊的喉咙滚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湛时礼说,盯着徐燊的眼睛,“你堵这里多久了?前方发生事故看起来一时半会地走不动,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微妙静默两秒,徐燊问:“你邀请我吗?”   湛时礼眼里浮动着笑意:“嗯,我邀请你。”   他帮徐燊拉开车门,雨伞倾斜过来,徐燊交代了秘书先回公司拿东西晚点来接自己,下车走进伞下。   湛时礼伸手揽过他,侧头过来时鼻尖几乎蹭到他鬓发:“走吧。”   徐燊跟他共撑一伞,一起朝前走去。   转过街尾,下一条街上有间咖啡馆。   湛时礼刚要推门,忽然有闪着大灯的车冲过来,在他们身边违章急停下,车轮溅起地上积水。   徐燊皱眉,只见马守良气冲冲地自驾驶座下来,大步走向他们,一拳送上湛时礼的脸:“妈的王八蛋,你算计我!”   湛时礼反应极快地侧身挡开,抬手扣住他手臂用力一推。   马守良骂骂咧咧,没揍到人,还差点被湛时礼掀翻在地。他气冲冲地扑上去还想动手,湛时礼拉着徐燊后退了一步避开。   恰巧有巡逻的警察路过,吹着警哨上前来制止。   -   咖啡馆的二楼没有别的客人,在雨天里显得格外宁静。   桌上咖啡杯里的热气袅袅而升,徐燊掀起眼,看着对面正漫不经心擦拭身上雨珠的湛时礼,忽然出声:“左边脸上。”   湛时礼看他一眼,纸巾擦过自己脸颊。   “刚看马守良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徐燊问,“你把他名下的卓盛股份骗到手了?听说他也被查了吧?”   湛时礼简单解释:“他在澳门被人引诱赌博输了很多钱,手里的卓盛股份也质押了出去,对方提出要他以公司名义接一笔投资款,债务就一笔勾销。他在卓盛也是项目负责人,以为只是帮公司接一笔投资而已,不会有什么事,就答应做了。”   徐燊听懂了:“这笔投资款有问题吧?他被人利用洗黑钱?”   湛时礼点头:“现在商业罪案调查科正在查他,至于他手里的卓盛股份,我之前借了二十亿帮他解质押,期限半个月,借款合同附件里有一条是借款逾期未还,质押股权自动转至出借人名下,他当时没看到,或者看到了也没在意。”   本来是不会有问题的,马守良只要拿回质押出去的股份,怎么也能凑够连本带利还湛时礼的钱。偏偏不凑巧,卓盛现在被猎狐穷追猛打,股价大跌,引发市场恐慌性抛售,他没法套现,钱还不上,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里股权易主。   “二十亿拿到马守良手里八个点的卓盛股份,”徐燊轻讽,“看似划算,但卓盛现在这个境况,万一之后被迫停牌摘牌退市,你也不怕这二十亿打水漂?而且这么多股份转让必须申报,何铭正那里你打算怎么解释?”   湛时礼只说:“打水漂不至于。”至于何铭正的看法已经不在他考虑之中。   徐燊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要搞死卓盛,一定留了后手,但也好奇:“时机这么凑巧,这边卓盛刚发生爆炸,猎狐的做空报告就出来了,不会是你跟高永诚在打配合吧?Nic,你作为卓盛股东,跟做空机构勾结啊?犯法的。”   徐燊的语气很像是看戏,湛时礼面不改色说:“我没跟他达成过任何协议,连口头承诺都没有。”   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各有各的盘算,随时可能反目的脆弱同盟,他根本不怕查。   徐燊果然猜对了,低骂道:“你真是胆子大,高永诚这种人你也敢跟他谋皮,也不怕把自己玩进去?我之前撞见过他跟马守良套近乎,马守良被引诱去帮人洗黑钱,也是他做的吧?”   “记得你那个大哥是怎么死的吗?”湛时礼忽然问。   徐燊的目光一动,瞬间明白了。   湛时礼说:“他死之前帮人洗黑钱,一起参与的舅老爷钟智华后来也死在了惩教所,当时你爸让我帮抹掉一些可能牵连肇启的证据,我有仔细查过,发现他们之前都跟高永诚走得很近。   “高永诚似乎跟警方一直在查的跨国洗钱组织有染,或许是他们在这边的白手套,你大哥和舅舅也是被他利用了。但是他做事很小心,没留下任何证据,连警方都没有怀疑到他身上,就连给马守良下套,也只是送了个情妇给他,其他事情都是马守良的这个情妇撺掇的,后来她人也失踪了。”   徐燊闻言微蹙起眉:“这么危险的人物,你还敢接近他?”   “燊少爷上次说,更危险的事情你见得多了,”湛时礼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手指轻轻摩挲杯柄边缘,“我也一样。”   徐燊注视他从容自若的眼睛,再次确信,他们是一类人,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是孤身走钢丝也会去做。   他问:“高永诚做这些,是为了利用马守良洗黑钱,顺势拉卓盛下水借机沽空卓盛大赚一笔?不过他原本的目标是不是肇启?”   “嗯,”湛时礼承认,“但你大哥死得早,你爸当初反应也迅速,没给他留下机会。而且肇启之前哪怕跟卓盛打收购战,境况也远比卓盛现在好,所以他当时没有直接对肇启下手,现在也更换了更可行的目标。”   “托了你们的福,何铭正终于低头了,”徐燊似笑非笑道,“他已经联系我,想要我们这边回购卓盛所持有的肇启股份。”   湛时礼料到如此:“很正常,他就算再不甘心,总要给卓盛董事局一个交代,卓盛也需要尽快填补其他项目上的资金空缺,稳住投资者信心。”   “那你呢?”徐燊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炸卓盛公司大楼,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湛时礼却问他:“Seren,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徐燊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夜亲眼看到卓盛大厦爆炸时的悚然感,分明是骇人听闻的事情,湛时礼却当做了邀请他看的一场盛大烟花,并且在那之后跟他说了“七夕快乐”。   港城人不过七夕,反而因为这个日子临近鬼节而有所避讳,湛时礼却特地挑了这一天,人心鬼蜮,他确确实实就是个疯子。   徐燊轻眯起眼:“你别说只是为了你所谓的‘放烟花’。”   湛时礼垂眼笑了,说:“猎狐的做空报告很多内容都是不实信息,卓盛之后会开发布会澄清,也会公布利好消息。那晚的爆炸相关事故调查部门已经给出结论,是人为制造的,卓盛的能源项目本身不存在技术和材料质量缺陷,数据造假更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卓盛大厦的能源示范展示厅里违规装置了氢能管道,需要有人出来担责。”   至于担责的是什么人,反正怎么轮都轮不到湛时礼这个刚刚入董事局的小股东身上。   “你也说了是人为,”徐燊提醒他,“你这么大胆子,真不怕被查出来吗?”   湛时礼淡声道:“Seren,你知道的,我是个赌徒。”   徐燊微微语塞。   湛时礼是个赌徒,所以他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   湛时礼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炸卓盛大厦,卓盛被做空是必然,原本并不需要他做到这一步。   徐燊慢慢抿了一口咖啡,已经有些冷了,他随手搁下,看向窗外。   “雨停了,我该回去了。”   徐燊站起身,拎起自己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服外套。   迈步经由湛时礼身边过时,他的手腕猝然被钳住攥过去,失衡跌坐在了湛时礼腿上,后腰撞上环过来的双臂。   湛时礼的掌心施力,轻轻压住他腰侧,声音贴近:“你很着急走?晚上有约?”   “是啊,有约了。”徐燊索性卸了力道任由他环着自己,尾音拖出慵懒的钩子。   “约了什么人?”湛时礼的声线沉了三分,语气略微妙。   徐燊目光睨过来,谑意在其中流转:“你猜呢。”   湛时礼的手拨上他下巴:“不想猜,说实话。”   徐燊一哂,终于道:“内地来的客人,跟他们谈特别发展基金投资的事。”   湛时礼扬眉:“你能喝酒?需要挡酒的话,我可以作陪。”   “你以什么身份陪我去?”徐燊两指绞紧他领带迫他低头,“你已经不是我助理,也早从肇启滚蛋了,上次说不关你的事,其实还想打特别发展基金的主意?”   湛时礼略无奈:“Seren,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一定另有目的?”   “你什么德性你自己知道。”徐燊有点没好气,挣开桎梏欲起,又被拽着跌回原处。   脊背陷入沙发的瞬间,湛时礼欺身压上,扣住他手腕,态度看似温柔其实强硬:“我们有一个多星期没见了,这么不想跟我多说几句?”   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忙,徐燊要忙着收拾异己,湛时礼这边更是诸多事情。   被他这样逼迫,徐燊有些恼:“Nic,你放手,我手很疼。”   “每次都是这招没用的,”湛时礼轻声说,“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再多给你放几场烟花。”   “别疯了,”徐燊蹙眉,“你不会每次都赌赢,悠着点吧。”   “嗯,”湛时礼听话受教,将徐燊的这句话当做是在担心他,“下次收敛。”   徐燊的一只手搭上他肩膀:“行了,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真不要我陪?”   “不用,不必,”徐燊坚持道,“不劳湛先生操心。”   湛时礼没有退开:“你刚还没有回答我,那晚的烟花好看吗?”   徐燊想了想,评价道:“马马虎虎吧。”   湛时礼静静看他须臾,终于将人放过,松开了禁锢。   徐燊站起来,西服下摆掠过他膝头,准备走时忽又停步,说:“其实还是挺好看的,挺别出心裁,挑的日子也挺好。”   他看向还靠坐在沙发里的湛时礼,指尖悬空点了点自己唇瓣,再隔空指向湛时礼的唇:“下次见吧。” 第72章 报复   晚九点半,饭局结束。   送走客人,徐燊停步酒楼门口,等司机开车过来。   对面街边忽然有车灯闪动,徐燊抬眼看去,是湛时礼的车停在那里。   徐燊眉峰一挑,问身边秘书:“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你告诉他的。”   秘书赶忙道:“没有,燊少爷你没同意,我不会跟别人乱说你的行踪。”   “你自己回去吧。”徐燊说罢迈步走过去。   湛时礼降下车窗,目光落向走近来的人。   徐燊的脚步放得很慢,很像喝多了之后的懒散。   “上车。”湛时礼示意,尾音裹着夜的潮气。   徐燊在车边弯下腰,两手撑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欺身压近,眼里确实有似是而非的醉色:“你是不是跟踪我?”   冰凉指尖抚上他发烫的耳垂,湛时礼指腹摩挲着那一处薄红:“喝了多少酒?”   浓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徐燊微微掀起眼,直直看过来。   “没多少,”他的音色黏稠,“没有能挡酒的助理在身边,只能认怂说喝不了,那些人也给面子,没一直劝酒。”   湛时礼捏着他耳垂:“我说陪你去,你不肯。”   徐燊嗤了嗤。   “上车。”湛时礼再次示意他。   徐燊站直起身脚步踉跄半步,终于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拉开车门。   上车后他自己去翻湛时礼的扶手箱摸出颗糖,之前说着不喜欢吃糖,其实也是口是心非。   湛时礼的视线跟随他,徐燊随意说着:“嘴里全是酒味。”   糖含进嘴里,甜味也在他舌尖炸开。   湛时礼很轻地弯了一下唇,收回视线,发动车。   “去不去吃宵夜?”车开出去,湛时礼顺口提议。   徐燊嚼着糖,他其实刚在饭桌上也没吃多少东西:“随便吧。”   湛时礼踩下油门:“嗯。”   他带徐燊去的地方,是深水埗的一处糖水铺。   停车时徐燊看了眼窗外:“这里?”   “就这里,”湛时礼先推开车门,“下车。”   街上很热闹,雨停之后夜晚的天气难得不错,这一带的烟火气也很浓。   下车后他们往前走了一段,糖水铺开在旧街人流密集的居民区,老式霓虹招牌在夜色里很不起眼。   店里的食客只有他们,徐燊无所谓吃什么,湛时礼做主点了两份这里的招牌糖水。   老板很快将做好的糖水送来又去了后厨,安静的小店里连汤勺搅动食物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徐燊疑惑问:“为什么选这里?”   湛时礼的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寻一口吃的,特意涉足这种地方的人。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忆起那次他们和徐子康三个人一起吃糖水,徐燊从自己碗里挖去一勺送进嘴里时偷腥得逞的餍足模样。   “这家店的糖水味道应该还可以,”他示意,“试试。”   徐燊低头尝了一口,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见湛时礼一直盯着自己,一抬下巴:“你自己试试。”   湛时礼送了一勺进嘴里,仔细尝过味道后皱了下眉:“很一般。”   徐燊眼神嘲弄:“你特地带我来这里,就吃这种东西?”   “抱歉,”湛时礼承认确实是他的失误,“我以前觉得这家店的糖水味道还不错,可能时间隔了太久,是记忆美化了。”   徐燊问他:“哪以前?”   “我小时候,”湛时礼说,“也住在这边,跟着我爸妈来吃过这里的糖水。”   这是他第一次在徐燊面前说起自己的父母,毫无预兆的,语气却平淡。   徐燊的神情里有转瞬即逝的意外,湛时礼接着说道:“不好吃算了,别吃了,我们去别家吧。”   “不了,”徐燊没同意,“不想走,也算不上难吃,就这样吧。”   湛时礼点点头,随便了他。   这一顿糖水宵夜吃得颇为潦草,从店里出来徐燊停步在昏暗街灯下,忽然开口:“Nic,我以前跟你说我小时候就住在深水埗这里,你好像从来没提过其实你也是。”   湛时礼对上他漆黑的眼,那里面沉着的光亮一丝杂质也没有。   他的喉咙滑了一下,说:“我在这里长到四岁,我爸跟别人合伙开公司发达了,我们全家搬去了中环的高档公寓,三年后我爸破产,又搬回这里。”   徐燊含糊“唔”了一声,果然,湛时礼带他来这里,是有意为之。   湛时礼继续说:“我那时年纪小,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搬回来这里挺好,毕竟这里人多热闹。”   他的目光越过徐燊,投向对面街边的店铺:“以前那里有间卖糖的店,我爸妈总说吃糖会吃坏牙齿,不肯给我买。七岁生日那天,我终于拿着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大盒。”   徐燊想起湛时礼车里常备的糖,他一直觉得湛时礼不像是嗜糖的人,也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来的执念。   “往前走吧。”湛时礼先转身。   他们走的路与来时不同,路过徐燊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这里的唐楼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商超。徐燊随意瞥了一眼,跟随湛时礼继续朝前走。   路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唯有他们步伐放慢,踩着街边积水投出的斑驳光影。   走至街尾时,湛时礼忽然顿步,对徐燊说:“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徐燊略微意外,他和湛时礼儿时竟然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也许相见不相识。   湛时礼抬眼,静静望向街对面的一栋旧楼,眼神复杂。   “那次我买到糖回来,原本很高兴,结果刚走到家楼下,‘砰’一声响,有人跳了楼,就在我面前,一地的血和脑浆。我手里的糖盒没拿稳掉到地上,那些糖滚进了血泊里,我一颗都没吃上。”   徐燊愣住。   他想起来了,那时他还很小,有一天他妈妈提早放工回来,盯着他不让他出去玩。后来他听到邻居议论,是住在街尾的一对夫妻跳了楼,满地的血。他胆子大,过了几天特地去看过,马路上还能看到残留的血迹。   那时他还想着当街跳楼的人真没公德心,害他妈妈紧张了好几天不肯放他出门。   湛时礼始终看着前方,眼里是一片麻木的深黯,说了徐燊当年所想的同样的话:“当街跳楼的人挺没公德心的,也不怕砸到别人,我好不容易攒到钱买的糖全没了。我当时特别生气,但人都死了,也不能找他们赔了。”   他口中的“他们”,其实是他的父母,徐燊心知肚明,湛时礼也没有说破。   他在他七岁生日那天目睹了父母的死亡,落了一地的糖,所以他说他从不过生日。   “……是吗?”   夜风掀动附近排档的塑料篷布簌簌作响,夹杂着啤酒瓶倒地的哐当声。徐燊有些无言,忽然发现街灯下的沥青路面似乎还留着几道褪色的暗红痕迹。   那当然是他的错觉,二十几年了,这条街早已不知道翻修了多少遍。   湛时礼的声音模糊:“嗯。”   徐燊问:“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湛时礼的目光落过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要送你回去吗?”   徐燊看着他,慢慢咽回声音:“走吧。”   上车后沉默片刻,徐燊敛回心神,小声问:“要不要吃糖?”   湛时礼道:“你还吃得下?”   徐燊推开扶手箱,拿出两颗,递了一颗过去给湛时礼。湛时礼伸手接了,一捏他指尖:“Seren,你想说什么?”   徐燊一直欲言又止,很不像他的个性。   徐燊话到嘴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湛时礼确实赢了,一顿宵夜、寥寥几句话,真正让他心软。   “……还不走吗?”   湛时礼剥开糖含进嘴里,示意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车。   车开回朗庭,快十二点。   徐燊说了句“回见”推门准备下车,被湛时礼伸手攥回。   “燊少爷每天都很忙,我也一样,回见是什么时候见?”湛时礼的目光锁住他。   徐燊有一瞬间失语,冷不丁地想起湛时礼之前说的那句想真正跟他谈一次恋爱——   没拍拖过,不知道怎么开始。   只是上床的话,好像也跟之前差不多,那就没意思了。   “在想什么?”湛时礼见他似乎在发呆,轻声唤回他的神思。   徐燊眨了眨眼睛,手指伸过去在他心口轻轻一敲:“晚安。”   湛时礼去捉他的手,没捉住,徐燊的手指自他掌心滑出去,总是这样狡猾。   徐燊坚持下了车,湛时礼目送他走进去,看向自己刚亮起的手机屏幕。   【回去早点睡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湛时礼盯着这行字看了须臾,摸了摸自己的唇,也回复了一句“晚安”,发动车离开。   徐燊进家门,先去冲了个澡,和湛时礼说了晚安,他自己却没有睡意。   脑子里总反反复复浮现先前站在街边时,湛时礼看向对街唐楼说起从前的那个眼神。   他坐到书桌前,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关键词。   卓盛的前身泰恒地产当年横空出世,风光一时又很快没落,和大多数那时冒头的小地产公司一样,昙花一现,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很少有人知道泰恒其实没有像其他那些小鱼小虾那样被大鳄吞并,相反在改名卓盛后低调沉寂了几年,之后摇身一变逐渐发展成今日的庞然大物。   二十几年过去,关于泰恒的从前早已湮灭在时代洪流里。加之当年网络还不发达,有用信息几乎搜索不到。   徐燊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搜找,终于在一个几乎停止更新的旧年论坛里,找到了一个零回复的帖子,帖子里附了图片链接,点开是一份当年的报纸扫描,关于湛宏远夫妻跳楼的新闻报道。   报道里附的黑白照片拍摄下惨烈现场——倒在血泊里面目全非的男女,站在旁边木愣愣的孩子,以及他脚边散开的沾了血的糖盒和一地的糖。   整篇报道不过几百字,猜测死者跳楼的原因,被肇启抢走项目资金链断裂公司濒临破产只是诱因,真正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草,是泰恒之前开发的一个楼盘发生煤气泄漏爆炸事故,湛宏远这个公司主事人或面临牢狱之灾。   徐燊停在键盘上的指尖微微一顿,继续搜索关键词。   关于那场爆炸事故,他之后又搜出了两篇当年的新闻报道,其中也有提到何铭正的名字。何铭正是出事楼盘项目当初的直接负责人,爆炸发生后他与湛宏远一起被警方调查。   徐燊很清楚何铭正这个人没坐过牢,当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在当年他一定是逃过了司法审判。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死的那个扛下了所有罪名,活着的风风光光有了今日地位。   那夜卓盛的那场爆炸并非必要,那只是湛时礼的一场报复,又或说宣战,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正式向何铭正宣战。   电脑屏幕的光已经暗下,徐燊失神了很久,拿起手机。   【睡了吗?】   半分钟后,湛时礼的电话进来:“不是跟我说早点睡,这都快两点了,你还给我发讯息?又失眠?”   徐燊摆弄着鼠标,看着休眠的屏幕重新亮起,利落地叉掉浏览器页面,点开工作电邮,新建邮件。   “是啊,睡不着。”   耳边传来纸张翻动的簌响,湛时礼低沉的声线裹着电流传来:“要我去陪你吗?”   “算了,都这么晚了,”徐燊单手敲完最后一行字,点击发送,“我发完邮件就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他靠进转椅里放松旋了半圈:“Nic,那晚你请我看了场烟花,我也给你送个礼物吧。”   “真的?”电话那头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住。   “先保密,”徐燊说着,显示屏蓝光在他眼睫下投出细密光影,“你努努力,早日达成目标,我才能送这份礼物给你。”   湛时礼的气息微顿:“好吧,我期待一下好了。”   闲聊两句,徐燊确实困了,没再继续。   “困了去睡吧。”湛时礼再次跟他说晚安。   挂断电话前,徐燊最后说:“Nic,过去的事情算了。以后你表现好点,我给你买糖。”   湛时礼难得愉悦的笑声传来:“好。” 第73章 奖赏   肇启主席办公室。   何铭正第一次踏足这里,以肇启股东的身份,要求徐燊将他手中肇启股份回购回去。   这人向来目中无人惯了,能主动上门已经是放低姿态。徐燊翘着腿靠坐在沙发里喝咖啡,却没有立刻表态。   何铭正眉头微蹙,隐约不快:“燊少爷什么想法?”   徐燊低了眼,手指轻抚杯柄边缘,散漫说:“何叔知道的,我爸手里的股份已经足够多了,再增持也不合规矩,其他股东没这么大胃口也拿不出这么多资金。卓盛持股的部分只能由公司来回购,但公司原本还打算增发配售,你现在却要求我们回购股份,有点强人所难了。而且要公司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也有些麻烦,我们眼下正在弄特别发展基金的事……”   “你直接报价吧。”何铭正打断他,徐燊说这些无非是想压价,“肇启卖盘之后现在资金充足,没必要再增发配售,你这么做无非是想稀释卓盛的持股比例,我把股份都卖给你们也一样。”   徐燊笑了,问他:“卓盛现在财务危机很严重吗?何叔这么急需资金回笼?”   何铭正阴下脸:“这就不需要燊少爷操心了。”   徐燊随意点点头,他确实不关心,看笑话而已。   双方都有意向的买卖很快达成协议。   事情谈完,徐燊看何铭正隐约松了口气,又道:“何叔这段时间挺辛苦的吧,那些做空机构一直咬着卓盛不放,卓盛疲于应对,听说好几个部门都在查何叔你,我就是有点好奇,何叔你经得起查吗?”   何铭正冷了声音:“燊少爷问太多了。”   徐燊讽笑:“好吧,确实是我太多事了。”   何铭正这人做生意的手段从来不干净,但他能横行无忌这么多年,必然为自己留了余地。   出了事让别人背黑锅就是惯常手段,这次卓盛大厦爆炸出来担责的便又是别人,但他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   话不投机半句多,目的达成,何铭正当下告辞。   徐燊让自己秘书送他出去,拿起手机随手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将事情告知。   那边没有回复,等了几分钟,他微微撇嘴,摁黑了手机屏幕。   -   下午三点,湛时礼从外面回来,上楼去见何铭正。   秘书将他拦在外面,请他稍等片刻。   办公室门半敞着,何铭正气急败坏的骂声不时传出,骂的人是他的儿子何文晖。最后“啪”一声响,是何铭正一巴掌扇上了何文晖的脸。   湛时礼直接推门进去。   “何叔,冷静点。”   他带上门走上前,何文晖回头看到他,冲过来用力揪住了他衣领,红着眼睛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算计我?!”   湛时礼面不改色:“文晖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文晖激动挥着拳头:“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湛时礼不为所动,嗓音始终平淡:“你误会了。”   “你——!”   “够了!”   何铭正铁青着脸出声打断他们,呵斥自己儿子:“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滚出去!”   何文晖被赶出去,气愤摔门而去。   何铭正站在办公桌后,眼里的疲惫挥之不去,青灰眼底却蛰伏着戾气。   湛时礼的神色平静,上前一步主动开口:“何叔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何铭正冷冷盯了他半晌,终于道:“文晖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何文晖之前瞒着何铭正将手里的卓盛股份抵押给银行,贷了一百多亿在东欧投资油田,合同签了钱给了,欧盟相关新政策突然出台,对化石能源项目征收天价碳税并且禁止新开采许可,何文晖投进去的钱等同打了水漂。卓盛被做空股价大跌后,银行见势不对直接将他抵押的股份低价斩仓,而湛时礼趁机出手,将何文晖的这十二个点也收入了囊中。   湛时礼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惊慌之色,从容应对:“银行担心之后卓盛会被停牌,想要尽可能挽回损失,他们出手我接盘,整个过程全部合情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何铭正极力忍耐,才没有当场发飙:“马守良被骗帮人洗黑钱牵连公司,你主动借钱给他,下套把他手里的卓盛股份拿到手,你事前是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的?马守良说是高永诚设计他,猎狐那头狙击我们卓盛,你这边就出了手,你跟高永诚在打什么配合?”   湛时礼淡道:“我跟高永诚一向不和,何叔你是知道的,更不可能铤而走险跟他打配合做犯法的事。至于马大少那边,我借钱给他原本只是想赚点利息,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公司出事,他真的还不上钱。”   根本没有这么凑巧的事,何铭正不是傻子,湛时礼嘴里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何铭正的面色更阴沉:“引诱文晖去投资东欧油田的是什么人?你认不认识?你做过什么?”   面对何铭正一句句的质疑,湛时礼始终不为所动:“那块油田是文晖少爷从欧洲的投资公司收购来的,文晖少爷虽然是公司CEO,但没有一件事他自己做得了主。他大概也是想做出点成绩给何叔你看,才会抵押卓盛股份去私下收购国外的油田吧,可惜运气不好。”   轻飘飘的一句“运气不好”,更似对他们父子的奚落和嘲讽。何铭正一巴掌用力拍在办公桌上:“先是马守良,再是文晖,你究竟想做什么?!”   湛时礼的视线落过去,看着桌上的钢笔和文件纸被震起又落下,眼底唯有冷漠:“何叔觉得我想做什么?”   “你这是承认了?”何铭正气极,“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念书,给你机会进公司董事局,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别人说我引狼入室,我还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到头来反咬我一口!”   湛时礼垂眼静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是在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去英国念书是我凭本事拿到的助学金,至于进公司董事局,是我这些年帮你做事的辛苦回报,都是我应得的。”   他冷淡说完,轻抬眼皮看向何铭正:“不是吗?”   何铭正一愣,第一次他在湛时礼眼里看到了这样的阴鸷狠劲,像藏了毒的蛇,终于暴露了本性。   何铭正略微倾身向前,死死瞪着他:“现在还有人在市场上小规模地买进卓盛股份,和之前偷偷背地里跟我们抢筹肇启的是同一间离岸公司,是不是你?!”   “何叔你觉得是就是吧,”湛时礼没有正面承认,“卓盛股价现在跌成这样,还有人愿意进货是好事。”   何铭正咬牙切齿:“你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就凭你也想打卓盛的主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董事局?”   湛时礼没兴致再跟他解释那些有的没的,只说:“何叔你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赶我出董事局?公司如今这样,大家都在等着你给股东们一个交代,比起赶我走,你才更应该是要引咎辞职的那个。”   “我确实小看你了,你的胃口真大,”何铭正冷笑着,“公司大厦爆炸的事情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湛时礼却问:“何叔有证据吗?”   他一顿,又继续:“你如果有,我现在大概已经没机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何叔要怨,就怨我爸妈当年心软,没抱着我一块跳楼,留下了我这个麻烦吧。”   他提到当年,何铭正的眼里真正迸出了火:“所以你现在做这些,其实是来报复我的?”   湛时礼忽地问:“何叔做了什么我需要报复你?”   “你知道什么?!”说漏了嘴的何铭正脸上戾气更重。   “当年的峰汇华庭爆炸事故?”何铭正索性挑明了说,“你爸当时是公司负责人,所有的项目文件都有他的签名,他担责是应该的,我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事,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当年的事情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吧?”   “他有,”湛时礼漠然道,“但你也没少把不该他担责的部分推给他,这笔账总要算的。”   “你以为你趁机多抢点公司股份,就能取代我?你在做梦!”   何铭正神情凶恶狰狞:“卓盛是因为我何铭正才有今天,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抢我的东西,你也配?!”   湛时礼无意再说:“那就各凭本事吧。”   -   车出卓盛大厦,湛时礼看了眼时间,直接开车去肇启。   到这边停车时,他才拿出手机回复消息,十分钟后,徐燊的秘书下来接他上楼。   刚走出电梯便听到尖锐的女声骂声,湛时礼微一偏头,看到徐燊的那位二嫂林美娜被保安从他办公室里拖出来,一边挣扎一边用各种恶毒词语咒骂徐燊。   几个保安动作迅速地把人架走了。   湛时礼问:“她来做什么的?”   秘书小声解释:“二少奶已经被罢免慈善基金会主席位置,也被董事局除名了,今天突然跑来找燊少爷麻烦,好像是二少爷在惩教所出了事。听说是劳作的时候跟人打架,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脊椎全身瘫痪深度昏迷,二少奶认定是燊少爷让人做的,过来兴师问罪。”   “跟你们燊少爷没关系。”   湛时礼只说了这一句,大步走去了徐燊办公室。   进去后他随手带上门反锁,办公桌后徐燊闻声瞥他一眼,视线落回手边文件。   湛时礼上前,直接绕到他办公桌后,倚桌边坐下。   徐燊合上文件,靠进座椅里,微仰起头看着他:“谁允许你招呼不打一声跑来这里?”   “燊少爷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湛时礼伸手轻捏住他下巴缓缓抚摩,“满意了吗?”   徐燊听懂了:“你这是来跟我邀功请赏的?”   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所以燊少爷打算赏我什么?”   徐燊看他一阵,忽然道:“刚我那个二嫂跑来大吵大闹,说我以后一定会有报应,徐家人各个都说我以后会遭报应,你觉得呢?”   湛时礼摩挲他下巴的动作停住,指腹贴着他唇下那一块软肉,静静看着他此刻这双黑沉沉的眼睛。   半晌,湛时礼若无其事地说:“不会。”   “你怎么知道?”徐燊不信。   “事情是我做的,”湛时礼低声说,“要报应也是报应在我身上。”   徐燊握住了他的手压下:“Nic,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那就不要说,”湛时礼道,“我也不喜欢。”   徐燊笑了,话题拉回去:“你想要我赏你什么?”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没有拐弯抹角:“晚上去我那里。”   徐燊的目光一顿,没表态。   湛时礼也没催,很有耐性地等着他做决定。   片刻沉默后,徐燊忽然问:“Nic,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不等湛时礼给出回答,他说:“今晚去不了。”   办公室的内线电话进来,徐燊接起,吩咐电话那头的秘书:“五分钟后下去,让司机做好准备。”   然后他站起身,拿过衣架上自己的西服外套,眼神促狭:“你要的奖赏先欠着,我一会儿要去机场,下次再说吧。”   “去哪?”湛时礼沉声问。   “七点四十的飞机,飞内地,”徐燊说道,“去谈特别发展基金投资的事。”   湛时礼:“要去几天?”   “好几个商务会议要参加,还要去参观他们那边的项目,至少一周吧。”徐燊随意说着。   他看着湛时礼,轻下声音:“Nic,我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好好想想,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湛时礼只能作罢。   他其实早就给过答案了,徐燊有的时候记性是真不好,或者说故意的。   “你也回去吧。”   徐燊赶着走,刚转身被湛时礼伸手拉过去。   湛时礼倚着他办公桌没动,将他拉近自己,侧头,视线落向他颈侧。那里有一道细长刮痕,隐约可见血迹:“这里怎么弄的?”   “我二嫂发疯,被她扑上来抓的。”徐燊好笑说。   湛时礼沉目盯着那处,眼神不动。   徐燊被他盯得略微不适:“你——”   片刻后,湛时礼贴过去,温热唇瓣落在了那道血迹上。   徐燊轻“嘶”,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没有推开他。   湛时礼半晌退开,掀起眼:“早去早回。” 第74章 特别   茶客沙龙里,湛时礼邀请的客人还没到,他很有耐性地边喝茶边等,顺手给徐燊拨去电话。   徐燊刚结束一个商务会议回酒店,正在冲咖啡。   他随口问道:“你约的是卓盛的股东?”   “约了几个人,”湛时礼说,“一起聊聊。”   “你有把握吗?”徐燊问。   “尽力而为。”   卓盛持股占比百分之一以上的股东有十几个,股权分布较散,进了卓盛董事局的也有五六人。虽然各人想法不同,但湛时礼没兴致耗费精力去逐个击破,索性一起把人约出来。   徐燊的笑声盈荡在耳边:“那祝你好运吧。”   湛时礼靠沙发轻低下眼,听着他满是愉悦的笑:“Seren.”   徐燊:“嗯?”   “心情很好?在那边很开心?”湛时礼的嗓音有如呢喃。   徐燊说:“还行吧,这边人待客礼数太周到,除了饭局上需要喝酒,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还几天能回来?”   “可能下周三或者周四,”徐燊说罢也问他,“这个点你约了那些人哪里见?”   “茶客沙龙,”湛时礼漫不经意地说,“约出来一起喝杯茶,要是谈不成,也省了顿饭钱。”   “湛先生没必要这么小气吧?”   徐燊话音落忽又问:“哪里的茶客沙龙?你那位红颜知己开的那间?”   “我早说过,我不需要红颜知己。”湛时礼纠正他的用词。   电话里静了一瞬,再又响起声音:“不聊了,挂了。”   “嗯,”湛时礼看一眼腕表,说,“晚点再打给你。”   电话挂线,湛时礼也没在意,继续喝茶。   约的人陆续到齐,他让人重新上来一壶好茶,请众人品鉴。   这些人却没多少喝茶的闲情逸致,卓盛如今这个境况,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股价腰斩,又接二连三地被各部门传唤配合调查,好些人已经连着十天半个月没睡个好觉。   “诸位也不用太担心,”唯独湛时礼气定神闲,喝着茶安慰众人,“爆炸事件既然是人为事故,外界关于卓盛的能源项目存在技术缺陷的质疑声已经在减退。而且洗黑钱一事是马守良的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他已经被商业罪案调查科带走,我们只要跟公众澄清事实就好。”   “那些做空机构会轻易收手吗?”有不忿声音道,“尤其是那个高永诚,跟疯狗一样咬着卓盛不放,卓盛现在的股价也只是没有再持续暴跌,一直这样下去早晚还是会如他们的愿……”   其他人跟着附和,骂猎狐骂高永诚,也有骂何铭正的,如果不是何铭正当初执意要跟肇启打收购战,以致于公司陷入财政困境,他们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   “何叔确实过于独断专行了,”湛时礼淡淡说道,“卓盛虽然是何叔一手创立的,但现在的卓盛是上市公司,要对所有股东负责。在坐各位都是公司董事,也都为卓盛立下过汗马功劳,卓盛不是何叔一个人的,也是大家的,有什么不满的确应该说出来。眼下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有人出来对这个局面负责。”   之前的那些抱怨声在这一刻忽然默契地同时停下了,湛时礼平静等着他们表态,众人不尴不尬地喝茶,没谁接他的话。   湛时礼这段时间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邀请大家来喝茶为的是什么谁也都心知肚明,但是——   有人顶不住湛时礼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你也说了卓盛是正哥一手创立的,我们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是不是有点不厚道?而且现在这个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变动太大公司更经不起折腾。”   湛时礼的神色逐渐冷下:“公司今日这样,何叔决策失误责无旁贷,给公众一个交代稳定投资者信心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问题?”   “不必说这些,”另一人没好气道,“现在我们最关心的是公司股价能不能抬上去,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让我们听你的倒也可以。”   湛时礼搁下手中茶杯,看着众人,直接抛出了诱饵:“莱德基金愿意向卓盛注资三十亿欧元,并且将旗下北欧绿能的深海氢提取专利技术授权卓盛,换取跟卓盛在东南亚能源科技市场上的合作。   “北欧绿能是挪威老牌氢能源设备制造商,只要协议达成,消息一经公布,卓盛股价必定大涨。前提是,他们信不过何叔,卓盛必须更换新的董事局主席。”   他话毕,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们吧?”   “我有必要拿这种事骗你们?”湛时礼肯定道,“千真万确,只要何叔卸任,他们立刻就能跟我们签订协议。”   也有人有顾虑:“卓盛在东南亚这一块的市场上一向是一家独大,之前连肇启都做不过我们,现在要分一杯羹给莱德基金,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湛时礼给出回答,“否则我们也不会被猎狐盯上,合作是双赢的事情,卓盛现在这个境况,确实没有多余的选择。”   他道:“我言尽于此,各位回去仔细考虑吧。”   人走之后湛时礼又独自坐了片刻,Joanna上来,坐下问他:“事情谈成了吗?”   湛时礼点头:“差不多吧。”   Joanna看着他:“要不要换杯茶?”   湛时礼不动声色问:“换什么茶?”   “有没有兴致泡杯伯爵茶?”Joanna意有所指地提议。   湛时礼微微摇头:“抱歉,不太想喝了。”   这是明确拒绝她了,Joanna心下一叹。   她和湛时礼之间没有过过界行为,就连那些似有似无的暧昧她其实也感觉得出是她的一厢情愿。尤其现在,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湛时礼应该是心里有了人,而且这次是来真的。   “是肇启的那位燊少爷吧?”Joanna轻声问。   湛时礼眉峰微动:“你知道?”   果然。   “猜的,”女人道,“你第一次带他来见我,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跟他之间的气氛不一样。那次在珠宝展上碰到他和林家小姐,后来他们离开,你盯着他背影看了很久。   “我其实有些意外,不过好像又没那么意外,那位燊少爷虽然才刚刚崭露头角,我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确实很特别,你的眼光很好。”   湛时礼颔首,克制道:“他是很特别。”   Joanna看着他笑起来:“终于能看到Nic你陷入爱河是什么模样,挺新鲜。”   湛时礼的神色自若,并不在意她的调侃。   “说起来,我刚过来时还听人聊起他们徐家的事,”Joanna随口八卦,“昨晚徐世继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小老婆开车把徐家二少奶撞了,人进了医院,听说伤得挺严重的,徐家这一天天的也真是不消停。”   湛时礼没有多说:“燊少爷跟他家里人不一样。”   Joanna莞尔:“嗯,你说是,那肯定是。”   晚八点多,湛时礼回去住处,进门直接拨了视频电话。   徐燊那边接了,但只说了一句等会儿。   他正在跟人开视频会议,湛时礼很自觉地没有出声打扰,先去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会议才刚刚开始,沟通特别发展基金的各项工作事宜,商议投资的事。   徐燊这个执行主席很认真负责,交代完跟内地合作单位交流的情况,他接着征求众人意见,面对质疑也很有耐性地一项一项解释。   跟他在肇启的独裁暴君形象截然不同。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后头湛时礼也索性去书房,开电脑回了几封工作邮件,忙自己的事。   九点半,会议结束。   徐燊终于将注意力转过来,问湛时礼:“你的事情谈成了?”   湛时礼打量视频镜头里的徐燊,开了这么久的会分明神色疲惫他眼睛却很亮。   “你们开会,就这么让我听?”湛时礼也问他。   “有什么关系,”徐燊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反正也没什么不能给外人听的东西,Nic,你不要岔开话题,事情谈成了没有?”   “问题不大。”湛时礼随便说了几句自己做的事,也没藏着。   视频里徐燊忽然眯起眼:“你是不是从当初去伦敦跟莱德基金谈出售肇启东南亚风电项目时,就计划了今天的这些?”   湛时礼只说:“肇启在东南亚的这一块市场做不过卓盛,要不你当时也不会提议打包出售风电项目,莱德基金那边接手后境况跟你们也一样,所以他们现在选择跟卓盛合作。而且他们注资卓盛后也是卓盛股东,我答应给他们两个董事局席位。”   “你这么自信他们会支持你?”徐燊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这个动作让他耳垂边缘细小的黑痣从碎发间露出来,在冷白肤色上格外扎眼,“你答应的这些条件,何铭正一样能答应他们吧?”   湛时礼的视线微顿,继续说:“何铭正掌控卓盛太久了,有他在外来的人没那么容易从中获利,撬动固化利益最直接的办法是从内部分化取而代之,这个道理燊少爷不是比我更懂?要不你是怎么凌驾在商会之上,当上特别发展基金主席的?”   徐燊:“哦。”   湛时礼听着他这个惯常矜傲的语气,像心上那根弦被人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但没有表露:“那位Mr. Lawrence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会选择何铭正。”   “便宜你了。”   徐燊说罢忽又问:“你晚上在哪里吃的饭?跟那位梁太太一起?”   湛时礼听着他特地强调“梁太太”三个字,压住了眼中谐趣:“你很在意她?”   在徐燊回答前,他接着说:“梁太太回去陪梁先生了,我跟她一起喝了杯茶,闲聊了几句而已。”   徐燊问:“聊了什么?”   “聊——”   湛时礼改口:“聊了点你们徐家的八卦,听说你那个前小妈开车把你二嫂撞了?”   徐燊的表情一看就是早知道这事,而且还不止。   “之前家里保姆失职,徐子健那个小孩掉游泳池里,捞上来倒是救回来了,但窒息太久脑损伤智力受损,秦素觉得是我那位二嫂的责任,没帮她看好孩子。”   湛时礼不太信:“就因为这个?”   徐燊耸肩:“事情发生后秦素回来大宅,在泳池边上发现了一只林美娜的耳环,认定是林美娜故意害她儿子,报了警但证据不足,现场也没有监控。   “别这么看着我,我还没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小孩下手,徐子健的事是意外,我只是凑巧捡到了那位二嫂掉的耳环,算她倒霉吧。”   凑巧捡到了再随手扔到泳池边误导了秦素,仅此而已。   徐子仁和林美娜这两公婆在他身边安插人设计想绑架他,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Seren.”   湛时礼轻声喊他,对上徐燊略微疑惑看过来的目光:“恭喜,徐家看不顺眼的人终于都解决了。”   “还没有,”徐燊轻哼,“还有一个人。”   遗产官司月底就能结束,在那之后就轮到徐世继了。   湛时礼点点头:“嗯,那祝你早日如愿。”   “刚你那个问题,”徐燊主动提起,“问我是不是很在意那位梁太太。”   湛时礼看着他,徐燊往镜头前凑了些,懒洋洋地趴到桌上,整张漂亮脸庞在镜头前放大,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他:“Nic,我在意有用吗?”   湛时礼的眸光一滞:“你觉得没用?”   “那我怎么知道,”徐燊的声音低低的,“毕竟她那么知性体贴,还能在你需要帮忙时及时出手,哪方面都叫人没法拒绝,你愿意跟她一起喝茶吃饭约会也是人之常情……”   他这副模样,和先前开会时的冷静决断判若两人。   “Seren,”湛时礼问了他那天问过的同一个问题,“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徐燊讪道,“不说就不说呗。”   湛时礼看着他,神情顿了顿,说:“等你回来告诉你。” 第75章 选择   飞机落地时间是傍晚,徐燊走出机场,先看到的是湛时礼的车。   他吩咐秘书将行李送回朗庭,走过去直接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坐进车中徐燊拉上安全带,问侧头看过来的湛时礼。   “我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湛时礼发动车。   徐燊扬了扬眉:“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湛时礼随意颔首,车开出机场。   徐燊原本不信,但见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态度,又有些不确定:“说实话。”   湛时礼回头看他一眼,轻声说:“你猜吧。”   徐燊根本不想猜,或者说不用猜。   换做别人当然没这个胆子,但他见识过湛时礼这个人最出格的一面,没有什么是湛时礼不敢做的……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湛时礼准确知道他在哪里。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忽然伸手过来,在他脸颊上缓缓摩挲了一下:“在想什么?”   徐燊沉默须臾,拉下他的手,用力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   片刻后湛时礼收回手,神色如常,继续开车。   徐燊皱了皱眉,低声骂:“痴线。”   湛时礼难得地笑了一下:“燊少爷觉得是就是吧。”   “你别太过分了。”徐燊不悦。   “我知道,”湛时礼散漫说着,“你提醒过我,你的容忍力是有限度的,我不敢放肆。”   “……”   徐燊完全不觉得,这个混蛋明明就肆意妄为、毫无顾忌。   “不做别的。”   湛时礼保证:“Seren,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而已。”   听着他这个语气,徐燊顿时又有些语塞,泄了气。   湛时礼岔开话题,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徐燊也不想说了:“我要先回一趟山顶,你送我去。”   徐家的大宅已经出售,今日就会搬空,徐燊上飞机前接到管家电话,问他徐世继的东西怎么处理,他答应了会亲自过去一趟。   “之前不是说徐家的东西你都要,”湛时礼问他,“现在为什么又想把大宅卖了?”   徐燊似笑非笑地说:“这座宅子风水不好,徐家人接二连三地出事,卖了算了。”   湛时礼好奇问:“你真信这些?”   徐燊道:“信则有,我只信我想信的。”   徐家自从当年前发达后就搬到了山顶,现在把大宅卖了才是真正兆头不好,但徐燊显然不在乎这些。   车开进大宅时,湛时礼忽然说:“记不记得我第一次送你来这里?”   徐燊:“嗯。”   “那时候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小少爷,今日却要羊落虎口了,真是可怜。”   湛时礼熄火停车,目光转向徐燊:“没想到燊少爷你其实才是这个家中最能耐的那个。”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徐燊皱眉,他也没想到那时候表面一本正经的湛时礼,脑子里其实在想这些。   湛时礼不再继续:“下车吧。”   管家来迎他们进门,徐燊径直过去徐世继的书房。   家里其实已经快搬完了,林美娜也出事后这个家中就只剩下徐天朗和徐可怡,搬家的意思无非是把他们撵出去。   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徐燊什么都没拿,直接让人打包处理,有用的东西送银行保险柜,没用的拿去捐了。   他走去窗边,朝外看去。   徐世继的这间书房是这一整座别墅视野最好的地方,前方没有任何遮挡,都市繁华尽收眼底。   可惜了。   湛时礼过来顺他视线看去:“真打算卖了这里?”   “已经卖了,”徐燊淡声说,“我还是觉得这里风水不好。”   小时候他第一次来徐家,在用这间书房的人还是徐忠泰,他跟着徐世继在这里等徐忠泰过来,那时的他懵懵懂懂,看到窗外这片风景很想留下来。然后转头,对上进门来的徐忠泰挑剔审视他的目光,他以为是他爷爷的人厌恶问徐世继他干不干净,有没有什么暗病。   那个场景,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   “既然卖了就算了。”   湛时礼没问他在想什么,轻拍了拍他后背。   徐燊回头,刚想说点什么,书房外传来吵嚷声。   “拦着我干什么?他是见不得人吗?我不能进去见他?他都把家卖了还在这里装什么装?!”   是徐天朗那个小子,在外面大喊大叫。   徐燊迈步出门,冷眼看去:“有事?”   徐天朗拨开管家,一步上前揪住了他衣领,红着眼睛喷气:“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我爸我妈都在医院躺着,爷爷生死不明我们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是不是都是因为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燊站着没动,湛时礼上前扣住徐天朗手腕用力扯下,将人挡开:“规矩点。”   徐天朗满脸愤恨,指着湛时礼质问徐燊:“这个人是卓盛的商业间谍,你还和他搞在一起?!”   徐燊的神情淡漠蔑视:“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也是个大孝子,你在外面吃喝嫖赌嗦k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爷爷你爸妈?你这算什么?表演孝顺给谁看?   “你跑来我这里闹,是在外面又欠了多少赌债,想要我给你还?徐天朗,你在做什么梦?你还不如指望你爷爷或者爸妈随便哪个咽气了,你好分遗产来得实际。”   被徐燊说中心思,徐天朗恼羞成怒,一拳送上去。   当然是没打着的,拳头被湛时礼挡下,他人也被湛时礼一脚踹了出去。   “砰”一声,徐天朗撞到旁边酒柜,被酒色毒掏空的身体毫无招架之力,狼狈倒地,哀嚎不止。   徐可怡在这时下楼,她已经收拾完东西准备走,路过徐天朗身边时冷漠斜了他一眼。   徐天朗挣扎爬起来,气急败坏扯住她:“这个野种把家卖了要把我们都赶走,你就这么听他话?爸妈还在医院里躺着,你就这个反应?!”   徐可怡耸了耸肩,事不关己地说:“他说得挺对啊,我等他们都死了分遗产咯。”   “你——!”   徐燊没兴趣听他们吵架,冲湛时礼示意:“我们去楼上。”   他自己的房间还没收拾,没有他过目,管家不敢随便放人进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来这里时只有两个箱子,早就搬去了朗庭,剩下这些他也看不上。   徐燊拉开抽屉,摸出一包开封过的香烟和打火机,问湛时礼要不要。他直接拿出一支,按到湛时礼胸口:“拿着吧,知道你想要。”   湛时礼轻拍了一下他手背,接过烟。   徐燊滑动打火机,给自己先点了一支,咬进嘴里。烟头的火光明灭,那点火色也落进他漆黑眼瞳里。   被徐燊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湛时礼很浅地弯了一下唇,也将烟咬进嘴里,侧过头凑近徐燊,就着他的烟缓缓点燃自己这一支。   交错的呼吸像某种隐晦的暗示。   徐燊盯着他的动作,轻声说:“Nic,抽完这支,我们一起把烟戒了吧。”   烟燃着的瞬间,湛时礼微微颔首:“好。”   他们一起走出房间露台,安静抽完了这支烟。   徐燊慢慢弹了弹烟灰,轻声说:“那晚我是从这里跳下去的,然后走到泳池边,撞破了我那个瘸子三哥跟我爸的助理亲热。”   湛时礼眼神不动,咬着烟,静静看着他。   “那时我想的是,”徐燊的声音微顿,又继续,“真可惜,这么好看的人,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   湛时礼却想起他去酒吧找徐燊的那夜,听到徐燊跟别人说的那句“好玩”。   “是好玩还是可惜?”   徐燊听着他这个分明很在意的语气,有点想笑,侧过身手指在他心口轻轻点了点:“是好玩还是可惜你不知道,一定要问我?Nic,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垂眼沉默一瞬:“嗯。”   “嗯什么?”徐燊问。   湛时礼抽完最后一口烟,吐出烟圈,随手在旁捻灭:“把烟戒了吧。”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味道。   徐燊也扔了烟:“走吧。”   说罢他手掌在露台护栏上一撑,冲湛时礼眨眼后轻松越过,直接从这里跳了下去。   湛时礼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看到徐燊没事落地才定下心。   楼下徐燊仰起头,笑着冲他勾了勾手指:“Nic,下来。”   湛时礼凝目看他片刻,顺了他的意,跟着翻过护栏跃下,被伸开双臂的徐燊抱了个满怀。   脚步踉跄一起跌倒在柔软草地上,倒下时湛时礼伸手托了一把,将徐燊拉到自己身上,主动做了垫在下面的那个。   徐燊趴在他怀里,闭眼笑个没停,湛时礼心里腾起的那点火气消散在他的笑声里,最终作罢。   几分钟后,玩够了的徐燊终于肯爬起来,顺手拉起湛时礼。   “Nic,我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他的手指抚上湛时礼拧起的眉心。   湛时礼抬手拍了拍他的腰。   楼下那架钢琴还在那里,先前管家也有问过徐燊要怎么处理,徐燊其实还没想好。   他坐到钢琴前,手指搭上去,随性弹奏。   琴声轻扬雀跃,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湛时礼站在一旁认真地听,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时,他的手指也搭上去,在琴键上随意跃动,带出一个结尾。   “这架琴可以留着,让人送去朗庭。”   这一曲弹完,湛时礼提议。   徐燊抬眼,在湛时礼的目光注视下点了头,也不是不可以。   离开徐家大宅时,已经入夜。   车在下山的道上飞驰,湛时礼随口问徐燊:“晚上想吃什么?”   徐燊懒散靠在座椅里,没太大想法:“随便吧。”   湛时礼忽然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后面又有跟车的。”   徐燊闻言偏头看去,一眼认出来:“是徐天朗。”开着他那辆改装过的招摇超跑紧跟在他们后方。   他以为这小子先前就走了,没想到现在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们加速,后面的车也跟着加速穷追不舍,摆明了故意跟车。   湛时礼的神色逐渐冷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后视镜里,徐天朗的超跑已经贴着弯道内线压上来,有意地闪动车大灯晃他们的眼睛。   “抓紧。”湛时礼的声音陡然压低。   徐燊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倏然撞向座椅。湛时礼已经踩油门猛冲过转弯道,轮胎碾过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跟上来了,小心。”   徐燊盯着后视镜,沉声提醒湛时礼。   徐天朗被甩开也没肯放弃疯踩油门,超跑突然加速。徐燊看到他的车头左偏,心跳不由加快提起声音:“他要别车!”   话音未落后方传来金属刮擦的闷响,徐天朗的车头怼上来将他们的车横向往悬崖方向推偏了半米。湛时礼只能将方向盘往右打死,后轮擦着悬崖边缘而过卷起碎石飞滚。   徐天朗那条疯狗见一次没成功紧接着又猛转方向盘,第二次撞了上来,湛时礼被迫快速打盘被动闪避。   前方弯道突然射来了道路工程车的远光灯,距离他们的车已不足百米。   徐燊瞥见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徐天朗的车却在这时再次贴上来,车头保险杠发狠撞上他们的右后轮圈。   “抱头!”湛时礼的吼声掺进轮胎爆裂的巨响中。   他们的车瞬间失速,在双向车道上失控旋转。徐燊在剧烈的离心力中看到湛时礼扯开安全带扑向自己,宽大手掌垫住他后脑,另一只手发狠往一侧打满方向盘。   驾驶座侧迎向山壁撞上去的刹那,徐燊眼前的世界变成了慢镜头。   剧烈的撞击声响重创耳膜,安全带勒进胸骨的剧痛中,他看见湛时礼的袖扣崩飞在他眼前划出一道银色弧线。前方过来的工程车擦着他们右侧后视镜呼啸而过,带起的风直接掀翻了路边的一块警示牌。   撞击声比想象中更沉闷,安全气囊炸开,徐燊听见湛时礼的闷哼压在自己耳边。   轮胎在马路上擦出几米长的青烟,天旋地转地翻滚后徐燊的额头重重磕在车窗上,视网膜里炸开一片血色。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完全翻过去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Nic……”徐燊几乎无法思考,摸索着去解安全带,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   意识到那是什么,他骤然睁大了眼睛。翻倒的驾驶座上,湛时礼的一条腿被卡住,血水正顺着他西裤布料往下渗。   徐燊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白。   鼻尖嗅到浓重的汽油味混着血腥的味道,徐燊勉强稳住心神,踹开副驾的车门爬了出去。   夜风裹上来时他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踉跄着扑到驾驶座那边,透过龟裂的窗玻璃看见湛时礼正在淌血的侧脸。   “Nic!”   徐燊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湛时礼艰难抬头,额角的血滑过他的眼睛,正顺着面颊不断往下淌:“快走……”   徐燊充耳不闻,发狠去拽车门。   金属框架已经扭曲变形,他必须用尽全力带起肋间锐痛。后视镜里已经有火苗窜起,徐燊来不及多想抄起路边的石头用力砸向车窗,飞溅的玻璃渣在他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   湛时礼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收紧的掌心格外滚烫:“快走,别管我了。”   徐燊拉扯车门的动作更用力,碎玻璃渣溅在他眉骨处摇摇欲坠,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   湛时礼哑声驱赶他:“走,离开这里……”   “闭嘴!”   徐燊呵斥出声,尾音吞进沙哑的哽咽里。   湛时礼看着这样的徐燊,意识混乱的脑子里却忆起当日徐燊说的,真正做选择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但是现在,在死亡逼近的这一刻,徐燊拽着他,执意不肯放手。   “Seren,”湛时礼沾血的手指贴上他面颊,轻得似羽毛拂过,“你睫毛在抖。”   徐燊本能眨眼,也许是被汽油的气味刺痛了眼睛,也许只是因为看见湛时礼半边脸都浸了血。   “你说的,不介意跟我死一块,我也一样。”徐燊从齿缝里挤出声音,通红的双眼里好似浸了泪,眼角熏得滚烫。   他只说了这一句,徒手抓住了变形的窗框边缘往后扯,两只手掌都抓出了血也浑然不觉,颤动的眼睫下那双眼睛黑得骇人。   火舌逐渐舔上车尾保险杠,徐燊的肌肉绷紧到近乎痉挛,车门终于被他暴力扯开。   他拉住车中人往自己怀里拽:“你敢松手试试……”   湛时礼终于认输,强撑起神智极力配合徐燊往车外挣扎。   爆炸的气浪掀过来时,徐燊堪堪扶着湛时礼走出去十几米。   轰鸣声响几乎贴着他们脊背炸开,热浪卷着爆开的车辆碎片自后冲击而来,他们脚步踉跄尚未踩实便被这样的冲击力推倒下去。最后一刻湛时礼拼尽全力护住徐燊,借着重心不稳的姿势将他罩在了身下。   徐燊的耳膜在这样的冲击中嗡嗡作响,脸颊被迫贴在湛时礼染血的胸口,听到的心跳声比爆炸更震耳欲聋。   他试图抬眼看清湛时礼此刻的表情,燃油二次爆炸的巨响却传来。   湛时礼扣住他手指,沙哑嗓音落在他耳边:“没事了。” 第76章 爱我   湛时礼睁开眼时,先听到的是徐燊的声音。   压低的嗓音模糊,和医生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朦胧视野中,徐燊立在床尾的身影也如笼在一层晨雾之中,模糊不清。湛时礼脑子里闯进昨夜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帧记忆——   火光冲天里,徐燊被他护在身下,侧过头脸颊蹭着他心口,眼尾洇开的红比火舌更灼人。   -   湛时礼做检查时,徐燊在外面等,接到蔡立豪打来的电话。   “你怎么又搞出了大新闻?你当自己是九命猫?”   “皮外伤,”徐燊随口说了两句,“我没什么,Nic还在做检查。”   昨夜车子爆炸湛时礼后来昏迷了,被救护车送进医院到今早才醒。   医生说是撞击时脑震荡导致的,这几天可能都会有头晕不舒服的症状,最好躺着休息不要活动。   徐燊不放心,要求让他做个全面检查。   蔡立豪声音啧啧:“你们够可以的,话说你怎么又跟他搞一块去了?之前去公海他是不是跟着你一起回来的?难怪你当时说不用我跟去。”   “就那么回事吧,”徐燊懒得说,“你知道就行了。”   蔡立豪无语:“那么回事是哪回事?你们这次打算来真的啊?”   徐燊转头看了眼诊室内正配合医生做检查的人,停顿之后说:“是啊,来真的。”   “……”蔡立豪有心取笑他,“这次不是玩具了?”   徐燊道:“不想玩了。”   “Okk,”蔡立豪笑够了说,“那祝你们天长地久吧。”   徐燊挂了电话,走进诊室里。   湛时礼已经做完检查,脑震荡的情况比想象中好,除此之外都是皮肉伤和几处软组织挫伤,没有伤及骨头和内脏,算是走运了。   徐燊将他扶进轮椅里,按了一下他肩膀。   湛时礼无奈说:“我还是自己走吧。”   “坐好。”徐燊坚持推他回去。   出了诊室,湛时礼问他:“刚在跟谁打电话?”   “Paul哥,”徐燊随口答,“他来关心我们死了没。”   湛时礼问:“还说了什么?”   徐燊推着他往病房方向走,脚步在安静的走道里放得很慢。   “他问我是不是跟你来真的。”   湛时礼没有回头,便也看不到徐燊此刻脸上的表情:“你怎么回答他的?”   徐燊道:“不知道。”   湛时礼反手捏住他搭在扶把上的手:“下次他再问,你就说是来真的。”   “哦。”   回到病房徐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将湛时礼按回病床里,在他身边坐下。   “医生说你要留院观察几天,老实在这里待着吧。”   湛时礼提出异议:“我没事,没必要在医院浪费时间。”   徐燊冷冷盯着他:“我留下来陪你是不是也是浪费时间?”   湛时礼哑然。   昨夜的记忆回笼,他蜷缩在完全变形翻倒的车厢内,意识不清,连自己都想放弃了时,是徐燊坚持不肯,拼命将他拉了出去。   那一刻徐燊脸上交织的冷静和疯狂,生生绞痛了他的心脏。   湛时礼拉过徐燊的手,抚摸上他手臂缠的绷带,这里也被割破缝了好几针,叠加在从前为了做戏刻意划出来的那道伤疤上。   “疼吗?”   “问你自己。”徐燊有点没好气。   “燊少爷,”湛时礼看着他说,“你好凶啊。”   “……”徐燊确实有些生气,或者说难受,湛时礼昏迷了一夜,他也一夜没睡。   敲门声响起,徐燊移开眼,他的秘书推门进来。   “燊少爷,刚收到警方那边的消息,徐天朗死了。”   徐燊没太大反应,徐天朗这条疯狗,别他们的车最后自己正面撞上了那辆道路工程车,就这么死了不过是便宜了他。   秘书担忧道:“燊少爷,徐家最近发生这么多事,那些八卦媒体每天都在编故事乱写,有些实在说得很难听……”   徐燊吩咐:“你挑两家告了,让他们消停点。”   秘书回答:“好,我马上去办。”   徐燊又多交代了几句,这几天他要留医院里不回公司,让秘书有什么事随时来跟他报告。   秘书离开后,徐燊的目光重新转向一直盯着他的湛时礼:“干什么?”   湛时礼伸手过去,抚平他拧起的眉心。   “真留这里陪我?”   “你不想我留下来?”徐燊低下声音。   湛时礼的指腹在他眉间轻轻一按:“随你。”   徐燊不太喜欢湛时礼这个语气:“真什么都随我?”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问:“我当时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你又为什么要扑过来?”   徐燊也问。   是湛时礼先解开安全带扑过来护住了他,也是湛时礼在爆炸发生时强撑着将他挡在了身下。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都只是顺从了自己的本能反应而已。   各自心知肚明的答案,说出口未免太过矫情。   消毒水的气息里浮动着某种更柔软的东西,徐燊忽然倾身往前,靠向了湛时礼。   他避开湛时礼身上的伤处,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爆炸发生的时候……”   话尾突兀地断在喉咙里,徐燊有点说不出口,之前湛时礼说他天不怕地不怕,其实爆炸将要发生的那一刻,他确实害怕了,怕自己没本事把困在车中的这个人拉出来。   湛时礼感受到抵在肩头的重量,抬手抚上徐燊的后颈,那里紧绷的肌肉在他掌心下渐渐松弛。   “我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头疼。”徐燊闷声说。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湛时礼也有一瞬间语塞,安静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良久,问:“Seren,我让你满意了吗?”   是那时在船上徐燊拿枪抵住他额头,在对峙之后说湛时礼必须先让他满意,才有资格对他提要求。   徐燊从喉间挤出一点声音:“……马马虎虎吧。”   湛时礼再次认识到他的口不对心:“你之前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说过的,我想跟你谈恋爱,拍拖要不要?”   徐燊趴在他怀里没动:“你知道怎么拍拖吗?”   “不知道,”湛时礼坦然说,“不过可以试试。”   “我也不知道,”徐燊老实道,“你没谈过恋爱,我也没有,我们怎么试?”   “慢慢来。”   湛时礼说,温热的掌心罩在他后脑:“燊少爷这么本事,没道理谈恋爱学不会。”   “少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徐燊不耐,“Nic,你说要跟我拍拖,就得用百分百的真心对我,不能再骗我。”   他抬眼看向湛时礼,眼眸深黑:“做得到吗?”   “好。”湛时礼低头,亲吻落到他眉心,徐燊的眼睫随之颤动不止。   温热唇瓣抵着他眉间不自觉拧起的褶皱,鼻息在皮肤上蒸出细密潮意。徐燊能清晰感知到亲吻的触感,干燥的唇随着下移渐渐洇开湿润,沿着山根滑向鼻尖时,湛时礼的手掌也垫住了他的后颈。   “张嘴。”   唇舌交触缠绵,唾液交换的节奏逐渐黏稠。   湛时礼的亲吻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强势,不断深入,鼻尖蹭着鼻尖,呼吸在厮磨间染上对方的气息。   下唇内侧的软肉也被吮住,徐燊的闷哼声溢出口,又被湛时礼用更深重的吮吸吞没。   亲吻之后,湛时礼抵住徐燊额头。   “我把所有都给你。”   徐燊的眼睛轻轻眨着,仿佛没听懂:“什么所有?”   “所有的,我这条命,我的一切。”湛时礼低声呢喃,他本来就是烂命一条,所以从来无所谓,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也什么东西都敢赌。   但是昨夜徐燊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他从车里拉出,他这条命从此就是徐燊的,只要徐燊要,他可以随时把自己给徐燊。   徐燊清楚看到他眼里的决绝癫痴,湛时礼这个人从来就不正常,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将要被这把炽焰焚尽的,并不只有湛时礼一个。   “我知道了。”   徐燊慢慢闭了闭眼,勉强平复住呼吸,两手攀着他的脖子:“Nic,我不需要你做到那一步,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   湛时礼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晶亮眼睛,喉咙滚了滚:“你自己呢?”   “我很早就说过的,燊少爷爱你,”徐燊轻道,“这句不是假的。”   他又一次说了爱,不是从前跟湛时礼逗趣时那些嬉皮笑脸的调侃,是认真的、热切的、纯粹的爱。   湛时礼陷在他这个眼神里,专注不错眼地凝视他。   徐燊忽然笑了,胸腔震动牵扯到昨晚肋间拉到的伤处,又闷哼出声。   湛时礼轻按住他胸口:“这里疼?医生怎么说的?”   “没什么,”徐燊顺势扣住他的手,目光直勾勾的,“Nic,可不可以爱我?”   湛时礼完全无法拒绝他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可以,我爱你。”   徐燊终于满意,笑着重新寻上他的唇。   亲吻之后湛时礼往旁边挪了挪,让徐燊也躺下,揽住他:“你睡会儿,昨晚是不是一直没合眼?”   徐燊捉住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塞了一样东西到他手里。   湛时礼捏在指间摩挲了一下,是徐燊的那枚幸运金币。   “说了把所有都给我,就惜命点,别总做不要命的事。”   徐燊倚着他耷下眼,眼皮沉重:“我的幸运金币,借你用用,好好收着吧。” 第77章 家属   湛时礼留院观察,徐燊也留下来,把工作搬到了这里。   过了两天Joanna来医院探望,徐燊正坐在病床边削苹果。他看着走进来的女人,随意冲对方一点头,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起身,主动说:“我去外面打个电话,你们聊。”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湛时礼,转身出去。   Joanna在旁坐下,打量起靠坐在床头的湛时礼——额角贴着纱布,脸上好几处擦伤,身上看着也有伤。   “怎么会弄成这样?”   湛时礼不在意地说:“运气不好。”   “我看到新闻报道了,”Joanna感叹道,“你和那位燊少爷,也不知道谁更危险一点。”   湛时礼说:“也没有。”   “还好没什么大事,”Joanna调侃完,正经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一声,何铭正一直在查海外账户的事,他可能还会找你麻烦。”   “你不用管了,”湛时礼淡道,“我有准备,你就当不知道吧,免得牵连你。”   “也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Joanna也不想多说:“还有个事,那位Mr. Lawrence应该也看到了你们出事的新闻报道,特地联系我问你和燊少爷是什么关系,他似乎对你和这位肇启主事人走得太近颇有微词。   “也不只他,我猜卓盛那些人也一定会有想法,你毕竟是从肇启出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总会有人担心你想两头吃,公私不分或者另有盘算。”   “他们担心什么?”湛时礼随手拿过徐燊削了一半的苹果,握着水果刀慢条斯理地继续,“担心肇启也想趁机出手咬卓盛一口?燊少爷要真有这个想法,早就已经做了,也等不到他们现在来担心。”   Joanna认同道:“我其实也觉得,燊少爷肯在这个时候回购卓盛之前抢持的肇启股份,算是帮了卓盛。不过你知道的,偏见这种东西一旦形成,就很难改了。”   湛时礼无所谓地说:“随他们吧。”   “不过你也多少收敛点,”Joanna还是劝了他一句,“你和燊少爷的关系,最好不要让外界知道,你真的想拿下卓盛,你们之间的地下情就得藏好了。这不是简单的感情问题,牵扯到太多方面的利益了,你们哪怕情比金坚也没人会信,或者真的情比金坚,更会叫人忌惮害怕。”   湛时礼低下眼,专注削苹果的动作,安静病房内只有水果刀划过果皮的沙沙声响。半晌,他轻道:“知道了,多谢提醒。”   Joanna无奈,湛时礼这副模样,大抵是没听进去的。   她也只坐了片刻,起身告辞。   走出病房时徐燊刚跟秘书通完电话,看到她主动说:“梁太太,我送你下楼吧。”   Joanna原本想拒绝,话到嘴边点了点头:“谢谢。”   徐燊陪她一起走去电梯间,帮她按下下行键。   走进电梯里,徐燊似闲聊一般与她道:“Nic的朋友很多,能跟他这么聊得来的倒很少见,感谢梁太太今天来看他。”   “应该的,”Joanna说道,“我跟他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徐燊忽然问她:“Nic以前在英国念书时是什么样的?”   Joanna想了一下说:“他那时身上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学生气,很成熟很可靠,跟现在一样,看似低调话不多,但随便几句话就能让人不自觉地信服他。他也不像其他人野心都写在脸上,我以前甚至还觉得他好像无欲无求,也可能是他掩饰得太好了吧。我其实也知道他跟我做朋友一定是带有目的的,但跟他相处时很舒服,所以我也不介意。”   电梯到一楼开了门,徐燊将Joanna送出去。他倒不这么想,第一眼见到湛时礼,他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而且野心勃勃,也许的确是他们太过相似,所以他了解湛时礼就像了解他自己。   “不过,Nic这个人一直边界感很强,”Joanna叹息一般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近过他,我也没有,燊少爷你大概是唯一一个了。”   徐燊轻弯唇角:“是他走近我。”   Joanna笑起来:“Nic说你很特别,原来是真的。”   送走Joanna,徐燊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东西,又返身回去。   刚进门突然有人跟上来拦住他,自称是某某日报的记者,想要采访他。   徐燊没理人,迈步走向电梯间,对方跟着他一路追问那晚的那场事故相关,问的却不是大众关注八卦的他侄子为什么想要他的命,而是:“徐少爷你和当时开车的司机是什么关系?听说他以前是徐老先生的助理,其实背地里帮卓盛做事,后来离开肇启进入卓盛董事局,现在更是成为了卓盛大股东,你和他走得这么近,内里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卓盛现在被沽空股价一直在跌,肇启有没有在这其中做过什么?”   电梯还没下来,徐燊停步两手抄兜耐着性子等。   身边记者喋喋不休,他也终于分了个眼神过去:“一口气说这么多你不累?”   记者一愣。   电梯门已经打开,徐燊迈步进去,转身按下关门键,对上门外记者诧异目光,最后说:“我跟他的关系……你猜。”   电梯门闭合上行,徐燊悠悠闭眼,难得放松。   他回到病房时,湛时礼刚把那颗苹果削完。   徐燊下去时间太久,表层氧化后又被他轻轻削去薄薄一层,某种程度来说,湛时礼这人确实有些吹毛求疵。   徐燊在床边坐下,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苹果:“挺甜。”   湛时礼伸手拭去他嘴角汁水:“特地送Joanna下去,跟她聊了什么?”   “随便闲聊了几句而已,”徐燊顺势一舔他指尖,“Nic,你跟别人背地里议论我啊?”   湛时礼看着他:“不可以?”   “很特别是什么意思?”徐燊直接问。   “你自己不知道?”湛时礼说,“意思就是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唯一的。”   “湛先生的嘴也越来越甜了。”徐燊笑他。   湛时礼配合道:“喜欢听再甜一点也可以。”   苹果吃完,护士进来帮换药,挂上吊瓶让湛时礼输液。   徐燊又一次看到了湛时礼额角那道狰狞伤口,那夜血流得太多,他没敢仔细看,现在才越觉心有余悸。   他自己也撞到了额头,起了一个包,但没有像湛时礼这样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正好擦过这边眉骨,”护士收拾器械的声响逐渐远去,徐燊伸手在他左侧眉峰上比了一下,“以后留下道疤,显得你的模样好凶,别人更不敢招惹你了。”   湛时礼凝视他的眼睛:“燊少爷敢吗?”   徐燊隔着纱布,手指在他伤处轻轻按了按:“只有我可以招惹你。”   湛时礼捉下他的手,捏住指节:“嗯。”   徐燊笑了笑,指尖还残留着纱布的粗粝触感,他忽然摸向自己裤兜。   窸窣响动中,两颗裹着彩色糖纸的水果糖滚落在湛时礼掌心。   “楼下便利店买的。”徐燊剥开一颗含进嘴里,甜香在舌尖蔓延开,“之前说好的,给你买糖。”   湛时礼捻着糖纸边缘的褶皱,想起那个失眠的深夜,徐燊打来电话,说过去的事情算了,以后给他买糖吃。   原以为是他随口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湛时礼慢吞吞地剥开糖纸,被徐燊突然按住手。   湛时礼的动作停住,抬眼看着他。   徐燊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唇间含着那颗糖,像某种秘而不宣的隐喻。   湛时礼看懂了,倾身咬住了他唇间将化的糖块,舌尖舔上去:“比苹果甜。”   糖块在纠缠的唇舌间推挤,甜香气息翻涌在交错的鼻息里。   徐燊的身体往后仰,撞到病床边的输液架微微晃动。   “别碰到针头。”湛时礼扶住他后颈小声说,指腹却沿着他脊椎的凸起慢慢摩挲。   徐燊顺势将额头抵在他肩窝,呼吸拂过去:“Nic,其实我刚想说,你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以后不能靠这张脸骗人了。”   “反正已经把燊少爷骗到手了,”湛时礼用没扎针的手揉着他乱翘的发尾,“燊少爷多担待着些吧。”   闷笑声从颈侧传来,徐燊突然扯开他两颗纽扣,尚未愈合的擦伤横亘在胸口,温软唇瓣落上去时,湛时礼扣住他下颌的指尖骤然收紧:“Seren.”   徐燊的吻落在那些伤痕上,像蝴蝶停在将愈的痂。   被他亲吻的地方升起一片痒意,湛时礼的气息有些不稳,可惜这里是医院,再多难耐心思也只能忍耐。   徐燊抬头,故意将气息呵在湛时礼颈边,满意地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湛时礼忽然捏住他后颈,翻身将人按在了枕褥间。徐燊猝不及防,闭眼再睁开,只见眼前人逆着光的轮廓,额角纱布边缘翘起细小纤维。   “玩够了吗?”湛时礼的嗓音沉哑,以膝盖压住他乱动的腿,指腹碾过他被糖渍染得晶亮的唇。   徐燊一直笑:“Nic,我说过的,我不玩了。”   湛时礼低头,咬住了他的锁骨,衔着皮肉细细碾磨。   徐燊仰头望着天花板晃动的日光,在逐渐失控的喘息里摸索到对方右手,将无名指含进唇间。   世界在这一刻静下,唯独吊瓶中药液滴答坠落的声音不断。   -   下午便准备出院,他俩都很忙,实在没空在医院久待。   医生叮嘱着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湛时礼自己不在意,徐燊倒听得很认真。   “他脑震荡的情况虽然不算严重,但不能掉以轻心,回去后要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尤其是头部不能再受到撞击。如果有头晕、恶心或者意识模糊的情况,一定要立刻回医院复查。”   徐燊不放心地问:“这种情况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医生的语气严肃:“这个因人而异,一般来说,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两到三周的静养,如果恢复得不好,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你们家属一定要多注意,别让他太劳累,情绪上也要保持平稳。”   徐燊点点头,跟对方道谢。   “我没事,”医生离开后,湛时礼见徐燊表情不好,习惯性地帮他抚平眉心,“没有医生说的那么夸张。”   徐燊不信:“真没有?”   这几天湛时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还能跟他调笑打闹,但徐燊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没那么好,尤其晚上总是睡不安稳,偶尔还会头疼。   湛时礼看着他道:“你是关心则乱了,家属。”   徐燊的神色一动,忽然意识到刚才医生用的这个词。   他的目光飘了一下,落回湛时礼:“我是为了谁?”   “知道了,我听话就是了。”湛时礼顺从道,将他安抚。   医院楼下还有蹲守的记者,徐燊让自己秘书通知司机,他们直接在地下停车场上车。   下去时却依旧被人拦住了,证监会的工作人员出示证件,说有人举报湛时礼借离岸公司海外账户操纵市场,要带湛时礼回去调查。   徐燊的脸色瞬间沉下,侧头看了湛时礼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压住心绪转头冲那几个人说:“他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医生说了需要静养,能不能改天再谈?”   为首的男人摇了摇头,语气客气但坚定:“抱歉,这是上面的指示,我们必须现在带他回去。你放心,我们会安排医生随行,确保他的身体状况。”   徐燊还想再说什么,被湛时礼制止。他转头看向徐燊,声音平静:“没事,我跟他们走一趟,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   徐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湛时礼被那些人带走,徐燊立刻让自己秘书打电话通知律师。   上车前,湛时礼忽然停步,回头看向后方一直盯着他的徐燊,嘴唇动了动。   徐燊的目光凝住,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第78章 感情   调查室内的灯光冷白刺眼,排风扇持续发出低频嗡鸣噪音。   湛时礼靠在座椅里,轻闭了闭眼,感觉到身体上的略微不适。之前在徐燊面前,他确实有意掩饰了。   插在兜里的手轻轻摩挲着徐燊给他的那枚幸运金币,那一点烦躁心绪渐渐平复。   对面调查员不断在说着什么,他懒得认真去听,无非是卓盛现在被做空机构狙击,他身为卓盛股东在这个当口利用离岸账户持续增购公司股份,有操纵市场、内幕交易的嫌疑。   脑中浮现上车前徐燊看过来的那个眼神,他略觉可惜,今晚也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你能解释一下吗?”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问话的调查员沉下声音,十分不耐。   湛时礼抚摩指间金币的动作顿住,掀起眼皮,问:“谁跟你们举报的?”   对方当然不会告诉他。   但湛时礼心知肚明,何铭正不可能乖乖认输,一定会寻机找他麻烦。   他拒不承认:“跟我无关,你们说的离岸公司并非由我控制,所有的指控全都是莫须有的。”   调查员皱眉说:“我们查到这间离岸公司账户注册在阿布扎比投资局(ADIA)名下,你跟他们签署过一份《特殊目的委托协议》,你是其‘投资策略顾问’,希望你解释一下你的角色。”   “当然,”湛时礼的声音平和,“作为投资策略顾问,我的职责是为他们提供市场分析和投资建议,仅此而已。收购卓盛股份的这笔资金出自他们公开披露过的亚洲专项投资基金,具体的资金操作由他们自己的管理团队负责,我无权直接干预。”   他说罢倾身向前,两手交握,忽然问:“你们既然调查得这么清楚,应该也拿到了他们内部合规部门出具的独立决策证明,还有必要来问我?”   调查员的脸色微变,套湛时礼的话不成,被他反将一军,有些没面子。   湛时礼接着说:“他们选择采纳我的建议,是因为符合他们的投资策略。我并没有直接参与资金操作,这一点在协议中有明确规定。”   调查员很不悦,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质疑他:“湛先生,你应该知道卓盛这种规模的上市公司市场影响力有多大,控股权变动很可能影响公共利益。而你通过离岸公司和海外投资机构的一系列操作,规避了本地金管局的监管,这种行为是否涉嫌操纵市场?当中又是否有内幕交易的可能?”   湛时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语气依旧平静:“我的所有操作都在法律框架内进行,从未利用任何未公开信息进行交易,这一点你们可以查证。至于规避监管的说法,我不认同,ADIA本身受国际证监会组织监管,交易资金通过欧洲清算系统结算,这些都是公开透明的。”   “以及,”他的神情中露出一丝嘲讽,“你们完全可以要求他们直接提供交易记录,不是吗?”   他的刻意挑衅轻易激怒了对面的调查员,却又拿他没辙。   他们确实有要求过ADIA提供交易记录底层数据,但被以阿联酋国家金融安全法为由拒绝了。将湛时礼带回来调查,本身他们的证据其实站不住脚。   湛时礼摊开手,戏谑看着他们,真正有恃无恐。   调查室里最后只剩下湛时礼一个,手机信号被屏蔽,他索性靠座椅里闭目养神。   兜里的那枚金币始终在他指间翻转。   -   徐燊没有立刻回家,上车后秘书将刚收到的消息告知,何铭正约了内地来的投资公司老总,正在马会喝下午茶。   “一边让人去证监会举报湛先生,一边到处求人救卓盛救他自己,他果然不死心。”秘书道。   徐燊并不意外,轻蔑说道:“卓盛罢免董事局主席的股东会下周二才召开,事情尘埃落定前他总要挣扎一下。而且,卓盛那些人也未必真的愿意罢免他,不过是迫不得已,只要他有办法把卓盛股价抬上去,那些人就还会继续支持他。”   言罢他手指轻轻敲了敲车门扶手,吩咐:“我们也去马会。”   蔡立豪已经在这里等他。   “你说给我找到了合适的合伙人?”   在停车场见面,徐燊迈步下车,点头:“带你去见见。”   他们上楼,径直过去何铭正的vip包厢,不客气地直接推门。   何铭正正跟他的客人谈笑风生,看到几乎是硬闯进来的徐燊一行人,脸上笑容一滞,冷声问:“燊少爷突然来这里是有何贵干?”   “听说何叔在这里招待朋友,正巧我们也来这边放松过来打个招呼。”徐燊笑吟吟地说。   他和蔡立豪走过去,何铭正这边的保镖伸手想拦住他们,蔡立豪带的小弟们立刻上前一步,跟对方对峙。   气氛一时僵持,徐燊的眼睛一眯,冲何铭正身旁面色疑惑的客人说:“张总,我是肇启代主席徐燊,上周在珠市召开的交流峰会上见过的。”   对方认出他,欣喜道:“你是跟着陈主任和齐总他们一起来的那位特别发展基金主席?”   徐燊点头:“幸会。”   对方热情起身,过来跟他握手。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徐主席,来来一起坐。”   何铭正的脸色难看,但也只能示意自己的保镖让开。   徐燊半点不觉自己讨嫌,大咧咧地带着蔡立豪入座,直接无视何铭正,给这位张总和蔡立豪做介绍。   对方很给他面子,笑着跟蔡立豪打了招呼。   蔡立豪有点无语,他已经猜到徐燊的目的,所谓给他介绍合伙人,根本就只是顺带。   寒暄几句后,徐燊的目光终于转向何铭正,问他:“何叔约张总来这里谈什么?”   何铭正不悦道:“这跟你无关吧?燊少爷问太多了。”   徐燊索性不理他,与那位张总说:“和荣他们拿到了星加坡的新赌牌,正在竞标星加坡的新开发人工岛赌场酒店项目,不知道张总有没有兴趣跟他们合作?”   对方眼睛一亮:“当真?”   蔡立豪肯定道:“我们和荣的资本没那么厚,我一直想找人合伙,要干就干票大的,张总的公司财力雄厚,如果你们有兴趣,我这边很乐意跟你合作。”   这个项目的规模比之前他预估中大很多,和荣一家吞不下,肇启又没兴趣,他确实一直想找人合作。徐燊既然给他介绍了这位张总,哪怕目的本身不是为了他,总归不会坑他。   “燊少爷你什么意思?!”   何铭正一没想到蔡立豪会跟徐燊一伙,二没想到他们敢堂而皇之地来自己面前抢人。   徐燊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给张总多个选择而已。”   也是凑巧,这位张总的公司以前就在海外接过赌场项目,他才会抛出这个诱饵。   何铭正立刻冲身边张总说:“和荣只能分一部分权益给你们,能不能竞标成功还是未知数。卓盛现在愿意将大马的新能源生态城开发权全部转手给你们,大马的这个项目明显更有发展前景,张总你考虑清楚。”   对方面露难色:“何主席你的诚意我知道,但是要我们一口气拿出两百亿注资卓盛,我们也确实有些为难,你让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吧……”   徐燊回头冲蔡立豪眼神示意,蔡立豪无奈比了个ok的手势,保证会将这位张总拿下。   -   湛时礼走出证监会大楼,已经是深夜。   徐燊的车停在路边,正在等他。   律师跟随湛时礼过去,和徐燊简单说了几句,先一步离开。徐燊示意湛时礼:“上车。”   坐进车中,他直接让司机开车回朗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燊先关心的是湛时礼的身体状况,见他精神还好,稍微放下心。   “没事,”湛时礼握住他一只手,“你自己主动来这里配合他们调查?”   “我之前从你这里买回肇启股份,他们肯定会找我来问话,我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免得他们一直扣着你。”徐燊有些没好气,他下午从马会出来就来了这里,主动配合调查。   “他们没这个权力,”湛时礼说,“没有确实证据,他们奈何不了我,放心。”   徐燊已经听律师说了湛时礼在那些证监调查员面前的表现,愈发觉得他这个人心思刁钻:“你还能跟ADIA搭上关系?难怪,何文晖之前收购的那块油田,也跟他们有关吧?”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湛时礼解释道,“是他们王室成员,现在是投资局的执行董事,他们有意拓宽亚洲市场投资渠道,想借由卓盛打开这个口子,所以愿意帮我这个忙。至于别的,他们本就打算出售那快油田,我帮他们介绍了个合适的接盘买家而已。”   徐燊默了默:“我现在知道你的以小博大是什么意思了,你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湛时礼其实没有任何本钱和筹码,他只有一个卓盛董事的身份。   但是他跟那位Mr. Lawrence合作,问欧洲财团借钱,请Joanna为他做担保,划分利益。再借投资局的名义为自己增加筹码,利用卓盛和肇启的收购战大赚一笔,之后趁低抄底设计拿到马守良和何文晖手里的卓盛股份。现在他又通过投资局继续增持,终于有了跟何铭正一较高下的资本。   一个疯狂的赌徒,胆子足够大,心思也足够野。   “Seren,”湛时礼忽然说,“以前你说你跟你干哥讲的是义气,和我之间是谈情说爱,同样的——”   他的声音微顿,又继续:“我和别人讲的都是利益,只有和你讲的是感情。”   徐燊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他唯一改变过的目标,只有肇启。   “……”徐燊的目光掠向窗外,车已经开到了朗庭。   “要跟我上楼吗?”   他提出邀请,视线落回湛时礼。   湛时礼垂眼笑了笑,推开车门:“走吧。”   医生给湛时礼开的药还在徐燊这,进门他先去倒来杯温水,盯着湛时礼按医生交代的将药吃下。   湛时礼刚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问徐燊:“下午你带Paul哥去了马会?”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徐燊问出口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何铭正那边的动静,湛时礼怎么可能不盯着。   湛时礼轻抚手中水杯,问他:“去何铭正那里抢人,是为了帮我?”   徐燊道:“哪有,我是帮Paul哥.”   “是吗?”湛时礼的视线紧盯着他,“再说一次。”   徐燊拿过他水杯:“你知道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反正我就算不去,你肯定也有办法。”   “嗯,”湛时礼承认,“他想借大马那个项目引其他人来注资卓盛,没那么容易,大马的项目开发权转让需要他们政府好几个部门审批,可能要拖很久。何铭正打的主意是先骗来注资将卓盛股价抬上去,保住自己地位,其他的事慢慢拖着再说。我本来打算明日去找那位张总聊一聊,不过他现在自己改主意了,你确实也帮了我的忙。”   徐燊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一下:“你知道就好。”   “谢谢。”湛时礼认真说,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诚挚。   徐燊心想着湛时礼这个表情真是太犯规了:“倒也不用,我们谁跟谁啊……”   湛时礼弯了弯唇,借他的笔电打开,发了封电邮出去。   徐燊问:“证监那边还会不会找你麻烦?”   “他们想是想,”湛时礼浏览完回复过来的邮件,说,“ADIA那边之后会出一份正式声明,如果证监会还是揪着这事不放,影响他们的声誉,阿联酋驻港总领事会致函港府,一旦上升到污名化主权基金这个层面,最后只能冷处理不了了之。”   徐燊“啧”道:“何铭正输定了。”   湛时礼扣上笔电,枕着徐燊的腿躺下,徐燊轻轻帮他揉按太阳穴:“还有没有头晕头疼?”   湛时礼撩起眼,看着他:“Seren,那天说的欠的奖赏,今天能还吗?” 第79章 暗号   徐燊低垂眼帘,对上湛时礼的目光,指尖仍在他太阳穴处打着旋按压。   “医生说你要静养。”   “还不还?”湛时礼的瞳色转深,喉结缓缓微动。   徐燊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你行不行啊?”   “要试试吗?”湛时礼抬起的手勾下他的脖子,拉近距离。   气息交错,徐燊顺势偏头,贴着湛时礼轻轻咬了咬鼻尖。   手腕骤然被擒,天旋地转间徐燊已陷进沙发里。   后背撞下去牵扯到身上的伤处,他眉心微蹙。   湛时礼钳住他下巴的力道却加重三分,沉目看着他:“疼?”   暗流在四目相对处涌动,湛时礼垂眸望下来的目光深沉得让人心惊,瞳仁深处凝着化不开的墨,恍若蛰伏在深渊里的凶兽,而他是被盯上的那个。   徐燊的喉咙滑动半寸,终究化作无声震颤。   “别闭眼。”湛时礼低头用鼻尖蹭他发烫的眼睑,动作温存,眼底却积蓄了暗潮对比鲜明。徐燊被迫望进那两潭沸腾的深泉,直觉自己将被永久困在其中。   他伸手盖住这双令他心悸的眼睛,掌心却触到滚烫的颤抖。   “别这么看我……”徐燊的尾音被碾碎在相接的唇齿间,他尝到湛时礼唇上的润湿凉意,转瞬被灼热的吐息蒸腾。   湛时礼的睫毛扫过他眼尾,逼得他无处可逃。   交叠的膝盖在皮质沙发上压出褶皱,徐燊屈起的腿弯突然被握住,湛时礼的手按上去,一点一点往上游走。   散开的衬衫下露出他绷紧的腰线,湛时礼的虎口卡着那道弧线,徐燊的后颈泛起细密的电流,又觉难耐。   湛时礼扣住了他手腕,拇指缓缓摩挲他手腕的青筋,一下一下逗弄。再又偏头,咬住他发烫的耳垂,齿尖抵着软骨慢慢研磨:“很紧张吗?”   徐燊的嗓音里带了喘:“你好烦……”   “烦你也受着,燊少爷。”湛时礼的呼吸落近耳边,刻意咬重最后三个字。   徐燊扯着他的衬衫领子将他拉下,侧头发泄一般用力咬上他的颈,半晌,闷笑出声:“Nic,在外面不能这样,你这个德性得藏着点……”   话音戛然而止,湛时礼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用力按在了头顶,倾身覆过来。他的吻落在徐燊突突跳动的手腕内侧,温热呼吸拂过皮肤:“藏不住。”   潮湿的吐息顺着徐燊敏感的神经攀爬,他听到湛时礼说:“以后也不想藏。”   徐燊轻声骂:“贪得无厌。”   湛时礼并不反驳,喉结重重滚过未尽之言,目光代替嘴唇吻过他每一寸战栗的皮肤:“你不喜欢?”   徐燊仰头主动亲吻上去:“喜欢。”   湛时礼按住他加深这个吻,眼底的暗涌逐渐翻滚成暴烈的海啸。   从一开始就很激烈。   “轻点……”   徐燊的惊喘碎在席卷而来的浪潮里,指尖深陷进湛时礼绷紧的腰肌。湛时礼突然发力将他更深地按进沙发里,发烫的鼻尖蹭过他耳垂边缘那颗小痣。   真皮沙发开始发出激烈的规律的呜咽,徐燊屈起的膝盖撞翻了旁边茶几上的水杯。   落地灯的光晕在他失焦的瞳孔里碎散,他在眩晕中侧头瞥见茶几玻璃的倒影,湛时礼撑在他耳畔的小臂浮起青筋,眼神却虔诚如信徒凝视终于被他独占的神明,唯有滚动的喉结泄露了那些露骨的渴求。   心悸又生。   “你慢点。”徐燊沙哑的声音悉数被撞碎。   湛时礼扣住他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却又在指节泛白前松成温柔地轻抚,像潮水反复冲刷即将决堤的岸。   徐燊抬起的手擦过湛时礼胸前那些未愈的伤疤,最后环抱在他后背,抚摸到他背上滑落的汗,在掌心晕开一片滚烫潮湿。   窗台上的绿植垂落一滴夜露。   远处隐约传来午夜的钟声,徐燊闭起眼,将炽热喘息埋进身上人起伏的胸膛。   凌晨一点。   徐燊趴在沙发里不愿再动,先去冲了澡的湛时礼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手指拂过他汗津津的背。   “明天去不去公司?要去睡觉吗?”   徐燊懒洋洋地侧过头,目光沿着他赤裸胸膛攀爬往上。   湛时礼扬了扬眉。   “你要不要也搬来这里住?”徐燊的尾音里黏着情欲未褪的沙哑。   “燊少爷邀请,我却之不恭。”湛时礼的指腹按进他腰窝。   徐燊觉得痒,略微瑟缩。想了一下,却又改了主意:“还是别了,低调点吧,现在卓盛那些人都盯着你,我们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又是一堆麻烦。”   湛时礼的手压下去,加了一点力道:“真不要?”   “不要。”   徐燊认真说,翻过身,揽过湛时礼的脖子拉下他,亲吻落在唇角:“忍忍吧。”   湛时礼只能点头。   忍耐只是暂时的,他那句“以后也不想藏”才是他的真心话。   -   徐燊第二天也没回公司,去了趟法庭,今天是徐忠泰的遗产官司开庭的日子。   以徐世继名义提起的诉讼,徐世继因自身健康问题无法到场,委托律师代表出庭。   现场来了很多记者,徐家接二连三地出事,豪门内斗私生子上位的狗血秘闻一出又一出,每日占据各路八卦周刊报纸头版头条,这一场遗产纠纷或者说肇启股权纠纷案自然也是全城瞩目。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徐子康却没有出现,连律师都没到场,等同主动放弃了。   开庭等待时间过去,法庭直接判决了原告胜诉,徐忠泰的遗嘱内关于徐子康的这一部分无效,涉及遗产收回,将按照法定继承方式重新分配。   也就是说,徐子康手里那十一个点的肇启股权,回到了徐世继名下。   走出法庭时,众多记者围上来,徐燊一言未发,径直上了车。   车开出去,他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半分钟后湛时礼的电话进来。   “恭喜,如愿以偿了。”   “你好像一点不惊讶?”徐燊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做过什么?你还跟他有联系啊?”   “Seren,你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带了一点调侃。   徐燊不悦:“正经说。”   湛时礼解释:“没做过什么,找人盯着他让他别再给你找麻烦而已。”   徐燊哂了哂:“算他识相吧。”   湛时礼接着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爸病重,当然是继续扮演大孝子,”徐燊谑声道,“不说了,我要去一趟我爸的疗养医院,你忙吧。”   才傍晚,昏暗病房内死气沉沉,徐世继依旧昏迷不醒,只有各种仪器运转发出的些微响动。   监护仪的光在徐世继脸上投下斑驳暗影,徐燊停步病床边,指尖轻抚过呼吸机波纹管,如同在把玩一件极有趣的艺术品。   徐世继的眼皮很缓慢地动了,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滴——”心电监护突然发出警报声。   在看清楚站在身边的人是谁以后,徐世继浑浊的瞳孔在氧气面罩后骤然收缩。   “爸,”徐燊的声音很轻,垂首似笑未笑,将今日官司的结果告知他,“恭喜你,股权拿回来了,没有便宜那个野种。   “不过,事情了结,你好像没什么用了啊?”   徐世继听到他的声音,身体打着颤,布满针孔的手背青筋暴起。徐燊仿佛觉得不过瘾,慢悠悠地将徐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从徐子仁到徐天朗,他说得格外仔细,生怕徐世继漏听了一句半句。   “外面人都说我们徐家风水太差,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祸事不断、家破人亡,从老到小快死绝了,爸你觉得呢?”   徐世继死死瞪着他,喉管里发出的只有极致沙哑的嗬嗬声。   徐燊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认同,所以,爸,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被一再刺激,徐世继的眼球在松弛的眼皮下突跳,他试图抬起插着留置针的右手,却带动旁边的输液架哐当摇晃。   “别激动,还没这么快,”徐燊慢慢摇了摇手指,安慰的话更似讽刺,“今天是我生日,不太吉利,挑个好日子吧。”   呼吸机里忽然喷出大团白雾,徐世继紧紧抓着身下床单,挣扎愈显得徒劳,衰败的身体终究力不从心。   徐燊冷眼看着病床上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神情麻木。   在国外最艰难的那几年,他咬牙撑着就为了今天。   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痛快。   没意思。   心电监护仪突然爆发出刺耳警报,走廊外传来医生护士的脚步声。   徐燊收回视线,漠然转身。   以后这个地方他不会来了。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尖徘徊不去,徐燊走出医院时下意识抬手松了松领带。   暮色朦胧,斜雨细细密密地扎在脸上,他在台阶上停住脚步。   湛时礼站在雨里,黑伞边缘垂落的雨帘将他的轮廓切割。   伞沿抬起三寸,露出湛时礼被雨汽洇湿的眉眼。   灰色西装领口沾着细密水珠,他的指节轻轻扣在乌木伞柄上。   目光对上,雨声突然变得遥远。   “天气预报说了今天会下雨,”湛时礼迈上台阶时伞面微微倾斜,呼吸的温热混着雨水的气息漫过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带伞。”   “反正你会来。”徐燊随手给自己司机发消息,让对方直接放工。   湛时礼揽着他往停车场走,亮起的车灯穿透雨幕。徐燊打量一番他这车,问:“这你下午新提的车?挺不错的。”   “还是有车方便点。”   车开出去,湛时礼单手扶着方向盘转过弯道:“要不我也不能来接你。”   徐燊看着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视线落到了前方空空如也的仪表台上,有些可惜。湛时礼的那辆车报废了,他送的车载香氛也没了。   “我以为你会心情很好,”湛时礼放慢车速,开车到底还是比从前谨慎了不少,“不过看起来好像也不是。”   “反正也不坏。”徐燊靠在座椅里,精神有些懒怠。   其实他刚才心情确实不算太好,但在看到湛时礼出现后,忽然就顺气了,别的也不想再提。   他们还是一起回朗庭。   湛时礼下厨做了晚餐,简单的西餐摆上桌,以及烛光、鲜花、蛋糕和红酒。   这是他第二次给徐燊庆祝生日。   “你能喝酒吗?”徐燊不放心地问他。   红酒在烛光里泛着黑曜石光泽,湛时礼微微颔首,举杯冲他示意:“生日快乐。”   半杯酒下肚,徐燊眼里的温度比酒色更稠:“Nic,去年生日你送了我一把枪,今年你打算送什么?”   湛时礼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一会儿吃完饭给你。”   徐燊在酒柜第三层找到了他的生日礼物,他打开天鹅绒首饰盒,天然黑玛瑙耳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湛时礼自后靠上来,拇指摩挲他左侧耳垂边缘那颗小痣,贴近落下一个亲吻。   “你送我这个?”徐燊说,“我没有耳洞。”   “你戴这个肯定很好看。”   湛时礼的声音贴在他耳畔,捏起一枚耳钉:“要戴吗?”   徐燊感受到他呼吸里的热意,慢慢点了头。   冷金属刺穿皮肤的瞬间,他睫毛颤动的动作停住,血珠滚落,在耳垂晕开暗红痕迹。   前方玻璃酒柜映出俩人交叠的身影,湛时礼侧头,舔去他耳垂渗出的血珠:“疼吗?”   “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徐燊转过身,倚着酒柜,静静看着他,耳边的黑玛瑙在血色里生辉。   针尖刺入皮肉,血线顺着湛时礼耳后淌下。他连眉梢都没动,盯着徐燊的眼睛,像盯住猎物的夜行动物。   “对称了。”徐燊用拇指抹掉他耳后的血,轻声呢喃。   湛时礼突然扣住他手腕按到酒柜上,靠近过去。   烛火熄灭,黑暗里只剩下漫开的血腥味和失控的心跳。   “其实还挺疼的,”徐燊的口吻很似抱怨,“Nic,你真的有够出格的。”   但他愿意陪着一起。   “感谢燊少爷纵容。”湛时礼低声说。   徐燊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戴这个?”   “你说藏着,”湛时礼的唇覆下,“那就留个暗号。” 第80章 老鼠   卓盛股东大会现场,电子屏幕上定格最终计票数,投票结果尘埃落地——何铭正的董事局主席职位被正式罢免,连同他儿子何文晖的董事身份一起。   主持人正在宣读计票结果,脸色难看的何铭正霍然起身,无视周围追随他的众多媒体镜头,脚步匆匆而去。   无人在意他,之后是新闻发布会和现场签约仪式。   湛时礼以卓盛董事的身份对外宣布卓盛与莱德基金正式达成合作,莱德基金注资卓盛并授权专利技术的利好消息一出,现场声浪此起彼伏。   几乎在同一时间,卓盛一直处于低迷的股价终于开始回弹。   徐燊正在看发布会的视频报道,蔡立豪进来他办公室跟他说事情,见他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无奈轻咳一声。   “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   徐燊将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了眼:“我的宝贝是不是特别帅?”   “……”蔡立豪无话可说。   徐燊问他:“你刚说什么来着?”   “算了,”蔡立豪懒得再说了,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他的目光掠过徐燊耳朵上的那枚玛瑙耳钉,“这也是跟他一对的?”   徐燊笑问:“好看吗?”   蔡立豪彻底服气:“你们怎么不干脆戴戒指算了,真不怕被人说啊?”   “我觉得挺好看的,”徐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钉,傍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细碎光影,耳垂那抹亮色也随之流转,“我很喜欢。”   鸡同鸭讲。   蔡立豪站起来打算走,转身时想想还是劝了他一句。   “低调点吧。”   徐燊压根没将他干哥的话放在心上,人走之后看了看腕表,也不早了,决定提前下班。   刚下楼,却见湛时礼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等他,降下了车窗。   徐燊走去驾驶座边,跟很多次一样,弯腰笑看向车中人:“湛先生,你又跑来肇启干什么?你今天也有空?”   “工作结束了,”湛时礼微微侧过头,露出左侧耳朵上跟他一样的耳钉,看着他,“来约燊少爷一起吃晚饭,去吗?”   徐燊笑着点了点唇,绕去副驾上车。   车开出肇启大厦,湛时礼接了个电话,片刻后挂断。   “股东大会结束后,何铭正被警方带走了。”   徐燊稍微意外:“真的?他犯了什么事?”   湛时礼淡声解释:“几年前卓盛开发深水埗的一个项目,为了低价收地,他收买黑社会强拆唐楼,当时有位独居老人拒绝搬迁,最后被活埋了,前两个月尸体被发现还上过新闻。”   徐燊确实没想到,何铭正那个人嚣张了半辈子,最后竟然栽在了这种事情上?   “我好像有点印象,他当时还找过Paul哥,Paul哥没干又去找别人了。不过他做这种事情怎么会留下证据?不像他的作风啊?”   湛时礼点头:“Fiona,记得吗?这个女人当时就是他的人,偷偷留下了他跟黑社会交易的证据,成为弃子后不甘心,报复他而已。”   徐燊乐了:“结果最后他是栽在了女色手里,色字头上果然有刀。”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回头,伸手一拨他下巴:“嗯。”   徐燊拉下他的手,正经问:“你们今天罢免了何铭正,什么时候改选主席?”   “主席位置暂时悬空,”湛时礼说,“卓盛不像肇启,那些股东各有各的盘算,没那么容易,慢慢来,也不会拖太久。”   “还有个麻烦要解决,”徐燊提醒他,“高永诚。”   湛时礼重新踩下油门:“他更不用操心。”   晚餐结束快八点,湛时礼提出一起去朗庭,徐燊笑着拿湿纸巾擦了擦手,扔下时说:“今晚恐怕不行。”   湛时礼眉峰一挑。   半分钟后,徐燊的手机铃声响起,秘书打来电话告知他,刚接到医院那边通知徐世继心脏衰竭送去抢救,没能救回来。   徐燊平静吩咐:“让人准备丧礼吧,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位,也准备一下新闻稿。”   挂线后他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起身。   “先走了,回去扮演最后一次孝子,湛先生自便吧。”   湛时礼靠着座椅微仰头看向他:“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低调点,”徐燊经湛时礼身边过时停步,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耳钉,再抚过他的脸,“下次约你。”   湛时礼只能作罢。   徐燊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潇洒离去。   -   徐世继的死没有掀起什么风浪,甚至可以说徐家如今这样,就是该到他死真正给徐燊让位的时候。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连那些嘴最毒的八卦狗仔也顶多编排几句,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影响不了徐燊分毫。   徐世继死前改选主席的动议就已经在肇启董事局全票通过,上股东会不过是走个过场。灵堂上每天门庭若市,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全是冲着徐燊这位肇启新任主席来的。   湛时礼身为徐世继前任助理,也特地过来灵堂拜祭,给徐世继上了炷香。   在火盆边烧纸的徐燊规规矩矩地跟他鞠躬致谢,抬眼间对上湛时礼盯上自己的眼神,眉峰微动。   灵堂上不方便说话,湛时礼走去后方座椅里坐了片刻,起身离开。   客人渐少以后徐燊随意扫了眼手机,湛时礼几分钟前给他发来一条讯息。   【燊少爷穿丧服挺好看的。】   徐燊一眼看穿他的那些下流心思,懒得回复。   七天后出殡。   徐世继风光大半辈子,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黄土一抔,众人唏嘘几句,之后便不会再有人惦记他。   回程车上,秘书跟徐燊聊起最近这段时间卓盛那边的情况。   在接连公布利好消息后,卓盛的股价暴力回弹,算是转危为安了。   “不过高永诚就比较倒霉了,空头仓位爆仓不说,他散布虚假消息不但证监在查他,听说商业罪案调查科也在查他,好像是他跟跨国洗钱组织有染,警方已经拿到证据,把他带走了。”   “只怪他胃口太大了。”   徐燊随口说罢,想起湛时礼那天说起这个人更不用操心时的语气,猜到湛时礼应该早有准备,大抵就是他给警方提供的消息。   也许从之前徐子杰出事那时起湛时礼就已经在查高永诚的事,利用高永诚拉下何铭正后再将他一脚踢开、除绝后患。   湛时礼这个人,果然心是黑透了的。   徐燊抬手无意识地摩挲片刻左耳的耳钉,然后笑了。   前座的秘书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接着说:“不过何铭正那边倒是出了点状况,他做的事情因为罪证确凿,警方原本不让保释,他律师以他身体健康出现问题为由,重新申请还是将他保出来了,之后没两天他人就失踪了。”   “失踪了?”徐燊稍微意外。   “是啊,”秘书道,“可能跑路了吧,他那种人,跑去国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总比留这里蹲监狱得好。”   事不关己,徐燊听听就算了,顺手滑开手机,恰有电话进来。   来显上的名字竟然是徐子康。   徐燊的手指滑上去,直接挂断,没兴致搭理这个人。   半分钟后,徐子康发来了一张照片,徐燊面色微冷,那是他和湛时礼在朗庭的地下停车场车中的一张亲吻照。   【不想照片公开影响你们的声誉,见面聊聊吧。】   照片后面附了一个定位。   徐燊回去公司处理了积压的工作,直到入夜,他独自开车出去,路上接到湛时礼的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约会。   电台里正在播天气预报,今夜天朗气清,山中观星点能看到黄道光,是适合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徐燊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问湛时礼:“想看星星吗?”   “看星星?”湛时礼似乎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提议。   徐燊的声音里带了笑:“Nic,我们偶尔也可以尝试一下正儿八经的浪漫约会方式吧?”   湛时礼认同:“可以。”   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徐燊心情很好地挂断电话,开车前往新界。   徐子康约见他的位置,也在新界的山中,这边一处废弃了的独立屋。   徐燊迈步进门,皮鞋碾碎了地上一片干枯的黄叶,吱呀声响也压下了他先前过分饱胀的心绪。   霉味混着纸灰扑面而来,昏暗空间内只有火盆里的蓝焰舔舐黄纸边角的一点光亮。   徐子康佝偻的脊背在墙上投下畸形的影子,他在烧纸,徐世继今天下葬,他是在烧纸给徐世继。   听到脚步声徐子康没有抬头,持续地将黄纸扔进火盆里。   徐燊慢步走上前,歪过头冷眼看他片刻,以鞋尖轻轻顶翻了他的火盆。   铜盆在地上滚了几圈,燃着火的黄纸四处飞散开,火星在徐子康裤管上烧出焦痕。   “行了,徐世继都下葬了,烧这个也不嫌晦气。”徐燊轻讽。   轮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徐子康枯瘦的手指抠进扶手金属缝隙,忍着眼中恨意抬头:“照片看到了吗?”   徐燊没什么反应:“拍的挺不错的。”   徐子康咬住牙根:“你不怕我把照片发给狗仔?你们这种关系……”   他的喉间发出嘶哑气音:“传出去不但他功亏一篑,你自己也会被肇启董事局质疑。”   “徐子康,”徐燊弯腰捡起半张未燃尽的黄纸,火苗在他黑瞳里跳动,“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威胁过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懂吗?”   徐子康活不了多久了,没有了高昂医疗费维持生存质量,不用一年半载,他的生命就会走向枯竭。   所以徐燊留着他,想看他苟延残喘、垂死挣扎,但不代表他可以威胁自己。   “你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徐子康冷笑,轮椅猛地前冲,青筋暴起的手抓住徐燊衣摆,“他为了你派人阴魂不散地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所以呢?”徐燊用鞋尖碾灭最后一点火星,“要我夸你聪明?”   他捏住徐子康手腕,像随意捏住一只将死的蚂蚁:“还是可怜你快死了?”   纸灰在俩人之间纷纷洒洒,徐子康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痰音:“你会可怜我?你杀人放火什么恶事你没做过?徐家这么多人,你害了一个又一个——”   “谁会信?”徐燊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要是有人信你,你会坐在这里烧纸?”   他说着俯身,一只手按住了徐子康的轮椅扶手,目露讥诮:“徐子康,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是有件事情,我还真特别想看到你知道后的表情。”   徐燊的声音顿了顿,眼里浮起更多的嘲讽:“你在这里烧纸,是还想做徐世继的好儿子?可惜了,你跟他真不是父子关系,你啊,是徐忠泰跟你妈偷情生的孽种——”   轮椅轰然翻倒,徐子康倒地,突出的眼球里全是不可置信,像条脱水的鱼在地上抽搐。他的指甲在徐燊手背划出血痕:“我不信!你在胡说!你在污蔑爷爷!污蔑我妈!”   徐燊站直身,轻轻一啧:“我还以为你会开心,庆幸自己其实还是徐家人呢。”   徐子康蜷缩起身体,喉咙里滚出呜咽:“我不信……”   徐燊居高临下地踩住他颤抖的手:“别想着拿几张照片威胁我,我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没资格再在我面前放肆。”   徐燊已经离开,汽车引擎声逐渐远去。   徐子康瑟缩的身体慢慢停止抽动,他缓缓撑起上半身,满是泪的脸庞上那些激动情绪退去,变成了没有波动的冷漠麻木,最后的一点火光映亮他嘴角扭曲的弧度。   沾了灰的右手掌摊开,一枚钻石袖扣停在他掌心里。这是刚才他扑向徐燊时,故意从徐燊衬衣袖口上攥下的。   山上的观星别墅刚刚亮起灯。   徐燊进门,湛时礼自客厅那头过来,走向他,张开双臂。   徐燊停步,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去湛时礼住处外等人的那晚,同样的情形,其实从那时起,他已经把自己交了出去。   和那夜一样,徐燊笑着上前,跳到湛时礼身上,用力抱住了他。 第81章 死亡   搂抱着一起跌坐进沙发里时,昏黄壁灯罩住纠缠的身影,洇开一片暧昧暖色。   徐燊两手捧住湛时礼的脸,拇指慢慢描摹过他眉骨上那道拆了线的疤。   鲜红疤痕显出狰狞之貌,将湛时礼的浓眉生生切成两段,添上凌厉气势。   “在想什么?”湛时礼低声问。   徐燊沉默无声,指腹在他疤痕凸起的边缘打着转,被他的体温烘得发烫。   他看见湛时礼瞳孔里的自己,一如他自己眼中看到的湛时礼,目光里藏着同样的对对方的热切渴望。   他突然开始回忆从前。   徐燊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六岁第一次被带进徐家,即便不是很明白,但他想留下来。所以他努力在他名义上的爷爷和父亲面前表现,可惜不被接纳,他们打的主意是要他的命。   被关在那个闷热黑暗的汽车后备箱中的那夜,尚是稚龄的他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汗水把衣服打湿黏在金属底板上,凉意一寸一寸攀爬侵蚀进他的骨头缝隙间,都是在那之后无数个不敢闭眼的夜里,一再纠缠他的梦魇。他的鼻腔至今记得那混合了汽油、橡胶和死亡气息的味道,他拼尽全力挣扎,才最终侥幸活下来。   后来他目睹过很多次与死亡有关的画面,病重的妈妈瘦削凹陷的五官和青白僵硬的皮肤、异国街头的垃圾堆里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腐尸、被他一枪爆头的高大黑人迸开的脑浆和鲜血。再到后来,他开始变得司空见惯和习以为常。   连对死亡的触觉都变得麻木,再没有什么能轻易打动他。   徐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直到他认识了湛时礼。   其实第一眼看到这个人,他就看出了对方斯文外表下的野兽本性。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接过湛时礼递来的名片,触及那一片眼底深黑,他原本准备好的腹稿在将出口之前改变主意,主动邀请了湛时礼去自己的公寓楼上坐坐。   那是第一次,徐燊带人进自己的地盘。   他们一起走进公寓楼里老式狭窄的旧电梯,并肩而立时垂下的手臂贴在一块,徐燊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便觉得这个人虽然周身的气质是冷的,身上的热意却烫的人心尖发颤。   那天他给湛时礼冲了一杯夏威夷科纳,他最喜欢的一款咖啡,热辣香甜,独特的热带风味,很像湛时礼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   徐燊很相信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用热辣这个词形容湛时礼,或者说其他人也许很难看穿这位表面绅士的内在本质。他在湛时礼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但不排斥。湛时礼像他又不像他,湛时礼更深沉隐忍,更叫人难以捉摸,却对他有着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从第一眼起就是。   那杯咖啡湛时礼喝了一半,没有评价好坏,但跟他道了谢。   他的视线拂过湛时礼轻轻摩挲杯柄边缘的手指,暗暗记下了这个小动作,之后也无数次地模仿。   那时他问湛时礼如果自己回去被人找麻烦,他愿不愿意帮忙,湛时礼点头,并且给了他承诺。   徐燊原本没想过在徐家这些人里找个帮手,湛时礼的出现让他临时起意,改变了计划。   为了接近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在示弱,有意识地将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展露给湛时礼,哪怕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假装。   那天最后他将湛时礼送出门,看着湛时礼独自走进电梯,电梯门阖上的那个瞬间,他窥见了湛时礼同样近似于盯上猎物的眼神,确信那不是他的错觉。   那时他靠着公寓门,把玩了很久兜里的那枚金币,最后轻轻抛出,是正面向上。   回徐家之前,徐燊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再见湛时礼会是什么情形。   他的那些雀跃期待里并不只有报复人的快意,是对未知新鲜的渴求,是看上了一件极其漂亮有趣的玩具,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手,占为己有。   他的玩具却先被别人染指了。   他最厌恶的、不屑的、卑劣的小人染指了他的心爱之物。脏了的东西那就不要了。   但是当他手指敲上唇瓣,目光挑逗看向那个人时,湛时礼回应了他,哪怕嘴上说出无情拒绝的话。   那个瞬间,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幼时他曾看过一本捡来的童话书。那个下雨天的昏暗午后,劏房里终年不散的霉味中灌进雨汽的潮湿,童话故事摊开在他膝头,他病重的妈妈靠在床边,问他看懂了多少。   他从书中抬头,问他妈妈:“人鱼公主为什么扔了她的匕首?”   妈妈冰凉的指尖抚过他脸庞,声音轻得似风:“因为爱情,有人愿意扔了匕首,有人愿意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那妈妈得到爱情过吗?”他故意用天真地语气问,看着他妈妈本就灰败的眼睛变得更黯淡。   童话故事的结局、他妈妈的下场,让他从来不信爱情这两个字。   但是他遇上了湛时礼。   他们都不是好人,利益算计,自我至上,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总要计较得失。从一开始,就是各怀鬼胎。   但他愿意为这个人破例,放低底线、改变原则。   因为湛时礼说爱他,只要湛时礼能爱他。   “这道疤——”徐燊的喉间滚出声音,西装裤包裹的膝盖抵在湛时礼大腿外侧,感受到那些泊泊流动的热意,未尽的话语没有直接说出口。   “显得我像要吃了你?”湛时礼沉下声音,抬手按住徐燊后颈拉近他,鼻尖蹭过他的衬衫领口,那道疤也随着眉骨起伏折进灯影里。   徐燊眯起眼,上挑的眼尾晕开光色,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咬他喉结:“是显得你更像头禽兽了。”   声音消弭在相贴的唇齿间,湛时礼贴过来,眉骨的伤疤擦过他眼尾,带起一阵细细麻麻的痒意。   徐燊偏头,玛瑙耳钉下方露出耳垂边缘的那颗小痣,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很凶?”带了薄茧的拇指轻轻碾过他下唇。   徐燊迎上去舔那截指节:“凶不凶你自己不知道?”   尾音被突然侵入的指尖搅碎,他听见自己腕表与湛时礼的袖扣相撞的轻响,显出一贯镇定的这个人几分急不可耐,不由闷笑出声:“湛先生,你好急啊。”   湛时礼托着他后脑翻身将他压进了沙发里。   属于湛时礼的气息如潮水漫至,徐燊在失重感中抓住他后腰的衬衫褶皱。腰侧压上金属皮带扣的凉意,隔着布料触到湛时礼紧绷的腿肌。他抬起眼,撞见偏斜的光影落在湛时礼那道疤上,疤痕末端没入额角边缘,惊心动魄。   湛时礼撑起上半身扯松领带,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喉结滚动:“还有更凶的要不要试试?”   徐燊的指尖顺着他胸肌沟壑滑向心口,在那处画着圈。   湛时礼忽然低头含住他耳垂的小痣,舌尖卷过他的耳钉,亲吻顺着后颈滑下。   徐燊侧过头,感受到传递在亲密厮磨间的体温。   他的唇摩挲着湛时礼眉上那道疤,每个字都化作温热吐息:“不要凶的,要湛先生疼我。”   “真不要?”低哑嗓音钻进耳朵里,湛时礼滚烫的掌心贴着他腰线游走。   徐燊的嗤笑被覆下来的唇堵成了喘息。   壁灯在摇晃的视野中晕散,徐燊的脚趾勾住快要滑落的裤腿,突然被冰凉的触感惊得微微瑟缩。   湛时礼毫无预兆地握住了他脚踝,金属袖扣不经意蹭到皮肤,擦出细小的战栗。   徐燊屈膝顶在他腹肌上,在换气的间隙呢喃:“湛先生行行好吧。”   “好不了了。”湛时礼粗重喘息落近,耳骨上的黑玛瑙沾了汗,与徐燊耳垂那枚在昏冥光亮里同步闪烁。   粗粝又柔软,暴烈也温柔。   “唔——”   闷哼声被撞碎在纠缠的呼吸里。   徐燊只感觉到那道疤贴在锁骨上的温热,与耳垂小痣被啃咬的酥麻,反反复复。   夜色被揉碎,裹着山间的雾气沉沉垂下。   徐燊陷在沙发里的腰肢突然绷紧,指甲在湛时礼背后用力抓了一把。   一场漫长的纠缠终于结束。   他的身体随之塌下,低低喘着气,湛时礼揽住他,沾着汗水的手指缓缓捋过他后颈的发尾。   “你看外面……”徐燊沙哑的嗓音裹着未消的情欲,足弓蹭过湛时礼的小腿,在沙发上拖出潮湿的痕迹。   湛时礼咬着他耳垂上新落的红痕,漫不经心抬眼时,却见前方夜空翻涌的云层正被光晕撕裂。   新界东的夜空比港岛清澈许多,湛时礼顺着徐燊手指的方向,看清那道横贯天际的黄色光弧。黄道光从赤门海峡方向漫涌而至,被晚风扯散,飘飘荡荡覆在山岭上方的夜空。   湛时礼伸手拉开了旁边露台的玻璃门,整片山野的星光都涌进来。   徐燊冰凉的脚趾微微收紧,身体蜷在湛时礼的臂弯里,被灌进的夜风激得轻颤。   湛时礼托着他的腰窝将他抱起。露台边缘的天文望远镜沉默伫立,镜筒上凝结的夜露洇开深色水痕。   抵上腰腹的金属凉意让徐燊的后颈起了层细栗。   湛时礼的胸膛紧贴他光裸的后背,右手绕过腰际去调整焦距旋钮,左手却沿着他脊椎骨一直滑向尾端。   “你搞什么……”徐燊嗔怨的声音被湛时礼咬住耳垂的力道截断,变成细碎的呻吟融进山岚。   “说了来看星星——”   徐燊挣扎着转身,后背抵着冰凉的镜筒,光色顺着他仰起的脖颈流淌,在喉结处汇聚成发亮的水痕。   湛时礼的吻追着那道光的轨迹游走,阻止了他更多未出口的话。   徐燊的膝弯被抬高架在支架上,望远镜因为突然的重压发出细微的响动。   此刻目镜里或许正掠过某颗流浪的小行星,但湛时礼只看见徐燊眼瞳里炸开的星云,亿万光年的寂静都在这一刻消融。   晃动的脚踝踢翻了旁边的一盆吊兰,持续地激烈地颤栗无休无止。   夜风卷来花的甜香,湛时礼忽然将徐燊翻过去,自后压上。   凉意激得徐燊弓起腰背,这个角度恰好能望见黄道光漫过山脊。   “你看,”湛时礼扣住他手指,温热的唇压在他颈边,“我们的影子在光带里动。”   星际尘埃飘浮在光中,像有无数颗钻石在黑暗里闪烁。   徐燊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你——”尾音被顶撞得断续不成调,“轻点。”   黄道光在他们交缠的身体间蜿蜒,如一条发光的河。   湛时礼的汗珠坠在徐燊后颈摇晃,折射出细碎的星芒。   徐燊在灭顶的快感中看见漫天星斗都在旋转,那些亘古不变的星光穿过无垠宇宙,最终碎散在他们相扣的指间。   -   山风呼啸,轮椅碾过碎石擦出刺耳响声。   徐子康艰难爬上山,停在了峭壁边缘。他低头看腕表,已经九点二十分了。   前方山路更陡峭,再高点的地方他也上不去,到此为止吧。   他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微微发着抖,深吸几口气勉力稳住呼吸,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向前方试探抛出去。   石子滚落山崖下迅速消失,听不见任何声响。   徐子康发呆片刻,忽然仰头朝前看去,黄澄澄的天光在夜幕下铺开,难得一见。可惜他的视野被前方的茂林阻隔,看不清全貌。   他不由苦笑,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也做不到。不过好在,就快结束了。   他慢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那点波澜也变成了麻木。   他自私、胆小、懦弱,其实早该去死了,苟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了意义。一个将死的残废,唯一仅剩的筹码,只有死亡。   最后一次留恋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盘,他攥紧手里那枚徐燊的袖扣,平静按动按钮,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了前方山崖。   -   黄道光达到最盛时,远远近近的灯火都成了陪衬。   湛时礼的喘声落在耳边,徐燊在浑噩间忽然忆起当年最黑暗的那一夜,他在濒死的窒息里,用沾满泪水的袖子去够后备箱锁扣处的缝隙,金属边沿在手指上划开第不知道多少道口子时,忽然漏进一缕游丝般的光。   他靠着那缕光撑了下来,那似乎也是黄道光。   望远镜的目镜蒙上白雾,湛时礼最后一次调整焦距,旋钮的螺纹按进徐燊泛红的掌心里。   此刻银河正在他们头顶缓慢倾斜,湛时礼把颤抖的徐燊裹进羊毛毯,低头在他颤动的眼睫落下一个轻吻。   东南面的积云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山岚弥漫,黑夜过去,黎明即将来到。 第82章 证人   天光,徐燊刚动,湛时礼也睁开眼。   手背贴在徐燊光裸的后背,他哑声问:“几点了?”   徐燊摸过自己手机看了眼,已经十点多。   昨晚他们折腾了太久,晚饭是在下半夜吃的,之后倒头就睡,一直到现在。   “今天要去公司吗?”   湛时礼闭着眼,手指顺着徐燊的背沟慢慢滑下去,嗓音懒怠。   徐燊觉得痒,捉住他的手:“别动了……”   湛时礼贴上来亲了亲他的后颈。   黏糊一阵,徐燊自湛时礼臂弯里起来,去拉开窗帘,开了半面窗。   山间雾重,早晨的山风灌进,带来丝丝凉意和草木清香。   他随手拿起自己的衬衫套上,回答湛时礼先前那个问题:“不一定去公司,没什么事就不过去了,你呢?”   湛时礼已经撑起身,靠坐在床头,视线跟随徐燊的动作:“一会儿去机场,飞伦敦。”   徐燊扬眉:“今天?”   湛时礼点头:“卓盛跟莱德基金合作,还有些后续事情要处理。”当然最主要的,卓盛主席改选的事,他也需要莱德基金那边支持,打算亲自飞过去一趟。   “去几天?”徐燊问。   “三五天吧,”湛时礼说,“不会太久。”   徐燊想到昨天听来的事情,问他:“听说何铭正跑路了?”   “嗯,”湛时礼随便说了几句,“人失踪了,应该是跑路了,法庭已经颁布限制令,限制他变卖和转移资产,等同冻结了他的股权。”   徐燊走来床边,弯腰敲了敲他的肩膀:“所以Nic,你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达成目标。”   湛时礼顺势捉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手腕。   “袖扣掉了一个。”徐燊说着皱了下眉,大抵是昨晚跟徐子康纠缠时落下的。   湛时礼看到他手背的抓伤,问他:“这怎么弄的?”   “没什么,”徐燊懒得说,“走吧,去弄点吃的,你几点的飞机?”   湛时礼起身:“下午三点。”   湛时礼去准备早餐或者说午餐时,徐燊走出客厅的露台,看了片刻山间景致。这座观星别墅是徐世继的私人财产,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是个好地方。   那架天文望远镜还保持着昨夜被他们摧残后的模样,旁边是翻倒的吊兰。昨夜确实玩得有点超过了,湛时礼这个人,说是禽兽真不冤枉他。   徐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笑意爬上嘴角。   吃完饭,湛时礼要过去机场,徐燊也打算回去。   出门前徐燊帮他系上领带,打了个漂亮的结推上去:“早去早回。”   湛时礼将他拉近,侧头亲吻上去。   安静的、温存的一个吻,交融的鼻息间蒸出热意,从浅尝辄止到逐渐深入。   良久,徐燊轻捏住湛时礼的耳钉,喘着气稍稍退开:“可以了,湛先生,再不走你要赶不上飞机了。”   湛时礼最后衔住他的下唇轻轻一吮,放开了他:“今天周六,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吧,到了那边给你打电话。”   徐燊难得乖顺:“好。”   之后各自上车。   照旧的,徐燊在拉开车门前,点了点自己的唇,隔空示意湛时礼。   湛时礼笑起来,回应了他一样的动作:“下次见。”   车开下山时,徐燊给自己秘书拨了个电话。   昨夜最激烈那会儿秘书突然来电,他原本不想接,划拨手机屏幕挂断的动作却被湛时礼撞得手抖变成了接通。当时秘书询问他工作上的事,他随口敷衍了几句挂线,这会儿才回拨过去。   不是什么要紧事,徐燊简单交代完,说剩下的周一回公司再说。   回朗庭以后他又睡了一觉,一直到傍晚。   起床时已经五点多,他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难得放松。   门铃声突然响起,徐燊捏着咖啡杯过去玄关拉开门。   门外之人出示证件,为首那位自称是新界北总区重案组高级督察,今早他们在那边的山中发现徐子康坠崖身亡的尸体,昨日下午徐子康最后一通拨出的电话是打给徐燊,他们要请他回去协助调查。   徐燊的眉梢一动,惊讶转瞬即逝,他握住咖啡杯柄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镇定说:“我要打个电话给我律师。”   之后他被带回警署,先被人带去做了DNA提取。   讯问室内,徐燊抬眼瞥向左上角的闭路电视,神情淡漠。   对面负责做笔录的警察问起他和徐子康的关系、当时电话里跟徐子康说了什么、昨晚有没有见过徐子康,徐燊耐着性子回答:“他是我爸的二太太跟外面野男人生的私生子,之前被我爸赶出了家门。昨天他是有打给我,我没接,后来他发来消息约我在山中一栋废弃的独立屋见面,我去了,跟他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   警察问:“聊了几句是几句?你跟徐子康有没有发生过冲突?你走的时候是几点?之后去了哪里?”   “阿sir,”徐燊拖长声音,“你们当我是嫌疑人啊?”   对方接着问:“昨晚大概九点二十分左右,你在哪里?”   徐燊身边的律师提出质疑,警察只说是例行程序,请徐燊回答。   徐燊拦下他律师,配合道:“冲突算不上,拌嘴了几句我就走了,离开的时候具体几点没注意,最多七八点吧。之后也是去了那边山上我自己家的观星别墅,今早才离开。”   “有没有时间证人?”警察问。   徐燊的声音有少顷迟疑,说:“没有。”   敲门声响起,有其他警员送材料进来,三件证物摆到了徐燊面前。   第一件是徐子康的腕表,当初湛时礼送给他的那块,表盘已经摔得粉碎,上面的指针停在了九点二十,分秒不差。   第二件是一枚袖扣,徐燊一眼认出来,正是他丢失的那枚。   第三件是一份鉴证科刚刚出具的鉴定报告。   警察道:“这枚袖扣是死者被发现时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你认不认识?”   “是我的。”徐燊没否认,他的袖扣都是定制的,警方有心查一定查得到,没必要说谎。   “以及,”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还留有抓痕的右手背,说,“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提取到皮屑组织,刚证实和徐先生你的DNA吻合,我想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徐燊的面色微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道:“徐子康抓我的手,攥下了我的袖扣,我当时没注意,离开后才发现,就这样。”   “你刚说你们没发生过冲突。”警察提醒他。   徐燊不耐道:“他单方面情绪激动扑上来抓我,我退开了,我不觉得这算是冲突。”   警察质问:“徐子康给你发的最后一条消息里有一张你跟别人的亲密照,他是否以此要挟你之后被你杀害?”   “没有,”徐燊冷下声音,“他要挟不了我,他就算公开照片,我大可以说照片是合成的,或者照片里的人不是我。我不是傻子,我如果杀了他不会留着这么明显的线索给你们查。”   警察追问:“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人是谁?”   那张照片里,他只有一个侧脸,湛时礼甚至连脸都没露。   徐燊在沉默之后说:“这是我的隐私,抱歉,无可奉告。”   之后他提出要跟自己的律师单独聊几句。   警察勉强答应,离开关闭了闭路电视,将讯问室空间留给他们。   徐燊开口便问:“如果我没有时间证人,被他们当做疑凶控告的可能性有多大?”   律师解释道:“警察会调取道路监控,但那边山路上安装的监控很少,不一定有拍到燊少爷你的车。如果你确实没有时间证人,警方这边也没有新的发现,的确有可能将你列为嫌疑人,甚至不允许保释。不过我会尽力争取,毕竟现有这些都不能算直接证据。”   徐燊却说:“我如果有时间证人呢?”   律师惊讶道:“燊少爷你既然有时间证人,刚才阿sir问你,你为什么说没有?”   徐燊只问:“如果我的时间证人跟我是情人关系,他们会采纳对方证词吗?”   律师皱眉说:“如果只有唯一时间证人,且没有其他证据支持,是有可能影响证词可信度的,但也不绝对……”   “我男朋友之前说在我身上装了定位器,应该是真的。”徐燊冷静道。   律师很意外,随即又面露欣喜:“如果真的有定位器能追踪到燊少爷你昨晚的行踪,那会是关键证据——”   “外面来了很多记者,”徐燊沉声说,“我不想他来这里给我作证,让外面那些人再胡乱猜测我们的关系,至少现在不行。你只要想办法先把我保释出去就行,律政司就算真要控告我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开庭,我需要打个时间差。”   湛时礼是在第二天入夜以后回来的,出机场时,蔡立豪的车已经在这里等他。   近三十个小时,他几乎刚落地伦敦收到徐燊这边出事的消息,又立刻订机票飞了回来。   “你真能给那小子做时间证人?”上车后蔡立豪风风火火地问他。   “我们一整晚都在山上观星别墅里,一直到昨天中午才离开,”湛时礼的神色疲惫,看了眼车窗外,嗓音有些低,“而且有其他物证。”   蔡立豪闻言松了口气:“徐燊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跟警方说没有证人,那些条子一直扣着他,说是没满四十八小时不放人。”   湛时礼沉默不语。   蔡立豪一路碎碎叨叨:“我本来还想着,要真的没法子,大不了我安排他也跑路……”   “Seren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湛时礼忽然出声打断他,“不会走到这一步,这次是我疏忽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虽然一直有让人盯着徐子康,但没太上心,前两天听说徐子康跑了也只是吩咐人去找,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事。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让蔡立豪不由有些讪。   湛时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蔡立豪大约觉得尴尬,索性去看手机,片刻后突然爆出一句脏话,骂道:“搞什么?这些狗仔怎么比狗鼻子还灵一点?”   湛时礼闻言问他:“出了什么事?”   蔡立豪没好气地说:“那小子被条子带走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狗仔都在编排他是杀人凶手,说徐子康的手机里有他跟神秘男人的激情照,他杀人灭口。什么玩意,这种案情细节这些狗仔怎么会知道?”   “这个案子关注度太高,有人走漏内部消息给狗仔不奇怪。”湛时礼的声音无波,只说了这一句。   蔡立豪骂咧几句,也泄了气。   快到警署门口时,远远看到前方乌泱泱蹲守的记者,蔡立豪忽然转头问湛时礼:“喂,你真决定了要进去做证人啊?”   湛时礼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问一句这种废话是什么意思。   蔡立豪撇嘴道:“本来我还不知道徐燊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好像懂了。你就这么下车走进去,那些狗仔必定会大书特书,加上上次的撞车事件,那个被人猜测的神秘男人身份一定会锁定到你身上。说不定你前脚进去,后脚就又有内部消息走漏。”   “那又怎样?”湛时礼问。   “你不是正在竞争卓盛主席的位置?卓盛那些人,包括刚注资你们的莱德基金,都不会乐见你和肇启主席有这种关系吧?到时候别说给你投票,没把你驱出董事局都算不错了。”   蔡立豪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接着说:“你这次去伦敦不也是为的这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你处心积虑这么久不就为了拿下卓盛,没道理到最后一步了,功亏一篑吧?”   车已经开到警署门口,暗光在湛时礼眼中流转过,推开车门前,他平静说:“Paul哥,不必帮Seren试探我。”   指节搭在车门把手上顿住半秒,他绷紧的神色融化在眼底的温柔里:“我没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   说罢湛时礼推开车门迈步出去,周围无数镜头涌向他。 第83章 祸水   “湛先生,我们需要再提醒你一次,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做伪证需要负刑事责任——”   湛时礼主动来警署为徐燊做时间证人,刚开口说了两句便被打断。   “请你务必想清楚。”   “我很清楚自己说了什么,”面对质疑,他坦然强调,“我对我所提供的证供百分百负责。”   对面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一人提笔记录,另一人问他:“你说你和徐燊是情人关系,前晚八点半以后一直在山顶的观星别墅约会,到昨日中午才离开,期间有没有见过其他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能证实你所说的话?为什么徐燊之前被我们讯问时没提到你,并且说自己没有时间证人?”   “他不想我们的关系被动公开,”湛时礼的声音平静,看过来的眼神却锐利,“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死者和我男朋友之间的短信对话内容,这种重要信息会被媒体知晓并且公开?”   对面警察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略微不适,还带了一点尴尬,这种案情细节消息走漏被狗仔大肆报道,确实有他们工作疏忽的原因。   湛时礼没有过多追究,接着说:“别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九点多时,我男朋友有接到他秘书打来的电话,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我男朋友的手机应该有通话自动录音功能,或者你们可以直接找他秘书来问话。”   警察提醒他:“接到电话并不能证明他当时不在案发现场。”   “能证明手机是在他身上就够了,”湛时礼慢慢说道,“我在他的手机里装了个隐藏app,可以随时定位他的位置,你们可以去查app的行踪记录,上面有清楚记载他前夜的活动轨迹。”   警察目露惊讶:“你为什么装这种app?”   湛时礼淡声答:“我和他之间的情趣而已。”   徐燊刚刚从羁留室出来,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他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律师正在办理手续,他在旁边耐着性子等。   之前负责审讯他的警察过来,说话的语气客气了很多:“徐先生,之后可能还会有需要你配合调查提供线索的地方,麻烦了。”   徐燊难得好脾气地没计较,而是问:“阿sir,你们确定徐子康是被人谋杀的?”   对方道:“不确定,是他杀还是意外,我们还在调查。”   “为什么不能是自杀?”徐燊说,“他当时扑上来抓我攥下我的袖扣,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故意的,在指甲里留下我的皮屑和物证,摆明了想嫁祸我。毕竟是我揭穿了他的身世把他赶出家门,他身体不好本来就活不长了,想以死报复我不是很正常吗?”   以自杀的方式嫁祸别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倒也不是不可能。   这位阿sir皱眉思索片刻,点头说:“我们会往这个方向查,多谢徐先生提醒。”   律师这边各项手续办完,他们已经可以离开。   徐燊转身出去,一抬眼便看到前方走廊尽头处的湛时礼。他也在跟几个警察说话,目光偏过来时微顿,冲身边警察点了点头,大步过来。   徐燊停步,看着他走近,那些隐约躁动的心绪都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湛时礼也在打量他,分开不过两天,好似隔了山海。   他走上前,克制地揽了一下徐燊肩膀又松开:“走吧。”   警署外面,蹲守在此的媒体比先前更多。   “能不能说一下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湛先生你是不是来提供不在场证明的?那张亲密照里拍到的人是不是你们?”   “能不能说几句?”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湛时礼充耳不闻,护着同样一言不发的徐燊快步走去车边,拉开车门。   他们一坐进车中,前座的蔡立豪立刻吩咐司机开车走人。   车开出去,把后面的跟车都甩开后蔡立豪松了口气,回头上下打量徐燊一番,嫌弃说:“你回去拿柚子叶熏熏,去去晦气吧。”   徐燊靠进座椅里懒得理人,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其实很疲惫,这会儿松懈下来才觉得困顿难耐。   湛时礼伸手揽过他:“靠过来。”   徐燊轻轻“嗯”了声,顺从转头靠到了他肩膀上。   “……”蔡立豪默默收回视线,只觉得自己大约是个多余的。   到朗庭快十二点,下车时湛时礼跟蔡立豪说了声谢。   蔡立豪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湛时礼点点头,没有解释,揽住睡得有些迷糊的徐燊:“到家了。”   进电梯后徐燊也一直靠着他,闭着眼忽然笑起来。   “你跟Paul哥说谢,他回过神肯定要生气,你把他当外人。”   湛时礼淡道:“谢他对你的事这么上心。”   是蔡立豪通知他,他才知道徐燊这边出了事,第一时间赶回来。   “也谢你。”徐燊说。   “不必,”湛时礼握住他的手,“我跟你的关系,不需要说这个字。”   徐燊靠着湛时礼,闷笑贴近了他颈边。   躺上床时徐燊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了。   之前在车上时还困得很,刚冲了个澡这会儿突然又没了睡意。他枕在湛时礼的臂弯里后背贴着胸膛,拉过湛时礼揽着自己的手,转身跟他接了个吻。   “你明天还要不要飞伦敦?”徐燊问。   “再说,”湛时礼轻拍了拍他的腰,“睡吧。”   徐燊不是很想睡,捧着湛时礼的脸继续亲他。   “真不睡?”湛时礼在唇瓣相贴间呢喃。   徐燊喉咙里滚出的声音模糊:“急什么。”   湛时礼的手指揉进他发间,翻身压上去:“那就不睡。”   -   周一徐燊也没回公司,工作交代给秘书,打算休息两天。   这两天的报纸和八卦周刊头版头条,全是他这位肇启主席涉嫌谋杀的新闻。今早的晨报送到,徐燊随手翻开,版面上的配图也是湛时礼护着他走出警署的一张抓拍。   湛时礼去警署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背景底细也被全城媒体扒了个遍,他俩的关系被编排出各种暧昧情节添油加醋,更多的人津津乐道分析他们这段“地下情”对两边公司的影响。   徐燊将报纸翻完,没太大想法。   蔡立豪的电话打进来,问他要不要柚子叶,说一会儿让人给他送来。   “我不搞这些,”徐燊好笑说,“Paul哥你别操心了,我没事。”   蔡立豪奇怪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事怪怪的?Nic的证词又被那些狗仔爆出来了,好像现在媒体的重点都放在了八卦你和Nic的关系上,徐子康的死反而没人在意了。”   “徐子康本来就不重要,有人想借这个事攻击我们吧,尤其是针对Nic,”徐燊随意说着,“卓盛就快改选主席了,总要打舆论战。”   “还真是这样,”蔡立豪啧一声,“对你自己呢?有没有影响?”   “倒也还好。”徐燊不是很在意,肇启现在的局面不说是他的一言堂,但也搅不起太大的风浪。   蔡立豪见他心里有数,也不多废话:“你知道昨晚我送Nic去警署,他怎么跟我说的?”   听到那句话从蔡立豪嘴里说出来,徐燊下意识地看向厨房里正在准备早餐的湛时礼的背影,静了静,低声笑起来:“是吗?他真这么说的?”   “是啊,”蔡立豪头一次真心夸赞湛时礼,“你男人不错,好好珍惜吧。”   湛时礼过来,将泡好的牛奶搁到茶几上,示意徐燊:“趁热喝。”   徐燊挂线,拿过杯子一口气喝了,搁下时问他:“那位Mr. Lawrence回复你消息了?”   “还没有。”湛时礼微微摇头。   原本他和Mr. Lawrence约好今日见面,昨天改机票飞回来前他给对方秘书发了邮件告知,想跟他们重新约时间。那边一直没有回复,也许是周末没看到电邮,也许只是故意晾着他。   徐燊拍了拍身边沙发,示意他坐过来。   湛时礼刚坐下,徐燊突然旋身面对面地跨坐到他腿上。湛时礼由着他,两手插兜后仰靠向了沙发背。   “Nic,”徐燊贴近,低下声音,“现在外面都在传我跟你的关系不正经,可能有利益勾结,你还能拿到卓盛主席位置吗?”   湛时礼反问他:“你自己呢?不会被董事局质疑?”   “他们质疑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徐燊漫不在乎,“你这边才比较麻烦吧?”   湛时礼抬手轻轻捏了捏他耳垂,指腹摩挲过那枚耳钉,淡淡解释:“卓盛现在的副主席是公司元老,也是何铭正的人,他手里股份没我多,但卓盛那些人大多支持他。案情细节走漏、我跟你的关系被大肆揣测报道,应该都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现在也在积极联系Mr. Lawrence那边,Mr. Lawrence未必看得上他,想借机拿捏我而已。”   徐燊问:“但是现在这样,他们有光明正大地理由不投票给你,你准备怎么办?”   湛时礼道:“我这次去伦敦,本来也是打算如果Mr. Lawrence不松口,就跟他们签对赌协议。我出任主席后一年内公司业绩指标和股价涨幅没达到预期,会主动卸任并且将我所持有的一半卓盛股权折价转让给他们。”   徐燊皱眉:“这些欧洲佬之前答应了支持你,现在又拿乔,胃口未免太大了。”   湛时礼看着他,忽然问:“Seren,为什么要跟警察说没有时间证人?”   徐燊的手指停在他衬衫领口,轻轻拨弄着扣子,半晌道:“你又为什么要特地飞回来给我作证?现在这样卓盛股东没人信任你,你只能完全受制于那些欧洲人,以后做什么事不都束手束脚?”   “重要吗?”湛时礼只问。   徐燊轻道:“湛先生,我是为了谁啊?你还不领情……”   “领情,”湛时礼颔首,“燊少爷是为了我,我知道。但是Seren,被当做杀人嫌犯看待的滋味不好受,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真被控告了还会有更多麻烦事,你没必要为了我搭上自己的名声。”   徐燊一直觉得自己挺能说会辩的,现在面对湛时礼时却突然词穷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在我手机里装的定位app?”他索性转开话题说起别的。   湛时礼靠着沙发沉默了半秒,回答他:“在船上那次。”   徐燊:“……”   那几天他一直在睡觉,这个混蛋趁他睡着了拿他手机做坏事确实有可能。   “你做出格的事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徐燊都不知道该夸湛时礼还是损他。   他其实也没想到徐子康那个废物真有这个胆,敢拿死亡来构陷他。如果没有湛时礼的神来一笔,他可能真会有麻烦。   湛时礼的神色坦然:“嗯。”   徐燊嗤道:“徐子康到死还惦记着你,一直戴着你送他的腕表。Nic,你可真是个祸水,让人神魂颠倒那种。”   “也包括燊少爷吗?”湛时礼故意问。   徐燊的视线缓缓逡巡在他脸上,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鬼迷心窍了。   “……我没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Paul哥跟你说的?”湛时礼问完又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说过的,我的一切都能给你。”   徐燊笑了,提醒他:“但是,一直被人牵制的滋味也不好受,你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保证自己的对赌一定能赢吧?”   湛时礼承认:“反正有一年的时间,再从长计议。”   “别这么贪赌了,”徐燊不能苟同,“之前说送你一个礼物,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卓盛。”   湛时礼略微意外,看着徐燊,很快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思。   “燊少爷不要色令智昏。”   “那没办法,谁叫湛先生你让我也神魂颠倒了,”徐燊靠过去,抵着湛时礼的额头,“一样的,我也什么都能给你。” 第84章 交换   车开到卓盛大厦楼下时,徐燊撩起眼,看向上方。   最上面三层整修后恢复一新,没有了之前独特招摇的气势,现在看着反而有些普通了。   “何铭正的品味其实还不错,你们卓盛大厦现在没之前有特色了。”他笑着调侃了一句。   “树大招风,”湛时礼说,“低调点也好。”   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稀奇,徐燊顺口问他:“那场爆炸事故最后怎么结案的?”   湛时礼口吻平淡道:“一个维修工程师在动力装置里做了手脚,爆炸发生前他人已经跑去国外了。”   徐燊笑起来,尾音转了个弯:“哦。”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车开进大厦地下停车场,徐燊是第一次来卓盛,感觉挺新鲜,一路跟随湛时礼乘高层电梯上楼,进他办公室。   进门后湛时礼让徐燊自便,去办公桌后坐下先回复了几份工作邮件。   徐燊走去窗边朝外看,这里果然也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肇启大厦。   安静看了片刻,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无论是他还是湛时礼,终于都爬到了这个位置,站在同样的高度,俯瞰同一片风景。   湛时礼的秘书送咖啡进来,徐燊接过尝了一口,如实评价道:“Nic,你这里风景挺好,咖啡的味道也挺好,就是这间办公室面积有些小。”   “最上面三层内部还在重新装修,展示厅撤掉后会搬一部分办公场所上去,新的主席办公室也在上面。”湛时礼的目光转过来,看着他继续道,“这里环境是比不上肇启。”   徐燊走上前,随手在办公桌上搁下咖啡杯,跨身坐到湛时礼腿上两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之前给你肇启CEO的位置你又不要,也是,肇启不够吸引你,我这个肇启主席大概也不够吸引你……”   湛时礼:“你觉得是?”   徐燊轻抚着他后颈:“是不是的得问Nic你自己……”   湛时礼抬手揽过他,侧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咖啡的苦涩和醇香在交缠的唇舌间漫延。许久,徐燊咬着湛时礼的舌退开:“不玩了。”   湛时礼拇指拭了拭他唇角:“我现在去开会,你跟我一起?”   徐燊笑起来:“当然,帮你成功搬去楼上,换间大办公室。”   今天是卓盛的董事局临时会议,湛时礼最后一个进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里,众人在看到随他一起出现的徐燊后同时愣了愣。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提起声音质问:“你把他带来我们卓盛是什么意思?”   也有冲着徐燊去的质疑声:“燊少爷,这里是卓盛的董事局会议,你是肇启主席,出现在这里不合适吧?”   湛时礼没理人,走去自己位置坐下,让秘书在旁给徐燊加了把椅子。   何铭正跑路后他现在是卓盛最大股东,主持会议的是公司副主席,湛时礼的举动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徐燊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自若坐下,主动开口说:“你们既然都认识我,我也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要商议改选主席的事,我这个外人不该掺和,不过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他直接抛出诱饵:“不知道各位对卓盛加入特别发展基金一事有没有兴趣?”   湛时礼的神色里没有意外,虽然徐燊没有明着说,他也猜到了徐燊手里能帮他打动这些人的最大筹码,就是特别发展基金。   果然徐燊的提议一出,所有人都很意外。   众人交耳议论,有董事问:“燊少爷你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听说特别发展基金的第一期额度早就分配完了,投资计划都定下了,还能轮到我们卓盛?”   “是分配完了,”徐燊不否认,“但是肇启可以让出一半额度给卓盛,三百亿,让你们占三成,和肇启一样。”   这个想法在那夜他说出要送份礼物给湛时礼时就已经有了,并且当时就发了工作邮件出去安排做好准备。   但是前提是,最后坐上卓盛主席位置的人,必须是湛时礼。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哗声,谁都没想到徐燊会这么大方,竟然愿意分三成投资额度给他们。除了肇启,商会那些人没一家能占到这个比例。   特别发展基金的投资前景所有人都看好,更重要的是它的政治意义大于其它,多的是人想借此跟内地政府拉近关系,他们卓盛不可能不眼红。   但是,天下有免费送上门的好事吗?何况他们之前可以说是把这位燊少爷得罪透了。   “……我们卓盛目前的财务状况,要一口气拿出三百亿有些勉强。”有人说了实话。   徐燊慷慨道:“一百亿就够了,剩下两百亿肇启可以先帮你们垫付。”   众人更是惊讶不已,那位副主席蹙着眉,不怎么领情:“燊少爷这么大方,是打的什么主意?而且这事你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吗?”   “我既然来了这里,当然就是可以做主。”   徐燊的态度强势:“问我打的什么主意,很简单,作为交换条件,卓盛需要让出三成大马生态城项目的开发权给肇启,项目款在那两百亿中抵扣,毕竟我也需要跟肇启董事局有个交代。”   这个条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卓盛虽然危机解除,但元气大伤,何铭正之前甚至想把大马这整个项目盘出去,现在只是放出三成而已,换来特别发展基金的席位,怎么算都是笔划算买卖。   副主席的脸色不太好看,提醒众人:“莱德基金那边刚刚注资我们卓盛,他们未必会同意这个交换条件。”   一直沉默的湛时礼在这时开口:“在座各位都是公司股东和董事,只要我们都有这个意愿,他们单方面的意志左右不了董事局的决定。”   “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大家交代一下,”副主席直接将矛头调转向他,“你跟燊少爷的关系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   湛时礼看过来的神情略冷:“我们的私生活也需要交代?”   “你是卓盛大股东,燊少爷又是肇启主席,当中牵扯到的利益纠葛……”   徐燊打断对方:“我跟Nic什么关系不重要,肇启跟卓盛既然有合作的可能那就是皆大欢喜。或者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你们不信任我刚提出的交换条件?”   “倒也不是,”立刻有别的人接话,似乎怕徐燊反悔,“燊少爷有诚意,我们当然也愿意跟肇启互惠互利,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口头说了算,我们确实需要会上再讨论一下。”   徐燊点头:“也是,就这么定下来的确草率,卓盛现在连董事局主席都没有,其实我们这边也有些顾虑。不如这样吧,等你们主席人选正式定下了,我们两边再谈。”   他说罢起身,干脆道:“你们开会吧,我不打扰了。”   “不过——”   徐燊看向众人,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我也很期待你们卓盛新主席人选。”   他最后与湛时礼说:“等你。”潇洒离开。   -   之后他回去了湛时礼办公室。   湛时礼的秘书送来茶点,徐燊让再帮自己冲杯咖啡,对方为难说:“抱歉燊少爷,湛先生说咖啡不能再给你。”   徐燊乐了:“他还特地跟你交代了这些?”   秘书尴尬道:“抱歉。”   徐燊点头:“好吧,他不让我喝,我不喝就是了。”   湛时礼开完会回来已经是傍晚,见徐燊还靠在他办公室沙发里翻杂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回去肇启了。”   “明天再去,”徐燊将看了一下午的杂志扔回茶几上,“那些人什么反应?”   “肇启主席开出的条件太具诱惑力,”湛时礼说着走回办公桌后收拾东西,“他们不可能拒绝,不过总要挣扎一下。”   徐燊虽没明着说,但意思很明显,卓盛最后选出来的主席若他不满意,这个口头协议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些人谁都不是傻子,即便不情不愿,也知道该怎么选。一如上次,他们再不愿意罢免何铭正最后也投了票。   徐燊笑了:“算他们识相吧。”   湛时礼已经收拾完东西,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走过来,停步在徐燊身前:“肇启那边呢?真不会有人反对质疑你?”   徐燊站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歪了的领带结:“也不是白给你们,三成大马生态城的开发权,够堵他们的嘴了。”   “嗯,”湛时礼看着他,被他的手指触碰到喉结慢慢滚了一下,“回去吧。”   下楼上车时,徐燊忽然提议:“Nic,你要不要搬去朗庭?”   湛时礼的神情微顿:“这次是认真说的?”   “反正都这样了,”徐燊道,“无所谓吧。”   湛时礼一抬下巴:“上车。”   他直接将车开回了自己住处,打算今晚就搬家。   进门之前徐燊忽然问:“Nic,你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等你吗?”   湛时礼点头,他不但记得而且记忆深刻,那是第一次他回家有人在家门口等他。   徐燊手指敲着唇瓣,笑着说:“其实我那个时候站在门外等你,想的是,你看到我来了,会不会特别惊喜和高兴。”   湛时礼看向他:“所以燊少爷当时满意了吗?”   “马马虎虎吧,”徐燊故意说,“湛先生太让人捉摸不透,嘴上也不说,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湛时礼偏头,碰了碰他的唇,低下声音:“是特别高兴。”   进门后徐燊帮着湛时礼一起收拾行李,东西很少,一个箱子就能带走。   他拿起其中一条领带,手指捋过去,是之前包扎过他手臂伤口留了血渍的那条:“这领带你还留着呢?”   湛时礼正在整理行李箱,瞥了一眼:“留着吧,挺有意义的。”   “有什么意义?”徐燊凑过去好奇问他。   湛时礼拿过领带,解开自己原本戴的那条,换上去,很快地打了个结。   徐燊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的动作。   湛时礼捋平领带,视线转过来:“想知道?”   “我都说了,”徐燊的嗓音很稠,“你不讲出来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湛时礼顿了顿,说:“可能是,见识到了燊少爷更真实的一面,感觉很不一样。”   徐燊笑了:“Nic,你其实那个时候就爱上我了吧?”   湛时礼没吭声,他确实是在那个时候动了心,在徐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冷静说起从前时,从心疼到心动不过是一瞬间。   “是吗?”徐燊坚持问。   湛时礼终于承认:“嗯。”   徐燊手指勾着他领带:“我就知道。”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回家了。”   车开过中环时,徐燊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转头看去,是维港上空在放烟花。   他惊叹出声:“哇哦。”   “想看?”湛时礼靠路边寻了个视野合适的位置停车。   “这才是真正的烟花,”徐燊的眼瞳里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光影,再又浮起笑,“你上次放的那个,根本是在吓唬人。”   湛时礼随手解开了安全:“嗯。”   徐燊的目光落回前方,璀璨花火在夜空持续绽放,将他的侧脸衬成半透明的玉。   “Nic,肇启跟卓盛交换条件,我跟你也一样。”   徐燊突然转头,绚烂光色浮动他在眼中:“你得对我更好一点,一直把我放在第一位。”   “好。”湛时礼轻声说,声音淹没在那些烟花炸响中。   徐燊问他:“那你要什么?”   湛时礼的吻落下来时,天际烟花正绽开最盛大的一朵。   徐燊的后脑抵着车窗玻璃,凉意透过衣料渗入后背,他却感受到了身前人过分灼热的体温。   唇齿间尝到血腥味,是湛时礼咬破了他的舌尖。   “我要什么?”湛时礼的拇指停在他耳边,轻轻摩挲那枚耳钉,爱不释手。   焰色落在漆黑瞳仁里,烧成了燎原的火。   “Seren,”湛时礼呢喃他的名字,尾音吞没在交缠的唇齿间,“我要你永远都只属于我。” 第85章 变局   晚上,特别发展基金举办招待酒会。   湛时礼走进宴会厅,一眼看到被人群包围、众星捧月的徐燊,迈步上前。   徐燊的视线也落向他,笑着跟其他人说了声“失陪”。   “欢迎湛先生来参加今晚的酒会。”   徐燊笑吟吟地走近,捏着杯香槟举杯冲他示意。   周围无数双眼睛落过来,但徐燊眼中只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湛时礼:“还没恭喜你,顺利当选卓盛董事局主席。”   “多谢。”   湛时礼矜傲一点头,随手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酒,与他碰了碰杯:“燊少爷客气。”   仰头时各自的目光都只盯着对方,耳垂上同款的耳钉折射出一样的光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招摇。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眼神交流间心照不宣。   待他们碰完杯,其他人也纷纷上前祝贺湛时礼。卓盛的股东大会才落幕,湛时礼出人意料又仿佛理所当然地拿下了那个位置。   无论他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卓盛,他的身价地位确实是水涨船高了。反正何铭正那个人本也不干净、不值得同情,他们恭维湛时礼毫无负担,名利场上向来如此。   有人笑问起肇启和卓盛两边公司合作的事,徐燊给出肯定答案:“我们已经签订备忘,以后卓盛也是特别发展基金的成员,我很高兴能跟卓盛跟湛先生合作。”   嘴里打着官腔,他脸上笑容却比之前应酬众人时要真心得多,只有湛时礼看了出来。   “一样,”被旁人问起时,湛时礼的目光始终紧锁徐燊,“能跟肇启跟燊少爷合作,是我的荣幸。”   徐燊再次与他碰杯,今晚这场招待酒会本就是他为了湛时礼特地举办的。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肇启跟卓盛之间的合作光明正大,他跟湛时礼之间的关系一样大大方方,不会再藏。   酒会结束已经是晚十点以后,湛时礼坐徐燊的车一起离开。   徐燊在车上等了片刻,湛时礼晚一步出来,坐进车中后吩咐司机出发,将靠在座椅里的徐燊揽过来:“又喝醉了?”   徐燊闭着眼摇头:“没有,喝多了几杯有些不舒服而已,你刚去哪了?”   “跟几个欧洲来的投资商多聊了几句。”湛时礼随口说。   “聊什么?”徐燊问他。   湛时礼淡声解释:“卓盛绕过莱德基金跟肇启达成合作,尤其还把大马的项目分了一部分给你们,我跟那位Mr. Lawrence之间的友谊算是到头了,多交点别的朋友也没什么坏处。”   “那也是他出尔反尔,想拿捏你在先,”徐燊靠在湛时礼怀里,笑着手指点上他心口,“Nic,你才刚当上卓盛主席,这么快就打算跟同盟反目?你这人还真是功利心至上,太现实了。”   “彼此彼此。”   湛时礼捏住他的手:“除了燊少爷,别的同盟都是一时的。”   “也是,”徐燊笑起来,“毕竟外头的人都骂我们两个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湛时礼对这个评价很受用:“那也是我的荣幸。”   进家门来不及开灯便已亲吻到一处。   徐燊在湛时礼怀里喘得厉害,被他双手用力抱起,抵在玄关的墙壁上,后背磕得生疼。身体被湛时礼覆上来的蛮力压住无法动弹,完全地被禁锢住在他怀中,脚尖也离了地,只能勉力靠湛时礼撑着身体的重量,在迷糊中承受这个人贴上来的过分热情的吻。   湛时礼吮着他的下唇摩挲着唇瓣,忽然道:“燊少爷之前说的不对。”   徐燊闷哼着:“什么不对?”   湛时礼低道:“我跟你不只是沆瀣,我们是天生一对。”   徐燊一愣,然后笑了,抵着他的舌用力咬下去。   清早湛时礼准备出门时,徐燊还没起。   湛时礼收拾了行李,进房间在床边坐下,手指在趴睡的徐燊背后轻轻划了一下:“我去机场了,今天周日,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晚点打电话。”   徐燊含糊问他:“几点了?”   “还早。”湛时礼道。   徐燊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确实还早,他爬起来:“我去冲个澡,你等我,我送你去机场。”   湛时礼的那句“不用”在出口之前变成了:“好。”   二十分钟后,他们一起乘电梯下楼。   湛时礼发消息让秘书不用来接,坐进徐燊的车中。   驾驶座上徐燊偏头看向他,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周四前能回来吗?”   “应该差不多。”   湛时礼点头说。   他这次是去吉隆坡,代表卓盛参加生态城项目的开工奠基仪式。肇启这边也派了人去,可惜徐燊明天有个重要会议要开,不能亲自出席。   车开出去,徐燊随手按开电台,早间的娱乐新闻频道又在八卦他和湛时礼的关系。   什么钻石王老五搅基,城中名媛垂泪天明,无聊得很。   徐燊听着却忽然笑了,湛时礼转头:“好笑吗?”   “有点幽默,”徐燊说,“挺能编的,好像他们躺我们床底下一样,当个乐子吧。”   湛时礼问他:“你一会儿直接回去?今天周日出门吗?”   “回去吧,”徐燊懒洋洋地说,“晚上去找Paul哥喝个酒,要不他又要抱怨我重色轻友了。”   车开到机场门口,湛时礼的秘书已经在这边等他。   下车之前,徐燊看着他停住视线:“Nic.”   湛时礼拨开安全带靠过来,克制地与他贴了贴面颊:“下周见吧。”   退开时徐燊又将他拉回来,丝毫不在意车外别人的目光,揽住他脖子凑上来跟他接了个湿吻。   唇舌纠缠良久,最后湛时礼蹭了蹭他的鼻尖,分开时说:“回去跟你干哥好好玩吧,记得接电话。”   徐燊笑着也说:“下周见。”   入夜以后徐燊出家门叫车,去蔡立豪的酒吧。   周末的夜晚这里正热闹,他刚走进去就有人过来跟他搭讪,骚包得很的男人说请他喝酒,态度热情又殷勤。   徐燊直接拒绝,一转头看到坐在吧台边的蔡立豪笑得直不起腰,也走过去过下,先给自己点了杯酒。   “你小子行啊,”蔡立豪拍着他肩膀,“你看看你跟Nic的关系现在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了,以后这种狂蜂浪蝶少不了。”   “没兴趣。”   徐燊连多看一眼都嫌多余:“比不上我宝贝一根手指头。”   蔡立豪笑个不停:“我真该把你这话录下来,发给Nic去听听。”   “随你。”徐燊根本无所谓。   喝着酒跟蔡立豪闲聊,他不时划拨手机,心不在焉,湛时礼的电话一进来,立刻按了接听。   湛时礼已经到了吉隆坡,刚跟那边的接待人员吃完饭回酒店。   徐燊听到电话里隐约的水声,问他:“你在洗澡?”   “洗完了,”湛时礼说,“你在Paul哥那里?”   “是啊,”徐燊无聊转着手里的鸡尾酒杯,盯着那在灯光里泛起奇异色彩的酒液,语气有些散漫,“刚进来,有人请我喝酒。”   “什么人?”电话里湛时礼的声音似乎顿了半秒。   “男人,”徐燊的嗓音里带了笑,很是愉悦,“Nic,你说我要不要拒绝呢?”   “你自己决定。”湛时礼不给反应。   “那我就接受吧,”徐燊低声说着,“反正你又不在意……”   “Seren,”湛时礼沉声打断他,“玩够了早点回去。”   “那我得考虑一下。”   “不许喝别人的酒,”他还是改口,强硬道,“听话点。”   徐燊笑出了声音:“早说啊,好嘛,你说不许那就不许吧。”   湛时礼换了个话题继续跟他闲聊,说的都是琐碎事情,一整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能聊起来。   没话说了也没谁说要挂线。   蔡立豪在旁边听得翻白眼,他倒不是有意偷听,是徐燊这小子明明说来陪他喝酒,结果跑他这里光打电话了,而且这种故意撒娇卖痴的无聊情趣他是真没法理解。   聊了半个多钟,湛时礼那边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终于挂断。   徐燊握着发烫的手机,心情很好地拿起自己那杯酒,悠哉送到嘴边。   “你们拍个拖怎么这么难舍难分,他不就去出差个几天,至于吗?你怎么不干脆一起跟着去?”   蔡立豪有意地挤兑他:“以前真没看出来,我还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呢。”   “以前是以前,”徐燊抿一口酒,笑着以手支颐,“反正你不懂。”   “你们这种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最懂。”蔡立豪无语道。   徐燊继续慢悠悠地喝酒,有句话叫做夏虫不可语冰,他根本懒得解释。   “行吧,我是不懂。”蔡立豪无话可说,换了个话题,“对了,提醒你个事,那个菲律宾人Vhong还记得吗?他被送回菲律宾后他老大本来打算解决他,但是之后发生了点事没来得及动手,后来他跑了。他们老大让我提醒你一声,你上次摆了他一道,他可能会找你麻烦。”   徐燊点头:“知道了。”   “你自己小心点。”蔡立豪多的也没说,反正这种事对他们来说跟家常便饭一样。   徐燊低头,看向自己手机,湛时礼发来消息,提醒他喝了酒叫人送他回去,不许喝别人的酒,更不许喝醉,玩够了早点回家睡觉。   徐燊摸着唇轻笑,回复:【你人在外面,别管那么多了。】   蔡立豪实在受不了他,找漂亮妹妹跳舞去了。   徐燊放松喝完手里这杯酒,准备走人,离开时去跟在舞池跳舞的蔡立豪招呼了一声。   蔡立豪指了指自己的表:“这才几点,你就走?”   徐燊挥手跟他拜拜:“听我宝贝话,回家了。”   蔡立豪竖起中指。   -   湛时礼在大马这边待了五天,奠基仪式之后参加了几个这边政府举办的商务活动,回程的飞机订在了周四下午。   他刚收拾了行李正准备出门,徐燊的电话进来。   “出发了吗?”   “准备去机场,”湛时礼的语气轻松,“傍晚能落地。”   “要我再去接你吗?”徐燊笑问。   “燊少爷送机又接机,服务这么周到?”湛时礼有意揶揄他。   徐燊重复问:“要不要?”   湛时礼想了一下说:“不必了,你下班了直接回家吧,在家里等我,免得来回跑。”   “好吧好吧,我服务周到湛先生还不领情,”徐燊自觉没趣,“白献殷勤了……”   “Seren,”湛时礼念着他的名字,“乖乖在家里等我。”   徐燊:“等就等呗。”   湛时礼轻“嗯”。   秘书来敲门,告知湛时礼车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人太多,他们最好去楼下停车场上车。   湛时礼点头,吩咐:“你先把我的行李拿下去放上车。”   电话一直没挂线,秘书离开后他拿起那条领带对着镜子系上,随意调整了一下领带结,慢了一步出门。   那边徐燊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都可以,”这方面湛时礼向来不挑,“燊少爷亲手做的,什么都可以。”   徐燊笑起来:“真会说话。”   湛时礼已经走进电梯,门合上时有别的电话进来,他看了眼来显和徐燊说:“有点事,先挂了。”   “那你忙吧。”徐燊最后留下句“早点回家”,先挂线。   湛时礼接着按下来电接听,电话里的人告知他之前有人看到何铭正在菲律宾出现过,后来似乎又来了马来西亚。   湛时礼的声音停了一瞬:“你说他来了大马?”   “是,”对方是他的线人,一直帮他在东南亚这边找跑路了的何铭正父子,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应该就是这两天过去的。”   湛时礼的眉峰微微蹙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电梯到达地下一层停车场开了门,他迈步刚走出去,前方突然出现的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面前是四五个菲律宾人长相的男人,个个手里都有枪。   湛时礼的面色沉下,只来得及给电话那边的人交代一句“帮我报警”,手机瞬间被抢走。 第86章 得到   徐燊抵达吉隆坡时刚刚傍晚,机场外已经有车在这边等他。   蔡立豪跟他同来,上车后一直在打电话,联系这边的各路朋友打听有没有湛时礼的消息。   徐燊的面色紧绷,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蔡立豪挂断电话,犹豫之后安慰了他一句:“Vhong的目标是你,Nic在他手里应该暂时安全,不用太担心。”   徐燊的声音略低:“何铭正呢?不是说何铭正也来了这边?”   湛时礼被劫持后这边已经有人报了警,劫持湛时礼的是一伙菲律宾人,徐燊第一反应就是Vhong,后来他们联系上湛时礼的那个线人,从对方嘴里知道何铭正父子也跑路来了这边,并且跟那个Vhong搭上了关系。   再之后徐燊收到了Vhong发来的电邮,要求他来这边赎人,他几乎立刻就搭最近一班的飞机飞来了这里。   蔡立豪有些词穷,绞尽脑汁往好的方面说:“他们既然要求你来,做主的应该是Vhong,何铭正就算想对Nic下手,你没出现Vhong也不会同意。”   徐燊摩挲着手里那把湛时礼送他的枪,金属的微凉触感让他始终维持镇定,在沉默之后他说:“无论如何,尽快解决。”   车直接开去警署,湛时礼的秘书一直在这边焦急等待。   见到徐燊后秘书跟他说起当时的情况:“湛先生让我把他的行李先送下楼,我跟司机在车上等他,他一直没下来。后来我下车打算去电梯口接他,却看到他被几个持枪的菲律宾人推上了一辆SUV,我追过去时车已经开走了。”   徐燊听罢对方说的,脸上神色更冷:“那些警察怎么说?”   秘书道:“警方有派人追踪查道路监控,但是跟丢了,说他们很可能带着湛先生出了海,如果是这样警方也无能为力。”   在一旁打电话的蔡立豪过来,告诉了徐燊一个消息,他这边的一朋友说昨晚见过何铭正的那个儿子何文晖,就在这边的一间赌场酒店里,他应该还在那里。   徐燊咬着牙道:“麻烦Paul哥你朋友找人把何文晖抓过来,越快越好。”   “放心,我已经跟他说了。”蔡立豪点头。   徐燊低头看手机,新一封电邮进来,发来了一个海上坐标位置,让他入夜以后孤身前去。   “在公海上,快艇过去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蔡立豪很快帮他搜索定位了,“这边的警察没有执法权。”   徐燊很冷静地交代:“我坐直升机去,你多带些人搭快艇到那附近等,随时跟我保持联系。”   蔡立豪不放心地说:“你真的一个人去?很危险……”   “Paul哥,”徐燊低声打断他,“我什么危险的事情没经历过?”   蔡立豪哑口无言,当年才十几岁的徐燊敢在街头火拼的枪口下救下他们父子,现在只身去救他的情人,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尽快安排吧,”徐燊沉声道,“我要在今晚就把Nic带回来。”   蔡立豪问:“你确定吗?”   “确定,”他微微颔首,声音很轻,“要不我一个人又要睡不着觉了。”   -   船上,何铭正握枪抵住湛时礼的太阳穴,正在厉声不断数落他的不是。   “要不是我,你当年从福利院出来也不过是一只最底层的蝼蚁,你哪里来的资本爬到今天的位置?我资助你念书给你机会进公司,到头来得到的就是你这样回报我?养不熟的白眼狼反过来咬我一口?你是得意了,如愿坐上卓盛主席的位置,最后不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何铭正骂道,枪口重重往湛时礼的皮肉里顶,上了膛的枪随时可能射出子弹。   湛时礼耷着眼,一言不发,任由他说也不争辩,绷紧的面庞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早就该弄死你,”何铭正咬牙切齿,“要不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你也配?!”   “行了,”对面沙发里,抽着雪茄吞云吐雾的菲律宾人Vhong出声打断何铭正,“你收着点,别那位燊少爷还没来就擦枪走火了。”   何铭正面色狰狞,又将枪狠狠往前送了送,在湛时礼的太阳穴上压出一圈充血的印子,终于心有不甘地撤开。   他走去旁边坐下,也点了支雪茄,盯着湛时礼的眼神凶狠,恨不能撕碎了他。   湛时礼心知何铭正更想一枪毙了自己,但这个菲律宾人要拿他当饵钓徐燊过来,所以不会同意何铭正的打算。   他更希望徐燊不要来。   Vhong盯着湛时礼打量片刻,沉声问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这个菲律宾人想起上次被徐燊算计的经历,脸色很不愉快。那位徐家少爷也是这样,面对他时沉定自若,最后却摆了他一道。   “你的目的是燊少爷,”湛时礼平静说,“他没来之前你不会动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对方冷嗤:“我还没见过不怕死的。”   湛时礼却问:“Vhong先生自己怕吗?”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对面的菲律宾人:“听说你是侥幸从你们老大手里逃出来的,也算死里逃生了,现在你自己地盘回不去,只能在其他地方到处流窜,你甘心一直这样?”   Vhong阴了脸:“你想说什么?”   “提个建议而已,”湛时礼说,“我在菲律宾也认识不少朋友,或许能帮得上你。”   他报出几个名字,确实都是那边道上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跟这个Vhong的老大不对付:“跟你做笔交易,你放了我,我找人帮你拿回你的地盘。”   何铭正冷笑,冲菲律宾人道:“你别听他的,他只有一张嘴最本事,说谎开空头支票背信弃义连眼睛都不会眨。”   湛时礼只看着那个Vhong,引诱对方:“搏一把你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否则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你也不能一直在公海上漂着。”   菲律宾人深吸了一口雪茄,皱起眉阴恻恻地问:“你能怎么帮我?你跟那位燊少爷不是一路的?”   “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他的朋友是他的朋友,”湛时礼说,“两回事,跟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无关。我朋友跟你们老大向来不合,早晚要干一场,如果你能跟他们合作,提供点有用的情报,干掉你们老大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对方冷冷盯着他,突然扔了雪茄起身走上前,手里的枪用力抵上了他的额头:“你当我是傻子?跟你所谓的朋友合作,事成之后给我好处?谁知道是不是事成之后他们就把我也一起干掉了?”   湛时礼被枪压着微微后仰,抬了头,眼神不动半分:“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最想报复的人一定是你们老大而不是燊少爷,今天就算燊少爷来了,你除了抓着他出口恶气还是做不了别的。”   菲律宾人的枪往前送:“我做什么不用你教!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湛时礼抬起的手压住了对方手腕,在这种局面下眼神的较量也没有落下风:“单纯地发泄报复没有任何作用,Vhong先生可以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Vhong眯起眼,眼里似乎生出了犹豫。下一秒,他看到坐着的湛时礼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愈显凶悍。   湛时礼五指收拢的瞬间,对方仿佛意识到什么本能想要扣动扳机,手腕却被猛地擒住扳折向内,伴随腕骨错位的脆响,枪头调转向了他自己。   Vhong的痛呼尚未出口,手里的枪脱手,垂直掉落下去,被湛时礼反应极快地接到了自己手中。   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一两秒,在船舱中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一步拔枪时,湛时礼已经倏然起身,枪口压到了菲律宾人的脑袋上。   “都不许过来。”   他的两手手腕都被麻绳捆着,这一套动作却一气呵成,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反守为攻挟制住了Vhong.   Vhong骇然色变:“你做什么!”   湛时礼两只手握着枪往他太阳穴上压:“老实点。”   何铭正也变了面色,起身退开一步大喊:“快拿下他,快!”   “我的枪比你们快,”湛时礼恶狠狠地冲那些菲律宾人恐吓,“除非你们想他跟我同归于尽,尽管开枪。”   “不许开枪!”Vhong急着喊。   这些菲律宾人都是Vhong的人,顾忌之下都只是握枪指着湛时礼不敢轻举妄动。   湛时礼带着Vhong退到墙角,枪转到Vhong后脑,借他的身形挡住自己,冷声示意:“想活命很简单,让你的人把何铭正跟他的保镖先解决了。”   何铭正瞠目:“你敢!”   湛时礼并不理他,只催促Vhong:“动手。”   Vhong被金属枪口压得后脑的头皮发麻充血,牙齿打着颤示意自己手下:“听他的动手,快动手!”   何铭正的几个保镖也拔了枪,一众菲律宾人的枪头立时调转向他们。菲律宾人人多势众,几乎是压倒性优势。   被人拿枪指住的何铭正大声骂着菲律宾人言而无信,他的手里突然多出了一个遥控器,高高举起,咬着牙根面色狰狞地威胁众人:“我在船上装了炸弹,你们谁敢动手我现在就按下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都离我远点!”   他的情绪激动,那些菲律宾人心生忌惮,下意识后退。   湛时礼的眉峰微蹙,他不知道何铭正说的是真是假,也生出了犹豫。   三方对峙,一时陷入僵局。   直到船舱门被人一脚踹开。   徐燊拎鸡崽一样拎着还没醒酒的何文晖进来,手里那把沙漠之鹰抵住他的脑袋,身后也有跟着的拿枪指着他的菲律宾人。   他的目光迅速扫向舱中众人,看到站在角落里钳制住Vhong安好无损的湛时礼,松了口气的同时冲湛时礼点了点头。   四目对上,多的都不需要再说,眼神交换间也各自交换了默契。   湛时礼确实希望徐燊不要来,但是他知道徐燊一定会来。   何铭正看到自己儿子被徐燊挟制在手,脸上表情几近扭曲:“放开他!不然我现在就引爆炸弹。”   “那就一起死,”徐燊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他已经迅速看明白了舱中局面,“你舍得自己这条命,也得舍得你儿子的命才行。”   何铭正愤怒道:“你放开文晖!”   “还是你先放下遥控吧,”徐燊的手抓着不停发抖的何文晖的头发,枪用力按着他的太阳穴,“你敢动一下,我会先把你儿子送走。”   何铭正当然是不肯的,他自己的儿子在徐燊手里,湛时礼又控制着那个菲律宾人,他一旦放下遥控,他和他儿子一个都跑不掉。   何铭正双眼赤红,恨得能滴出血来,仅剩的理智让他判断出眼下形势,在僵持之后沙哑声音提出要求:“叫这些人菲律宾人全部离开。”   Vhong在湛时礼手里,这些菲律宾人随时会成为湛时礼和徐燊的帮手,他必须让他们走。   徐燊赞同道:“你的保镖也下船。”   他也希望船上的人越少约好。   “我不同意!”何铭正立刻反对。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徐燊没得商量地说,“我说了同归于尽前我会先送你儿子上路,你不信可以试试。”   何铭正喘着粗气,死死瞪着他,握着遥控器的手指打颤,但不敢真正按下去。   其实那些菲律宾人和何铭正的保镖也想走,毕竟何铭正真的引爆炸弹,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得到两边默许他们立刻收枪,鱼贯而出。   “不行、不行!”   Vhong挣扎着抗议,但没有人听他的,湛时礼手里的枪压紧他后脑,呵斥他:“闭嘴!”   两边的手下很快下船搭救生艇离开,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何铭正,”徐燊凉声道,“你输了就是输了,不甘心你也得认输。你把Nic劫持来这里也没用,你回不去港城回不去卓盛了,你不如拿着剩下的钱换个地方下半辈子过点安生日子,鱼死网破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卓盛是我的!我的!”   何铭正分外不甘心:“我耗费几十年心血一手创立的卓盛,凭什么被他拿走?!你们别想得逞!大不了就一起死我一无所有了我怕什么!”   徐燊冷笑:“就当是还了你当年欠他爸妈的吧。”   在何铭正与徐燊对峙时,湛时礼已经趁着何铭正注意力被转移咬开了手上的麻绳,并且掐晕了他身前的Vhong.   他借着Vhong挡住身形,悄无声息地往何铭正身边挪去,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何铭正毫无所觉。   湛时礼忽然递了个眼神给徐燊,徐燊立刻会意,脸上没有表露分毫,他继续拿话刺激何铭正:“毕竟,欠了别人的东西总要还的。”   “我没欠他们什么!是他们自己蠢!”   何铭正激动扬起手臂,徐燊手里的枪毫无预兆地转向他,电光火石间扣下扳机,子弹精准穿透了他右手掌下半部,鲜血喷溅而出。   “啊——”何铭正惨叫出声,被击穿的掌部神经使他手指瞬间麻痹失去了握力,指间的遥控器随之脱手滑下去。   这是徐燊的干爹从前教他的,一枪爆头并不能阻止对方最后两秒做出反应,这是唯一的方式,他只能赌一把。   湛时礼在子弹破空而出的瞬间扔开Vhong飞身扑了上去,恰好接住了从何铭正手里滑落的遥控器。   徐燊的第二枪瞄准何铭正的脑袋就要射出,一直被他拎在手里的何文晖忽然似如梦初醒,发疯一般抬手用力按下他的枪,“砰”一声响子弹打在了地上,散开的硝烟味刺鼻。   “把遥控器给我!”   湛时礼刚撑起身后脑倏然被何铭正以枪抵住。   他扑过来时滑出手的枪被何铭正抢先捡起,何铭正的气息粗重忍着剧痛左手握枪指着他,重复:“遥控器给我!”   湛时礼没理他,将手里的遥控放到地上轻轻往前一推,推进了前方沙发下狭窄的缝隙里。   何铭正目眦欲裂。   徐燊一脚踢向何文晖的腿弯,重新钳制住他,枪口压回了他太阳穴。   何铭正呵斥湛时礼站起来,枪压在他后脑没有移开,正面对上徐燊。   徐燊的面色绷紧,眼神愈冷:“交换。”   他推着何文晖一步步走上前,态度强硬。   何铭正的手发着抖,到这一步他只能咬牙同意,孤注一掷。   各自将手里的人推向对方的瞬间,子弹同时出膛。   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徐燊只看到何铭正洞开的胸口喷溅出的鲜血,湛时礼已经扑上来,用身体为他挡住。   徐燊在短暂的思绪空白间,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妈妈说的那句“有人愿意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从前不屑一顾的东西,其实他早就得到了。   作者的话   老头手抖枪法不准的 第87章 喜丧   酒店房中,医生将湛时礼被血水染红的衬衫袖子剪开,露出他左臂上那道狰狞的血口子。   徐燊的视线落过去,顿了片刻又移开。   主动让别人在自己手臂划开一刀时他都没哼过声,此刻却有些不忍看。   医生帮湛时礼的伤口做处理,他一抬眼看到徐燊这个略不自在的表情,轻道:“Seren,闭眼。”   徐燊反而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眼神里带了警告的意味。   “还好,不怎么疼。”湛时礼的嘴角隐约有笑。   徐燊的语气生硬:“是痛麻木了吧?”   湛时礼不否认:“也许吧。”   徐燊转开眼,他其实有些生气。湛时礼扑过来为他挡下那一枪时他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应,直到指尖触碰到血的温热,低头看去,才意识到是湛时礼的手臂在流血。   幸好当时何铭正是左手握抢的射击姿势,枪法毫无准头可言,子弹擦着湛时礼的手臂过去,没有贯穿,即使这样,这道瞬间灼烧出的枪伤也足够狰狞骇人。   那之后蔡立豪带人冲进来,事情结束。   徐燊的那一枪也没有打中何铭正的心脏,人倒下去时还有气,那俩父子和Vhong最后的下场他没再过问,带湛时礼先一步乘直升机离开。   在飞机上湛时礼晕了一回,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在徐燊简单帮他包扎伤口时,他靠着座椅像睡过去了一样。徐燊喊他没有反应,焦急去拍他的脸,一遍遍重复叫他名字,湛时礼耷着的眼皮终于慢慢动了,迷茫睁开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陷入了短暂昏迷中。   那个时候徐燊突然拥住了他,手臂收紧埋首在他肩窝里很久没动,仿佛要将所有后怕和庆幸都刻进骨血。   湛时礼抬手回抱住他,也只说了一句“没事”。   回想起徐燊当时的反应,和之前在船上的冷静决绝全然不同,也和这会儿明显在跟自己赌气的态度不同,湛时礼觉得有趣:“燊少爷脾气确实大。”   徐燊没再理人,和医生说起湛时礼刚才突然昏迷的事,提到他之前出车祸曾经脑震荡过。医生建议他们去医院拍片子做个详细检查:“可能是枪声冲击导致的,也跟他的情绪有关,如果拍片显示没什么问题,多休息几天就好。”   徐燊的眉头蹙着,不是很放心。   坐着的湛时礼突然伸手过来,缓缓抚平他的眉心:“真没事。”   徐燊拉下他的手,没好气地说:“别乱动。”   伤口处理完毕,医生叮嘱了注意事项后离开。   湛时礼手臂上是枪伤,他们不想惹麻烦,没打算去这边的医院。   徐燊有些担忧,让人订机票,下午就回去。   简单吃了点东西洗完澡躺上床已经快凌晨四点,徐燊却没有睡意,靠着湛时礼轻轻抚摩他包扎起的手臂,小声说:“又多了一条疤。”   湛时礼掀起眼皮看着他:“燊少爷很嫌弃?”   “是挺嫌弃的,”徐燊撇嘴道,“别再有下次了,我说了我不要你这条命,你自己好好留着。”   当时扑上去时湛时礼其实没想那么多,并非冲动那只是他的本能反应。指间捏着徐燊那枚幸运金币轻轻转动,他说:“你送我的这个很有用。”   徐燊深吸了一口气:“你别岔开话题,你不会次次都这么走运,懂吗?”   湛时礼问他:“真有这么担心?”   徐燊拿回那枚金币,抛起又接住,摊开掌心,是正面朝上。   “这次问了什么?”湛时礼努嘴。   “问你刚问的问题,”徐燊抬起眼,“它回答你了。”   湛时礼的目光动了动:“嗯。”   “所以,”徐燊道,“命你自己好好留着,不许给我,听到了吗?”   湛时礼看着他,眼底神色是徐燊最熟悉的那种偏执:“不好。”   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燊泄了气:“好吧,我说的话在你这反正是没分量了——”   “Seren,”湛时礼打断他,“你觉得是?”   徐燊将金币扔到床边柜上,在沉默之后说:“之前他们一个个都跟我说报应,我没当回事。其实报应什么的倒不一定,是人都有报复心,你说的,结仇太多了不是好事。”   “终于知道怕了?”湛时礼的目光很深,“Seren,我也说过的,要报应都报应在我身上就好。”   “不要。”   徐燊直接拒绝:“你不要,我也不要 ,要不我们俩以后改邪归正,都做个好人吧?”   湛时礼的眼里浮起一点十分微妙的情绪,沉在眼瞳深处,许久之后转变成近似揶揄的笑意:“我们俩,做好人?”   徐燊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湛时礼的眉目舒展,显出眼里几分愉悦,“燊少爷想做好人,我奉陪就是了,就是从来没做过,不知道要怎么做。”   “……”徐燊被他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难得一次生出了名为尴尬的情绪。   他俩天性逐利,尤其坐到现在的位置后,更不可能放弃手中得到的东西,彼此是唯一能让对方妥协的例外,所以注定都做不了好人。   湛时礼抬起的手拨了拨徐燊的耳钉,慢慢揉到耳边那颗痣上:“做不了好人,以后多做点好事也可以。”   反正扮慈善家为自己树立一个道貌岸然的公众形象,本来也是商人的必修课。   徐燊贴近过去,一阵闷笑。   “行。”   湛时礼没受伤的右手揽着他躺下,贴住他额头亲昵蹭了蹭:“睡觉吧。”   徐燊可惜道:“本来说好了昨晚做饭给你吃,最后也没成。”   “等回去再做,”湛时礼说,“留着机会给燊少爷表现。”   徐燊再次笑了,躺进了他臂弯里。   -   回程时间是傍晚,出门前收拾行李,徐燊将他那把枪拆解、卸匣,分装进枪盒内。   湛时礼盯着他的动作,问他:“枪怎么带过来的?”   徐燊看他一眼,解释说:“我请的保镖都是国外的雇佣兵,有好几个国家的持枪证,所属安保公司跟这边的大部分国家都有合作,之前就把我这把枪放在他们名下跟这边相关部门报备过,由保镖带过来的。”   湛时礼手指摩挲过枪管上刻的徐燊的名字:“不麻烦吗?为什么一定要带过来?”   “你送我的枪,”徐燊轻道,“我摸过千百遍了,它更合我的手,用它我心里踏实。”   他的手也覆上湛时礼手背,一起细致感受枪管金属的冰凉触感。昨夜弥漫鼻尖的硝烟和血腥味犹在,这支枪此刻安静躺在这里,却又精美得仿佛一件精雕细琢出的艺术品,丝毫不见那些惊心动魄的慑人气势。   “就是可惜,子弹只剩两颗了。”   湛时礼道:“回去我再帮你弄一些。”   徐燊弯了弯唇:“那我倒希望这剩下两颗子弹永远不要再用了。”   湛时礼:“嗯。”   “Nic,”徐燊的目光转向他,“以后你出去外面也带保镖吧,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有谁能拒绝徐燊这样的语气和眼神,尤其当他像琉璃珠一样纯粹的黑瞳凝视自己时,至少湛时礼就不能。   他的喉结很缓慢地滚了一下:“好。”   徐燊笑起来,扣上枪盒,上锁:“走吧,时间到了。”   回去第二天湛时礼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拍过片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医嘱也只是让他多休息。   徐燊终于放下心。   回去也是徐燊开车,他一路跟湛时礼重复先前医生说的话:“你得好好休息,不能熬夜,不能过于疲惫,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   “Seren,”湛时礼出声,“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知道。”   徐燊道:“嫌我烦?”   湛时礼说:“这么啰嗦不像你。”   徐燊靠边停了车,凉凉睨过来:“好吧,我又自作多情了。”   湛时礼问:“不走?”   “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点东西。”徐燊丢下这句推门下了车。   街边有间精品店,他进去选了两支一样的车载香氛,又买了一罐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结账时看到收银台边还有鲜花卖,也随手挑了一枝。   湛时礼的目光一直跟随徐燊的身影,看着他走出来重新坐进车中,微一挑眉:“买了什么?”   徐燊拆开一支香氛,低头嗅了嗅,和他之前送湛时礼的那款味道很像。他直接搁到仪表台上,很满意,将另一支递给湛时礼:“送你。”   接着是那盒糖,拆开后徐燊抓了一把扔自己扶手箱里,剩下的也给湛时礼:“一人一半。”   湛时礼看着他的动作,一抬下巴,眼神落向他手中的花:“这枝花也给我?”   徐燊买的是一枝白玫瑰。   “我看它好看,买给我自己的,”被湛时礼不错眼地盯着,他最终将花扔过去,“算了,也给你吧。”   “嗯,谢谢,”湛时礼轻轻莞尔,“下次多买几枝。”   徐燊没好气地说:“等你哪天真把命给我了,我去上坟一定送你一大捧。”   “到时候送红玫瑰吧,”湛时礼欣然接受,“毕竟是喜丧。”   “……” 第88章 完结   所谓的喜丧当然只是湛时礼的一句玩笑话,其中却未必没藏着几分真意。   能把命给徐燊,对湛时礼来说或许确实算死得其所,他本就是这样偏执又疯狂的人。   但徐燊不要,他只要湛时礼跟他一起好好活着,做个烂人、恶人,也要一起活得风风光光。   徐燊想了想,将那枝白玫瑰拿回来:“这个还是不送你了。”   湛时礼看着他:“真不送?”   “不送。”徐燊摇头,再次推门下车,进店里去换了一束向日葵。   重新上车后,他把花递给湛时礼:“拿着吧。”   湛时礼伸手接过,欣赏片刻手中这束生命力旺盛的鲜花,说:“很漂亮,不过还是红玫瑰更好看一些。”   徐燊发动车踩下油门:“不送红玫瑰,不许想。”   几天后,一则菲律宾新闻传回,当地黑帮发生暴乱,潜逃在外的前卓盛主席何铭正父子死在了街头火拼中。   何铭正这位曾经的港城风云人物,短短一年时间从叱咤一时到沦为阶下囚出逃再到现在客死异乡,难免叫人唏嘘。当然,再多的唏嘘说到底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一句谈资,过后便不会有人再记起。   甚至事情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追究,更多的人惦记的是他们死后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徐燊看到新闻时人在公司,顺手拨了个电话给湛时礼,闲聊间跟他说起这个事,问:“何铭正现在死了,他手里的那些股份会怎么样?”   湛时礼说:“他只有何文晖一个儿子没有孙辈,父母早亡老婆前几年也没了,没立遗嘱死后遗产按法定继承顺序会到何家旁系手里。但不包括卓盛股份,卓盛的公司章程里有一条,继承人非股东时需通过其他股东优先购买或公司回购方式退出。何家的旁系都不是公司股东,意味着他们拿不到卓盛股份只能拿钱。”   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徐燊跟他说:“恭喜啊,终于安生了。”   湛时礼道:“同喜。”   徐燊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前方的卓盛大厦。   快入夜了,大厦亮起灯,湛时礼就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或许此刻也站在窗边跟他说这句“同喜”。   徐燊静静看那边半晌,说:“Nic,要天天开心。”   湛时礼的气息微滞,回答他:“好,天天开心,你也是。”   -   年底,城中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星火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正式揭牌成立。   休息室里,徐燊正在看秘书帮他准备的发言稿,随意浏览了两页扔到一旁,起身走去窗旁正在打电话的湛时礼身边,拿领带帮他系上。   湛时礼在跟人谈工作上的事,也只是看他一眼,任由他服务自己。   最后打了个漂亮的领带结推上去捋平整,徐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湛时礼挂线,捏着他的手自己理了一下领带,问他:“还几分钟发布会开始?”   “应该快了吧。”   徐燊说着笑起来,别人弄这种慈善项目或多或少都带了功利目的,他俩倒真的单纯就是想做慈善。那天湛时礼说做不了好人多做点好事,徐燊同意,就当是积德了。毕竟报应这种东西,不怕报到自己身上,但他们都有软肋。   至于选择儿童慈善项目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曾经漫长的年少时代,还没有真正变得铁石心肠的他们,或许都渴望过有人能给他们一点微渺星火。   可惜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那个能抱团取暖的人。   说了几句话,有工作人员进来提醒时间已经到了,请他们去前面会场。   先是揭牌仪式,之后才是新闻发布会。   流程不算繁琐,他们作为这支基金会的共同出资人,一起致辞、揭牌,面对媒体镜头始终保持同频默契。   发布会上有记者问肇启已经有自己的慈善基金会,卓盛也有类似项目,为什么还要成立这支基金会。   湛时礼先是公式化地强调星火专注儿童帮扶项目,之后说:“这支以我们个人名义成立的基金会,算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与两边公司无关。”   身旁徐燊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镜头捕捉到这一幕,有人八卦问:“湛先生,徐先生,外界一直传言你们是同性情侣关系,你们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主持人出言想打断提问的记者,被徐燊拦下,他没有正面承认,而是问对方:“我跟湛先生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你们觉得是怎样那就是怎样吧。”   现场快门声和闪光灯四起。   湛时礼的嘴角浮起浅笑,默认了徐燊的话。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的一刻,耳边的黑玛瑙闪烁同样的光辉。   发布会结束后,时间还早,徐燊忽然提出想去一趟墓园。   他买了一束白菊,今天是他妈妈忌日。   他妈妈阮凤露安置在墓园里的骨灰龛场,徐燊上一次来还是刚从国外回来那阵。   小小的格子龛位上贴着他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痕迹,她依旧是当年最美的那一朵鲜花。   徐燊停步在龛位前,放下那束白菊,沉默了很久。   阮凤露对他这个儿子其实很好,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他送出去,徐燊对她生不出怨恨。但他前面十几年所经受的那些,无论是幼时在徐家的噩梦经历,还是孤身去国外后独自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徐世继有责任,他妈妈一样有责任。   转身离开前,他忽然瞥见旁边几格的龛位上熟悉的名字——湛宏远、华倩夫妻。   徐燊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外面等他的湛时礼的背影,迈步走过去。   湛时礼两手插兜眯着眼,安静在看前方蒙在云雾里的山景,徐燊轻轻叫了他一声:“Nic.”   湛时礼回头:“结束了?走吗?”   “你不进去吗?”徐燊问他,“我刚看到你爸妈的龛位也在这里。”   湛时礼冷淡说:“不了,我第一次来这。”   如果不是陪徐燊,他不会来这里。   徐燊话到嘴边又咽回,没有劝他。   他理解湛时礼,自杀是最懦弱的死亡方式,何况他们是丢下年幼的孩子去自杀。以死逃避责任,换做他也不会原谅那夫妻俩。   “不想进去就算了,回家吧,今晚我下厨。”徐燊道。   湛时礼笑起来,点头:“好。”   他们正准备走,下方台阶上有人上来,对方看到徐燊时盯着他多打量了两眼,过来迟疑问他:“你是凤露的儿子阿燊吗?”   徐燊认出人,点了点头:“晴姨,好久不见。”   秋晴是阮凤露当年一起唱歌的小姐妹,阮凤露去世后不被允许入老家祖坟,是这位晴姨和其他姐妹一起帮她收尸,在这里弄了一个龛位。徐燊被送去国外前,这位晴姨还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但是算起来,他们也有近二十年没见了。   秋晴也是过来祭拜阮凤露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燊,聊了几句后,她说:“你妈妈还有一箱遗物在我这里,我一直想着还给你都没机会,你要拿走吗?”   徐燊跟她道谢。   之后他们将这位晴姨送回家,徐燊拿到了他妈妈当年留下的遗物。   回到朗庭已经是傍晚,徐燊将那个纸箱搁到茶几上打开,里面都是他妈妈当年的一些旧物。   他随便翻了翻,从里面飘落了一张玻璃糖纸,他也没在意。糖纸掉落地上,湛时礼弯腰顺手捡起,翻过去看了看,问徐燊:“这哪里来的?”   徐燊想了想道:“好像是小时候在街上别人给了我的一颗糖,吃完后我看这个糖纸漂亮就一直留着了,不知道怎么被收进了我妈的遗物里。”   湛时礼的视线落回去,又看了片刻那张糖纸,说:“我当年买的那盒就是这种进口水果糖,一盒糖后来都毁了。但那之前在回家路上我看到一个小孩站在路灯下哭,顺手送了一颗给他。”   徐燊愣了愣,他想起来了,那个傍晚他妈妈临时有事出门一直没回来,他出去找没找到人急得掉了眼泪,后来有个比他大点的男孩路过,送了颗糖给他,留下句“送给你,别哭啦”高高兴兴离开。   之后他妈妈匆匆回来将他带回家,那几天都没让他出门,他才知道是街尾有人跳了楼。   在他收到糖的那一天,送他糖的人自己却一颗都没吃上,还目睹了一场死亡。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徐世继的车停在了出租屋楼下,说要接他回家。   那次的一面之缘、擦身而过,是他们各自堕向深渊的开始。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才终于能携手爬上来,重新见到天光。   徐燊回神,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去窗边那架从徐家大宅拿回的钢琴前坐下。   他打开琴盖,随手弹奏。   湛时礼停步在他身边,一直望着他。   徐燊抬眸回视,眼波淌过窗外流霞。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In your golden hour.   不再只是这短暂一刻。   作者的话   这是今天第二更哈,中午还更了一章,别漏了   完结了感谢大家~   还有个番外明天晚上更   预收里的文也求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