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   作者:木之向北   简介:   抵达洛巴市成为援助医生的第一天,姜清衍收到了男朋友劈腿的消息。   在当地一家装修十分有特色的客栈内,姜清衍喝了半杯酒,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面前留着寸头五官硬朗的老板,不管不顾地往下脱外套:“酷哥,试试?”   老板不为所动,顺手塞了一个氧气瓶进他手里:“你高原反应了。”   医院的儿科病房里,姜清衍一进门就看到那位他恨不得一辈子别看见的酷哥老板低头盯着躺在病床上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肯打针的裴朵朵,靠在一旁挑眉:“不打针,试试?”   他们一个是又酷又帅的客栈老板,一个是潇洒恣意的援助医生,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裴朵朵某天却从门缝里看到他爸爸把姜叔叔抵在墙边,低声问:“不是说试试吗?”   又酷又帅客栈老板X潇洒恣意援助医生   裴琛X姜清衍   ps.娃当然不是亲生的!   标签:强强、甜宠、HE             第1章 抵达洛巴   飞机划过天空,客舱中的广播里传来空姐温柔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洛巴市科兰机场,我谨代表机组全体成员感谢各位援助医生远道到来,为更多的洛巴人带来了生的希望。”   四五个小时的飞行,飞机上这些素不相识的医生们纷纷按了按坐得有点酸痛的腰,忍不住松了口气。   姜清衍今天凌晨两点才从手术室出来,严重缺觉,从上了飞机落座开始就戴上眼罩睡过去了,听到广播声才清醒一点。   但是他实在太累了,直到飞机稳稳地降落,坐在身边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胳膊,姜清衍才伸手拿掉了眼罩。   与阳州一年四季温润连绵的细雨不同,九月的洛巴气温只有十度左右,带着北方初秋的寒冷,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万里无云,天气好的不像话,就是气温有点低,这些来自南方城市的医生们并不适应,拿到行李就急急忙忙掏外套。   阳州与洛巴是对口的医援帮扶市,每年都会有一批来自各个医院的医生组成的队伍到这里完成为期一年的医疗援助。   带队的是阳州卫生局的方局,裹着个厚外套看着一个个蹲在面前的医生,举着喇叭笑道:“卫生局这边已经给咱们安排了住宿,地址我发群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就不像带孩子似的把你们统一领到酒店了啊。大伙儿可以四处逛逛,但是注意别剧烈运动,洛巴海拔较高,刚到容易引起高原反应,明早十点酒店一楼会议室参加培训。”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医生看了一眼酒店的定位,笑着问:“方局,怎么不给我们定度假村那边啊?听说那边有一家鹿鸣环境特别好。”   方局“嘿”了一声:“那边可定不着啊!早一个月前就差不多预定满了,再说咱们过来是医援,把度假村的房间占满了严重影响洛巴市旅游业,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我可兜不住啊!”   大伙嘻嘻哈哈地开了两句玩笑,原本不怎么熟悉,此时气氛也热闹了一点,姜清衍拿了一件外套穿上,低头开了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群,萧阔的消息先跳了出来。   姜清衍没多想打开,预想的问候没出现,对话框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起的主人公他都认得:一个是他的男朋友萧阔,一个是他们读研时交情不错的同班同学。   机场的人流量不小,姜清衍站在喧嚣的人群中,却觉不出热闹来。   萧阔追了他好几年,但是两人真正确认关系才几个月,他们在同一家医院,但这几个月也是聚少离多,牵手接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这么“坦诚相见”。   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人,不是不能接受分手,但姜清衍无法接受背叛,这让他觉得萧阔就像是一只哽在他嗓子里的死苍蝇。姜清衍闭了闭眼又睁开,低头解锁了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把照片保存在相册里。   洛巴市地处高原,这里有连绵起伏的群山,湛蓝如洗的天空,以及一望无垠的沙漠,雪山与沙漠共存的罕见美景让洛巴近几年成为赫赫有名的旅游城市,随手一拍都是风景。除了少部分的医生回了酒店,大多数都选择四处逛逛。   姜清衍把行李放在大巴车上由卫生局统一拉回酒店,从机场出来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热情地问:“帅哥,第一次来洛巴啊?”   “嗯。”在飞机上睡得不算舒服,姜清衍伸手压着后颈活动了几下。   司机没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又问:“找地方住没?也是去度假村那头?”   窗外晴空万里,姜清衍没什么心思想去哪里,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度假村,索性没走心地应了一声。   半个小时的车程,车速在距离度假村正门一公里的地方就开始下降,马路上几乎全是出租车,姜清衍看着窗外,才发现路左侧的一大片全都用木质栅栏围住,里面的楼房风格各异,像是一座独树一帜的小城市。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看上去十分热闹,好像机场里面的大多数人又重新在这儿聚头了似的。   “没想到这个度假村这么大。”姜清衍忍不住感慨。   “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里面大着呢!除了民宿还有超市酒吧什么的,房间紧俏得很!”出租车司机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位置把车停在路边:“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啊,里面车不让进。”   姜清衍付了钱,往前走了没两步就是正门,一块并不规则的木板上写着“度假村”三个字,上面涂着各色油彩,吸引了不少游客站在旁边拍照,跟个网红打卡点一样。   正如出租车司机所说,度假村里面确实有一种从外面看不出来的大,往里面走了不到五百米就是一家民宿,是一栋木质三层小楼,带了一个小院子,这个时候太阳快落山了,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支了十来个小圆桌,坐满了正在喝茶的游客,一名吉他手坐在屋檐下拨弄琴弦轻声哼唱,整个小院看起来带着一种静谧。   也难怪人们都说洛巴是一个神圣的城市,姜清衍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觉得如果有时间能在这儿放空大脑坐一下午,确实能起到洗涤心灵的作用。   米和忙完一圈,刚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还没送进嘴里,就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姜清衍,立刻放下杯子迎了过去,还没等挂上职业微笑,目光一转,落在他身后由远及近的车子上,于是无视了面前的“客人”跑了过去。   姜清衍侧了侧身,一辆黑色悍马低速从他身边驶过,停在距离他几米远的位置,车子熄了火,紧接着驾驶位的门从里面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目测身高将近190,寸头,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冷硬立体,一看就不好惹,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荷尔蒙爆棚的男人却偏偏最有看头,吸引了姜清衍的注意。   “裴哥!”米和跑过去热情地叫了一声,裴琛打开后备箱,俯身从里面抱了两箱啤酒,站的位置并不远,姜清衍能清楚地看见他手臂上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轮廓。   米和作势要帮忙,男人让了一下:“你关一下后备箱。”   米和应了一声,又锁了车门,男人已经抱着啤酒径直进了小院。等她一回头才看到姜清衍还站在门口,于是又笑着问:“您好,欢迎光临鹿鸣,要不要进去坐?”   整个度假村“鹿鸣”的生意一向是最好,一年365天三十间客房几乎都是爆满,但裴琛没招太多人,这么多年除了度假村统一的保洁和后厨以外始终只有米和跟曾震两个人里外忙活。   顾客一多,曾震也放下吉他转身跟在裴琛身后进了后厨,院子里已经基本没位置了,米和带着姜清衍坐在最角落处的一个小圆桌。   “这个礼拜都没有房间了,您要是想住店可以待会儿往里面走走碰一下运气。”米和把菜单放在桌上:“想喝点什么?”   菜单第一页是几种当地很有特色的酒水,医生的职业让姜清衍几乎滴酒不沾,但今天一下飞机就收到让人恶心的照片,再加上明天只是培训,姜清衍莫名想喝杯酒,随手点了点:“就这个吧。”   米和很快就送了一杯酒上来,装在极有特色的粗瓷茶杯中,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杯平平无奇的茶,姜清衍抿了一口,一股辛辣从口腔直接滚进了嗓子,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姜清衍是扔在人堆里都会让人一眼认出来的长相,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下面是一条没有logo的运动裤,看起来很干净,拿杯奶茶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大学生,估摸着是一个人来旅游的,米和帮他拿了两张纸巾:“我们的酒都是洛巴当地的特色,外面买不到,度数有点高,您没事吧?”   姜清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朝米和道了谢,这酒第一口不太适应,可是入口后倒是带着一股醇香。   在洛巴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大半杯酒下肚,姜清衍才恍然发觉天已经黑了,院子里亮着五颜六色的彩灯,放在桌上的手机已经断断续续震动了半个小时,姜清衍终于忍无可忍,运了一口气才按了接听。   “清衍,你听我说,那个照片是个误会!”电话一接通萧阔就连珠炮似的解释:“你不是走了吗,我心情不好就叫了几个朋友过来喝酒,一不小心喝多了我…”   “我是走了,不是死了。”姜清衍皱眉打断他:“萧阔,别把我当小学生骗,咱俩结束了。”   萧阔急了:“清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是喝多了!”   “谢谢你提醒了,等着被谈话吧。”姜清衍突然说了一句,在萧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挂了电话,反手把保存到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发进了医院投诉邮箱。   【举报萧阔医生在明知第二天上午十点有手术的情况下酗酒。】                   第2章 试试?   阳州市一医院对医生的管理比较严格,虽然并不会限制饮酒,但第二天排了手术的情况下是绝对禁止喝酒的。手机信号不太好,提交以后页面上一直转圈圈,姜清衍盯着手机看了几秒钟,心里觉得百感交集。   委屈,失望,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个月的感情也不至于多深,可既然能确定恋爱关系至少是真的动过心,他报名医援的时候萧阔假惺惺地抱着他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谁知道自己前脚刚走他就跟别人滚到了床上。   “你好,”姜清衍看到手机上“提交成功”四个字,锁了屏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叫来米和:“麻烦再给我上两杯酒。”   洛巴是典型的北方气候,早晚温度现在已经接近零度,天彻底黑了下来,坐在院子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站起身回了房间,方才热闹的小院变得安静了下来,姜清衍酒量不行,这种度数的酒也就半杯,他在飞机上没吃东西,空腹喝了一杯酒已经彻底醉了。   裴琛从二楼下来就看到院子里最角落的小圆桌边趴着一个人,手机的光照在脸上,正十分努力地打算给自己叫一辆网约车。   “不好意思,我们要收桌了。”裴琛走过去站在桌边,屈指敲了一下桌面,看了一眼桌上的三杯酒,两杯还是满满的,只空了的一杯还剩下个杯底,这酒量是裴琛从没见过的差。   趴在桌上的人对他的话反应很迟钝,过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来,坐在位置上仰着头看他。   姜清衍是绝对的第一眼帅哥,长得显小,眼睛很大,因为喝醉了目光有点迷离,盈着水汽。盯着裴琛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站起身。看上去有点乖,这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软,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裴琛。   “一共两百…”裴琛以为他要付钱,开口说。   然而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像个失恋大学生似的男人突然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不管不顾地往下垮,紧接着又伸手松衬衫纽扣,眼睛有点红地盯着裴琛的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很倦懒的笑意,醉醺醺地挑眉:“酷哥,试试吗?”   裴琛:……   活了32年,裴琛什么人都见过,他长相英俊条件也好,但特殊的成长经历让裴琛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冷酷”,远远欣赏他的不少,大多被他一个眼神就拒之千里了,有胆量凑近的倒没几个。   姜清衍的冲锋衣还挂在胳膊上,衬衫扣子松了两颗,要不是眼底带着明显的醉意,裴琛应该会第一时间把他从院子里扔出去。   “别动。”裴琛伸手一把拉住姜清衍解扣子的手腕,他的力气不小,姜清衍的手顿时动弹不得,紧接着整个人又热乎乎地往裴琛身上贴,带着酒气。   裴琛压根不是有耐心的人,一只手钳着姜清衍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拿起放在桌边的氧气瓶,直接对着他的脸喷了下去。   米和把餐具都放进厨房,一出来就震惊地看到这样的一幕,直接停下脚步。曾震走在她身后,没防备一下撞她身上,俩人同时发出惊呼声。   姜清衍被人喷了一脸还是无知无觉的模样,裴琛听到动静皱着眉转头看向这边:“曾震,你过来一下。”   曾震赶紧跑过去,裴琛把半抱在怀里的人推给他:“310的客人临时有事刚刚退房,把他弄进去。”   曾震急忙答应,他个子和姜清衍差不多,但身材强壮不少,所以扶着姜清衍还勉强算轻松,和米和一起把他送进了一个小时之前才腾出来的房间。   醉得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民宿老板耍流氓也不耽误姜医生七点钟准时睁开眼,阳州这个时间天还灰蒙蒙的,而洛巴却已经艳阳高照了。   昨晚模糊的意识逐渐回笼,姜清衍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分钟才缓过神来,忍着头疼坐起身走进卫生间。   裴琛是一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也有钱,房间里的装修很有特色,一看就知道成本不低,连卫生间里的洗护用品都是上等的品牌。   当然姜清衍无心享受,迅速冲了个澡,拔下房卡下了楼。   这个点还有点早,来旅游的人基本没起,一楼很空,门口有两只很瘦的小野猫,米和蹲在地上给它们喂羊奶。姜清衍下意识看了一眼吧台边,裴琛坐着,一条腿曲着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梁上,正在低头看手机。   太尴尬了,要不是大厅里实在是一个人没有,姜清衍真想偷偷把房卡放下然后无声无息地赶紧走。   但现在他不能走,听到脚步声,裴琛已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嗨,”姜清衍把房卡放在吧台上,挤出一丝笑容:“昨晚……我喝多了,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抱歉了。”   都是成年人,谁还没个酒后失态,姜清衍想到了他应该不会表现出多在意。裴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关昨晚的事像和他无关似的,低头点了几下鼠标,打出一张单子出来。   “你的费用,结一下。”   单子上写的:【情侣大床房550,酒水68*3,氧气50。】   昨晚被氧气喷了一脸的感觉一下子卷土重来,姜清衍抿了一下唇,大脑飞速运转了一圈,理科脑一下竟没算出来。   他的个子比裴琛矮,低着头微微皱眉思考,一脸认真,裴琛隔着吧台看他,声音不夹杂一丝感情:“一共804。”   他的目光很深,姜清衍本来就心虚,这下更觉得恨不得原地消失,拿出手机扫了码,支付了费用扭头就走。   米和端着空了的盆走进来,与姜清衍擦身而过,扭头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嘿嘿笑着问:“裴哥,你也太狠心了吧,昨晚人家还对你投怀送抱呢,你怎么转脸就要钱啊?”   裴琛扫了她一眼:“已经给他减免了三十早餐钱了。”   米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腰缠万贯的裴老板!不过他长得好帅啊!就是昨天有点丢脸。”   裴琛敷衍地哼笑了一声:“这话你最好一会儿当着曾震的面再说一次。”   米和吐吐舌头:“还是算了吧。”   “谁丢脸呀?”一道稚嫩的声音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裴琛把手机锁了屏站起身。   裴朵朵刚刚在楼梯上没看到裴琛,一步跨下三级台阶跳了下来,在看到裴琛的瞬间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爸爸。”   裴琛伸手试了一下裴朵朵的额头,手掌温热,裴朵朵眯了一下眼睛,怯怯地盯着他:“我觉得我没发烧了…”   裴琛放下手:“我觉得你还很烫。”   裴朵朵平时就害怕裴琛,偷偷看着米和,孩子生病了看她也没用,米和这次站在裴琛这边:“发烧还是得去检查一下,这都两天了。”   裴朵朵怕去医院,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就想跑,可怜兮兮地竖起食指:“再给我一天行吗?”   说是要在酒店会议室进行为期三天的培训,但除了第一天正儿八经地介绍了一下各个医院的基本情况以外,第二天医院的相关负责人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接人了。   作为“国内最后一片净土”,洛巴市近几年旅游业发展迅速,但当地的医疗,教育等条件跟不上,仍存在巨大的缺口,既然选择做医援自然对去哪里都无所谓,姜清衍的行李箱基本上没打开过,等着分配到县里就走,没想到直接被分配到了洛巴市中心医院。   陈院长今年六十整,亲自过来酒店接人,分到中心医院的医生有十五位,老院长提前看到了资料,对心内科的姜清衍印象特别深刻。   将各科室的医生交给分管领导以后,陈院长特地留下了姜清衍,亲自领着他在医院到处转转。   “这边比阳州条件差远了吧?”陈院长笑眯眯地看着同行的姜清衍。   陈院长到底也是上了点岁数,姜清衍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老院长的不少传说,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笑着答:“没有,只是气候还不太适应,有点干。之前听说您也是在阳州读了大学才回到洛巴的。”   “是啊,我是洛巴人,我的根就在这儿。”陈院长笑着叹气,两人进了门诊大楼直接朝一楼的儿科诊室拐过去:“北方气候很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这几年洛巴老年病呈上升趋势,实不相瞒,这就是我特地找卫生局要你的原因。”   姜清衍师从国内心内科最权威的大佬刘斌,虽然年轻,但名气不小,陈院长自己就是心内科出来的,自然是对他的名字不陌生,所以在医援名单上看到姜清衍这三个字时第一时间给自己走了个后门,把人留下了。   越走近儿科哭闹声越大,走廊的等待区坐满了很多抱着小朋友等着就诊的家长,别人听上去特别刺耳,医生们却早就习以为常,陈院长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路过输液室的时候放慢了脚步。   输液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一听就是谁家熊孩子要输液了,姜清衍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靠近窗边的那个家长十分眼熟。                   第3章 丢脸叔叔?   紧贴着头皮的寸头,轮廓极深的侧脸,斜靠在床边随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姜清衍瞄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那晚他喝多了,但不知怎么,裴琛站在他面前皱眉抓着他时的样子却很清晰地印在他脑子里--其他的想法没有,每次想起就觉得尴尬。   裴朵朵已经发烧三天了,今天早上还想再坚持一下,结果被裴琛直接夹上了车,医生验了血二话没说就让他去输液室等着。   “我不想打针不想打针不想打针!”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耽误裴朵朵耍赖,躺在病床上两只脚高举在半空乱蹬。   裴琛垂着眼看他发泄,眉梢一扬:“你不打针试试?”   “呜…”裴朵朵立马又没了脾气,可怜巴巴地盯着裴琛小声哭。   姜清衍恨不得一辈子别再碰上裴琛,谁知身边的陈院长竟直接走了进去,停在病床边伸手按住裴朵朵的脚:“朵朵怎么了?”   裴琛转头看了一眼,余光一瞥就看到了站在陈院长身后两步远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的姜清衍,在看到他身上的白大褂时眼神中难掩意外。   “陈院长。”裴琛的嗓音低沉,和他的长相很搭。   裴朵朵扁着嘴:“我不想来医院,爸爸非要带我来。”   陈院长挠了挠裴朵朵的脚腕:“来医院有什么不好啊,没准你以后当医生呢!你看,这位是我花了好大心思借来指导工作的姜清衍姜医生,以后朵朵要是当了医生也这么帅!”   “爸爸”这个词出现在裴琛身上特别违和,姜清衍看了他一眼,正好裴琛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了一瞬,姜清衍此时的眼睛很清明,与那晚醉了时完全不同,里面带着很明显的惊诧。   “啊?”裴朵朵的脸上还挂着两滴大泪珠,闻言也不哭了,他长得和裴琛不像,大眼睛圆溜溜的,像个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姜清衍:“姜丢脸叔叔?”   他猛地想起前天米和说的话,笑得十分开心:“米和姐姐说前两天有一个叔叔在店里喝多了做了很丢脸的事!”   小孩子的联想能力就是这么强,强到让姜清衍恨不得现在就转头出去。   “5床叫什么名字?”   好在儿科护士手里拿着刚配好的药走进来,裴朵朵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他怕裴琛,更怕输液,从病床上弹起来一下抓住裴琛的胳膊,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裴琛怀里。   姜清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裴朵朵吓了一跳,身体又是一缩。   姜清衍:“我打针不疼,不然我来?”   裴朵朵不信,扭过头盯着姜清衍:“但是我爸爸说输液是肯定会疼的。”   姜清衍:……倒是一个挺真诚的家长。   他伸出手,笑着看裴朵朵:“要不要试试?”   性格使然,裴琛对裴朵朵很上心,但并不温柔,针尖戳破皮肤的痛感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需要安抚的事,裴朵朵抱着裴琛的腰盯着伸到面前的掌心,犹豫了一下,嘟着嘴巴把手伸过去。   “裴朵朵,六岁,核对一下信息。”护士把吊瓶挂好,看着姜清衍调侃:“陈院长,这姜医生可不是护理专业的吧?怎么看这样要把我们护士的活也抢了呀。”   陈院长眼里带着慈爱看向裴朵朵:“没办法呀,朵朵哭起来嗓门太大,上回给好几个小患者都吓跑了。”   裴朵朵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右手还抓着裴琛不放,裴琛看着裴朵朵的另一只手,视线被姜清衍遮了大半,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姜清衍弯下腰时头顶的发丝,在阳光下带着很温暖的颜色。   以前都是女护士给裴朵朵输液,男人的手和女人自然是不同的,姜清衍的手指修长,肤色很白,动作熟练麻利地绑上压脉带,看到银色的针头,裴朵朵又想躲,但是能看得出没躲开,针头准确无误地斜刺入血管,裴朵朵眨巴着眼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姜清衍已经把胶布贴在了上面。   “疼吗?”姜清衍直起身,脸上带着有点得意的笑容地问。   裴朵朵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第二不会骗人的人,开心地大声说:“不疼!谢谢丢脸叔叔!”   姜清衍的笑容僵在脸上,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低笑声,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裴琛,两人同时联想到在“鹿鸣”的那一晚,裴琛的唇边带着很小的弧度,虽然对姜清衍的印象不怎么样,但儿子这么叫人总归没礼貌,于是出言更正道:“朵朵,说谢谢姜医生。”   “谢谢姜医生!”裴朵朵脆生生地开口,他不怕人,大眼睛盯着姜清衍:“叔叔,明天我还可以请你给我输液吗?”   姜清衍帮他把点滴的速度调慢:“可以,但是我明天可能会有点忙,你中午过来。”   “好!”反正这两天也不用上学了,裴朵朵拍拍裴琛:“爸爸,你快记下叔叔的号码,明天来了我要给叔叔打电话的。”   今天气温下降了一些,裴琛穿了一件外套,闻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输了密码把手机递给姜清衍:“如果方便的话。”   留个号码没什么不方便的,姜清衍接过手机,在上面输入自己的手机号递回去,从白大褂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今天很棒,奖励你的。”   裴朵朵的眼睛一亮,把棒棒糖攥在手里:“谢谢叔叔!”   “走吧,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陈院长心情特别好,觉得自己拉下这张老脸来把姜清衍留下实在是明智之举,连儿科出了名的小哭包都能搞定。   “这个裴朵朵啊,是一点也不像他爸爸。”从输液室出来,想到裴朵朵害怕的模样,陈院长还忍不住想笑,转头打量着姜清衍的眼睛:“你还别说,他长得倒是像你。”   裴琛那种长相和气场,这话要是被传到他耳朵里,夺妻之恨什么的,估计得被碎尸万段。   姜清衍干笑两声:“您可别开我玩笑了,您老认得朵朵爸爸?”   “你说裴琛啊?”陈院长说:“别看他叫我一声陈院长,其实真论起来他对咱们医院的贡献就连我见到他都得给他拎包。”   两人正好经过CT室,陈院长远远指了指:“这里面有整个洛巴市唯一的一台国外进口的BH 牌PET-CT机,就是裴琛捐赠的。”   PET-CT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医学影像设备,被视为健康体检和肿瘤诊断的最佳手段,虽然基本上是三甲医院的标配,但洛巴的经济相对落后,让医院负担起这么昂贵的设备还是有点困难。   “捐赠上千万的设备?”姜清衍感到诧异,一个客栈老板,就算是生意再火爆,能这么大手笔也是少见。   陈院长笑着叹了口气:“他可有钱着呢,你可能还没去过度假村那边,那么大一片,全是裴琛的,别说我了,市上的领导都没有不认识他的。”   裴朵朵头一次输液输得这么开心,棒棒糖吃完了满嘴巴都是甜味儿,临走前美滋滋地和给他拔针的护士说了再见。   度假村里依然热闹,光是在里面都可以玩一天,裴琛把车停好,跟着裴朵朵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吧台边的身影。   “祁叔叔!”裴朵朵跑过去:“哇!巧克力大蛋糕!”   祁南意外地看他:“不是去输液了吗?还这么开心?”   裴朵朵十分得意地举起手背:“今天有一个特别好看的叔叔给我输液,一点也不疼!”   “可惜了。”祁南夸张地叹气:“可惜了我为了哄你特地买的蛋糕。”   裴朵朵嘿嘿嘿笑了好几声:“不可惜不可惜!明天我要带到医院和今天那个姜叔叔一起分享!”   裴琛把车钥匙随手扔在吧台边的小竹筐里,祁南手肘撑在桌边靠近他,声音压低:“听说前几天被人硬上了?”   裴琛隔着台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祁南问:“米和说长得还挺不错,怎么样,没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你可以走了。”裴琛转头倒了一杯冰水喝了两口。   “行吧不说不说,我就是好奇谁能胆子这么大,还想有机会能见见呢。”趁着裴琛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之前,祁南立马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度假村的广场附近正在布置,是为了陈院长家老爷子的九十大寿?我就是想问问他们家一共计划了多少桌,从我那儿拿酒。”   “说是不想大办,就是想让老人家热闹热闹,只请了亲戚,预计五六桌。”裴琛没推辞:“你提前一天把酒水搬过来就是了。”   “行,”祁南站起身:“那我走了,后天过来。”   姜清衍初来乍到,在医院差不多逛了一圈才打了个车回了酒店,掏出手机才看到微信上收到一个好友申请,对方看上去好像十分着急,连续申请了十几遍,每次备注就两个字:裴琛。                   第4章 蛋糕   裴朵朵长得就可爱,衣服都是米和帮着选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小潮童,此时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坐在院子里,一脸焦灼地盯着裴琛的手机看。小模样吸引了不少游客,都觉得他像个小明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裴朵朵激动坏了,点开姜清衍的对话框,连续发了十来个表情包过去。   裴琛从来不用表情包,微信里保存的都是米和用裴朵朵的自拍做的自创表情,于是这十来个都是裴朵朵大头娃娃似的表情包。   姜清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来洛巴几天对这边的气候还是不太适应,回了酒店先烧了一壶水,水壶的声音太大,掩盖住了微信提示音,等他拿起手机才看到裴琛已经发来16条消息,全是裴朵朵挤眉弄眼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几声,点开表情包翻了翻,犹豫了一下,发了一张保存的唯一一个自创表情。   “裴朵朵。”裴琛从店里走出来,站在门口远远叫了裴朵朵一声。   裴琛的微信里存的大多是生意上有来往的联系人,平常不许裴朵朵碰。但是今天裴朵朵实在太想和姜叔叔说话了,趁着他和祁南聊天的时候偷偷把手机拿走了。听到裴琛的声音,裴朵朵吓了一跳,心虚地急忙把刚发的表情包全删掉,跳下凳子噔噔噔跑向裴琛。   裴琛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眉头微微皱起,低头看裴朵朵:“去把杯子里的温水喝光,然后去楼上休息。”   平常最不爱睡觉的裴朵朵今天十分反常,听话地溜到吧台旁边,把裴琛的手机悄咪咪放下,喝了水就跑上了楼。   曾震刚替一对情侣办了入住,笑着问:“朵朵今天怎么这么乖?”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琛始终看着裴朵朵,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找到了这小孩今天乖巧听话的原因。   最上面一个名为“轻言”的陌生好友发来一条消息,裴琛点开,空白的对话框上只显示了一个表情包--那位姜医生穿着一件红色毛衣,歪着头笑咪咪地盯着屏幕,头顶上带了一对特效兔耳朵,还有两个小兔牙。   算上这张照片,裴琛勉强算是见过姜清衍三回,但他好像有一种每次都让人出乎意料的感觉,裴琛无语地退出对话框,长按住聊天记录,迟疑了一瞬,没按下删除。   经济发达的地区人思想也相对进步,更加注重老年病,而洛巴很多老年人甚至连体检的习惯都没有,这也就是陈院长想留下姜清衍的原因,如果利用一年的时间能把中心医院的老年病科发展起来,规范老年医疗和保健,那么会大大地推进洛巴的医疗行业。   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老年病科,中心医院特地分批次放出了五百个免费体检的名额,每批一百个,姜清衍从早上八点半到医院就开始叫号,一上午没闲着,直到将近十二点才把上午的号叫完。   “我爸平时身体好的要命,上次感冒还是去年十二月底,怎么在你这儿一体检就这么多毛病!”陪着七十多岁大爷过来就诊的是他的儿子,耐着性子听姜清衍说了十分钟,气愤得不行:“咱们走了爸,他就是要卖您保健品!”   就诊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又重重摔上。姜清衍只用了一上午就迅速习惯了这样的态度,见怪不怪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早上倒的水还没来得及喝,已经冰凉了。   门又被人推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姜清衍看了一眼,笑了,朝裴朵朵招招手:“朵朵进来。”   裴琛跟在裴朵朵身后,听到姜清衍的声音才伸手推开门走进来。姜清衍坐了一上午,站起身的瞬间眼前有点发黑,闭眼手按在桌面缓了几秒没动。   他的脸色突然一白,裴琛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姜清衍双腿发软,连带着大脑也反应慢了几秒,只觉得身体突然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带着很淡的洗衣液味道。   “你怎么样。”裴琛低声问。   姜清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裴琛搂在身边,奈何心跳过速,身上也没力气,他估摸着自己是颈椎病犯了引起的头晕,也可能是久坐带来的体位性低血压,但是没精力解释,自暴自弃地答:“低血糖,我吃颗糖就好了。”   “裴朵朵,把蛋糕拿过来。”裴琛一手拉着姜清衍的胳膊,一手撑着桌边,与姜清衍放在桌上的手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扶着他坐在椅子上。   裴朵朵急忙跑过来,把蛋糕盒子放在桌上,裴琛靠在桌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切好的蛋糕,上面还带着几颗大大的蓝莓。   姜清衍确实饿了,用小叉子叉了一块,还没等送到嘴边就见裴朵朵趴在桌边眼巴巴盯着自己,于是笑着用发抖的手把蛋糕递过去:“尝尝。”   “他昨晚吃过了。”裴琛从裴朵朵的小书包里拿了一盒旺仔牛奶放在姜清衍手边,两人的位置近,裴琛的声音并不大,比平时听起来更低沉,姜清衍不自在地揉了一下耳垂,觉得他的低音炮好像要和自己的耳膜震动同频了似的,有点刺激心脏。   萧阔也是这种声音,姜清衍到现在还记得他读研期间一直是校广播站的负责人,每周五中午主持一场,这样的嗓音总能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也可能这就是他答应萧阔告白的原因。   只可惜声音和人品没法挂钩,声音再好听也是个渣男。   “啪”的一声轻响,姜清衍回过神,他愣神了几秒钟没有动,裴琛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伸手替他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收回手的瞬间,姜清衍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几乎横贯整个手背,一直延伸进袖口。   做医生的什么伤没见过,姜清衍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道了谢吃了一顿含糖量超标的午餐。   医院下午两点才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裴朵朵躺在检查床上输液,因为太过放心,过了十来分钟睡着了,惬意地打着小呼噜。   姜清衍顺手关了灯,走到窗边放下窗帘,整个诊室立刻暗了下来,只有桌上的电脑屏幕泛着很微弱的光。   室内一暗眼神就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姜清衍坐回桌边,看着裴琛脱了外套盖在裴朵朵的身上,他应该是一个严厉又有责任感的父亲,但给的爱很满,所以裴朵朵才会性格这么热闹又爱说话。   黑暗会让裴琛的感觉格外敏锐,不用转头也能感受到姜清衍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目光有很强的存在感,却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屋里就剩两个人,裴琛没地方呆,走到桌边坐在患者坐的就诊椅上,与姜清衍隔着桌子,低声问:“身体还好吗?”   “没事,”姜清衍把手机放在旁边:“刚有点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桌上放了一盒还没打开的盒饭,从透明盖子能看到里面的炒土豆丝软趴趴的已经有点变色,看起来就让人丧失食欲。   裴琛看了一眼:“没吃午饭?”   “没有,”忙了一上午,姜清衍又觉得颈椎不舒服,手按着脖子转了转头:“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一直给患者看报告解释老年病来着。”   姜清衍说话的声音很轻,一边说一边笑:“很多老年人不太能接受自己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却检查出一大堆毛病,他们的子女更不愿意面对。”   他的眼睛很亮,带着很浅的笑意,看起来并不为此觉得苦恼,让裴琛莫名地想起了昨天没有删掉的那个表情包。   看上去很好接触,是很讨喜的性格,让人觉得没有任何距离感,裴琛想到刚刚在走廊里碰到的那个一脸不满的儿子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江湖骗子”,低笑了一声。   姜清衍有午睡的习惯,碍于裴琛在没法睡,但身体还是缓慢地往下滑,趴在桌上枕着胳膊,另一手还搭在脖子上,侧着脸看他:“你笑什么。”   裴琛没忍心说实话,点开手机,随手翻了翻通讯录,复制了一个手机号码。   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姜清衍一垂眼就看到了屏幕,看别人手机不礼貌,但移开目光之前他凭借自己裸眼5.0的视力一下就看到裴琛点开的是自己的头像,把刚刚的手机号粘贴了进去。   最关键的是对话框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昨晚发给裴朵朵的表情包。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开按摩店的,手法不错,有空可以去试试。”裴琛说。   第一次见面就脱了衣服往人家身上贴,加了好友就给人家发自己的表情包,姜清衍认命地闭上眼,觉得裴琛今天还愿意带着裴朵朵过来八成是真找不到让裴朵朵满意的护士了。   “谢谢。”姜清衍欲哭无泪,伸手遮住眼睛。                   第5章 外卖   从到洛巴也没怎么休息好,姜清衍每天一到半夜就觉得口干舌燥得起床喝一杯水,今天上午又接诊了三十多个患者,趴在桌上没几分钟就觉得眼睛都睁不开的。   电脑屏保不断变化,发出的微光也不停地变换颜色,裴琛坐在桌边,看着姜清衍眨眼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很轻地闭上,呼吸也逐渐平缓。   姜清衍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肩膀被人推了两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裴琛就站在他身边,压低声音点了点手机屏幕。   “一点五十了。”   “唔。朵朵输完了?”姜清衍声音含糊,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检查床:“你拔的?”   裴琛应了一声:“他输液经常我替他拔针,你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姜清衍点了点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裴琛的手,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手背上的疤痕,裴朵朵还没睡醒,裴琛没叫他,外套裹在他的身上,把他抱在怀里出了门。   下午就诊的患者要比上午少一些,刚刚将一位患者送出门,就诊室的门被人敲了敲,护工大姐探头进来,见屋里没别人,笑道:“姜医生,你的外卖,我刚顺路给你带上来了。”   “我的?”姜清衍诧异地站起身走过去:“是什么?”   “午饭吧?姜医生你是不是没吃午饭啊?”护工大姐提起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和普通的外卖袋子不同,是一个白色的保温饭盒,沉甸甸的:“裴…琛,诶,是裴先生啊?”   姜清衍刚伸出去的手因为惊讶而僵硬了一瞬:“您认识他?”   护工大姐把饭盒递到他手上,笑着解释:“别说我了,洛巴当地人谁不认得裴先生呀!”   看到门口候诊区暂时没有患者,爱说话的大姐热情地介绍:“又年轻又有钱,长得还那么帅!还爱做善事。”   大姐罗列起裴琛的优点来收不住,末了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结婚太早了,那话怎么说来着,英年早婚,不知道伤了多少姑娘的心呢!”   都说儿子像妈妈,想到裴朵朵那张圆嘟嘟的小脸,想必妈妈也是个特别漂亮的人。姜清衍笑了一下,当时在“鹿鸣”门口看裴琛第一眼还以为是个弯的,没想到看错了。   “那你忙哈,我先出去了。”大姐指了指候诊区,“现在没人,你要吃就抓紧点。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来的时间不算长,但姜清衍已经有很多次感受到了洛巴本地人淳朴好客的性格,笑着道了谢,又顺手从抽屉里拿了几个阳州带过来的茶包送给了大姐。   裴朵朵被裴琛放在后座,车子刚一发动就醒了,规规矩矩坐在后面,举着手背对着窗子看。   “爸爸拔针一点也不疼!”小朋友不装病,昨天输了液回家就没发烧,裴朵朵又恢复了元气,语气十分骄傲:“以后生病我再也不怕来医院啦!我就找姜叔叔!”   裴琛无奈:“就不能不生病吗。”   陈家老爷子的寿宴周末举行,虽然桌数不多,但九十岁大寿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再加上陈院长曾在手术台上救过祁南外公的命,祁南对寿宴特别上心,裴琛刚把裴朵朵送回去就接到他的电话让他接自己一起去选酒。   祁南在度假村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清吧,和酒厂的人关系熟,车子途经市中心,裴琛无意中瞥了一眼车窗外,突然看到路边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手机上显示叫的车还有十分钟才到达,姜清衍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一辆车,余光只看到一辆越野车打着双闪靠近自己,车窗放下一小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看起来有几分凉薄的嘴唇,裴琛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他脚边的两个行李箱:“去哪里?”   “搬家。”姜清衍言简意赅地解释:“陈院长说中心医院有医生宿舍,离医院近,上下班很方便。”   卫生局保障的酒店只能提供一个礼拜的时间,洛巴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没办法腾出这么多房间来。参加医援的医生们被随机分配到各大医院,自然也不可能在酒店住,今天下班前后勤的工作人员才把钥匙拿给姜清衍,正好晚上没什么事,只住了几天好多东西就放在箱子里没拿出来,索性直接回来把行李整理了。   “我送你过去。”裴琛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没给姜清衍拒绝的机会,弯腰去提行李箱的同时已经打开了后备箱。   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姜清衍多少摸清楚了点裴琛这个人的性格,做多于说,不容拒绝却恰到好处。   “谢谢。”姜清衍站在后备箱旁边,看裴琛一提就把他的箱子放了进去:“我觉得最近好像总在和你说谢谢。”   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好,裴琛才看了他一眼:“知道以后就不用说了。”   “还得说多长时间?”副驾的车窗放下来,祁南伸长脖子往后看:“有话咱上车说啊?”   刚刚没怎么仔细看,姜清衍这时候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人,裴琛伸手替他拉开后座的门:“我朋友,祁南。”   “您好,姜清衍。”姜清衍坐在后座:“是阳州过来做医援的医生。”   “我就说呢,看着不像本地人。”祁南眉头一扬:“是朵朵喜欢的那位姜医生吧?”   姜清衍笑了笑:“送我的话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裴琛打了转向灯:“不会,不赶时间。”   他的手机扔在旁边,姜清衍发了定位,祁南坐在副驾看了一眼,呵呵两声:“原来医院宿舍在这儿啊,那边可是老街区,离医院是近,但是条件不好,按岁数算你得管这小区叫叔叔。”   “没事,有个地方住就行了。”   洛巴晚上天黑的早,此时路灯已经亮了,凉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姜清衍轻飘飘的话,裴琛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就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有过硬的专业技术,在自己的行业里闪着光,优秀又耀眼,但没有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是情感富足的人。   这样的性格很好,裴琛朋友多,比如认识了二十多年的祁南,从最底层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友情总是格外的牢固,所以这么多年下来能长久地在一起的朋友基本都和裴琛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没有像姜清衍这样的。   姜清衍扭头看着车窗外,被风吹得微微眯着眼睛,侧脸很好看,就连皮肤都白皙得几乎看不到瑕疵。   祁南用手撑着下巴盯着裴琛看了好几秒,故意压低声音:“这位司机师傅,您有十秒钟没有目视前方了。”   裴琛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在祁南的坏笑声中拐进路边的一条小巷子。   祁南的话是一点没夸张,这一片放在二三十年前确实称得上是宿舍,但现在看起来十分破败,从这个点儿了都没几户亮着灯就能看出也没什么人住。   姜清衍的宿舍在一楼,掏出钥匙一打开门,里面的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是很老的户型,进门就是一个很窄小的客厅,卧室面积偏大,目测也就三十平。   就这个条件还算是环境最好的了。   裴琛把姜清衍的行李箱放在门边,走进客厅推开窗子,一楼的采光不怎么样,窗户外正对着几棵大树粗壮的树干。   祁南精准评价:“这房子没法住人。”   姜清衍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这毕竟是陈院长一番好意,中心医院就是这个条件,本地的医生除了刚毕业上夜班拿这儿当个补觉的落脚点之外基本上也没人住。   坐诊一整天姜清衍确实不怎么想动,只想简单收拾一下洗漱睡一会儿,笑道:“没事,先将就一下,实在不行明天我就找房子。”   “买啊?还是租?”祁南问:“洛巴住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往外租房子的很少。你要不就去度假村那边,鹿鸣是住不进去了,让裴琛给你找个房间常住着还是可以的。”   行李箱一直由裴琛帮忙拎着,姜清衍手中只拿了一个黑色的袋子,他把袋子放在客厅唯一的一件家具--餐桌上,布袋软趴趴的,露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裴琛给姜清衍点外卖的保温饭盒。   裴琛从窗边一转头,目光刚好落在饭盒上面,然后才往上移,看着姜清衍:“要不要过去。”   “算了,我先收拾一下这儿凑合着。”姜清衍知道两人肯定是约着要去哪里办事,把他送过来已经很麻烦了:“这儿没什么能招待的,等收拾出来有空我请客吃饭感谢。”   祁南显然对姜清衍很感兴趣,转身去开门,爽快地说:“到时候直接让裴琛通知我就行。”   姜清衍笑着应了一声,转而看着裴琛,裴琛也正好看过来,他脸上仍没什么情绪,又四处打量了一圈简陋到不行的客厅,伸手打开灯的开关。   他其实没怎么替谁操过心,除了裴朵朵,但是看到白净的姜清衍自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放心。                   第6章 326   裴琛和祁南一走,姜清衍就一直没闲着,他很在意生活品质,一下犯了洁癖病,等忙里忙外收拾完已经快九点了,还没吃晚饭,坐在餐桌边打开了饭盒。   洛巴重盐重辣,很多南方人吃不惯,姜清衍也不太喜欢吃,裴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给他叫了一份广式煲仔饭。饭盒的保温效果不错,和医院里冷了的盒饭没法比,自带的餐具都是陶瓷的,盖子一掀开整个客厅都飘着叉烧的香味。   姜清衍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闻到这香味就饿了,煲仔饭不是特别正宗,但味道不错,量也很足,满满当当的一盒饭,姜清衍吃了大半实在吃不下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衣服冲了个澡。   卫生间的淋浴头还是很老的款式,水流不大,姜清衍开了十分钟卫生间里都没什么蒸汽,让他突然想起“鹿鸣”那个堪称奢华的卫生间,精致的深灰色墙面,放在进口超市一瓶两三百块的沐浴用品,干净宽敞的浴室隔断。   以及804的费用,姜清衍伸手关了淋浴,觉得有点好笑,那天他站在“鹿鸣”的门口怎么也没想到喝多了能干出那么丢人的事,也不会想到现在竟然意外地和裴琛相处的还算可以。   应该勉强算是朋友吧。   之前在这儿住的是一个规培的医学生,搬走两三个月了,再加上一楼常年照不进来光,屋子里很阴冷,姜清衍从卫生间出来才发现没有吹风机,只能用毛巾草草擦了擦,头发没干不能睡,这是姜医生作为医生的自觉,拿着手机靠在床头,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阳州的号码。   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姜清衍回拨了过去,那头的人像是什么也不干就等着这通电话似的秒接,只发出“喂”的一个单音,姜清衍就想马上挂断电话。   萧阔也知道姜清衍现在听到他声音就反胃,赶紧说:“清衍,电话别挂,我就耽误你一分钟!”   姜清衍没有动,萧阔抓紧一切时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那天确实是神志不清了,我也知道医院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是你发的。”   他低声下气的,曾经给姜清衍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声音也没那么好听了,姜清衍没说话,萧阔自知理亏,软着声音说:“当时你申请医援我就不同意,这你是知道的,我本来都已经让我爸打过招呼,等下半年去T国的交流名额一下来咱俩就走,去T国进修两年比你去医援…”   “萧阔。”这些话从交报名表到确定名单再到出发姜清衍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他叫了一声萧阔的名字才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姜清衍最开始收到那张照片更多的是愤怒,过了两天缓过劲儿来,心情也变得比之前复杂了不少。   他和萧阔发的微信一条一条的积累了很多,之前把萧阔拉黑了记录也都跟着没了,姜清衍是一个性格洒脱的人,不喜欢纠缠,本来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让这个人这么消失就算了,但既然电话打过来了,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挂了。   “萧阔。”姜清衍的语气很平静:“我一直挺想问问为什么。虽然才几个月,但是为什么要让结果变得这么难看。”   电话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萧阔不算平稳的呼吸声,过了半天才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我就接着了。”姜清衍的语气根本听不出喜怒来:“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懒得拉黑那么多号码。”   “清衍!”萧阔赶在姜清衍挂电话之前叫了一声,然而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手机屏幕一黑,电话已经伴随着“啪”的一声杂音挂断了。   姜清衍的手机还放在耳边,听到声音立刻坐直了身体扭头看向窗外--这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玻璃上,声音不大,像颗小石头。   窗外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三米之外都看不清楚东西,姜清衍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再听到什么动静。   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姜清衍关了手机正打算躺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啦”一声,床边的窗户一下子碎了。   姜清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按亮床头的小灯,地上的碎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上有一颗钢珠。   姜清衍避开玻璃渣捡起那颗钢珠,有点分量,肯定不是谁家小孩晚上不睡觉的恶作剧,他也才关了灯没几分钟,空了几个月的房子都好好的,他一住进来就被人砸了玻璃,这肯定是故意的。   初来乍到姜清衍并不想惹事,更何况事情没了解清楚之前闹大对陈院长也不好,姜清衍将那颗钢珠放进外套口袋,对着地面拍了几张照片,收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洛巴的夜景很美,但是大多集中在新城那边,老城区到了晚上就没太多人了,再加上今晚有点飘雨,街上几乎不见人影。姜清衍低头在软件上找了找,附近的酒店基本都长租给从其他村镇过来住院的家属,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酒店。   姜清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鹿鸣”是不指望了,只希望度假村还能找到一间房,能让他暂时住一晚就够了。   越是往度假村的方向开,姜清衍越是觉得这就像两个城市,白天医院附近也很热闹,勉强可以和度假村那边相提并论,但到了晚上完全比不上这边的十分之一,窗外的路灯间距都变得比前面窄了不少,直到远远地看到度假村那块形状并不规则的招牌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一点。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米和闲不住,跑到后厨去鼓捣咖啡,裴琛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圆桌边,脚踩着椅子下面的横梁,是一个十分放松的姿势,靠在椅子靠背上看手机。   院子的木门敞开的,姜清衍路过无意中一瞥就看到了他,裴琛坐在光下面,轮廓显得更立体,影子落在脚边,很吸引人的眼球。   他们的关系其实也说不上多熟,但想到裴琛特地开车把他送到宿舍,姜清衍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打声招呼,屈指象征性地敲了敲院子的木门。   本以为是想要碰碰运气临时过来开房间的游客,裴琛抬眼看过来。姜清衍里面穿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外面套的还是第一次见时的冲锋衣,一看就是从家里临时出来的,虽然脸上云淡风轻的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裴琛还是第一时间放下手机站起身走了过来。   “怎么了?”走到门口,裴琛低头看着姜清衍。   姜清衍摊开手心,里面是那颗小钢珠:“有人从外面用这个打碎了玻璃。”   这种钢珠不常见,大多数是在一些职高门口有卖,裴琛伸手拿起钢珠看了一眼,又打量着姜清衍:“伤到没有?”   姜清衍笑着摇摇头,打了个哈欠,眼底立刻充盈起水光:“没有。但是我今晚没地方睡了,能不能请裴老板帮我在度假村哪家民宿协调一间房,让我先住一晚。”   毕竟上次陈院长说过,这个度假村都是裴琛的,既然“鹿鸣”住不进去,想必其它地方还是可以找一个。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米和端了一杯咖啡出来,看到门口站着人和裴琛说话,走了过来,在看清楚姜清衍以后赫然认出了这位“胆大包天”的男大,满脸惊讶:“是你啊?”   她看了看姜清衍,又偷偷瞄了一眼裴琛,以老板的性格,竟然还能容忍他出现在度假村,并且和自己面对面说话?   米和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之色让姜清衍尴尬地笑了笑,裴琛看了米和一眼:“咖啡做完了?”   “做完了,新口味。”米和敲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就这一杯,我先拿给曾震尝尝。”   这小丫头有什么好吃的都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男朋友,作为老板裴琛早就习惯了:“去吧,等一下我关院门。326今天早上做了保洁没有?”   “做了呀,床上用品什么的都是新换的。”米和回答完停顿了两秒,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姜清衍的穿着以及手上的包,抬头猛灌一大口咖啡,确认自己不是因为太困而出现了幻觉。   “滴”的一声,326的房门弹开了一道缝隙,裴琛站在门口把房卡递给姜清衍,伸手打开了进门处的开关。   姜清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卡:“不用插这个?”   “不用。”裴琛侧身让姜清衍先进了门:“这个房间是改造了的,平时没拿出来租住过,东西都是定期更换的,你可以先住着。”   这是一间大床房,内设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房间里开了空调,让折腾了大半宿的姜清衍觉得很舒服。   到洛巴几天的时间,在这么个北方初秋的晚上,姜清衍头一回感到温暖。   --------------------   有关房价吧啦吧啦的设定请不用特别纠结,本文的背景设定原本也是在一个物价并不算高且相对落后一些的城市。看文图乐呵,没必要纠结                   第7章 晚安   “房间里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矿泉水不够直接下楼拿就是了,今晚曾震在前台。”裴琛十分有分寸地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顿了顿:“或者找我也可以。”   “谢谢裴老板,麻烦了。”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姜清衍脱了外套,只穿了一身十分休闲宽松的家居服,因为没有吹风机的原因,头发稍显凌乱,软软地落在额头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柔软,坐在床边看着他,笑道:“晚安。”   裴琛自认是个粗人,裴朵朵睡前爱撒娇,洗漱完会说“爸爸明天见”,曾震跟米和比较直接,一般都是“那我先上去了”。这两个字放在书上或是电视里都不会觉得这么奇怪,但裴琛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没有人在睡前对他说过“晚安”两个字。   很多话平常不说,到了想说的时候也说不出口,裴琛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回一句晚安,但是动了动唇总归是没说出来,点了点头:“睡吧。”   房门刚刚就留了一道缝没关,裴琛转身拉开门,回手关门的同时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姜清衍正低头把手机充电器插在插座上,他坐在暖色调的房间里,看起来比刚刚留他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好多了。   至少没那么可怜了。   做医生的昼夜颠倒是常事,姜清衍的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高,今晚竟睡得特别好,第二天伴随着闹钟睁开眼,才意识到昨晚躺在床上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七点,度假村几乎都在沉睡之中,姜清衍换了身衣服,洗漱完站在窗边往下看了一眼,这是一个朝向极佳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度假村里的小广场,所以很安静,窗子前没有任何遮挡,天已经蒙蒙亮了,几缕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落在地板上。   曾震坐在前台用电脑看电影,右手边放着昨晚米和煮的那杯咖啡,一晚上过去了还剩下小半杯。昨晚裴琛和姜清衍一前一后上楼以后米和在前台和曾震八卦了一个多小时,以至于曾震现在看着姜清衍的目光都带了点探寻的意思。   上班就没有穿冲锋衣外套,姜清衍今天穿了一条米色休闲裤,上面是一件浅色毛衣开衫,见曾震看过来,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早。”   曾震是一个粗心钢铁大直男,面对这位在米和口中“不知道什么来头不知道和老板发展到什么程度”的年轻男人一下子有点尴尬,机械地抬起手扯出一丝笑容:“嗨,吃早饭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没看人家才从楼上下来吗?   “还没有,我等一下到医院附近买点就可以了。”姜清衍答。   “嗨呀!从咱们度假村出去还能没有早饭吃呐!”后厨里一道嘹亮的声音,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从里面走出来,腰上系着围裙:“粥还有会儿才好,要是不赶时间的话等十分钟。”   姜清衍不是很赶时间,笑道:“那就谢谢阿姨了。”   “谢什么,应该的。”阿姨以为他是在这儿住店的,费用本来就包含了早餐。   米和还没起床,门口那几只小野猫又从门外溜了进来,咪咪咪地小声叫。   姜清衍走到门口蹲下身,小野猫不怕人,围在他脚边,其中一只灰色的亲昵地吐出小舌头舔他的手心。   早上气温低,是北方干冷的气候,并不觉得冷,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反而觉得舒服。   姜清衍用指尖点了点小奶猫的头:“你们每天都过来蹭吃蹭喝吗?”   “它们就住在度假村,每天早上过来喝奶。”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裴琛下楼就看到蹲在门口逗猫的姜清衍,在小盆子里倒了羊奶端过来。   姜清衍回过头,仰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裴琛笑了一下,金色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特别好看,裴琛伸手把小盆子递给他:“要喂吗。”   姜清衍接过小盆放在地上,几只小猫咪立马有秩序地围成一圈,不再撒娇,专心致志地喝奶。   裴琛下来,曾震就上楼睡觉去了,阿姨在后厨忙活早饭,度假村里这个时候基本上没人,就像整个时空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直到盆里空了,姜清衍才站起身,一转头差点撞上站在他身后没走的裴琛。   “吃光了。”姜清衍把空了的盆底给裴琛看,脸上始终带着很浅的笑。   “早餐好啦!”阿姨一声吆喝,手中端了一个餐盘过来,笑呵呵地走过来,把餐盘放在小院的圆桌上。   裴琛点了点头接过小盆:“进去左转是卫生间,去洗手。”   他这话说的像是对裴朵朵的语气,好在姜清衍看起来没在意,贴着他身边进了门。   餐盘里的食物很丰盛,四五种小菜,包子花卷馒头一样一个,一个水煮蛋,一碗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   看姜清衍还没回来,阿姨凑到裴琛身边,压低声音:“我刚刚听他说要去医院附近买早餐,这孩子不会是过来看病的吧?”   阿姨的目光里带着同情:“看着白白净净的,多有福气的样儿啊,是不是游客啊?高原反应啊还是什么其他的问题?”   “他是过来做医援的医生,在中心医院。”裴琛看了阿姨一眼。   姜清衍从卫生间出来,和阿姨走了个面对面,阿姨特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好意思。   好在姜清衍没怎么细想,走到圆桌边,“这么丰盛?闻起来好香。”   裴琛顺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也坐下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特别舒服,难怪鹿鸣的生意这么火爆。”姜清衍用手撕了一块花卷放进嘴里,很甜:“谢谢裴老板,我今天中午尽快找到住的地方。”   裴琛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祁南说的是对的,洛巴出租的房子很难找,一时半会儿可能不太容易找到。”   姜清衍低头喝了一口粥,闻言抬眼看过来,显然是没往这方面想,眼睛里透着迷茫,手上动作没停,又撕了一条花卷。   裴琛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一整个小花卷撕成条吃光,开口说:“326平常都是空着,如果没有合适的地方住也可以住。”   整个洛巴就找不到比度假村住着更舒适的地方,这里虽然是新城区,但是很好叫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医院,交通也算是方便。   姜清衍嘴里含着一小块花卷,撑起一侧脸颊看着裴琛,过了几秒钟才咽下花卷,立刻拿起放在手边的手机:“如果不添麻烦的话就太好了,那我按照同房型的价格把费用支付给你,暂时一个月吧。”   同等房型市场价基本都是350起,一个月就是一万多,裴琛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收款码,把屏幕转过去放在姜清衍面前。   “房间空着本来也是闲着,如果实在想付费用就付个早餐费和晚餐费,300块。”   姜清衍扫了码,闻言愣愣地抬头看过来,话是这样说,但对不对外租住是一回事,他免费住又是一回事。   “可是…”姜清衍微微皱着眉,显然很不认同。   “爸爸!”裴朵朵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自己跑下楼绕了一圈才在院子里看到裴琛,紧接着睁大眼睛:“姜叔叔?”   “朵朵早上好。”姜清衍暂时放弃了扫码,放下手机把椅子挪开一点,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看他:“怎么起这么早?”   “爸爸说我今天可以去上幼儿园了。”裴朵朵昨天就不发烧了,之前在儿科只开了两天的吊瓶,一睁眼睛就在楼下看到姜清衍,下意识问:“我今天早上还要输液吗?”   还是上门服务这种。   裴琛没说话,姜清衍摊开手心:“过来我摸摸。”   裴朵朵原本站在裴琛的椅子旁边,听话地挪过去,乖乖地任由姜清衍的手贴在他的额头。   和爸爸的手掌不同,姜叔叔的手没那么宽厚,手指上没有薄茧,带着更加温暖的温度,轻轻贴上额头,裴朵朵眨巴着眼睛,觉得舒服极了。   “不发烧了,那就不输液了吧。”姜清衍放下手逗他:“但是要多喝水,不能再生病了。”   裴朵朵“哇”了一声:“太好啦!我可以上学啦!”   姜清衍被他开心的模样逗笑了,裴朵朵自己乐够了才想起来,又偏过头看他:“那姜叔叔为什么这么早来呀?”   “姜叔叔这段时间在这里住,就住在326。”裴琛替他解释道:“住在你的隔壁。”   一大早上起床就接到了两个大惊喜,裴朵朵“啊?”了一声,立刻跳了起来:“太好啦!姜叔叔万岁!”   阿姨误以为姜清衍是个病患,心疼之余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就连粥都是用大号碗装的,姜清衍吃了一个小花卷和一碗粥就吃不下了,拿着水煮蛋剥了皮,为难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磨蹭着不想走的裴朵朵。   “朵朵,吃早饭吗?”姜清衍问。   裴朵朵点头:“我已经洗漱完了。”   姜清衍把鸡蛋掰成两半,一半蛋白吃了,把被另一半蛋白包裹着的蛋黄递过去:“鸡蛋百分之六十的蛋白质在蛋黄里,小朋友要多吃,来,这个给你。”   这句话在单纯的裴朵朵听来是一个意思,但裴琛没那么好骗,姜清衍从剥鸡蛋皮开始就皱着眉,一看就是自己不爱吃,编了个理由去投喂裴朵朵。   裴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腿稍微伸长了一些,垂眼看着裴朵朵。   可惜裴朵朵才不想吃,皱着小脸猛猛摇头拒绝:“我不喜欢吃鸡蛋黄,我平时都吃煎蛋和蒸蛋的。”   裴琛没忍住,唇角勾了勾,看着姜清衍一脸语塞的表情。   --------------------   今天开始隔日更啦~                   第8章 拒绝   “这样啊。”姜医生很克制地没有露出一丝遗憾失望的表情,收回了手:“那好吧,这颗蛋白质我把它吃掉了。”   裴琛始终没出声地看着他,只见姜清衍的眉心拧着,咬了半个蛋黄,面无表情地嚼了几口,又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口小菜。   表情很生动,又莫名地让裴琛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不管不顾往自己身上贴的模样,身上带着酒气,脸都是红的,眼睛很亮又茫然。   不得不承认,阿姨的手艺不错,早餐的口味特别好,只是种类实在太多,裴朵朵跑到前台拿了个保鲜袋过来,姜清衍把剩下的都打包带走了。   老年病科在很多人听来是相对清闲的科室,但是只有医生才清楚这就是一个全科加重症科室,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病人家属理解且配合的基础上。而这一点在很多情况下恰恰是最难的。   与昨天一样,第一批免费体检的老年人拿着体检报告过来,又在子女不理解的质疑声中离开,等到下午叫完最后一个号,姜清衍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觉得人都坐僵硬了,活动了一下脖子换了外套,刚走到一楼手机就响了,拿出一看,意外地发现是裴琛打来的电话。   为了照顾过来上了岁数的老年人,老年病科设置在二楼,下班时间电梯人多,姜清衍拿着手机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接了电话。   “裴老板?”姜清衍的声音带着惊诧:“怎么了吗?”   裴琛那头声音有点嘈杂,像是在室外:“今天刚好到中心医院这边,可以带你一起回去。”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钟,姜清衍才急忙说:“我下班了,正在下楼。”   “医院门口不能停,车在对面的巷子里。”   陈院长站在裴琛身边,等他挂了电话才疑惑地问:“他昨天搬到医院宿舍住了,搭你的车做什么?”   裴琛不知道这件事姜清衍怎么给陈院长解释的,只说:“昨晚担心裴朵朵发烧,就请姜医生去鹿鸣住了一晚。”   “你怎么…”陈院长瞪着裴琛,敢怒不敢言,过了半晌才精心地措辞:“那昨晚朵朵发烧了吗?”   裴琛听出了他语气明显不怎么满意,也无意解释:“没有,今天已经去上幼儿园了。”   “姜医生可是高材生,他的老师那是心内科赫赫有名的前辈,当初他报名医援一医院是不想放人过来的。”   要不是碍于裴琛给中心医院做的贡献,陈院长早就埋怨上了,闻言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之前说的是他本来要去T国进修的。”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么个优秀的人才不是让你带回去给自己儿子当私人医生的!   裴琛靠在车门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看向医院那头。   门诊结束的时候医院会一下子涌出不少人,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中的姜清衍--他和身边的人看起来都太不一样了,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一辆惹眼的越野停在对面的巷子,很好认,姜清衍远远走了过来,看到裴琛在看他,临近时小跑了几步。   “是不是等了一会儿了?”姜清衍笑道,这时候才看到背对着他的陈院长:“陈院长您也在啊。”   “啊,刚和裴琛聊了一会儿。”陈院长看上去没怎么在意自己被彻底无视:“听裴琛说昨晚因为朵朵你还特地去鹿鸣住了一晚,住的还习惯吗?”   姜清衍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啊”了一声,挤出一丝笑:“挺好的。”   陈院长又笑道:“这周末我们家老爷子九十大寿,就在度假村的小广场招待几桌家里人,我没请医院的同事们,要是姜医生有时间的话也过去热闹热闹。”   “那是肯定的,”姜清衍也笑了:“这是喜事,我一定过去沾沾喜气。”   “那行,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陈院长说:“回去路上开慢点。”   陈院长的车停在医院,等他走远了,两人才上了车。   “先陪你回去把行李拿着。”裴琛把车开出巷子,医院宿舍距离医院不算远,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车子停在小区外,两人并肩往楼门走,光秃秃的树干后面闪过一个人影,裴琛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姜清衍也看过来。   初春的草丛还没那么茂盛,以至于藏在那里的鬼鬼祟祟的人影看起来十分显眼。   见两人同时站在原地,人影一晃,站起身就想跑,姜清衍还没等反应过来,身边的裴琛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那个人。   被追的是个男生,只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急忙一个闪身,然而他明显不是身后人的对手,突然一阵剧痛,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扣住他的肩,疼得他双腿一软,脚下一个踉跄,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推到身后的树干上。   面前的男人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长相冷硬凶悍,只用了一只胳膊就能把他按住动弹不得,男生吓坏了,结结巴巴地问:“干,干什么你们?”   裴琛一手按着他,另一手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颗小钢珠:“认识吗?”   男生身体一缩:“不认识。”   “不知道你跑什么。”裴琛冷笑一声,“当家里的监控是摆设?”   男生半信半疑,那个房子看上去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似的,怎么可能有什么监控?   姜清衍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被裴琛的话说得一愣,忍不住扭头看着他。老旧小区的路灯昏暗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裴琛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出冷硬的轮廓,这样的外形加身高对于面前这个目测还不到二十的小男生来说确实太有压迫感了。   男生被压在手掌之下的身体微微发抖,裴琛没再说话,沉默地盯着他几秒,男生撑不住了,服软道:“我不知道这儿换人了,我还以为是之前那个赵医生回来了。”   姜清衍开口问他:“和赵医生有什么关系?”   男生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解释清楚,之前住在这个房间的赵医生有一次下班路上骑着电动车不小心和男生的爷爷相撞,老爷子一把年纪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虽然赵医生在后续的赔偿上面一直做得很到位,但是看到爷爷受苦男生就心疼,小小年纪也不敢做出多出格的事,只敢揣着弹弓每天徘徊在赵医生家的窗户外面,好不容易等到家里亮了灯,为了吓唬赵医生,这才昨晚趁着夜色偷偷打碎了玻璃。   男生很瘦弱,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尤其是站在高大的裴琛面前,像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鸟似的。姜清衍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看到他被裴琛按着动弹不得,开口道:“下次别这样了,屋里有人很危险。”   男生忙不迭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裴琛,裴琛显然没那么好说话:“三天之内把玻璃补上,不然把你扔到派出所。”   男生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灰溜溜地应了一声,裴琛松了手,他立马扭身跑了。   行李收拾好放上车,两人才往度假村走,这时候差不多过了饭点,车窗打开了一半,路边摊传来的阵阵香气让姜清衍顿时觉得饿了。   “让你特地跑一趟,晚饭我请,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姜清衍转头问裴琛。   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裴琛腾出右手拉开副驾前的储物箱:“饿了先吃点东西。”   储物箱里放了几种五颜六色的小零食,姜清衍拿了一包蓝色包装的小饼干,笑着看了一眼裴琛:“看不出来裴老板还有吃零食的习惯。”   “给裴朵朵带的。”裴琛看着前面。   姜清衍撕开包装,里面的小饼干是动物造型的,看起来有点可爱,他拿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淡奶味蔓进口腔:“朵朵应该会觉得很幸福,有这么好的爸爸。”   裴琛笑了笑。   手里的一包小饼干一共也没几块,趁着前面红灯的功夫,姜清衍把饼干递到裴琛面前:“尝尝,味道还不错。”   这是裴朵朵最喜欢的小饼干,平时美滋滋地吃的时候也不忘和爸爸分享,裴琛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伸手挡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红灯时间很短,不过是三十秒的时间就变成了绿灯,姜清衍看着裴琛这个与他拉开距离的姿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第9章 别扭   车子停在度假村外,裴琛没熄火,放下车窗看向外面:“这家日式料理的寿喜锅味道还不错,可以吗?”   姜清衍探头看了一眼,独门独户的木质小屋看起来十分有特色,跟着松了安全带:“裴老板推荐的肯定错不了。”   店里的装修完全仿照日式风格,店面不大,有几桌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低声聊天,一名服务员看到裴琛立刻笑着跑过来:“裴哥,来吃晚饭?”   裴琛点了一下头:“带朋友过来,两位,去包间。”   “好嘞!”服务员引着两人往里走,拉开一扇木质拉门,对裴琛身边的姜清衍俏皮地眨眨眼:“裴哥请进。”   裴琛停在门口,侧身示意跟在身边的姜清衍先进,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跟米和差不多大,人很机灵,反应也快,等两人落座以后直接把菜单放在姜清衍面前:“您先看一下菜单,我去倒两杯茶过来。”   室内温度很高,裴琛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衣,姜清衍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到他身上,很奇怪,衬衣这东西穿在别人身上总显得很正式,但裴琛身上的衬衫却丝毫遮不住他的野性,卷起的袖口下面的小臂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结实,那条从手背上贯穿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内侧,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乍一看有点吓人。   姜清衍有点犯职业病,视线落在上面就移不开了,估摸着这伤疤像是锐器所伤。   “本来想带你去吃洛巴有名的牛杂锅,但有点辣,怕你吃不惯。”裴琛挪开手,开口说:“很多从南方过来的游客都喜欢在这里吃,口味很清淡。”   姜清衍回过神,抬头看着裴琛:“谢谢,我确实很少吃辣。”   “两杯茶。”一道明显不同于方才小姑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手中端着一个木质托盘,放下茶杯,又拿了两瓶清酒放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着裴琛。   “裴老板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啊?”女人歪着头看裴琛,手撑在桌面上,带着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她站的位置离裴琛很近,是一个非常亲密的距离,裴琛看了她一眼,身体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带一个朋友过来吃晚饭。”   女人这才转过头看了看姜清衍,她的长相非常漂亮,上下打量着姜清衍,勾唇笑笑:“这位帅哥不是本地人吧?”   姜清衍与她对视一眼:“我是阳州人。”   女人显然对他是哪里人并不感兴趣,又去看裴琛:“最近忙吗?”   “还行。”裴琛看着姜清衍:“除了寿喜锅还要什么。”   “差不多了。”姜清衍合上菜单放在手边,觉得这么一个小小的包间他像是有点多余似的。   女人一挑眉,赤裸的目光盯着裴琛看了几秒钟,手搭在他肩上一触即分:“好吧,那我先让厨房准备,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我。”   裴琛把茶杯推到姜清衍面前,将两瓶酒放到一旁,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这是店里的老板娘。”   “哦。”姜清衍垂下眼,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一股淡淡的麦香味。   他能看得出来裴琛不是多平易近人的性格,洛巴这个城市虽然并不算小,但认得裴琛的人很多,他的眼睛一看就藏着很多事,还有他手上的那道长长的疤,客观来说,如果放在平时,这是一个姜清衍绝对不会深入接触的人,神秘又危险。   但偏偏又是他身上带着的这种特质,让人觉得强大到可以依靠,以至于姜清衍才会下意识大半夜打车往度假村这边走。虽然刚刚挡着他的手让他觉得有点尴尬,如果是裴琛这事儿好像也能理解,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位美艳老板娘的举止明显比他更没有边界,裴琛倒是看上去无动于衷。   自己惨遭嫌弃,姜清衍低头盯着茶杯,心里有了点小小的郁闷。   这是一个只能容纳四个人的小包间,木门一拉上,里面就显得特别安静,裴琛的手搁在桌面上,随意地转动了两下茶杯:“今天碰到陈院长,你还没和他说昨晚的事?”   “没有。”姜清衍直起身:“陈院长一片好心,没有必要告诉他这种糟心事。”   裴琛点了点头,姜清衍微微皱着眉:“其实玻璃不一定要赔的,我看今天那个男生条件应该也不算太好。”   “和条件好不好没关系。”裴琛说:“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如果他学不会这一点,以后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姜清衍抿了抿唇不置可否,紧闭的木门这时候又被人拉开,刚刚那位小姑娘服务员动作麻利地把锅放在桌上,又端了三四份小吃:“裴哥,这是我们老板娘送的哦。”   姜清衍刚刚看过菜单,知道这家店价格不算低,这几份小吃算下来要一百以上,沸腾的锅底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腾升起来的热气铺在脸上,姜清衍想了想,问:“你是怎么知道就是那个男生砸的玻璃?”   裴琛拿了一副筷子递给姜清衍:“看的人多了,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裴哥阅人无数,自然是看得准。”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门口,没有进来,斜靠在门边,这话是对姜清衍说的,但她的眼睛一直看向裴琛,眼神能拉丝:“尝尝口味变了没有,要是觉得还不错平时都推荐点客人过来。”   姜清衍不动声色地看向裴琛,裴琛像是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暧昧,神色如常。   本来就不是太熟悉的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心里有点别扭,以至于这顿饭吃的有点沉默,回到鹿鸣已经快八点了,裴琛先上楼看了一眼裴朵朵,再下楼的时候刚刚还坐在一楼的姜清衍已经不见了踪影。   “裴哥。”米和坐在前台,抬头叫站在楼梯上的裴琛:“你快过来。”   裴琛走过去,米和压低声音:“那位姜先生是要在这儿住一个月不?都住在326?”   这事儿裴琛还没来得及跟米和提过,裴琛喝了一口水看着米和,米和指了指竖在一边的收款码:“刚刚他扫了码,转了一万块钱进来,说是一个月的房费。”   毕竟昨晚他就住在326这间从不对外租住的房间,今天又是和老板一起回来的,米和有点摸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姜清衍转了房费以后也没敢多说,好在姜清衍看上去也不怎么想多说话,道了谢就直接上楼了。   裴琛把手中的半杯冰水喝光,杯子搁在一边:“付了就先收着,月底做账的时候让财务把这笔先单独做。”   “好的。”米和点点头。   裴朵朵今年上幼儿园大班,前两年幼儿园生活无忧无虑倒是上的很开心,自从升入大班,幼儿园为了小朋友们能顺利跟上小学的进度,这两天开始逐渐加入了简单的课内知识,于是裴朵朵立马不爱去了。   早上起床嘟着嘴巴洗漱完,乖乖跟着爸爸下楼吃早餐。   煮饭阿姨从后厨出来正好看到裴朵朵,笑眯眯地招呼:“朵朵早,快过来吃早饭了。”   桌上放了两份早餐,卡通盘子里放着一个三明治,一小碗水果和一杯牛奶,另一份则是一碗清汤面。   “今早包子馅没和好,耽误了点时间。”阿姨站在裴朵朵身边,歉意地对裴琛解释:“幸好客人都还没起,就昨天那位姜医生走了,没吃早饭。”   “走这么早?”裴琛有点意外。   “啊,”阿姨点点头:“我问他煮碗面可不可以,他说不想吃了,没有胃口,还和我说了两遍谢谢,看上去怪有礼貌的。”   吃到好吃的心情就会瞬间变好,裴朵朵喝了几大口牛奶,嘴角带着奶渍,没头没脑地说:“姜叔叔可真好!”   把裴朵朵送到幼儿园,裴琛没急着回度假村,调头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停在一家福利院的门口。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院子里没什么人,裴琛径直走到大门正对着的一栋三层小楼里,轻车熟路地拐上楼,停在院长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几声略显沙哑的咳嗽声传来,裴琛推开门,福利院的院长徐安正坐在沙发上,他的老伴王梅坐在他身边帮着顺背。   徐安咳嗽的一阵,苍老的脸也因此涨红起来,眼睛看着裴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您这是感冒了?”裴琛走到桌边,端着徐老爷子的水杯走过来:“去医院看过吗?”   王梅埋怨地瞪了徐安一眼:“看什么啊,都这么咳嗽一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让他去看也不听!”                   第10章 寿宴   徐安喝了几口茶水,过了半天咳嗽才稍微平复了点,裴琛坐在沙发边的椅子上,皱眉看着徐安:“明天我陪您去做个检查。”   “你啊,别跟小梅似的大惊小怪。”徐安把茶杯放下,笑道:“年初的时候我才在中心医院做过体检,浑身上下一点毛病都没有,连医生都说我这个岁数这么健康太难得。”   裴琛不像王梅那么好糊弄,仍看着徐安,老爷子“嗨呀”一声移开目光:“我就是这段时间变天嗓子有点干,明天买点胖大海泡点水喝就好了。”   “你就是太犟!”王梅嗔怪地抱怨了一句,两人携手过了一辈子,她最清楚徐安的性格,看上去很随和,其实是一个倔老头,于是没再坚持,转而看向裴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朵朵上学了?”   “去幼儿园了。”裴琛顺手拿了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剥了皮一半递给徐安,另一半递给王梅:“陈院长家老爷子周六九十大寿,在度假村办一个小型的寿宴,特地让我过来接您,正好今天有空就来看看您二老。”   王梅吃了一瓣橘子:“昨天早上老陈打过电话了,我们周六早上过来,这边事情多走不开,再说朵朵上学,我们过去太早也没意思。”   福利院平常事情就多,徐安又是操心的性格,上上下下的事他几乎都要事无巨细地操持,裴琛了解他,也没再坚持,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在茶几上。   “马上入冬了,换季要采购的东西多,这里是五万块钱,您先用着,等过段时间我再过来。”   王梅不肯要:“你不是才送了钱过来,现在账上还有钱呢,你快拿回去。”   裴琛站起身:“那就先存着,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哎!”王梅没叫住裴琛,又扭头去怪徐安:“你看你,怎么就坐着一动不动呢!”   办公室的门被顺手带上,徐安笑着摇摇头:“他想拿就随他拿,从福利院出去这么多孩子,也就裴琛最记恩。”   星期六是个大晴天,姜清衍昨晚就在房间里包礼物,所以早上起得稍微晚了点,还没下到一楼就听到楼下很是热闹,尤其是裴朵朵的小奶音,十分明显。   自从前两天和裴琛一起吃了一顿别扭的晚餐,这几天两人都没碰到面,他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矫情,这时候见到裴琛难免尴尬。姜清衍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裴琛的声音,这才迟疑着下了楼。   楼下的沙发上坐了几个正在等着办理入住的年轻人,米和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小奶猫,站在一旁看曾震录入信息,几名游客时不时问米和几句景区的路线,裴朵朵仰着头很认真地插话,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好在确实没看到裴琛的身影,姜清衍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叔叔!”裴朵朵一抬头看到姜清衍,立刻把游客抛在脑后跑过来:“姜叔叔早上好!”   “朵朵早上好。”   姜清衍下了楼,一伸手裴朵朵就自动地抓着他的胳膊,和小孩子说话的好处就是很多话你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想怎么问,他会主动把所有你想听的或不想听的都告诉你。   “我爸爸去接爷爷奶奶啦!”裴朵朵拉着他尾音上扬,开心地说:“他才走了没一会儿,说中午寿宴开始前就回来。”   曾震办好入住,将五张房卡递过去,一个女生伸手接过房卡,好奇地问:“帅哥,你们广场那边待会儿有什么活动吗?我看布置得特别好看。”   “今天有一位老爷子的寿宴设在那头,感兴趣的话一会儿可以过去看看哦。”米和笑着解释。   女生“哇”了一声:“九十岁耶,太酷了吧!等一下我们一定去看看!”   姜清衍自从住在“鹿鸣”这么多天也没好好在度假村逛过,裴朵朵一张小嘴巴又开始喋喋不休:“我昨天看到有人送了好多好多小蛋糕过来呀!姜叔叔,我们快去小广场那边!”   这边正说着话,门外又进来了几个拖着行李箱的游客过来办入住,米和跟曾震一起忙活,姜清衍担心人太多裴朵朵一个人乱跑,带着他先往小广场走去。   直到被裴朵朵拉着走了五六分钟,姜清衍才头一回正视了度假村的“大”--第一天拉他来的出租车司机果然没骗他,虽然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有多大,但一路走过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来洛巴旅游的人估摸着基本都住在度假村了。   途径一个清吧,三家烧烤店,甚至是一个刺青店,两人才终于到了小广场。与姜清衍想象的不同,这里没有老人喜欢的大红大紫的背景颜色,一侧的三层小架子上已经放满了造型各异的可爱纸杯小蛋糕,几张铺着淡蓝色台布的长桌放在中间,不像是寿宴,倒像是一个温馨的家庭聚餐。   裴朵朵双眼盯着纸杯蛋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又馋了?”   身后一道声音,姜清衍一转头,身后的人也是才看出他,意外地打了个招呼:“姜医生?”   是祁南。   “祁先生。”姜清衍笑着看他。   祁南刚把所有的酒水运过来,闻言一愣,大咧咧地摆摆手:“你就跟裴琛一样叫我祁南就行了,叫先生听着我还挺不习惯。”   姜清衍笑了笑:“行。”   祁南伸手揉了一把裴朵朵的头,又看向姜清衍:“你今天怎么…”   “之前的宿舍窗子坏了,我就住到鹿鸣了。”姜清衍解释道:“受陈院长邀请今天参加老爷子的寿宴。”   祁南意外地盯着姜清衍看了半天,难以置信地确认:“有房间啊?”   裴朵朵两手抓着姜清衍的手使劲摇:“姜叔叔住326!就住在我隔壁!”   祁南震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了:“326?”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他其实是想问326裴琛竟然能特地腾出来给姜清衍住,这事儿听起来确实挺难以置信。   显然姜清衍并没意识到这件事的稀罕之处,打量着小广场,旁边站了不少住在这儿的游客正在拍照。   “在这儿办一场寿宴应该花费不小吧。”姜清衍随口问:“陈院长真的有心了。”   “不是花费的事,”祁南笑道:“得对接设计公司,现场所有的东西也都得准备,陈家老爷子天气好的时候喜欢晒太阳,所以才搞了这么个户外的场地,待会儿开席了还是在酒店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少考虑一个都不行,要不是陈院长,给多少钱裴琛也不能同意。”   为了搬东西方便,祁南今天穿了一条工装裤,从口袋里摸了一盒烟出来,递给姜清衍一支,姜清衍摆摆手拒绝了。   “以前还有过来旅游的游客想在这儿求婚呢,自以为挺有钱的,让裴琛开价,和他商量挺长时间,都被拒了。”祁南自己点了根烟,“他又不差钱。”   这点倒是显而易见,这么大的度假村,裴琛的身价是多少根本没数。   祁南送过来的酒水要和酒店对接,一根烟还没抽完就走了,裴朵朵站在小蛋糕旁边摆了好几个夸张的造型,看起来古灵精怪的,让姜清衍帮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好了吗姜叔叔!”裴朵朵做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吐着舌头盯着镜头问。   姜清衍半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刚拍的照片,觉得拍得不错,:“可以了,很帅!”   “我看看!”裴朵朵欢快地朝姜清衍这边跑,姜清衍站起身。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了他一把,姜清衍一扭头,裴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他身后跟着一对老夫妻,两人看上去都是很好相处的样子,衣着很朴实,与裴琛长得并不像,气场也完全不同。   “回来了?”这还是上次一起吃过晚餐以后两人这几天头一次碰到,姜清衍看着裴琛,心里那么点矫情差不多消失了。   裴琛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介绍,裴朵朵已经松开姜清衍扑进了身后的那对老夫妻怀里:“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才来呀!有好多小蛋糕呀!”   王梅笑眯眯地接住裴朵朵:“怎么才一个月朵朵就长高了这么多啊?”   裴朵朵嘿嘿笑,抓着王梅的手就急不可耐地想往不远处拴着的彩色气球的地方跑。   裴琛伸手按住裴朵朵:“陈爷爷过来了,你得先打招呼才能去玩。”   今天受邀的基本都是陈家的亲戚和一些交情匪浅的挚友,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在最中间的陈家老爷子,虽然是九十岁高龄,但能看得出身体还算硬朗,在家里几个晚辈的搀扶下从远处走过来。   “陈爷爷!”裴朵朵撒腿就跑,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跑到陈院长身边,仰着头看向穿着一身红色唐装的陈家老爷子:“太爷爷生日快乐!”   陈家老爷子一脸慈祥地看着裴朵朵,站在身边的陈院长立刻拿了一个小红包出来:“朵朵太乖了。”   裴朵朵回头看了一眼裴琛,裴琛的目光略有些威严,裴朵朵立刻乖乖地摇了摇头:“谢谢陈爷爷!红包我不收啦!”   陈院长瞪了一眼裴琛,紧接着就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姜清衍,顿时也顾不上不满了,抬步走了过来。                   第11章 散步   姜清衍走过去,笑着将手中一个精致的纸袋递上前:“老爷子福如东海。”   “哎呀,让你过来就是热闹热闹,怎么还准备礼物,这多不好意思!”陈院长似真似假地埋怨。   姜清衍笑笑:“应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您让我过来沾沾喜气我怎么能不给老人家准备礼物呢。”   跟在陈院长身后的儿子伸手接过礼物又道了谢,陈院长满脸骄傲:“这位是从阳州过来的姜医生,我们医院的老年病科都指望他呢!”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安将目光投向姜清衍,赞许道:“姜医生看上去确实是一表人才。”   王梅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已经完成任务打了招呼的朵朵已经迫不及待地拽着她连蹦带跳地跑了。   过来的宾客有不少已经落座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很多亲戚过来和陈院长打招呼,他忙着应酬,很快被叫走了。   今天的小广场格外热闹,好多游客被邀请过来品尝甜品,米和很快拿了一个红色的竹筐,里面放满了小红包,凡是带着小朋友过来的,给老爷子送上祝福以后还可以收获一个红包。   能看得出陈老爷子心情大好,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姜清衍的目光一直跟着裴朵朵,笑道:“朵朵看到爷爷奶奶很兴奋,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吗?”   太阳很大,以至于姜清衍看着裴琛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像之前度假村门口总是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的那只橘猫,裴琛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两位是福利院的徐院长和他的夫人。”   裴琛也看向裴朵朵的方向,王梅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会真的以为这就是幸福的祖孙二人。   姜清衍一愣,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裴琛。   其实邀请姜清衍过来纯粹是陈院长一片热心,当时邀请的时候也没想太多,今天人这么多,一下子也顾不上他了,算一算现场他认得的也就裴琛和裴朵朵,一个人在这儿呆着难免有点无聊,裴琛问:“想不想在度假村里面逛逛。”   刚一路走过来确实觉得这里面很新鲜,姜清衍没有多想就同意了,两人从小广场一路往里面走,不少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游客从身边经过。   “今天去的早,碰到了祁南祁先生。”姜清衍觉得他还没有和祁南熟悉到可以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所以还是加了一个祁先生。   这个称呼别说祁南自己,就连裴琛听了也觉得和他这人特别不搭:“他开了几家酒吧,今天寿宴的酒水就是他免费提供的。”   姜清衍感到意外:“免费?”   酒水的利润其实很高,姜清衍不常喝酒,但因为姜父的原因对这些也有点基本的了解,他今天送过来的都是高档酒,按照市场价来估算,这么一顿怎么也要大五位数了。   “陈院长曾经救过他外公的命,所以祁南一直很感激。”   裴琛的语气稀疏平常,姜清衍看他一眼,想起祁南说的那句不是钱的事:“所以今天这场寿宴也是你无偿贡献的?”   两人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头小路走,很多年轻人一边走一边拍照,时不时从身边跑过去几个人,裴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姜清衍的外侧走,将他隔离在了人群与路边的小店之间。   “算是吧。”裴琛看上去没怎么把这个当回事,随口应道。   然而简单的三个字却引得姜清衍侧目,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好像还没有这么单独两个人在大白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个距离看裴琛的长相其实很凶悍,侧脸轮廓很深,鼻梁高挺,感觉随便撸起袖子把谁的胳膊腿卸下来了感觉都不会多让人惊讶,但偏偏他又做了很多柔软的事。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目光,裴琛侧头看他,低声问。   姜清衍笑了笑:“觉得你跟看起来很不一样,像武侠小说里那种好善乐施做善事从不留名的江湖大侠。”   这种形容裴琛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评价只有一次裴朵朵发烧,大半夜体温飙到四十度,裴琛带他去医院输液,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光,那时候裴朵朵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软乎乎地说爸爸是个超人。   石头路的尽头就是餐饮区,一整排红顶瓦房让人眼前一亮,姜清衍看到了不少当地的特色小吃,光是从旁边一走就闻到阵阵香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裴琛问:“想吃什么。”   姜清衍的目光流连在一个卖羊杂的摊位上,挺恋恋不舍:“今天就算了吧,待会儿寿宴怎么也要露个面,下次有机会过来吃。”   前面就是一家卖甜食的铺子,上面挂了一个粉色圆形招牌,门口的架子上摆满了可爱的毛绒玩具,不大的店面里挤了不少年轻人。   店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正站在收银台旁边扫码,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了裴琛,喜笑颜开地走出来。   “裴哥。”女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看了一眼姜清衍:“过来吃饭?”   “带朋友逛一逛。”裴琛看了一眼正排队等着付款的顾客:“你先忙。”   女生应了一声,顺手从门口拿了一串草莓糖葫芦递到姜清衍手中:“尝尝!这款卖的最好。”   手里突然被塞了吃的,姜清衍顿了一下,立刻拿出手机:“谢谢,多少钱,我扫给你。”   “裴哥的朋友还付什么钱啊!”   女生已经转头拉开门回店里了,笑吟吟地扔下一句,玻璃门在面前关上,映出姜清衍略有点不知所措的脸。   实在是有点过分热情了,他看着裴琛,举起手里的糖葫芦:“怎么办?”   裴琛也被这小姑娘逗得哭笑不得:“给你你就拿着,裴朵朵有时候过来被她撞见也会送一些糖果。”   裴琛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完全没意识到姜清衍和裴朵朵之间差了二十岁。   几个年轻女生付了钱从店里出来,拿着放在门口的登山包,有说有笑地一起往度假村外走去。   姜清衍举了串糖葫芦,转头看着她们几个的背影,语气很羡慕:“都说来一趟洛巴很多事儿就想开了,有机会真想到处看看。”   裴琛随着他的脚步也跟着停下,问他:“想看什么?”   “高山,沙漠,江河。”姜清衍转过头:“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美,如果有机会都想看看。”   他说完咬了一口糖葫芦,裹着糖衣的草莓冰冰凉凉,酸甜可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裴琛感觉像是看到了说想去游乐场的裴朵朵。   “有机会露营的话叫你一起过去。”裴琛说。   姜清衍眉毛一扬,看着裴琛笑:“那就谢谢裴老板带我玩了。”   眼看着快到寿宴开始的时间了,两人没再往前走,一边聊天一边返回,姜清衍刚把手中的糖葫芦吃光,还没来得及扔竹签,裴琛的手机响了。   “可能是急着催我们回去了。”姜清衍笑道。   然而这份笑并没有维持几秒钟,电话刚一接起,对面就传来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就连身边的姜清衍都听得清清楚楚,这电话具体是谁打的也不清楚,姜清衍皱了皱眉,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裴琛!你快回来!”嘈杂声中传来陈院长隔了有点远的吼声:“徐安晕倒了!”   快到寿宴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去了酒店,裴琛和姜清衍刚一跑到酒店大厅就看到休息的沙发边围了很多人。   徐安仰躺在地毯上已经失去了意识,陈院长身上的西装已经脱掉了扔在一旁,跪在徐安身边做心肺复苏,他额角挂着汗,这个岁数的人做心肺复苏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姜清衍急忙挤过去跪在陈院长身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接替了他的位置,陈院长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心跳过速,两条胳膊已经绵软无力。   “快去开车!”陈院长对裴琛吼:“马上回医院!”   几分钟以后,裴琛把车开过来停在酒店前,宽大的座椅靠背已经被放平,在场的亲戚在陈院长的指挥下把徐安抬上了车,姜清衍紧跟着站起身,追着人一起跑了过去动作迅速地钻进了后座。   直到这个时候王梅才在服务生的搀扶下从酒店跌跌撞撞地跟出来,脸上带着茫然又无助的神情,在陈院长准备关门的时候一把抓住副驾的门:“老徐这是怎么了啊!”   她的声音发着抖,全靠身边人的力气才不至于瘫坐在地上,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显得她眼中的无措更让人揪心。   陈院长光顾着抢救,这时候才想起王梅,迟疑了一秒立刻下了车把位置腾出来:“你先跟着去医院,我随后就到。”   他们都是多年的老友了,王梅自然是最信任陈院长的,一听说他要下去,不太放心地“啊?”了一声。   裴琛侧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姜清衍,似有所感,姜清衍没抬头,一手搭在徐安的颈动脉处:“徐老爷子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具体情况还要马上做进一步检查。”   “梅姨,姜医生很专业。”裴琛沉声说。   王梅也顾不得太多,坐上了副驾,车子疾驰而去。                   第12章 安慰   度假村平时不怎么进车,大型的越野在里面跑不起来,一直到行驶在马路上裴琛才提速,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王梅略带急促的呼吸声,很快不平稳的呼吸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在这个环境显得很刺耳,也很揪心。   有的时候急救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分钟,人的性命说脆弱也是真的脆弱,姜清衍的大脑迅速做了抵达医院以后的抢救措施,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吃了一串糖葫芦,觉得嗓子干痒,忍不住偏头咳嗽了两声。   裴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陈院长被挤下了车,立马调头去上自己的那辆,路上已经提前联系了医院的急诊室,裴琛的车刚拐进医院大门就看到急诊科的几名医生已经站在了门口。   “应该是发生了心跳骤停。做了心肺复苏,目前心跳暂时正常。”姜清衍跟着下了车,一手抓着转运床跟着往抢救室跑一边说。   抢救室的门在面前关上,直到这时王梅才像身体里的那股劲一下松了似的,整个人都虚弱下来,要不是裴琛手快及时扶住,她可能会滑倒在地上。   “老徐他不会有事的吧?”王梅一出声眼泪就紧跟着流出来了,无助地抓着裴琛的手:“刚刚那位姜医生说心跳骤停…怎么会这样啊,他从早上出来就好好的啊。”   裴琛刚不在现场不清楚情况,扶着王梅坐在椅子上,她的双手冰凉,裴琛用纸杯接了半杯开水,弓身递给她:“您别着急,先暖暖手。”   王梅的手抖到端不住纸杯,里面的开水洒了出来,洒在裴琛的手背上,滚烫的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裴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王梅却像是失了魂,平常温柔又细心的人竟没注意到。   “王姨。”裴琛握了一下她的手:“徐叔还在里面抢救,他需要您。”   这句话似乎才勉强提起了点她的精神,王梅的哭声逐渐低了下去,手中一张纸巾攥得皱巴巴的,陈院长赶到以后也没时间安慰,立刻进了手术室,没人知道徐安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只过了十几分钟,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王梅双腿发软一下子竟没站起身,全靠着裴琛扶着她的手臂。   这是裴琛从未见过的姜清衍--口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   他工作中与生活里不太一样,严肃地看了一眼王梅,意识到不太能与她沟通,看向裴琛。   “患者心脏又出现了停跳,”姜清衍简洁明了地说:“体温38.7,目前怀疑是爆发性心肌炎,这是知情书,家属签个字。”   裴琛伸手接过,低头扫了几眼,王梅无助地抓着姜清衍的袖子:“医生,我求你一定救救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   姜清衍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感冒,喉咙不太舒服,偏过头清了清嗓子,裴琛将笔递给王梅:“梅姨,您先签字。”   王梅的手费力地抓着笔,落在纸上像幼儿园小朋友的字,眼泪汹涌,姜清衍垂眼看了看:“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他说完视线又落在裴琛的手上,刚刚伸手接过纸笔的瞬间他留意到了手背上的一抹红,指了指:“这里,冰敷一下。”   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下午,手术室的门才再次被推开,陈院长率先走出来,看着王梅欲言又止。   王梅的大脑一片空白,陈院长迟疑了一瞬,走过去开口道:“徐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要送到icu观察一晚,住院手续我安排人去办,你就别操心了。”   “谢谢,谢谢陈院长。”王梅伸手捂住嘴,避免自己的哭声从唇齿间泄出。她太担心太紧张,以至于并没有意识到陈院长脸上根本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   陈院长看了一眼裴琛:“等下姜医生出来,具体的情况他再详谈,我先回一趟办公室,等下过来。”   身后手术室的门又被人推开,几名医生从里面陆续走出来,一个女医生一边走一边跟身边得医生闲聊:“这位姜医生刚过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有经验。”   “要不说人家能参加医援呢。”另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语气里满是崇拜:“精准判断,迅速反应,这些平常老师总提的要求今天全在姜医生身上体现出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行渐远,门外守着的两人还一直没离开,王梅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裴琛站在她身边,心里跟着发沉。   徐安闭着眼躺在移动床上,由几名护工推往icu,人进了监护室就不是家属随便看得到的了,可王梅仍然不舍得离开,站在门口隔着玻璃朝里面张望。   六十多岁的人了,佝偻着背,明明早上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此时眼睛都肿了,接到消息的祁南也赶了过来,裴琛这才抽出身去办公室看了一眼姜清衍。   今天不是坐诊时间,办公室的窗帘拉开的,但是没有开灯,门虚掩着,裴琛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姜清衍正坐在桌子上,听到声音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朝他笑了笑:“徐老送icu了?”   “嗯。”裴琛走进来,看到姜清衍的手边放了两支拆开的葡萄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又低血糖了?”   午后的阳光照进办公室,姜清衍其实已经很困了,强打着精神应了一声:“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   “抱歉,”裴琛顺手帮他把空了的葡萄糖扔在脚边的垃圾桶里:“今天事发突然,梅姨身边没人,所以徐老送出来以后我直接陪着她去了icu那边。”   姜清衍愣了愣。   从手术室出来门外已经没人了,这种感觉很熟悉,家属忙着照应病患,没人还会特地守在外面等医生,反正后面所有的注意事项医生都会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电视剧中那些握住医生的手又是鞠躬又是感谢的场景其实真的很少发生。   裴琛的这句解释显得煞有其事,可他脸上的表情很正式,让姜清衍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情绪涌上来。   但他没心思多想,从桌上下来,绕到抽屉边拿了一份检查单,坐在椅子上:“裴老板,关于徐老的身体状况,我可能需要和你进一步沟通一下。”   他的神情与陈院长如出一辙,裴琛抬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徐老的家人不在本市?”姜清衍直接问。   “徐老和梅姨没有子女。”裴琛说:“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姜清衍“啊”了一声,沉默了一瞬站起身,裴琛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怎么?”   “帮你倒杯水。”姜清衍说。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带着一丝疲态,裴琛哪可能让他接水,拿了放在桌上的杯子去饮水机边接了半杯水。   姜清衍双手摩挲着杯身,顿了几秒:“徐老晕倒的原因是心肌炎,但我想和你谈的不是这个。”   他把那份检查报告放在裴琛面前:“我刚刚调取徐老的体检报告,发现他年初的时候已经确诊了肝癌。”   裴琛猛地抬起头。   办公室里安静了很长时间,裴琛的一只胳膊搭在桌边,放在桌面上的手下意识地慢慢握成拳。   相处了半长不短的时间,姜清衍自认为对裴琛并不算多了解,可他看得出裴琛是一个骨子里很坚硬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再痛也不一定会表现出什么,此时无声地坐在他的对面,大概是一种最极致的隐忍了。   姜清衍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残忍,却也不得不开口。   “陈院长说不知道怎么说,所以让我来沟通,我担心他的家属受不了,只能先通知你一声。”姜清衍的嗓音很好听,但不知道是一直没喝水还是刚从手术台下来有点累,带着点哑:“已经是晚期了,目前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   裴琛始终低垂着眼,半晌后小臂上轻轻地搭上一只手,肤色很白,手指很修长,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捏了一下他。   裴琛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再抬眼时已经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你中午没吃,想吃什么我来点。”   “算了,懒得等。”姜清衍的手仍然搭在他的手臂上,指尖下面是紧实的肌肉线条:“柜子里有泡面和火腿肠,你也还没吃,我泡两桶。”   “我来。”裴琛说完了话却没有动,直到姜清衍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他才站起身。   姜清衍过来上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柜子里囤了不少零食,他是一个挺会惯着自己的人,错过了一次午饭以后就自己买了挺多吃的放在办公室。   裴琛撕开泡面桶外面的包装袋,在把调料包放进去,接了开水,姜清衍已经在桌面上垫了几张报纸。   浓郁的红烧牛肉味儿飘散在办公室里,裴琛又坐回办公桌边,沉默了一瞬,看向对面姜清衍的双眼。                   第13章 陪你一会儿   “徐叔和梅姨一辈子没要孩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福利院的孤儿身上。”裴琛一只手搭在泡面的盖子上,感受着水蒸气传到掌心的温度,嗓音低沉:“洛巴以前的经济条件不怎么样,教育水平也跟不上,很多人生了孩子养不起,就直接扔在福利院门口。”   这种情况也的确是很多落后城市的痛点,人们意识不到优生优育的重要性,就像他们也会完全忽视每年的体检。   “最夸张的那段时间,一夜之间福利院门外就能放四五个弃婴,其中也有不少残障儿童,但徐院长从不介意,他说遇到就是缘分,即便政府给的补贴有限,也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孩子。”   下午的太阳很暖和,一束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落在裴琛的手上,姜清衍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那条长长的刀疤上面,听裴琛又说:“这么多年从福利院走出过很多孩子,裴朵朵也是他三岁那年我在福利院领养的。”   意料之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这话在度假村两人就说了一半,姜清衍猜到了,但仍定定地看了裴琛几眼--作为一个单身优质钻石王老五,裴琛愿意领养一个孩子在身边带着,确实很多人做不到,这需要勇气,更需要魄力。   “难怪朵朵那么亲近徐老。”姜清衍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你们都很厉害。”   医院工作者难免会与福利院打交道,姜清衍读书的时候也在福利院做过义工,深知那些被人遗弃的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不求回报地从事这份职业,徐安无疑是高尚的。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了,裴琛挪开手,掀开盖子,用叉子挑起泡面搅拌了两下,推到姜清衍面前,又伸手去拿另外的一盒。泡面裹挟着浓郁的香气直钻进鼻腔,午饭没吃,又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姜清衍确实太饿了,低头叉起面,裴琛隔着朦胧的蒸汽看着他,觉得他舒展的眉眼可以很神奇地给人一种倾吐内心的力量。   “我没什么厉害的。”胸腔里涌起一股冲动,裴琛不是冲动的人,却罕见地遵从自己的内心,说:“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很多都在尽自己所能回报徐院长,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姜清衍的嘴里含着半根火腿肠,怔愣地抬起头,无法迅速地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裴琛也看着他:“徐院长对我来说就是家人,所以裴朵朵会叫他们爷爷奶奶。”   裴琛的两腿很自然地支在地面上,一只手肘撑着桌面,另一手拿着泡面配的塑料小叉子,还是凌厉的五官,随意的坐姿,可脸色却冷得像是再大的阳光也照不暖。   几秒钟以后,姜清衍放下叉子站起身,走到裴琛的面前,手搭在他的肩上捏了捏,他说不出“一定会好的”这样的话来,现代医学至今仍无法解决很多问题,这种无力感从姜清衍念大学的时候就体会过。   可他的心却在听到裴琛的话时跟着揪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裴琛特殊的身世,还是为了徐老,他按在裴琛肩上的手微微使力,下一秒将裴琛扣在自己的身前。   姜清衍工作忙,但是保持着很好的健身习惯。与裴琛那种很有力量的肌肉不同,他没那么强壮,裴琛的侧脸贴在他平坦紧实的腹部,质地柔软的羊毛衫上带着很淡的洗衣液的花香。   活了三十多年,裴琛得到的温暖少得可怜,受过白眼,遭过谩骂,忍过疼,捱过痛,似乎磨难才是人生常态,后来有了裴朵朵,小家伙奶乎乎的也带给过他一些快乐,但从没有人以这样一个保护性十足的姿势抱过他。   三十二年,从没有过。   以至于在埋头进姜清衍的怀中时,裴琛竟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只能遵从内心,很慢地闭上眼。   他们都没说话,姜清衍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直到外套口袋中的手机突兀地响了两声,裴琛才如梦初醒般动了一下,姜清衍从善如流地松了手,退回到桌边,又低头去吃已经半冷了的泡面。   电话是祁南打过来的,姜清衍一边把泡在汤里的火腿肠又咬了一口,一边看向裴琛,刚刚的一切像是错觉,他脸上流露出的脆弱转瞬即逝,已经随着这个拥抱的结束而消失不见了。   “梅姨一直守在ICU门口不肯走。”挂断电话,裴琛起身:“我过去看看。”   姜清衍仰着头看他:“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你把饭吃了。”裴琛站着看他,两人的位置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发生了个对调,好像这样的画面才更顺眼,也让裴琛更适应,他的语气很淡,又带了点什么别的情感,认真地说:“今天辛苦了。”   ICU探视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徐安这种刚刚推进去并且还没苏醒的病患当天是不允许探视的,可王梅舍不得走,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祁南跟裴琛差不多,不太会说话,在王梅身边站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裴琛,忍不住松了口气。   泡面放久了就不怎么好吃,姜清衍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漂浮在汤面上的油点看得他反胃,干脆把盖子盖上,连带着裴琛放在对面那桶一口没动的面一起扔了。   ICU的门口,祁南尽自己所能嘴皮子快磨破了,王梅仍然失神地枯坐着,像是一幢生锈了的钟,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反应能力。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高个子男人,远远看起来跟其他家庭格格不入,以至于姜清衍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他们。   “梅姨。”姜清衍没穿白大褂,走过去在王梅面前蹲下身,声音很温和:“徐老在icu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您尽管放心。”   王梅低下头看着姜清衍,只有在听到徐安时才能给出一点反应。   “要是徐老知道您一直在这里守着,心里一定不好受。”姜清衍抬头与裴琛对视一眼:“转入病房以后徐老恐怕还需要您的照顾,所以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   裴琛开口道:“让祁南送您回去,明早徐叔转入普通病房以后您再过来。”   王梅两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太无助了,不知道该看向刚从手术室出来救了徐安一命的姜清衍,还是该看被他们视为半个儿子的裴琛与祁南,半晌后才颤抖着嘴唇:“我怕我一走,老徐他就出不来了。”   这时候裴琛和祁南说的话没有力度,姜清衍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嘴角却挂着笑:“不会的,徐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保险起见才送ICU观察,明早交班后会准时送到病房。”   王梅到底也是上了年纪,跟着提心吊胆了一下午,身体早就疲惫不堪,有了姜清衍给她的这颗定心丸,思虑再三,还是起身在祁南的陪同下离开了医院。   “裴琛,”王梅临上车之前扭头看向裴琛,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裴琛知道她想说什么:“今晚我不走。”   王梅点了一下头,她自然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如果想到徐安一个人躺在ICU里,她忍受不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住院部的家属都下楼来买饭,门口卖盒饭的小商贩热火朝天地吆喝起来,医院里的人变得很多,直到祁南的车汇入车流,裴琛才收回目光看着站在身边的姜清衍。   他其实不用跟着一起下来的,或者说从徐老送进ICU开始他就可以离开,虽然姜清衍一直没说,但裴琛看得出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可他还是坚持陪着一起把王梅送上车。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有点昏黄的路灯照在姜清衍的脸上,将他笼罩上一层温柔的颜色,裴琛觉得过意不去:“你开我的车。”   姜清衍打了个哈欠,眼睛带着水光,回头看他笑:“陪你一会儿,去我办公室。”   裴琛自然不赞同,站在原地没动,眉头微皱看着他。   他不动,姜清衍索性也站着,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裴琛看人的时候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但姜清衍觉得他现在不怎么吓人。   僵持了一分钟,裴琛轻吐了一口气:“走吧。”                   第14章 是给小朋友的   下了班以后的门诊大楼里只有零星在药房拿药的病人,裴琛和姜清衍并肩逆着人流往里面走,姜清衍没急着上电梯,而是扭头进了一楼一间小超市。   “姜医生还没下班呐?”超市的阿姨正打算锁门,看到两人进来,笑着和姜清衍打了个招呼:“想要什么?”   “耽误您下班了。”姜清衍一进门就笑着说,小超市里商品种类不多,大多数都是卖给小朋友的玩具,他绕过货架拿了一盒速溶咖啡放在收银台上。   阿姨扫了码:“你们俩买完我就走啦,15。”   姜清衍刚拿出手机,只听“滴”的一声,裴琛已经扫了收款码,没立刻输入金额,转头问他:“还想要什么?”   萧阔家庭条件和姜清衍差不多,再加上两人都是男生,平常买东西基本是网购,吃顿饭都差不多轮着付钱。虽然只是十几块钱的东西,但是这的确是姜清衍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享受到除了家人之外有人替他扫码付钱的感受。   很新奇,也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了,这个就可以。”姜清衍拿起放在收银台上的咖啡。   旁边放着一大桶五颜六色的棒棒糖,裴琛顺手拿了几个:“这几个也要。”   “好的,一共25。”   医院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阿姨对裴琛印象特别深。虽然不了解他为医院捐赠仪器的事,但这么高大英俊的男人单手抱着个奶乖的小团子来买过牛奶,让她印象特别深刻:“给小朋友买的吗?”   “嗯。”裴琛付了钱,没多说,和姜清衍一起上了楼。   姜清衍进办公室开了灯,弯腰从饮水机下面拿了两个纸杯出来,撕开咖啡包装袋:“你没怎么吃,看看我那个零食柜里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裴琛没什么胃口,走过去打开柜门,姜清衍趁着接水的功夫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裴琛把刚刚买的棒棒糖都放了进去。   今天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姜清衍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嘴唇,还有他手边扔着的两支葡萄糖,裴琛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喝一杯。”手边没有搅拌棒,姜清衍直接卷起咖啡包装袋,在纸杯里搅了几下,推给裴琛一杯。   速溶咖啡散发出浓郁的植脂末味儿,姜清衍平常也不怎么喝,但架不住实在太累,双手捧着纸杯吹了吹,低头喝了一口,敛眉“啧”了一声:“难喝。”   他坐在椅子上,裴琛端了杯子,靠着桌边站着,低头看他,两人距离很近,过了一会儿裴琛才说:“你这个人和看起来也不怎么一样。”   “夸我啊?”姜清衍的手心很暖和,抬头看他,巧合的是这样的感觉姜清衍也有。   裴琛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别提第一次。”姜清衍立刻皱眉打断他。   裴琛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一点,换了个说法:“你不像一个过来参加医援的人。”   单从长相看,姜清衍细皮嫩肉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富家小少爷的矜贵,能看得出家境优渥,没怎么吃过苦,直接支付一万块的房费对他来说是正常的,今天坐在办公室又是嗦泡面又是喝速溶,这样的举动与他不搭。   “我这个人确实事儿挺多的。但是工作原因有时候没条件那么讲究。”姜清衍知道他的意思,手里的咖啡喝光了,又用眼睛去瞄裴琛一口没动的那一杯:“你喝吗?”   裴琛移开手没给他:“喝一杯就够了。”   姜清衍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耳边裴琛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蛊,让他不怎么自在地揉了揉耳垂,转移了话题:“裴老板开这么大的度假村,恐怕也经历过很多不容易。”   这个问题裴琛不怎么答得出来,没人问过,说他年轻有为,猜他家底多厚的是多数。   “还好。”沉默了一瞬,裴琛才开口。   没什么人是容易的,姜清衍清楚,没再追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都很有分寸地不会讨论对方的隐私,直到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凌晨四点,姜清衍终于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睡着了。   月亮悬挂在空中,被云彩遮挡了一半,这个姿势睡觉肯定睡不踏实,裴琛怕吵醒他没有关灯,脱了外套披在他的肩上,绕到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姜清衍说了陪他就是真的会陪他,灯光照射下裴琛的影子落在桌面上,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下午姜清衍给他的那个拥抱。   姜清衍是被一阵手机振动声吵醒的,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才发觉肩上搭着裴琛的外套。   裴琛怕吵醒他,站在窗户边压低声音接电话,背对着这头,姜清衍趁他没注意侧头用鼻尖蹭了一下外套,外套上带着好闻的洗衣液的清香味。   王梅昨晚在祁南的陪同下回了家,但老人家回去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就难受,祁南在客厅睡的,一睁开眼王梅已经穿戴整齐在床边坐了两个多小时。   “我就想问问你给你带什么早饭。”祁南一边开车一边说:“姜医生今天应该上班吧?给你们带两份,也懒得下来了。”   身后一阵咳嗽声,裴琛回过头,姜清衍已经站起身,靠在饮水机旁边喝水了。   “祁南,问你早上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姜清衍觉得嗓子又干又疼,又低头抿了一口热水。   挂断电话,姜清衍把手中的外套还给裴琛:“梅姨要过来?”   裴琛接过衣服,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姜清衍的体温:“嗓子不舒服?”   “没事,”姜清衍喝了半杯水,放在桌上:“对了,有件事和你商量。”   办公室有一次性洗漱用品,两人在医院的卫生间洗漱,姜清衍嘴里叼着牙刷满嘴泡泡,艰难地吐字不清:“徐老转到病房以后我想安排他住老年病科,他老人家身体各项毛病都不少,通常来说上了六十的老人而且不只有一项疾病的时候我们会建议他住老年病科,可以综合确定治疗方案。”   裴琛弓下腰,接了一捧水洗脸,冰凉的水能让彻夜没合眼的人立刻清醒过来,镜子里两人并肩站着,裴琛的脸上还挂着水珠,脸色看上去倒是比还睡了几个小时的姜清衍好不少。   “你定。”裴琛说:“你是医生,你安排就是了。”   姜清衍从镜子里与他对视了一眼,弯了弯眼睛:“好。”   祁南按照裴琛的要求打包了两份粥和几个花卷,姜清衍嗓子疼,只喝了几口粥。   早上九点,icu通知可以接人了,护工直接把徐安送到了老年病科,好在现在老年病科的病人不算多,姜清衍打了招呼,安排进了一间单人病房。   徐安已经醒了,但是人很虚,睁开眼看到王梅,抬起手,王梅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拉着徐安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纪还可以这样牵手的不多了,徐安看着王梅,虚弱地动了动唇:“昨晚是不是没怎么睡。”   “睡了。”王梅哽咽道:“老徐,你以后别这么吓唬我了,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徐安的双眼毫无神采,但里面盈满了浓浓的爱意,安抚又虚弱地笑了笑:“我错了。”   祁南侧过头,低声问裴琛:“好像有点多余,出去抽根烟?”   两个大男人杵在这儿确实有点碍眼,关键是这么碍眼的存在在二老眼里又彻底被无视了,走到楼梯间,祁南递了一支烟给裴琛。   “老爷子什么问题?”祁南吸了一口烟问。   裴琛看他一眼:“不是说了么,急性心肌炎。”   祁南嗤笑一声:“得了吧,这话梅姨信,糊弄我就算了。”   他们认识太多年了,彼此都很熟悉,从裴琛看徐安的眼神就能看得出端倪来。   楼梯间里一说话都带着回音,裴琛低头抽烟,祁南越等越心慌,正要开口追问,裴琛说:“肝癌晚期。”   一截烟灰掉在手心里,祁南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裴琛,像突然不认识他了一样。好长时间才问:“还能治吗?”   “姜清衍说没有治疗意义了。”裴琛垂着眼看着脚边的瓷砖:“说是体检发现的,徐叔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没告诉梅姨。”   楼梯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祁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紧紧盯着裴琛,大概是由于太用力,眼眶很快就红了。   “操。”祁南把剩下的半截烟狠狠按灭在垃圾桶上,双手搓了搓脸:“怎么会这样。”   “把你的情绪收拾好,别让梅姨看出来。”裴琛看了一眼他的状态。   祁南摇摇头:“我收拾不了,回去冷静一会儿,晚上再过来。”   他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昨晚你没睡吧,今晚你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   姜清衍头晕脑胀了一整天,强撑着坐了一天诊,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觉得浑身发冷,本来想直接去急诊拿点药,但实在没力气,套上外套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裴琛的未接来电。                   第15章 照顾   关上电脑关了灯,姜清衍拉开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拨电话,然而刚刚走出办公室他就愣住了。   候诊区已经没人了,只有一道身影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姜清衍的号码。   看到他出来,裴琛站起身走过来:“下班了?”   “你怎么在这儿?”姜清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红着,因为咳嗽了一下午,嗓子都是哑的。   “感冒了?”裴琛的脸色沉了下去,低头看他:“我陪你去急诊开点药。”   姜清衍熬了个通宵,即使再难受也懒得挪一步,半眯着眼睛摇头:“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发烧了没?”裴琛问。   如果是裴朵朵估摸着早就把头伸过来让他摸了,但毕竟两人还没熟悉到那个份上,裴琛只是问了一句。   姜清衍浑身发冷,自觉应该是发烧了,摆摆手,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又声音软绵绵地强调:“没事,我想回去。”   裴琛眼睛里带着一丝担忧,见他确实有点撑不住了,没再勉强,好在他的车停的位置并不远,裴琛伸手替他拉开副驾门,姜清衍没推辞,矮下身子钻了进去。   从医院回度假村的路程不远,这个时候车子有点多,裴琛趁着堵在路口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姜清衍,车内只有时不时的咳嗽声,他一直闭着眼睛,头靠在车门上,微微蹙眉,一看就知道很难受。   裴朵朵放学直接坐校车回来,看到米和,立刻撒丫子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太沉了,像颗小炮弹似的。”米和接住他,“走啦,回去。”   裴朵朵倒腾着短腿:“爸爸在吗?姜叔叔呐?”   “爸爸回来了,姜叔叔也是。”米和解释道:“姜叔叔病了,一回来就上楼休息了,你可乖点儿,别淘气。”   度假村里有不少当地人开的饭店,口味正宗环境也好,很多游客如果没有去周边旅游的话晚餐都会回来吃,裴朵朵迎着人群跑到小院,裴琛刚刚冲了澡从楼上下来,一下就接住了扑面而来的裴朵朵。   “爸爸!”裴朵朵搂着裴琛的腰:“姜叔叔生病了吗?”   裴琛低着头与他对视:“对,姜叔叔这两天很累。”   裴朵朵拧着小眉头:“医生也会生病啊?”   裴琛觉得他这个儿子脑回路很是清奇:“医生也是普通人,当然会生病。”   裴朵朵小小的脑瓜里有大大的思想,洗了手跑到前台,拿了一盒自己的退烧贴:“要是姜叔叔发烧了你就给他这个。”   一直到吃过晚饭,姜清衍也没有下楼,想到他刚回来时略有点虚浮的脚步,裴琛不怎么放心,上了楼在门口站了片刻,先给姜清衍打了个电话。   铃声从房间里传出,好几声才被接起,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才传来姜清衍含糊不清的一声“喂”。   他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了,沙哑得磨着裴琛的耳朵,裴琛屈指敲了敲门:“给我开门。”   发烧了的姜医生反应很迟钝,蜷缩在被子里茫然地睁开眼,直到电话里和电话外的敲门声再次同时响起,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双腿发软地挪到门口打开门锁。   房间里没开空调,一开门比走廊还凉,姜清衍的脸色通红,嘴唇却很苍白,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偏偏姜医生是个细节控,这么不舒服的情况下还是坚持换了身睡衣。   裴琛也顾不得两人的关系到底到了什么份儿上,手掌直接贴在姜清衍的额头。   “烧的这么厉害,穿上衣服我陪你去医院。”手心一片滚烫,裴琛不由分说地从姜清衍身边擦过进了房间。   姜清衍知道他这情况没有太大问题,也懒得折腾,跟着裴琛身后进了门,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自己:“医生不就在这儿么,我吃颗退烧药就好了。”   他烧得一身都没劲,往懒人沙发上一躺,语气就跟裴朵朵不想去医院一样:“我真的好累。”   只是姜清衍显然比裴朵朵更懂得拿捏人心,不哭不闹不虚空踢腿,就用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偏偏就让裴琛没了脾气。   他还从不知道自己吃这套。   姜清衍大脑根本不清醒,只觉得耍赖初见成效,隐约觉得裴琛又摸了他额头一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几分钟以后门又被人敲响,米和送来了一个白色的小医药箱。   裴琛顺手关上门,倒了半杯温水,姜清衍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姜医生,”裴琛弯下腰,用温热的玻璃杯身轻轻贴在姜清衍的脸上。   这个温度对于滚烫的脸颊来说实在舒服,姜清衍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伸手一把抓住裴琛的手腕。   裴琛一愣,搭在手腕上的手带着不正常的体温,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比他白了好几个度,刚好覆盖在那条狰狞的疤上。   那是一条很难看又吓人的增生,当年在小诊所缝得乱七八糟,像一条蛰伏在手腕上凶狠的蛇,他第一次从王梅手中接过裴朵朵的时候裴朵朵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接被吓哭了,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爸爸。   姜清衍的头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裴琛的手腕,下一秒手被一把甩开,于是很不满意地睁开眼睛看他。   “把退烧药吃了。”裴琛将手中的药片拿给姜清衍。   药片带着点苦味迅速在舌尖蔓延,平常手一挥就给人开药的姜医生吐了吐舌头,脸色难看至极,皱眉就着裴琛的手喝了几口温水,身体往旁边一滑,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   大概是因为退烧药的缘故,姜清衍这一晚上睡得很沉,只是期间一直迷迷糊糊做梦,还都是噩梦,一会儿隐约觉得有一只神秘的手摸自己的额头,一会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躺在大海里。   直到上午快十点,他才堪堪从睡梦中醒来,床单已经湿了,稍微翻个身就觉得难受。姜清衍自己摸了摸额头,才发现额头上贴了个的小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一个蓝色带着奥特曼的退烧贴,看长度就是小朋友的。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退烧了,但是身上仍然没什么力气,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   躺在床上……   姜清衍猛地又睁开眼,昨晚烧的再高也不至于失忆了,裴琛喂他吃了药之后他明明是躺在沙发上的,什么时候跑床上来了?   通过床单的潮湿程度可以初步判断他是在退烧之前上的床,根据服下退烧药以后大概半小时开始生效推断,他基本上是在床上睡了一整夜。   所以是裴琛把他弄到床上的?怎么弄的?   姜医生百思不得其解,躺了半天索性放弃了,起床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才下楼。   这个时候很多游客已经出发去景点玩了,米和难得自在地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余光看到楼梯上下来一个人,一抬头,立刻热情地站起身。   “姜医生,你起啦?”米和放下手机:“感觉好点了吗?”   昨晚到现在没怎么吃东西,姜清衍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来:“好多了。”   “阿姨,姜医生下来了,帮他煮碗面!”米和朝后厨招呼一声。   “实在太麻烦了。”姜清衍走过来坐在沙发另一头。   米和笑了:“不麻烦,早上老板特别嘱咐阿姨的,说是给你早上煮一碗清汤面,配菜都切好了,正等着你下来就煮面。”   他的脸色看上去还是很苍白,整个人带着病气,透着一股虚弱劲儿,米和盯着姜清衍看了几秒钟,心想这种一看就挺惹人心疼的模样,也难怪老板能在人家房间里照顾半宿。   “姜医生,你今天请假了吗?”米和问。   姜清衍摇摇头:“今天我轮休。”   米和放心了:“那就好,待会儿你吃完再上楼休息休息。”   姜清衍笑着应了一声,往院子里看了几眼,并没看到裴琛的身影。   ---   平常裴琛和曾震一起出去都是他开车,但今天他坐在副驾,手边是早上出门前米和寻死觅活非给两人带的咖啡,一人一杯,十分公平。   太阳特别刺眼,曾震放下遮光板,看了一眼裴琛,虽然有了墨镜的遮挡看不到眼睛,但单是从略微懒散的坐姿就能看出裴琛有点疲惫。   “裴哥,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曾震说:“昨晚你也没睡几个小时。”   裴琛确实有点困,昨天等姜清衍的体温彻底恢复正常以后他也不敢大意,又在沙发上坐着守了一会儿,直到后半夜才离开,原本就定的今天一大早要去村政府商讨修建教学楼的事,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满打满算裴琛也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没事。”别人开车的时候裴琛不习惯坐在副驾上睡觉,再加上山路不好走,有人帮忙盯着总归是好点,裴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难喝得立刻放下了。   曾震笑了好几声:“小米弄的咖啡是真难喝,你可别勉强自己。”   他自己那杯满满当当,一口没动。   “确实。”裴琛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竟意外地又想起了在医院时姜清衍目光贪婪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杯速溶咖啡时的样子。   “真挺好的,明年村里的小学生就能有教学楼了。”曾震自己就是村里长大的孩子,因为条件艰苦,没怎么读过书,所以听说裴琛出资修建教学楼,说什么也跟着跑前跑后,感慨道:“裴哥,你心太善了,要是有一天你离开洛巴,我估计市长都得哭着跑过来送你。”   裴琛没什么表情,转头看着路旁光秃秃的山壁,半晌后才说:“我永远不会走。”                   第16章 算数   话音一落,车里又安静了下来,曾震忍不住趁着一个转弯的功夫看了一眼裴琛。   他是村子里长大的穷苦孩子,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文化,他这样的人在洛巴这种教育资源匮乏的地方一抓一大把,不觉得低人一等,当时是想找个打工养活自己的地方,就听人说度假村规模特别大,肯定招人,所以就来了。   “他也就是运气好,过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到裴哥,裴哥看他动作麻利人也踏实,就让他在鹿鸣干了。”   院子里,姜清衍低着头舀了一勺汤,汤是用骨头熬制的,阿姨特地撇去了上面的浮油,味道很鲜美。   米和双手贴在杯壁上,眯着眼睛:“不过曾震确实很好,长得也很帅,是吧?”   小姑娘对男朋友的爱恋毫不掩藏,姜清衍忍不住笑了:“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看你不像是洛巴人。”   米和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身材瘦小,长得也很白净,虽然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姜清衍能看得出她是读过书的,谈吐之间很有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很有思想的独立女生。   米和单手撑着下巴,闻言脸微微红了:“我是大二那年过来旅游的,听人家说鹿鸣好的嘛,所以提前了一个月就预订了房间,曾震当时给我接的机,我们就认识了。”   姜清衍吃了一口面,抬眼看着米和,笑着问:“然后就一见钟情,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过来了?”   “裴哥告诉你的?”米和震惊地问。   “我自己猜的。”姜清衍偏过头咳嗽了好几声,米和赶紧给他递了张纸巾。   “也是,裴哥应该不会八卦这种事,他不是那样的人。”米和的话题迅速转移了。   因为咳嗽,姜清衍的脸也有点红,瞳孔在阳光下显出很浅的褐色,看起来很柔和,问:“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人问过米和,过来住店的女生很多都吃裴琛这一款,冷着脸话不多的寸头酷哥老板,放在哪个年龄段都很有市场,奶里奶气的裴朵朵还成了加分项,不少游客开玩笑表示也不是不可以给人家当后妈。   “我们老板吧,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像一棵树。”米和认真地措辞:“扎根在洛巴的树,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能摆平。”   这种形容很罕见,让人觉得意外,姜清衍的面吃掉了半碗,实在没什么胃口,低头用筷子搅拌。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要去咖啡店上课呢!”米和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姜医生,我先走啦,客房服务这些你不管,保洁阿姨都已经处理好了,有事儿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十分钟之内就赶回来!”   这时间前台也没有游客,姜清衍看她一脸兴致盎然,应了一声:“快去吧。”   米和拎着个保温杯就跑了,剩下姜清衍一个人,温暖的阳光全都照在他身上,再加上一碗热汤面,浑身上下都是暖和的,这样的阳光再加上感冒让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不想动。   阳州的生活节奏很快,再加上姜家做生意,姜父一直觉得时间就是金钱,姜清衍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节奏之中,像现在这样忘记时间仰着头晒太阳还是头一回。   要不是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姜清衍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要睡着。   是裴琛打来的视频电话。   和他这头的静谧祥和不同,裴琛那边环境更嘈杂,也更差点,背景是在一个看起来十分不怎么样的小饭馆里,能听到曾震在大声点菜。   “在楼下?”裴琛看了一眼姜清衍这边,是在院子里。   “恩,刚刚吃了面,阿姨煮的。”姜清衍犯懒,把手机支在面前的纸巾盒前。   “还在发烧吗?如果没退烧就去趟医院。”裴琛说。   姜清衍慵懒地笑:“退了,你们这是在哪儿呢?”   曾震点了菜过来,饭馆这时间没什么人,坐在裴琛的身边,看着手机里是姜清衍,开口回答道:“我们在村上。”   姜清衍没再追问,裴琛隔着手机屏幕看他:“前台桌上放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有几种感冒药,你是医生,你看有哪种对症可以吃,如果有其他需要买的附近有药店。”   秋高气爽,用力一呼吸鼻间都是干燥而又带着凉意的空气,姜清衍抿了一口水:“感冒多喝热水就行了。”   他是医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裴琛没反驳,姜清衍伸了个懒腰,端着手机站起身,几道嬉笑声,夹杂着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院门口。   “就这儿了!鹿鸣!写着呢!”   姜清衍转过头,大概六七个看上去跟米和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一人手中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同款兴奋,看样子都不急着进门,在鹿鸣的招牌旁边拍了好几张照片。   其中一个女生往院子里伸头看了一眼,看到姜清衍,拍了拍同伴:“先进去办入住,待会儿还得出去玩呢。”   这么大的客栈里就姜清衍一个人,这人理所应当就是老板了,几个女生全进了院子,为首的一个拿出身份证:“你好,我们办一下入住,之前在网上订了房间的,四间双床房。”   半分钟的时间,姜清衍手中已经攥了七张身份证,哭笑不得地对屏幕那头的裴琛求助:“米和去学煮咖啡了,裴老板,要是你这个系统不是什么机密的话,不然教教我办入住的流程?”   裴琛没想到店里没人,曾震这才想起,小声提醒:“米和说是旁边店里的咖啡师今天上午教她煮咖啡。”   其实给米和打电话让她回来也可以,但是没那么必要,小姑娘对做咖啡一直兴趣很大,裴琛迟疑着看姜清衍:“不难,就是要麻烦你了。”   “没事。”姜清衍把手机放在手边,抱歉地看几个女生:“我是帮忙的,动作有点慢,可能要等几分钟。”   女生都笑了:“没事儿,来洛巴就是来遗忘时间的。”   姜清衍坐在电脑前,按照裴琛的指导点开酒店的管理页面。   “有没有看到一个预订的选项,先点确定。”   在台上可以完成高难度手术的一双手,在办理入住方面显得十分笨拙,眼睛在页面从左看到右,又从上看到下,鼠标茫然地划,有点着急,像是要炸毛:“哪儿呢?”   “左上角。”裴琛看他皱着眉一脸认真,时不时偏过头去咳嗽几声,忍不住开口:“不急,慢慢找。”   盯着电脑看了半天,姜清衍才终于找到,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勾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的兴奋之情不亚于刚刚的几个女生,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扬眉:“我找到了。”   裴琛忍不住笑了一声:“在里面按照预定时间搜索一下。”   在裴琛一步一步耐心的指导下,姜清衍用了将近十分钟开了四间房,旁边等着的女生们早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叫嘉佳的女生接过身份证,夸张地挤挤眼睛:“谢谢小哥哥啦,我们这身份证上面蹭的都是汗。”   姜清衍笑着接下这句玩笑:“久等了,等老板回来让他给你们补偿。”   “真的假的呀?”女生们都笑,她们站的位置只看得到手机的背面,但是从刚刚的对话中已经判断出老板在手机里呢,于是都笑:“老板,这位小哥哥说话算不算数啊?”   手机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裴琛这句话是看着姜清衍说的:“算数。”   女生们闹哄哄地上二楼放行李去了,姜清衍这才想起裴琛还在吃饭,从饭菜放到桌上一直也没来得及动,两人又聊了几句急忙挂断电话,前台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米和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姜清衍打了个哈欠上了楼,房间的空调昨晚被裴琛打开了一直没关,这会儿一进来特别舒服,床上用品阿姨已经全换了干爽的,姜清衍没忍住,钻进被窝里又睡了个午觉。   他睡眠浅,在办公室趴桌子上午休形成的习惯,以至于没过多久就隐约听到了楼下车子的声音,迷糊着醒了过来,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站在窗边往下看,正好看到裴琛从副驾上下来。   感觉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无法用语言精准地描述出来的,就像此刻姜清衍还有点混沌的大脑竟在看到裴琛的身影时出现了短暂的开心,也好像正如米和所说的那样,他真的很能给人安全感,看到他就觉得没什么事儿值得担心了。   曾震锁了车,米和已经冲到院子里去了,献宝似的把今天新学到的咖啡拿给他,裴琛提着东西进了一楼,只剩下米和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即使是站在二楼,姜清衍也能看得见米和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的,曾震一直在很认真的听,两人并肩往里走,曾震伸手揉了揉米和的头顶。   很鬼使神差的,姜清衍觉得裴琛出现在院子里的时间有点太短了,好像都没怎么看清楚他就走了。                   第17章 是谁煮了屎   “最关键的是今天我还被表扬了呢!”米和没穿外套,跟在曾震身边蹦跳着往回走,只要是没有和曾震在一起的时间,芝麻大的事也会事无巨细地分享一遍。   曾震想到放在车上一上午都没动,直到午饭时间实在太口渴才一口闷了的咖啡,宠溺地笑了笑:“你在煮咖啡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米和也知道这句话是哄自己的,毕竟她曾经免费为住店的游客提供过咖啡,虽然游客们当着她的面都笑着表示了感谢,但是两个礼拜以后裴琛很委婉地提醒她不用再做了。   但是这不能阻止她开心,没什么比自己的爱人心甘情愿地哄自己更开心的事了,米和挽着曾震的胳膊,一抬头就看到姜清衍的身影,十分抱歉地笑了:“姜医生,听说今天你帮我登记了几个入住。她们之前说是下午过来的,我没想到提前了。”   她回来以后姜清衍没提这件事,米和还是刚刚给曾震打电话的时候才听说的,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啦,明早你上班不?我给你煮一杯上午新学的咖啡尝尝!”   姜清衍手里拿着个酒店房间里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温水,笑道:“行啊,一定很好喝。”   “感冒不能喝咖啡。”裴琛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厨走出来,外套脱了,袖子卷到手肘处,手中拿着一捧灰突突的干草。   姜清衍的视线立刻落在那些干草上,觉得很新奇:“这是什么?”   “一种草药,长在山上,洛巴人叫它夏芷。”裴琛解释,顺手从桌上拿了几张纸巾返身回了厨房。   “这可是老板刚在村民家要的呢,人家大婶本身也没多少,可舍不得给他了。”曾震小声对两人补充道:“夏芷对伤风止咳有奇效。”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是个人就懂了,米和先是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姜清衍,紧接着又一副“我应该是懂了点什么”的了然表情,推着曾震往前台走:“哎呀原来是这样啊?那姜医生你快去厨房陪老板一起洗嘻嘻嘻嘻……”   厨房的门上挡了一对门帘,半人高,上面写着内有厨师,闲人免进。   姜清衍掀开门帘站在门口,后厨面积很大,打扫得干干净净,裴琛站在水池边,小盆里放着那堆草药,察觉到有人进来,转头看了一眼:“怎么不上去休息。”   “睡了大半天了。”姜清衍靠在门口,远远地站着,跟裴琛之间隔了大半个厨房:“我有一个师兄,是肿瘤科的,他也参加了这期的医援,但是之前有一场外地的会诊耽搁了几天,应该是后天到。”   姜清衍又咳嗽了好几声,喝了两口水:“我想着等他到了就让他看下徐老爷子的检查报告,敲定后续的治疗方案。”   “好。”裴琛点了一下头:“辛苦了。”   溪村距离洛巴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整个村子四十多户人家,学龄儿童一共67人,却只有一所学校,一座二层小楼,不遮风不避雨,却是孩子们唯一获取知识的天堂。   得知裴琛要捐款修建一栋教学楼,村里的人都激动坏了,从村政府出来路过一户村民家,见大婶坐在院子里理夏芷,裴琛厚着脸皮要了一些。   大婶确实不想给,但裴琛开口了,今天村长说什么也得帮他拿到,好说歹说给了一小包,他也不会弄这些,洗干净放进陶瓷砂锅,加了水放在燃气灶上,很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校车把裴朵朵送到了度假村门口,十分难得地看到是姜叔叔在等自己,书包都没背好就跳下了车。   “姜叔叔!”裴朵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背使劲揉了好几下,四处打量:“姜叔叔,今天是你接我呀?”   姜清衍按照米和的指示站在招牌边,笑着伸手,裴朵朵害羞地抓住,一直抬头盯着他看。   “今天我休息,所以过来接你放学。”姜清衍笑着解释。   裴朵朵连蹦带跳地跟在他身边:“那我希望姜叔叔每天都休息!”   姜清衍失笑:“那我可住不起鹿鸣,你爸爸要把我赶出去。”   裴朵朵一脸空白地“啊”了一声,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小脑袋飞速运转,一直到回了店里也没想出好办法。   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阿姨大着嗓门惊叫,追着曾震问:“这是谁用我的锅煮了屎啊?”   曾震的脸色确实像屎——憋笑憋的,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这是老板熬的夏芷。”   阿姨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又闻了闻:“夏芷啊?那是这个味儿。”   前厅味道不大,以至于赶过来做晚饭的阿姨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掀开后厨的帘子,差点被熏晕过去。   裴琛没听到阿姨的质疑,手中提了一个铁锹从后院走进来,手套上沾了不少泥土,看到从正门进来的姜清衍,停下脚步,把手套摘了下来。   “接回来了?”裴琛伸手一指放在桌子上的碗:“把药喝了。”   “什么药呀?”裴朵朵用力吸了吸鼻子,紧接着明显感觉到他姜叔叔牵着他的那只手明显一抖。   要不是因为这碗光是闻味道就会让人反胃的草药,裴朵朵也不会拥有一次被姜叔叔接放学的经历。   作为一名西医,姜清衍对中药最排斥,倒也不是抵触,主要是味道难闻。小的时候外公就是中医,家里全是草药味,那时候小姜清衍一回家就皱着鼻子,无法理解外公怎么会把这种味道称作“中药香”。   于是在厨房闻了近两个小时以后,赶在马上吐出来之前,姜清衍终于忍无可忍,自告奋勇去门口等校车。   “能不能不吃,这个好难闻。”姜清衍皱着眉抗拒地盯着那碗药,突然就共情了那些苍白地对他说我觉得我没那么严重的患者:“我已经不发烧了。”   按时吃药可是每一个中年阿姨最重视的事情,阿姨立刻帮腔:“良药苦口,夏芷就是止咳的,效果特别好。眼睛一闭就喝了,赶紧的!”   姜清衍皱着眉,左右不过是一碗药,更是裴琛的一片心意,于是端起药碗,闭着气喝了一大口,还没等吞下去就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蔓延在口腔,顿时只觉得强烈的反胃感无法抑制地窜上来,吐出来前0.1秒,姜清衍一把捂住嘴,推开裴琛快步冲向后院。   裴琛一愣,也跟着转身出去了。                   第18章 老板得贴心   “天…”上午刚刚办理了入住的几个女生放下行李就出去了,在度假村里玩了大半天,刚从门外走进来就恰巧看了这一幕,站在嘉佳身后带着的女生用手推了推眼镜:“这就是我最近看的ABO小说里那些omega怀孕的桥段啊!”   嘉佳跟米和立刻眼睛放光地看了过去--都是同道中人,她口中所描述的场景不用解释,懂的都懂!   姜清衍已经顾不得谁的心意了,俯身把嘴里棕褐色的中药一口吐了出来,嘴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又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了半天胃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好点吗?”面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   姜清衍直起身,接过矿泉水漱了口,看向站在面前的裴琛。   “对不起啊。”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姜清衍抿了抿唇,没想到裴琛会道歉,看着他不说话。   “这个给你。”裴琛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拿了一颗巧克力球,摊开手心递到姜清衍跟前。   从这个位置看不到大厅的全景,裴琛只看到裴朵朵的头顶晃了一下:“只有一颗,别被裴朵朵看到了。”   拿着糖果哄人完全不像是裴琛会做出的事,眼前的手掌并不细腻,带着薄茧,但看上去很宽厚,托了一颗带着红色包装纸的圆形巧克力。   “你买的啊?”姜清衍笑着拿过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含在嘴里,是很淡的桃子口味。   “上次送给你糖葫芦的那家店的老板自己做的新品。”裴琛拿过姜清衍的矿泉水瓶拧上盖子:“还难受吗?”   姜清衍摇摇头,嘴里的巧克力甜度适中,带着很清淡的水果香,很有特点,倒是让他有点不舍得嚼。   外面的气温低,裴琛没穿外套,两人站了一会儿就进屋了,嘉佳正和几个女生坐在小沙发上看刚拍的照片,看到他们进来,嘉佳笑着摆摆手:“老板好,我们是上午办理入住的。”   裴琛看她一眼,点了一下头:“你好。”   嘉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了几秒钟,嘿嘿一笑:“早上您可是承诺过我们什么来着。”   姜清衍无奈地看了一眼裴琛,这个玩笑话谁也不会当真,但是嘉佳看到这种冷着脸酷酷的男人就忍不住想搭两句话。   裴琛走到前台,拉开抽屉,从里面随手抽出几张门票放在桌上:“森林牧场的门票,送你们。”   “哇!真的假的!”带着眼镜的女生小声惊呼,拿起票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对对,就是这个!这个季节的森林牧场门票每天都售罄!真的送给我们啊?”   票价180元一张,虽然不算特别贵,但森林牧场是洛巴一处著名的旅游胜地,近几年特别吸引来旅游的年轻人,九月十月正是今年看最后一波红叶的时候,所以门票很难抢,景区每天都在限流。   几人提前一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蹲在公众号抢票,但是每天都是不到一分钟就空了。   “老板你太帅了!”嘉佳也凑了过来,差点原地起跳,激动地叫了一声。   姜清衍看了一眼从外面刚刚回来的几名住在一楼的游客,微皱了一下眉,出言提醒:“别让别人知道。”   “哦哦哦没问题没问题。”嘉佳嘿嘿直笑,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急忙捂住嘴,眨眨眼,又小声重复:“谢谢老板!我现在就在网站上给你这儿一个超五星好评!”   当天的晚饭姜清衍是和店里的几人一起吃的,吃过晚饭,裴朵朵乖乖回房间做作业去了,姜清衍也回了房间,洗过澡靠在床边,摸过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半天对方才接,陈寄的声音离话筒挺远:“怎么了姜医生?”   “你在收拾行李了?”姜清衍顺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专业书翻了翻,声音很放松。   陈寄应了一声:“后天中午的飞机,明天下午还给我安排了一场手术你敢信?主任这是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   “是何主任的作风。”姜清衍表示认同。   陈寄是姜清衍的师兄,比他大几届,算算年纪和裴琛差不多,三年前就参加过一次医援,比初来乍到的姜清衍有经验,往行李箱中放了几件羽绒服:“这几天也没顾得上联系你,在那边怎么样,还习惯吗?”   “除了空气有点干,其他都挺好的。”嗓子还是不怎么舒服,姜清衍偏过头咳嗽了两声:“我这边新收了一个病人,肝癌晚期,是你的强项,所以我想等你过来好好检查一下。”   陈寄爽快地答应,姜清衍轻快地笑了一声,只听到房门被人敲了两声,下床打开门,见裴琛站在门口。   “怎么了?”姜清衍把门打开了一道很宽的距离,侧身站在一旁。   裴琛没有进门的意思,手中提了一个加湿器:“晚上用这个,嗓子会舒服一点。”   姜清衍一手还举着手机,另一手接过,好在加湿器小巧不算重:“谢谢,我等一下用。”   裴琛看了一眼他亮着的手机屏幕:“在打电话?”   “就是我和你提到的那位师兄。”姜清衍小声解释。   裴琛没多问:“早点休息。”   关上门,电话里半天没动静,姜清衍“喂”了一声,对方慢悠悠地开口:“谁啊这是?”   “民宿老板。”姜清衍突然想起陈寄的住宿问题:“对了,你过来住哪儿?”   “还没找好地方呢,到时候再说吧。”陈寄暧昧地笑了两声:“不然你也帮我找找看有没有民宿,条件什么的倒是其次,主要是老板得贴心。”   姜清衍一开始没听出陈寄的调侃,直到对面传来笑声才后知后觉地跟着笑了:“去你的。”   陈寄是知道姜清衍与萧阔的恋情的:“昨天在食堂碰到萧阔了,你知道他问我什么?”   纯白色的加湿器放在台面上,姜清衍往里面倒了矿泉水,打开开关,对他引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用手指拨弄上面的旋钮:“不知道。”   “他问我申请医援现在还有没有名额。”陈寄说:“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想跟科室申请短期的医援项目。”   淡淡的蒸汽从加湿器中喷出,姜清衍又躺回被窝里,没接这个话题:“这里每天游客好多,等你来了我们也好好玩玩。”   陈寄知道姜清衍的性格,见他避开,也没再说:“行啊,后天晚上就去度假村那边的酒吧喝一杯,我知道一家生意不错的。”   徐安的身体一直不错,基本上没住过院,这一次突然病的这么重,王梅一步也不舍得走,祁南请了护工,王梅晚上也坚持睡在病房。   第二天一早,姜清衍下了楼,就看到裴琛坐在楼下,手边放了一杯咖啡。   他面前的碗已经空了,还坐在原处,就是在等他。   “昨晚还有没有咳嗽?”裴琛把一杯蜂蜜水推到对面,姜清衍顺势坐下。   “还行。”姜清衍喝了两口水,水温合适,带着很淡的甜,早起不用跑到食堂吃早饭,姜医生心情十分愉悦:“好喝。”   米和捧了一杯热豆浆和清汤面放在姜清衍面前,小声告状:“我给你磨的咖啡,裴哥说你咳嗽还没好,不给喝。”   姜清衍看着她无声地勾了一下唇,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周身顿时被热气包围,“等一下我去医院,正好开车带你过去。”裴琛说:“我去看看徐叔。”   阿姨煮的面偏硬,是姜清衍最喜欢的口感,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昨天陈寄的调侃:“那就谢谢了,没想到住店还可以享受到送上班的服务。”   “不客气。”裴琛没什么表情地看他,:“毕竟你交了一万元房费,大客户,应该的。”                   第19章 可惜我没卿姐美   姜清衍一筷子面还没吞下去,闻言无语地抬头与裴琛对视了一瞬,没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绪--不满或是调侃,好像都没有,只是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等姜清衍吃过早饭两人就出发了,坐在副驾,姜清衍想起陈寄提到度假村的酒吧,好奇地问:“我记得祁南的酒吧就开在度假村?”   “怎么?”裴琛看他一眼。   姜清衍:“昨晚打电话的师兄明天到,说是想去酒吧喝一杯,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祁南的号码,我们去照顾一下生意。”   祁南那家酒吧别说照顾生意了,他巴不得自己店里哪天没有人,八点以后去肯定是没位置,趁着等红灯的功夫,裴琛把祁南的手机号发给姜清衍,顺手又给祁南发了条消息。   这个时候应该是早高峰,但街道上的车子不算太多,一路上也算得上畅通无阻,路边的树叶已经泛了黄,金灿灿的一整排,姜清衍这样的南方人见了觉得十分震撼。   “真美。”姜清衍侧头看向窗外:“不堵车的早晨还能欣赏到这种美景,上班都有动力了。”   车速不算快,裴琛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你上下班打车不方便,我还有一辆车有段时间没开了,停在后面停车场,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开着。”   这话说的像是借100块似的,借一辆自行车都没这么随意,姜清衍忍不住看他一眼,以确定这句话是不是个玩笑。   大概是他的目光中带着太强烈的探寻,裴琛解释道:“反正停着也是停着。”   姜清衍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来,这是一个紧张的动作,虽然只过了几秒钟就松开,但裴琛还是察觉到了。   “算了,我不太习惯开车。”姜清衍的语气如常,又补充道:“开的不好,再说路程也不算远。”   裴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也好。”   一起从停车场出来,姜清衍要先回办公室,等八点半一行人才往住院部去。   老年病科成立还不到两个月,医生都是从各个科室临时调来的,姜清衍能力再强也不是本院的,再加上实在年轻,因此陈院长钦点了老同学任强为科主任。   今天在住院部值班的医生除了任强还有一个与姜清衍年龄相仿的女医生,名叫许敏,洛巴市本地人,前几天调休,直到今天才头一次见到这位姜医生。   “咱们这个科室目前收治的病人只有七位。”电梯里,任强叹了口气:“其中还有两位是其他科室住不下,病情不算危重的,临时住在咱们这边。”   这种情况着实有点尴尬,像是委屈了姜清衍似的,好在当事人并不在意,笑笑:“困境是暂时的,等空了我们讨论一下怎样宣传推广,让更多年轻人重视老年病,只是需要时间。”   徐安的身体很虚,护工从医院的食堂买了很稀的粥,他也只是勉强喝了两口,摆摆手不要了,王梅心里难受,背过身去用袖口擦了一下眼角。   徐安求助地看着站在另一次的裴琛。   “徐老今天感觉怎么样?”病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裴琛一转身,目光正好与刚走进病房的姜清衍对上。   王梅眼眶微红,轻声抱怨:“不肯吃东西,晚上也不肯睡,老头子就是娇气!”   她隐忍的模样看得姜清衍有点不忍,移开视线低声和任强汇报徐安的情况。   他的体检报告不是秘密,姜清衍调取出来后第一时间拍照发给了任强,只要是涉及到徐安的情况王梅总是听得很仔细,她在旁边站着,姜清衍自然是略过了肝癌没说。   任强也是心领神会,为徐安做了简单的检查,又嘱咐了几句术后的注意事项,转身出了病房。   总归是病人不算多,查了一圈房下来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任强在住院部简单开了一个短会,夜班的同事累得双眼发黑换衣服纷纷下班,徐敏把本子放在桌上,才有时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姜医生,听说你住在度假村那边,那你认不认得裴琛啊?”一闲下来就开始八卦,徐敏端着杯子站在姜清衍的桌边问。   办公室里有点冷,姜清衍也只好接了一杯热水:“认得吧。”   “就刚刚徐老病房里站着的那位,好帅的是吧?”徐敏一脸的眉飞色舞:“简直是行走的高富帅,这三个字放他身上可太贴合了!”   这话倒是事实,姜清衍没有反驳的必要,笑道:“确实。”   徐敏立刻弯下腰,手肘撑着桌面,其实办公室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但还是跟闺蜜分享秘密一般压低声音:“裴琛还有个儿子,长得特别可爱,哭声贼大,每次生病过来输液的时候,那哭声,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到!”   这也是事实,裴朵朵那张要多萌有多萌的肉肉脸确实跟他的嗓门不是很搭。   “见识过一次。”姜清衍觉得自己背后说裴朵朵的坏话不太道德。   徐敏又露出惋惜的表情,与之前帮姜清衍送外卖过来的护工阿姨如出一辙:“就是他结婚太早了,不然…”   姜清衍虽然和徐敏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看到对方无比遗憾的样子还是善意地笑了:“不然怎么样,你想试试?”   “我倒是想!我要是能嫁给裴琛做梦都会笑醒。”徐敏说话大大咧咧没什么避讳,想了想又更正:“不对,那我压根不会睡觉,每天半夜睁着眼睛看他!可惜我没有卿姐那么美,所以也不遗憾了。”   姜清衍一愣,看着徐敏。   “你不认识正常。”徐敏声音压的更低了:“这得是洛巴当地人才知道…”   裴琛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办公室面积本来也不算大,隔得老远就能看到一男一女两名医生头挨在一起小声说话。   姜清衍的脸被身边的女医生挡住了一半,垂着眼,看得出听得很认真。   裴琛沉默地站了几秒钟,伸手敲了一下门。   马上就要说到关键点的徐敏一扭头就看到她口中的男主角站在几米远的位置,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吓得一个哆嗦,顾不上说到了一半的话题,直起身抬步就回了自己办公桌低着头装鹌鹑。   姜清衍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裴琛的目光从徐敏收回到他身上:“徐叔想和你说几句话,有时间吗?”   “可以。”姜清衍返回桌前,打了一张拿药单,跟在裴琛身后一起出了办公室。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徐敏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王梅不解地接过拿药单看着姜清衍:“住院的药品不是都有护士送过来吗?”   她宛如惊弓之鸟,徐安住院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重的事,任何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会引起她的警觉,毕竟徐安晕倒在她面前的场景太骇人,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姜清衍还是不怎么适应洛巴的气温,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中,缩着指尖,咳嗽声闷在口罩里,温声解释道:“这个药住院部这边没有,要在门诊拿。”   裴琛适时开口:“王姨,您在这儿等,我过去拿。”   王梅不出意外地拒绝了,皱眉去看徐安。   “你啊,就是不听话,折腾。”王梅半真半假地埋怨:“等你出院了往后都是你做饭,我可什么都不管了!”   徐安的声音很哑,笑了笑,目光一直看着王梅:“我做。”   要是还能出院的话。   他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舍,王梅没有察觉,姜清衍的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来,看了几眼移开目光。   在裴琛的陪同下王梅离开了病房,姜清衍走过去关了门,又转身坐在病床边。   徐安现在说几句话都要停下来喘上半天,看向姜清衍,沙哑地笑着说:“谢谢您了姜医生。”   姜清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应该的,王姨很担心您。”   徐安很深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不能告诉她,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阳光落在病床,姜清衍的影子映在上面,徐安的声音浑浊,他语速慢,在安静的病房里,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回忆:“一起过了五十年,舍不得啊。”   沉默了近一分钟,姜清衍才开口:“抱歉。”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裴琛无声地坐在自己的面前,那种无力卷土重来,姜清衍偏过头又咳嗽了好几声,嗓子也不舒服,但不敢摘口罩。   “姜医生,我这两个月总是排黑便,肚子疼。”徐安说话还是很费力:“很疼,我不敢在小梅面前表现出来,但太疼了,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止疼药可以给我开点。”   他说着又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小梅整天守着我,寸步不离的,我怕哪天在她面前露馅了。”   姜清衍嗓子发紧:“好,我会调整您的药。”   徐安一看就是很温柔的人,目光透着慈祥,冷静地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这是姜清衍自当医生以来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问的人带着期待,可他能给出的答案却总是那么绝望。   “您的病不是我的领域,我有个师兄主攻这方面,他明天到,后天我请他给您看看报告再说。”姜清衍委婉地说:“您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需求就直接找我。”   徐安又笑了,真诚地看着姜清衍:“谢谢。”                   第20章 含片   王梅心里记挂徐安,匆匆拿了药调头就往病房赶,她有关节炎,平时走路走不太快,可今天这近十分钟的距离只用了七八分钟就走完了。   站在电梯里,王梅看着显示器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看着裴琛说:“老头子在病房里我不太放心。”   “我知道。”裴琛手中拿着几盒药,是姜清衍为了支开王梅特地开的,不贵,是很简单的维生素片。   病房里两人已经结束了对话,姜清衍靠在窗站着,听到门声转过头来,指了指病床,徐安已经睡着了。   从走进病房开始王梅就盯着徐安--正如她身后的裴琛始终看向姜清衍一样,姜清衍与他对视一眼:“那我先回办公室了,有事直接过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都可以。”   “谢谢姜医生了。”王梅转身推了一把裴琛:“你也快去送送。”   裴琛点了点头,侧身跟着姜清衍一起走出病房。   办公室和病房在同一层楼,直线距离也就两百米,但裴琛还是一直把姜清衍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这个拿着。”裴琛递过来一个棕色的小塑料瓶,姜清衍接过看了一眼,是一盒儿童版润喉片,包装盒上画着一个卡通梨。   “给我的?”姜清衍低头摆弄小瓶子,里面的含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裴琛看着他:“水果口味。”   其实姜清衍完全可以直接去门诊拿药,比裴琛更方便。此时手里的小瓶子就像个小热水袋,让他觉得心里都跟着暖和了。   “谢谢,我会记得吃的。”姜清衍攥着小药瓶揣进口袋中:“那我先进去了。”   “姜医生。”裴琛突然出声叫住他,看着他的双眼:“我不希望徐叔的事给你带来压力,别想太多。”   刚刚回病房裴琛就看出来他的情绪不高,虽然平时也总是淡淡的,但是眼底常带着笑意,徐安支走了王梅单独和主治医对话,他想说什么裴琛不难猜到,都说医生经历的多,对生死看得比旁人淡,可姜清衍也才不到三十岁,他的心态没那么稳。   徐安言语之中流露出的不舍与无奈的确干扰了一些他的心情,可裴琛的话让他的心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让姜清衍站在原地好几秒钟没有动,两人无声地对视,裴琛漆黑的瞳孔看着他,深不可测,让人看不清楚。   从认识到现在裴琛为他做了很多在旁人看来绝对不可能做的事,他怎么看都带着距离感甚至是攻击性,不像是个柔软的人,与体贴不搭边。   说内心没有任何波澜是不可能的,姜清衍下意识又想起了陈寄的话,很认真地看着裴琛。   偏偏裴琛的目光很坦荡,大方地任他看了半天,姜清衍才开口:“以后能不能别叫姜医生,听着很别扭。”   裴琛低笑一声,等他这句不满很久了:“你不是也一直叫我老板。”   反被将了一军,姜清衍落了下风,说:“那以后谁都别叫,都叫名字。”   “可以。”办公室的门原本开了一半,一阵风吹过来伴随着“吱呀”一声差点关上,裴琛伸手替姜清衍撑了一下身后的门:“进去吧,清衍。”   嘉佳几人上午九点就跑去森林牧场,天快黑了才回来,相机都拍没电了,这么凉的天,嘉佳玩的头发都湿了,带着汗味披散在肩上,全然不顾任何形象,窝在一楼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给米和看她们拍的好几百张照片。   这边来旅游的很多都是年轻的游客,米和性格开朗,又同样来自外地,很容易和游客们打成一片,说到高兴的地方,米和十分大方地让曾震拿了好几罐啤酒过来,又点了烧烤,一大群人围在茶几旁边吃。裴朵朵做完了作业,也蹲在小马扎上跟着吃了好几串不辣的土豆片。   喝酒是增进关系的一种十分迅速的方式,曾震坐在前台被米和不停使唤又乐在其中,嘉佳几人又转移话题开始追问小情侣的恋爱经历。   已经九点半了,裴琛从后院进来就看到裴朵朵像模像样地举着一瓶豆奶吨吨吨豪爽地喝了几大口,仰着小脸认真听大人们聊天。   “裴朵朵。”裴琛站在楼梯边叫了一声裴朵朵的名字:“该睡觉了。”   “啊…”裴朵朵立马从醉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嘟嘟嘴:“那好吧。”   楼下的动静倒也不算太吵,但很热闹,二楼和三楼相对来说就安静得多,很多游客回来以后就直接回了房间,走廊空荡荡的。   路过326房间门口,裴朵朵扭头看了一眼,疑惑地指了指:“爸爸,姜叔叔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呀?”   “姜叔叔今晚夜班,要明天才回。”裴琛解释道。   裴朵朵若有所思地皱着眉:“这样啊,姜叔叔可真辛苦!我们老师说医生是很厉害的工作。”   裴琛对裴朵朵没有太多的说教,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人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没人给他说大道理,更何况裴朵朵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裴琛没顺着儿子的话说,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回房间洗漱然后睡觉。”   裴朵朵乖乖地点了点头,他的房间就在姜清衍的隔壁,跑过去推开门:“爸爸明天见。”   走廊里再次陷入了安静,裴琛这才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白色的房门--明明整个民宿的房门都是统一的样式,这一间却给人不同的感觉,更有温度,让人想靠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裴琛回过神,这才发觉他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了326的门把手上,影子落在门上,笼罩出一片阴影。   裴琛拿出手机,上面是姜清衍发来的两条消息,一张对着那瓶润喉片拍的照片,下面写:好吃的润喉糖,水果味。   他把那张照片保存进了手机,自己也没想清楚为什么,只是一张最普通的照片,但是这是那位姜医生拍的,就好像就变得有点不一样。   陈寄是第二天下午到的机场,推着两个行李箱一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接机口的姜清衍,姜清衍昨晚上了个夜班,手里端了一杯咖啡,看到陈寄迎了上去,空着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呢?”陈寄不像姜清衍来的时候那么毫无准备,飞机一落地就套上了外套,上下打量他:“连咖啡都不知道给我带一杯?”   姜清衍被嘲讽了也不介意,十分好脾气地笑着解释:“你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嘛。”   陈寄被他说得没了脾气,偃旗息鼓地看他:“那也不知道帮风尘仆仆的师兄拎一下行李,是不是显得你太不热情了?”   “我昨晚夜班,半夜被叫到急诊室会诊,今天白天又忙了一整天,现在困得恨不得站在这儿就睡过去。”姜清衍的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你还嫌我不够热情我可真没办法了。”   陈寄本来也不是真的要怪他,又往他身后看了两眼:“一个人过来的?那位热心的老板怎么不跟着一起过来接机?”   姜清衍低头打车:“要老板接机,那是另外的价钱,这年头也就我免费。别挑剔了,我叫的车到了。”   陈寄一直也没说他住哪儿,姜清衍暂时定位到了度假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并排坐在后座。   “洛巴这两年的变化还是不小。”陈寄看着车窗外,话题转得极快:“你住哪家民宿?”   姜清衍仰头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光,差点没跟上他的节奏:“鹿鸣。”   他说完觉得陈寄应该是没听过,又解释道:“环境挺好的,就在进度假村第…”   “你提前了多久订的啊?”陈寄惊奇地转过头看他一眼:“你订多长时间,一年?”   姜清衍一愣,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想过。他冲动之下付了一个月的房费,然后就像回家似的每天按时回去,今天才想起这样的生活竟然还有一个时间节点--他的医援只有一年的时间。   “到时候再说吧。”姜清衍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靠在靠背上,声音像是陡然泄了气,摸出外套兜里的润喉片含了一颗。   陈寄没察觉到他突然垮下去的情绪,说:“晚饭我请,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店,吃一顿浑身都暖和,正好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   提到这个,姜清衍又忍不住问:“你到底住哪儿啊?你不会是上次来的时候在洛巴买房了吧?”   “是啊,买了。”陈寄很不正经地笑:“300平大别墅,拎包就进。”   二十分钟以后,姜清衍万分不满地看着陈寄:“你确定要在这儿吃晚饭?”   “对啊,我惦记这个味道两年了。”陈寄抬头看了一眼招牌,确认了:“是这家没错,她们家的寿喜锅是我的最爱。”   姜清衍不情愿地扭头看陈寄,陈寄像看一个外行人:“她们家味道绝了,我当时走的时候还问卿姐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呢,她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第21章 英雄救美,为了她   陈寄觉得姜清衍应该是和这家店十分的八字不合,他一向很随和,大家平常一起出去吃什么玩什么也都随意,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他对一家饭店这么抵触。   姜清衍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在听到陈寄的补充以后顿时又凉了几度。   “卿姐”这两个字意外地与徐敏在办公室和他提到的那位不谋而合。当时的聊天进行了一半,可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这位“卿姐”跟裴琛的关系很不一般,姜清衍忍不住又想起上一次来吃饭的时候那位美艳老板对裴琛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不怎么舒服。   “两位想吃点什么可以进来看。”这两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看上去像拿不定主意似的,服务员笑咪咪地推开门,还是那天跟裴琛过来时的姑娘,看到姜清衍眼睛一亮:“诶,姜哥?又带朋友来啊?”   这话说的,一向好脾气的姜医生不太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喜欢过来。   陈寄惊讶地看他一眼:“你来过啊?”   服务员立刻笑着抢先说:“来过,上次是裴哥一起过来的。”   姜清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听到动静的游卿站起身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姜清衍的身上流连了几秒钟,勾唇笑了:“来了,进来坐。”   正是饭点,陈寄看了一眼坐满了人的大厅,迟疑地问:“用等吗?”   “去包间吧。”游卿抬手一指,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姜清衍:“裴老板的朋友哪儿能没位置呢。”   外面大厅有人叫结账,服务员小姑娘立刻笑着跑过去了,游卿接过菜单放在桌上,看陈寄:“除了寿喜锅还是要鳗鱼饭?”   陈寄“呵”地笑了一声:“卿姐还记得我呢?”   “肯定。”游卿一挑眉:“你这种类型的帅哥少见,除了你,我也就见过他了。”   游卿说着朝姜清衍扬了扬下巴。   陈寄笑了,跟游卿聊了一会儿,姜清衍始终兴致不高,低头摆弄手中的粗瓷茶杯——是洛巴当地很有特色的样式,很常见,但就是觉得碍眼。   姜清衍走神严重,压根没有听陈寄跟游卿聊了什么,可能是陈寄说了什么,游卿笑了几声,姜清衍忍不住抬眼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修身连衣裙,旗袍的款式,显得更加成熟有韵味。   她一看也是气场很强大的人,不会委身于任何男人身边,她需要的一定是可以征服她的男人,而裴琛似乎很满足这一点。   姜清衍烦躁地皱了皱眉,觉得在这个包间坐着浑身都不适。   好在点的东西很快上了,跟上一次一样,游卿送了不少小食,靠在门边笑着问:“要酒吗?”   “不了。”陈寄十分有原则:“晚上再喝。”   游卿意味深长地笑了,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大厅里突然传来“啪”的脆响,是玻璃瓶砸在地上的声音,游卿皱了皱眉。   “游卿那个臭婊子在哪儿呢!”一道大着嗓门的男声,带着明显的醉意,吐字不怎么请。   服务员小姑娘一回头,被这个男人吓了一跳,咬着下唇硬着头皮走过去:“先生,我们……”   “滚他妈一边去!”男人一巴掌推开小姑娘,小姑娘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这下方才还喧闹不止的大厅立马安静了,都巴不得别惹事到自己身上。   姜清衍看过去,闹事的男人看上去二十来岁,眼睛里透着凶光,四处寻找游卿的身影。   游卿惹眼,男人毫不费力地看到她,冷笑一声直直朝这边走过来,抬脚踹倒了放在旁边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姜清衍下意识站起身,而游卿仰着下巴,并没有动。   男人站在包间门前,一下子把三个人都堵在了里面,眼睛紧盯着游卿的胸口:“臭婊子,欠我的五十万什么时候还。”   游卿冷笑一声,嘲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长得像有五十万的人么?”   男人冷呵一声:“欠债还钱,少他妈一分都不行。”   “欠条呢?”游卿伸出手:“欠条拿来老娘就还,欠条拿不出来就滚,不然我报警。”   男人低声咒骂一句,一把捏住游卿的下巴,强迫她的头抬高:“不还钱,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干服你。”   姜清衍和陈寄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他们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但这么个醉鬼当着面如此对一个女人,不可能坐视不理。   “松手。”姜清衍人被拦在座位里面,伸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微微用了点力,是一个隐隐压迫的力道:“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男人看他一眼,阴阳怪气地“哎哟”一声,又盯着游卿:“怎么,又勾搭上一个?裴琛把你玩腻了?”   姜清衍的手上加了力度:“我再说一遍,放手。”   游卿与男人对视了两秒,一口唾沫吐在他身上,十分干脆:“去你妈的。”   “我操!”男人一抬手就要去打游卿,姜清衍反手一巴掌直接扇在男人脸上。   陈寄紧跟着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瓷盘照着男人扔去,与此同时落了下风的男人已经从后腰里抽出一根铁棍,猛地朝被姜清衍拉至身后的游卿砸过来!   游卿到底是个女人,见状一声惊叫,姜清衍抬手正要挡,男人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勒住脖子,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锢住他,原本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此时被憋得发紫,手中的铁棍“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男人被硬生生往后拖拽了好几步。   “裴哥!”服务员小姑娘哆嗦着跑到裴琛身后,刚刚是吓得快哭了,这个时候看到裴琛,眼泪一下就包不住了。   男人被勒得喘不上气,酒都被吓醒了一半,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两手紧紧拉着裴琛的胳膊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短短几秒钟,男人的嘴唇都白了,裴琛松了手,他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再让我看到你来一次,就不是这么容易走了。”裴琛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滚。”   男人顾不得喘匀气,铁棍也不要了,挣扎着爬起来往外跑。   直到这个时候,裴琛才看过来,问:“没事吧?”   姜清衍和游卿站的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不用想也知道他这话是问谁的。   他表现出的保护欲还有在意,应该都是因为游卿,他为她出手,在她需要的时候,英雄救美。   游卿刚刚的脆弱转瞬即逝,脸上都带上了标志性的笑,侧身走过去,笑道:“没事。”   她说完十分大方地对店里的客人说:“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这样,今天所有的消费,我给打五折,算是给大家赔罪了。”   一句话算是结束了刚刚的那场闹剧,过来吃个饭而已,没人在意游卿是否真的欠了钱,更何况欠不欠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谢谢老板娘了啊!”一个外地游客操着一口十分不正宗的普通话大声说。   游卿妩媚地笑了笑:“客气。”   裴琛站的位置距离姜清衍隔了几步,朝他走过来,目光看向他对面的陈寄。   这目光带着探寻也带着一种其他的东西,陈寄跟他对视一眼,率先笑了:“这就是清衍的那位民宿老板吧?”   裴琛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你好。”   姜清衍耷拉个脸杵在旁边没有给两人介绍的意思,陈寄只好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陈寄,也是过来参加医援的医生,今天刚到。”   “之前听清衍提过,欢迎。”裴琛主动伸手与陈寄握了一下,表情依旧有些冷淡,跟他的音色倒是挺搭:“陈医生也住在这边吗?”   “不管我不管我。”陈寄摆摆手,这顿饭一口还没吃进嘴里,他看了看姜清衍:“还吃吗?”   姜清衍已经没什么胃口,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裴琛,他现在并不想呆在这里,看到游卿,看到裴琛,尤其是看到他们两人同时出现,让他觉得特别心烦。   有点酸,有点苦。   “不吃了。”姜清衍低头穿外套。   裴琛一直看着他,对于姜清衍的情绪他比陈寄要敏感,能看出他情绪不好。   “有没有受伤。”裴琛侧头低声问。   姜清衍抿了一下唇,还是低着头拉拉链:“没有。”   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裴琛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刚刚男人挥舞着铁棍冲上前的一幕他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后怕,姜清衍一个抬手格挡的动作,裴琛不敢想那铁棍若是落在姜清衍的胳膊上会怎么样。   这样揪心的感觉前所未有,以至于他没有时间去分辨那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来得及一把将男人制服。   他无声地打量着姜清衍,确定这人应该是真的没有受伤,姜清衍已经套好了外套,双手揣在口袋里,冷淡地瞥了一眼裴琛,侧身从他身边挤出了包间门。   陈寄惦记了两年的口味点到没吃到,心里很是不舍,看了一眼桌上还在冒气的寿喜锅,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第22章 疏离   “你怎么回事?”陈寄走在姜清衍身边,并肩往度假村里走。   姜清衍的情绪波动很少会表现出来,陈寄也觉得新鲜:“不会是刚才吓着了吧?”   “不至于。”姜清衍低头看着路面,两人走进度假村的门往酒吧的方向走。   通向里面两条路,一条是供行人走的石子路,一条是方便拖行李的砖路,姜清衍闷着头在石子路上走,觉得陈寄的行李箱磕在地面上声音很大,顿时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箱子要坏了。”   他语气里带着埋怨,就像错在陈寄似的,明显就是无理取闹,陈寄问:“那怎么办,不然给裴老板打个电话,请他帮我放民宿去。”   姜清衍的表情果然在听到“裴老板”三个字以后变了变:“你自己打。”   “算了吧,”陈寄心里有了点数,笑着拒绝:“惹你不痛快,我还是拖着吧。”   姜清衍这是头一回来祁南的酒吧,按之前裴琛发过来的门牌找过去,远远看到一个黑色招牌,没有名字,只有两个白色大字:酒吧。   目测还是十分庄重的厚底黑体。   个性十足。   陈寄手机响了两声,科室主任打来的电话,他站在门口接,这种工作电话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姜清衍没等他,先进去找祁南。   一层厚重的彩色玻璃门,推开里面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灯光变幻出无数彩色的光斑,音乐声劲爆,人影攒动,生意好得让人难以想象。   姜清衍觉得自己说要过来“照顾一下生意”这种事似乎是很没有必要。   祁南平常不每天过来,今天是特地在这儿等姜清衍的,看到他从门外进来,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姜医生。”祁南招呼一声,往他身后看了两眼:“怎么一个人?你那位朋友呢?”   里面太吵闹,姜清衍指了指门外,大声回答:“在接电话。”   祁南点了点头,伸手勾住他的肩,两人身高差不多,都很帅,从人群里穿过很惹眼,有几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祁南给他们预留了靠角落的卡座,相对清净点,坐在姜清衍对面。   酒吧里温度高,姜清衍脱了外套,看向舞池的方向:“你这儿太火爆了。我还说照顾你的生意。”   祁南头一回听说自己的生意需要别人照顾,也笑了:“这就是裴琛给我打电话让我预留个位置给你,不然你现在肯定得排两个小时队。”   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祁南接过,放了一杯在旁边,另一杯搁在姜清衍面前:“裴琛说你最近病了,让我别给你酒喝。”   他说完手肘搭在桌面上,脸上带着明显的笑容:“我觉得裴琛对你怎么比对裴朵朵还细心呢。”   他对游卿会更细心,姜清衍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裴琛伸手将男人拽向地面的样子。紧皱着眉,出手果断有力,那个时候的裴琛特别爷们儿,是为了游卿。   酒吧的面积不算小,上下两层,再加上昏暗的灯光和超高人气,一进来精准地找到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然而陈寄进门后仍然在这样的环境中捕捉到了姜清衍的身影。   不是靠姜清衍,而是靠坐在他对面的那位。   分开两年,陈寄的手机已经换了一个,当初换的时候除了把原来的电话号码复制过来之外,唯一跟着复制过来的只有一张照片——微风吹动卧室的窗帘,掀开一个小角,旁边的双人床上躺着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睡颜乖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通通被隔绝在了耳膜之外,陈寄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和当初第一次见到祁南的时候是一样的频率。   桌上的杯子里是饮料,没有度数,最上面点缀着一片雪梨——在祁南的监督下为咳嗽患者特调的,只此一份。   姜清衍低头含着吸管,凉滋滋的液体滑进口腔,其实是很舒服的,他只觉得酸涩。   “怎么样?这可是看在裴……”祁南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目光一抬,愣愣地看向姜清衍的身后。   姜清衍今晚确实不在状态,几秒钟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扭过头,祁南几乎是同时站起身,转身逃似的往后面的仓库走,陈寄随手把外套扔在姜清衍对面的沙发上,拔腿追了上去。   仓库里放着都是酒,温度很低,可陈寄站在外侧,堵住了出口,祁南退无可退,顺手拉开仓库门,下一秒,门把手被人一把拉住,身后紧跟着的人挤了进来。   陈寄完全不给祁南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将祁南抵在墙边,祁南推他,然而纹丝不动。   “你干什么!”祁南一拳锤他身上:“放开我!”   祁南下手重,陈寄被他打得皱了皱眉,仍没有放手的意思,干脆抓住他的手腕控制住他。   “别乱动。”陈寄低声说。   祁南瞪着他,眼睛红了又不自知,也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回来干什么!”   “两年前的答案,我来要了。”陈寄说完,不由分说地低下头,用力含住祁南的唇。   祁南挣扎着往旁边躲,可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让他以一个十足被动的姿势承受陈寄的吻,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祁南的嘴唇发着抖,被搂在温暖的怀抱里。   酒吧不缺寻求刺激的人,也不缺独自买醉的人,姜清衍这两者都不是,本来是想陪陈寄过来热闹热闹也算是接风,谁知道他跟着祁南一走就是半个小时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这两人之间的状态太过暧昧,只可惜姜清衍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别人的经历。面前的饮料喝了大半,这里面的温度实在太高了,昨晚又值班没睡,姜清衍觉得头疼,大脑一片混沌,脑子里千丝万缕的想法连不成线,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   他盯着面前的圆桌出神,觉得裴琛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在饭店里的举动就像一部循环播放的动作片,还有他抬眼看过来的瞬间收敛起的戾气,眼睛里带着一丝紧张。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画面一直不忘,忍不住伸手摸过放在对面的酒杯喝了一口,调制的鸡尾酒比起在“鹿鸣”喝的那杯好喝不少。   内心难以言表的酸胀,姜清衍又想到裴琛在后院给他的那颗巧克力球,想到在办公室醒来肩上披着的外套,想到裴琛难得地流露出脆弱,沉默地将头抵在他的身上。   酒精有时候会麻痹人的思想,有时候却会让人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就像此时的姜清衍,猛然发觉他在把裴琛对自己的好与裴琛为游卿做的放在一起比较。   那是一种可怕的占有欲,渴望特殊,渴望独一无二。   看清楚自己对一个人的动心不难,看清楚自己动心的那个人对别人动心也挺简单。   姜清衍觉得好难受。   热闹非凡的环境中他觉得孤独,又灌了两口酒,摸出手机给他妈清澜女士打了个电话。   嘟嘟的声音让他的心踏实了一点,至少在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孑然一身。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对面是一个温柔的声音:“喂?”   “妈。”姜清衍懒懒地叫了一声。   “在打牌,先不说了。”温情不过一秒,电话被果断地挂了。   姜清衍:……   他自知酒量不行,为了避免在“鹿鸣”对裴琛做的事再来一次,及时抬手叫来了服务生。   “这桌的费用记在你们祁老板身上。”姜清衍微醺,但是不耽误他对陈寄的打击报复:“或者等会儿有个男人跟他一起出来,让他结。”   服务生知道这桌是祁南预留的,笑着答应:“好的。”   室外比室内要低二十度,姜清衍的外套拿在手里,推开门就是一阵凉风,他刚刚思考问题的时候清醒,这么一吹倒是慢了半拍地觉得头晕脑胀,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套上外套,一抬眼就愣在原地。   裴琛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路灯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只看得清深邃的轮廓,看不见他的眼神。   但姜清衍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到他出门,裴琛走过来,一靠近就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皱了皱眉:“喝酒了?”   “嗯。”姜清衍自认没醉,点头:“喝了。”   裴琛低头看他脸色:“我让祁南不给你酒。”   喝了酒的姜清衍有一种平常见不到的慵懒,像按了 0.5倍速,听不出裴琛话里的情绪,抬手摆了两下:“我自己喝的。”   他不像是醉了,至少没上一次那样,裴琛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要回去吗?”   “要。”姜清衍也点头,没看到脚底下一个台阶,一步迈出去差点跪下,被裴琛伸手一把扶住。   “喝醉了?”裴琛原本也没想问,但是见识过姜清衍的酒量,于是问了一句。   他的手掌贴在姜清衍的手腕,裴琛站了一会儿了,手是凉的,却是让姜清衍眷恋的触感与温度。   “没事。”停顿了几秒,姜清衍把手抽回来,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                   第23章 生气   从酒吧到“鹿鸣”走路也就十分钟,这个时候两侧的小店都张灯结彩,从旅游景区回来的游客吃过晚饭大多都会在度假村里面闲逛,所以这个时候人很多。   姜清衍脚下步子不算太稳,慢慢悠悠地跟在裴琛身边晃,两人的影子时而被拉长,时而缩成两个很小的黑斑,裴琛也跟着他放慢了脚步,想找点话题,可他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能看出今晚的姜清衍兴致不高,他本来话就少,见姜清衍不想说话,也没再开口,直到站在“鹿鸣”的门口,两人都默契地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米和跟嘉佳坐在小沙发上低声聊天,自从得知了米和为爱留在洛巴,她就成了嘉佳心里勇敢和酷的代言人,两个小姑娘年龄相仿,这两天晚上就爱凑在一起聊闺蜜之间的私密话题。   姜清衍先从门外进来,米和看他一眼站起身迎上去,只见裴琛也跟在他身后进了门,有点惊讶地闻了闻:“姜哥,你喝酒啦?”   “嗯。”姜清衍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往楼梯处走:“我先上楼了。”   “清衍。”裴琛开口叫住他:“我帮你煮一碗醒酒汤。”   姜清衍脚已经踩在楼梯上了,转头看裴琛,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尝到了暗恋的苦楚,才发现其实暗恋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心不在他身上,却总愿意给他一些特殊的好,让人欲罢不能。   “不用了。”姜清衍嗓音艰涩,手指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微微用力:“谢谢。”   嘉佳默默跟米和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无声交换,嘉佳再好奇也不好意思问,但米和就不一样了,等姜清衍上了楼才小心翼翼地问:“裴哥,姜哥和你生气了啊?”   这位从阳州过来的南方医生长得帅又爱笑,米和还以为他不会生气呢。   裴琛皱着眉,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几秒钟以后才回道:“可能吧。”   米和“啊”了一声,她裴哥多厉害的人,她来洛巴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裴琛怕过谁,更不可能“惹”谁生气——换句话说,谁敢和他生气?   嘉佳在一楼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刚刚看得清清楚楚,这位酷哥老板之前一直坐在前台摆弄手机,过了一会儿连续打了两个电话,对方没人接,索性拎着外套直接出了门。   她不是什么腐女,也没磕糖的习惯,但是裴琛方才出去的瞬间嘉佳还真的想到了他可能去找的那个人——那个在老板远程耐心指导下帮她们办理入住的医生。   “怎么回事啊?”米和坐回来,嘉佳捂着嘴小声问:“这是吵架啦?”   米和装模作样地往下捋嘴角,表示自己是真的没在笑,但是眼睛冒光,化身克制版尖叫鸡:“看样子是!活久见,裴哥惹姜哥挂脸了!”   裴琛能喝,是从小练出来的量,但平时事情多,再加上有了裴朵朵,所以很少喝酒,他也不是还需要通过陪着笑给谁敬酒来达到某些目的的时候了,今天却忍不住倒了一杯,靠在房间阳台的躺椅上看着楼下的灯光。   他能察觉到姜清衍的反常,可想不通反常的原因,还有酒吧门口他躲开了自己的手。   裴琛的手放在膝盖上轻握成拳,指尖仿佛还带着姜清衍手腕的温度,他没什么揣摩别人心思的经验,今天却罕见地想窥探姜清衍的内心。   任何人对姜清衍动心都不奇怪,他与裴琛身边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像照入泥潭的阳光。   他低头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背,那条伤疤丑陋地蜿蜒在他的皮肤上,又让他忍不住想起姜清衍的手,白皙,修长,虽然没见过,却不难想象出那双手拿着手术刀的样子。   这是两双存在巨大差异的手,压根不会有交叠的可能,也不应该纠缠到一起。   姜清衍第二天早上没在店里吃早餐就走了,出门打了个出租车,这时候路上车不多,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得飞快,等飞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姜清衍觉得再坐五分钟就有吐出来的可能,于是快步走过门外一排卖早点的摊位,规规矩矩地回办公室烧了开水,打开柜子拿了一盒牛奶加热。   他中午在食堂吃,这段时间早上和晚上都回“鹿鸣”,所以没怎么吃零食,自然也没补库存,一打开就看到上次在超市里裴琛买的那几根棒棒糖裹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整齐地放在饼干盒子的上面。   关上柜门之前,姜清衍拿出一盒牛奶,又拿了一根棒棒糖放进白大褂的口袋中。   徐敏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接收到姜清衍的眼神以后走进来,把手里的一叠打印纸放在他桌上:“姜医生,昨天你提到的想通过举办讲座的方式让更多的老年人重视基础疾病,我觉得特别棒,晚上我想了几个点,想请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姜清衍笑了:“你感兴趣?”   徐敏点了点头:“洛巴以前经济不行,很多老年人身体都不好,基础病很多,但讳疾忌医,如果真的能帮助他们建卡体检,重视身体问题,及时发现问题及时治疗,我愿意出一份力!”   “行。”姜清衍把方案放在抽屉里:“我会抓紧时间看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后面沟通。”    徐敏眨眨眼:“谢谢姜医生,那你先忙,我也回住院部了。”   “徐医生。”见她马上就要走出门,姜清衍突然开口叫住她。   徐敏回过头:“怎么了?”   姜清衍沉默了几秒钟,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想问一下徐老今早状态怎么样。”   “人清醒多了。”徐敏说:“他和他老伴感情可真好,他老伴一直守着呢。”   徐敏知道徐安当时是陈院长跟姜清衍一起送到急救室的,只当是因为这个他才特别关心徐安,也没多想,轻叹了一口气:“徐老人特别好的,谁知现在…”   姜清衍低头不语,徐敏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办公室。   中午下班以后,姜清衍没急着去食堂,先换了衣服去了一趟徐安的病房。   单人病房的采光特别好,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王梅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好,看起来很憔悴,把椅子搬到了窗户边闭着眼睛晒太阳。   姜清衍推开门徐安立刻把手指竖在唇边,又指了指王梅,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姜清衍慢下步子走到病床边,椅子被王梅坐着,他没地方坐,就站在旁边,弯下腰低声问:“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徐安输的液里加入了镇定止痛的成分,徐安感觉出来了,笑了:“好多了,谢谢姜医生。”   姜清衍点了点头,怕吵醒王梅没敢再说,徐安却主动问:“裴琛今天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可能在忙吧。”姜清衍回答,也是在徐安问出口的同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中午特地过来这一趟的原因,潜意识里也许他希望能在这儿遇到裴琛。   “他是够忙的。”徐安笑着叹气,咳嗽了两声,半睡半醒的王梅立刻有所察觉地睁开眼,站起身走过来,姜清衍已经拿过了放在旁边的保温杯放在了徐安手中。   “姜医生过来了,”王梅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理了两下有点凌乱的花白短发:“想着坐一会儿的,怎么睡着了。”   “您这两天太辛苦了。”姜清衍温声说:“晚上您还是回去睡,医院这边的护工都是专业的,您尽管放心就是了。”   “我不走,我一走这老头子就不听话,犯倔。”王梅笑着看徐安,又看向姜清衍:“姜医生,老徐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输液要够一个疗程才行。”姜清衍答:“您放心,等情况稳定了会通知您的。”   王梅答应了一声,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吃过饭了没有?我给你削个苹果。”   姜清衍急忙按住她去拿水果刀的手:“不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王梅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毛衣:“你白大褂都脱啦,现在不是医生。这苹果还是裴琛带过来的,可好吃。”   “裴琛买的水果你尝尝,他买的都贵。”徐安精准点评:“他小时候就喜欢吃水果,别的孩子不爱吃的你王姨都留给他。”   他们是通过裴琛认识的,抛开这层他们只是医患关系,所以裴琛成了他们唯一私下的话题,王梅瞪了徐安一眼:“瞎说什么呢!”   一个人无父无母地在福利院长大,这样的童年经历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那么多,徐安从不主动和他们任何人联系。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不想给别人看的伤口,只要他们现在过得好就行了。   姜清衍今天不想听到裴琛的名字,可眼前这两位对他的过去最了解的长辈提起过往,又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兴趣。   “裴琛之前和我提过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姜清衍适时地开口:“之前听朵朵叫您二老爷爷奶奶的时候我还以为…”   “以为我们是他父母啊?”徐安长叹着感慨道:“裴琛这孩子,命苦。”                   第24章 想靠近   和很多一出生就直接被丢到福利院门口的孩子不同,王梅第一次见到裴琛的那年,裴琛已经七岁了,寒冬腊月,他穿着脏兮兮的棉袄和短了一大截的单裤,蹲在垃圾桶旁边,王梅出门倒垃圾,刚一转身还没等走出两步,他就等不及了似的一下子从角落里窜出来,从垃圾袋里翻出半个已经馊了的馒头,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   “后来我才知道,裴琛从小就没有父母,被街口小卖店的老太太捡到养着的。”王梅坐在窗户边晒太阳,语气温柔又心疼:“那老太太的子女都在外地,说是去过年,谁知道突发疾病就再也没回来。裴琛饿的受不了,就自己跑出来捡垃圾吃。”   姜清衍低头盯着地面的瓷砖出神,心跟着狠狠地揪起,垂在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有点发抖,不敢想象裴琛从小到大到底吃了多少苦。   徐安也出声,笑道:“他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有好几个孩子看不惯,趁着老师们看不到的时候欺负他,他哪是吃得了亏的,没过一周就把那些欺负他的都打服了。”   老爷子说到这儿咳嗽了几声,姜清衍走上前替他拍了怕背,勉强地笑了笑,问:“孩子们打架您也不管啊?”   “管也得有精力啊。”徐安叹气:“福利院的事儿太多了,各个年龄段都有,有时候确实照顾不到所有人。”   能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经耗尽了徐安的全部,换句话说其实有一个能带头的孩子反而省事,裴琛下手狠,平时话也少,孩子们都怕他,也是因为有他,徐安省心许多。   “当年你梅姨还生怕他长歪了,那时候我就说不会。”徐安笑呵呵的,语气里带着点骄傲:“他饿成那样都不偷不抢,我说这孩子以后肯定走正路。”   姜清衍很长时间没有过这么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他猜到裴琛一定走了很难的路,但没想到会这样苦。   “他能走到今天,全是靠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他是从泥坑里站起来的人,这孩子一辈子错不了。”徐安笑吟吟地靠在病床边感叹道。   他的眼睛里带着很明显的满足,是真的把福利院里的每个孩子都看作自己的亲人,王梅嗔怒地瞪他一眼,又看向姜清衍:“老徐喜欢裴琛,说他身上有狠劲儿,我有时候倒希望他别那么拼,早点找个合适的女人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多好。”   姜清衍不置可否,内心深处又泛起难以忽视的酸涩,徐安重重地“哼”了一声:“要我说洛巴就没有哪个能配得上裴琛的!”   “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啊。”王梅白他一眼:“最主要是裴琛自己喜欢,你说了不算。”   这个问题徐安显然是想过好多次了,张口就说:“肯定得是有知识懂礼貌的,性格也要好,不用太温柔,但是…”   他的语言匮乏,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个姑娘存在,看了一眼姜清衍,梳理贫瘠的词汇量,总觉得就得是姜医生这种。但姜医生毕竟是男人,拿他举例子太不妥当,所以徐安转移了话题。   中午休息的时间不算长,姜清衍又在病房陪了老两口一阵才走,早饭就没怎么吃,中午也没饿,索性回办公室剥开糖纸,将圆溜溜的棒棒糖含在嘴里,摸出手机给昨晚残忍抛弃自己的陈寄打了个电话。   从客厅到卧室的地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衣服,陈寄一条胳膊被祁南枕着,听到手机响,艰难地用一只手摸到手机按了接听。   “在哪儿呢?”姜清衍开门见山。   祁南被手机铃声吵醒,皱着眉动了动,发出很轻的呻吟,陈寄吻了吻他的头发,低声安抚:“再睡一会儿。”   姜清衍:……   祁南在被子里踢了陈寄一脚,不舒服地皱了皱眉,陈寄急忙翻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出卧室。   “怎么了?”等确定不会吵到祁南,陈寄才压低声音问。   姜清衍无语:“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吧?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说来话长,等见面聊吧。”陈寄笑道:“我明天早上来医院,和陈院长见面以后就过去看你说的那位徐老。”   姜清衍听得出他现在不想多说,识趣地挂了电话,陈寄又回了两条微信,卧室的门被人打开,祁南赤裸着上半身,下面穿了一条运动裤,无视了客厅的陈寄,径直往卫生间走去。   他的身上带着吻痕,全是昨晚两人放纵的痕迹,两年没见,很多东西又像是刻进骨头里,身体的反应最直接,他们曾在床上无比契合,如今依旧如此。   陈寄跟着他走过去,祁南皱着眉站在洗手台前,单手撑着台面对着镜子刷牙,目光落在陈寄身上,又沉默地移开。   “难受吗?是不是吵醒你了。”陈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温暖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腰处。   祁南“嘶”了一声,弯下腰漱口,陈寄吻了吻他的肩胛骨,能感受到掌心之下的身体轻轻颤栗。   “别碰我。”祁南转身看他:“待会儿带着你的行李赶紧滚。”   他说完侧身想从陈寄身边过,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陈寄平时看上去好接触,对谁都带着笑,其实是个很强势的人,这一点祁南一直知道。   “我说了,我来要两年前的答案。”陈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当年不肯跟我走,现在呢?”   祁南冷笑了一声,两人昨晚从酒吧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一进门就天雷勾地火,陈寄在床上是绝对掌控的一方,做的太狠,祁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他现在不太站得住,双腿发软头重脚轻,强撑着看陈寄:“你要是想上床我随时奉陪,毕竟我也爽到了,谈其他的就免了。”   他当初就是油盐不进的态度,现在还是这样,陈寄心里的火被勾起来,看着祁南的脸色又强忍住不快:“你先去床上休息,我做饭。”   “咱俩的关系仅限于床上,做饭就不用了,你可以走了。”祁南手腕被陈寄抓着动不了,也没力气,他语气很硬,可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他像一只带着刺的动物,逼迫不得也强硬不得,当初医援结束陈寄没能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喜欢就走了,那时候他说过给祁南时间。   两年都等了,也不可能急于一时,陈寄叹了口气,手上力气放松了点,俯身一把抱起他。   “你他妈……”祁南挣扎。   “别动。”陈寄手上很稳,把他抱出去放回床上:“你再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祁南眉头仍皱着,然而下一秒皱紧的眉毛上就覆上一枚很轻的吻,像是一剂安眠药,瞬间抚平他心里的不满,难得乖顺地闭上了眼。   晚上下班前姜清衍又去了一趟病房,依然没有看到裴琛,他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理智告诉他应该离裴琛越远越好,可失落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侵占他的内心,最后吞没了他的理智。   平常就热闹的小院今天看起来人更多,进进出出都是嘉佳她们一伙人,姜清衍走近才看到院子里支了两个烧烤架,架子上已经放了一些素菜和鸡翅,曾震围了个围裙跟米和一起烤。   “姜哥!”看到姜清衍进门,米和扬声叫他:“晚上吃烧烤啊!你快洗个手过来!那边还有个架子,你跟裴哥一起!”   这小姑娘是趁着裴琛没在就把两人安排好了,姜清衍还没说话,裴琛已经从前厅走出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了一瞬。   裴琛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套头毛衫,下面是牛仔裤,有今天刚办理入住的年轻人小声问米和那是谁,米和语气十分骄傲,告诉人家是老板。   她们老板靠这张脸也能吸引挺多游客的,只可惜老板不让拍照,没法往网站上传。   “那我上去换个衣服。”姜清衍跟裴琛说。   裴琛也看他点了点头。   姜清衍上了楼,裴琛卷着袖子从桌上拿了一把羊肉串放在烧烤架上,米和顾不得自己男朋友,凑到裴琛身边:“裴哥,你待会儿哄哄姜哥啊,特地给你制造的机会。”   裴琛看她一眼:“他上了一天班,你让他下来烤什么。”   “那还不是看你们俩好像不高兴了嘛。”米和理所当然地翻了个白眼,见姜清衍换了身衣服下来,用胳膊肘捅他:“姜哥下来啦。”   姜清衍很自觉,出来以后就走到了裴琛身边,还没帮上忙就被烟呛得转头咳嗽了两声。   “站远点。”裴琛一手攥着肉串,另一手下意识地将姜清衍往身后捞,然而还没等碰到他手就停在了半路,只用胳膊挡了他一下。   姜清衍察觉到了他的举动,不动声色地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开一步,有很多话他其实很想说,尤其是听了徐安提起裴琛的成长经历以后,他很心疼,想靠近他,握他手,给他很多温暖,但裴琛好像不愿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   周一中午十二点啦!                   第25章 心疼   自己动手烤的东西口味很一般,但是出来旅游能在玩了一整天以后又能跟一群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参与到一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烧烤之中无疑是给这场旅行锦上添花,敞开的院门外不少刚回来的游客看到这边支着的烧烤架都走了进来,吃不吃倒是不重要,关键是想体验一把。   “鹿鸣”的院子不小,但今天人数特别多,全国各地的方言汇聚在一起沟通也没什么障碍,反正都是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显得裴琛和姜清衍这里气氛显得特别冷清。   “想吃什么自己拿。”裴琛见他一直不怎么说话站在自己身边,转头看了姜清衍一眼。   姜清衍也没什么心思,一整天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他有时候就这样,心里装着事的时候没有胃口。听了裴琛的话顺手从铁盘里拿了几串素菜卷往烤架上放。   裴琛拦了他一把,自然地接过竹签放在烤架上。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裴琛的手被火烤着的,温度很高,烫得姜清衍有点烦躁。   他想离裴琛远一点,但是裴琛看上去游刃有余,像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可一举一动又带着对他的细心。   很浅的火光色映在他们的脸上,裴琛比姜清衍高,抬起胳膊挡住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很强的力量感,姜清衍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偏偏在裴琛的对比下显得很柔软,嘉佳远远地蹲在旁边撸羊肉串,见状立马跳起来用嘴叼着竹签,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那头抓拍了一张照片。   “干什么呢?”米和凑过来,看了一眼相机里的照片,激动得眼睛都睁大了:“你太会拍了吧!”   “嗯哼~”嘉佳骄傲地扬眉:“晚点我把照片导出来发给你。”   这头两人很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裴琛开口问:“早上怎么没吃饭就走了?”   “没来得及。”姜清衍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裴琛不知道有没有信,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   姜清衍咳嗽了一声:“明天陈寄要去医院,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去,可以讨论一下治疗方案。”   “好,明早我过去。”素菜比较容易烤熟,很快就好了,裴琛刷了油和调料,把几串菜卷递给姜清衍。   晚上路过顺便进来凑热闹的游客基本都是重在参与,没人真的会坐在这儿吃到饱。玩了一会儿拿着一两串就走了,院子里支了三个方桌并在一起,曾震搬了两箱啤酒出来,坐着撸串的基本都是住在“鹿鸣”的游客,管他认识不认识,一起干一杯就什么都熟了。   嘉佳她们一群小伙伴和店里的人坐在一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往坐在对面的姜清衍那边看:“我敬姜哥一杯,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是姜哥给我办的入住,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把你当店员了。”   姜清衍没有让女生敬自己的道理,举起面前的杯子:“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别介意就行。”   “其实挺介意的,关键是看你好帅,觉得那就算了吧。”嘉佳大大咧咧地笑了两声,想起刚刚抓拍的那张照片:“姜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话题转的猝不及防,姜清衍抬眼看着她笑:“没有。”   “这样啊。”嘉佳嘻嘻哈哈地说:“可惜了,那你看我怎么样?要是行的话…”   “他不喝了。”一直坐在姜清衍身边没怎么开口的裴琛突然出声打断了嘉佳。   他的目光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嘉佳从他漆黑的瞳孔中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米和附和道:“对,我们姜哥喝醉了的时候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到。”   姜清衍无奈地看米和:“好汉不提当年勇。”   米和笑得往曾震身上躺,双手夸张地捂住嘴:“不提不提,我的错。”   吃饱喝足已经快半夜了,太晚了容易吵到别人休息,烧烤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扔在院子里,大家都起身回房间睡觉了。   裴琛和姜清衍并肩往三楼走,有裴琛挡着不让喝,姜清衍后面一口酒也没沾,嘉佳敬了裴琛几杯,裴琛都痛快地接着,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姜清衍的房间靠外侧,摸出房卡贴上门,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裴琛也停下脚步站在他的身后看他。   “早点休息。”姜清衍转过头:“晚安。”   这两个字裴琛还是说不出口,点了点头:“你也早点睡。”   裴琛说了第二天一早也要去医院,姜清衍不可能再自己提前走了,于是早上还是按时起的床,下楼吃了早饭和裴琛一起走。   医院门口相对来说车子多,裴琛打了转向灯,刚好一辆白色轿车从对面的车道转过来,裴琛一个急刹,和对面的车同时停下。   两边的车速都不快,但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的姜清衍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很低地惊呼了一声,右手一把拽住安全带,脸色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变得惨白。   “是祁南的车。”裴琛解释了一句,看到姜清衍的状态忍不住皱起眉,低声问:“怎么了?”   姜清衍的心脏狂跳不止,耳边萦绕着刺耳的刹车声还有车子撞击发出的巨响,他一瞬间恍惚地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手心里全是冷汗,双眼失焦看着挡风玻璃。   陈寄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裴琛这边弯下腰,裴琛放下车窗。   “不好意思啊,清衍?”陈寄的语气在看到副驾的姜清衍时立马变了:“没事儿吧?”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着自己,姜清衍机械地扭头看向裴琛,几秒钟以后才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明显状态就是不对,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不至于被这么一点事吓成这样,裴琛想问,陈寄几不可察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胳膊,开口说:“那行,你们先走,我等下开进来。”   车子进了地下停车场,姜清衍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裴琛把车停稳又看着他:“还好吗?”   “没事了。”姜清衍的手仔细看还有点抖,松开安全带下了车。   祁南跟着陈寄一起过来的,陈寄先去院长办公室和陈院长碰了面,他这是第二回来,彼此都熟悉,客套的话不用多说,不到十分钟就进了姜清衍的办公室。   桌上放着姜清衍已经打印出来的徐安全部的病历,整齐地放了一摞,祁南看了一眼就移开眼。   陈寄进门自然地坐在了祁南身边的位置上,诧异道:“这么多?这是徐老的体检报告?”   “不止。”姜清衍言简意赅地说:“徐老做了体检以后又在中心医院把所有的进一步检查都做过了。”   陈寄拿起报告翻了翻,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之中,祁南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安地动了动,片刻以后皱着眉不耐烦地问:“你能不能快点。”   这样催医生自然是不妥,可祁南实在受不了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让他想起还没成年的时候爷爷被送进抢救室时的场景。   陈寄像是屏蔽了他的声音没有回应,祁南烦躁地摸出烟盒:“姜医生,我能不能在你办公室抽根烟?”   姜清衍理解他的心情:“抽吧。”   祁南的手微微发抖,按了几下才打燃打火机,含了一支烟在嘴里。   直到把所有的报告都翻完才问姜清衍:“这些你都看过了是吧?”   不得不承认他的私心,姜清衍知道徐安对于裴琛的意义,他有空的时候不多,但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反反复复地看徐安的这些报告了。   “是,”姜清衍承认道:“但肿瘤科不是我的强项。”   陈寄从姜清衍的反应中看出了他的判断,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报告放下:“我的看法和你一样,癌细胞已经扩散,目前能做的只有将后期的疼痛降到最低。”   “你说什么?”祁南猛地抬头看他:“不是说你很厉害吗?”   他眼睛是红的,陈寄心疼又无奈,伸手去攥着祁南的手:“祁南,医学不是万能,至少现在不是。”   徐安在拿到体检报告以后背着王梅一个人到医院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最终还是选择了向爱人隐瞒病情。   这段时间祁南也在网上查过很多东西,非专业人士对癌症并不了解,不知道不同的病症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结局,他心里始终抱着一丝幻想,觉得徐安能撑着上手术台,然后治疗,痊愈,和以前一样。   姜清衍靠着椅背,忍不住转过头看身边的裴琛。   裴琛脸色没什么变化,与那天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并不同,察觉到姜清衍的目光他也看过来,两人对视的瞬间裴琛对他笑了一下。   “徐老还有多长时间?”裴琛沉静地开口问。   陈寄沉吟片刻:“撑不到过年。”   祁南倒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几个人的呼吸声,姜清衍一直看着裴琛,他的侧脸仍是很冷很硬的线条,可姜清衍觉得心里很难受。   --------------------   入V更两章~                   第26章 解释   姜清衍平时都是回店里吃晚饭,今天陈寄过来,两人下了班一起去了食堂。   “哪个菜好吃啊?”陈寄挨个窗口看了一遍,问身后的姜清衍。   姜清衍端了个托盘跟在他后面,眼睛盯着窗口里的菜,也带了点探究:“我没怎么在这儿吃过晚饭。”   陈寄看他一眼:“那你都去哪儿吃啊?”   “回鹿鸣。”姜清衍随口回答。   两人各选了几样菜,陈寄还没有饭卡,刷了姜清衍的,端着盘子坐在靠墙的位置。   “你和祁南什么情况?”这个问题姜清衍憋了两天了,尤其是今天早上看到陈寄开着祁南的车过来,更觉得诧异。   陈寄知道他得问,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低头喝了一口食堂阿姨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尝尝的酥油茶,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一见钟情。”陈寄笑着说。   祁南朋友多,陈寄也是个玩的开的,两人在一次饭局上认识,彼此看了一眼就动了心,陈寄很顺利地要到了祁南的手机号码,约会,牵手,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当时没费什么心思,有时候送花,有时候去他酒吧坐一会儿,那时候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一直没把这段关系当成恋爱,走肾不走心。”   姜清衍两手举着一根棒子骨啃,闻言抬头无声地笑了半天,不为别的,陈医生在一医院是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别说身边的同事,就连堵着他要联系方式的患者都不少。   陈寄自己也无奈地低头笑了,摆弄着筷子,他脸上没有失落,也没被人戏耍的愤懑或尴尬,眼神很温柔:“我知道他喜欢我的。”   他们曾在寒冷雪地里接吻,在飞天而下的瀑布前相拥,在帐篷中做最亲密的事,头上只有苍茫星河。祁南带给他很多从未拥有过的美好体验,他们对视的眼神带着对彼此的爱意,骗不了人。   “回阳州之前我跟他告白,让他跟我走,他没答应。”陈寄说。   虽然是旁观者,但姜清衍大概看得明白祁南的心思,他在逃避,也可能是类似自卑的情绪作怪,让他不愿意面对与陈寄的关系。   “所以你这次是为了他回来?”姜清衍把啃干净的骨头放在渣盘里,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陈寄承认得很坦荡:“对。”   姜清衍端起装酥油茶的碗,给他夹带私货的医援点了个赞:“祝你成功。”   这个祝福得接着,陈寄闷头喝了两口,才问:“你呢,和那位裴老板怎么回事?”   姜清衍呛了一口,咳嗽好半天才喘匀气,眼睛红了看陈寄:“什么事也没有。”   陈寄一挑眉:“是吗?”   姜清衍垂下眼,他倒是想有点什么,可裴琛身边有人了,没他位置。   “周末一起出去玩玩?找个地方爬爬山,顺便住一晚,我上次来的时候买的帐篷还放在祁南那儿呢。”陈寄怂恿:“他心情不好,我想带他透透气,正好叫着裴老板一起。”   虽然只见了两面,但陈寄对裴琛印象不错,这人身上带着血性,像头狼,侵略感十足。   “算了,你们去吧。”姜清衍不想邀请裴琛,他们这种性向最怕对直男动心,因为结果早就可以预料,到最后只剩下自我折磨。   陈寄也不强迫他:“那就周末再说。”   两人今天一个蹭别人车来的,一个开别人车来的,站在医院门口只能各打了一辆车。   裴朵朵在房间里做了二十道十以内加减法,又看了一集动画片,此时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晃悠着腿,两只胳膊撑着下巴盯着院门。   “哇!这是谁家小帅哥呀!这么萌!”一个店里的女生一下楼就看到他,扭头朝着身后的男朋友说:“好可爱的小朋友!”   天凉了,裴朵朵今天穿了一条可爱的牛仔背带裤,里面是一件抓绒卫衣,特别潮。   “我就是这家的。”裴朵朵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会,答过好多遍了。   女生眨眨眼:“太可爱了,你好乖!”   裴朵朵忽闪着大眼睛,一个谢字还没说完,一抬头看到了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姜清衍,“腾”地一下从沙发上滑下,往他面前跑。   “怎么一个人坐着?”姜清衍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笑着看裴朵朵。   裴朵朵兴奋得头发都翘起来了:“姜叔叔带我出去玩!”   今天办理入住的游客特别多,米和今天身体不舒服早早上楼休息了,曾震一直在忙活,姜清衍弯腰看裴朵朵:“你想去哪儿玩,爸爸呢?”   “爸爸跟卿卿阿姨一起出去啦!”小朋友不懂大人们的心思,十分不顾姜清衍死活地说:“外面有卖小螃蟹和小乌龟的,我想买。”   卿卿阿姨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掌心里是裴朵朵热乎乎的小手,姜清衍心情再差也没法表现,只得牵着他出了门。   度假村外面有一条很小的夜市,不成规模,就是当地人进的一些小商品摆个地摊,卖给过来住店的游客的,大人基本看也不看,但对小孩子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裴朵朵放学回来的时候在校车上就看到了卖小螃蟹的,没有买,回去得到了裴琛的允许以后才出来。   “我爸爸说现在天太冷了,只能在室内养,等天气暖和就在后院给我挖一个小水塘,可以养小螃蟹和小鱼!”裴朵朵兴高采烈地对姜清衍介绍:“就是那儿!”   顺着他短短的手指头看过去是个在一排摊位中显得尤为特别的小桌子,天色已晚,其他摊位上方都吊着个灯泡,但是这儿放着大大小小的鱼缸,里面的灯光呈现出很特别的蓝,每个鱼缸中都有几尾鱼在游动。   但是裴朵朵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踮着脚尖去看桌上的小玻璃缸,里面有几只小螃蟹和背上画着小猪佩奇的小乌龟。   “我想要这个!”裴朵朵指了指,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姜清衍:“姜叔叔给爸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给我付钱。”   一共就二三十块钱的东西,姜清衍哭笑不得地看他:“你喜欢哪只直接买就是了,我给你付钱。”   “可是我爸爸说不能花别人的钱。”裴朵朵皱着眉一脸苦恼地说。   姜清衍拿出手机:“那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下回去我找爸爸要。”   有借有还这也是爸爸教他的,裴朵朵想了想,正要答应,突然眼睛一亮,往姜清衍身后跑去,马路上车子不少,姜清衍心里一惊,急忙转身拽住他的胳膊。   “爸爸!”裴朵朵指了指马路另一头。   裴琛站在店门口和游卿说话,站得很远听不到在说什么,但游卿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带着妩媚的笑。   虽然环境嘈杂,但裴琛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儿子的声音,转过头看向这边,看到裴朵朵正拉着他的姜清衍,抬步走了过来。   “朵朵怎么在这儿呢?”游卿也走过来,伸手摸了一下裴朵朵的头。   裴朵朵指向那边的摊位:“姜叔叔带我买小螃蟹!爸爸快去给我付钱,我已经选好了。”   裴琛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姜清衍,就被儿子连蹦带跳地拽走了。   父子俩走了,只剩下姜清衍和游卿,两人对视一眼,姜清衍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游卿倒是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姜医生,你看我时的眼神好像不怎么友好。”   “可能是您看错了。”姜清衍的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眼神我熟悉,不少人都这样看过我。”游卿笑了两声,朝裴琛那头扬了扬下巴:“因为他。”   心思被人看穿多少有点尴尬,但姜清衍很大方地与她对视,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我跟裴哥认识四五年了。”游卿看着姜清衍:“我们是通过我丈夫认识的。”   姜清衍眼神微变,游卿又道:“我们俩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裴琛已经付了款,裴朵朵手中拎着个小塑料盒,里面是两只正在吐泡泡的小螃蟹和两只小乌龟,被裴琛牵着手走过来,姜清衍无意追问太多,那样显得并不礼貌,看了那边一眼,又看向游卿:“你说好多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你,那这句话岂不是解释过很多遍?”   游卿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做那么多没有意义的解释干什么,我一个女人做生意,傍着裴哥总是没有错的,毕竟在整个洛巴,没有谁愿意得罪裴琛。”   她歪了歪头:“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直接去问他。”   “谢谢。”姜清衍说。   这个谢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游卿勾了勾唇,懒得对别人解释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喜欢裴琛的人太多了,但裴琛对谁都一样冷。   唯独对这位从南方来的医生很特殊。   “姜叔叔!你看我买啦!”裴朵朵甩开裴琛的手跑过来,兴冲冲地举着手里的小盒子给姜清衍看。   姜清衍垂眼看了看,笑道:“确实很好看。”   裴琛走过来,自然地站在他身边,低声问:“下班了?”   “恩。”姜清衍点点头。   “一起回去。”裴琛说。   --------------------   下一章周四啦                   第27章 一顶帐篷   进了度假村对于裴朵朵来说就跟进了自家大门没什么区别,提着小盒子撒腿就跑,全然不顾身后的两个大人,姜清衍想拉他,裴琛阻止道:“没事,他在这里跑不丢。”   两人并肩往民宿走,姜清衍看着裴朵朵欢乐的小背影,开口解释道:“刚刚回来的时候朵朵说你不在,让我带他买东西,我看曾震也在忙,就领着他出来了。”   “谢谢,他放学回来说想买螃蟹和乌龟,本来应该是我带他出来的。”裴琛说:“但正好我找卿姐有事。”   有了游卿的定心丸,姜清衍便不觉得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有多冒犯了,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看起来挺熟的。”   裴朵朵已经拐进了院子,裴琛放缓了脚步,沉默了一下。   “游卿的丈夫和我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个店也是他们夫妻开的,前年有人在店里闹事,她丈夫失手把人打残了,被判了七年。”   姜清衍愣了愣,两人已经站在了民宿的门外,话没说完,裴琛索性停下脚步。   “她一个人不容易,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看。”   就算是没听姜清衍提起过他的生活圈子,但这样的人怕是他永远没接触过的,裴琛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他躲开了姜清衍的视线。   也不是没有人试探着问过他和游卿之间的关系,裴琛大多不怎么解释,姜清衍是一个很懂得分寸的人,就算是自己闭口不谈想必也不会追问,但裴琛不想对他有什么隐瞒。   他的语速平缓,不疾不徐,三言两语将压在姜清衍心头最大的巨石解决,使得姜医生的心情特别明媚,这段时间的阴霾一扫而空,顿时想起了晚饭时被自己一口拒绝掉的那个陈寄的邀请,进门前主动问:“我差点忘了,陈寄晚饭的时候说周末一起出去爬山,还有祁南,问你有没有空。”   “哇!”院子里突然传来裴朵朵的哭声,姜清衍皱眉立刻推门进去,只见裴朵朵的卫衣袖子卷得老高,手举得高高的,一只灰色的小螃蟹挂在他胖嘟嘟的食指上拿不下来,于是满脸的眼泪跑过来找爸爸。   姜清衍:……   裴琛无奈地看着儿子,轻声答应:“有空。”   森林牧场分前后两条进山路线,前山与下面的牧场相连,配套设施完善,再加上坡度较缓,游客很多,后山没怎么开发过,所以路上的风景更原生态也更迷人,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的世外桃源。   周末吃过午饭,四人在后山山脚下集合。   姜清衍穿了一件连帽运动衫,从副驾上下来就感受到了冷冽的秋风扑面而来,眯着眼睛从车上拿下背包。   “你穿的太少了。”裴琛看他一眼:“山上风大。”   姜清衍压根没带多余的衣服,徒劳地把拉链拉到最高:“我看今天天气预报温度不低。”   他这让人操心的程度不亚于裴朵朵,裴琛拉开后座门,弯腰拿了一件黑色的抓绒冲锋衣:“平时放在车上没穿过,套上。”   身后传来一阵夸张的咳嗽声,姜清衍一转身,陈寄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我记得某位医生今天本来是没空来着。”   “姜医生今天是请假过来的?”祁南落后两步,闻言诧异地看过来。   裴琛正在拿水,不知道听到没有,姜清衍瞪了陈寄一眼:“本来是有事情的,临时推了。”   祁南没怎么怀疑:“那正好可以一起玩玩,你应该还没来过,这个季节的红叶特别美,再过一个礼拜就看不到了。”   从山脚下往上走没有步道,好在以前上来玩的本地人不少,踩出了一条相对好走的路,姜清衍身上套着裴琛的冲锋衣,跟祁南走在后面,陈寄愿意给他空间,自动地和裴琛并排走。   “这儿风景是真的美。”走了一截,陈寄拧开水瓶喝了两口水:“我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没发现这么个宝地呢。”   今天的太阳特别大,但快立冬了,鼻间都是寒凉的风,裴琛吸了一口气,很低地应了一声:“阳州这个季节应该气温还没这么低。”   “二十度左右吧,各有各的美。”陈寄转头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被落下一大段的祁南和姜清衍:“清衍过来之前我还特地给他推荐了不少美食呢,估计他一个也没吃。”   毕竟是每天晚上准时回民宿吃饭的人。   “他平时太忙了,”裴琛说,顿了顿,又问:“他在你们医院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吧。”   陈寄看他一眼:“你说清衍啊,那肯定,他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了。”   两人的速度逐渐放慢,陈寄想到哪儿就说哪儿:“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他,不过他爸爸是做生意的,妈妈是我们大学的行政老师,家庭条件摆在那儿,再加上他自身也优秀,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   “他当时报名医援的时候他们科主任就不放人,跑到院长办公室上蹿下跳闹了一上午。不过这是个人意愿,再加上医院本来也鼓励年轻医生加入医援队伍,所以就让他来了。”   裴琛体力好,就连陈寄这种常年健身的人也有点跟不上,喘了口气:“其实医院明年开春就有一批去国外交流学习一年的机会,很多医生挤破脑袋想去,他要是不来参加医援的话明年肯定要去参加交流的,医院好多人替他可惜。”   参加交流的名额有限,但有萧阔的关系在那儿,只要他想去肯定去得了,但这件事涉及到姜清衍的性取向和他的隐私,陈寄无意替姜清衍透露。   裴琛低头看着有些泥泞的路面没有说话。   倒也说不上是自卑,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这世界上没有谁配不配的上谁,只是裴琛意识到他和姜清衍或许就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来自不同的世界,产生了交集,最后还是会回到各自的领域。   “陈寄!”身后突然一声惊呼,陈寄一回头,祁南坐在地上皱着眉,姜清衍跪在他身边,神色焦急地叫他。   祁南的牛仔裤卷到小腿,脚踝上是两个很细小的血洞。   “被蛇咬了?”裴琛立刻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挤伤口处的血,身边的陈寄动作比他快,脸色差得吓人,顺手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系在祁南的小腿处。   祁南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陈寄:“应该没毒,没什么事。”   陈寄已经彻底丧失了一名医生应有的冷静,抬眼瞪他:“你说没毒就没毒?”   “废话,我就是洛巴人我怎么会不知道。”祁南话还没说话陈寄手上用力,血立马流出来,疼得祁南顿时白了脸,咬着下唇痛哼一声:“我操…”   “我先带他下山了。”陈寄二话不说跪在祁南面前,在祁南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已经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背在背上,站起身调头往山下走。   姜清衍追了两步,陈寄扭不过头来:“东西还在山上呢,你们记得收了!”   上山背着露营的装备太费力,他们本来就是计划着晚上在山顶呆一晚的,所以裴琛提前请人帮着把露营装备运到了山顶,现在人不去肯定是得收拾着拿走,姜清衍不放心陈寄一个人背着祁南走,追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陈寄扔下一句,看似毫不费力地背着祁南往山下走去。   “怎么办?”姜清衍回头问裴琛。   “到山顶也没多远了,我们先去把东西收了再下去。”裴琛问:“还走得动吗?”   姜清衍点点头:“可以。”   小路的两侧火红一片,地面上全是干枯的落叶,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发出沙沙声,四下无人,姜清衍仰起头从树叶的缝隙之间看天空,天气好得不像话,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天上拍了几张照片。   裴琛没有催他,站在旁边等他拍完,问:“要不要帮你拍张照?”   姜清衍没有什么拍照的习惯,但这儿风景不错,也没反对,靠在一棵树边,脸上带着很放松的笑。   “怎么样?”裴琛拍了两张,姜清衍走过来问。   裴琛把手机递给他,姜清衍看了一眼,笑道:“好看,要不要帮你拍?”   “算了。”裴琛把照片发给姜清衍:“先上去吧,还有一段距离。”   山里的天气很多变,下午还能从枝叶中透进阳光,等到了山顶又阴沉下来,姜清衍身上套了两件外套也没觉得热。   裴琛蹲在地上准备拆帐篷,姜清衍喝了两口水走过去帮忙,裴琛没有同意,让他坐在一旁休息。   陈寄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一听语气就知道祁南没事:“我们俩就不过来了,你们就在山上住一晚再下来,千万别着急着下来,好好欣赏欣赏美景,记住千万别走啊。”   他这个电话背着祁南打的,没敢让祁南听到,苦口婆心交代完就匆匆挂断了,姜清衍转过身走回裴琛身边:“陈寄说祁南没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裴琛没抬头地应了一声:“祁南认得蛇,刚刚说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   姜清衍纠结着说:“要么我们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下去?”   刚把一顶帐篷拆了的裴琛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   --------------------   元旦加更,含泪看着告急的存稿                   第28章 过夜   “你说说你,爬山都不知道小心点啊?”陈院长没好气地用纸杯接了一杯水塞进祁南手里,对自己亲自伺候人的遭遇表示强烈不满,双手插兜在旁边站着:“还得折腾人家陈医生陪你过来一趟。”   祁南抿了一口水,从半关着的门缝中看陈寄靠在走廊的窗边打电话的背影,撇撇嘴:“我都说了那蛇没毒,谁让他大惊小怪。”   陈院长白了他一眼,陈寄已经挂了电话推门回来,目光落在祁南的脚踝处。   “电话打完了吗?”祁南手撑着桌子站起身,陈寄立刻走上前伸手扶着他的胳膊。   陈院长见他这么紧张,打趣道:“不用担心,祁南从小就皮实,上山下河的什么他没干过,光是他那条左胳膊都骨折过两三回了。”   陈寄的手指微微用力,低头看着祁南,面色不虞,显然陈院长的话起到了反作用,祁南回手从桌上把手机拿起来装进外套的功夫,陈寄已经俯身一把把他抱起来。   从没见过这个阵仗的陈院长以为这俩人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惊呼一声就要上前阻止,见状愣了一下,尴尬地僵在原地。   “陈寄!你放我下来!”祁南在陈院长没有见识的低呼声中低声警告:“不然我咬你脖子了。”   别人可能会害怕他的威胁,陈寄却根本不放在眼里,笑了一声,歪了歪脖子:“你来。”   祁南气得呼吸不畅,瞪着陈寄的下巴喘粗气。   “别看了,”从处理室出来,陈寄抱着祁南毫不费力地下楼:“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祁南毫不示弱,下意识道:“我本来…”   后半句他没说,陈寄笑着看他一眼:“本来什么?”   他们这造型不知道的以为祁南受了多重的伤,急诊门外进来两个人看到他们立马退到一边,好心地让出了位置,擦身而过的瞬间还不忘同情地盯着祁南看了两眼。   “闭嘴吧,快走了。”祁南不适应被人这么抱着,更无法接受被抱着还被人打量,掩耳盗铃地闭上眼头靠在陈寄肩上。   山上原本就准备了两顶帐篷,当时计划的是裴琛和祁南一顶,姜清衍和陈寄一顶,姜清衍打电话的功夫裴琛正在收第一个,就在他说想在山顶住一晚的同时第一顶帐篷刚好收起来。   裴琛蹲在地上抬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我再装上?”   “要么就睡一个吧。”姜清衍其实没怎么出来露营过,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的帐篷里都是单人睡袋,读书期间也都是住寝室,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裴琛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   满地的红叶,带着一种姜清衍从未见过的美,秋风席卷而来,树叶打着旋纷纷扬扬往下落,既然决定了要在山顶住,两人就不急着回去,在附近逛了一会儿。   不远处有一条很窄的溪流,水很清,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小鱼,这山间的任何一处地方似乎都能吸引姜清衍的注意,有时候要在一处草丛中蹲着看上半天,有时候弯腰去摸冰凉的溪水,这里裴琛小时候来过无数次,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但始终耐心地跟在姜清衍身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回过头,一定能看到裴琛站在他身后两三步的位置。   直到手机电量告急,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两人才往回走,四周黑漆漆的,裴琛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地面,只在眼前的方寸之地有一小块光亮,夏虫早就不见了踪影,山里安静得显得很空旷,呼吸都像是带上了回音,只有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   “怕吗?”裴琛突然开口问。   晚上山里的温度更低了,姜清衍的手揣在裴琛那件冲锋衣的口袋中取暖,闻言茫然地看着周围:“我怕迷路。”   “这儿我小的时候经常过来。”裴琛轻车熟路地带着姜清衍转进一处已经枯黄的草丛中,没走几分钟,果然看到了他们的帐篷。   “我挺想听听的。”姜清衍跟在他身边:“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还挺想知道你的童年的。”   裴琛侧头看他一眼,在手电筒的微光之中看不清楚表情:“我的童年?”   “嗯。”姜清衍坐在帐篷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腿伸直了放松:“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事。”   裴琛拿了两盒自加热米饭,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看他,一边好奇地想听,一边又“大度”地表示不说也行,让他想起裴朵朵管他要小螃蟹的时候,仰着头说:“爸爸,我好喜欢门口卖的小螃蟹呀,但是如果爸爸不想给我买的话也没关系的。”   如出一辙。   以至于他们最终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当自加热米饭的热气从散热孔中冒出来的时候,裴琛把其中一盒推到姜清衍面前:“先把饭吃了。”   等两人简单地吃过晚饭洗漱完钻进帐篷,姜清衍傻眼了--帐篷里没有他想象的两个分开的睡袋,只有一个目测不到一米五宽的充气床,两个枕头并排放着都略显拥挤,上面放着两床毛毯。   他发愣的功夫,裴琛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身上裹着点凉意站在他身后:“怎么?”   他看得出姜清衍有些迟疑,见他一脸纠结,不动声色地从保温壶中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要不我把另一顶…”   “不用。”姜清衍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坐在充气床边:“不是说好的要给我讲讲过去吗。”   两人躺在充气床上再加上两床毛毯显得更挤了,姜清衍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保暖衣,裴琛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平躺在黑暗之中,姜清衍才发现这帐篷上面还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点点。   裴琛的过去与他今天的光鲜相比显得那么难堪,但他并不觉得难以启齿,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无数个昨天组成,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经历,都是财富,他很少去想以前,突然让他说,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讲。   “我从小就没父母,不知道是他们不要我了还是什么原因,从我记事起就在各种垃圾桶旁边流浪,捡吃的,捡穿的,下雨下雪的时候没地方呆就躲在桥洞里。”   姜清衍睁着眼看天上,他的肩膀抵着裴琛的,两个人挨得很近,裴琛的笑声在耳边低缓地响起:“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没读过什么书,过的有点辛苦,每天都在想尽办法怎么活下去。”   他停顿了几秒,才又说:“这就是我领养裴朵朵的原因,我第一次在福利院看到他的时候他刚学会走路,我的车停在院子里,他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仰着头看我的时候眼睛很干净,像小时候跟着我一起流浪过几个月的一只很小的流浪狗。”   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经历大同小异,裴琛一直资助,时不时给徐老送钱,但从没想过领一个小孩回家。只是那天裴朵朵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看进了他心里,让他不忍眼前这个洋娃娃似的小孩走和他一样的路。   姜清衍的家庭稳定又幸福,以至于他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不难想象裴琛吃过的苦,只是那些痛苦最终叠成了垫脚石,让他站在更高的地方。   “你很厉害。”姜清衍转过头看他,听他这么说,裴琛也转过来,他们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借着清清疏疏的月光,姜清衍看向裴琛的嘴唇,有想亲上去的冲动。   他的目光很直白,裴琛想看不懂都难,几秒钟以后移开目光:“那你呢,想聊聊吗?”   “你想知道什么?”姜清衍问。   裴琛没立刻回答,伸手替姜清衍把被子拉高:“想不想说说为什么那天在医院门口我急刹的时候你会那么害怕。”   他的话让姜清衍的心停跳了一拍,他诧异地看向裴琛,倒不是不能说,只是这么多年他也坐过很多次别人的车,遇到前方有车急刹的情况也不少,从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一起出去玩,路上出了连环车祸。”这事儿是姜清衍的噩梦,很长一段时间让他无法睡觉,闭上眼就是满地的血,变形了的车头,救护车的警笛声,各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次开车的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师姐,我坐在副驾,当时车头严重变形,她被卡在座位上,没能救回来。”   一车四五个学医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在自己眼前消逝。   “后来我就开不了车,也不是不能,就是很抵触,容易紧张,坐车还好,但是遇到急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那你呢?”裴琛问:“你受伤了吗?”   “大腿骨折,在床上躺了半学期。”姜清衍又转过头平躺着:“之前也尝试着看过几次心理医生,但是没什么效果,后面就干脆放弃了,毕竟这种心态开车上路挺危险的,对自己对别人都不负责任。”   有PTSD反应的人在生活中是很痛苦的,任何一个看似很简单的小事都会被他无限放大,裴琛开车一向很稳,那天的刹车客观来说也不算急,是连裴朵朵都能接受的程度,却偏偏让姜清衍白了脸。   “战胜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它。”裴琛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找机会陪你练车。”   这件事姜清衍从没想过,只要想到摸方向盘他的手心就下意识变得潮湿起来,扭头看裴琛,沉默了半天才笑了起来:“好啊。”                   第29章 空降洛巴   帐篷里不算暖和,这么窄小的一张床翻个身都怕掉地上,姜清衍裹着毛毯呼吸均匀,裴琛却睁着眼盯着天空睡不着。   他小时候睡在垃圾桶旁边,经常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睡不着,他就靠在墙头看天上的月亮,和今天一样,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饿死,而现在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对他来说意义特殊的人,想来有一种不真实感。   姜清衍睡熟了就不设防,翻了个身整个人往后一仰,裴琛心里一紧,伸手一把绕后背后捞住他才不至于让他摔在地上,而差点掉下去的人无知无觉,面朝着裴琛的方向又睡着了。   大概是睡得不是很热乎,于是下意识地往裴琛身边挤,微微埋下头,额头抵在裴琛的侧颈处。裴琛掀开自己的毯子搭在姜清衍身上,在黑暗的掩护中悄悄地握了握姜清衍微凉的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帐篷中响起,姜清衍动了动身体没醒,裴琛从毛毯中探出手,摸到手机眼睛都懒得睁开,随手按了接听。   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除了裴朵朵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喂。”裴琛将电话放在耳边。   然而想象之中的小奶音并没有出现,电话中安静了几秒钟传来狐疑的自言自语:“没打错啊?”   电话两头默契地沉默下来,裴琛睁眼看了看手机屏幕,两个字:老妈。   这两个字让裴琛有了短暂的愣神,进而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手机。   “抱歉,您稍等一下。”裴琛撑起身把手机贴在姜清衍耳边,压低声音:“清衍,你的电话。”   “喂。”姜清衍歪了歪头夹着手机,含糊地应了一声,还闭着眼睛。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电话里清澜迟疑地开口:“打扰到你们?”   “妈?”姜清衍一秒反应过来他妈的脑回路:“您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裴琛已经坐起身穿了外套,回手替他掖好被子出了帐篷,留了个空间给他。   “我这不是突然想起上次你打电话给我,也没说两句就挂了,想着问你有没有急事。”清澜说着打了个哈欠:“晚上要陪你爸爸去个酒局,已经在去做脸的路上了。”   “……”姜清衍无语了一瞬:“您要是不提我都想不起是哪天给您打的电话了,再不着急的事也办完了。”   清澜不拘小节地笑笑,对儿子到底找她有什么事没兴趣:“你在哪儿呢?刚刚接电话的是谁啊?”   裴琛蹲在地上就着清冽的水洗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姜清衍也套上了外套走过来,刚睡醒的头发压的乱糟糟的。   “刚刚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我以为是裴朵朵。”   裴琛站起身,顺手把姜清衍的漱口杯递过来,里面接的是保温壶里温热的水。   他们两人的手机是同一个款式,再加上都不爱折腾来电提醒,用的也是手机自带的系统铃声,姜清衍接过漱口杯,蹲在地上洗漱,口齿不清地说:“没事,我妈打来的电话。”   “吃过早饭就下山?”裴琛问。   姜清衍点了点头,也站起来,转头看了看帐篷,想到昨晚两人挤在一起,后知后觉地有点脸红。   清晨山上的冷和晚上不是一种感觉,呼吸间是很清新的空气,姜清衍跟在裴琛身后,一边盯着他宽厚的背一边张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姜清衍今天不上班,回店里洗了个澡就上楼补觉去了,裴朵朵周末不上学,一直蹲在小鱼缸旁边玩他的两只小螃蟹。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院门外走进一对中年夫妻,两人都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虽然洛巴现在气温降了不少,但是穿长款羽绒服的还是挺少见,米和诧异地看了两眼,以为这是从北方过来的游客。   “您好,一个大床房。”女人长相是很温柔的漂亮,声音也温和。   米和笑着站起身:“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没房间了。”   清澜一愣,扭头去看身后的姜宏笙:“老公,没房间了怎么办啊?”   姜宏笙这辈子就没裹得这么厚过,艰难地跟在老婆身后:“还要提前预定房间吗?”   每次出差都是秘书提前打点好,还是头一回被一家民宿拒之门外。   这个问题米和每天回答二百遍,机械地重复:“我们这儿通常需要提前一个月订房,您二位再往里面走走,有一些民宿应该还有空房间。”   去别的地方哪儿能行,清澜特地赶飞机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见见他儿子早上还没睡醒的时候帮着接电话的那个男人。   一楼大厅里游客回来了不少人,很多都直接上楼了,一看就不是民宿那位老板,清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坐在前台的曾震身上。   “哇!我的小螃蟹打起来啦!”被桌子挡着的地方发出一声惊呼,清澜这才发现那里面还坐了个小朋友。   裴朵朵“呼啦”一下站起身,从桌子里面露出一个小脑袋,扭头朝后院扯着嗓子大喊:“爸爸!你快来呀爸爸!”   声音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挨了欺负。   米和走过去看,手自然地搭在曾震肩上,亲昵地用手指蹭了一下他的耳垂,清澜了然地移开目光,看来这位也不是。   隔了几秒,后院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清澜下意识看了过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裴朵朵立刻挥挥小手:“爸爸快来!”   “怎么了。”裴琛走过去低头看儿子的四个新宠物。   “它们两个打起来啦!”裴朵朵激动地戳鱼缸:“用大钳子!”   裴琛垂着眼,但没法遮挡住他身上自带的令人难以靠近的气场,清澜皱了皱眉,教书这么多年带出来的学生都自带书卷气,姜清衍这种性格已经算是她教育失败的产物了,裴琛这一款实在是不太符合她心头儿子“另一半”的标准。   她这心里百转千回,姜宏笙没她心思那么多,听到裴朵朵欢喜的声音以后放下行李箱也凑了上去,隔着前台的桌子伸着脖子看那两只螃蟹。   “这个乌龟你不能这么养。”姜宏笙指着那两只背上花花绿绿的乌龟:“这种乌龟不能天天泡水里,要死了。”   裴琛抬眼无声地打量了一眼姜宏笙,裴朵朵好奇地仰着头:“真的吗?那我该怎么办呀?爸爸说现在天气太冷了,得春天才能在后院养呢。”   姜宏笙喜欢孩子,工作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陪姜清衍,姜清衍的童年都是在他那张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度过的。   室内很热,清澜站在旁边,状似无意地瞄裴琛,长相确实是很帅气,有男人味,可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似的,像个混社会的。   姜宏笙对待小孩特别有耐心,姜清衍和萧阔在一起以后就和家里出柜,姜宏笙表面没说什么,但是心知抱孙子无望,所以看到裴朵朵这么可爱的小孩立刻就爱心泛滥,脱掉羽绒服和他交流起来。   见裴朵朵有人陪,裴琛也没再管他,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清澜距离不远。   “您是这儿的老板吗?”清澜看了他半天,忍不住问。   裴琛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没什么情绪,反问道:“您预定了房间?”   “没有,我不知道这儿还要提前约。”清澜笑笑:“我看这里生意挺好的。”   裴琛没答,很低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和她继续聊天的意思。   姜清衍一直睡到晚饭的时间才下楼,才走到二楼转角处就听到裴朵朵敬佩地叫“太厉害啦!”   裴朵朵一边拍巴掌一边赞叹,听到脚步声抬头大眼睛一亮:“姜叔叔!你快看这个叔叔帮我做的小乌龟房子!”   “都说了不叫叔叔,叫伯伯了。”一道带着笑的声音,姜清衍脚下步子一停,目光从裴朵朵大大的笑脸移到了他旁边的中年男人身上。   顿了好几秒,姜清衍才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让一楼几个人立马全部安静了,米和与曾震对视一眼,姜宏笙抬起头看过来,就连裴朵朵的欢呼声都十分应景地戛然而止。   “您怎么过来了?”姜清衍从楼梯上下来,下一秒裴琛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他妈清澜女士。   “妈?”   姜清衍瞪着裴琛身后,裴琛身形一顿,转头与莫名心虚的清澜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人突然空降到洛巴,其中的原因姜清衍猜个大概,心里隐隐有些不满,走到裴琛身边,压低声音问:“您二老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不是特地过来看看你嘛。”清澜笑道,目光却总忍不住看向被他挡在身后的裴琛。   姜清衍无语地侧了一下身,对裴琛介绍:“这是我父母,今天从阳州过来的。”   说完他又不太确定地看清澜:“是今天吧?”   “对,我们坐的上午的航班。”清澜笑道。   裴琛看上去像是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很长时间没和这个年纪的长辈接触过了,停顿了一下才不太自然地含了一下腰:“您好。”   “这是这家民宿的老板,姓裴。”姜清衍补充道。   --------------------   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连更,哭唧唧                   第30章 冷静   “啊,您好裴老板。”清澜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起裴琛来。   裴琛看向姜清衍:“那我让厨房阿姨再多准备几个菜。”   “别麻烦了,我带他们在外面吃。”姜清衍说,裴琛并不太认同,微皱了下眉,姜清衍压低声音:“没事,我陪他们出去走走。”   阳州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姜清衍看着清澜身上那件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您这装备从哪里搞的。”   姜宏笙裹着羽绒服略显臃肿:“去年跟你妈去国外滑雪的时候秘书买的。”   前段时间国庆客流量暴增,度假村外面出租车都堵在了马路上,清澜抬头看着树枝上缠绕的彩色灯带觉得好看,忍不住掏出手机抬头拍了好几张照片。   “早就想过来旅游的,就是一直没时间,这回正好托你的福了。”清澜挽住姜宏笙的胳膊:“我看这里面好像挺大,晚饭就在这儿吃吧。”   清澜平时很注重养生,但是管不住嘴,往里面走了一段发现小吃街立刻走不动了,拉着老公和儿子进了第一家烧烤店,没有任何自控能力地点了一大桌烧烤。   饭点上菜慢,姜清衍起身拎了一个茶壶过来,烫了烫茶杯,又替两人倒了茶水。   茶是洛巴的特色大粒茶,清澜低头喝了几口,这才正色看向姜清衍。   “今天早上就是那位裴老板接了你的电话?”   姜清衍“嗯”了一声,知道他妈这是又浮想联翩了,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澜果然追问:“你们同居了?”   姜宏笙一口茶呛在喉咙,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惊讶地问:“你不是在跟萧阔谈恋爱吗?”   姜清衍低头转了转桌上的茶杯:“他出轨了,在我到洛巴的第一天。”   姜宏笙对于儿子的性向不理解但尊重,不满地皱着眉:“看着挺老实个孩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烤素菜先上了一盘,清澜挑了一串咬一口:“那位老板连儿子都有了。”   “那是他在福利院领养的。”姜清衍看她。   这句解释可能连姜清衍也没意识到目的是什么,但旁观者清,清澜明白了,直白地问:“你对他动心了?”   姜清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清澜把竹签放在脚边的桶里,说:“你的感情生活妈妈不想参和,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觉得凡事还是得考虑清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这样也是对双方负责。”   从小到大姜清衍所有重要的决定清澜从来都是尊重,也的确是头一回干涉他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萧阔就是个例子,所以对于这位裴老板我接触的不多暂时不评价。”清澜说:“可是你一年以后就要回阳州,他这么大的产业不可能说丢就丢,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异地?”   和店里热闹的环境相比这桌气压显得有点低,清澜说完姜宏笙也看过来,姜清衍沉默了一会儿说:“再说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清澜和姜宏笙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奈何准备得太不充分,完全没想到洛巴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吃过晚餐回店里才知道度假村里的民宿基本都是满房,裴琛打了两个电话才勉强在度假村靠里侧的一家酒店安排了个套间。   “这边实在是腾不出房间了,”裴琛手中拿了一张房卡,语气充满了歉意,即便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等下送你们过去那边住,明天再协调一下附近的民宿看看有没有房间。”   “是我们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姜宏笙这辈子就没麻烦过谁,很是过意不去:“裴老板这儿生意好,明天有时间我们可以交流一下经验。”   “应该的。”裴琛没想到姜宏笙这个特殊的切入点,顿了一下才说:“是我该向您取经。”   裴朵朵已经换上了小睡衣,洗漱完毕从楼上跑下来,听到房间不够眼睛立马亮了,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爸爸!我要和姜叔叔一个房间,这样伯伯和伯母就有房间啦!”   这叫法略显混乱,刚刚确定了儿子心意的清澜哭笑不得地瞪了姜宏笙一眼。   裴朵朵欢快地跑下楼,在大家都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时候,一把抱住姜清衍的腰,大有一副不答应他就哭出来的架势,又跟在医院说什么也不肯打针的时候一样了。   “裴朵朵。”   裴琛叫了他一声,裴朵朵眨巴着大眼睛抬头看他,然后像找到了庇护似的用脸去蹭姜清衍:“姜叔叔。”   姜清衍含笑看了一眼裴琛,一手抱着裴朵朵的背逗他:“和我睡我可是会打呼噜的哦。”   “这样啊……”裴朵朵迟疑了一瞬,胳膊还是义无反顾地收紧:“那也没关系的。”   裴琛走过来拉裴朵朵的胳膊,姜清衍挡了一下,笑着看他:“算了,他想一起就一起睡吧,正好我爸妈也就不折腾了。”   姜清衍的房间是长期住的,用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阿姨也不会进去帮他打扫,他这儿就像租了个房子一样,米和拿了一套干净的床品过来想帮忙铺上,被清澜拒绝了,抱着床上用品和姜宏笙一起上了楼。   裴朵朵成了今晚最大的受益者,开心地跑上楼去整理自己的床铺了,裴琛低头看着姜清衍,犹豫道:“要么让裴朵朵和我一个房间。”   “没事,我在哪儿都能睡得好。”姜清衍往楼上走,转头看裴琛,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朵朵可没说和你睡,他点名要我的。”   姜清衍回房间拿了被子枕头和洗漱用品,敲了敲裴朵朵的门,里面很快传来欢快的脚步声,一看就是等了一会儿了,面前的门被一把拉开,裴朵朵热心地帮姜清衍拿手上的衣服。   他已经把自己的枕头挪到了里面,腾出了位置放姜清衍的,整个房间是宇宙主题,墙壁是蓝色的,有很多漂亮的手绘画,家具都是同色系的,床头上做了立体宇航员和飞船的造型,看起来很可爱。   “这个床和书桌还有衣柜都是我爸爸专门找人帮我定做的!定做的叔叔说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啦!”   见姜清衍站在门口打量房间,裴朵朵十分骄傲地介绍,跑过去拉姜清衍的手让他进来。   能看得出裴琛对裴朵朵很上心,姜清衍低头对上裴朵朵乌溜溜的眼睛:“你爸爸对你可真好。”   裴朵朵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虽然裴琛平时话很少,也并不温柔,可他对于裴朵朵的要求总会尽量的满足,甚至为了裴朵朵的那几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的小螃蟹和小乌龟在后院的角落里修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裴朵朵听了姜清衍的话开心地蹦了两下,仰着下巴:“我爸爸天下第一喜欢我!”   裴朵朵好长时间没和别人一个床睡觉了,看上去很兴奋,钻进被子里乖乖坐着,等姜清衍进卫生间洗澡。   房门被人敲了敲,裴朵朵又忙活着掀开被子跑去开门,裴琛手中端了一杯牛奶,低头看了一眼他光着的脚丫。   裴朵朵做贼心虚地嘿嘿笑,紧接着又反将一军,指了指裴琛手里的杯子:“我晚上已经喝过牛奶了。”   “不是给你的。”裴琛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姜清衍用毛巾擦头发,看到裴琛愣了一下,站在原处看他。   姜清衍不怎么爱用吹风机,头发被自己揉的乱糟糟的,还是有水珠顺着领口滑下来,洇湿了一小块睡衣。   “怎么了吗?”姜清衍问。   裴琛把杯子放在门口的柜子上:“热了牛奶,给你端一杯上来。”   “今天伯母说你小时候每天晚上都喝一杯牛奶。”裴朵朵比划着瞅向姜清衍:“所以你才会长这么高的!”   这是清澜逗裴朵朵时候说的话,被裴琛无意听到了。   刚洗过澡的皮肤带着很淡的粉,睫毛上都沾着水汽,看上去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裴琛看着这样的姜清衍,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谢谢,我等一下就喝。”姜清衍并未看出裴琛此时的心思,走过去伸手端过杯子,裹挟着热气的身体靠近他,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几秒钟以后又移开,几秒的时间,太短了。   裴琛眉眼微压:“如果睡不好就叫我。”   姜清衍笑了:“行。”   裴琛又低头看了儿子一眼,裴朵朵拽着姜清衍的睡衣:“我才不会不听话。”   虽然明天还得去幼儿园,但是裴朵朵显得无比兴奋,姜清衍关了灯躺在床上,裴朵朵立马像条小泥鳅似的滑进他的被窝。   这是一种姜清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低头闻闻,裴朵朵的头发带着牛奶洗发水的香味。   裴朵朵怕黑,所以裴琛在墙上装了个声控小壁灯,因为他一直不停说话的缘故,小壁灯始终没灭过,直到快十点才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姜清衍把手机调了震动放在床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清澜对他说的话。                   第31章 急诊   清澜提到的顾虑姜清衍全都想过,他确认自己对裴琛有好感,可两个人真正在一起走很多年只有好感是支撑不了的。他不能为了裴琛留在这里,而正如陈院长所说,这儿也是裴琛的根,他呆过的福利院,他一手建立的度假村,还有裴朵朵,甚至是他儿时曾流浪过的街道睡过的垃圾桶,这都是裴琛的印记,他看得出来,裴琛走不了。   可谁都走不了,恋爱怎么谈。两千多公里,四五个小时的飞行,短期内或许可以坚持,长时间谁受得了呢。   就像是一道无解的题,本身没有答案,因为答案意味着妥协与牺牲,姜清衍在黑暗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理智告诉他和裴琛发展感情就是一个错误,但人不可能永远那么理性。   裴朵朵翻了个身,把腿搭在姜清衍身上,整个人舒展地搂住他,姜清衍忍不住转过头看着他,伸手拨弄了两下他的睫毛,裴朵朵睡梦之中觉得痒,发出一声含糊的嘟囔,用手挠了挠脸。   姜清衍被他这小模样逗得心情稍微好了点,攥着肉肉的小胳膊睡着了。   后半夜,搁在旁边的手机发出持续不断的嗡嗡嗡的震动声,姜清衍瞬间睁开眼,屏幕上显示陈院长的号码,姜清衍心里一沉,立刻接了电话。   “姜医生,急诊送过来一个心梗患者,情况有点棘手,我现在就往医院赶,麻烦你也马上过去一趟商量手术方案。”陈院长也是半夜被电话吵醒的,迅速往楼下走:“具体情况我转发给你,路上先看看。”   今晚本来是曾震守夜,但米和这两天感冒不太舒服,裴琛换下了他,刚起身倒了杯冰水,楼梯上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抬头姜清衍直接从最后的三级台阶垮下来。   “怎么了?”裴琛放下杯子走上前。   “医院有个急诊我要马上过去一趟。”姜清衍主要是不放心裴朵朵:“我接电话的时候朵朵动了两下但是没醒,我是怕他一会儿会不会醒了见不到人害怕。”   裴琛顺手拎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没事,现在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   “那店里怎么办。”姜清衍着急去医院,一边转身往门外走一边问。   裴琛回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没事。”   让裴琛特地开车送一趟确实太麻烦,但当车子驶出度假村的大门,看着平时停满了出租此时却空荡荡的马路,姜清衍才意识到裴琛没骗他。   “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裴琛看了他一眼。   姜清衍正低头翻看陈院长发过来的病人刚出的检查报告:“没事,我已经不困了。”   和阳州不同,洛巴晚上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已经凌晨两点了,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辆车,然而即便如此,裴琛仍全神贯注地盯着车外的路况,车速不算快,一条小流浪狗横穿马路跑到对面,裴琛离得很远就控制着力道点了刹车,侧头看了一眼姜清衍,好在他正在给陈院长发语音,并未因此表现出任何不适。   急诊室外的家属嚎啕大哭,陈院长眉头紧锁,正在听身边的急诊医生汇报情况,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姜清衍招招手。   “患者六十多岁男性,半夜起床上厕所突然觉得胸口疼,自己含了几颗速效救心丸,没有太大好转,家属就赶紧给送过来了。”陈院长言简意赅地说。   “心电图和肌钙蛋白值异常,基本确定是急性心梗。”姜清衍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所有的检查结果,心里初步有了判断,问哭得泣不成声的家属:“患者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这些基础病?”   老爷子的女儿身上还穿着睡衣,勉强稳定住情绪:“有,您说的这些情况我爸都有,但是平时都是按时服药的。”   “我先看一下患者的情况,”姜清衍看着女人,声线始终很稳:“急性心梗我们一般建议植入支架,具体要做造影判断。”   女人一听就愣了:“做支架?那是不是要手术啊?”   “不算大手术,造影和放支架也就两三个小时左右。”姜清衍问站在旁边的急诊医生:“急诊手术间协调好了吗?”   医生点点头:“都安排好了。”   “医生!”家属一把拉住姜清衍的外套:“那个,我哥明天从外地回来,要不等他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行吗?”   “通常来说急性心梗发病六小时内做造影和支架是最好的治疗手段,可以避免大面积的心肌损伤。”姜清衍耐着性子解释:“否则患者很可能有猝死的风险。”   女儿被姜清衍这话吓到了,转头去看跟在身后一直没开口的丈夫:“这…怎么办啊?”   丈夫看上去冷静得多:“医生,您说的这个支架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句话才是问题的关键,姜清衍回答:“支架手术费用大概是三到五万左右,不过支架不同费用也会有差别。”   “这么多啊……”女人呆住了。   医生只能客观陈述病情以及给出治疗方案,至于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只能是家属说了算。   晚上医院里车不多,裴琛停进地下停车场绕到急诊室就看到姜清衍站在陈院长身边,面前的女人哭得直不起腰,身边的男人涨红了脸激动地比划。   “那也得做啊!爸的命难道不值几万块钱吗!”女人哭喊了一声:“这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男人也急了:“你能想什么办法!给你哥打电话让他马上来,把爸的钱还上!”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女人“扑通”一下跪在姜清衍面前:“钱我一定交,求你救他。”   姜清衍弯腰去扶她,被旁边的男人挡了一下胳膊,裴琛脸色微沉径直走了过来,低声问姜清衍:“要手术吗?”   姜清衍点了点头:“手术的话估计得三四个小时,你别等我了,快回去陪朵朵,我结束以后自己打车走。”   吵闹的急诊室外裴琛可以给他一种很安定的力量,让姜清衍被患者家属吵闹得有些昏涨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他与裴琛对视了一眼,转身进了急诊室。   陈院长惊讶地瞪着他看了半天:“你送姜医生过来的?”   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来不及等裴琛的答案,陈院长带着满脑子问号紧跟着进了急诊室。   凌晨的手术室外空荡得能听到走路的脚步声,外面有一排座位,可是女人没坐,一直蹲在手术室门口。   丈夫在安全通道打电话,几分钟以后气冲冲地拿着手机回来,安全通道的门“砰”的一声被砸上又反弹了一下,快步走到女人面前。   “我打了十来个电话才找到你哥,我说天亮之前他不来我就马上报警。”   女人抬起红红的眼睛:“爸躺在手术室里,你满脑子都是钱?”   “不然呢?你爸的钱全被你哥骗走了,现在他手术花钱要我来出?”   “那是我爸!你没听医生说吗?我爸随时有猝死的风险!”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凄厉,丈夫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裴琛,知道这人应该是那个年轻医生的家属或是朋友,拉了拉女人的袖子:“你小点声。”   争吵的声音并没有引起裴琛的注意,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摆弄手机,他对别人的事没什么兴趣,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东边已经擦亮,手术室还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十来分钟,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女人双腿都蹲麻了,站起来的瞬间差点摔倒,丈夫伸手托着她的胳膊,被她一下子甩开,自己撑着墙缓缓站起身。   一名年轻的医生出来和女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患者就被推出来送进病房,女人和丈夫紧跟着去办后面的手续,争吵声戛然而止。   “大半夜打电话叫你过来,实在是因为确实抽不出人手了。”陈院长熬夜以后精力不济,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歉意地对姜清衍说:“你今天坐诊吗,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我夜班,”姜清衍见他神色疲惫地锤腰,忍不住问:“急性心梗虽然病症危重,但也不算什么罕见的情况,您怎么也过来了。”   陈院长苦笑一声:“今天急诊科的医生太年轻没什么经验,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我这儿来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这儿心内也很缺人手,要不是老年病科亟需建起来,我说什么也让你在心内。”   姜清衍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笑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可着一只羊薅说起来不好听,陈院长态度极好地笑了两声,两人一起走出手术室:“怎么样,你是回去休息还是一起吃个早餐?”   熬夜做手术以后姜清衍通常没什么胃口,颈椎僵硬得有点反胃。姜清衍伸手按住后颈活动了两下,紧接着目光一凝,落在站在门口几步远的身影上。   看到姜清衍,裴琛走上前低头看他。   “你怎么…”   “你怎么还在这儿?”陈院长直接问出了姜清衍想问的问题:“你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啊?”                   第32章 医院闹事   “陈院长。”裴琛打了声招呼:“我开了车,送您回去休息。”   他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等谁的不言而喻,陈院长疲惫至极,但还是很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姜清衍,觉得这样一个又帅气性格又好的年轻人就得当个团宠宠着,就连裴琛也不能例外。   “用不着你了,你先带姜医生回去就是了。”陈院长挥挥手:“我让小刘送我回去就是了。”   小刘是院长助理,平常陈院长晚上遇到临时情况回医院的时候都是他送陈院长回去。裴琛也没再坚持,手术室在顶层,三人一起上了电梯,院长室楼层高,陈院长先一步下去,裴琛按了关门键,转头才看到姜清衍一直靠在电梯上看他。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姜清衍问:“你一直在等我?”   裴琛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直直地碰上,谁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姜清衍问得大大方方,裴琛也坦然地应了一声:“对。”   他的语气一直都是很淡,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听起来很冷硬,但姜清衍的心却软得一塌糊涂: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电梯抵达一层,门诊还没上班,但是挂号窗口前已经排了不少等着抢号的人,这种感觉像是一下坠回了人间,两人并肩往外走,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裴琛才开口:“上次在手术室外没等你,今天补上。”   裴朵朵睡醒以后发现身边没人果然没有哭闹,洗漱完背着小书包跑下楼,吃过早餐就去上学了,清澜正裹着那件长羽绒服品尝米和的手磨咖啡,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姜清衍和裴琛一前一后从院门外回来。   “这么早你去晨练啊?”清澜惊讶地问。   姜清衍按了按太阳穴:“昨晚有个手术临时去了一趟医院,裴琛送我过去的。”   清澜和姜宏笙对视一眼,还没等说话,姜清衍已经往楼上走:“我上去睡一会儿。”   他走到一半回头看向裴琛,裴琛明白他的意思,说:“我等下也上去。”   姜清衍困得睁不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直接上楼了。   洛巴全年基本都是大晴天,吃过早饭,姜宏笙夫妇在度假村漫无目的地逛了逛。回到店里裴琛正在后院,姜宏笙推门走过去。   春天的时候裴朵朵在这儿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种完就抛之脑后了,裴琛想起来就帮他打整打整,见姜宏笙过来站起身:“叔叔。”   与清澜站的角度不同,姜宏笙是个商人,今天在度假村转了转,对这规模庞大的度假村赞不绝口,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努力控制秋千纹丝不动:“听清衍说裴老板不仅是这家民宿的老板,这度假村也是你的?”   裴琛摘下粗棉手套随手放在桌上,礼貌地应了一声,姜宏笙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年轻人,有眼光。”   裴琛笑了笑:“当时没想这么多,那时候洛巴的旅游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也没有像样的旅馆或酒店,很多年轻人在镇上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到洛巴碰碰运气,我就开了鹿鸣,生意不错,后来慢慢扩大,就成了今天这样。”   清澜在前院对着墙角处为数不多还盛开的小野花拍了几张照片,看到姜宏笙在后院也走了过来,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两人聊天,眼睛一直打量着裴琛。   客观地说,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事业有成,成熟稳重,长得也帅气,与姜宏笙的对话中带着对长辈的尊重,可身上又好像有股劲儿。   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的树,无论他的态度摆得多低,却始终是笔直的,不向任何人弯腰。   这样的男人身上带着北方爷们的强悍,可他领养了个孩子在身边带着,大半夜开车送姜清衍回医院,这种事儿又让人觉得他的内心很柔软。   带着一种很割裂的吸引力。   姜宏笙低头喝茶的间隙,清澜开口问:“裴老板这么优秀,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了。”   裴琛看了一眼清澜,清澜吹了吹茶水,垂着眼没看他,他摸不透清澜的意思,女人的心思要比男人更细腻,他并不能确定清澜作为母亲是否察觉到了自己对姜清衍的上心。   他迟疑了几秒钟,清澜看似没在意,又问:“裴老板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吗?”   裴琛沉默了一瞬:“这几年心思都放在度假村,没遇到什么合适的。”   姜清衍一觉睡到快中午,站在窗外往楼下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后院一张圆形小桌,旁边放了四个椅子,游客们不怎么过来,这儿是裴朵朵的小天地。   而此时清澜和姜宏笙并肩坐在一头,裴琛坐在他们对面,三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有没有想过……”   清澜还没说完,只见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姜清衍外套还拿在手里没来得及穿,偏偏等三个人看过来的时候还装出一副气定神闲散步下来的样子:“爸妈。”   清澜嫌弃地撇撇嘴,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姜宏笙公司一大堆事情等着,两人待不了多久,买了晚上的机票,裴琛开车将两人送到机场,临上飞机前,清澜嘱咐姜清衍道:“有时间休假就回去看看。”   “知道了,您和爸注意身体。”姜清衍把手里的登机牌拿给清澜。   姜宏笙很看中裴琛,临上飞机了想起还没有联系方式,于是掏出手机来加裴琛的微信,清澜看他一眼,压低声音提醒:“你爸生日马上到了,要是能休个假什么的还是回来一趟,不然他准得念叨。”   “我有数。”姜清衍笑道。   这点清澜还是放心的:“你和裴琛的事我不干涉,有什么想沟通的随时联系我。”   姜清衍笑了一声:“要交流也是找我爸,找您干什么。”   清澜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侧目看向裴琛,显然是在内心做了对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还是找我吧。”   姜清衍:……   从机场出来刚坐上车,姜清衍的手机就响了,一接起来就是很吵闹的背景音,徐敏的声音像是捂着嘴发出来的,焦急道:“姜医生,昨晚做支架的那位刘志已经醒了,目前各项体征比较平稳。”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一声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徐敏被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姜清衍皱眉问。   “就,就是他家属,今天早上过来一个男人一直在住院部闹,说不应该动手术。”医闹见过几次,这么吓人的还是头一回遇到,徐敏紧张地说:“姜医生,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挂断电话,裴琛看他一眼:“医院有事?”   “嗯,我得过去一趟。”医院的事姜清衍不愿意让裴琛跟着掺和,说到底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纠纷,他不想给裴琛找麻烦。   裴琛将他送到医院门口,姜清衍没来得及回办公室换衣服,径直去了住院部。   走廊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刘志昨晚度过了观察期被直接送到了最里间的单人病房,此时病房里传来大声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喊声,外站了两三名保安,可是都不敢上前。   刘大立喘着粗气抬手又举起放在旁边的水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指着捂着脸哭的刘倩:“告诉你,老子一分钱没有!你他妈自己被医院骗了别找老子要钱!”   “闹什么。”门外一声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刘大立一抬头,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这里是医院,想耍杂技可以去马戏团。”   “你他妈谁啊!”刘大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姜医生!”徐敏从护士站跑过来,看到病房里一片狼藉,拽了他一把。   刘大立恍然大悟,呵呵笑了两声,往这头走了两步:“你就是给我舅手术的医生?”   身后的保安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正要上前制止,一个站在走廊染着红头发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非主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保安往前的动作一顿,没敢再上前。   “如果患者有什么问题家属可以直接和我沟通,但是如果大吵大闹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只能请几位出去了。”姜清衍冷声说。   门口围观的人多了,刘大立呲笑一声:“行啊,我正好要找你。”   他走到姜清衍面前,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姜清衍眉头一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有事说事。”   刘大立就是个混混,不可能把一个医生放在眼里:“我舅的病几十年了,没有一个医生说需要手术的!怎么他妈到了你手里就得直接送手术室了?还支架?你们医院就知道骗钱是吧!”   他说着远远点了点除了哭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的女人:“你们马上给我舅办出院!把坑我们家的人原封不动给我吐出来!”   姜清衍的目光扫向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的老人和他身边的女儿,老人明显是被气恼了,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指向这边,可实在太过虚弱,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姜清衍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患者昨天刚动了手术,情绪波动不宜太大,有什么问题和我去办公室说。”   刘大立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看着,叫嚷道:“怎么,想私了啊?我告诉你,没门!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医生怎么坑蒙拐骗的!”   这就是个地痞无赖,姜清衍看出来了,看了一眼身后的保安:“把人弄出去。”   然而几个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动。   --------------------   隔两天,周四更~~                   第33章 突发情况   “姜医生。”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保安挪到姜清衍身边,犹豫着小声:“那个,咱有话还是好好说…”   有话没好好说的也不是姜清衍,但他看出来了,这几个保安是不敢惹刘大立,也不想让他们难做,拿出手机:“也行,既然这样,那我就请警察过来解决。”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站在门外刘大立的一个小弟脸色变了变,这几个人都是看守所里的常客了,虽然进去就像回家,但是进进出出次数多了显得生活状态不太稳定,这几人都是刚从里面放出来没多久,尤其是刘大立,才出来还没两个月,现在想到警察就难受。   “姜医生是吧。”刘大立冷笑一声,走近了用手指指着他:“我记住你了。”   刘大立说完重重撞了一下姜清衍的肩,从他身边擦着身离开了病房。   刚才还围在走廊里看热闹的家属们看到刘大立出来,都像见了瘟神似的,躲避不及地回了病房,病房外瞬间安静下来,只能隐隐听到刘倩的啜泣声。   姜清衍侧身看着刘大立带着手下两个小弟骂骂咧咧地往电梯方向走,路过不知道谁放在走廊旁边的洗脸盆,一脚踢出老远。   身上穿着身保安的衣服,最后还是让这位过来医援的医生把刘大立赶走的,为首的保安队长脸上有点挂不住,把另两个保安打发走,尴尬地对姜清衍说:“姜医生,实在是对不住,主要是这个刘大立…我们实在是有点惹不起。”   姜清衍打量着这个身边和裴琛差不多的保安队长,后者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搓了搓手解释道:“这个刘大立前几年就是洛巴的地头蛇,谁惹他谁就得挨顿揍,男女老少一概不手软,前两年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躲到外地去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几个月又回来了。”   和姜清衍不同,这些人都是本地人,一大家子人都生活在这儿,不可能不顾及着点刘大立。   “没事。”姜清衍了然点了点头:“我进去看看患者的情况。”   刘倩站在病床边,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一张纸巾,直到姜清衍对刘志做了简单的检查后才颤抖着声音问:“姜医生,我爸怎么样?”   “心脏有问题的人要避免情绪激动,”姜清衍看了一眼她红肿的眼睛:“今天的事别再发生了。”   这种事情刘倩避免不了,她咬了咬唇:“对不起姜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徐安的单人病房在上一层,姜清衍没等电梯,从安全通道爬楼梯上了楼,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陈寄和祁南。   “巧了,过来看徐老啊?”陈寄问。   姜清衍打量两人,陈寄两手拎着水果,像是个陪老婆回家探亲的女婿似的,打趣道:“陈医生这是过来看我的病人?”   “读书的时候老师可是说过啊,医生就是要一视同仁。”陈寄怼他:“最忌讳说是谁的病人这种话。”   见他一个人,祁南问:“裴琛没一块儿过来?”   “没有,昨晚急诊有一个病人放了支架,我过来看看情况。”姜清衍道。   徐安这会儿正在王梅的搀扶下在病房里散步,看到三人进门,立刻笑着招呼他们坐。   “老徐早上还在和我发脾气呢,说他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能出院。”王梅扶着徐安坐在床边,转头看姜清衍和陈寄:“我让他死了这条心,踏踏实实在这儿住着。”   姜清衍看了一眼徐安:“这几天再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这一屋子的人中只有王梅还不知道徐安的情况,祁南提到这个话题就想抽烟,手指在外套兜里摩挲着烟盒,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突然意识到陈寄在看他,于是又强撑着抬起头:“您出院以后福利院的事儿就少操心,姜医生说您这种情况要多休息才是。”   “他就是个闲不住的人。”王梅嗔怪地瞪了徐安一眼,又看着姜清衍:“对了,刚刚听隔壁病房的家属说楼下闹事了,怎么回事?”   姜清衍宽慰道:“有个患者家属情绪比较激动,已经解决好了。”   王梅看着他,见不像是假的才放心:“姜医生,你是外地来的,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就找裴琛,让他给你撑腰。”   这话说的像是在哄小孩,姜清衍笑了几声:“您放心,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肯定找他。”   陈寄和祁南今天就是特地过来看徐安的,三人在病房里坐了半天才离开,有了姜清衍给的定心丸,王梅看上去很开心,一直把几人送到了电梯口,坚持说等徐安回家要叫他们到家里吃饭。   直到电梯门关上,祁南才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靠在电梯上,陈寄伸手在他背上撑了一把,疼惜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他与姜清衍是医生,纵使还年轻,不能对生与死看得那么淡然,可总归是比祁南有经验,更何况论及对徐安的感情,祁南跟裴琛差不多。   “徐叔这种情况回家没问题吗?”祁南问。   陈寄的手像安抚孩童一样轻拍他的背:“徐老住院是因为心肌炎,现在病情得到控制在医院住着没有意义。”   祁南看他一眼,陈寄又道:“至于癌症,住在病房也没有特效药,清衍只是在他的液体中加了止痛药。”   祁南皱眉:“那回家止痛药怎么办?”   “只能带口服药,效果肯定是不如输液好,但长期输液容易产生依赖性。”陈寄解释道。   祁南沉默了一阵,词语匮乏地长出了一口气:“我操。”   祁南的车停在楼下,陈寄自觉地上了驾驶座,问姜清衍:“我们回酒吧,正好顺路,上车。”   姜清衍无意当电灯泡,朝陈寄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去买点东西。”   祁南正低头看手机,矮下点身体从驾驶位的窗子看出去:“今天梅姨提到有人闹事,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敏锐地捕捉到王梅提起有人闹事的时候姜清衍微变的表情。   “真的没事。”姜清衍微微弯腰与他对视:“谢谢。”   祁南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陈寄简单嘱咐了他两句,开车走了。   今天的阳光好,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姜清衍索性点开导航,步行往度假村的方向走。   路边停着一辆灰色轿车,刘大立抱着双臂坐在副驾,眯着眼睛看着姜清衍从他车旁经过:“跟上去。”   开车的是那位红毛小弟,一边慢悠悠地跟着一边说:“大哥,我让人帮着打听了,他叫姜清衍,是个过来医援的医生。”   另一个黄毛把头从后排伸到前面:“要不路过前面那个巷子我下去把人拖进去暴揍一顿,让他也知道知道在洛巴该叫谁大哥。”   “暴揍你妈啊!没看到他刚才和谁一起出来的!”刘大立抬手扇他一个耳光:“普通过来医援的医生怎么可能跟祁南那么熟?”   刘大立是个不怕事的,但他心里并不想惹到祁南,在不清楚报复姜清衍会不会得罪祁南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有动作。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把姜清衍怎么样,手底下以前跟他一起混的小弟要么就进去了,要么改邪归正跑出去上班,也只有红毛和黄毛还跟着他混日子。   姜清衍刚刚穿的便装,那衣服面料一看就挺贵,logo他在一个打工店老板外套上看到过,要是能从他身上搞两个钱花花那就最好了。   黄毛“哦”了一声,悻悻地坐了回去。   “先跟着他,摸清他住哪儿再说。”刘大立道。   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快到度假村的时候姜清衍觉得自己额头都快出汗了,刚走到门口没等过马路,裴琛的电话打了过来,得知他在门口,让他等自己一会儿。   没过几分钟,裴琛从度假村出来,姜清衍手里拿了两根还冒着热气的烤肠,看到裴琛给了他一根。   “医院的事都处理好了吗?”裴琛很少吃这些东西,接过烤肠拿在手上没吃。   这家烤肠姜清衍惦记好几天了,咬了一口,烫的直抽气,好半天才吞下去:“处理好了,今天还去看了徐老,如果没什么问题过几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裴琛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路面:“让你费心了。”   姜清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客气,你不是要涨我的房费吧?”   算一算他住在鹿鸣一个来月了,要是按时间算是得续费了。   “再转一分钱就直接搬出去。”裴琛不悦道。   姜清衍笑笑,现在他和裴琛的关系比那时候亲近不少,就算是裴琛找他要房费他可能都不会给了,显得太生分。   “那我白住多不好,那么多人预定都预定不上呢。”姜清衍开玩笑地看他。   裴琛解释的一本正经:“326就算你不住也是空着。”   姜清衍这时候才注意到裴琛手中拎着裴朵朵那个装乌龟螃蟹的小盒子,好奇地问:“你出来是?”   “裴朵朵的螃蟹跑了。”裴琛没急着往度假村的方向走,而是带着他准备过斑马线去马路对面,言简意赅:“我去给他补一只。”   不然想到裴朵朵扯着嗓子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裴琛觉得有点头疼。   绿灯亮了,姜清衍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停在路口的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猛地加速冲了过来。                   第34章 姜叔叔会怀宝宝吗   姜清衍只听到身后几个女生惊慌失措的叫声,眼前闪过一辆灰色轿车,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拽回到人行道上。   裴琛被他撞得后退了两步,背“咣”地一声抵在路灯的灯柱上,姜清衍的肩重重磕上来,但他的手仍下意识地搂住姜清衍的腰。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在路边站了近一分钟,裴琛低头看被他护在怀里的姜清衍:“怎么样?”   他们隔着衣料交换彼此的心跳,姜清衍从他怀中抬起头,眼底罕见地带着慌乱,伸手绕过裴琛去碰他的背:“你撞到哪儿了?”   裴琛放开他,活动了一下:“没事。”   灰色的车子早就没了影,隐没在了车流之中。   刘大立右手死死地拽着扶手,吓得声音都有点走调,怒道:“你他妈想死吗!”   黄毛坐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被惯性带得头磕在车窗上,吓得脸色惨白。   红毛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因为用力手背青筋凸起,车内安静得只有三个人乱七八糟的的呼吸声,红毛咬牙道:“我只要一看到裴琛就恨不得弄死他!”   “那你也他妈忍着!”刘大立的心跳平复了一些,怒吼道:“除非你想像你哥一样!”   红毛的手指抖了一下,沉默片刻闷声说:“对不起立哥。”   “我知道你想给你哥出气,但是你要是又进去了,你哥瘫在床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刘大立也理解他,叹了一口气:“咱们现在搞不过他。”   黄毛再次把头伸到前面:“大哥,我可听说裴琛身边养了个小崽子,要不咱们把他儿子绑了怎么样?”   刘大立恨不得把这两个人先弄死:“你他妈要是不想活了就找个地方自我了断!绑他儿子你不如立刻跳车。”   黄毛又默默把脖子缩了回去。   裴朵朵放学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回来,以为还能看到那位笑眯眯的姜伯伯,以及晚上还能和姜叔叔一个被窝睡觉,却被米和告知姜宏笙和清澜只住了一晚就走了,顿时宛如晴天霹雳,手里的小饼干也不香了,无精打采地去看自己的两只小螃蟹。   “米和姐姐,我的小螃蟹怎么颜色好像变深了?”裴朵朵一脸认真地问。   知道螃蟹已经被换了的米和清了半天嗓子才控制自己没笑出声,捅了捅旁边的曾震,曾震解释的也一本正经:“可能是因为你心情不好吧,看什么东西都像是失去了色彩。”   这句话在裴朵朵的小脑瓜里消化半天,没怎么明白,但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的,那我爸爸和姜叔叔呢?”   “他们回来就一起上楼了。”这个问题米和还是可以绷住不笑回答的。   “我知道了,有消息尽快和我联系。”裴琛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有人敲门,低声道:“先这样。”   一打开门,就看到姜清衍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支白色的软膏。   “怎么了。”裴琛问。   姜清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看看你背撞伤了没有。”   裴琛顿了顿,侧身让开位置,姜清衍十分自然地进了房间。   这是他头一次进裴琛的房间,跟他现在住的326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装修是灰色调。   “坐。”裴琛转身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他倒了杯水:“我真没事。”   姜清衍轻咳一声,喝了两口水,有点僵硬地摸了摸鼻尖:“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如果青了就涂这个药。”   裴琛看起来欲言又止,头一次觉得不太自在,本想说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涂药这么复杂,可姜清衍坐在他面前,眼神中带着坚持,不让他看又怕他担心。   姜清衍此时确实是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他是对裴琛有点其他的心思,可今天裴琛是为他受了伤,此时心里除了愧疚和担心什么也想不到。   见他一副看不到裴琛的伤就不可能出去的架势,裴琛无奈,他身上穿了一件套头羊毛衫,抬手直接脱了,只剩下里面一件黑色背心。   姜清衍站起身,裴琛的背上一条青紫色伤痕,看起来就疼,姜清衍皱了皱眉,把药膏挤在指腹,刚贴在裴琛的肩胛骨,就感觉到手指之下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别动。”姜清衍出声道:“有点凉,但是这个效果不错。”   裴琛背对着姜清衍站着,他听不到姜清衍强烈的心跳声,但能听到自己的,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   他的身上有不少伤痕,年头越来越久,那些伤的颜色也逐渐暗下来。   药膏涂上带着丝丝凉意,姜清衍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没问,裴琛却主动开口低声说:“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姜清衍没说话,裴琛又道:“我的童年就是在拳头里度过的,揍过别人,也被别人揍过,家常便饭。”   姜清衍站在他身后,突然想到徐安曾经说过裴琛在福利院打服了欺负他的人,他无法想象裴琛的经历,只是接触的越多就越心疼。   裴琛无声地站着,感受到姜清衍的手指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好像真正在意一个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姜清衍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知道这样的经历对于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总忍不住与他分享自己的过去,哪怕是不好的。   “行了。”姜清衍的手掌贴在他的背上,几秒钟以后挪开:“药膏一天一次,明天我过来给你涂。”   姜清衍从沙发上拿了他的毛衫,但裴琛背上涂了药,暂时不能穿衣服,于是顺势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好在室内空调温度高,姜清衍拧上药膏的盖子:“今天那个突然冲过来的车…”   在红灯都亮了的情况下猛然提速,差点撞到人这么大的动静非但没减速下车查看,反而是一脚油门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   姜清衍到洛巴的时间不算长,如果非说得罪了谁也就今天的刘大立了,可刘大立就算再偏激应该也不至于想开车撞死他。   这一点姜清衍想得到,裴琛自然也想到了,宽慰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今天那辆车了,晚点应该有结果。”   “爸爸!”突然,房门被一颗小炮弹撞开了,裴朵朵冲进来,“米和姐姐说可以吃完饭啦,让我上来叫你们。”   姜清衍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毛衣递给裴琛,裴琛套上以后三人一起下了楼。   晚饭是阿姨煮的,还没等走到一楼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明天嘉佳几人一早的飞机,晚上阿姨特地多做了几个菜,大家坐在一起吃。   “等我们回去了我肯定要在网上给裴老板一个超级五星大好评。”嘉佳说:“哦对了,还有上次拍的照片,我发给米和了,到时候你记得帮我转发给裴老板。”   裴朵朵好奇地一边啃排骨一边问:“什么照片呀?”   嘉佳口中的照片是指那天一起烧烤的时候偷拍的裴琛与姜清衍的合照,特别有意境,嘿嘿一笑:“少儿不宜,等你长大了再说。”   裴朵朵撇撇嘴:“我才没有什么是不能看的呢。我刚刚上楼的时候还看到爸爸没穿衣服跟姜叔叔在房间里呢!”   饭桌上十来双眼睛顿时全看向姜清衍和裴琛。   姜清衍身体一顿,裴琛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按在裴朵朵嘴巴上:“嘴上都是油。”   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裴朵朵十分得意,紧接着又十分担忧地扭头看姜清衍。   姜清衍的耳朵都是红的,强装镇定地吃了一口土豆丝,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头与他对视:“怎么了朵朵?”   裴朵朵纠结片刻:“幼儿园老师给我们看的教育片说,两个人不穿衣服就会怀宝宝的。”   他咬着筷子尖:“姜叔叔,那你会怀宝宝吗?”   这个问题问的真好,好得姜清衍想让他别再说话了。   再说没穿衣服的人也不是他!   “姜叔叔是男人,男人不会怀宝宝。”见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裴琛开口止住了儿子的话头。   裴朵朵这才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又摸了一根排骨往嘴巴里塞,教育片上说了,怀宝宝很辛苦的,他那么喜欢姜叔叔,可不想让他那么辛苦。   一桌子人都心怀鬼胎不敢抬头,想笑不敢笑,想磕不敢磕,只能低头猛刨饭。   一顿异常沉默的饭,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办理入住的情侣,看到这一桌子闷头吃饭的人怪异地看了好几眼。   米和刚想站起来,裴琛放下筷子:“我过去就可以了。”   “我也吃饱啦!”裴朵朵放下舔得干干净净的碗,满足地擦干净嘴巴,从椅子上跳下去,自己捧着碗放进厨房,紧接着又煞有其事地跑到姜清衍身边,热乎乎的小手掌隔着衣服贴在姜清衍的肚子上,用自认为很小声但整个桌子的人都听到了的声音说:“姜叔叔,你要是怀宝宝的话,能不能给我生个小汽车?”                   第35章 陪他冒险   小手掌底下是紧实的腹肌,偏偏裴朵朵的一双大眼睛真诚中还带着热切的期盼,姜清衍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裴琛也听到了这句话,并且正看着他。   米和认真地看过来:“朵朵,人是不能够生出小汽车来的,人只能生小朋友。”   “啧,什么呀!”嘉佳拍了她一下,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男人连小朋友也不能生!”   “哦对!”米和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也懒得弯腰捡,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平复呼吸。   这顿饭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吃了,姜清衍吃了最后一口饭,拿着碗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往厨房走:“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嘉佳捂着嘴:“估计不是让我们慢慢吃,是让我们慢慢笑。”   紧接着饭桌边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米和隔着泪眼看到裴琛看向自己,于是用尽全力控制住笑意,只是笑都笑饱了,也不想吃了。   姜清衍从厨房出来就径直去了院子里,往年洛巴十月底就会迎来初雪,所以这段时间过来旅游的人特别多,度假村的人来来往往,他在这儿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六七个过来办入住的。   曾震在前台忙,裴琛倒了杯热水走过来,把杯子放在桌上。   “在这儿别坐太久,降温了。”裴琛顺手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水杯是热的,姜清衍把手贴上去,没有说话,低头让水蒸气熏他的脸。   这个行为裴朵朵也干过,裴琛看了他一眼:“生气了?”   “不至于。”姜清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姜清衍迟疑着问:“我后天休息,你有时间吗?”   裴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怎么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让你陪我去练车。”   姜清衍的语气稀疏平常,可是手心却顿时紧张地覆上了一层薄汗。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裴琛低声说。   姜清衍抿了抿唇,脸上带着几分抗拒,裴琛看他逃避地移开眼睛,知道这是不太情愿:“如果还没准备好的话可以等等再说。”   姜清衍盯着水杯几秒钟,提到开车他就不可避免地觉得双眼发黑,心跳得很快,当年车祸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克服,可很多事情就像站在高台上跳水,人站在上面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退缩,需要有人能推他一把。   姜清衍不开口,裴琛也没急,直到杯子里的热水变温才仰头一口喝光:“我练。”   裴琛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好。”   姜清衍放下水杯站起身,迟疑了一会儿:“你…记得给朵朵买小汽车。”   裴琛目光幽深,带着强忍的笑意,姜清衍硬着头皮状似坦然地走了。   姜清衍周五休息,昨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没怎么睡好,天还没亮就下了楼,倒了羊奶出来喂门口的小流浪猫。   一个多月过去,小猫长大了不少,毛毛也蓬松了一些,看着很可爱,手感也好。   姜清衍伸手去摸一只小猫的尾巴,小猫立刻转过来哈他。   “这只最护食。”裴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站在他身后。   姜清衍扭过头看他,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裴琛平常穿的偏休闲,今天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皮衣,看上去比平常更酷。   “先过来吃早饭。”桌上已经放了阿姨准备的早餐,热乎乎的豆沙馅饼,裴琛招呼他,姜清衍站起身走过去。   姜清衍说了要练车,剩下的事他就全没管过,因为他对洛巴不太熟悉,原本以为裴琛会随便带他在郊外找一个车比较少的地方,谁知开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车子在一个看起来很有特色的大门口停下了。   “激情沙漠?”从车上一下来,姜清衍就看到木质招牌上四个大字。   裴琛锁了车,旁边站着的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看到他立刻走了过来:“裴哥。”   裴琛从车上拿了一条中华:“谢了顺子。”   被叫做顺子的男人瞪大眼睛:“裴哥你这是寒碜我呢?要是觉得跟兄弟生分了你就直说。”   “没生分,”裴琛笑了笑:“拿去给昨天帮我查车的兄弟。”   顺子坚决不肯要,裴琛不想因为一条烟跟他掰扯,随手递给一直站在顺子身后的一个小年轻:“这里面的路都检查过了吗?”   “那肯定的,您说您朋友要过来练车的嘛,我昨天就让他们开车来回跑了几趟。”   顺子一边说一边看向姜清衍:“这就是您那位朋友?”   “你好,姜清衍。”虽然还是没怎么摸准情况,但姜清衍还是客气地笑了一下。   “你好你好。”顺子哈腰笑了两声:“我寻思着练车的话用裴哥那辆过分奢侈了,所以特地准备了一辆旧车,但是您放心,性能是绝对没问题。”   裴琛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停在大门口边的一台黑色轿车。   “大冬,带这位姜先生去看下车。”顺子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年轻。   姜清衍立刻下意识看向裴琛,像得了分离焦虑症,裴琛也看着他:“你先过去看看,我马上就来。”   一个快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表现得这么依赖可真是不多见,大冬内心十分受伤,觉得自己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走上前露出亲切的笑容:“姜先生,跟我来吧。”   姜清衍跟着大冬走远了,顺子才压低声音凑过来:“裴哥,昨天那车查到了,是刘大立他们几个。”   裴琛微微皱眉,顺子又说:“我打听了,刘大立这几年确实挺老实的,一直在外地没回来,这次是他舅动手术,他欠他舅的钱,被喊回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裴琛问。   顺子岁数不算大,但办事周全,早就打听清楚了:“就这两天。昨天开车的是红毛,我估计还是因为他哥记恨你呢。裴哥,他会不会…”   顺子话没说完,裴琛抬眼看向正在听大冬介绍的姜清衍:“不会,他想报复我早就动手了,当年他不敢,现在更不敢。”   他不把刘大立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可是那天的车横冲直撞差点撞上姜清衍,这件事他就不会再不管。   从门口往里面看只能看到一条笔直的路,姜清衍往里面看了两眼,问:“这儿以前是?”   “哦,以前是个赛车场。”大冬热情地介绍:“这里面是一条沙漠公路,景色特别好,以前不少外地人过来拍照,里面不让开私家车,都得租。”   大冬胳肢窝下面夹着那条中华,往顺子那头看了一眼:“后来这边的地又被政府征用了,说是要建医院,这里面就不让进了。”   “这儿以前玩的人多吗?”姜清衍又问。   “多啊!别管发生啥事,来跑一圈,什么事儿都没了。”大冬提到这个语气里带着感激:“我挺长时间以前就想来了,看得严不让进,这还是多亏了姜哥,昨天陪顺子哥过来试赛道,可把我跑爽了!”   “看好了吗?”裴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姜清衍身边看他的脸色。   “裴哥。”大冬立马说:“那我先过去了,你们进去玩吧,这是车钥匙。”   “谢了。”裴琛伸手接过车钥匙,给车解了锁,绕到驾驶位边拉开车门:“我先带你一段?”   姜清衍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来吧。”   他好几年没坐驾驶位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就止不住地想发抖,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看了半天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甚至连车门都是裴琛替他关上的。   “先点火。”   裴琛上了副驾系上安全带,见姜清衍还是没动,有点心疼,侧头看着他提醒道。   姜清衍这才如梦初醒般插上钥匙点了火。   停顿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姜清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头看裴琛:“我有点紧张。”   “这里面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跑道的弯度很大,能见度也很高。”裴琛低声说:“这儿很安全,但是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再等等。”   姜清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PTSD,他没那么严重,只是开车会紧张,紧张到有点慌乱的程度,这一点很多时候对他的生活造成的极大的困扰,比如有一次半夜临时被叫回医院,正好是大雨,他站在路边加价200都没人接单。   他想过很多次克服,可没有合适的场地,更没人愿意陪他冒险。   姜清衍没说话,自己在心里调整了一会儿,抬起刹车,车子往前挪动了一点又立马刹住。   “慢慢来。”裴琛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有我呢。”   这话给了姜清衍很大的力量,裴琛没有催他,给了他更多的缓冲时间,很多事情走过去要靠自己,别人不能替他做选择。   姜清衍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慢慢出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同时缓慢地松了刹车。   车子慢慢往前移动了几米,姜清衍惊慌立刻踩了油门。   道路两侧是看不见尽头的沙漠,可姜清衍无心欣赏,脚下微微用力,他能感觉到余光中两侧的沙漠在快速倒退,仪表盘上显示速度已经达到了140,他发觉自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想停下,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腿,他挪不开脚,减不了速。                   第36章 离他远点   姜清衍的意识是清醒的,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操控身体,车速快得让他想吐,前面一两百米处就是一个弯道,而他失去了转动方向盘的能力。   “裴琛。”姜清衍下意识地去叫身边的人,在这样的困境下他的脑海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今天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那么他最对不起的人恐怕就是裴琛了。   方向盘被一股外力转了个角度,车子紧扣着弯道的外圈高速碾过,车窗外顿时扬起黄沙,裴琛的左手按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的路,低声说:“别怕。”   这两个字好多年没人和他说过了,男孩子一旦过了青春期周围的很多人就会将他看做一个男人,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姜宏笙对他说过。   “慢慢把油门松开。”裴琛一直扶着方向盘帮他控制方向,声音很沉,却很有力量。   姜清衍没有太大的反应,裴琛的语速却依旧很慢,耐心地又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又高速行驶了一两千米,裴琛才感觉到车速逐渐降了下来,是姜清衍缓慢地松开了油门。   直到车子最终停下,姜清衍的双手仍颤抖地抓着方向盘,车里的暖风并不太热,但他的额头全是汗,喘了几口粗气,才机械地转头看着裴琛。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从噩梦中醒来,裴琛的手刚刚搭在他的肩上,姜清衍已经松了安全带猛地扑进裴琛的怀中。   这是一个十分别扭的拥抱姿势,隔着中控台很不舒服,但裴琛搭在他背上的手让姜清衍觉得踏实也温暖,不舍得松开。   做到这样已经是姜清衍的极限了,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两人才换了位置,裴琛把车开到门口,上了他的车往度假村的方向开。   “吓到你了吧?”姜清衍拿了两张纸巾擦汗,脸上仍然没什么血色。   裴琛顺手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没有,今天很厉害。”   刚刚那一瞬间的失神只有姜清衍心里最清楚,他勉强地勾了勾唇角:“我可能在路上还是开不了车。”   “开不了就算了。”裴琛无所谓地说。   --   “大哥,我打听出来了,那个姜清衍就住在鹿鸣,估计上次咱们看到他和裴琛在一起就是凑巧。”红毛给刘大立点了根烟。   刘大立这几年谨慎了许多:“那上次看到他跟祁南一起下楼怎么回事?”   红毛又陪笑:“祁南有个相好,叫陈寄,也是医援的医生,跟姜清衍一起来的。”   黄毛缩在一边,听到这话明白了,一拍大腿凑过来:“这么就说得通了!大哥,咱们怎么办?”   刘大立猛吸一口烟:“那就得找姜医生搞点钱花花了。去,看他什么时候上门诊,挂个号。”   冬天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季节,过来就诊的老年人自然要比之前多得多,姜清衍在门诊坐了大半天,突然听到走廊上一阵喧哗。   这种情况要么是想加号不成,要么是插队,姜清衍早就见怪不怪,但今天的吵闹声特别大,过了十几分钟非但没人劝阻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您先稍等我一下。”姜清衍对坐在对面的大爷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门诊护士小赵此时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个保安身边,原本坐在候诊区等待就诊的患者全都站了起来,诊室门外,红毛和黄毛手里拉着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黑心医生还我钱来。”   “哟!这不是姜医生吗。”刘大立刚抽了一根烟,扔了烟头走过来,看到姜清衍嘿嘿笑了两声:“姜医生今天是又想坑谁的钱啊?”   两个保安站在人群里不敢上前,姜清衍也无意指望他们,看着刘大立一副无赖相,双手插在口袋中:“这不是那位动了手术说什么也要把医药费追回去的患者家属么?”   刘大立没想到姜清衍还嘴,哽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横幅对围观的人群大声说:“你们可好好看看啊,就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给我舅舅推进了手术室,这叫什么!这叫过度治疗!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就是为了拿提成!”   “看来准备工作做了不少。”姜清衍嗤笑一声:“我不在这里发一分钱的工资,去哪里拿提成。”   对付这种无赖没什么合理合法的手段,工作年头虽然不算多,但是医闹还是见过不少,姜清衍淡然道:“患者送到急诊的时候各项身体指标全部显示急性心梗,需要立即植入支架,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患者的病历中欢迎你随时查看。”   “何况。”姜清衍打量着刘大立:“送医以后患者的女儿女婿在场,为什么手术一定要征得你的同意,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那是不是每一个患者在进手术室之前祖孙三代都要签字?”   刘大立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嘴笨,平时都是靠武力解决问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下风脸上自然是挂不住,涨红着猪肝色的脸,冲上前一把拉住姜清衍的衣领:“你他妈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说话间嘴里的烟味惹得姜清衍皱眉想挣脱,但刘大立手劲不小,姜清衍侧了侧头,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放手。”   “不放。”刘大立咧嘴一笑:“怎么,你不会是要跟我动手吧?穿着白大褂对患者家属动手恐怕是不太好吧?”   他再多说一个字姜清衍怕是就要吐出来了,洁癖严重的姜医生忍无可忍地一把捏住刘大立的手腕,反手一拧,刘大立疼得骂了一句脏话,手上的力道也卸下了大半。   姜清衍总算得空往后退开一步,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喘了两口气,掏出手机直接报了警。   红毛被姜清衍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吓傻了,愣愣地看着刘大立,刘大立被激得红了眼,转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弟:“妈的,算你走运,咱们撤!”   “谁也不许走。”姜清衍看着他:“上一次在病房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在医院大吵大闹,既然不听,只能请警察过来协调了。”   附近派出所很快过来了五名警察,没过一会儿陈院长也下来了,这种事顶多就是个批评教育,门口还坐了很多等着就诊的患者,姜清衍没有时间在这儿耗着,返身进了就诊室。   警察的出现对于刘大立来说多少起了点震慑作用,一直到刘志出院这几个人也没再在医院出现过。   作为刘志的主治医,出院之前姜清衍去了一趟住院部,把之后生活中的注意事项一项一项地交代给刘倩,出门前刘倩硬是把他送到了电梯口,往他手里塞了一大口袋山核桃。   刘志基础病多,但一直干农活身体还算硬朗,术后恢复得不错,想到那晚在家里他疼得在床上直打滚的模样刘倩就心有余悸。   “医院有规定不能收病人的东西。”姜清衍知道她的意思,没接,只是从里面拿了几颗核桃出来揣在口袋里:“我就只拿这么多回去给小朋友吃。”   “姜医生,我现在也拿不出什么,我也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意,这东西是我家自己种的,不值什么钱。”刘倩说着又把核桃往他手里推。   裴琛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到姜清衍站在电梯旁边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女人手中提着一大口袋核桃。   姜清衍一眼就看到了裴琛,有点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裴琛走过来,解释道:“我过来拿徐叔的病历。”   姜清衍看他:“我直接带回来就是了。”   他平常已经够忙的了,裴琛刚好下午没事,就过来一趟。   刘倩见姜清衍碰上了熟人,怕耽误他,急忙把手里的袋子往他手中塞:“姜医生,你就收下吧,我前两天还听任主任说了,我哥在门诊大闹了一场,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惊动了警察,你要是不收我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心领了。”姜清衍拒绝道,然而余下的话还没说,裴琛看着刘倩开口问:“你哥叫什么。”   刘倩愣了一下,看着裴琛面无表情的脸,迟疑着说:“刘,刘大立。”   姜清衍看到裴琛脸色微变。   一大口袋核桃很快被放在护士站分了,裴琛的脸色并不好看,看向姜清衍:“什么时候下班?”   已经过了姜清衍的下班时间,陪他回办公室换了衣服,姜清衍看向一直站在门口没动的裴琛:“走吧。”   “刘大立过来闹过?”裴琛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候诊区。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隐瞒的,姜清衍把这两次他在医院闹事的过程简单讲了一遍。   裴琛沉默地听完没有说话,姜清衍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很多过去是裴琛不愿意在姜清衍面前提的,因为太多粗暴也太过血腥,他和刘大立之间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然而这些恩怨没有必要和姜清衍说。   “离他远一点。”裴琛只说:“如果再碰到他一次,不管在哪里,都立刻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   他没正面回答姜清衍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不想对别人说的往事,只是如果这个人是裴琛的话,姜清衍心里不怎么是滋味,但他没说,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37章 敢动他试试   酒吧的人气是不分季节的,外面的气温已经掉到了个位数,酒吧内却像在过夏天,好几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妖娆女人饶有兴致地围在斜靠着吧台的祁南身边。   祁南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是一个软绵绵没骨头的站姿,可这种随性最吸引人,调出什么酒都是其次,主要是想看看老板一饱眼福。   服务生小亭从人群外挤进来,屈指敲了敲桌面,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警告:“南哥,你再这样到时候陈医生可要吃醋了啊!”   一个梳着大波浪的妖娆女人夸张地吐了个烟圈:“南哥原来不是单身了啊?”   被他抢占了位置的调酒师也跟着起哄:“何止啊,现在是夫管严了。”   “真的假的?”另一个短发烟熏妆惊叫一声:“你是下面的啊?”   “啧。”祁南拧着眉盯了身边的调酒师一眼,可眼睛里却带着难以掩盖的笑意,看起来就是一整个虚张声势:“这个月奖金是不是不想要了。”   调酒师立马装模作样地讨饶:“错了错了南哥,往后我可不把这闺房秘事往外说了。”   一句话又暴露属性了,围着的人全都哄笑起来,祁南把酒倒进高脚杯,端起喝了一口。   “南哥。”   一直站在门口的安保急匆匆走进来,拨开人群附在祁南耳边压低声音:“刘大立来了。”   祁南的笑意顿时被厌恶取代,更多的是惊讶:“在哪儿。”   “坐在那边卡座了,”安保小声说:“还带了两个人一起过来的。”   酒吧里灯光太暗看不清楚,祁南端着高脚杯走过去,刘大立正低头看酒水单,红毛的身体陷在沙发里,正不受控制地跟着音乐扭动身体。   “给我们来…我操!”刘大立正在点单,下一秒冰凉的酒水被猛地泼到自己脸上,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抹了一把脸。   祁南手中拿着一直空了的高脚杯,看他跳脚:“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躲在外面好几年不敢回来的大立哥吗?”   他嘴巴厉害,刘大立以前就烦他,烦又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在他心里祁南比裴琛那种不说话只下狠手的人还讨人厌。   刚刚还晃动身体的红毛警惕地盯着祁南,刘大立今天不怕他,故作淡定地笑了一声:“我今天是过来消费的,祁老板不会有钱不赚吧?”   祁南冷哼一声,站在他身边点了点桌面:“有钱我当然赚,但你这个卡座最低消费1888,你先确定消费得起再说。”   黄毛霍然起身,一副要砸场子的样,祁南不屑地看他一眼,身后立刻围上来五个安保。   “干嘛这么冲动!”刘大立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声,又看着祁南:“今天我们过来是和人有约。”   祁南一挑眉:“我说怎么这么有品味,来我这儿消费。”   红毛原本恶狠狠地瞪着祁南,眼睛突然一转,瞪着他身后从门口走进来的人,怔愣着一动也不敢动了。   祁南意识到有人的瞬间,身后的人已经直接越过他,一把将刘大立直接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裴哥。”身后几个安保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祁南惊诧地回过头看他一眼的功夫,裴琛把刘大立拽至自己身前,垂着眼睛看他,又看了一眼明显想上前又不敢的红毛和黄毛,低声道:“都跟我出来。”   声音不大,却足够有震慑力,红毛和黄毛下意识看着刘大立,然而刘大立已经被扼住了命运的喉,面红耳赤大脑缺氧,等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已经被拖到了后面的巷子。   寒风猛地吹进脑子,刘大立打了个寒颤,瞪着裴琛:“你想干什么!”   裴琛松了手,刚刚还一脸怂的刘大立喘匀了气,顿时猛扑向裴琛,紧接着被一脚揣在膝盖上,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祁南紧跟着从店里追出来,身上的短袖被风一下子吹透了,咬着牙跑过来,就看到红毛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把弹簧刀,红着眼睛不要命一般捅向裴琛!   他这种刚放出来没多久的街溜子自然不是裴琛的对手,手腕被一把大力扭成了怪异的角度,伴随着一声惨叫,手上的刀子掉在了地上。   刘大立气喘吁吁地看向裴琛,裴琛在他面前蹲下身,顺手捡起掉在脚边的刀,用刀柄抬起刘大立的下巴:“我不管你为什么回来,回来了就安分守己,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当年你怎么滚出洛巴的,现在我也一样会让你怎么滚出去。”   刘大立瞪着他,几秒钟以后咧开嘴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可没招惹谁,不知道裴哥说的是哪位?”   他说着装模作样想了想:“不会是那位姜医生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点火的信子,燃起裴琛的怒火,脸上的笑容维持不过半秒就被一拳打歪,刘大立的额头重重撞在身后粗粝的砖墙上,疼得眼冒金星。   “你敢动他试试。”   很短的几个字,红毛听清楚了,当年他还跟着他亲哥混,他哥仗着自己手底下有一帮人横行霸道,到只是初具规模的度假村收保护费,趁着天黑拦住裴琛的车。   那天他去网吧上网了,玩到一半有人打电话过来让他赶紧去医院,等他赶到的时候他哥已经躺进icu,到现在生活依旧不能自理,处处需要人照顾。   那是红毛头一回看到裴琛,他的手上裹着一件外套,已经被血染透了,应该是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处理,站在警察面前语气平稳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红毛过来的时候他正好抬眼看过来,被那双漆黑的瞳孔盯得浑身发毛。   别人说这话也许是恐吓,刘大立他们这种混混最不怕这个,放狠话谁都会,但从裴琛嘴里说出来,让人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裴琛一向爽快,说完也不用等刘大立的回答,站起身往祁南这边走,身后的安保见状立马围过去,把瘫软在地的三人架走了。   与后巷的萧条不同,鹿鸣院门口的灯笼发出温暖的光,把门前照得亮堂堂的,姜清衍坐在前厅的沙发上,裴朵朵两只小手撑着下巴,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他发自内心的感慨:“哇!”   姜清衍把夹子放在圆桌上,看了一眼一脸崇拜的裴朵朵,把核桃仁拿出来,剥了皮递给裴朵朵:“来。”   裴朵朵立马抓过去塞进嘴巴里:“好吃!”   桌上堆了一小堆核桃壳,裴朵朵眨巴着眼睛在旁边等着,吃完了还要,一抬头看到裴琛走进来,甜蜜蜜地叫了声爸爸。   “怎么还不睡。”裴琛走过来,坐在姜清衍身边。   裴朵朵垂涎欲滴:“我等着吃核桃,姜叔叔说再给我剥一个就睡觉。”   新鲜核桃剥起来很麻烦,皮很涩,姜清衍的手指都是黑的,说话的功夫又剥开一个,一半给了裴朵朵,摊开手心,把另一半给了裴琛。   “今天那位患者家属给的,说是自家种的。”姜清衍侧过头看他:“尝尝,朵朵说很好吃。”   裴琛看了儿子一眼:“他什么都觉得好吃。”   裴朵朵像是被表扬了一般嘿嘿笑,然后跳下椅子:“我上楼去睡觉啦!爸爸拜拜,姜叔叔拜拜!”   吵闹的小家伙一走,楼下顿时安静了下来,姜清衍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手,裴琛说:“我过两天可能要去一趟溪村。”   建教学楼前期的所有审批手续已经办下来了,马上就要进入设计和施工阶段,有很多具体细节校长做不了主,只能时不时给裴琛打电话。   上次他们去溪村回来以后姜清衍从曾震那儿听说了裴琛花钱资助学校修教学楼的事,想了想问:“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投入使用?到时候我想捐赠一批桌椅和图书。”   “之前说工期大概在八个月。”   姜清衍下意识道:“那够了。”   八个月,在他的医援结束以前能赶得上。   这话一出,两人都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瞬,从姜清衍来到洛巴已经一个月了,时间飞逝,现在一想,他们都觉得太快了。   “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正好陈院长让我找机会在周边的村镇宣传一下我们科室。”姜清衍转移了话题。   “等你休息带你过去。”裴琛迟疑了一瞬:“我可能过去三天左右,如果再碰到刘大立就给我打电话。”   姜清衍把核桃皮收拾进垃圾桶,笑着看他一眼:“你又不在。”   然而裴琛的脸色没他那么轻松:“我不在也会联系祁南,总之你必须立刻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   姜清衍看得出来裴琛很介意刘大立,点了点头:“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楼下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裴琛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看到祁南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已经把刘大立三人赶走了。   “祁南,帮我个忙。”裴琛发了条语音过去:“帮我在医院附近安排几个人,别让刘大立再去找姜清衍的麻烦。”   电话那头消息回复的很快,祁南什么也没问,简单地回了个OK。                   第38章 争吵   裴琛要走三天,店里不能没人,这次没带曾震一起,和设计方约了早上九点在村小碰头,所以没到七点就出了门,姜清衍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下了楼看到裴朵朵晃着两条腿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面碗吃饭,才想起裴琛已经走了。   他站在楼梯上忍不住恍惚了一瞬,这段时间他与裴琛虽谈不上形影不离,可就像每天回家一样,不管是早上下楼还是晚上下班,他知道裴琛就在那里,就算没看到人心里也是安稳的。   三天时间不算长,可他还是觉得不适应,心里发空。   “姜医生起啦。”阿姨从后厨出来,看到姜清衍愣在那儿,大着嗓门叫了一声:“快过来,我刚做的米糕,特别甜!”   “姜叔叔!你是不是在找我爸爸呀!”裴朵朵把碗里面的汤都喝了个精光,扭过头看他。   这句话刚好被米和听到,“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故意长叹一声:“应该不会吧?你以为姜叔叔像你一样啊?”   裴朵朵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我也很想爸爸的。”   他说完十分成熟地劝道:“我爸爸说三天就会回来了,只需要睡两晚,姜叔叔你放心,很快的!”   刚把一盘新鲜出炉的米糕放在桌上的阿姨错愕地愣在原处:“谁想他,姜医生啊?”   被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安慰,再搭配上米和的笑和阿姨的惊讶,姜清衍觉得自己红温了,坐在始作俑者裴朵朵身边,闷不做声地喝了一口牛奶。   这段时间科室里的患者多,姜清衍连着上了两个白班,时间倒也觉得很快,晚上回去的那点不适也很快被裴朵朵驱散,爸爸不在家,姜叔叔成了他最依赖的人,不管干什么都想抓着姜清衍的手。   由于是私人捐赠,不需要招标,设计公司和施工单位都是裴琛托人对接的,工作做的扎实,原本计划的三天,直到傍晚才结束。   村小的校长站在操场对裴琛连连道谢,正是最后一节下课时间,孩子们都跑出来玩,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温暖的教室甚至图书室,也不认得裴琛,脸上带着天真的笑,看到校长都脆生生地问好。   校长有意给大家介绍一下裴琛,但下课的十分钟太宝贵了,孩子们打完招呼就兴冲冲地跑了。   校长看着裴琛凝视着孩子们的目光,笑着问:“听说裴先生也有一个儿子?”   “六岁。”裴琛收回目光:“比他们小一点。”   校长叹了口气,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可很多时候也正是因为出身决定了很多东西。   “晚上留下吃个晚饭吧。”校长邀请道:“就在食堂,我们这儿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就家常便饭,你尝尝。”   裴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天已经擦黑,便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还得赶回去。”   校长也不强求:“那行,后面反正还有的是机会。”   裴琛的车停在校门口,刚从村子里开出来,祁南的电话打了过来。   看到他的名字裴琛心跟着一紧,只响了一声就迅速接起。   “裴琛,”祁南声音急促:“我的人在医院门口看到刘大立了,往住院部去了。”   裴琛眉心一跳,祁南听到他导航发出的声音,怕他着急,赶紧说:“你赶紧给姜医生打个电话,看他在哪儿。”   “知道了。”裴琛说完挂了电话,直接拨了姜清衍的电话,然而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对面也没人接听。   裴琛的心提到了嗓子,刘大立就是一个无赖,凭裴琛对他的了解,上次在酒吧后巷警告过他以后应该不敢再去找姜清衍的麻烦。所以也并没太把他放在心上。   他的心在这一瞬间慌乱得不成样子,即便知道祁南的人也肯定会跟上去,可他不在,现场的情况他无从知晓。   裴琛不是一个凡事会胡思乱想的人,他思虑周全,自从成年以后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超出他的掌控,可这一刻他承认他懊恼不已。   电话一遍一遍拨,反复经历一分钟的等待后总是传来冰凉的女声提示暂无人接听。导航里预计抵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崎岖的山路上平时车速不超过60,此时的车速却逼近了100。   裴琛尽量控制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发抖,他看起来仍是沉着冷静没有丝毫表情,可心跳却快得让人感觉到不适。   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只用了十二分钟,裴琛的车斜插入停车位,来不及锁车,拔腿就从安全通道往姜清衍的办公室跑去。   快到下班时间,候诊区基本没人,裴琛一直悬着的心在这时候才稍微放平了一点,至少没人在走廊里闹事。   身后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裴琛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裴琛?”   裴琛脚下步子一顿,只觉得心跳的更乱,一转头,姜清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姜清衍的声音有点惊喜,走上去:“什么时候……”   “怎么不接电话?”裴琛问。   姜清衍一愣:“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我手机在办公室忘带了,刚刚临时有个手术。”   裴琛大步朝他走过来,这是姜清衍从未见过的他的模样,脸色很冷,眉头紧锁,像被人激怒了一般。   “不是告诉过你这几天有什么事要立刻和我联系吗?你知不知道刘大立来医院了?你出去手机也不带万一遇到他怎么办?”   裴琛冷声质问:“你一点自我保护意识也没有吗?你不知道刘大立是什么人吗?”   他承认他是真的怕了,比上一次在游卿店里看到男人手持铁棍差点砸在姜清衍身上还要怕,人最恐惧的就是面对早已预知的危险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裴琛觉得很慌。   徐敏在办公室换了衣服一出来就听到裴琛的声音,他没压着嗓音,所以听得很清楚,徐敏被吓了一跳,双手抓着包带尴尬地僵在原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几天压在心里的想念被裴琛这么一顿质问搅弄得变成了酸苦,姜清衍在手术室站了几个小时已经身心俱疲,出来看到裴琛的时候心里是暖的,可现在这么点暖也没了。   “我有我的工作,出去的急就是没时间拿手机,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姜清衍忍不住开口道:“就像你有你的工作一样。”   “至于刘大立,我没碰到他。”姜清衍的声音不大,听得出很累,看向裴琛的眼睛里也隐隐带着疲惫:“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告诉过我吗。”   “我没告诉过你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裴琛耐着性子看他:“他就是一个……”   “我根本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姜清衍累到极致心情也不怎么样,“既然你觉得你和他之间没有告诉我的必要,那我去哪里有没有遇到刘大立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赶着话说到了这里,两人的情绪都有点上来了,一个是后怕一个是委屈,声音大得在走廊里产生了回音,裴琛被他这句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我让你告诉我是因为我不想你惹上刘大立这么个麻烦,尤其是他和我有过节,我怕你因为我被他报复,明白吗?”   “那我想让你告诉我是因为你所有的过去我都想知道!”姜清衍气得大脑缺氧,口不择言地吼了回去:“所有和你有关的,不管是游卿还是刘大立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只要是你的我都很想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吗!”   走廊里安静极了,姜清衍没想这么直接的说出口,就像清澜所说,他们之间还有好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冲动而又盲目的告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他现在心里冒火,再不想听裴琛的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着,率先移开目光的是裴琛,沉默片刻,裴琛才动了动唇,开口时嗓音很晦涩:“抱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话说出来的时候没经过深思熟虑,以至于听到裴琛的回答姜清衍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脸上的空白让裴琛看得揪心,从村子里赶回来的路上脑子里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走向。   姜清衍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绕过他直接回了办公室,路过徐敏与她对视了一眼,徐敏立马朝他露出一个我什么也没听到的傻白甜笑容:“那个,姜医生,那我先下班了哈。”   姜清衍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下班早点回去。”   “知道了,姜医生再见。”徐敏挥挥手,小心翼翼地挪到裴琛身边,幸好裴琛根本没给她一个眼神,于是赶紧按了电梯。   祁南打了个电话过来,裴琛没接,祁南估摸着他可能还在开车,发了条微信过来。   【说是刘大立去住院部了,跟刘倩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没见到姜医生,放心。】   回去的路上姜清衍还是坐裴琛的车,只是两人一路上没说话,姜清衍始终看向车窗外,裴琛偶尔看他一眼,也沉默着没开口。   --------------------   周五周六周日连更,又哭了                   第39章 意外   裴朵朵也是刚放学,知道今天爸爸回来,背着书包冲进院子。   “爸爸!”裴朵朵一眼就看到裴琛,开心地跑了过去:“爸爸我好想你呀!”   裴琛伸手接住他,虽然只过了三天,觉得儿子看起来又圆了点。   “这几天乖吗?”裴琛问。   裴朵朵点头:“乖呀!”   见裴琛还低头盯着他,又举例子补充:“乖乖吃饭乖乖睡觉!最近我已经会算十以内减法啦!”   他摇头晃脑地说完,就看到姜清衍从楼上下来,于是兴冲冲地又说:“而且你走那天姜叔叔也想你了,我还哄他了呢!”   裴琛一抬头,目光与姜清衍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姜清衍的表情很淡,走过来揉了揉裴朵朵的头。   米和早就看出这两人不对了,跟曾震嘀咕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姜清衍下来纯粹是手机充电器昨天落在前台了,他没什么胃口,可是心情大好的裴朵朵说什么也要拉着他坐下一起吃了个晚餐才让他上楼。   天一冷人就容易犯困,米和最近在追剧,早早回房间躺被窝里看平板去了,曾震终于实现了喝咖啡自由,美滋滋地点了一杯美式,取了货进门发现裴琛仍然坐在前台没走。   “裴哥,你怎么没上去休息?”曾震把咖啡放在桌面上:“这几天肯定都没睡好吧。”   村里条件有限,曾震跟他一起去过几次,知道村子里室内温度也低,就算是盖很厚的棉被晚上还是会被冻醒两次。   裴琛这几天一直在忙,再加上今天下午情绪上的冲击,确实身体上觉得疲惫,可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睡觉他怎么也不可能睡得着。   “那我先上去了,半夜没什么事你也锁门睡一会儿。”裴琛站起身,拿着手机上了楼。   姜清衍的房间开着灯,从房门下面的缝隙中透出了点光,裴琛停下脚步,盯着那一丁点的光亮。   今天在医院姜清衍的话他始料未及,可如今细想,姜清衍对他的依赖与感情早就坦荡地表现出来。   就像他说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然而正因如此,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对方吸引。     姜清衍是他接触过最干净也最耀眼的人,裴琛还记得陈院长介绍他师从国内顶尖心内专家,陈寄说他如果不来洛巴做医援应该会出国学习,他注定属于更大的天地,不可能也不该留在洛巴,留在自己身边。   姜清衍需要的,他给不了。   快到冬天,裴朵朵穿的也比之前厚实了,像一个小小的球,圆滚滚地穿了一个抓绒外套,看上去很可爱,一大早准时从楼上跑下来。   裴琛坐在桌边,桌上放了早餐,裴朵朵先黏糊糊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坐上自己的座位捧着牛奶杯喝了两大口牛奶。   “婆婆!”裴朵朵叫正在厨房忙活的阿姨,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婆婆可以把姜叔叔的早饭也摆上啦!”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小家伙怎么这么操心啊,姜叔叔走了。”   裴琛猛地抬头看过来,在裴朵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口抢先问:“去哪里了?”   “说是回阳州了呀。”阿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底气不足地解释:“我早上听小曾说的,说是天还没亮就拖着行李箱走的,我还想是不是有什么事这边的医援提前结束了……”   锅里的煎蛋糊了,阿姨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又进了厨房,只剩下父子俩各怀心事地愣在桌边,姜清衍的医援还没结束,能想到让他就这么走了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自己。   可裴琛不相信他能就这么走,哪怕他清楚姜清衍已经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己,但姜清衍不是一个不负责的人,不可能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呜哇!”裴朵朵没爸爸那么理智,一听说姜叔叔走了,哇地哭出声,眼泪汪汪地抬眼看裴琛:“姜叔叔怎么走啦!”   裴琛的内心与裴朵朵一样的慌乱,甚至比裴朵朵更加复杂,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然而裴朵朵没接,伸手就去拿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由分说地给姜清衍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对面刚传来一声熟悉的“喂”,裴朵朵就迫不及待地质问:“姜叔叔你怎么走啦!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拜拜,我不要姜叔叔走!我要姜叔叔回来呜呜呜。”   电话开着公放,停顿了一两秒的时间对于裴琛来说被无限拉长,紧接着传来姜清衍带着笑的声音:“我爸爸周末过生日,所以我要回阳州一趟,飞机太早了你还没起床,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说。”   裴朵朵抽了抽鼻涕,脑袋瓜飞速运转,不确定地问:“那你还会回来的吗?”   “当然,我五天以后回来。”被一个小朋友这么惦记着的感觉很幸福,姜清衍耐心地哄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糖酥…”   裴朵朵的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忽地一下又直窜云霄,一个大鼻涕泡刚鼓起来还没等破掉,只听电话中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被挂断了。   出租车一个急刹差点撞上前面的私家车,姜清衍坐在后排没有防备,幸好系了安全带才没撞到驾驶座上,手机一下从手上滑落掉在地垫上。   “什么声音!!”司机惊恐地放下车窗:“车祸啊?”   三条车道的车都停了下来,前方车道上冒着滚滚烟尘,司机伸长脖子往外面一看,被吓到了:“前面一个大货车侧翻了!”   姜清衍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脸色惨白,心跳得很快,手抖得不成样子,闻言顾不得心里的不适感:“旁边车道有车吗?”   “不知道啊。”   司机摇摇头,车上的对讲机突然一亮,前面有看到了全程的出租车司机语气惊魂未定:“大丰路一个大货车侧翻正好压在旁边车道的机场大巴上了!大巴被压扁了一半!”   司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后排的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刚刚坐在后座的乘客从停下挪也挪不动的车流中穿梭而过,径直往前面跑去。   “哎!”司机喊了一声,可惜姜清衍已经跑远:“这是多急着赶飞机啊!你跑也到不了啊!你行李没拿!”   距离姜清衍坐的出租车相隔了十几辆车的地方,一辆大货车侧压在旁边车道的机场大巴上,洛巴的机场大巴都是中型车,整个车子几乎被彻底压在货车之下,车子严重变形,现场惨不忍睹。   “打了120和110吗?”围观的人不少,可是基本上没人敢上前,姜清衍拉了一个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司机。   司机很茫然地与他对视了几秒,姜清衍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刚刚掉在车上还没来得及捡。   “快打电话!”姜清衍朝着没反应过来的司机吼了一声。   十几分钟以后,救护车,消防车和交警一起赶到了事故现场,姜清衍配合着赶来的120把受伤的乘客转移到救护车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终于有人肯上来搭把手,姜清衍的耳边全是嘈杂声,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家属,哭天抢地地乱作一团。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姜清衍站在120旁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裴琛只穿了一件灰色套头羊绒衫,双眼死死地盯着一个刚被抬出来的乘客,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外套,脸上全是血,模糊得看不清长相。   裴琛在看到男人的瞬间只觉得双腿发软,机械地跟上去,然而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男人的脸,旁边一个嚎啕大哭的女人一边喊着“儿子”一边扑到了担架旁边。   裴琛迟钝地盯着男人垂下来的手,几秒钟以后又后知后觉地往中巴车的方向走,从背影看他像是裴朵朵那个上发条的奇兵木偶,一举一动都在状态之外,完全没有意识。   姜清衍开口喊了他一声。   裴琛没有任何反应,姜清衍又大声叫了一遍:“裴琛!”   裴琛脚下的步子停了,几乎是瞬间又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了一圈,最后落在姜清衍的身上。   姜清衍以为他会立刻朝自己跑过来,可是并没有,裴琛站在原地数秒,就像在确认刚刚叫自己的是不是姜清衍,就算是听到了声音,看到了人,仍觉得不真实一般。   两人隔着一条车道和来来往往的人流对视,半晌裴琛终于抬步朝这边走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紧接着变成了跑,以很快的速度冲向姜清衍,没有收着力,把姜清衍撞向身后半步以后用力一把将他拽进了怀中!   姜清衍头脑发蒙,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巴已经磕在了裴琛的身上,他的眼睛压在裴琛的肩上,人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会下意识觉得没有安全感,可姜清衍却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有安全感的时候了。   他的手上沾着伤者的血,紧紧地抓住裴琛的毛衣,他不知道这个拥抱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裴琛赶来的路上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追悔莫及,他甚至惊讶得难以相信裴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第40章 一起   “就是你了!”身后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了这个夹杂着太多情绪的拥抱,裴琛的手稍微松了点,姜清衍的头从他肩上抬起,转头一看,是刚刚那位出租车司机。   司机大哥身经百战,没觉得在车祸现场看到两个人拥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喘着粗气把一个黑色行李箱递过来:“呐!你的行李箱,我还说这再着急跑也跑不到机场,原来你是过来帮忙救人啊。”   裴琛伸手接过行李箱,姜清衍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刚刚下车太匆忙,车费还没付。”   “哎呀!要什么钱呐!”司机大哥豪爽地摆摆手,又从工装口袋掏出一个手机:“这是你掉在后座的手机。”   姜清衍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按了两下没按开,无奈地看向裴琛:“帮我给师傅转一下车费。”   裴琛应声拿出手机,司机坚决地表示不要:“年轻人这么勇敢,我怎么可能还收你钱!”   在交警的指挥下拥堵的车流慢慢往前移动起来,司机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头也不回地往车那头走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姜清衍才堪堪从那个让他现在想来有些尴尬的拥抱中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看向裴琛:“你怎么来了?”   裴琛刚刚过来的匆忙,打车过来的,两人站在路边等着空车,裴琛说:“给你打电话关机了。”   姜清衍转头盯着他:“裴老板是又要教训我了吗?”   “我的错。”裴琛看着他,眼神中包含了很多的东西。   他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巧合的是叫到的竟然还是刚刚姜清衍坐的那辆,司机“嘿”了一声,爽朗地笑了几声:“帅哥,又是你们缘分啊!还去机场不?”   姜清衍手上衣服上蹭的都是血,这个时候去机场也赶不上飞机了,只得调头返回度假村。   “姜叔叔!”刚一进院子,裴朵朵就带着哭腔扑了过来,姜清衍下意识接住他,小家伙从他怀中抬起头,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你怎么了呀!你怎么出这么多血呀!”   米和也快步走过来:“姜哥,你没事吧?我们刚看都在说机场大巴出事了,还以为你……”   米和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姜清衍。这一身的血实在是触目惊心。   “我没事,我坐的出租车。”姜清衍一手扶着裴朵朵的肩膀,笑着解释道:“刚刚帮忙把伤者抬上救护车,血都是蹭的。”   米和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吓死我了……呸呸呸,我不说不吉利的话。”   裴琛付了车费跟着走进来,伸手抹了一把裴朵朵的眼睛:“行了,先让姜叔叔上楼洗个澡。”   他说完看向姜清衍:“自己看看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姜清衍点了点头,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门被人敲了敲,裴琛手上拿着小医药箱,脚边放着姜清衍的行李箱。   “谢谢,我都忘了。”姜清衍伸手去拉行李,下一秒手背被裴琛按住,姜清衍错愕地抬眼看他。   裴琛没了之前那种距离感,坦然地与他对视:“我帮你提,你去洗澡。”   直到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裴琛仍未从后怕之中回过神。   电话在一声巨响以后挂断,紧接着正在微信聊天的米和就惊呼机场大巴被侧翻的一辆大货车压在下面,后面发生的一切裴琛已经记不太清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跑出了院子,又是怎么坐上了出租车,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司机说目的地。   一路上裴琛的手都在发抖,姜清衍的电话一直关机,车载对讲机上有司机在播报通向机场的路因为大货车侧翻而发生拥堵,驾驶员问裴琛要不要换一条路,裴琛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诡异地变着调:“就是这条路。”   他后悔,自责,恨时间不能倒退,退回到昨天,他一定不在姜清衍刚下了手术台以后对他发脾气,无视他的疲惫和看到自己时的惊喜,面对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时只给了一句冷漠又消极的道歉。   出租车堵在路口开不动了,裴琛扔下一张一百元,推开车门往前跑,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三十出头的男人却像毛头少年般惊慌失措,成熟与稳重通通抛之脑后,他无法想象如果姜清衍真的就在那辆车上会是怎么样。   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悸。   直到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直到转头看到让他惦记了一路的人站在救护车旁边,裴琛倒是不敢相信了,遵循着本能一把将姜清衍拽进怀里,想让他永远也别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浴室的水声停了,姜清衍没想到裴琛还没走,一出门见他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愣了一下才走过去。   裴琛的视线落在姜清衍的手上,冲洗掉血污以后就露出了细碎的伤口,裴琛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坐下,我帮你涂药。”裴琛说。   姜清衍就着这个姿势停顿了几秒,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还是听话地坐在裴琛身边,看着裴琛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帮他消毒。   药水接触到刚冲过热水澡的皮肤有点凉,姜清衍的手忍不住一抖,裴琛立刻抬头看他:“疼吗?”   姜清衍摇了摇头。   裴琛手上的动作很轻柔,与他这人有点不搭,低声问:“刚刚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姜清衍知道他想问什么,车祸发生时他就在出租车上,虽然出现了短暂的心跳过速,但大概是由于救人心切的缘故,并没有觉得心里有什么不适。   “没有,我还好。”姜清衍道。   昨天在医院对裴琛说的话虽是冲动,甚至不能称之为一场告白,但裴琛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理智告诉姜清衍现在应该和裴琛保持距离,让这段冲昏了头脑的单方面喜欢慢慢淡下去,可今天在车祸现场看到裴琛茫然又无助地四处寻找,还有那个全力奔向自己的拥抱,姜清衍觉得他的心又软软地塌陷了下去。   无论那份担心里有多少在意的成分,至少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让姜清衍觉得知足。   知足,却也不甘心。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感情中这么窝囊。   裴琛放在旁边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声,姜清衍下意识瞥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上面是他妈清澜的名字。   裴琛示意让他接。   清澜很急,以至于还没听到对面一声“喂”就迫不及待地问:“小裴,我是你清阿姨,清衍今天的飞机,但是我从早上就没联系上他,他出发了没有啊?”   “妈,我手机开不了机了。”姜清衍右手涂了药,只得用左手拿着手机:“去机场的路上遇到了前面车祸,没赶上飞机。”   “车祸?”清澜顿了顿,没从姜清衍的语气中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稍微放心了一点:“那你改签了吗?明天几点的飞机,到时候让老赵过来接你。”   “等下看吧,我还没来得及,确定了航班我发过来。”   清澜又看似平常地闲聊了两句,姜清衍知道她是担心车祸对自己的影响,便顺着她的话态度端正地回答,拿着裴琛的手机聊了将近十分钟,挂断电话以前,清澜突然问:“你回来是一个人吗?有没有邀请小裴一起过来玩玩?”   两个人坐的位置很近,姜清衍想挪开一点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地任由裴琛听到了清澜的话,解释道:“他这边事情很多,可能没办法……”   “我有空。”裴琛开口道。   姜清衍又是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琛,裴琛把手中的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回去。”   “啊,那太好了,我马上把客房收拾出来。”清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隔了一秒又不确定:“小裴他…是住客房吧?”   姜清衍脸色一僵,心虚地看向裴琛,他知道裴琛听到了,但很奇怪,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尴尬或不满,也正好看过来。   “啊,收拾吧。”姜清衍恨不得马上结束这个对话:“妈,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姜清衍把手机递还给裴琛,裴琛接过顺手放在一边:“我等一下让米和订两张机票,明天也是这趟航班?”   他说的是两张,姜清衍不太确定,也不想随便揣摩他的心思,开口答:“我想今晚就回去,我爸明天的生日,明天再走恐怕来不及。”   这还没到中午,现在走晚饭前应该赶得到,裴琛点了点头,简单把医药箱整理好,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去定机票,你休息一会儿,我们下午出发。”   裴琛离开房间,姜清衍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昨晚没睡好,裴琛的脸反复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早上坐在出租车上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清晨的度假村,他不知道这五天裴琛会不会联系他,知道他走了心里会不会有一丁点想法,更不知道再回来是以什么态度面对裴琛。   然而纠结的这些全都没用,只不过是两三个小时以后,他就被裴琛当街拥进怀里,小心翼翼地给他的手上药,承诺陪他一起回阳州。   姜清衍是个很独立的人,清澜有意放手让他什么都自己来,姜宏笙倒是记挂儿子,无奈生意太忙,所以他从小很多事靠自己,读初中的时候出国参加夏令营从收拾行李就是一个人,清澜只会让他有机会溜出去帮她买当地的特产。   安稳地等着有人替他准备机票,只嘱咐他休息一会儿,姜清衍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体会过了。   很新奇,也很温暖。   --------------------   周二更了!                   第41章 表态   每一个成年人都会有很多让他不得不思虑周全的事,从定下来要回阳州,买机票,走休假流程,给姜宏笙选生日礼物,给导师带当地的特产,很多东西都得他在医院忙碌的工作时间之外才能抽出时间做,没想到绕了一圈没走出去,此时瘫在沙发上等着裴琛帮他操心。   机票买的太晚,米和只买到了两个头等舱,好在她裴哥不差钱,贼兮兮地端着一个咖啡杯靠在前台边看刚从外面进来的裴琛:“裴哥,不像你啊,太冲动了吧?”   她说的是裴琛突然决定和姜清衍一起回阳州的事,裴琛手中提了两个精致的纸袋,没理会她的调侃:“这个礼拜我不在,辛苦你们两个。”   “不辛苦不辛苦。”米和嘿嘿嘿直笑,放下杯子一边和嘉佳分享这个八卦一边头也不抬地表决心:“裴哥放心陪姜哥回娘…啊不是,回阳州,这边交给我们就是了。”   四个小时的飞行,当初姜清衍怎么睡着来的就又是怎么睡着回的,一觉醒来飞机餐也没吃,空姐走过来轻声提醒裴琛可以叫姜清衍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姜清衍还是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摘下眼罩,一脸茫然的模样倒是让空姐有点不太好意思,歉疚地朝裴琛笑了笑。   “快降落了吗?”姜清衍伸手捂着颈椎揉了揉。   裴琛应了一声,替他把搭在腿上的毯子整理了一下:“颈椎又不舒服?”   姜清衍转了转脖子:“还好,怎么天还这么亮?”   这个时间如果是在洛巴天肯定已经黑了,阳州的太阳都还没落,姜清衍这才恍然发觉离开的时间不长,他倒是已经习惯洛巴了。   他手机上午摔坏了没好,时间太紧也没时间去修,清澜给老赵留了裴琛的号码,两人取了行李出来,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笑容的男人正按照约定在接机口不远处的星巴克门前等着。   看到姜清衍,男人立刻走过来,把手里拎着的两杯咖啡递过来,笑着看向裴琛:“这位就是裴先生吧?”   “您好,叫我裴琛就行了。”裴琛刚和他通过电话,礼貌道:“辛苦赵叔。”   老赵摆摆手:“不辛苦,这是我的工作,您这是头一回来阳州,这几天可得好好逛一逛。”   姜清衍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寒暄,喝了两口咖啡:“赵叔,您这是来接我们的还是只接他啊?”   老赵跟在姜宏笙身边多年,也算是看着姜清衍长大的,一直把他当成晚辈,半真半假地瞪他一眼:“都接!那你这几天也好好逛逛?”   姜清衍笑了起来,裴琛看他一眼:“走吧,先上车。”   十月底阳州白天的气温还是将近二十度,两人的外套都没穿,车子很快上了绕城,知道裴琛这是第一次过来,老赵十分热情地推荐了好几个景点。   姜家住在城郊的别墅区,姜宏笙站在二楼的书房窗子边已经往楼下张望了半个小时,看到老赵的车拐进院子,立刻下了楼。   清澜动作比他快了一步,笑盈盈地等在门口,和老赵的反应差不多,见两人从车上下来,无视了站在一边的姜清衍,径直朝着从后备箱往下拎行李箱的裴琛:“小裴过来啦,天气还适应吗?”   短短几个小时哪有什么适不适应的,姜清衍看着清澜,无奈地看向也刚从楼上下来的姜宏笙。   谁知姜宏笙的关注点更加跑偏,往车里看了好几眼,惊讶地问:“朵朵怎么没一块儿带过来?”   老赵帮忙搬下来行李开车走了,裴琛笑着解释道:“叔叔阿姨,临时决定一起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朵朵走得早,没来得及和他说。”   姜宏笙失望全写在脸上,清澜笑道:“不麻烦,快进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一栋两层小别墅,是很温馨的暖色调,餐桌边放着一支精致的花瓶,里面插着几种鲜花。   “这都是清衍的妈妈弄的,她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喜欢摆弄这些。”见裴琛看着那几枝花,姜宏笙笑道。   上次在洛巴的时候裴琛就看得出姜清衍的父母感情很好,提到清澜的时候姜宏笙不由自主地看向厨房里的清澜。   家里平时只有姜宏笙和清澜,所以没有请住家保姆,所有的家务都是清澜亲力亲为,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很可以过这样的生活,觉得自己亲手布置家是一种享受。   晚餐做的很丰盛,姜清衍坐在裴琛身边,给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尝尝我妈的拿手菜。”   清澜也看过来:“有点清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裴琛低头吃了一口:“很好吃。”   清澜扬眉:“那就好,这是清衍从小最喜欢的做法。”   当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子,姜清衍第一次感觉到被冷落的滋味,哭笑不得地吃了一顿饭,收拾完碗筷,时间还早,清澜上楼换了身衣服:“小裴,清衍,我昨天看中了两条裙子,陪我去试试看哪条好看?”   姜清衍从果盘中拿了一个苹果削皮,切成两半,顺手把其中一半递给裴琛,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这都快八点了。”   “正合适。”清澜走过来催促:“明天中午我要穿的,快点。”   姜清衍看了看裴琛,低声问:“你想去吗?”   “可以。”   裴琛说着就要起身,姜宏笙抬了抬手:“让清衍陪你去吧,上次在洛巴聊的不够尽兴,正好今天有机会我们再单独聊聊。”   姜清衍笑了,站起身拿了一件薄外套在手上:“什么话还得单独聊啊?”   “你不懂。”姜宏笙也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你们做医生的聊不到一块儿去。”   裴琛并不是很爱聊天的性格,姜清衍担心他会不自在,本不想和清澜一起出去,裴琛看出他的迟疑,宽慰道:“去吧,别让阿姨等着了。”   姜清衍不太放心地又看了看姜宏笙,被清澜挽着胳膊拖出了门。   车子往市里开,这个时间出城的多,进城的少,并不堵车,姜清衍看向车窗外繁华的夜景,心不在焉地问:“您往年不是提前一个月就定好衣服的吗,怎么今年还没定下来?”   车子拐进停车场,姜清衍跟着清澜进了电梯,没想到被直接带进了咖啡店。母子俩以前也常一起出来喝咖啡,清澜点了两杯拿铁,坐在桌边打量着一脸懵的姜清衍。   “怎么,还不能带你出来问问情况了?”清澜单手撑着下巴:“说说吧,你和裴琛到什么阶段了,算是在一起了吗?”   “没有。”姜清衍回答得很干脆,转头盯着楼下步行街来来往往的人群,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裴琛:“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他并不想走近我。”   清澜平时保持身材很少吃甜品,今晚没忍住,要了一份甜点,还顺便给姜清衍叫了一份,低头用叉子挖表面的蓝莓酱:“看得出来,你倒是一直都很主动。”   姜清衍动作一顿,抬眼看清澜:“也没必要说的这么直接吧?”   清澜被他逗笑了好半天:“又不是什么坏事,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哪儿有那么多计较的。”   清澜一向思想开放,对姜清衍的性向从不干涉,以前读书的时候姜清衍情书收到手软,男生女生都有,他也不藏着,清澜有的时候会跟着看看,所以两人讨论起感情方面的事没那么藏着掖着。   “我不是计较。”姜清衍靠在小沙发上:“就是觉得一个人坚持的挺累的,也看不到希望。”   清澜面前的小甜点吃掉了大半,抿唇笑了笑:“我和裴琛接触的时间还短,但看得出他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你喜欢上他我倒也不觉得奇怪。”   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说:“裴琛不太容易靠近谁,想让他敞开心扉更难,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人。上次在洛巴我要你考虑清楚,既然你还是喜欢,那么就要等。”   姜清衍不怕等待,只要等待是看得到尽头的。   清澜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干净,擦了擦嘴角,看着儿子一脸落寞,想说看起来也不需要等太久。但她没说,走到一起是需要勇气的,往后的日子还有更长,作为过来人,她看得出来裴琛对姜清衍的在意,但是以上帝视角看儿子情场失意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   这两人在咖啡店聊天,家中姜宏笙也又添了一壶茶。   “我可是好多年没碰到过你这么有生意头脑的年轻人了。”姜宏笙笑呵呵地说:“相见恨晚啊,年轻人的思想总归是要比我们进步得多。”   裴琛笑笑,喝了一口茶,突然收敛起方才谈论生意之道时的落拓,拇指描摹着茶杯上的花纹:“叔叔,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争得您和阿姨的同意。”   姜宏笙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认真地看向裴琛。   “我对清衍动了心。”裴琛的声音很沉也很稳,真诚地开口对姜宏笙说:“这次过来,是想当面向您和阿姨表个态。”                   第42章 我家小辈   姜宏笙沉吟片刻:“你今天对我说这话,我不觉得意外。”   这句话倒是让裴琛愣住了。   姜宏笙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上次我们去洛巴,清衍也说过类似的话。”   裴琛没有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还在犹豫纠结不知道能给姜清衍什么时候,姜清衍已经和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感情。   室内温度高,坐在这里面都看到别墅后院的花花草草,月亮悬挂在天空,裴琛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几乎能听到自己热切的呼吸与心跳声。   “裴琛,”姜宏笙的坐姿很放松:“你愿意特地过来,证明你把这段感情当了真,抛开我在生意上对你的欣赏,作为清衍的父亲,我得问你几个问题。”   话题一转,两人已经不是交流生意之道了,对于姜清衍,裴琛更慎重,也更认真,放下手中的茶杯:“您问。”   姜宏笙说:“听说朵朵是你领养的,我上次多少也猜到了你的取向,你们这样的感情要比其他人面对的更多。你和清衍在一起,是真的想好了吗?”   裴琛一看就不是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姜宏笙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承诺,可裴琛还是认真地答道:“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了清衍。”   说这些裴琛其实是有点难为情的,但他仍迎着姜宏笙的目光:“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和清衍的过去完全不同,我不知道能给他什么,也不想耽误他找到更适合的人,所以这么长时间没对他说过喜欢。”   裴琛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微弓着腰:“但今天的车祸让我后怕,往现场赶的时候我想过,要是他能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无论如何不会再放开他。”   姜宏笙“嗯”了一声:“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支持的,并不一定要给予什么,有时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给予。”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们两个往后你是怎么打算的?你过来,还是他过去?”   “我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想要的并不多。度假村已成规模,周边用地都被政府占着,应该不会再有扩建的可能了。”裴琛说:“这次来阳州,也是想考察一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   有些问题的答案只需要一瞬间,没有野心的人不会把一个普通的民宿扩建成那么大规模的度假村,在洛巴很多人都听过裴琛的名字,让这样的人换一个地方从头再来,对他来说意味着巨大的牺牲。   他这话是要迁就姜清衍的意思了,姜宏笙虽面上不显,但心头的震撼却让他沉默了数秒没有开口。   裴琛与长辈相处方面经验匮乏,此时单独坐在姜家面对姜清衍的父亲,心里很紧张,姜宏笙的沉默对于他来说是迟疑的表现,声音也没了方才的沉稳:“这几年资产的大头还是在度假村上,我手上的流动资金有限,来到阳州从头再来可能会有很多未知的风险,我知道短期内我或许无法给清衍更安稳的生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姜宏笙打断了。   “你说的没错。”姜宏笙看向他:“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从头再来有时候不仅仅意味着开始,也意味着妥协和牺牲。裴琛,你敢想敢干,所以你有了今天,但是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打拼,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就从来不会惧怕,度假村从无到有,这么多年裴琛不知道什么叫害怕,遇到事就拼就闯,再难的时候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唯独今天。   “我知道。”裴琛说:“但没什么比失去清衍更可怕。”   姜宏笙的目光幽深,片刻后抿了一口半冷的茶,一锤定音:“好。”   清澜和姜清衍将近十点才回来,进门的时候姜宏笙正举着裴琛的手机笑容满面地和对面的裴朵朵视频。   裴琛经常出差,所以裴朵朵适应良好,没什么分离焦虑,正兴致勃勃地把小乌龟放在手心里举着给姜宏笙看。   见姜清衍和清澜进门,裴琛站起身走过去,顺手接过姜清衍手中提着的纸袋。   这样的场景让姜清衍恍惚了瞬间,像是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他和裴琛的家。   “这里面是桂花糕,阳州的特色,你尝尝。”姜清衍像迫不及待展示自己在幼儿园手工作品的小朋友,急不可耐地打开纸袋,从里面拿了一个很有特点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热乎乎的桂花糕。   不可避免地,姜清衍又想到了上次在车上他拿了一包裴朵朵的小饼干,也是用这样的姿势分享给裴琛,但裴琛并没有吃,而是推开他的手。正常人这时候都会换一种方式,但姜清衍固执地没有,他就是想看看对于裴琛来说现在的自己有没有特殊一点。   裴琛顺势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淡淡的花香味蔓延进口腔。   姜清衍眼巴巴盯着他,裴琛笑道:“很好吃,谢谢。”   下午清澜就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客房在二楼,挨着姜清衍的卧室,裴朵朵早就过了睡觉时间,知道有姜伯伯在爸爸不会催他去睡觉,又缠着姜清衍说了好半天,直到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揉着眼睛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两人这一天都没少折腾,见时间不早了,清澜立刻赶他们上楼去休息。   姜清衍实在太困,和裴琛一起上了楼,回房间洗漱完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裴琛起得早,开门出去的时候姜清衍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一楼清澜已经给姜宏笙煮了一碗长寿面,两人站在厨房里小声聊天。   “叔叔阿姨早。”裴琛招呼了一声。   姜宏笙笑呵呵地端着面碗走过来:“昨晚睡的还习惯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平时起的也早。”裴琛将手中提着的两个盒子递过来:“过来的匆忙,准备的礼物不知道您二位喜不喜欢。”   清澜惊喜地走过来:“有心了,我还有礼物呢?”   裴琛准备得仓促,但足够用心,清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质地清透的翡翠手镯。送给姜宏笙的是一个木雕。   姜宏笙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一眼就看出这木雕的原料是洛巴独有的木料安沉枝,虽称不上价值连城,但六位数还是要的。   “太贵重了。”姜宏笙不赞同地看向裴琛。   “应该的。”裴琛道:“一点心意。”   他特地从洛巴带过来的,再推辞显得不合适,清澜取出手镯带在手腕上,赞道:“巧了,这镯子跟我今天选的礼服颜色很搭。”   姜清衍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吊灯迷离了好几秒,下楼发现全家都没等他吃早饭,清澜已经出门去做发型了,姜宏笙和裴琛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他晃荡下楼,裴琛下意识想起身走过来,姜宏笙摆了一下手:“你的早饭在厨房温着,我们这聊天呢,没工夫理你。”   裴琛笑了一声,姜清衍看他一眼,撇嘴自己去厨房弄早饭去了。   裴琛的眼睛一直看向姜清衍,姜宏笙看他一会儿,笑着端起茶杯吹了吹,决心还是不要在这儿当电灯泡的好,站起身:“我先回书房处理几个文件。”   家里没有咖啡,姜清衍只得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身后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怎么不聊天了?”姜清衍转过身,两手捧着杯子:“忘年交啊,你们再这么聊我妈估计都要吃醋了。”   裴琛目光幽深地看向他:“是阿姨吃醋吗?”   姜清衍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能也不敢细想,被他看得脸有点红,把牛奶一饮而尽:“我先去吃早饭了。”   裴琛无声地看着他,顺手帮他拿了一双筷子过去。   姜宏笙的生日安排在中午,在一家环境清幽的会员制私房菜,邀请的大多是他多年的生意伙伴,信得过,交情也深。虽然私密性不错,但是清澜不希望今天有外人打扰,所以特地包了场。   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宴席就设在庭院之中,受邀的都是姜宏笙年龄相仿的生意人,平时出入高档酒店,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来到这别具一格的院落之中,都忍不住赞叹一番。   姜清衍平常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他小的时候姜宏笙还经常带着他参加一些酒局,长大以后也只有每年姜宏笙生日的时候才会出现一次,大多时候跟在姜宏笙的身边,不怯场但话也不多,大方得体,但整个人都游离在这个圈子之外。   他忍不住又想起陈院长家老爷子祝寿的那天,他在现场谁也不认得,裴琛很照顾他的情绪,带他在度假村到处转。   姜清衍看向身旁的裴琛,让他出现在这个场合其实很为难,姜清衍从旁边端了一杯果汁,推了推裴琛的胳膊,在裴琛看过来时小声说:“如果待会儿觉得呆着不舒服的话我就…”   “那位是?”几个正和姜宏笙聊天的老友早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姜清衍身边的裴琛,和身边相对温和的姜清衍相比,他实在太显眼也太突出,一个老友终于没忍住开口问。   姜宏笙转头看过来,笑着扬声道:“裴琛。”   姜清衍一愣,裴琛低声对他说了句“等我一下”,朝那头走了过去。   “这是陈总,这位是赵总。”姜宏笙开口介绍道:“都是我年轻时就在一起的挚交。”   裴琛微微颔首:“陈总,赵总。”   赵总看向姜宏笙,姜宏笙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家小辈,裴琛。”                   第43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只是几个老友面面相觑,姜宏笙给出的答案就连裴琛也觉得始料未及。   这现场都是姜宏笙的朋友,再往深了说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这种将裴琛划定为自己人的介绍方式也无疑是在把他往自己的圈子里领。   赵总的儿子和姜清衍年龄相仿,前几年出国也是带了个同性的恋人回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看向这头的姜清衍,了然地笑了笑:“既然是自家后辈,就别那么客气了,就跟着清衍一样叫叔叔。”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清澜坐在姜宏笙身边,姜清衍自然地准备在他另一侧坐下,姜宏笙抬手挡了一下:“裴琛,过来挨着我坐。”   姜清衍不明所以地扭头看向裴琛,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赢得了姜宏笙的心,把他这个亲儿子都排到后头去了?   这些酒桌和会议桌同样重要的生意人酒量自然是不容小觑,姜宏笙作为今天的主角少不了被轮番的敬酒,但他只管笑着坐在椅子上,所有的酒一杯一杯全被裴琛挡了。   以前每次这种场合清澜总是一边笑着左右逢源一边心里担心姜宏笙会喝多,今天头一回吃的这么舒心,瞥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姜清衍,心情愉悦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今天姜宏笙请了三十多个好友,基本上都带着家属,裴琛从坐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手边瓷碗里姜清衍替他舀的汤早就冷了,上面飘着一层浮油。   姜清衍看着那层浮油心里觉得难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什么,等裴琛又喝了一杯白酒,伸手按着他的手腕,小声说:“你吃点东西,空腹喝酒要胃疼。”   “没事。”   裴琛低声回道,他说话时带着酒气,姜清衍心疼得不行,看他面上不显,也不知道他到底醉了没有。起身去给他点了一盅海鲜粥。   一顿午餐持续了近三个小时,裴琛一直陪在姜宏笙身边把人送上车,老赵才从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他今天开了个商务车,姜宏笙和清澜坐在第二排,姜清衍跟裴琛并肩坐在最后一排。   车上弥漫着淡淡的酒味,姜清衍担心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裴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样?”   裴琛看着车窗外,闻言转过头看着姜清衍,笑笑:“真的没事。”   姜清衍不认同地皱眉:“头疼不疼?”   他白的啤的红的混着喝,要是姜清衍估计早就醉死在酒桌上了,以己度人,姜清衍觉得裴琛此时肯定也不舒服,偏又不能替他做什么,心情差到极点。   “小裴没事儿吧?”清澜扭头过来:“家里有醒酒药,回去吃一颗。”   姜清衍没好气地开口:“怎么可能没事。”   清澜挑眉看他一眼,绷直嘴角转了回去。   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一个中午就吃了几口粥,裴琛确实不太舒服,不想让姜清衍担心,伸手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别担心。”   姜清衍心思都在裴琛身上,无暇去想他这个举动代表什么,裴琛的手一直搭在他的手腕上,直到车子拐进院子下了车才松开。   一进家门,姜清衍便直奔厨房倒水,清澜慢悠悠地从药盒拿了醒酒药放在茶几上,低声评价:“像热锅上的蚂蚁。”   姜清衍火急火燎地倒了水出来,站在裴琛身边盯着他吃了一颗药,神色没有丝毫放松:“去楼上睡一会儿。”   姜宏笙和清澜都在楼下坐着,裴琛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直接上楼,姜清衍心里憋的火没处发,看了一眼滴酒未沾眼神清明的姜宏笙。   “我这是给您带了个挡酒的回来了。”   旁观者清,清澜心里明镜儿似的,看向姜宏笙:“今天多亏了有裴琛在,我才能踏踏实实吃顿饭,不用跟着提心吊胆。”   这话都知道是故意气姜清衍的,偏他今天就是这么容易被惹到,看裴琛一杯接一杯地喝,都心疼死了。   姜清衍性格一直挺好,没怎么跟人生过气,清澜头一回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再逗了:“今天也都累了,先上去休息,到时候晚饭随便吃点就是了。”   身边的姜清衍这是明显的一脸不高兴,裴琛站起身,两人正要上楼,门铃响了。   以为是哪位今天没到场的宾客,姜清衍没多想按了开门,没过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看上去颇有些分量的手提袋。   看到姜清衍的瞬间,萧阔的眼睛一亮,三步并两步走进来,无视了对方眼中的厌恶:“叔叔生日快乐,刚下手术来晚了。”   他说完又看向姜清衍,脸上带着虚假的惊喜:“没想到你回来,我还想今年你不在家,我替你过来陪陪叔叔阿姨的。”   萧阔没来过几次,和姜清衍确定关系以后两人一起回来吃过两次饭,他对姜清衍曾经很上心,知道今天姜宏笙的生日姜清衍八成会回来,特地带着礼物过来碰碰运气。   姜宏笙对萧阔出轨颇有微词,最看不上这样的人,但竟是年轻人,还是起身走过来,接过礼物笑笑:“有心了,你们平时工作那么忙还特地跑一趟。”   “应该的,叔叔太客气了。”客厅里几人都站着,没人有邀请他坐一会儿的意思,气氛有点尴尬,萧阔这才留意到屋子里的另一个年轻男人,看过去:“清衍有朋友在啊?”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问的资格,可这么个男人就站在姜清衍的身边,萧阔的心下意识地跟着紧了起来,他知道姜清衍并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否则不可能自己追了那么久才追上,他们的朋友圈几乎都是重叠的,从没见过这么个人。   “你的礼物送完了吗?”姜清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眉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送完的话可以走了。”   萧阔尴尬地站在原地,印象中的姜清衍哪怕再不满也不会当面给人难堪,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把,可有些话也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尤其是他犯错在先,对姜宏笙有点发怵。   “我医院还有事儿,就是抽时间出来一趟,现在就得赶回去,那我就先走了。”萧阔说着看姜清衍:“清衍,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今天这话不说明白萧阔下次还得来,姜清衍看了裴琛一眼:“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裴琛身上带着点酒气,从萧阔进门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一股不耐,他瞳孔颜色深,像要把萧阔看个窟窿。   有了这么一句话,萧阔的心跟着沉了沉,认识这么多年,他没听姜清衍用这样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语气却放得又轻又低,他甘愿在这个男人面前柔软。   裴琛看他一眼:“正好我抽根烟,一起出去。”   他表现得很强势,是姜清衍很少见到的一面,姜清衍愣了一下,似乎是反应了几秒钟他的话,才点了一下头:“好。”   萧阔心里一万个不爱和裴琛走到一块儿,但他说不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过来看你们。”   四五点钟阳州的太阳还没下山,阳光带着点红照在地面上,走到院门口,裴琛没再往前,停下脚步掏出烟盒:“我在这儿等你。”   姜清衍应了一声,瞥了一眼萧阔:“走吧。”   影子落在地上,他们的距离拉的很远,萧阔能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直白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如影随形,裴琛的眼神从刚刚开始就让他觉得不适,存在感太强,里面带着很强烈的敌意。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前面不远处就有个转弯,再走几步裴琛的视线就看不到了,萧阔松了一口气,姜清衍却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萧阔:“有什么就在这儿说吧,我就不远送了。”   萧阔也被迫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姜清衍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样停在了裴琛的目光所及之处,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清衍,你说让我别和你联系,我也一直没打扰过你。”萧阔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我觉得我们都冷静了下来,可以面对面好好谈谈了。”   姜清衍觉得他这话挺好笑,安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之前我们的相处有些问题,我可能对你的职业规划干涉的太多,让你觉得不满,我向你道歉。”萧阔的态度诚恳:“我已经在申请去洛巴的医援,这两个礼拜就能上会,我已经和院长私下商量过了,肯定会批。”   “萧阔。”姜清衍盯着他眼底的乌青:“我觉得你最近应该工作很忙,以至于大脑记忆出现了偏差,忘了我们分手的根本原因。”   姜清衍平静地说:“我们分开是因为你出轨了。”   萧阔急切地道歉:“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定力不够,我在酒精作用下…”   “又要怪酒精么?”姜清衍笑了一声,侧头远远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裴琛:“酒精不会影响所有人。”   萧阔追了姜清衍很多年,喜欢是真喜欢,这么耀眼的人谁也舍不得放开,他后悔不已:“清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44章 告白   “萧阔,我们已经结束了。”姜清衍没太多耐心:“过去谁对谁错就别再提了,没什么意义,我不想听你忏悔,更不可能给你机会。”   他又看向裴琛的方向,才发现裴琛已经熄了烟朝这边走过来:“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的父母,更没必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去做医援。”   这话是姜清衍报名的时候萧阔说的,当时他们大吵一架,萧阔愤怒地说姜清衍去参加医援就是浪费生命。只过了半年的时间,他就从姜清衍的爱人变成了前任,他劝姜清衍的话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萧阔抖着唇,余光之中看到裴琛站在姜清衍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他们留出了空间,却也仅仅是那么一丁点的距离,近到只有他一伸胳膊就能把姜清衍拽进怀里。   萧阔苦笑一声,对上裴琛的视线又收了回来,问姜清衍:“他是你男朋友?”   姜清衍皱了一下眉,萧阔又笑了:“清衍,原来你和别人确认关系不需要等个几年,也可能两三个月就移情别恋。”   “你什么意思。”姜清衍忍耐了他半天,就是想心平气和地把这段感情处理好,谁知他这头忍得辛苦,倒是给了对方放肆的机会。   “我…”   萧阔头脑发热,单纯是被裴琛刺激的,然而张嘴刚说了一个字,裴琛就走上前来,于是下意识闭了嘴,警惕地盯着他。   “说完了吗?”裴琛从身后过来,这话是问姜清衍的,目光却看向萧阔。   姜清衍移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萧阔,你已经让我感到很恶心了,就别再让我质疑当初自己的眼光。”   萧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也是几经周折,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姜清衍回来了,已经想到了今天并不能得到姜清衍的原谅,也做好了他和自己赌气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回来了,身边还有另外的人。   姜清衍懒得看他脸上的空白,亦或是什么其他失望或后悔的情绪,对裴琛说:“我们回家吧。”   裴琛点了一下头,他们谁也没再回头,并肩往回走。   眼看着快到家门口,姜清衍突然开口说:“刚刚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裴琛看他一眼:“什么话?”   明知故问,姜清衍谅在他喝了酒大脑转不过来,解释道:“移情别恋什么的。”   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姜清衍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太阳从姜清衍的背后照射过来,裴琛迎着阳光站着,被晃着眼有点睁不开,瞳孔罕见地变得很浅,一错不错地看着姜清衍,开口很平静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往心里去。”   “因为他…”   姜清衍话说了一半又卡住了,因为裴琛已经朝他走了一步,带着很强烈的压迫感靠近他,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沉声问:“嗯?”   姜清衍怔愣住,直直地看着裴琛,他从裴琛的眼睛里看到了浓烈的情绪,汹涌澎湃。   “我往心里去了,我当了真。”裴琛说。   沉默数秒,姜清衍问:“什么意思。”   他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想了很多,却想不通也看不懂,心跳得很快,隐约觉得裴琛要给他答案,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答案裴琛没有说,下一秒,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姜清衍拽进怀中,低头猛地吻住姜清衍的唇,他自认不是什么绅士的人,但也很少放纵自己遵循本能,永远克制而冷静,可这一瞬间,所有的禁忌烟消云散。   他并没有放轻动作,又凶又狠,两人的呼吸交错,带着酒气,姜清衍的眼睛骤然睁大,只觉得锢着自己后腰的手在不断收紧,像要把他嵌进身体之中。   回应出于本能,姜清衍的睫毛很轻地抖了抖,像脆弱的羽毛,他被裴琛抱着,两手紧紧攥着裴琛衣服的下摆,仰着头与他唇齿相抵。   这是一个令姜清衍始料未及的吻,却是裴琛的蓄谋已久,他们就站在别墅区空旷的林荫路上,地面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过了片刻,裴琛才放松了力道,姜清衍的手撑着他的肩,微微喘着粗气,明明没喝酒,可眼神看起来还没有裴琛清明。   姜清衍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处于一片空白之中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他的心跳飙升,出现了心律不齐的症状,姜医生隔了好几秒才把手放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跳得太快了。   好在别墅区没什么人,裴琛低头看着他红透了的脖子,粗粝的指腹抚过他的唇角:“想不想带我在附近逛逛。”   他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姜清衍勉强喘匀了气,觉得自己脸发烫,反正也掩藏不住,索性自暴自弃,指了指右边:“那头有一个公园还有一个户外游乐场,平时都没什么人,去走走吧。”   他的心里也乱成一团,带着裴琛往那边走。别墅区的住户自然是非富即贵,平常往来不多,偌大的别墅区十几户人家有时候好几年彼此都没见过,家家户户都带着前后两个院子,这所谓的小公园打理得很漂亮,只可惜略显多余,根本没什么人过来。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面积不小,足够两人在这树荫底下一圈一圈地散步。   “刘大立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以前一直在邹强的亲哥手底下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裴琛才开口:“邹强就是一直跟着刘大立的人,你应该见过,大家都叫他红毛。”   姜清衍“嗯”了一声,心道看来自己一直没叫错。   “那时候度假村初具规模,远没有现在热闹,虽然有不少民宿和酒吧超市,但没有统一管理,都秉承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当时很多事情我要亲自跑,每天都很忙,有一年冬天晚上十一点多我开车回去,快到度假村门口的时候路边窜出来一伙人逼停了我的车,为首的就是邹德。”   洛巴几年前治安方面一直不怎么样,没人敢惹邹德这一伙流氓,都是警察局的常客,反正烂命一条,一言不合就抡刀砍人,大家见到他们都躲着走,保平安最重要,谁也不想得罪这帮人。   邹德明显是有备而来,他听说这边马上要扩建成度假村,度假村哪里是随便谁都做得起来的,这首先就是要有钱,他带着手底下十几个人,手中拎着一把水果刀,以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大刺刺地站在车前面。   如果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求饶了,可裴琛从来不怕吓,他推门下了车,手无寸铁,在邹强堂而皇之地举着刀问他是留下五十万还是留下一条胳膊时一拳砸在他脸上。   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姜清衍依然听得提心吊胆,立刻追问:“然后呢?”   他的语气很急,裴琛看着前面的铺着白沙的小路:“然后他们就一起围了上来,这其中就包括刘大立。”   说到这里裴琛停下脚步,姜清衍意外地转头看着他。   裴琛的目光深邃,他没再说下去,邹德成了残疾,这辈子都只能躺在病床上。   裴琛的手是混乱之中刘大立用刀砍伤的,得知大哥一下子瘫痪了,吓得门都不敢出,被祁南带人直接堵在家里的客厅,警告他再出现在度假村附近就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刘大立以为自己在洛巴横着走,却想到他们这种人在裴琛面前就是不入眼的混混,再加上靠山倒了,被吓破了胆,只带着红毛和黄毛跑去了县城,直到他舅舅手术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回来。   太阳快下山了,橙红色的光暖暖的笼罩在身上,裴琛认真地看着姜清衍,目光都被染上了温柔。   “上次你说我的所有你都想知道,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过去,我的经历并不贫瘠,但每一样都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说:“我的童年很灰暗,人生其实也没有多少色彩。如果我的这些你都能接受,那这就是我的意思,清衍,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从不会说甜言蜜语,告白比姜清衍要来的谨慎认真,可思来想去竟不知道能说什么,说的东西都太不切实际,觉得都配不上姜清衍。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让姜清衍抢先说了喜欢。而他因为怯懦,只给出了一句抱歉。   姜清衍看了他半天,结巴了一下:“你,你在医院不是这么说的。”   话一出口姜清衍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一个耳光。   姜医生一向冷静克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看起来很乖,根本没人会在被人告白的时候还会追问这么一句,裴琛忍不住笑了,而后郑重地回答:“我错了,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说到这个份上,姜清衍的答案已经写在了脸上,裴琛伸手牵他,又问:“可以吗,姜医生?”   所有的纠结和迟疑都抛之脑后,姜清衍不知道这一答应往后的路两人怎么走,可他喜欢裴琛。   姜清衍的指尖贴在裴琛的手背上动了动:“当然。”                   第45章 谢谢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出了门,两个人手牵着手回来,姜宏笙和清澜坐在客厅里,看到两人并肩出现,紧接着目光齐齐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爸,妈。”姜清衍率先开口,被父母这么盯着竟然突然萌生出几分害羞来,被裴琛牵着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我们在一起了。”   想象之中的震惊或者什么别的表情都没有,姜宏笙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似的,看向裴琛:“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姜清衍看了看两人,忍不住纳闷地问:“你们不惊讶?”   清澜优雅地坐在姜宏笙身边:“惊讶什么,昨天就知道了。”   他这个当事人昨天都不知道的事儿,姜清衍几秒钟以后反应过来,狐疑地看裴琛。   裴琛笑了笑算是默认,姜宏笙哼笑一声:“不然你以为今天那些老家伙的酒为什么都是裴琛喝?”   清澜嗤笑一声,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呀,别人不领情,今天某些人可心疼坏了,如坐针毡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姜宏笙资产雄厚,偏偏独子学了医,这家业往哪儿交可就惹人猜测了。今天裴琛和姜清衍同时出现,姜宏笙又称之为自家小辈,再加上坐在姜宏笙的身侧,全程替他挡酒,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他想为了姜清衍把事业重心转移到阳州,姜宏笙自然不遗余力的帮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传递一个信号,这是姜家的人。   这道理在场的人看得懂,姜清衍也明白了,被姜宏笙和清澜轮番调侃,笑着反驳:“家里一共就四个人,谁让你们都瞒着我。”   吃过晚饭姜宏笙就把裴琛叫进了书房,姜清衍百无聊赖地陪清澜坐在客厅看电视,眼睛时不时往书房的方向瞄。   “今晚怎么睡?”清澜好奇地撞了撞姜清衍:“睡你房间?”   姜清衍无语地看她一眼:“您觉得和儿子谈这个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都说了是我儿子了。”清澜翻了个白眼,依旧很八卦:“我待会儿上楼把客房被子收了,就让裴琛跟你一个房间。”   姜清衍打了个哈欠,虚张声势地指控:“再说吧,我爸也没有放人的意思。”   清澜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姜宏笙忙起来常常忘记时间,她习惯了,但身边这今天才刚刚确定了关系的小情侣可耽误不得。   姜宏笙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给清澜设置的特别提醒,他拿起看了一眼,笑着放下:“这个项目不急,你可以考虑考虑。据我了解很多人看中这个项目,但手上能拿得出这么多流动资金的不多。”   “谢谢叔叔,我会慎重考虑。”裴琛道。   他这话倒是实诚,没有虚头巴脑的奉承,诸如“您看中的项目我肯定放心”,或者“我一定尽快回话”,这也恰恰是姜宏笙满意裴琛的一点,沉稳可靠,你根本不需要质疑他的任何一句话。   “那就先聊到这儿。”姜宏笙笑着站起身,指了指门口:“有人等不及了。”   裴琛脸上也带了一抹笑意,和姜宏笙一起出了门。   “聊完啦?”清澜看两人出来,立刻站起身,推着姜宏笙往卧室走:“那我们先回房间了,我得睡美容觉了。”   姜清衍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没动,裴琛走过来,蹲在他脚边:“困了?”   姜清衍不困,精神甚至有点亢奋,但不能承认低头看着裴琛:“有点。”   “上楼休息吧。”裴琛关了电视,牵着姜清衍的手上楼。   “你们在书房说什么了,那么久。”姜清衍好奇问。   上了楼梯右拐就是姜清衍的房间,与客房方向相反,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裴琛停下脚步:“有个项目,和叔叔探讨了一会儿。”   姜清衍人已经往卧室走了,一扭头见裴琛完全没有跟过来的意思,愣了愣,对他刚刚的回答完全没有一丝兴趣地“哦”了一声,肉眼可见地不满:“那我先回房间了,晚安。”   “清衍。”临关门前,裴琛开口叫住他,眼底藏不住温柔与笑意:“别锁门,我回房间洗个澡。”   姜清衍茫然了一瞬进而意识到裴琛在逗自己,“啧”了一声走进卧室,门留了一道很窄的缝:“十五分钟不过来就锁门了。”   姜清衍的房间里是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遮光性极好的遮光帘一挡,卧室内一片漆黑,他们的身上是同样的沐浴露的味道,姜清衍翻了个身侧躺着,枕着裴琛的胳膊。   他这明显没睡着,裴琛低声问:“不想睡?”   “嗯。”姜清衍面朝着裴琛:“你们今天谈什么项目?”   裴琛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捉住姜清衍的手,十指相扣搭在裴琛身上:“城北有一个酒店,如果各方面都合适我想看看。”   城北区位于阳州三环外,近年来打造了不少产业园区,嗅觉敏锐的商人们自然看出这是要发展城北,姜宏笙在省上有人脉,知道用不了多久省政府部门会全部搬移到这头,届时这就是阳州新城的中心。   姜清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重点,抬起头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轮廓:“你要接手?”   “嗯。”裴琛声音低缓:“这段时间我可能会经常往阳州跑。”   姜清衍猛地撑起身,他手搁在裴琛腹部,一起身手掌压住裴琛紧实的腹肌,裴琛被他按得笑着闷哼了一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知道姜清衍想问什么,温声说:“任何项目都有风险,经验不能复制,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再做成另一个度假村,但我会为你努力。”   沉默片刻,姜清衍问:“要投资多少?”   他对生意上的事没有具体概念,但想拿下一个酒店,必定还有一系列后续投资,裴琛笑道:“你不用管这个,我不想你操心太多。”   “也是。”姜清衍使坏地用食指蹭了蹭裴琛的腹部,奈何他像没有痒痒肉似的没反应,于是自顾自地躺了回去:“反正就算是不够,我这种工资水平也没办法给你填。”   “不用你填。”裴琛拉着姜清衍的手指尖亲了一下:“我的都是你的。”   姜清衍不值夜班的时候睡得早,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他平常上床休息的时间,卧室里很安静,他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嘴上没说,但他的内心是震撼的。   裴琛说的平淡,可对于他这样已经事业有成的人来说将重心彻底转移需要勇气,姜清衍也不是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只是他没想到裴琛已经提前一步计划好了他们的将来,他选择了为自己妥协。   “裴琛。”姜清衍突然轻声开口:“谢谢。”   裴琛没说话,侧头吻了吻他的耳垂:“睡吧。”   在阳州又呆了两天,假期前最后一天,两人下午的飞机返回洛巴。   洛巴已经开始供暖了,机场里温度高,祁南手里举着个甜筒没工夫吃,一直低着头回手机上的消息。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仰着头看了他半天,终于等到甜筒有了化掉的趋势,指着祁南大声说:“你浪费!浪费最可耻!”   祁南分出神低头看了他一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筒:“浪费也不给你。”   小男孩羡慕嫉妒恨,重重地“哼”了一声,气愤地扭头跑了,祁南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一点也不可爱,比我们朵朵差远了。”   “祁南!”姜清衍远远就看到他在逗小孩,叫了他一声。   祁南立刻迎过去:“姜医生回来了,怎么样,路上累不累?”   “不累。”姜清衍见他自己过来,问:“陈寄今天上班?”   “昨天连着两台手术。”祁南对陈院长表示不满:“累都累死了,今天早上又出门诊。”   他的车停在外面,裴琛放了行李,拉开后座的门,侧身让姜清衍先钻了进去。   他一直挺好奇裴琛怎么突然跟着去了阳州,但是看到两人坐下以后紧挨着的肩就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们并没牵手,可举止明显亲密了很多。   车子停在度假村门口祁南就走了,快到裴朵朵放学的时候了,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了十来分钟校车就到了。   车窗上印着裴朵朵压得扁扁的小脸,一眼看到裴琛,裴朵朵的眼神“刷”地亮了,车子刚刚停稳就跳了下来,猛地扎进裴琛怀里,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头埋在他身上,连叫了几声爸爸。   姜清衍还记得给裴朵朵的承诺,特地给他买了几种口味的糖酥,还没来得及往外掏,就看到裴朵朵愤怒地拽着裴琛的手,转头朝着已经准备开走的校车大喊:“看到没有!我爸爸!”   也不知道这话说给谁的,反正校车走远了半天裴朵朵还一脸不服气地盯着车尾气。   裴琛和姜清衍对视一眼,伸手整理了一下裴朵朵外套上扣过来帽子:“怎么了?”   裴朵朵十分委屈,可怜兮兮地垂着头:“我不高兴了。”                   第46章 后妈   昨晚祁南难得下厨,陈寄一进门就看到厨房兵荒马乱,一滴油点子溅到手指上,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寄立马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冲水,紧接着两人就拥抱接吻,以一种连体婴的姿势默契十足地进了房间。   他们在床上是最契合的一对,陈寄性子温柔,偏偏床上强势得像头豹子,祁南平时处处不落人下风,床上又软得像滩水。   酣畅淋漓的几个小时,祁南气都没喘匀,陈院长的电话就急吼吼地打了进来,一个原本安排下个礼拜动手术的患者病情急转直下,叫陈寄马上回去。   没来得及抱着他清理,也没来得及收拾地上扔的套子,陈寄只亲了亲祁南就套上衣服走了,只留下祁南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脚,软绵绵的。   陈寄从门诊楼出来,苦笑一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未接电话也没有,八成回去得好好哄哄。   不远处一辆车打着双闪,陈寄无意中扫了一眼,紧接着看到熟悉的车牌,难以置信地看了几眼,立刻掉头跑了过去。   车窗放下一半,祁南把座椅放平躺着看手机,突然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一把拽起抱进怀中。   “干什么?”祁南以为自己被抢了,吓得手机掉在了地垫上:“吓死人不偿命啊?”   他们太熟悉了,陈寄知道祁南吃哪一套,环着祁南的手臂力道很大,声音却很温柔:“别乱动,我昨晚一夜没合眼,让我抱一会儿。”   怀中的人果然不动了,像忍气吞声的猫,任凭陈寄抱着。   祁南的头埋在陈寄的腰腹,两人就着这个姿势抱了一会儿,祁南闷闷地开口:“抱够了吗?抱够了就回家。”   陈寄笑了两声松开手,弯腰亲了他一口:“回家再抱。”   裴朵朵并没有因为爸爸和姜清衍回来而雀跃,相反心情十分差劲地晚饭都只吃了大半碗,平时一口气可以吃七八个烤鸡翅,今天只吃了五个就不要了,自己坐到沙发上看动画片   “怎么了这是?”姜清衍小声裴琛:“在学校受欺负了?”   裴琛看了一眼裴朵朵,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没事,等下我问他。”   姜清衍皱眉:“要是受了委屈得和老师联系,不能白白受气。”   他这一脸操心样,比裴朵朵耷拉着脑袋还吸引米和,站在厨房门口垫着脚看两人的手,用胳膊肘捅曾震:“你看裴哥跟姜哥是不是牵手呢!”   曾震从背后搂着米和的腰把她带进厨房,老板的瓜少吃。   吃过晚饭,姜清衍先上楼,给裴琛和儿子留了空间,一集动画片结束,裴琛走过去,在茶几上放了一杯牛奶:“想不想聊聊?”   他这是一种把裴朵朵当成了大人的态度,裴朵朵软乎乎的小脸绷着,闻言搂着杯子猛灌了好几大口牛奶,嘴唇边一圈白。   “今天上课我说爸爸出差了,赵晓美说你去给我找妈妈了,找到了就不要我了。”   小男子汉脸上一本正经,说到伤心之处绷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裴琛耐心地等他继续,裴朵朵用手背擦眼泪:“他们还说赵晓美长得好看!好看的人才不会说不好听的话!我觉得她不好看!她是个丑八怪呜呜!”   儿子情绪崩溃了,哭得老大声,一边哭一边挪着屁股往裴琛腿上坐,裴琛单手搂着他没有说话,直到裴朵朵哭声渐小,窝在他怀里抽鼻涕。   “朵朵,爸爸不会结婚,也不会不要你。”裴琛的回答很认真:“但是除了你,爸爸也会爱别人。”   裴朵朵从他怀里抬头盯着他,十分警惕,又要哭。   “你是我儿子,这点永远不会变,我对你的感情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人的出现会影响我们之间。”裴琛说。   姜清衍不知道这两人谈成什么样了,又担心裴琛心思没那么细,哄不好裴朵朵,思来想去起身下了楼,站在楼梯上就看到裴朵朵两手抓着裴琛的衣服认真地坚持:“可是我还是不想要后妈,后妈要生弟弟妹妹,就不爱我了。”   反正动画片里那些没人疼爱的主角都是这样的。   裴朵朵说完眼睛又红了,谁还不是个宝宝。   “后妈”姜清衍脚下步子一顿,觉得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尖,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前台边。   裴琛无声地抬眼,分神看了看恨不得隐身的姜清衍,再开口时声音也忍不住温柔了几分:“朵朵,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一天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从门外进来了八九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人,径直走到前台办理入住,米和站在旁边磨咖啡,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姜哥,你先帮着办一下。”   老板娘得会这些。   裴琛所谓的“以后”是裴朵朵不能接受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前台那头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下意识看过去,一下看到姜清衍,软绵绵地说:“那你就不能和姜叔叔结婚吗?我喜欢姜叔叔。”   要是爸爸必须不能是他一个人的,那他们之间加上姜叔叔是可以的,他非常能接受。   话题的走向立刻就变了,裴琛捏了捏他的脖子:“我也喜欢姜叔叔。”   这话简直给了裴朵朵一颗定心丸,他笑出了一个大鼻涕泡:“那你能跟姜叔叔结婚吗?”   裴琛:“那得看姜叔叔的意思。”   裴朵朵立刻从裴琛腿上跳到地面,紧接着撒腿跑向姜清衍。   “这是五张房卡。”姜清衍这次操作比上回熟练得多,下一秒一下子被裴朵朵抱住。   “怎么了?”姜清衍腾出一只手抱他。   裴朵朵太开心了,他马上就要解决六年人生中最大的难题,急切地问:“姜叔叔,你可以和我爸爸结婚吗?”   几个游客正在低头分房卡,闻言全抬起头,整齐划一地看看姜清衍,又看看裴朵朵,最后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裴琛。   这父子俩的对话姜清衍听了个大概,哭笑不得地低头看裴朵朵:“你现在乖乖上楼洗漱睡觉就可以。”   “万岁!”裴朵朵嘹亮的一嗓子,吸引了所有目光尤嫌不够,拽着姜清衍的手响亮地亲了好几口,连蹦带跳地上楼去了。   办理了入住的旅客们默默跟着磕了一波糖,背着包上楼了,米和端着咖啡杯跟曾震偷偷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笑。   姜清衍“唉”了一声,笑着走过去,低头看坐在沙发上的裴琛:“你瞎和朵朵说什么了?”   裴琛靠着沙发靠背:“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姜清衍无语地低着头,片刻后又笑了起来,裴琛在他面前一向是强大又理智的,还是头一回看他松弛的痞样。   “懒得理你。”姜清衍转身上了楼,裴琛笑笑,起身跟上。   徐安出院王梅一直想叫几人到家里吃顿饭,总算等到裴琛和姜清衍回来,约了个周末四个人一起去了趟福利院。   只不过是一两个礼拜的时间,徐安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初冬的洛巴已经很冷了,一呼吸之间都是哈气,徐安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个毛毯,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王梅坐在他脚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拧开保温杯给他喝了两口。   “日理万机的徐院长今天这么悠闲啊?”   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调侃,徐安眯着眼睛一抬头,笑着用手点了点祁南:“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皮。”   王梅看到四个人一起过来,欣喜地“哎呀”一声站起身,徐安已经连坐着都没什么力气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搀扶了她的胳膊。   “一块儿过来的?”王梅笑着,温和的目光在裴琛和祁南身上停留了许久:“中午我下厨,给你们蒸包子。”   王梅蒸包子的手艺好,福利院的食堂有专门的阿姨负责,以前逢年过节阿姨回家,她就给孩子们蒸包子吃,对于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只是近几年年纪大了,实在是没精力蒸这么多包子。   徐安笑着接道:“陈医生,姜医生,你们待会儿可得多吃点,尝尝你梅姨的手艺。”   他们在提到彼此的时候眼神中总是带着毫不掩藏的爱意,王梅的手搭在徐安的肩上捏了两把:“早上就把面发了,馅儿我都和好了,姜医生陪我去厨房?人多热闹些,包的也快。”   姜清衍一个南方人没蒸过包子,觉得挺新鲜:“行啊,跟您学学。”   祁南似真似假地抱怨:“梅姨,您怎么不带我去,姜医生又不会包,还不如我能帮上您呢。”   王梅被他这一闹笑了半天:“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把我过年要包饺子搓的剂子全给咋成饼捏十二生肖了?我可不敢让你去,免得中午吃不上包子了。”   众人都笑了,陈寄笑得最大声,被祁南瞪了一眼,也不生气:“那我也去,保证不碰您的面团。”   这个时候食堂都在忙着准备午饭,王梅指挥两人端着盆和菜板,领着他们进了旁边的小厨房。   “咱们就在这儿包。”王梅点了点桌面,祁南把菜板放在上头。   姜清衍比祁南自觉,卷起袖子去找水龙头洗手,王梅穿上围裙:“不用你跟着忙活,你们就陪我说说话。”                   第47章 伪装   这个房间平时应该没什么人过来,暖气不足,站着有点冷,姜清衍搓了两下冰凉的指尖,应了一声,好学生似的站在王梅身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把盆里的面分成均匀大小的面团。   “姜医生。”王梅用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圆饼,像拉家常一般:“老徐他是不是得了癌症。”   祁南正抬头眯着眼晒太阳,闻言猛地看向王梅。姜清衍也沉默地看了过来。   生活在一起几十年的人,有时候对对方比对自己还了解,王梅把包子捏出褶,她的声音听着很平稳,但手是抖的,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晚上他都睡得不好,捂着肚子翻来覆去的,好几个晚上我看到他起来吃药。”王梅说着转头看着姜清衍,这个时候姜清衍才看到她眼睛已经湿了:“那是出院的时候你给他带的,当时说是维生素。”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半天祁南才说:“梅姨,您别想太多。徐叔可能…”   他自己也没编下去,太突然了,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王梅既然把姜清衍单独叫出来肯定不会随随便便被糊弄过去,沾着面粉的手紧紧扣住姜清衍的手腕,声音带着乞求:“姜医生,你不用骗我,我了解老徐,这几天也猜出个大概。我今天就是想问你一句,老徐他…”   王梅轻轻闭了闭眼,鬓角的白发比头一次见面时多了不少:“他还能撑多久?”   话说到这个时候隐瞒与欺骗都没有意义,姜清衍是医生,病情从来都是和患者家属交流,徐安这样的是头一回碰到,徐安把王梅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以至于姜清衍此时心里觉得不忍。   她急切地想得到答案,因此手上的力气很大,姜清衍的手腕被她捏得涨着疼,看着王梅恳求的眼神,沉吟片刻,声音也有些沉重:“可能…也就一个月。”   王梅身高比姜清衍矮得多,这句话让她瞬间像是失去了掌控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下去,手上力气一松,被姜清衍反手扶住。   祁南不舍得看她这样,上前握了握王梅的手:“梅姨,你别难过…”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祁南脸上,祁南没防备,伸手撑了一下旁边的桌子,王梅的眼泪不可控制地滚落下来:“裴琛也知道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就合伙瞒着我一个人对不对?”   她的行为过激,可没人会因此责怪她,到了这个岁数,丈夫和子女就是王梅的全部,他们没有子女,徐安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梅姨,徐老不想告诉您是因为不舍,就像您想问我他的病情也不忍心让他知道,他的心情您应该明白。”姜清衍轻声说:“我没办法劝您想开点,这种事情没法想开,裴琛将您视为家人,您就是我的长辈。”   王梅视线是模糊的,听姜清衍又说:“您说徐叔半夜起来吃药,说明现在口服止痛药对他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   祁南急了:“可之前陈寄说可以出院带口服药的,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起作用了?”   “定时定量服用确实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如果我没猜错徐老应该从出院后就过量服药。”   王梅愣了愣,捂着嘴无声地流泪,他太痛了,为了不让王梅怀疑只能趁她不注意偷偷吃更多的止痛片。   王梅这辈子都被徐安宠着,有什么事都有徐安在前面挡着,现在有人告诉她徐安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段时间惴惴不安的猜测成了事实,王梅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盯着姜清衍的脸,消化了半晌,忍着锥心的痛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王梅哑着声音说。   姜清衍点点头:“那好,镇定止痛类药物需要医院审批,我明天把这个情况和陈院长反映,看能不能每天下班以后过来给徐老输液。”   “麻烦你了。”王梅抽出张纸巾擦了把脸,她仍回不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看着祁南微红的一侧脸,抖着手去摸:“对不起祁南,对不起。”   福利院不在市中心,这边没什么游客,门外很偶尔路过几个行人,环境很幽静。徐安微微抬着头看旗杆上被风吹动的红旗,铁门上还贴着去年孩子们你一笔我一划写的春联,他的脸上露出很眷恋的笑:“这么好的天气,往后可能看不到了。”   陈寄没说话,裴琛沉默地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他们都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裴琛有片刻走神,想如果是姜清衍在身边他会怎么说。   这次过来虽然嘴上都没说,但徐安的状态确实差了好多,脸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比刚出院的时候瘦了一圈。   裴琛替他把搭在腿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徐安低下头看他,笑了笑:“裴琛。”   “我在。”裴琛开口道,他的声音还是稳的,情感不太外露,看不出此刻心里的难受。   徐安说:“人活一辈子,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容易。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也能过得好,但要是能碰上那么个可以相知相守的人别错过。”   他这辈子忙忙碌碌,最幸福之处就是和王梅携手相伴几十年,是软肋也是铠甲,是与世长辞之时最深的牵挂。   裴琛低声说:“我知道。”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徐安的体力就近乎透支,身体歪在椅子上,又转过头看陈寄。   “陈医生,我这把年纪不太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了,以前也劝过祁南走正常人走的路。但是你走的这两年他不快乐,你回来,他的精气神才又回来了。”   徐安咳嗽了好几声,声音很虚弱:“他这个人有时候倔,想不通,你多包容他,要是可以的话,往后一心一意对他。”   裴琛觉得嗓子里像堵了块石头,陈寄坐在徐安旁边,认真道:“您放心,我会永远对他好。”   这顿饭注定吃的没滋没味,六个人各怀心事,徐安已经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强撑着吃了半个包子就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没人说话,甚至尝不出包子到底什么馅的,味如嚼蜡地吃完饭,几个人都像是完成了任务同时起身离开。   “脸怎么了?”陈寄忍了半天,刚一出门就拉过祁南的胳膊,看他微红的一侧脸颊,面露不悦。   祁南往旁边躲了一下:“没事,你们是直接回医院?”   “嗯,今晚夜班。”陈寄猜了个大概,但祁南不想说,也只能勉强把心疼压下去:“你回家?”   祁南长出了一口气,掏出车钥匙:“我回酒吧,坐裴琛的车,你们正好开我车回医院。”   姜清衍对徐安的感情比裴琛与祁南要浅得多,只是担心裴琛,一直看着他,裴琛懂他的意思,走过去把他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去牵他的手:“明早我过来接你。”   姜清衍想说不用,但他知道裴琛说的就会做到,索性点点头:“好。”   车子往度假村的方向开了一截,裴琛偏头看了祁南一眼:“梅姨打你了?”   “嗯,她猜到徐叔的情况了,今天叫姜医生过去就是想确认。”祁南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你老婆也没幸免,估计明天手腕得青。”   裴琛皱了皱眉,刚刚姜清衍的手腕被外套挡着,导致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去酒吧待会儿?我请你喝酒。”祁南心里不舒服,偏偏陈寄不在家,转头问裴琛。   裴琛应了一声,徐安刚刚的语气让他心也是乱的,两人一起去了酒吧,这个时候酒吧没人,只开了吧台上方的一排吊灯,祁南懒懒地坐在高脚凳上,敲了敲桌面:“给我调杯酒。”   裴琛已经好多年没调过酒了,他调酒的时候不耍那么多的花样,也没那么繁琐的步骤,量酒器放在一旁直接用摇酒壶,他们在这方面很有默契,能喝就行。   “裴琛。”祁南坐在对面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你为什么和姜医生在一起。”   裴琛弯腰拿了两只大号古典杯:“因为喜欢。”   面前的杯子装了小半杯,这是给祁南的,裴琛直接从酒架上拎了一瓶酒,打开倒进自己的酒杯,端起喝了一口,一股辛辣味迅速在口腔内蔓延。   “那以后怎么办啊?等他的医援结束你们怎么办。”祁南单手撑着头看他。   灯光下酒杯泛着诱人的光泽,裴琛用手掌盖在杯口:“如果你尝过差点失去的滋味,就知道那些顾虑都不值一提。”   祁南笑了笑,裴琛没有说错,当年陈寄走的时候说过给他时间,给他留下了一个念想,他不敢想陈寄会再回来,却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里他就像从来不会失去陈寄一样,没有那样的患得患失,也自然就不会懂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裴琛突然做出和姜清衍在一起的决定。   他叹了口气:“梅姨说既然徐叔想瞒着她,她就装作不知道。但徐叔现在疼的晚上睡不好,姜医生说他应该一直在过量服用止痛片。”   这件事他们两操心没用,陈寄昨晚临时有台手术,第二天早上交完班姜清衍先去了趟院长办公室,在征得陈院长的同意以后才开了处方,敲定每隔一天上门给徐安输一次液。                   第48章 给我留下点什么   从医院出来比正常的交班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裴琛的车打着双闪停在住院部楼下,姜清衍打开车门的瞬间被车内的温暖包裹住,疲惫地对裴琛笑了一下:“今天晚了点。”   中控台放了一个保温袋,知道姜清衍下了夜班一般都没什么胃口,裴琛出门前装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个不大的三明治。   “趁热吃点东西。”裴琛把袋子递给他,在姜清衍伸手来接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卷起袖子看了一眼。   他皮肤白,昨天被王梅箍的位置颜色深了一圈,裴琛眼神一黯,拇指按在上面打了个圈。   姜清衍自己都没注意到,低头扫了一眼,不甚在意:“没事,梅姨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能有多大力气。”   说到底姜清衍为徐安费的心是看在裴琛的份上,裴琛最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给姜清衍添麻烦。   “快吃吧。”裴琛轻叹了口气:“回去再睡。”   回店里姜清衍就上楼睡了,裴琛在楼下忙到将近中午,阿姨煮了饭菜,特地用餐盘给姜清衍留出一些来,对裴琛叮嘱道:“我还给姜医生留了玉米排骨汤,等他醒了千万盯着他吃。”   裴琛点点头,伸手接过餐盘:“我给他端上去吧。”   米和刚刚喝下一碗热乎乎的排骨汤,被裴琛的话呛了一口,大声调侃:“裴哥,你也太宠了吧!饭都端到床上吃啊?”   裴琛没说话,阿姨先不乐意了:“人家姜医生多忙啊!上次陪我老妈去老年病科,我看那外面等着叫号的人都坐不下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搁谁都受不了。”   米和笑着往曾震身上靠:“对对对,姜医生确实工作辛苦,可得裴哥好好照顾照顾才行。”   上次从阳州回来姜清衍就直接搬裴琛的房间了,房间的遮光帘挡了一半,房间半明半暗,暖气开的很足,姜清衍身上没盖被子,睡裤卷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腿,怀里扯了裴琛的枕头抱着。   他睡了一上午也差不多睡够了,听到门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裴琛时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拉他。   “阿姨给你留了饭,先起来吃。”裴琛把餐盘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一只手任凭他抓着,另一只手替他把裤脚拉下去,顺手摸了一把姜清衍的脚腕。   “不想吃。”姜清衍躺在床上从下而上地看他。   “不饿?”裴琛问。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男朋友的幸福感让姜清衍移不开眼,盯着裴琛不说话,只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腿上。   “我明天可能要飞一趟阳州,可能要一周。”   姜清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裴琛被他这翻书的翻脸速度逗笑了:“我尽快回来。”   他做这些是为了两个人的以后,姜清衍叹了口气坐起身:“行吧,我先洗个澡就吃饭。”   326反正没人住,姜清衍的衣服就没拿过来,裴琛从衣柜里给他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   浴室很快传来水声,清澜发了消息过来问裴琛明天几点的飞机让老赵过来接,顺便问他姜清衍有没有舍不得他走。   知子莫如母,裴琛把航班信息发过去,还没想好后面这条消息怎么回复,姜清衍在浴室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裴琛放下手机走过去,隔着卫生间的门问。   里面只有流水声,过了几秒钟姜清衍才说:“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他的声音隐没在流水声中,裴琛担心他没吃东西低血糖,急忙推开门。   水蒸气从淋浴间里跑出来,裴琛的手刚搭在玻璃门的把手上,门就被姜清衍从里面一把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裴琛下意识拽了一下姜清衍的手腕,下一秒整个人被拉到淋浴头下,他身上的T恤瞬间被热水淋湿,朦胧之中只能感觉到姜清衍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颤抖的唇直接覆了上来。   因为担心姜清衍,裴琛方才进来得很急,心跳得很快,还没来得及平复,又被从头浇了个透,浴室里的蒸汽裹挟着裴琛,即使两人的身体密不可分,却仍看不真切姜清衍的脸。   姜清衍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裴琛的唇上,又一路向下去吻他的侧颈,使坏似的在他的喉结处停顿了两秒,用湿热的舌尖去舔了舔。   裴琛背部肌肉猛地绷紧,一手扶着姜清衍的腰,另一手将他推开一些,低头看他的眼睛,沉声问:“要干什么。”   两人对比之下姜清衍像是个主动撩拨的妖精,他笑着用湿漉漉的胳膊搭在裴琛的脖子上:“裴老板马上就要出差了,一个礼拜不在家,还不得给我留下点什么。”   爱与性是无法分开的,都是成年男人,姜清衍没什么放不开的,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谁也别想隐藏自己最本能的生理反应。   这段时间他没舍得碰姜清衍,不愿他因为自己痛,可此时裴琛再忍着就不是男人,短暂的几秒钟,裴琛便迅速掌握了主动权,随手从旁边扯下浴巾垫在姜清衍的身后,欺身将他压在墙上:“没有准备东西。”   姜清衍的眼睛带着盈盈笑意,伸手摸过放在旁边的小瓶和套塞进他掌心。   流水声伴随着暧昧的低吟,姜清衍被撞得站不稳,手指徒劳地撑着身后的墙面,最终只能攀上裴琛的肩,趴在他的肩头,声音都走了调。   浴室的温度太高,姜清衍真的觉得自己有了低血糖的症状,头晕眼花,身上的力气也被裴琛尽数掏空,浴室的玻璃上都是他的手印,他被裴琛带上巅峰,像是失重般仰起头艰难地呼吸,裴琛动作又狠又快,偏偏吻他吻得慢条斯理,姜清衍在这种反差的强烈刺激中大脑一片空白。   “清衍。”裴琛看他隐忍地皱眉,感受到他身体逐渐脱力,吻上他的耳垂,埋在他身体的最深处轻声唤他的名字,怀中像捧着至宝,一辈子舍不得松开。   饶是姜清衍这种定期到健身房报道的体力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被裴琛抱上床时已经没了意识,后半夜迷迷糊糊地被裴琛抱在怀里喂了几口粥又沉沉睡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大亮才睁开眼。   他浑身虚软,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发烧,抬手都费劲,身体就像散架又重新组装起来,往旁边一摸,被窝是冷的,才想起裴琛今天早上的飞机。   手机里有一条裴琛发来的微信,告诉他飞机已经落地,让他醒了给自己回个消息。   老赵这么多年一直做姜宏笙的司机,很多时候姜宏笙的电话并不防着他,因此对于裴琛和姜清衍的关系以及姜宏笙有意将他带进自己的圈子也是心知肚明,这次裴琛过来又是老赵接机,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清衍那边挺忙吧?”   裴琛坐副驾,笑着应了一声,声音温和,与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太一样:“今天夜班,早上走的时候他还没起。”   老赵脸上也带着笑:“还跟小孩儿似的赖床。”   两人正聊着,裴琛的手机响了,是姜清衍的电话,老赵适时闭了嘴专心开车。   “起了?”裴琛接起电话,就算是对方看不见,可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很淡的笑。   姜清衍懒懒地侧躺着:“早上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让你多睡会儿。”当着老赵的面,裴琛不好多问,只说:“还好吗?”   这问法逗笑了姜清衍,皱眉翻了个身:“不好。”   裴琛这头安静了片刻,听姜清衍悠悠开口:“早上起床连人影都没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穿上裤子不认人吧。”   这次换做裴琛笑了笑,缠绵中他感受得到姜清衍的颤抖以及最开始的痛楚和不适,早上走的时候他心里很自责,觉得应该再陪姜清衍一会儿,可确实来不及了。   “抱歉。”裴琛说。   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第二天早上见不着人就委屈,可姜清衍确实身体不太舒服,想和裴琛说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姜清衍又有点犯困,早饭还没吃,胃空得难受,舍不得挂电话,自己也懒得张口。   老赵这两天有点感冒,打了个喷嚏立刻把车窗放下一条缝,姜清衍顿了顿,进而意识到裴琛说话不方便的原因:“你在车上?”   “嗯,赵叔过来接我,先回家。”裴琛道。   姜清衍坐起身:“那你先忙,忙完记得给我电话。”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显得有多黏人,裴琛笑着答应,姜清衍又磨着他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老赵也没见过这样的姜清衍,见他挂了电话,感叹道:“这清衍怎么这么黏人。”   裴琛收了手机笑而不语,这么多年老赵也没见姜清衍身边有个人,忍不住抖了几件小时候的趣事,裴琛话很少,但是听的很认真。   姜清衍这几天都是夜班,昨天折腾得太疲惫,扔了手机又抱着被子睡了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才睁眼,觉得头痛欲裂,强撑着下了楼。   前台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米和晃着头跟着哼唱,一抬头看到姜清衍脸色苍白地走下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走过去,生怕他脚步虚浮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                   第49章 与你无关   “姜哥,你这是病了啊?”老板不在,米和自然是担负起照顾老板娘的重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你快坐一会儿,我给你拿体温计。”   姜清衍头重脚轻地窝在沙发上,米和去医药箱拿了裴朵朵的电子体温计“滴”了一声,果不其然,低烧。   昨天两人从淋浴下面折腾到浴缸里,情到深处又被裴琛抵在洗手台边,想来是着凉了,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即便裴琛勉强称得上是罪魁祸首,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念。   “要不我给裴哥打电话说一声吧。”米和从厨房端了粥:“看他那能不能早点回来。”   姜清衍低头吃粥,摇摇头:“别打扰他了。”   特地飞阳州,很多东西都是陌生的,他甚至连那座城市都没有熟悉,就算是有姜宏笙带着,可姜清衍知道生意难做,尤其是在阳州这样经济发达,也最不缺资本的城市。   裴琛无疑是外来者,像一头孤勇闯进虎群的狼,生意的事姜清衍不懂,但他知道裴琛为了他才选了这样一条本可以避开的路。   他不想让裴琛挂心,也舍不得他为自己分神。   早饭连着午饭一起吃的,低烧磨人,姜清衍毫无胃口勉强吃了一碗粥,又上楼睡了一会儿,吃了一片退烧药打车回医院。   他这周在病房,晚上查了房基本上没有太多事,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还没等姜清衍抬头,祁南就大咧咧地走了进来,顺手把手中提的咖啡袋子放在他桌上。   “这么晚过来?”姜清衍靠在椅子上,笑着看他:“陪陈寄过来的?”   祁南承认得大大方方:“路过,给他买杯咖啡,听说你今晚也是夜班,顺手多买了一杯,怕你犯困。”   他坐在姜清衍的桌上,这个角度才看清姜清衍的脸色不好,又认真地看了两眼:“病了?”   “没事,低烧。”姜清衍手指很凉,搂着徐敏借给他的热水袋。   “那就别喝咖啡了,”祁南皱眉,拿起咖啡自己喝了一口:“裴琛不知道吗?”   姜清衍摇摇头:“他去阳州了,我没给他说,已经吃过药了。”   祁南愣了愣,上次在酒吧两人聊的多,他知道裴琛在考察阳州的项目,但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裴琛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性格,很少瞻前顾后,可他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唯独在姜清衍身上,他表现得这么反常。   也可能爱本身就会让人变得反常,让一个人变得不再是他从前的样子,裴琛与姜清衍已经在往以后走了,他和陈寄呢?   他看着自己愣神,姜清衍心里也猜得到原因,把热水袋放在腿上抱着:“今天裴琛还给我发了照片,阳州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气候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   祁南盯着咖啡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再说吧。”   他承认自己没有裴琛那么勇敢与洒脱,瞻前顾后,怕失去,怕竹篮打水,他有太多顾虑,以至于他贪恋着陈寄的温柔,又不敢再朝前走一步。   祁南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办公室空荡荡的也不是很暖和,姜清衍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忍不住给裴琛打了个电话。   城北的酒店目前握在区政府手上,姜宏笙今晚设宴自然是为裴琛搭线,裴琛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酒桌上左右逢源,有手段也圆滑,说话滴水不漏,酒桌上相谈甚欢,姜宏笙不怎么搭话,放手把整个局交给裴琛,心里对他的欣赏倒是更加深了几分。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姜宏笙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无语了一瞬,这裴琛来阳州就跟自己待在一起,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大晚上的还要打电话过来。   这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裴琛低声和姜宏笙打了招呼,拿着手机离开了包间。   “清衍。”电话接起放在耳边,裴琛的嗓音很低也很温柔,让姜清衍又想到他昨晚抱着自己情动的模样。   萧阔今天晚上陪父亲在同层楼的一个包间参加饭局,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就看到走廊上随意地靠在墙边站着接电话的人。   惹眼的五官,挺拔的身材,并没有穿的多正式,比传统意义上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多了一分社会气。   如果不是对裴琛的印象实在太深,萧阔一定怀疑自己认错人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阳州遇到裴琛。   上次在姜家没仔细看,这次看到裴琛,萧阔第一反应是冤家路窄,第二个反应是不明白姜清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他看起来确实是不赖,但萧阔觉得他和姜清衍并不是一类人,天壤之别,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不会很晚。”裴琛带笑的声音传来,并未留意到身后的萧阔,温柔耐心地哄电话对面的人:“太累就休息会儿。”   不用猜也知道对面是谁,萧阔的内心难掩酸胀,在他心里姜清衍是个成熟的另一半,不撒娇,不越界,两人忙的时候不会无理取闹地黏着对方。可裴琛的声音那么低沉又那么温柔,像是哄孩子,萧阔不敢也不愿想姜清衍此时会是什么样的语气。   等着姜清衍先挂了电话,裴琛转身才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   他也认出萧阔,扫了他一眼:“有事?”   不是面对姜清衍的时候,裴琛又换成一副冷淡的表情。   萧阔看着裴琛心头是打怵的,可在这么个安保设施完善的五星级酒店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尤其是心里难以掩饰的嫉妒像是给他壮了胆。   “清衍的电话?”萧阔问。   裴琛不悦地反问:“与你有关?”   萧阔往前走了一步:“你知不知道医生上夜班的时候有多少事要处理,随时待命,尤其是心内,急诊和病房忙得团团转。”   裴琛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萧阔倒是有点沉不住气:“这些你都不知道,所以你叮嘱他休息一会儿,其实你这句话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层只有六个包间,包间外都守着两名服务生,萧阔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几名服务生看过来。   “你想说明什么。”   在裴琛面前,萧阔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越是这样萧阔就越愤怒:“你和清衍本来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裴琛笑了一声,但这声音中没有丝毫愉悦,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萧阔的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很冷淡的一句话,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像一拳捣进了棉花,萧阔的气焰瞬间熄灭,他根本也不是裴琛的对手,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让他哑口无言。   他愤怒地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对着裴琛:“看到了吗?”   屏保是一张两人合照,医学院的图书馆前有一个人工湖,六月骄阳似火,两个年轻人并肩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镜头笑。   一个是姜清衍,一个是萧阔。   他这个举动的目的无非说为了证明他与姜清衍也曾经见证过彼此最青涩的时候,相似的家庭和教育背景,让萧阔将他和姜清衍断定为一路人。   裴琛懒得管别人的事,也反感别人干涉自己,以他的性格本应点到为止,但萧阔的身份敏感,敏感到让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那谁和他是一路人,你吗?”裴琛问:“除了了解他的工作你还了解什么,还是你认为了解他就是你出轨的理由?”   “我…”这是一个足以让萧阔立刻闭嘴的话题,自知不能再纠缠,这时走廊尽头的包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身西装的姜宏笙走出来,看到萧阔略显诧异,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萧阔一改刚刚气急败坏的模样叫了一声叔叔。   姜宏笙没想到在这儿碰到萧阔,微皱着眉打量他两眼,萧阔立刻毕恭毕敬地主动开口:“我今晚正好陪我爸在这边见几个生意上的老朋友,叔叔您这是?”   姜宏笙打心里就瞧不上出轨的萧阔,在他看来连最亲密的爱人都能背叛的男人是不可能成大器的。上次他到家里碍于年长的缘故没有给他冷脸,可如今不同,姜清衍与裴琛确定了关系,那么他对萧阔已经连最基本的客气也没了。   “和几个老友小聚一下。”姜宏笙无意多说,转而看向裴琛:“电话接完了我们就先进去。”   裴琛点了点头:“接完了,抱歉叔叔。”   姜宏笙摆手,笑道:“要说抱歉也得清衍说,一天不见面就打电话缠人,你别惯着他。”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流,完全不顾及站在身边的萧阔,裴琛也笑了,跟姜宏笙一起回了包间。   走廊上只剩下萧阔,他在酒桌上喝了点酒,被风一吹酒醒了大半,沉默地盯着被服务生缓缓关上的门,上次他去姜家,裴琛当着他的面用行动宣誓主权,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却没想到生意场上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姜宏笙竟愿意把裴琛带入他的圈子。   --------------------   想到明天又是牛马一匹,怒更一章……   明天还有,就是这么牛马                   第50章 生日   萧阔就是个乌鸦嘴,半夜急诊一个电话打到值班室,姜清衍头重脚轻上了手术台,出来护士急忙给他喂了两支葡萄糖,强撑着回了值班室盖上外套倒头就睡,快中午才醒。   手机里有两条微信,都是裴琛上午发过来的,一条是问他回去了没有,他没回复,裴琛猜到他应该是上手术了。第二条是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是一张图片,姜清衍点开放大,整个人立马清醒,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姜清衍就迫不及待地问:“你遇到萧阔了?”   裴琛的照片正是他的大学,图书馆前人工湖的栏杆处。   裴琛没答,问:“刚睡醒?”   “后半夜有个急诊手术。”姜清衍裹着羽绒服翻了个身,脑袋里像被人用铁球砸,声音也软了:“你怎么去我大学了。”   他还没起床的时候与冷静的姜医生判若两人,很慵懒,裴琛靠在栏杆旁看湖里的鸳鸯:“你读书的地方很漂亮。”   姜清衍哼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昨晚在酒店走廊碰到了,他给我看了你们读书时的照片。”裴琛解释道,虽语气正常,但这就是个吃醋介意的行为。   “你生气了啊?”姜清衍发烧头脑不清醒,并没意识到这件事没有解释的必要:“那是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导师帮我们拍的,当时……”   “清衍,”裴琛打断他:“我没介意,那是你的过去。”   姜清衍迟钝了两秒,裴琛才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医生值班室也不消停,外面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窗帘拉着但不怎么遮光,裴琛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姜清衍闭着眼捱过一波头疼,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裴琛就是他戒不掉的瘾。   挂了电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姜清衍穿上外套,慢吞吞地往食堂走,身后被人突然拍了下肩膀,姜清衍差点被这一掌拍跪下,幸好陈寄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这脸色。”陈寄吓了一跳,“不会是被我吓的吧?”   姜清衍哼哼一声:“是,赶紧用你的饭卡给我刷碗面,不然我找你麻烦。”   他这虚弱的模样让陈寄不敢拒绝,扶他占了个座位,自己跑去煮面的窗口要了两碗番茄煎蛋面。   “发烧了?”陈寄看他。   姜清衍病恹恹地夹了一筷子面:“昨天体温37.7,中午吃了一颗布洛芬,凌晨三点上了个手术,快六点下来,一直睡到现在。”   “37.7就吃布洛芬,你怎么想的。”陈寄帮他剥了个鸡蛋放在碟子里:“祁南都干不出这种事。”   “难受,要上班啊。”姜清衍喝了一口热乎的面汤:“你家祁南又不用连轴转,还有时间过来送咖啡。”   陈寄筷子一停,姜清衍懒懒地看他一眼:“昨晚他来找我了,我们聊了一会儿。”   “聊什么了?”陈寄追问。   “聊我和裴琛,聊你们俩。”退烧药早就过了药效,姜清衍半趴在桌上,“我和他说阳州很美,让他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他说再说。”   这是陈寄和祁南之间没办法沟通的点,他们甚至没法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聊这个话题,祁南的态度永远是逃避的,只要起了个头两人多半就直接滚到床上去了,等一切平静下来,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人再提,就假装它不存在。   “是啊,再说吧。”陈寄知道祁南需要时间,他得等。   一起吃了顿饭,陈寄陪姜清衍回了度假村,今天周末,裴朵朵不用上学,正撅着屁股跪在椅子上画画。   姜清衍走过去,伸手捏了一把他肉墩墩的屁股,笑着问:“朵朵画什么呢?”   白纸被他涂成了五颜六色,正中间勉强看得出是一个抽象版生日蛋糕,上面画了好多线条。   裴朵朵一脸苦恼:“爸爸明天生日,我想给他画了贺卡,要画三十多根蜡烛,可是我只会数到二十。”   姜清衍这才惊觉他还不知道裴琛的生日,盯着黑乎乎的线条看了一会儿,拉着裴朵朵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地点着数,又用水彩笔把没画完的都补上。   裴朵朵很满意,举着贺卡对着灯光看了半天,爱不释手地搂在怀里:“可惜了,要等爸爸回来我才能给他。”   姜清衍捏他肉肉的小手掌:“明天确定就是爸爸生日?”   裴朵朵点头:“我才不会记错,老师说小朋友要记得家人的生日。”   他说到这儿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位家人,立刻问:“姜叔叔,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还早呢,等快到了我告诉你。”一句家人让姜清衍的心暖洋洋的:“那平时爸爸生日都是怎么过?”   裴朵朵皱着小眉头认真回忆:“祁南叔叔会买个小蛋糕送过来,然后就都被我吃掉啦。”   姜清衍哭笑不得地看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裴朵朵一摊手。   米和给姜清衍端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靠在桌子旁:“裴哥不怎么过生日,买蛋糕也是哄朵朵。”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后裴琛的第一个生日,可他们现在的距离这么远,就算是想给他过都没有条件。   裴琛习惯早起,只是阳州天亮的比洛巴晚,早上七点,只有淡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卧室里并不算亮,能依稀看见家具的轮廓。   这次过来清澜直接让他住在姜清衍的卧室,大学时姜清衍课业繁重,哪怕是在本地读书也不经常回来,卧室还保持着高中男生房间的样子,一张双人床,靠窗边是一个书桌,衣柜和书柜并排放着。   裴琛站在桌边看上面的东西,笔筒里插了几只圆珠笔,虽然时隔已久,却不难想象姜清衍坐在这里埋头学习的模样,他记得有一次姜清衍陪裴朵朵画画,画不出裴朵朵想要的厉害的大老虎,皱眉咬着笔尖冥思苦想,裴琛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读书时更加青涩的姜清衍一定也是这样的。   清澜正在厨房煮面,听到脚步声从楼梯传来,笑着抬头看了一眼。   “阿姨早上好。”裴琛下楼径直走过来。   “早。”清澜端着面放在桌上:“生日快乐,早上给你煮了长寿面,看看合不合口味。”   裴琛一怔,清澜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面拍了张照片发给姜清衍算是完成任务,回头看到裴琛这么高的个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忍不住一酸。   裴琛的身世姜清衍提过几句,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对于生日一般没什么特别的概念--亲生父母缺席了他全部的人生,那个出生的日子对他来说又能有多重要呢?   “清衍昨天半夜就给我打电话,一定让我今天早上给你煮面,我当时都睡了,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亲生儿子的份上我肯定要发火。”清澜微皱着眉,看上去半真半假地生气,起得早也不耽误她化了个淡妆,完全没有恼怒的意思。   姜宏笙从院子里进来,正好听到她这句抱怨,接她的底:“是没发火,就是讹了一个当季最新款背包。”   清澜拧眉瞪他一眼:“这有什么,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替他给男朋友煮面,他替你给我买包,公平交易。”   姜宏笙笑呵呵地看裴琛:“一碗面换一个包,未免有点太公平了,是不是裴琛?”   对于裴琛来说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环境,有一对恩爱的长辈,一边斗嘴一边还要拉他来评评理,其乐融融,不像福利院为了吃的玩的会打成一团,每天耳边都是年龄小一点的孩子们的哭闹声。   如果是姜清衍会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裴琛注定学不会这种柔软的方式,他感到有些局促,竟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一改平日的游刃有余,僵硬地开口:“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清澜与姜宏笙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他现在的心理,收敛了点笑意,三人坐下一起吃了顿早饭。   裴琛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满,下午和姜宏笙一起去看了现场,晚上姜宏笙有个酒局,裴琛陪他过去应酬。   有裴琛在,姜宏笙自然很少喝酒,不少人过来敬酒,拐弯抹角地确认裴琛的身份,姜宏笙也不隐瞒,脸上始终带着笑,对于大家的猜测基本持默认的态度。   一场酒局持续到近十点,姜宏笙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酒店的服务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看到二人从专用电梯出来,打着双闪缓缓驶来。   裴琛没用服务生,亲自上前伸手打开车门,姜宏笙松了西装扣子坐进去,裴琛关了门,绕到另一侧,也坐进后排。   车内带着淡淡的酒气,老赵没急着开车,从前排递了两个杯子,裴琛以为是醒酒汤,顺手接过,拧开盖子放在姜宏笙手中,打开另一瓶喝了一口,一股熟悉的茶香溢满口腔。   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是洛巴的蓝花,当地人都用它泡水喝解酒。                   第51章 生日快乐   姜宏笙没喝过这种口味,借着停车场的灯看瓶身:“这什么东西?”   “解酒茶,怎么样?”   一道熟悉的声音,裴琛与姜宏笙同时抬眼,副驾门被拉开,外面的人弯下腰探进半个身子,在停车场通亮的灯光下,露出姜清衍的脸。   裴琛目光一黯,姜清衍笑着朝他眨眨眼:“我特地从洛巴带过来的。”   “你怎么跑回来了?”姜宏笙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今天是裴琛的生日,了然了:“臭小子,回来也不说一声,还跟老赵串通起来瞒着我们是吧。”   这事儿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干,自然是知道小年轻心里的想法,彼此惦记,彼此牵挂,分开一分钟就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没有。”姜清衍没有上车的意思,看着姜宏笙:“劳烦您移驾前排?”   姜宏笙重重地“哼”了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坐进了副驾。   与洛巴不同,阳州的夜晚热闹非凡,马路两侧商场和写字楼的灯光照进车里,裴琛难掩内心翻涌的情绪,伸手牵住姜清衍。   有很多话闷在胸腔,有更多的情绪隐藏在他眼睛,车内只有车载音乐的声音,姜宏笙低头回了几条消息,默默地与老赵对视一眼,后座小情侣并没有他们想象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轻声细语,裴琛一直没开口,手指把玩姜清衍的指尖。   车子转进别墅刚停稳,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后院窜了出来一把抱住裴琛的腿:“爸爸!”   姜清衍突然回来已经给了裴琛足够的惊喜,却没想到他还把裴朵朵也带了回来,裴琛下意识伸手接住他还没开口,裴朵朵嘿嘿直乐:“爸爸生日快乐!”   清澜刚刚一直陪裴朵朵在后院看花,跟着他身后:“朵朵都困了,说什么也不肯睡,非要等着你们回来。”   裴琛的喉结颤动,带着被他压制的情绪:“姜叔叔带你过来的吗?什么时候到的?”   裴朵朵打了个哈欠,跑去拉姜清衍的手:“我们在飞机上吃的晚饭,姜叔叔本来说昨天带我来的,但是他今天白天要上班不可以请假,等他下班了我们马上就出发啦!”   晚上姜宏笙说什么也要带着裴朵朵一起睡,好在裴朵朵喜欢他,搂着他的脖子任凭姜宏笙把自己抱回房间。   外人或许会觉得裴琛的反应是有些冷淡的,无论是姜清衍突然出现在停车场还是裴朵朵突然出现在姜家,他都没表现出多大的惊喜,但只有姜清衍知道,特殊的成长经历让他面对别人为他做的一切会茫然不知所措,他没有得到过的太多了。   裴琛拽着他的手腕将人带回卧室,卧室没开灯,门关上的同时裴琛直接把姜清衍压在桌边,两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裴琛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将手垫在桌边,把姜清衍整个人圈在怀中,不由分说地吻住他的唇。   在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房间里被爱人亲吻,这种感觉让人恍惚得觉得不真实,姜清衍的手刚抱住裴琛,谁知裴琛却突然退开,顺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灯光下姜清衍的脸色苍白,疑惑地看着他,裴琛手背贴在他的额头,紧皱着眉:“你在发烧?”   姜清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更正:“低烧。”   “你…”裴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中被姜清衍填得满涨,此时泛起酸疼,他喝了酒,声音带着哑:“发烧不告诉我,白天上班晚上带个孩子赶飞机,你到底有几个身体能受得了这么折腾?”   他这话是责备更是心疼,姜清衍讨好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我过来是想祝你生日快乐的,可不是为了听裴老板教育我。”   裴琛看他眼底的乌青:“烧了几天了?”   “三天。”姜清衍乖巧回答,凑近裴琛不让他看自己的脸色,侧头用鼻尖去蹭裴琛的脖子,声音像是含在嗓子里:“要生气也是我生气,所以我来兴师问罪。”   他的声音很虚弱,呼吸之间鼻息都是滚烫的,浑身没一点力气,但手牢牢地抱住裴琛的腰,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   三天,裴琛立刻明白姜清衍所谓的“兴师问罪”是什么意思,他心疼,更加自责。从最开始让他止步不前的就是不能带给姜清衍更多,而现在他们成了恋人,做最亲密无间的事,却让姜清衍生病。   他后悔第二天早上为了想让姜清衍多睡一会儿而不声不响地离开,后悔没有多给他打几个电话看他到底有没有不舒服。   “对不起。”裴琛伸手抚摸姜清衍的耳垂,低声说:“我没有做好。”   姜清衍滚烫的手指捂住裴琛的嘴,阻止他再往下说:“我不是想听这个的,跟我下楼。”   一楼很安静,两人上楼时是裴琛牵着姜清衍,再下来的时候则是姜清衍拉着裴琛,他顺手按亮楼梯上的小壁灯,灯光是暖黄色,照得一楼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颜色之中。   姜清衍直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裴琛,朝餐桌边扬起下巴,小声吩咐:“你去那儿等我,别偷看。”   他人都站在冰箱前面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准备了生日蛋糕,裴琛十分配合地转身站在桌边,两手撑在桌边,眼睛一直看着他。   姜清衍从冰箱里捧出一个红色的盒子端到桌子上,里面是一个很小的生日蛋糕,只有四寸大小,不像是买的成品,圆形蛋糕胚上画了一副简笔画,两个大火柴人中间牵着一个小火柴人。   “这是朵朵设计的。”姜清衍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伸手从裴琛的牛仔裤口袋中摸出打火机点燃蜡烛。   他们没开灯,为了不吵醒别人,姜清衍刻意压低声音,与裴琛面对面隔着桌子站着,别墅的客厅与饭厅之间只隔了一个屏风,外面没有一点光亮,整个空间内只有壁灯和蜡烛的光,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轮廓,姜清衍在这样的光下看裴琛,觉得今天上飞机前吞了一颗布洛芬强撑着带裴朵朵回来没白折腾。   裴琛太帅了,这两天一直跟姜宏笙在一起,收敛起了他身上原本带着的不羁与野性,带了几分正经,也看着他,眼神很深。   “许个愿。”姜清衍提醒道:“还差十五分钟就十二点了。”   裴琛笑了笑,一本正经地按照他的要求闭上眼,在心里许了个愿,两人一起弯下腰吹熄了蜡烛。   这么晚蛋糕是不可能吃了,姜清衍绕回裴琛身边,从桌边的柜子上拿了个盒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精致的皮质盒子上印着logo,是裴琛一款常戴的手表的品牌,他平时戴的是经典的男款,而盒子里是今年最新款对表。   姜清衍从盒子里拿出那支男表戴在裴琛的手上,冰凉的表盘贴在手腕,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腕,等裴琛替他带上。   “喜欢吗?”姜清衍把自己的手腕贴着裴琛的,小声问:“这对表花了我半年工资。”   “喜欢。”裴琛没怎么收过其他人送的礼物,顺势握他的手:“承诺给阿姨的包我来买。”   姜清衍无声地笑了:“生日快乐。”   还剩五分钟时间,他钻进裴琛的怀中,如果这时候卧室里有人出来一定会被黑暗中这两人吓一跳,他们像是偷偷地相爱,没人说话,墙上的挂钟是姜宏笙的一位老友送给他的古董钟,每一秒都发出沉闷的声音,平时没留意,此时听着却觉得特别响亮,一下下敲击在心上,让他们的心跳同频。   终于,时针指向十二,裴琛低头亲了一下姜清衍的发顶,低声说了句谢谢。   姜清衍抬头对他笑了笑,指了指楼梯,做了个“上楼”的口型。   然而上楼以后两人这晚还是没能立刻入睡,半夜姜清衍体温直逼39度。裴琛开着姜宏笙的车直接把他送到了医院,在急诊输液。   急诊都是人,根本没有床位,裴琛靠墙坐在椅子上,把姜清衍输液的手托在手里替他取暖,急诊室里温度不低,但姜清衍嘴唇干裂,浑身发冷。   裴琛心痛得不行,姜清衍的头枕在他肩上,想闭上眼睡一会儿,但头疼欲裂,安静地闭着眼,没几秒自顾自地笑出声。   裴琛低头看他:“怎么?”   “幸好已经过了你的生日,不然多添堵。”姜清衍笑。   裴琛微微侧一下头就能贴上他滚烫的额头,沉默了一瞬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他一手托姜清衍的手,另一手从姜清衍的背后绕过去,干燥的手掌贴在他额头上,温度差让姜清衍觉得舒服。   “我的生日是梅姨给我选的,她在垃圾桶旁边遇到的那一天。”裴琛说:“我没过过生日,这日子除了我也只有祁南记得,后来有了裴朵朵,他非要给我过,每年还像模像样地给我画一张贺卡。”   顿了顿,裴琛的声音更低:“所以我想再说一次,谢谢。”   这一天对于裴琛来说是新生,是王梅给了裴琛一个家,虽然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家三口,但依旧能为他遮风挡雨。   而今天姜清衍又为它赋予了最特别的意义。                   第52章 只有你会诱惑我   医院很吵闹,裴琛说话的时候带动身体的震动从姜清衍贴着他的耳朵传来,姜清衍闭上眼睛听他说话,而后声音微不可查,好像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   输完液天快亮了,姜清衍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了针,又被抱回家,退烧以后总算是睡了这几天的第一个完整觉,他的头遵循着本能埋在裴琛的怀中,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快九点,睁开眼的时候他还枕着裴琛的胳膊,裴琛已经醒了,就着这个姿势躺在他身边看手机。   姜清衍一动裴琛就察觉到,试了试他的体温,已经退烧了。   “我不想起。”姜清衍抱着他的腰,“再陪我躺一会儿。”   “好。”裴琛自然是顺着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明天早上的飞机。”姜清衍闭着眼懒洋洋的不想动:“今晚有事吗?要是没有陪我和老师一起吃顿饭。”   裴琛沉默片刻:“今天下午可能还要去一趟城北。”   他这次回来的时间有限,姜宏笙替他筹谋得周全,每一天的行程都安排的很满。   裴琛的语气很歉疚,姜清衍应了一声,略有点遗憾:“那好吧,等下次有机会带你见见我的导师,特别随和的人。”   姜清衍说完翻身压在裴琛身上,凑近他小声说:“而且他也有一个一起走了几十年的同性恋人。”   他转移了话题,也没给裴琛的内疚更多泛滥的机会。   他这一趟实在是折腾,清澜昨晚睡到一半就看到车灯一晃开出了院子,本以为是小情侣半夜跑哪儿玩去了,没想到是去输液,吃早饭的时候瞥见坐在对面的两人已经手腕上的对表,忍不住埋怨:“真是的,你要是不来,裴琛还能睡个整觉,你跑过来他还得陪你大半夜去医院。”   姜清衍一边低头喝粥一边闷声笑:“您还能不能稍微理智一点,看看谁是您亲儿子了?”   他似真似假地抱怨,心里却清楚清澜这话是说给裴琛的,他们嘴上没说过,但私底下裴琛为了姜清衍愿意来阳州的决定确实让他们对裴琛更亲近了许多。   裴朵朵瞪着大眼睛看着裴琛,又看了看姜清衍,十分不理解:“难道不是姜叔叔才是伯母的儿子吗?”   清澜伸手在他圆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捏:“他们俩都是。”   裴朵朵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想到姜叔叔还是自己“后妈”的这层身份,觉得很认同伯母的话,于是又吭哧吭哧地大口喝牛奶去了。   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姜宏笙的秘书就过来了,车停在院子里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被姜宏笙牵着往这边走,于是立刻下车:“姜总 。”   姜宏笙的视线越过他往车上看,秘书心领神会,转身打开后备箱,裴朵朵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哇”了一声,惊喜地跑过去,开心得用小手不停拍打车身。   “都是给朵朵的。”姜宏笙见到裴朵朵就彻底丧失了理智,一大早给秘书打电话,交代他过来之前先去一趟商场准备玩具。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裴朵朵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徒劳的围着车屁股跑了两圈。   姜清衍精力不济,从裴琛手中接过药片吃了,靠在桌边小口小口喝水。   “是不是又不舒服。”裴琛问。   姜清衍笑着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困。”   他的脸色虽不像昨天那样苍白,但透着病态,裴琛低声说:“要不我和叔叔说一声,今天留下陪你。”   两人现在一刻也不想分开,姜清衍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裴琛身上,但这话姜清衍不可能说出口,更不可能同意裴琛这么做,把水杯放在桌上,开玩笑地开口:“不用,我还等着裴老板养我。”   姜清衍是个对钱不怎么敏感的人,从小零花钱没被家里克扣过,喜欢什么就买,没有缺钱的体会,有时候是万八千的外套,有时候是二十几块的T恤,很随心。医生收入不低,但他没什么花钱的欲望。   “现在就可以养你。”裴琛伸手捏姜清衍的手指:“一大一小,都归我管。”   小的那个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遥控飞机“嗡”的一声飞到半空,姜宏笙操作得不太熟练,飞机一下撞在玻璃门上砸在地面。   两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起往院子里走去。   到了姜宏笙这个岁数,身边哪个老友添了孙子,甚至是添了儿子都没什么可奇怪的,秘书过来之前没想到会在家里碰到个小孩儿,小孩儿长得可爱极了,就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抬头就看到裴琛和姜清衍一起走出来。   秘书目瞪口呆地低头盯着裴朵朵瞅了两眼,又抬眼看向姜清衍,难怪觉得这小孩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这不就是一个肉嘟嘟缩小版的姜清衍吗?   再看看姜宏笙那一脸宠溺的模样,莫非这是…姜总的亲孙子?   “爸爸!”裴朵朵也看到了这头两人,弯腰捡起遥控飞机往这边跑,顶着秘书“果然如此”的目光,一头扎进裴琛的怀中。   秘书:……   他狐疑的眼神从裴琛看到姜清衍,又从姜清衍看到裴朵朵,最终过硬的职业素养让他低头看着脚边的草坪,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姜宏笙头一回体会到了赚钱之外的乐趣,难怪年轻时不少生意上的伙伴到了他这个年纪都逐渐放权,原来享受天伦之乐是这么让人乐不思蜀的事。   他笑呵呵地看着裴朵朵,进而又看到自己那个毫无指望的儿子--既指望不了他继承家业,也不能指望他给自己生孙子,思及次忍不住朝姜清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也幸好这臭小子有眼光找了裴琛,多少弥补了一点他在这两方面的短板。   时间快到了,姜宏笙不舍地把手中的遥控器递给裴朵朵,看了一眼腕表:“裴琛,我们差不多要走了。”   姜宏笙回卧室换衣服,清澜自然跟了进去,姜清衍也返身跟裴琛上了楼,一共六个人,就剩下秘书在尽职尽责地陪着裴朵朵。   所有的玩具都堆放在草坪上,裴朵朵跑过去蹲在地上,又看中了一款带跑道的小火车,替姜宏笙选礼物秘书自然挑的都是顶尖的,就连外包装盒的质量都好得可怕。秘书看着裴朵朵用短短的小手指使劲扣,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帮他。   裴朵朵眼睛放光,看他就像是看大英雄似的,看到金属质地的小火车在太阳下闪着锃亮的光,无比崇拜:“叔叔你真厉害!”   秘书年纪和裴琛相仿,还没结婚,看到裴朵朵的小模样心尖尖也软了,矜持地咳嗽了一声,更加卖力地帮裴朵朵拼接轨道。   裴朵朵插不上手,蹲在一旁,两只手撑着下巴,像一朵马上开花的向日葵,星星眼看着秘书:“叔叔,你快和我爸爸一样棒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秘书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道这可不是他想问的,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那位裴先生是你爸爸?”   裴朵朵用力点头:“对呀!”   “那清衍和裴先生?”   秘书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小孩子应该回答不出来,正要换个说法,裴朵朵非常认真地说:“姜叔叔是我的后妈。”   秘书:…哦。   裴琛换上衬衫,姜清衍自动走过去,伸手替他系衬衫扣。   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划过裴琛的胸口,裴琛知道他这是故意撩拨自己,伸手去捉姜清衍的手腕:“别闹。”   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姜清衍的手顺势搭在他肩上:“裴老板定力这么差,以后遇到的诱惑多了会不会就看不上我了。”   他当然没这个担心,但裴琛仍然答的很认真:“只有你会诱惑我。”   楼下传来裴朵朵的笑声,姜清衍白着脸略带疲倦地看他,这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两个人,都在他身边,都快乐,裴琛的心被填塞的满满的。   下午家里没人,清澜带着裴朵朵出去逛街了,姜清衍睡了一下午,晚饭前赶到医学院附近的一家酒店。   “如意”是阳州一家四星级酒店,在阳州虽也称不上多高档,但消费也不低,读书的时候都是穷学生没什么钱,每到期末的时候刘斌都在这儿招待学生们,包一个大包,三四桌学生,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块儿,别人家导师期末之前勾画重难点,他们家导师期末带大家胡吃海喝,轻松够了再去考场。   后来学生们也不太好意思总让刘斌这么破费,提出AA制请老师吃一顿,谁知班长刚刚偷偷溜出去付钱,没几分钟就被酒店老板给亲自押了回来。   老板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刘斌诧异地看了一眼班长,笑着站起身走到老板身边:“这是替我心疼钱啊?”   老板笑着看着这好几桌目瞪口呆的学生们:“不用替你们老师心疼,他来这儿吃饭从来没给过一分钱。”   学生们大眼瞪小眼,随后全明白了,立马拍着桌子跟着起哄,刘斌笑着任凭学生们闹,等声音小了才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被你揭了底,以后学生们可不会记得我的好了。”   今晚又是定在“如意”,约了姜清衍,刘斌也顺带着叫了几个现在带的学生,阳州的天气暖和,姜清衍没打车,出门溜达着公交转地铁,手中提着上次回来给刘斌带的礼物慢慢悠悠地走,没想到在酒店门口遇到了他最不想碰到的人。   --------------------   连更……累觉不爱                   第53章 对不起   萧阔刚从医院赶过来,看到姜清衍也是一愣,紧接着快步走过来,一脸欣喜:“清衍,你怎么过来的?”   姜清衍看到他就想起上次裴琛给自己发的那张照片,懒得开口,转身进了酒店。   萧阔自知理亏,见姜清衍手中的纸袋,伸手要去接,姜清衍皱眉看他一眼:“干什么。”   他的嗓子哑着,萧阔一脸关切:“你病了?”   然而没得到任何回应,让萧阔莫名其妙又想到那天裴琛说的那句“和你有关系吗?”   电梯停在一楼,萧阔抬步站进去,谁知一回头姜清衍完全没有跟着进来的意思,不明所以地按着开门键:“怎么不上来?”   “跟你没什么可说的,我等下一趟。”姜清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站在电梯口没动。   萧阔的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很疼。姜清衍一直不是很刻薄无情的人,但从小家境优渥,他也没怎么受过气,和萧阔确定关系是深思熟虑的,却没想到在他身上栽了最大的跟头,萧阔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清衍,咱们能不能不这样。”萧阔低声下气,酒店人来人往,在这儿说话不合适,但他知道除此之外他也没机会了。   姜清衍这才终于正眼瞧他,几秒钟以后嗤笑一声:“哪样?”   萧阔哑然,也是,他们的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姜清衍不是和他闹脾气,都是奔三的男人,已经足够成熟到冷静理智地处理一段感情。   可萧阔还是舍不得,从前他得不到姜清衍,可他是姜清衍的追求者,能光明正大地向他示好,送他礼物,虽然姜清衍不收,但至少每次都能得到一句客气的谢谢。   而现在面对的只有姜清衍的冷嘲热讽,甚至连冷嘲热讽都懒得给,脸上带着不屑,就像自己站在他面前都让他不适一样。   “怎么在这儿站着不上去?”   身后一道男声,两人同时回过头,刘斌身边跟着两个学生从门口走进来。   刘斌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笑道:“一起过来的?”   “老师。”姜清衍与刘斌打了一声招呼,才冷淡地瞥了萧阔一眼:“我坐地铁过来的。”   刘斌探究地看着他们,转身对身后的学生介绍:“这是萧阔,这是清衍,都是我的学生。”   一个短发女生心直口快,笑得很甜,看着姜清衍:“我知道,有一次期末考试就是学长来给我们班监考的,当时我们班好几个女生喜欢他呢。”   姜清衍笑了笑没说话,萧阔叫了一声老师,又重新按了电梯,这次没了不一起上电梯的理由,姜清衍只得抬步跟上。   “在洛巴还好吗?”刘斌问站在身边的姜清衍。   电梯里很安静,姜清衍轻声回答:“还可以,工作难度不算大,但强度不小。”   刘斌应了一声:“洛巴老年基础病多,思想跟不上,难免的,从现在开始到来年二三月份恐怕都闲不下来。”   他说完打量着姜清衍:“瞧你这脸色,病了还来回跑,特地回来看萧阔的?”   话题往两人身上这么一引,萧阔立刻也看过来。   今天这个局是刘斌组的,他并不知道萧阔和姜清衍分手了,老师一片好心,姜清衍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两人感情上的事,只说了句“不是”,刘斌看了一眼今天格外安静的萧阔,看出他们今天不对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晚这顿饭是临时组的,本以为刘斌只叫了这么几个人,谁知刚走到包间门口,一人正在门边站着低头看手机,姜清衍感觉到萧阔的脚步明显一顿,站着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立刻迎了上来:“老师。”   刘斌看了一眼腕表:“这么早,从医院直接过来的?”   赵畔笑着伸手推开门请刘斌先进:“没有,昨晚夜班,我从家来的。”   他说完才看着姜清衍,语气很热情,像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清衍,好久不见了,在洛巴工作还顺利吗?”   姜清衍进了门自然地把手中提着的礼物送给刘斌,落了座才看了一眼他:“挺好的。”   他没那么多心思去纠结以前的对和错,他的眼睛永远是往前看的。哪怕是萧阔,只要他识趣一点,姜清衍也不会像这样和他废话那么多,所以即便此时他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面前,姜清衍也没表现出多强烈的愤怒,起身给刘斌倒茶。   菜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时候陆陆续续都上了桌,刚刚的短发女生也是个北方姑娘,性格很豪爽,从书包里拎了一瓶酒,刘斌无奈地笑了:“哪儿有老师叫你们吃饭还让你们自己带酒过来的道理。”   女生得意地眨眨眼:“那可不行,不能只让老师一个人破费,这是上次我爸爸过来看我的时候留下的,带来大家尝尝。”   女生说完起身替大家倒酒,姜清衍坐在刘斌身边,女生举着酒过来,先自我介绍道:“学长好,我叫王萱。”   姜清衍笑着用手盖住杯口:“我这两天在吃药,喝不了酒。”   女生“啊”了一声,也不劝:“行,那我就不给学长倒了。”   刘斌是大神级别的教授,但没什么架子,学生们也不怕他,他今天带了四个研究生过来,两男两女,虽然年轻,但也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大家很快聊到一起,谈医学,谈实验,姜清衍嗓子不太舒服很少开口,倒是萧阔,在经历了遇到赵畔时的惊讶和尴尬以后见姜清衍没有深究的意思,逐渐放松了一些,也跟着侃侃而谈。   王萱最近减肥吃的少,只挑素菜吃,等一个话题结束,把问题抛给姜清衍:“学长,听老师说你今年在洛巴做医援,那儿是不是风景特别好?”   近几年洛巴旅游业发达,尤其是对年轻女孩子的吸引力很大,她这一问身边另一个女生也立刻看过来。   “当然,但是我平时太忙了,没怎么去过景区,”姜清衍笑着喝了一口橙汁:“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玩玩,马上下雪了正是洛巴的旺季。”   “洛巴就没有淡季。”王萱越说越感兴趣:“我都做了半年攻略了,就等期末考,等考试安排一出来我立马买票!”   姜清衍笑着没说话,坐在旁边的萧阔心里不怎么是滋味,嘲讽道:“那儿风景确实美,但是人不行,你们女孩子过去得注意安全,那边的教育水平特别落后,晚上尽量别出门。”   王萱“啊?”了一声,不太相信:“不至于吧,我看好多景区还特地要等晚上过去才好看呢。”   萧阔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洛巴人的素质都很低,治安也不好,乱七八糟的,没事少看网上那些帖子,都是骗人的,目的就是把你们这些年轻小丫头骗过去。”   他这话满满的敌意,就连刘斌也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他一眼,姜清衍知道他这敌意哪儿来的,淡淡开口:“一个人素质是高还是低跟他受的教育多少没关系。”   王萱心直口快:“就是,没看最近网上的新闻嘛,A大一个博士生导师出轨被他怀孕的老婆抓了个现行呢,那还是博士后!”   这句话正中现场三个人的痛点,姜清衍瞥见萧阔瞬间尴尬的脸色,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爽感,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也没挡住勾起的唇角。   刘斌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正欲开口调节一下气氛,一向不怎么爱在言语上逞能的姜清衍又补充道:“学历不代表什么,有些人书读的再多也挡不住内心的丑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怼,萧阔的脸尴尬得发红,僵着脖子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愣愣地看着姜清衍,好几秒钟也没移开目光。   这下刘斌是真的确认了两人今天不对劲,当初姜清衍报名医援的时候萧阔还私下找过他几次,希望他能出面帮着劝劝,看到他们这样权当是这么久的时间心里头都一直憋着火,伸手拍了拍姜清衍的手背,示意他息事宁人。   王萱反应快,见状不动声色地起了个话题,这点不愉快算是暂时揭过。几个学生一直缠着刘斌问寒假实习的事,姜清衍推开椅子起身离开包间,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如意”生意一直都好,走廊上人来人往,姜清衍并没有注意到赵畔什么时候也跟着他一起出来,站在洗手台边低着头正洗着手,一抬头,赵畔就站在身后,从镜子里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交汇,姜清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关了水从旁边抽了两张擦手纸。   “清衍。”赵畔靠在门口没有走上前,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不起。”   姜清衍很平静地看着他,赵畔又开口道:“我喜欢萧阔五年,比他喜欢你的时间还要久。”   “是么。”姜清衍随手把纸丢进一边的垃圾桶:“所以是想让我恭喜你得偿所愿,终于跟他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姜清衍直视赵畔的眼睛:“在他还没跟我分手的时候。”                   第54章 见面   即便生着病,声音也很哑,但他的气场并不显弱,没有愤怒,反而是平静。   赵畔动了动唇:“对不…”   “照片是你发给我的,床是你们两个上的。”姜清衍直接出言打断他:“我不知道你说对不起的原因是什么,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就不会给我发那样的照片,更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话赵畔反驳不了,安静了片刻,苦笑一声:“其实我是想和你说,萧阔心里一直都有你,他忘不了你。这么长时间他很后悔,偶尔在医院就算是面对面走过来也像不认识我似的。”   姜清衍没说话,赵畔自顾自道:“他心里只有你,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卫生间门口站了个年轻人,看样子是等了一会儿了,实在是忍不住,硬着头皮拍了拍赵畔的肩膀:“不好意思,麻烦让我过一下。”   姜清衍觉得这个世界挺梦幻,一个和他的前任上过床的人把他堵在厕所里,告诉自己萧阔心里还有他。   “我觉得你有病。”姜清衍说完从他身边擦肩离开了卫生间,头也不回地回了包间。   赵畔站在卫生间的门外看着姜清衍的背影,直到他推门进了包间,才自嘲地笑了笑,对旁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年轻人抱歉道:“不好意思。”   他没再回来,给刘斌发个条微信说医院有事急着回去。   饭吃到一半已经差不多了,服务生又送了一些甜点,大家都放了筷子坐着聊天,姜清衍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一亮,是裴琛的消息,问他在哪里吃饭,结束了过来接他。   他的手机就放在桌面的,刘斌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内容,还没出声问一句,姜清衍先问:“老师,可不可以再多加一副碗筷。”   萧阔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只听姜清衍说:“我男朋友过来接我。”   姜清衍了解裴琛,知道有外人在他不可能和萧阔起任何冲突,但萧阔情绪没那么稳定,姜清衍怕砸了刘斌组的饭局,所以提前问了一句。   他不想让刘斌为难,但想到裴琛特地过来接自己一趟,却连楼都没上,而他在这儿跟老师以及碍眼的前任吃饭,心里觉得过不去。   刘斌眼中难掩诧异,紧接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萧阔,年轻人的感情他无意参与,当时萧阔被人举报第二天上手术的情况下喝酒,导致被停发了一个月的奖金以及会上口头通报批评一次,那时候他就隐约听手底下几个年轻医生说是姜清衍的账号发的举报邮件,只是那会儿他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信。   “要是到了就带上来看看。”刘斌沉声说。   姜清衍的性取向在学校也不是秘密,王萱“哇”了一声,激动地拍拍桌子:“快请他上来坐坐!让我们看看得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征服得了学长。”   姜清衍露出一点笑意,虽然不太明显,但他的眼神瞬间柔软了下来,萧阔追他这么多年,对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都不会放过,他心中的怒火烧到了顶峰,握了握拳又松开,故作淡定地说:“不好吧,老师,他这位男朋友也不是学医的,咱们的话题根本也插不进来,到时候一个人呆着怪别扭的。”   姜清衍已经站起身,一边给裴琛发微信一边往外走,闻言停下脚步看着萧阔,不悦地微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算是给他留下了最大的体面:“你如果有急事可以先走。”   姜宏笙对车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常用的座驾只有一辆开了三四年的黑色奔驰,从大厅一出门姜清衍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裴琛把车停进车位,从驾驶座推门走下来,姜清衍立刻迎了过去。   “怎么是你开车,赵叔呢,我爸呢?”姜清衍弯腰往车里看。   “叔叔和一个老友喝茶去了,我说过来接你,他让我开车过来。”裴琛锁了车,两人并肩往里走,自然地牵着手:“已经吃好了吗,我过来得晚,会不会耽误你们。”   姜清衍笑:“我可是特地请示过老师,他批准了我才让你上来的。”   已经过了饭点,酒店的人陆陆续续的结账离开,上行的电梯很空,只有他们俩,姜清衍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有个事我先和你说一声。”   裴琛转过头看他:“怎么?”   姜清衍和他对视一眼:“今天老师也叫了萧阔,他现在还没走。”   虽然刚刚他的确是很想请萧阔离开,但后者在维持了几秒钟的僵硬以后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水,尽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裴琛没怎么把萧阔放在眼里过,但他煞有其事地提醒,于是很配合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姜清衍下去十分钟,饭桌上的话题都围着他,王宣非常尽职尽责地给桌上其他几个本科不在医学院的同学普及了一下姜清衍读书期间是多么的让人望尘莫及,刘斌始终笑呵呵地听,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萧阔。   姜清衍和萧阔是毕业前夕在一起的,对于这些只磕姜清衍颜值的学妹们来说他的感情经历完全没关注过,萧阔知道这时候他最好是跟赵畔一样立刻离席,避免看到裴琛和姜清衍在一起恩爱的画面。可他实在是不甘心,姜清衍把他微信拉黑了,人又远在洛巴,这人就像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再也得不到一丁点的消息。   十分钟的时间,对于萧阔来说格外漫长。   “两位这边请。”门口的服务生伸手推开门,侧身让门外的两人进来,一屋子的人都立马转过头齐刷刷地看过去。   姜清衍的身高在男人里并不算矮,他的身材很标准,有紧实的肌肉线条和匀称的体型,他身后的男人穿着得体的衬衣和西裤,比他高了半个头,是很典型的北方人的长相,棱角分明,眉眼冷硬,看起来特别有魅力。   “老师,这是我男朋友裴琛。”这一屋子的人都看过来,姜清衍毫不避讳地与裴琛十指交扣,介绍:“这是我的老师,还有几个学弟学妹。”   他的介绍里没有萧阔,也压根不可能有萧阔。   然而除了萧阔自己,其他人没有在意,王宣见状立刻推了推旁边的女生,一起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把姜清衍身边的椅子空了出来。   刘斌端起茶杯打量着裴琛,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与萧阔之间的差距,看上去成熟又强大,比萧阔这样没怎么被社会毒打的年轻人多了很多经历。   “老师。”裴琛的态度算得上恭敬,打了声招呼。   刘斌点了点头,握住裴琛主动伸出来的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位置:“坐。”   姜清衍起身从柜子中拿了一副餐具,刘斌问:“裴先生吃过饭了吗?”   “您叫我裴琛就可以。”裴琛伸手从姜清衍手中接过餐具:“我吃过了才来的。”   王宣捂嘴夸张地吸了口气:“这么说是裴哥是特地过来接学长的啊?”   “嗯。”裴琛转头,目光越过姜清衍看向王宣,很认真地带着笑回道:“清衍这几天生病,出来也没开车。”   他这样的长相笑着说这么温柔的话看起来是很有魅力的,尤其是对王宣她们这种单纯的女生来说,被裴琛盯上几秒钟就害羞地移开目光。   “那学长可太幸福了。”王宣身边的另一个女生笑着看着两人:“不过学长这么优秀,就该被人宠。”   年轻人说归说闹归闹,刘斌在这儿坐着就是个大家长,叫服务生进来又添了一壶热茶,看裴琛主动替他倒上,才开口:“和清衍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洛巴认识的。”裴琛回道:“我是洛巴人。”   刘斌一挑眉,姜清衍又补充道:“我在洛巴住在度假村,裴琛是我民宿的老板。”   “我年轻那会儿也在洛巴做过几年的医援。”刘斌靠着靠背,提起年轻事的经历语气充满怀念:“那时候洛巴是真的落后,现在应该好多了。”   裴琛并未表现出一丝窘迫,品了一口热茶:“洛巴近几年在发展,但人的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得了的,不过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愿意留下,而不是想着离开。”   王宣忍不住插话:“可是这么多年轻人,能保证那么大规模的就业机会吗?”   裴琛正欲开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阔突然转头问刘斌:“老师,您看T国最新有关心脏移植的TAL技术了吗?”   这个话题转得刘斌差点没跟上,看过来:“上个礼拜在网上大致看了看,具体内容我还等着周末腾出时间研究。”   在座的都是主攻心内,近期这篇论文在整个医学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王宣立刻感兴趣地接道:“如果这项技术真能应用于临床,不知道要挽救多少生命。”   话题被成功引走,萧阔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前天我休假的时候特地把这篇论文通读了几遍,只是有几个地方还不是很明白,还等着老师有空指点呢。”   这也正印证了萧阔刚刚说的那句裴琛插不进话,姜清衍隔着桌子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幼稚得堪称奇葩。                   第55章 不可以打扰姜叔叔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裴琛,怕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舒服,在桌子底下去牵裴琛的手。   裴琛的手很暖,感觉到他摸过来,反手握住他。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这酒店是老师的男朋友的。”姜清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裴琛也用同样的音量回道:“不用,我真的吃过了。”   姜清衍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见不得裴琛受委屈,即便裴琛并不觉得这是多么难堪的处境,可姜清衍在意,就像他曾经后悔带他去参加姜宏笙的生日宴。   裴琛其实并不介意,任何一场聚会都不会只有某个人是中心,哪怕这个局是这人组的。话题层出不穷,每个人都有参与其中的权利。这样浅显的道理姜清衍自然懂,但因为这个人是自己,所以他在意,他计较,他不高兴。   在萧阔感慨心脏移植是有钱人的“特殊治疗手段”时,裴琛动作自然地替姜清衍添了一杯茶。   “试试这个口味。”刘斌就坐在裴琛的身旁,裴琛的声音在萧阔停顿的间隙传进他的耳朵:“红叶臻。”   年轻人懂茶的不多,刘斌喜欢,这也是特地给他端过来的,闻言有点意外:“喝的出来?”   姜清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于是默默放下,听裴琛与刘斌说:“红叶臻味道微苦,再加上有降血压的功效,不少中医馆用它入药,很少会有酒店用来招待客人。”   刘斌来了几分兴趣:“清衍说你是民宿的老板,平常也常给客人准备这些热饮吗?以前在洛巴我可是尝过不少好茶。”   和那天姜宏笙的生日宴一样,裴琛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和萧阔强行切入的专业知识不同,他大多说洛巴当地的生活,有些能引起刘斌对年轻时医援经历的共鸣,更多的是勾起了王宣几人的兴趣,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饭局结束前,裴琛把民宿的工作微信推给王宣,让她们想过去的话提前打招呼,可以直接预留房间。   一起进电梯的时候王宣的短发高兴的都快飞起来了,喜笑颜开地连连道谢,表示自己今天是真没白来,简直收获满满。   几人嚷嚷着想去对面的KTV唱歌,刘斌跟他们一起下了楼,摆摆手:“我就不过去了,你们玩好,结束以后拿着小票过来找我报账。”   王宣几人已经习以为常了,乱七八糟地说谢谢,又转头邀请姜清衍。   “我们不去了。”他们这一群人站在门口,裴琛替他拒绝道:“清衍这几天生病在吃药,明天的飞机还要赶回洛巴。”   “这样啊,那好吧。”   虽然遗憾,但王宣也没坚持:“反正再过一个月我们就放寒假了,到时候洛巴见啦!”   学生们结伴往马路上走去,这头只剩下四个人,刘斌先问姜清衍:“你们怎么走?”   “我开了车,老师住哪里,我先送您回去。”裴琛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只胳膊始终搭在姜清衍的肩上,看起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姿势,可两人看起来很亲密。   刘斌笑着拒绝:“我还得上去一趟。”   他知道萧阔是打死不可能坐裴琛的车:“萧阔你也等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你。”   从刚刚的话题被裴琛直接劫走萧阔就没说过话,心里憋闷,也懒得张口,闻言点了一下头:“好的老师。”   “那我们先走了,等下次回来带洛巴当地的茶叶孝敬您。”姜清衍说完与裴琛一起下了台阶。   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停车位上,萧阔的目光追随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他知道那是姜宏笙的车,他也知道姜宏笙这是从各方面接纳了裴琛的意思。   车子滑出停车位,打着转向灯汇入夜晚的车流,姜清衍顺手点开车载存储器,车里瞬间被姜宏笙听的曲调悠长的伤感情歌填满,姜清衍嘴角一抽,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蓝牙。   阳州的车流量和洛巴相比不是一个数量级,车子移动得很缓慢,裴琛可以腾出功夫转头看姜清衍的状态:“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了。”和刘斌见个面,姜清衍的心情不错,状态比昨天看起来好了一些,只是他昨晚没睡好,就算白天补了眠脸色还是难免有些憔悴,总算是连上了车载蓝牙,心情不错地选了一首舒缓的音乐。   他缩在座椅上,微侧着身,朝向裴琛的方向,把手机熄了屏扔在中控台上,眼睛时不时看裴琛,看起来幼稚得过分。   裴琛目不斜视,却依旧能感受到他带着温度的眼神,很想把车停在路边亲他一下,无奈路上车挨着车,根本没办法变道。   “明天我和你一起回。”裴琛说。   他的侧脸轮廓特别分明,车子又堵得动弹不得,姜清衍伸手去描摹裴琛的下颌线,笑着问:“你看到萧阔会不会吃醋啊?”   下巴被姜清衍的手指碰得有点痒,裴琛看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道:“ 不会。”   姜清衍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我还挺想看你为我吃醋的,裴老板吃醋的时候应该会更帅。”   裴琛顺势捉住他的手捏了捏:“如果萧阔截住话题的时候你把不高兴的眼神收一收,我可能就会介意他今天出现在现场了。”   被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姜清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打了个哈欠,声音慢悠悠的:“下次注意。”   姜宏笙舍不得裴朵朵回去,客厅里堆着的玩具还有好多连盒子都没时间拆,不满地看着裴朵朵把一个企鹅玩偶放进小书包。   清澜坐在沙发上,看裴朵朵的眼神能拉丝,裴琛提着行李箱从楼梯上下来,身后跟着姜清衍,清澜不高兴地开口抱怨:“幼儿园又不学什么知识,就把朵朵留下玩几天多好,正好我们学校也快放假了,我带他出海玩几天。”   姜清衍这次回来的匆忙,没带多少东西,过去帮裴朵朵又带了两个玩具:“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等过年再带他回来就是了。”   裴朵朵心虚地偷偷看了一眼姜清衍,姜清衍蹲在他身边悄悄眨眨眼,两人默契的不像是“后妈”跟儿子。   姜宏笙和清澜对裴朵朵喜欢得不行,昨天清澜带裴朵朵出去逛街的时候就问过他要不要留下玩几天,大不了她再飞一趟把朵朵送回去就是了。   朵朵当时没回答,等晚上姜清衍回来以后苦恼地把清澜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虽然爸爸总是很忙不能经常陪在他身边,但毕竟是呆在“鹿鸣”,有米和和曾震陪他,每次裴琛出差的时候祁南也会特地过去看他,好歹也是一个熟悉的环境。   他很喜欢总是对他笑的伯父和好看的伯母,可要是让他一个人呆在这儿,裴朵朵想想就扁着嘴想哭。   昨晚和姜清衍一起回来以后裴琛就被姜宏笙叫进了书房将近十一点才出来,本以为姜清衍已经睡了,谁知一推门儿子眼泪汪汪地抱着个大黄蜂玩偶在姜清衍的床边站着,姜清衍笑着哄他一定替他想个借口,裴琛无奈地一把抱起裴朵朵把他送到一楼,不明所以的清澜还以为他太黏姜清衍,又亲又抱地带他回房间睡觉去了。   裴朵朵表面上是在收拾小书包,实则耳朵竖得老高,见清澜没再坚持,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搂住她的脖子,软软地安慰:“伯母,我放寒假一定过来的。”   小朋友都没说什么,清澜自然也没坚持,笑着亲了亲他的脸蛋:“那就寒假,伯母等你,这些玩具待会儿都给你寄回去,应该两三天就收到了。”   裴朵朵从小就不缺玩具,裴琛不用说,祁南每次更是不由分说的买,也不管朵朵喜不喜欢,“鹿鸣”的后院有一个矮矮的小仓库,是专门用来收纳他的玩具的。   姜清衍看了一眼那几十个盒子:“别寄了,这些等下次朵朵过来的时候估计都玩不完。”   姜宏笙看朵朵收拾行李气不顺,喝了一口茶,开口道:“下次过来再买,哪有第二次来还玩上次买的玩具的道理,不像话。”   短短的几天时间让姜清衍对姜宏笙宠爱裴朵朵的程度有了大概的认知,却没想到能过分到这种地步,妥协道:“你说了算。”   时间差不多了,姜宏笙没用老赵开车过来,裴琛开着他的车到了机场,清澜搂着裴朵朵的小脸亲了好几口,嘱咐他回去一定经常给自己发照片,直到广播播报了几次登机信息才依依不舍地让几人过了安检。   十一二月是流感高发季,对于很多有基础病的老年人来说这是最难熬的时候,曾经被视作“卖保健品”的老年病科每天就诊人数都很多,姜清衍当晚被排了急诊,再加上身体没彻底恢复,一上飞机就闭着眼睡着了。   平稳飞行以后,空姐很快推着餐车发放午餐,裴朵朵坐在靠过道的座位,抱着企鹅玩偶津津有味地看平板,空姐弯下腰看着他认真的小模样,语气中难掩温柔:“小朋友,想吃米饭还是面条?”   裴朵朵不假思索:“面条,谢谢姐姐。”   漂亮的空姐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把一盒面条放在小桌上,又看向他身边的裴琛:“先生要米饭还是面条?”   “米饭谢谢。”姜清衍带着眼罩靠在座位上睡觉,裴琛的声音压的很低。   “好的。”   空姐看了一眼没有醒过来意思的姜清衍,犹豫了一秒的功夫,裴朵朵已经打开了盖子,猛吸了一口香气,仰着头认真地小声说:“姐姐,我的姜叔叔这几天生病了,他在睡觉,我爸爸说姜叔叔睡觉的时候不可以打扰的。”                   第56章 卖了我我给你数钱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拿着叉子的手立在嘴边比了个“嘘”,这话说的很是暧昧,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正常男人之间应该是不会这样的。空姐被他逗笑了,看了裴琛一眼,这位高大英俊的年轻爸爸看起来并未对儿子的炸裂发言有任何反应,习以为常地甚至没抬眼。   于是什么都明白了的空姐带着善解人意的微笑,把一盒米饭先递给了裴琛。   这份饭直到两个多小时候以后姜清衍被裴琛叫醒才吃掉,他睡得意犹未尽,一份饭吃完了才勉强清醒了点。下了飞机,三人直接叫了一辆出租,姜清衍没时间回度假村了,先把他送到医院,裴琛才带着裴朵朵回去。   天快黑了,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到了年底,度假村进入了最繁忙的时候,气温降低,本地人是绝对不可能在室外呆着,但游客们喜欢,尤其是从南方过来的,越冷越觉得兴奋,米和把前院布置了一番,曾震干脆在院子里支了几口火锅,热腾腾的肉烫好蘸上阿姨特调的蘸碟,浑身都暖洋洋的。五六张桌子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住店的游客没占到位置,空着肚子等下一轮的。   清澜给米和挑了一套精致的白金饰品,米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哆嗦着手腕,“啪”地一声把丝绒盒盖上,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偷感很重:“这真是阿姨特地送给我的?不是你买来哄我的吧?”   裴琛觉得他有时候除了不能理解儿子,也不怎么能理解米和:“我为什么买来哄你。”   米和思考了几秒钟,觉得这个反问很有道理,兴奋地问:“裴哥,你这是被家长认可了,连带着我们这群婆家人也被接受了?”   裴琛笑了笑没说话,米和紧接着又看到裴朵朵从塞得鼓鼓的书包里掏出好几个新玩具,心里更替裴琛开心,总结道:“这是不是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曾震哭笑不得地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就你会总结。”   阿姨从厨房探出头:“今晚炖了羊肉汤,我给姜医生单独留出来一碗,等他明天回来我给他热着吃。”   “您帮我直接装进饭盒,我等一下给他送过去。”裴琛说。   阿姨爽快地应了一声,心里感叹道这姜医生跟裴琛相处得是真好,互相关心关爱,看着就跟亲兄弟似的。   羊肉汤加了香菜沫,裴朵朵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阿姨特地给他一根没剔肉的羊腿肉,比裴朵朵脸还长,裴朵朵卷着袖子啃得不亦乐乎。   米和过年要回家,这几天减肥不敢多吃,正坐在前台给游客办入职手续,裴琛的手机放在她旁边充电,起身过来拿的时候米和小声说:“裴哥,我今年过年想请几天假。”   每年过年度假村的生意都好得不像话,米和一般提前一个礼拜回去,反正曾震家里没什么人,裴琛也不走,所以少她一个也没有太大影响。但今年不一样,当初米和一意孤行跑到洛巴,父母气得大半年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今年老两口认了,知道女儿这是铁了心不回来,到底是妥协了,让她把人带回家看看。   米和心里高兴了好几天,突然想到要是两人都走了,她裴哥怎么办?他陪不陪姜哥回娘家?   阿姨把饭盒装进保温袋中拎过来,以为米和是担心过年生意太好裴琛忙不过来,笑着说:“你小丫头才二十来岁就像老阿姨似的操心了啊,这不还有我的吗。要是实在缺人手的话度假村哪儿还抽不出两个人来了。”   阿姨自然是不知道米和担心什么,裴琛无意解释,只叮嘱了两句让她们两个早点订票。   夜晚的急诊灯火通明,姜清衍下班已经快凌晨一点半了,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但毕竟下午才从飞机下来,再加上急诊强度大,困倦得有点睁不开眼。   值班室住宿条件差,暖气效果也不怎么样,只能凑合着躺一会儿,以前还没觉得,姜清衍端着手里没喝完的半杯冰美式站在值班室门口从窗子看向里面黑漆漆的房间,突然很想念“鹿鸣”舒适的房间,温和的灯光,还有裴琛的怀抱。   这是由奢入俭难了,姜清衍站了两秒果断地向自己妥协了,套上外套掏出手机决定叫一辆网约车回去。然而叫车软件还没来得及打开,一小时之前裴琛发来的微信先进了视线。   室内外温差大,半夜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姜清衍从飞机上下来穿了一件薄棉夹克,他这样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人不太能适应洛巴的晚上,快走了几步到了停车场,裴琛的车称得上显眼,为了方便姜清衍找到一直亮着车灯,两束近光灯照在车前的地面上,让地上的一道裂缝都清晰可见,空气之中细小的尘埃也照得清清楚楚,在半空中悬浮,驱散了寒冷与疲惫。   姜清衍走过去拉开车门,裴琛把驾驶座的靠背放下了一些正在看手机,见他上来,把手机锁了屏放在旁边,顺手把放在副驾的饭盒挪开:“下班了?”   “好冷。”姜清衍把冰凉的手贴上裴琛的手背,有点心疼:“来多久了,你怎么不进去等啊?”   他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咖啡,冰块已经化了,裴琛皱眉从他手中抽出杯子:“感冒刚好就喝冰咖啡,身体不要了?”   “困。”姜清衍头靠在护颈枕上:“不喝点冰的我怕直接睡着了。”   “阿姨给你带的羊肉汤,撇去了浮油,喝一点暖暖胃,等回去再睡,免得感冒。”裴琛把饭盒放在他腿上,一边开车一边说。   姜清衍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打开盖子喝了几口,羊肉汤带着独有的香气,姜清衍并不排斥这个味道,晚上马路上没什么车,过了一会儿裴琛才歉意地开口:“刚刚米和说今年过年要带曾震回家见父母,本来答应了叔叔阿姨过年回去的,我可能得晚几天了。”   他们注定不会有婚姻,所以对裴琛来说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就变得很有意义,尤其是姜宏笙和清澜是真心实意地邀请他带着裴朵朵过去,他实在是太缺少这样的经验,并不擅长应付。   姜清衍倒是不怎么在意:“行,反正我春节的排班还没出来,到时候定下来再买机票。”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裴琛忍不住伸手握住姜清衍,姜清衍眼睛都快闭上了,半睁开垂着去看裴琛的手,他嘴上说没事,但裴琛仍觉得愧疚,低声重复了一遍:“抱歉。”   姜清衍勾唇笑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真没事,我以前也有除夕值夜班的时候,我妈说一家人心在一起就行了。”   他困得不像话,实在撑不到度假村就睡着了,裴琛停了车坐着等了一会儿,见他实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熄了火绕到副驾拉开门,替姜清衍松了安全带,俯身直接把他从车里抱了出来。   原本闭着眼的人突然伸手环住裴琛的脖子,姜清衍的头贴在裴琛的颈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裴老板要把我抱哪儿去啊?”   裴琛低笑了一声:“抱走卖掉。”   他的臂弯强劲有力,稳稳地托着姜清衍,姜清衍索性又闭上眼:“也行,卖了我我给你数钱。”   从院子里到三楼,裴琛毫不费力地把姜清衍抱进房间放在床上,姜清衍的手还耍赖似的搂着裴琛不放,裴琛直不起身,只能撑着床边弯腰看他:“别闹。”   姜清衍眼神迷离没怎么睡醒,但并不妨碍他撒娇,双手用力把裴琛压向自己:“哪儿闹了。”   进来的时候没腾出手开灯,现在房间里只有门厅处的小灯是亮着的,裴琛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不困就起来洗漱再睡。”   “我想要。”姜清衍突兀地开口,大大方方,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他的话实在是太直接,以至于与他相比裴琛倒了一下愣住。   他没出声,姜清衍便当他是默认了,伸手去拉他的外套拉链,裴琛这才抓住他的手:“今天不做,你太累了。”   姜清衍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唔,那裴老板就温柔点。”   其实完全不用他出声提醒,上次让姜清衍生病,裴琛面上不说,心里难免自责,姜清衍了解他,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是主动张这个口,裴琛再不能提这个要求都有可能。   两人的唇虚虚地贴在一起,姜清衍的眼睛注视着裴琛,说话间嘴唇不可避免地轻触到裴琛:“裴老板?”   床头柜里的东西都是姜清衍准备的,他伸长手臂拉开抽屉去拿,一盒套上次用了三个,盒子上仿佛还带着上次浴室中沐浴露的清香。   姜清衍被裴琛护在身,下,头枕在他的小臂上,感受着他与上次截然相反的温柔。   情到深处,姜清衍颤抖着侧过头去吻裴琛手上的疤,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回来实在是比在值班室凑合一晚强了不知多少倍。                   第57章 恶化   已经凌晨三点半了,这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窗外寒风凛冽,平时最热闹的小广场都进入了沉睡,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   房间里暖气特别足,姜清衍舒服地窝在裴琛的臂弯里,手环着他的腰,空调被只搭在腹部,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睡在爱人身边的感觉实在太温暖了,一整日的疲惫都在这样的环境中消散了。   手机在脱外套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第二天早上姜清衍只隐约听到了闹钟响了一声就被人关掉,迷迷糊糊地想到今天早上休息,于是又拽着被子翻了个身,直到快九点才起床。   房间里很安静,姜清衍动了动身体就听到了脚步声,裴琛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他醒了走过来,弯腰用手背去贴他的额头。   姜清衍伸手去拉他的手腕:“怎么,怕我发烧啊?”   掌心之下额头的温度正常,裴琛任他拉着,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个男人在事后的清晨被问这种问题,姜清衍有点哭笑不得,坐起身靠在床头:“没有,都很舒服。”   一句调情的话被姜医生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但他的声音又带着笑意,很有蛊惑力,但他这样对一颗心全在他身上的裴琛显然是没什么用,裴琛用手碰了碰他的唇角:“如果不想睡了就洗漱,早饭已经端上来了。”   姜清衍坐了几秒钟,终于认清了裴老板强大的定力,下床进了卫生间。   这几天姜清衍不在,去福利院给徐安输液的事都落在陈寄的头上,吃过早饭,裴琛先送他去医院拿了药,又调头往福利院开。   天气凉了,徐安不再像上次一样坐在外面晒太阳,他现在的免疫力太低了,受不了任何的头疼脑热,知道他们今天过来,王梅提前了一会儿在门外站着等。   冬天的树叶几乎都掉光了,从阳州满眼的绿色中一回来姜清衍觉得洛巴显得格外萧条,王梅穿着半长的棉服站在门口一个大石头边,半白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裴琛的车开到身边时缓缓降下速度,姜清衍松了安全带下了车,王梅在发呆,等姜清衍叫了她一声才恍然发现他。   “你们过来了。”王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但太难了,看到姜清衍手中提着的印着中心医院的布袋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垂了垂唇角。   裴琛去停车,姜清衍一手搀扶着王梅往里走:“前段时间我回阳州了,这几天徐老怎么样?”   “输了液就好一点,第二天还是疼得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睡不好,半夜只能起来吃止疼药。”王梅跟着他几晚睡不着,听他偷偷起来吃药,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太虚了,虚到仅仅是从床上坐起身就要用上好半天。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他这种病到后期就是这样的,除了加大药量让他们走得稍微舒服一点毫无办法,王梅的难受不会比徐安少,可这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徐安的房间在一楼,王梅带着他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你进去吧,我去教室看看孩子们。”   徐安输液的时候王梅从来不在身边,她会刻意回避,看到徐安布满针孔的手背她的心就跟着揪成一团。   距离上次姜清衍过来徐安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暴瘦了十几斤,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若是离得远甚至看不出床上躺着个人。   听到门声,徐安睁开眼看了看他,看得出是想笑笑,但他调动脸上的肌肉都很困难,姜清衍还记得陈院长家老爷子寿宴那天见到徐安时的样子,当时的他身体健朗,完全看不出病态。他心里也不太好受,输了液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影一闪而过,裴琛示意他出来。   姜清衍站起身,替徐安把输液的手盖进被子里,带上门出来。   “不进去看看吗?”姜清衍问。   “算了,”裴琛摇头,人到了这个时候是什么样子不难想象,他不忍看到这样的徐安,朝他伸出手:“我带你到处逛逛。”   福利院现在有三十多个小朋友,这时候都在院子里玩,他们很自然地按照年纪划分成几个小团体,姜清衍看到最角落五六个跟裴朵朵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蹲在一起玩几颗玻璃球,又忍不住想到裴朵朵那一大堆还在路上快递回来的玩具。   面前是一个三层的小楼,裴琛牵着他的手进去,姜清衍往里面看了两眼,问:“这是宿舍楼?”   “一楼二楼是,三楼是教室。”裴琛带着他往走廊里面走,最里面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放着两个上下铺的铁床,还有四张斑驳的小书桌,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来。”裴琛捏了捏他的手带他进了房间。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寝室,现在是空着的。”裴琛站在靠窗边的一张床旁,拍了拍床头:“这就是我的床。”   这宿舍的窗子还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即使关的严严实实,站在边上也能感觉到风吹在身上,老楼的暖气供暖也跟不上,再加上房间没人,站在里面觉得浑身发冷。   姜清衍和裴琛牵着手,另一只手揣在外套兜里取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这个床位冬天是最冷的。”   “冬天风吹进来,梅姨就用胶布把窗户缝堵上。”裴琛手撑在冰凉的窗框上:“她不让我头朝着窗子,说怕吹出毛病来,又说寒从脚下气,不能冷到脚,但房间就这么多,总得有人睡在窗边,她就给我们睡在窗边的每个人做一床加长的被子包裹住脚。”   阳州四季如春,偶尔阴天下雨老赵就要把车停在最靠近校门口的位置,生怕姜清衍多淋一点雨。裴琛所说的生活条件超出了他的想象,可站在这与室外温度差不多的房间,他却好像看到裴琛躺在上铺半夜辗转难眠,半大的男生被冷得睡不着,缩在被子里却依然无济于事。   福利院的孩子比很多年前少了,所以这最尽头的房间就暂时空了出来,裴琛怕姜清衍呆久了感冒,带他往外走了两步,紧接着姜清衍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良久没说话,可裴琛知道他想说什么。   过了半天,姜清衍才说:“裴琛,以后你都有我。”   裴琛在姜清衍看不到的地方笑了一下:“我知道。”   福利院里只请了生活老师,孩子们在外面玩了一会儿以后就全部按照年龄分了班级,大一点在上学的孩子们上自习,小一点的就有老师领着做游戏。福利院里又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七八岁的孩子们一起大声地朗读课文,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   姜清衍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这是王梅的声音,两人急忙从楼里往外跑。   王梅两手紧紧地搂着床上的徐安,装着粥的碗掉在地上撒得到处都是,王梅的脸上满是惊慌,大声地叫着徐安的名字,被她抱着的徐安浑身瘫软没有任何反应。   祁南没来得及关车门,从副驾上跳起来就往急诊跑,陈寄顺手拿过他的外套锁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急诊大楼。   “徐叔怎么样?怎么会又晕倒了?”白天急诊室比晚上人要少,裴琛站在抢救室外,王梅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双手合十,掌心之中是一串徐安带了很多年的佛珠。   裴琛转头看了祁南一眼,又看向跟着他跑进来的陈寄,沉默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太突然了。”   陈寄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别担心,我进去看看。”   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半个人的宽度,几名医生围在台边,完全遮挡住了徐安,祁南只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觉得双腿发软,门在面前被关上,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王梅。   王梅平静得可怕,能隐约看到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祈祷。   直到近两个小时以后,抢救室的门才再次推开,姜清衍的神情严肃,出来以后目光越过裴琛,直接落在王梅身上。   祁南急着问:“姜医生,徐叔怎么样?”   王梅仍旧坐在原处没动,只是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感受到姜清衍的视线也看向他,然后缓缓地站起身,裴琛转身过去搀扶着她的胳膊,却被不声不响地甩开。   王梅站在姜清衍面前,开口声音很平静:“姜医生,老徐怎么样?”   姜清衍的心情复杂,试图从王梅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压抑着的情绪,比如后悔,比如紧张,但是通通没有。   “徐老的病情突然恶化,幸好送医及时,人暂时是抢救回来了,但是并没有脱离危险期。”姜清衍两手插在白大褂中,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很明显的疏远,与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又说:“等一下会直接送进ICU,梅姨,后续的治疗您确定要继续吗?”   祁南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姜清衍:“怎么会不治?”                   第58章 投毒   姜清衍没回答,他在等王梅的答案,与每次提起徐安的状况时她几近崩溃难掩痛苦的表现不同,今天的王梅出奇的冷静,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问姜清衍:“姜医生,治和不治有什么区别呢?”   祁南惊愕地看着王梅:“梅姨…”   姜清衍打断了他直接开口道:“治就要送进ICU,但是徐老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医院一定尽全力,但能做的有限。”   他停顿了两秒,又道:“如果不治,就签一张放弃治疗的同意书,撤掉所有的设备。”   这是一句无异于判了死刑的结论,祁南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清衍,徐安的情况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恶化,陈寄从抢救室出来就被祁南一把扯住了手腕。   “你之前不是说徐叔能撑一段时间的吗?”祁南的声音发抖,双眼发红地低声吼道:“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行了?”   一个医生在抢救室外被人拽着,这样的场景本身就惹人注意,再加上四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站在门口的保安往这头看了好几眼。   “祁南,你听我说。”陈寄疼惜地看着他,任凭他拉自己没有挣脱:“徐老的情况…”   “祁南。”王梅站在旁边,她的反应看起来甚至不如祁南强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又看了看姜清衍,问:“撤掉所有的设备老徐还能坚持多久?”   她的话犹如一记惊雷,裴琛和祁南同时看向王梅,姜清衍却表现得很平静:“今晚。”   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之中,姜清衍话落,谁也没再说话,几个人都看着王梅,祁南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可他反应不过来。   王梅轻轻闭上眼,几秒钟以后复又睁开,低头把那串佛珠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段时间因为徐安的缘故她也瘦了很多,佛珠显得很大,松松垮垮地垂在手背处,看上去很不协调。   “够了。”王梅轻声说了两个字,而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来:“姜医生,老徐走时要穿的衣服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还放在福利院,你能陪我回去取一趟吗?来回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姜清衍还没开口,裴琛已经抢先说:“清衍不能开车,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王梅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将已经乱了的短发拢在耳后:“也好。”   回福利院的路上姜清衍和王梅坐在后座,三人都没说话,裴琛伸手关掉车载音乐,车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王梅盘佛珠的声音。   “姜医生,”王梅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裴琛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一直看着窗外的姜清衍,他听了王梅的话才转过头。   他是医生,一切逃不过他的眼睛,王梅也没想过逃。   “今天给徐老化验的时候体内检测出了过量的锌化酸,锌化酸毒性很强,这也是直接导致他的病情极速恶化的原因。”   姜清衍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听说洛巴当地有一种很有名的窝菜,含有大量的锌化酸,毒性很强,平常买不到。它的叶子呈红色,很有辨识性,基本上不存在误食的可能,尤其是对于当地人来说。”   裴琛瞳孔一缩,想起今天徐安的床边洒了满地的那碗粥,里面全是切得很细碎的红色菜叶。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猛然用力,车子晃了一个很小的弯度又立刻被调整回来,忍不住又看了看后视镜,王梅的脸上带着微笑。   车子驶进福利院的大门,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抢救,此时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楼里的灯都亮着,把不大的院子也照亮了一些。   裴琛停下车,可没人动,车子熄了火,裴琛转过头看着外面。这福利院和徐安对于他的童年来说是为数不多的温暖,这就是他的家,徐安和王梅就是他的家人。   这几年他也想出资重新改建一下福利院,可提过几次徐安都不同意,平时他也经常过来,尤其是刚刚决定要收养裴朵朵的时候,他一个礼拜会过来看朵朵两次。可那时还不觉得,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看这里,心中觉得说不出的凄凉。   “老徐太疼了。”   沉默半晌,王梅说:“他晚上睡不好,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起身的动作他都要挣扎五六分钟,他起来以后我摸他的床上全是冷汗。”   癌症病人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无法体会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有时让人想死的心都有,很多个夜晚王梅睁着眼到天亮,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但就像她知道徐安睡不好一样,徐安知道她也没睡。   有一天早饭的时候徐安坐在床边看王梅,突然开口说:“苦了你了。”   王梅心如刀绞,可两人就是这么默契,不肯将脆弱在对方面前表露出半分。   “你们不知道这么多晚上我是怎么过来的。”时至今日王梅再没流出过一滴眼泪,可想到徐安当时在晨光微熹中看着自己的眼神,她的声音带上哽咽:“他痛,我也好痛。”   人上了年纪唯一的念想就是能没有痛苦体面的离开,爱的最好方式就是别再让他受这些罪,王梅苍老的双眼中带着眼泪,颤抖着眼睫:“裴琛,我知道你比祁南稳重,也比他更容易接受。我想让老徐少遭点罪,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他一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姜清衍忍不住去看裴琛,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喉结艰难地滚动,沉默了片刻,裴琛才哑声开口:“我知道。”   老两口没有后代,走的时候要穿的衣服和遗像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两人本想给王梅单独的空间,可王梅坚持把两人都叫了进去。   “这照片是我们两个去年一起在路口的照相馆拍的。”王梅拉开抽屉,拿出两张二寸照片,手指摸了摸徐安的那一张,又打开衣柜,把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中山装拿出来。   “当时我就说这衣服老气,现在哪儿还有人穿这个了。”王梅又笑着说:“但他不同意,老头子总犯倔。”   明明房间里的暖气效果不太理想,可姜清衍的胸口有点发闷,裴琛没进来,站在门口沉默地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走了过来,清衍悄悄握住他的手,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裴琛安抚地与他十指相扣,温暖的掌心和他紧紧相贴。   王梅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进行李袋,拉上拉链,转头就看到两个年轻人牵着手对视的样子,她看不见他们的眼神,可这样的情景何其眼熟,就像她年轻的时候和徐安在一起的样子。   姜清衍余光瞥见王梅正看着这边,尴尬地急忙松开手:“梅姨,收拾好了吗?”   王梅应了一声,裴琛走过去伸手接她的行李袋,王梅躲了一下:“我来吧,我给老徐拎着。”   裴琛看着她,没再坚持,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是要回医院了,谁知王梅径直走到衣柜前,从被衣服遮挡住的角落里拿了一个红色小盒子,这盒子颜色不那么鲜艳,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金手镯,她笑着把盒子递到姜清衍的手上。   “这是以前老徐送给我的,我们没有孩子,这东西想传给谁都不知道。”   王梅说:“从福利院出去这么多孩子,我和老徐最喜欢裴琛和祁南,本想着等他们俩结婚了就一人送一只,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盒子沉甸甸的,姜清衍觉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难受,王梅又对裴琛说:“这福利院是老徐的心血,但不属于他,老徐要是走了民政部门自然会安排新的人过来。裴琛,你是好孩子,梅姨希望你别困住自己,往后都幸福。”   裴琛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呼吸变得困难,姜清衍抬起手轻轻贴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隔了近半分钟,裴琛才动了动唇:“我知道了梅姨。”   医院急诊楼后面是一片草地,这个季节草已经枯黄,祁南背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树干半天没说话。   陈寄站在他面前,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祁南才长出了一口气,浑身发抖:“所以毒是梅姨给徐老下的。”   “是。”陈寄从白大褂中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在徐老的贴身口袋里拿到的,看看。”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但祁南认得出这是徐安的笔迹,他整天躺在床上握不住笔,这几个字也写的特别艰难。   【不堪病痛服下毒药,不拖累任何人,唯独对不起阿梅。】   保险起见,医院发现患者服用有毒物质都要求走正规的上报流程,徐安怕他走了以后王梅被警方调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开口的机会,所以只能趁着王梅不在写了一张纸条,又怕别人发现不了,于是小心地藏在贴身衣物的内口袋里。   他们到了最后都在为对方考虑,亲口吃下妻子喂的毒药,徐安只觉得苦了王梅。   祁南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陈寄伸手把他抱紧怀里,疼惜地吻他的鬓角,温柔地哄道:“别难过,你还有我。”                   第59章 离世   陈寄的身上带着和祁南一模一样的男士香水味,他的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半干的时候被祁南喷上了自己的香水。酒吧里气味堪称鱼龙混杂,各种刺鼻的香水味和酒水味混到一起,时间长了他对这方面有一种特殊的执念,如果陈寄在家他就凑近了去闻,如果陈寄不在他就去扯阳台上的衣服,像个对信息素格外依赖的omega。   祁南的手里拿着纸条,被熟悉的气味包裹住,却仍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他从陈寄的怀里抬起头来,好多事情是不需要问的,可有时就是执拗地想亲耳听到一个答案。   “所以梅姨会放弃治疗的对吗?”   “是。”陈寄不忍心给他答案,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医生不会劝任何一位家属放弃治疗,但理智上来说徐老太痛苦了,我相信梅姨的迫不得已,她所做的一切初衷都是因为爱,所以不管他们的决定是什么,我们都要尊重。”   这样的道理祁南何尝不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需要时间,可时间不等人,还没等他平复好心情,姜清衍的电话打进来,王梅已经亲手签下了放弃治疗的知情书。   两人匆匆赶到特护病房,徐安已经被安顿在病床上,只带了氧气,奇迹般地睁着眼,虽然人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听到门响,还是转过头来看了看,看到祁南和他身后的陈寄,徐安的唇角带了点笑容。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们年轻人都忙,还折腾你们过来一趟。”徐安费力开口,笑着招了招手,让四人过去。   外面已是天黑,今晚没有月亮,对面的门诊大楼黑漆漆地伫立在夜色之中,四人并排站在病床边看着徐安,徐安的目光也一一流连过这几张年轻的脸庞。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这一见就是永别,良久的沉默以后,裴琛伸手拉住姜清衍的手,看着徐安开口道:“徐叔,您上次说要是遇到值得相依相守的人让我别错过,我现在找到了。”   徐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然而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就又带上了笑容,幅度很小地点点头,虚弱地连连说:“好,好。”   “老徐,我的那两只手镯刚刚已经拿给姜医生了,你别惦记。”王梅坐在病床边,温柔地说。   徐安的眼睛又去看双眼发红的祁南,祁南知道自己此时应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对于他来说太难了,只能移开目光盯着地面。   徐安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纵容地摇摇头,陈寄站在祁南的身边单手搂住他的肩:“徐老,上次答应您的事我一定会记得,您老监督我。”   徐安被这话逗笑了,又安静地看着几人,片刻后才艰难地抬起手往外挥了挥:“儿孙自有儿孙福,去吧,让我和阿梅单独待会儿。”   祁南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流了出来,被陈寄带着出了门,裴琛又站了几秒钟,牵着姜清衍也随后离开病房。   四人都没有走,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这一晚谁也没吃晚饭,但他们谁都不敢离开。   王梅从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把干净的毛巾浸泡在里面,拧干给徐安擦脸。   徐安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王梅嗔怪道:“看什么?”   “好看。”徐安笑说:“和四十年前一样。”   王梅又去擦徐安的手,这段时间频繁输液,他的手背带着一块一块的青,王梅手上不用力:“咱们结婚那天晚上,你就这么给我擦脸擦手,当时你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徐安看她:“我一穷二白,就剩下一颗真心,这辈子一心一意对你好。”   他的眼中泛着不舍,看着陪他操劳一生的老伴:“跟着我苦了你了。”   王梅又转身去洗毛巾,低头看着波动的水面,眼泪滑出来,但是她没管:“谁还能比你好呢。”   说好的一生一世,年轻的时候以为是永远,可临了了才觉得这承诺实在太短,从此阴阳永隔,不知有没有另外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   “老徐。”王梅拿着干净的毛巾去拉徐安的另一只手,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别扔下我啊。”   徐安的手动了动握住她,回应她的是监护仪突然爆发出的尖锐的警报声,姜清衍登时起身推开病房门,护士站的护士立即跑了过来。   老一辈的人总不善于说爱,可当着这么多年轻人的面,王梅弯下腰去吻了吻徐安的额头。   徐安的衣服是王梅亲手穿上的,她现在体力跟不上,可依旧没有假手他人,像是完成某种虔诚的仪式。   “老徐。”王梅弯着腰,最后一次爱恋地看着携手一生的爱人:“你再等等我。”   人在医院走的,后面的流程自然就顺利得多,殡仪馆的人很快赶了过来,按照王梅的要求,不举办任何追悼会,王梅执意跟着上了殡仪馆的车,裴琛和陈寄去开车,姜清衍替她关上车门,王梅却伸手抵住了门。   “姜医生,”王梅轻声说:“谢谢你们。”   姜清衍怔怔地看着她,王梅关上车门,车子很快开走了。   二十分钟以后,车子抵达殡仪馆,等把徐安的遗体送进处理间,几人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王梅已经无声无息地断了气。   她终究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没让徐安等得太久。   两人没有后代,后事一切从简,火化以后四人将骨灰撒在福利院后院的一棵大树下,那是几年前徐安和王梅亲手种下的。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即便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可还得硬着头皮装作快乐的样子,为了孩子们把这唯一的家布置得喜庆热闹一点。   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男孩站在椅子上,手中举着一个大红灯笼,踮着脚费力地挂得端端正正,他兴奋地跳下来,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身后一双手撑了一下他的背,男孩一转头,立刻乖乖站好:“裴叔叔。”   他这个年纪在福利院算是比较大的孩子了,裴琛对他有点印象,好几次看他在院子里帮忙喂两三岁的小孩吃饭。   裴琛抬头看着火红的灯笼:“这两个都是你挂的?”   男孩只穿了一件毛衣,爬上爬下热得额头都是汗,局促地点点头:“对。”   “能干。”裴琛拍了一下他的肩:“像个哥哥的样子。”   男孩认识裴琛,虽然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知道他总过来,经常给福利院送钱,会陪着徐院长坐一会儿,但很少笑,看上去不好接近,有点凶。男孩有点怕他,听到自己被表扬,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紧接着咧嘴笑了。   姜清衍递了一张纸巾给他,男孩伸手接过擦了擦汗,突然问:“裴叔叔,生活阿姨说徐院长和王婆婆去南方过年了,是真的吗?”   裴琛站在他面前,凝视他略带稚嫩的脸,点了点头:“是,福利院小孩子多,你是哥哥,平时多帮着照顾。”   男孩用力点头,攥着纸巾:“我知道,我肯定会的!”   两位老人离世的消息裴琛没有告诉裴朵朵,姜清衍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见裴琛站在窗边出神,甚至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姜清衍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裹挟着热气的身体带着沐浴露的清香贴上来,裴琛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在我面前哭一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姜清衍去吻他的肩。   裴琛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与姜清衍接吻,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老两口携手离世,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只是生命中两个如此重要的人一起离开,裴琛心头的震撼仍未平息。   “你说人走了以后会不会去另一个世界。”裴琛低声问。   姜清衍笑着答:“有。”   他这坚定的样子逗笑了裴琛:“医生不是应该都是唯物主义者吗?”   “医生是。”姜清衍说:“但裴老板的男朋友不是。”   姜医生的情话说来就来,在这样的晚上无声无息地抚平裴琛酸痛的心。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要过年了,洛巴的冬天有着北方独特的美,一到这时候满大街都是游客,姜清衍从二楼下来,米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唐装坐在沙发上,正在自己看手机。   “打扮得这么漂亮,曾震怎么不进来看看?”姜清衍今天起得早,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于是不紧不慢地放下羽绒服,笑着打趣。   米和撇撇嘴,指了指院子:“我们不是下个礼拜就要走了嘛,他现在紧张得要死,这两天一直在问我要给我家人带什么东西回去,昨晚我还看到他在偷偷问裴哥上次给叔叔阿姨准备的什么礼物呢。”   米和嘴上是在抱怨,可脸上又带着小女人的幸福,撅了撅嘴巴:“我说裴哥准备的礼物他又买不起。”   姜宏笙的生日已经过了很久,裴琛送两位长辈礼物的事还是清澜告诉他的,姜清衍起身接了一杯热水:“准备礼物最重要的是一份心意,价格不重要。”   米和吐吐舌头:“姜哥,你这话说的跟裴哥一模一样。”                   第60章 爸爸每天都和姜叔叔睡   阿姨从厨房端了早饭出来,听到米和的话立刻接道:“裴老板跟姜医生关系好,说不一样的话才不像话呢!”   就连前天才住进来的年轻人都看出了裴琛和姜清衍的关系,有事没事坐在一楼偷偷磕老板和老板娘的糖,整个店里也就阿姨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一直觉得这两人相见恨晚亲如兄弟。米和和姜清衍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姜清衍下楼比裴琛早的时候,米和这方面知识汲取过不少,打量了好几回姜清衍,总觉得她裴哥都是强势的那一方,实在是想象不出被姜哥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样。   “姜哥,裴哥怎么还没下来啊?”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答案,米和忍不住问。   话刚问出口,裴琛一手抱着裴朵朵,另一手拎着他的书包从楼上下来。   裴朵朵穿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草似的,正十分努力地在裴琛的怀中拱来拱去,无奈爸爸臂力惊人,单手就把他禁锢得稳稳当当。   “可是我就是不想去上学。”裴朵朵挣扎无果,又搂着裴琛的脖子撒娇:“我想在房间里睡觉,我睡醒了再做一页口算题可以吗?”   一个学期四个月,对裴朵朵来说可太漫长了,眼看着快要放假了说什么也不想去,一大早上就夹着枕头跑去敲裴琛的门,以至于姜清衍被迫起了个早。   裴琛不为所动,无视了儿子接连不断的好几个么么哒,把他放在餐椅上,裴朵朵见状又转头往姜清衍腿上趴,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看。   姜清衍哭笑不得,但总归还残留了点原则,哄他:“如果今天乖乖上学,晚上回来我给你奖励好不好?”   裴朵朵自知今天这学是不上不行了,愁眉苦脸地提要求:“那我今晚想和姜叔叔还有爸爸一起睡!”   阿姨错愕地看他一眼:“你要么和姜叔叔睡,要么和爸爸睡,怎么一起睡啊?”   姜清衍想去捂住裴朵朵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裴朵朵看起来很是骄傲,抱住姜清衍的脖子软乎乎说:“我爸爸每天都和姜叔叔一起睡的!”   姜清衍:……   他不用看就知道阿姨得是个什么惊讶的表情,无奈地站起身,和裴琛擦身而过:“我去倒杯水。”   阿姨果然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把所有在她心里是好兄弟的举动都想了一遍,看上去比姜清衍还羞涩。   这可怎么是好,还一直说他们是好朋友,搞了半天是在谈恋爱!   几秒钟以后,在米和想笑不敢笑的眼神里,阿姨才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好好,睡一起好!”   这下米和彻底忍不住了,在裴朵朵无比认同的目光中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早饭,把裴朵朵送上校车,裴琛开车送姜清衍去医院,车载广播预报今晚有大雪。   姜清衍一个从没见过雪的南方人立刻感兴趣地转头看裴琛:“听说下了雪的洛巴特别美。”   不少公众号盛赞落雪的洛巴是人间仙境,姜清衍只在网上看过一些视频,还从没见过实景。   “洛巴的雪每次都很大,第一次见会觉得很震撼。”裴琛向他解释:“也差不多到了要下雪的时候了,裴朵朵最喜欢下雪,每年都要在后院堆好几个雪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清衍沉默地看着车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说:“朵朵应该很喜欢洛巴。”   因为要下雪的缘故,今天的天看起来很阴,裴琛把车停在医院门口,打了双闪,没急着放姜清衍下车。   “清衍。”裴琛正色道:“朵朵是洛巴人,这是不管多少年以后都不会改变的事实。以后如果他想,每年放假我都可以带他回来。”   姜清衍不是坦然地享受别人对他的好的人,尤其那人是裴琛,他心里觉得不踏实。   姜清衍正低头松安全带,闻言愣了一下看着裴琛,裴琛从后座替他把羽绒服拿过来,姜清衍看了他一会儿,接过衣服:“我每年有十天年假,等休假就过来找你们。”   裴琛伸手碰他的脸:“好。”   姜清衍这段时间老年病科和心内科两头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中午饭都是从手术室出来才抽出十分钟吃的,还没等喝一口水,徐院长已经直接冲进他的办公室。   姜清衍一口水差点呛进嗓子,徐院长火急火燎语速飞快:“120马上从县医院拉过来一个病人,瘫痪在床好几年了,今天中午突发心衰,他们那边处理不了,紧急送过来了,你马上到抢救室。”   十分钟以后,救护车呼啸而至,停在站在急诊门口的姜清衍面前,门一拉开,随车的医护人员立刻把患者从车上移下来,家属惨白着脸也哆嗦着跟下来,一头扎眼的红毛让姜清衍想无视都难。   红毛一跳下车自然也认出了姜清衍,一个趔趄,紧跟着他身后跳下车的黄毛没料到他这么个急刹车,一下撞在他的后背上,觉得鼻血都快撞出来了,晕头转向地从红毛身后探出头,姜清衍已经头也不回地跟着跑进了抢救室。   黄毛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红毛太紧张,他也害怕,但现在刘大立没在,他得表现得坚强一些,于是拍了拍红毛的肩,成熟地说:“德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急诊室外,红毛无助地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手下意识地伸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一直放在里面的弹簧刀,抢救室里那些门门道道他不清楚,但他哥躺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死,在那里头姜清衍说了算,要是他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怕姜清衍是裴琛的人,他也要杀了他,让他给邹德陪葬!   抢救室的门被猛地打开,姜清衍戴着口罩,手中拿了几张知情书和检查单:“邹德家属。”   黄毛也算是跟着找过姜清衍的麻烦,见过两次,就算是他戴着口罩也认出来了,震惊地盯着他,然后又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红毛。   红毛强装镇定,稳了稳神走上前一步:“我是。”   姜清衍把手中的检查单递过去,知道他也看不懂,言简意赅地解释:“二尖瓣严重反流引起心衰,需要马上手术,但患者长期瘫痪,身体机能自然不比其他人,手术要面对的风险也更高。”   红毛脸色苍白,姜清衍完全没给他任何纠结的时间:“同意就签字,缴费,时间不等人。从县医院送过来已经耽搁一个多小时了。”   红毛茫然地盯着姜清衍看,这是家属的正常反应,尤其是年轻人,黄毛在大脑里仔仔细细地搜索着电视里面对这种情况的流程,询问道:“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没有几率。”姜清衍毫不客气地说:“99%的成功率也不代表着完全成功,1%的成功率也不代表着一定失败。”   黄毛“哦”了一声,一下没话说了,又扭头看着红毛。   大概是那句“失败”刺激了红毛,刚刚还像尊雕像的红毛突然猛地跳起,手中一把弹簧刀“腾”地甩出刀尖,黄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红毛的刀尖已经一下子抵住了姜清衍的脖子。   抢救室外顿时阵阵尖叫乱成一锅粥,全往大门口躲,站在门口的几个保安没认出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刘大立的小弟,拿着放在旁边的防爆装备就冲了过来。   黄毛吓得快尿了,红毛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拿着刀的手无法抑制地发抖,一双眼盯着姜清衍,凶狠的背后是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现在最淡定的竟是姜清衍,他被红毛用刀逼着,背靠在墙上,瞥了一眼急诊大厅的挂钟,冷声问:“你还想耽搁你哥多久。”   红毛哆嗦着嘴唇:“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全力以赴救我哥?”   姜清衍笑了一声:“你哥的情况复杂,所以才送到市里治疗。我没有义务对一位患者家属介绍我的工作经历,更没必要见死不救,你不信任我,申请换一位医生就是了。”   县医院给中心医院的电话是黄毛听着医生打的,挂断电话以后医生如释重负地说这边有位主攻心内的医生亲自操刀,黄毛对姜清衍也心存怀疑,但他不怀疑那位医生的话,在被红毛的举动震惊以后连忙上前两步:“红毛哥,你别冲动啊,救老大要紧。”   红毛的内心在一分一秒中饱受煎熬,保安围了一圈,趁他一个没注意一下子扑上来,刀“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红毛也没挣扎,任凭好几个保安把他控制住。   “用我就签字,”姜清衍压根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术同意书:“十分钟了。”   红毛的胳膊被保安反拧住,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盯着手术同意书上的字看了半晌,咬牙道:“我签。”   当众掏了刀子抵在医生的脖子上,这是得报警的程度了,见姜清衍拿了同意书就要返回抢救室,保安有点拿不准主意:“姜医生,这人…”   姜清衍伸手推开抢救室的门:“让他在这儿等消息吧。”                   第61章 裴哥地位最低   姜清衍都这么说了,几个保安松了手放开他,一个保安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弹簧刀放在手心里颠了两下,指了指红毛:“你老实点儿,要是再闹事就直接报警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一定冷静,冷静。”黄毛急忙打着圆场,拽着红毛的胳膊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   听说邹德被紧急送到中心医院,刘大立也匆匆赶了过来,一进急诊的大门就看到了一红一黄两坨扎眼的头发。   “老大呢?”刘大立急吼吼地冲过来,一脸的不好惹,一进来就吸引了门口保安的注意,只是认出了他,只敢远远地看着。   红毛失魂落魄,两手捂着脸没说话,黄毛指了指面前的门:“老大在里面,大哥,给老大动手术的…是姜清衍。”   这三个字刘大立当然印象深刻,黄毛生怕他没想起来似的,又补充:“就是裴琛那…”   “我知道是谁。”刘大立一听也急了,挥手打断黄毛的介绍:“怎么能让他手术,谁知道他会不会害老大?这儿谁负责?我现在就去找人,立刻换个医生!”   “我已经签字了。”红毛捂着脸,声音闷在掌心里:“不换了。”   他平时叫嚣得再厉害也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小混混,遇到这种事立刻就慌了神,他看到姜清衍的第一反应跟刘大立是一样的,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无能狂怒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姜清衍波澜不惊的反应和不怎么好听的话竟像是一颗定心丸,在那么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让他安下了心。   五个小时的手术,手术室外刘大立快把地砖的花纹都踩平了,黄毛被他晃得头晕眼花,直到下午六点,抢救室的门才打开。   三个人轰地一下全拥了上去,阵势之大让保安再次做好了上前的准备,红毛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盯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姜清衍。   姜清衍的语气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直没喝水有点哑:“手术很成功,但后面恢复时间会有点长,保险起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等情况彻底平稳再回县医院。”   红毛的嗓子发紧,连连点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姜清衍要回办公室换衣服,黄毛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没监控,黄毛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个叠了三折的红包往姜清衍手里塞:“姜医生,这是一点心意。”   姜清衍两手揣在口袋里退开一步:“手术押金交了吗?”   黄毛尴尬地点点头:“刚才交了三万。”   还是三个人费了挺大劲才凑齐的。   “住院用钱的地方多,别花在没必要的地方。”姜清衍说:“拿回去吧,医院有规定不收这些。”   又有人推开楼梯间的门进来抽烟,黄毛怕人误会,赶紧把红包揣回兜里,姜清衍趁这个时间下了楼。   门诊这个时候已经下班了,走廊没人,打扫卫生的大妈拎着拖把从水房出来,看到姜清衍热情地叫了他一声:“姜医生,才下班啊?”   姜清衍笑道:“刚下手术。”   大妈责备地看他:“今天看你都快两点了才吃午饭,现在这都七点多了,饮食这么没规律对胃不好。”   在这种时候姜清衍通常表现得很配合,一边活动颈椎一边态度诚恳地认错:“您说的对,以后肯定多注意。”   医生的作息由不得自己,大妈知道他这是态度好哄自己,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了两个砂糖橘放在他手上:“快吃点甜的,你嘴唇颜色都淡了。”   姜清衍拿了一个:“谢谢阿姨,一个就够了,另一个您留着吃。”   大妈不由分说地把另一个也塞给他:“我买了五斤呐,再说你办公室有人。”   她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灯光来。   “裴先生在里面等你半天了,这个给他。”   裴琛今天过来的比平时早了点,知道姜清衍下班时间不固定,直接在办公室等他。   椅子的靠背上搭着姜清衍的羽绒服外套,靠在上面暖烘烘的,带着洗衣凝珠的清香味,裴琛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看姜宏笙发来的酒店合同和公司法务部提出的几点修改意见。   他听到了大妈和姜清衍的对话,没过几分钟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下,姜清衍推开门没进来,靠在门口看裴琛。   裴琛放下手机:“怎么?”   “累了。”姜清衍拉长声音,手里还捏着两个小砂糖橘:“裴老板过来接我吧。”   裴琛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走过来,把姜清衍抱在怀中,姜清衍确实是累了,双手抱着裴琛的腰。   一整天的疲惫之后看到爱人就在办公室坐着等自己,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了,裴琛心疼他,任凭他挂在自己身上,把两个橘子都剥了喂给他,又替他穿上外套,这才带他下了楼。   踏出大门的瞬间,姜清衍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满目的白色,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短短的几个小时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光秃秃的树枝上,车顶上,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是白色。   姜清衍的眼睛一亮,这一下午就呆在手术室,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下了雪。眼中难掩惊讶之色,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太美了,确实就像网上说的一般,大雪之中的洛巴美得像仙境。   两人站在楼前的屋檐下面,姜清衍忍不住伸手去接雪,赞叹道:“好大的雪。”   降雪来得突然,马路上迅速积了厚厚的雪来不及清理,车没法上路,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恐怕市民早就闹翻了,但洛巴不存在这种情况。路上好多人带着羽绒服的帽子,特地从家里出来看雪。   姜清衍的手被裴琛拉着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则十分不受控制地接了一路的雪花,雪全化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却完全感受不到冷,玩得不亦乐乎。   街上全是人,有的小朋友直接在楼下就堆起了雪人,大家时不时撞到一起,可没人在意,甚至连道歉都不用说,相视一笑就算过去了,比过年还热闹。   一路磨蹭着回了店里,幼儿园中午就提前放了学,裴朵朵穿着一身十分专业的小滑雪服正撅着屁股在后院玩雪,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看到姜清衍进门立刻跑过来抱他,快乐地说:“姜叔叔陪我堆雪人!”   姜清衍还没说话,裴琛先开口拒绝道:“姜叔叔从医院走回来,不能再碰雪了。”   裴朵朵“啊”了一声,无比失望,拎着塑料小铲子自己玩去了。   然而他的话平时还有人听,这时候完全没人理了,姜清衍毕竟是南方人,淋了一路的雪又不肯带帽子,头发都湿透了,裴琛怕他感冒,进厨房让阿姨熬了姜汤的功夫,再出来一大一小已经奋战在后院的雪地上了。   曾震在楼上收拾行李,米和悠闲地坐在前台,看到裴琛无奈地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后院,拱火道:“唉!一家三口,裴哥地位最低。”   裴朵朵玩得不亦乐乎,和别的小朋友只能在楼下堆雪人不同,独享一个小后院的裴朵朵相当于独享了几十平方的雪,喜滋滋地堆了一排小雪人。   姜清衍帮他拍了好多张照片,全部转发给清澜和姜宏笙,收获了满屏的赞,这才把他领了回去。   裴朵朵一扫早上的不快,但是还是没忘了早上姜叔叔答应的事,晚上洗了澡就迫不及待地抱着被子跑到了裴琛的卧室,非常自觉地爬上了床,把枕头端端正正地放在两人之间,姜清衍正靠在床头看书,见状哭笑不得地去捏他的鼻子:“你晚上睡在这儿了?”   “对!”裴朵朵兴奋地双腿乱蹬,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我要睡在你们中间!我好久好久好久没和姜叔叔一起睡啦!”   裴琛没料到儿子这么信守承诺,从楼下上来就看到裴朵朵盘腿坐在床上,正兴奋地和清澜视频。   听说裴朵朵大年三十竟然不回去,清澜心都碎了,姜宏笙提前了半个月就再次让秘书包揽了商场里大大小小的玩具,为此特地收拾出一间客房,要不是时间确实来不及,清澜甚至打算把客房打造成一个儿童房。   “米和今年要带男朋友回去,店里不能没人。”姜清衍靠在一边,曲着腿把手机放在上面:“我们大概初五或者初六回。”   姜宏笙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洛巴过年的时候生意好,民宿的房间早就订满了,哪儿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开口道:“年轻人忙就让他们忙,在哪儿过年不是过。”   清澜白了他一眼:“在哪儿过倒是无所谓,但是我这不是想见见我们朵朵小宝贝嘛。”   姜宏笙笑呵呵地盯着屏幕中裴朵朵的脸:“这有什么,我们大年三十直接过去不就得了,反正也有房间睡。”   清澜眼睛一亮:“对对对,我可想死朵朵了,到时候得好好看看再搂着亲好几口才行!”                   第62章 道谢   视频完裴琛关了灯上床,一开始裴朵朵还十分乖巧地双腿双手缠在姜清衍的身上,然后又觉得冷落了爸爸,转头用短短的手指头去戳裴琛的腹肌,裴琛话不如姜清衍多,也没他会逗儿子开心,被连戳了好几下也没反应,于是裴朵朵又撅着嘴巴翻身缠回了姜清衍身上。   姜清衍陪着他玩了一会儿实在困了,好在裴朵朵比他困得还快,不声不响地睡着了,裴琛隔着裴朵朵牵了一下姜清衍的手,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中间隔着那么大个小胖子,姜清衍闭上眼也去捏他的手,没几分钟就睡了。   裴朵朵一个人睡习惯了,两米宽的大床随便他自己怎么变换姿势,睡着以后就放飞了自我,整个人横了过去,脑瓜枕在姜清衍的肚子上,腿架在裴琛腿上。   裴琛伸手摆弄了他好几次,只可惜没几分钟就又是一个新的造型,姜清衍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被再次横着睡过来的裴朵朵一脚揣在腰上,痛醒了。   漆黑的房间里有一束手机屏幕的亮光,听到他这边的动静,裴琛转过头,低声问:“怎么?”   姜清衍无奈地撑起身子:“被朵朵踢醒了。你怎么还不睡?”   “被他挤得睡不着。”裴琛用手机照了一下睡得正香的裴朵朵:“我把他抱回房间去睡。”   “别折腾他了,”姜清衍也压低声音,打了个哈欠:“就让他在这儿睡吧。”   快一点了,两人被这么一打扰都没了睡意,中间隔了个裴朵朵说话也不方便,姜清衍下了床,朝裴琛勾手指,神秘地说:“出来。”   走廊上虽然也暖和,但是和房间里没法比,裴琛拎了一件姜清衍的外套,出门披在他肩上:“要么你回326去睡。”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在路灯的照射下带着一种别样的美,姜清衍趴在走廊的窗子往外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对站在身后的裴琛说:“我们出去玩雪?”   “不行。”裴琛拒绝得很干脆,一秒打破了姜清衍的幻想:“现在室外气温零下了,你想感冒?”   姜清衍这提议还真的走心了,听裴琛不同意,略带遗憾地撇撇嘴:“那好吧,那就陪我看会儿雪。”   冬天人容易犯困,再加上房间全部满员,院子就直接锁了门,前台也没人守了,两人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门往外面看,后院裴朵朵堆的雪人滑稽地立在雪地上,姜清衍忍不住问:“你告诉朵朵去阳州的事了吗?”   “告诉了。”裴琛起身给他热牛奶,站在厨房门口:“他很开心,很喜欢叔叔阿姨。”   姜清衍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很担心裴朵朵会不适应,也不想离开洛巴,但他已经很开心地和裴琛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爸爸在一起就很开心了,要是还有伯伯和伯母,那就太完美啦。   更何况爸爸还承诺他放假就带他回来看曾震跟米和。   牛奶热好了,裴琛插上吸管递给他,姜清衍小孩似的吸了两口:“他就不惦记祁南啊?”   “惦记,我说祁南叔叔也可能要去阳州,他这才放心。”   姜清衍抬眼看着他:“谁告诉你他要过去的?”   裴琛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的大雪已经把下午的脚印都覆盖了,撑着额角:“猜的。”   姜清衍不置可否,楼下没人,下了雪更显安静,他头枕着裴琛的肩,两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又被裴琛抱回326,可惜裴朵朵睡觉之前还幸福地睡在两人中间,再睁开眼房间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本以为今天天气不好酒吧的生意不怎么样,谁知竟然空前火爆,祁南一晚上没回家,里面有一间不大的休息室,美其名曰是他的办公室,实则连个桌子都没有,一张异常宽大的真皮沙发,外面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祁南紧皱着眉被陈寄压在沙发上,手指徒劳地抓着沙发的靠背,被他撞得头晕目眩。   “我过年放假三天,跟我回阳州好不好?”陈寄问。   祁南遗失的理智堪堪回笼,一个“不”字被他撞得走了调。   他的答案在陈寄意料之中,陈寄听了没在意,笑着放缓动作,不疾不徐地进出,祁南箭在弦上,这一下磨得难受,睁开眼瞪着他,哑声催促:“你快点。”   陈寄偏不随他意,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俯身看他,又笑着问:“真的不去?”   “你…”祁南气急,自己伸手下去,谁知又被陈寄捉住手腕按到头顶,有点生气:“陈寄!”   陈寄一个挺腰,祁南猝不及防地叫出声,他又使坏地停下,问:“去不去?”   祁南被他逼的眼睛发红,陈寄受不了他这委屈模样,温柔道:“上个礼拜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去,我早就给她看过你的照片,她说你好看,我说性格特别爆,我妈说好坏不是我说的,她想看看你。”   祁南的眼睛在某一瞬间显得特别明亮,他和陈寄每天在一起,也听到过两次他和妈妈打电话,隔着电话能听到他妈妈的声音又轻又温柔,他知道陈寄的妈妈也是个医生,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行吗?”陈寄伏在他耳边,他没强迫过祁南,可今天他问:“就算是为了我。”   陈寄还埋在祁南的身体里,一句正经的话就着这样的姿势就是调情,祁南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想,你…继续。”   耳边一声轻笑,陈寄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他一下下撞击祁南最敏感的点,祁南破罐子破摔地叫出声,两人这一晚都很疯狂,最后套和纸巾扔了满地,祁南觉得浑身骨头都要碎了,趴在陈寄肩上喘气,妥协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心从很早以前就动摇了,当在酒吧再次看到陈寄大步朝自己走过来,把他堵在仓库中接吻,当他听裴琛说跟着姜清衍一起回阳州,当很多个早上他睁开眼就看到陈寄在厨房准备早餐,当徐安临走前陈寄郑重地说会永远对他好。   米和早上起床看到两个椅子放在后院玻璃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捂着嘴偷笑两声,把椅子放回原处。大雪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停,阿姨昨晚也没回去,正在厨房忙活着准备早餐。   这大早上的没客人,也不急着开门,谁知站着伸了个懒腰的功夫,院门被人连敲了好几下。   米和有点意外地踩着雪过去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红毛和黄毛一左一右站在刘大立身边,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礼盒,虽然臊眉耷眼表现得很谦卑,但三个人的身份摆在那儿,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   “你们找谁。”米和警惕地挡在门口,木质院门只开了一道缝。   刘大立挤出一个笑:“姜医生在吗?”   米和心跳漏了一拍,往后撤了半步正打算猛地关上门,黄毛这种日常被拒之门外已经有了丰富经验的人一个箭步挤上来,脚卡在门口。   “美女姐姐,你放我们进去吧。”黄毛笑着说,然而这模样越看越不是好人。   裴琛从楼上下来,看到僵持在门口的几人,皱眉走过去:“干什么。”   米和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小声说:“裴哥,他们说要找姜哥。”   裴琛的目光落在刘大立脸上,刘大立还没来得及解释,羽绒服已经被人一把拽住,整个人也被迫往前踉跄了两步。   “误会误会误会!”刘大立眼看着突然逼近自己的脸,吓得一叠声叫道:“我们是来感谢姜医生的!”   裴琛正打算把人扔出去,闻言手上动作停顿了两秒,红毛昨晚在icu外面守着邹德眼睛里布满血丝,急忙解释:“昨天我哥急性心衰,从县医院转到中心医院,是姜医生给做的手术,今天我哥人已经醒了,我们…我们是特地过来感谢他的。”   十五分钟以后,洗漱完穿戴整齐的姜清衍一下楼就看到楼下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三个人,见他下来,态度十分端正地同时站起身,像迎接什么重要人物似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一步步走下来。   这阵仗比当初在候诊区闹事还让人脊背发凉。   再看看茶几上整整齐齐的一排果篮和两箱牛奶,姜清衍对三人出现在这儿的目的了然了——带着这些医院门口那家超市里买的礼品上门,一看就是因为昨天的手术。   昨天给邹德动手术的事姜清衍没和裴琛提过,此时这三人一下子出现,姜清衍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前台正低头看手机的裴琛,后者面色不渝,明明知道他下来了竟头也不抬,这是不高兴了。   “姜医生,我们今天特地过来感谢你的。”红毛神情有点激动,对昨天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也很后悔:“我昨天还用刀…算了,我不提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谢谢您。”   姜清衍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琛,果然在听到红毛的话以后,裴琛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   一共68章~                   第63章 我错了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姜清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米和这段时间做咖啡的水平见长,端了一杯拿铁放在姜清衍面前。   红毛和邹德从小相依为命,对他哥感情很深,不然也不至于一大早就跑过来。此时收敛起之前的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回道:“今天早上就醒了,医生说虽然还不能转到普通病房,但是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   姜清衍“嗯”了一声:“待会儿我过去看看。”   刘大立偷瞄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裴琛,捅了捅红毛的腿,红毛心领神会:“那我们就先走了,我回去看看我哥,医院离不开人。”   三人说完推推搡搡地走了。   米和做了个夸张的口型,吸引了姜清衍的注意以后指了指裴琛,蹑手蹑脚地溜上了楼。   姜清衍端起咖啡杯站起身,绕到前台,胳膊撑在上面趴着,隔着桌子看裴琛,讨好意味十足。   裴琛放下手机,平静地看着他。   姜清衍晃了晃杯子:“喝咖啡吗?”   他说完不等裴琛反应,仰头喝了一口咖啡,凑到裴琛跟前,用嘴把咖啡度了过去。   这招看起来对裴琛没什么用,咖啡一人一半吞了,裴琛用手指擦了一下嘴角:“怎么不告诉我。”   姜清衍胜在态度好:“我怕你知道我给邹德动手术会不高兴。”   他撑在桌上:“情感上我和你一样憎恨这些人,可他躺在手术台上就是我的病人,我必须为他全力以赴。”   裴琛没想到他在意的点在这儿,没什么表情地哼笑了一声:“我是问他连刀都敢掏出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他最担心的点反而是裴琛没有在乎,而且这种说法显得他有点错怪裴琛的意思,于是态度更好地勾裴琛的小指:“我错了,裴老板别和我一般见识。”   裴琛不可能真的和他生气,只是想来难免后怕,没有表态。裴朵朵自己在房间里醒来,没看到身边有人也没多想,穿好衣服跳下床洗漱,蹦蹦跳跳地从楼上下来。   昨天睡觉之前幼儿园已经提前通知因为雪下得太大停课一天,以至于裴朵朵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欢快地抱住姜清衍的腿。   “朵朵早,”姜清衍坐在餐桌边,看着裴琛从厨房里端了两碗面出来,放在两人面前,又转身进了厨房。   姜清衍小声和裴朵朵商量:“朵朵,爸爸生我气了,你能不能帮我哄哄?”   “啊?”裴朵朵惊讶地看姜清衍:“他为什么生气呀?”   姜清衍想了想:“因为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他,他不高兴了。”   裴朵朵紧紧地皱着小眉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下定结论:“那他真的太小气了!”   姜清衍忍俊不禁:“那就拜托朵朵了。”   面前最爱的番茄煎蛋面都不能吸引他了,裴朵朵自信地挺起胸脯,裴琛刚好走过来,于是小大人似的敲了一下桌子,郑重其事地叫:“爸爸。”   “怎么。”裴琛伸手把裴朵朵面前的面拌匀,又冷着脸拌匀姜清衍的那一碗。   裴朵朵很严肃:“老师说每个人都有小秘密是可以不告诉别人的,所以姜叔叔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和你分享,你不可以生气,这是不对的。”   明明之前还一脸委屈地表示自己不能接受有个“后妈”,谁知这么短的时间裴朵朵这小胖子竟然顺理成章地和姜清衍站成一队了。   “老师有没有告诉你们需要危险的事情要立刻告诉家长。”裴琛问裴朵朵。   裴朵朵被问住了,认真回忆老师的话,点头:“说了。”   “姜叔叔遇到危险的事情不说,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生气?”裴琛又问。   裴朵朵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么个走向,茫然地扭头看姜清衍,而后再次确认:“真的吗姜叔叔?”   一大一小盯着自己,姜清衍清了清嗓子,低头吃面。   裴朵朵看出了异常,立刻站在了正义的一方:“那你是不对的!老师说过有危险的事情要马上和家长或者老师说的。”   姜清衍忍笑抬眼看了一眼裴琛,绷着嘴角承认自己的错误:“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改,可以吗?”   裴朵朵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为了两个大人操碎了心的裴朵朵饥肠辘辘,这才放心地低头吃面去了。   大雪天根本没办法开车,市里大部分公司都放假一天,姜清衍无奈地围上围巾准备出门,裴琛穿上羽绒服也从楼上下来。   昨天的雪几乎下了一整天,今天太阳一出来明晃晃地照在雪白的地面上,度假村里的人一点也不比平常少,今天出去玩是不可能了,但是能赶上这么大的一场雪对于外地人来说比跑出去玩一天还让人兴奋,所有人都裹着厚厚的长羽绒服,准备充分点的提着裴朵朵用的那种小水桶,准备不充分的只能带着手套。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和年纪无关,完全是一种小孩子似的天然的快乐。   姜清衍脚下一滑,被裴琛拽了一把,于是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在到脚踝的雪地中慢慢走。   “叔叔阿姨买了后天的机票过来。”裴琛顺手拉着姜清衍的手握住:“明天我要去一趟村小,工人们马上放假了,我过去给他们封红包。”   合同都是提前签好的,但约定之外的好处总是更容易让人记住,裴琛在这些方面一向不吝啬,姜清衍不太赞同:“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去啊?山路肯定不好走。”   “今晚路上的雪就差不多能铲清。”姜清衍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得很慢,出了度假村就没人了,街道上显得特别安静,裴琛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很空:“我当天去当天回,后天去接机。”   这种程度的雪对于姜清衍来说堪称自然灾害了:“我明晚夜班,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过去。”   裴琛知道他这是担心,只得应道:“好,那明天一起。”   这么一段路两个人走了近四十分钟,裴琛陪他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姜清衍换上衣服要先去一趟病房,趁着外面没人,关了门抱住裴琛:“你别着急走,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知道。”裴琛任他抱着:“你忙你的,我等一下再回去。”   姜清衍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转身走了。   邹德早上才转入普通病房,人已经清醒了,姜清衍先去看了他一眼,跟红毛交代了护理事项,直到快中午才回办公室。裴琛已经走了,他早上脱掉随手扔在椅子上的外套被裴琛挂在衣架上,保温杯放在右手边一下就能拿到的位置,里面装着大半杯开水,一打开就散发出茶叶的清香味,姜清衍没着急进门,靠在一边欣赏了一会儿,拍了张照片发给裴琛。   【感谢我最爱的田螺先生。】   马路上的积雪很快就被清理干净,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姜清衍就陪着裴琛一起去了趟村子里。   天一冷早上就起不来,姜清衍把外套脱了搭在腿上昏昏欲睡,裴琛看他一眼:“要是实在太困就别去了,我下午就回来。”   姜清衍闭着眼摇摇头:“我就想和你一起。”   得知裴琛今天过来,县教育局的领导特地赶了过来,村长和村小的校长早早在校门口等着,这里的孩子们没什么能回报给裴琛的,虽然下了大雪,孩子们还是自发地都来到了学校,不仅如此,还有好几个孩子从家里带了腊肉和香肠过来。   裴琛来过几次,姜清衍倒是个新面孔,村子里还是头一回看到长得这么白净好看的叔叔,孩子们好奇地偷偷打量他,一个比裴朵朵还小的小女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忍不住伸出冰凉的小手去拉姜清衍,姜清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施工队的负责人带着裴琛和村里的领导们在教学楼附近逛了逛,姜清衍没过去,在操场找了个大石头坐下,一群孩子们你推我我推你,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   他看起来好接触,所以小朋友们都喜欢在他身边呆着。   “你家住在哪里?”姜清衍温柔地捏了捏小女生的手问。   小女生回头指了指远处被雪覆盖住的大山:“我家在那头。”   姜清衍又问:“那你每天上学要走多久?”   小女生似乎没怎么明白姜清衍的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我们每天八点上课,我六点半从家里走。”   这么小的小朋友,上学来回就要三个小时,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姜清衍低着头看着女生长着冻疮的手,突然就明白了裴琛坚持在这里修建教学楼的原因。   他往不远处看,裴琛正好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从教学楼后面绕过来,他那么年轻,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又高大又挺拔,站在一边听负责人介绍,似有所感,远远地看过来,即使相隔这么远,两人的目光还是交汇到了一处,带着温情与浓浓的爱意。                   第64章 新年   施工队的负责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几人走了一圈,又往后面指了指:“裴先生,咱们去图书馆那边看看?”   “稍等。”裴琛说完转身朝姜清衍坐着的位置走过去。   姜清衍还牵着小女孩的手,笑着看裴琛走过来,问:“好了吗?”   零下几度的气温对姜清衍这种南方人来说太致命,早上出门前裴琛特地给他拿了一条围巾,浅灰色,显得他肤色更白,扬起很英俊的一张脸对裴琛笑,特别抓人眼球。   裴琛伸手捏了捏他冻得冰凉的脸:“要不要去那边一起看看图书馆?”   他特地回身过来找自己,姜清衍肯定是要跟过去的,捏住小女孩的手:“我过去那边看看,你在这儿玩会儿。”   小女生明显是不太舍得他,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转头去看裴琛,是一种又害怕他又没有办法的眼神。   其实这么远的距离招招手就够了,裴琛却特地往回走了几步,施工队的负责人忍不住低声问村小的校长:“那位是裴先生的领导啊?”   校长也没见过这个面孔,疑惑地摇了摇头,见两人走过来,裴琛的手亲昵地揽着姜清衍的肩,又觉得看起来不太像。   哪儿有领导和下属这么亲密的,再说他也听说过裴琛的名字,他自己就是那么大个老板,怎么还能有领导!   操场上被大雪覆盖,已经放假了学校没有学生,所以也没人扫雪,几人踩着雪绕着图书馆走,姜清衍没说话,负责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本着这就是裴琛领导的心理,一直走在姜清衍的身边。   “一楼就用作图书室,孩子们休息的时候可以在这儿看书。”负责人给他介绍。   姜清衍抬头往楼上看:“二楼三楼呢?”   “暂时还没想好,主要是孩子不多,三层有点空。”校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也有一种怕领导困难这资金浪费了的感觉,解释道:“我们这儿孩子是真的爱读书,就是太困难了,好多家长觉得那些书没什么用,不给买。”   这里连网上购物都不方便,手机信号不稳定,就算是买了书也得一两周统一往村里配送一次,对于普通人来说最便利的方式在这儿反而是一种麻烦。   “楼上可以建计算机房。”姜清衍提议:“要想了解更多东西肯定是上网最方便。”   “是有这个打算。”校长笑着说:“我们这儿好多孩子还真没碰过电脑,之前有个孩子去他父母打工的地方玩了一会儿电脑,回来都成小明星了,大家天天围着他问。”   校长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好笑,可笑过以后更觉得心酸。   “等图书馆修建好了我来落实电脑。”姜清衍笑道。   校长连连道谢,姜清衍笑着往裴琛身边挨近一些:“我会和裴先生对接好的。”   这么一圈转完,那头的小朋友已经因为无聊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子对雪都很心动,都聚集在操场边打雪仗堆雪人,校长喊了两声也没反应,裴琛劝阻道:“别叫了,让他们玩吧。”   学校食堂已经关火了,校长想邀请两人去家里吃个便饭,但姜清衍晚上要回医院,拒绝了校长的好意准备返程。   地上的雪还保留着完全没被踩踏过的样子,像洁白的奶油蛋糕,裴琛拿出钥匙给车解了锁,身后姜清衍突然叫他一声,裴琛一回头,一个巨大的雪团当胸砸了过来。   大雪团在眼前炸开,伴随着姜清衍的大笑声,等眼前的雪簌簌落下就看到姜清衍双手杵着膝盖笑得特别开心。   “来啊,一起打雪仗。”姜清衍又弯腰去团雪球攻击裴琛,裴琛也没躲,在原地看他罕见地露出单纯的笑,若不是顾及着校长几人还在不远处看着,真想直接把人抱进怀中狠狠亲吻。   姜清衍连续贡献了好几个雪球也没等来裴琛的反击,站着眯眼睛看他:“你玩不玩?”   “玩够了就过来。”   裴琛的羽绒服被雪砸湿了点,纵容地看过来,姜清衍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和裴朵朵差不多大,于是自觉地走过来,摘下围巾戴在裴琛脖子上,抱怨道:“你这样显得我很幼稚。”   裴琛笑道:“你不幼稚吗?”   这对话可进行不下去了,姜清衍瞪他一眼,转头上了车。   姜清衍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把他送回医院,裴琛返回度假村,米和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和曾震坐晚上的航班。   时间越近曾震就越紧张,盲目地在前台附近来回转悠,米和笑而不语,自顾自地陪裴朵朵玩乐高。   裴琛走过去叫了他一声,转身上了楼,曾震放下手中已经缠绕了将近十分钟的手机充电线,跟在他身后也上去。   曾震跟米和的房间与裴琛住的构造相同,大家平常一下楼就能见到,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不需要进对方的房间。站在房间门口纠结了一瞬,见裴琛进了门回头看他,才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房间里处处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干净又整洁,但生活用品都是双人份,毕竟不是裴琛一个人住,曾震有点局促,也没坐沙发,一直在进门处站着。   裴琛从床头柜中拿了一张银行卡递给曾震:“这里是六万块钱,你拿着,密码123456。”   曾震一愣,急忙摆手:“不用裴哥,我有钱,给米米爸妈也都准备了礼物。”   “拿着。”裴琛道:“年终奖,提前发给你的。给家里的小孩子发发红包,用钱大方点。”   曾震是从小苦到大的孩子,吃住都在店里,裴琛给他的工资也不低,但他很节约,这在熟络的人眼中是优点,可第一次跟米和回家,该大方的时候得大方。   曾震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卡:“我知道的裴哥,我们初四回来,耽误你和姜哥回阳州了。”   “清衍三十本来也要值班。”裴琛说:“他父母明天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曾震!”米和靠在楼梯边大声叫他:“时间快到了!”   曾震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裴琛笑着拍了拍他:“去吧,一路顺风。”   吸取了上一次过来裹得寸步难行的经验,这次清澜穿的很轻薄,一下飞机就被冻得缩脖子,冰凉的手往姜宏笙手腕上贴,哆嗦着抱怨:“这天气怎么这么多变啊?”   姜宏笙忍着手腕上的寒意揭穿她:“别人穿得薄的时候你穿长羽绒,现在零下了你穿大衣,能不冷吗?”   “我怎么知道是这样,明年再过来不就知道了嘛。”清澜白了他一眼,一出来就看到裴琛在接机口站着,笑着朝他招手。   裴琛看到清澜,上前接过姜宏笙手中的行李箱。清澜看到裴琛就像是自动看到了裴朵朵似的,问:“他来了吗?”   “来了,在车上。”裴琛看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白色羽绒服:“您穿得少,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听说裴朵朵就在车上,清澜浑身热血沸腾:“不用不用,咱们快走几步就上车了。”   她这次过来特地找人给裴朵朵做了个精致的小金锁,迫不及待地想送出去,也不觉得冷了,踩着小高跟紧紧跟在裴琛身边往停车场走。   裴琛的车没熄火,走过去打开车门,清澜声音温柔地往后排钻:“乖乖,看看我买什么给你啦?”   后排没人,靠在副驾补觉的姜清衍听到动静迷茫地睁开眼,缓了好半天又合上:“您到了?买什么了?”   清澜一脸空白地转过头,裴琛刚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同时反应过来,那个所谓的“他”在他们的对话中是两个人。   “朵朵在店里。”裴琛笑着解释。   清澜失望至极地坐上后排,看姜清衍昏昏欲睡,小声问:“清衍昨晚夜班?”   “嗯。我刚去医院接了他就直接过来了。”裴琛应道,车上暖气开的足,他顺手摸了摸姜清衍温热的手,姜清衍懒散的勾唇,回握了他一下。   这几天市内的雪被清理的差不多了,裴朵朵的后院成了为数不多的一方净土,祁南蹲在地上陪他铲雪,陈寄靠在前台对着两人拍了几张照片反手发进家庭群,身后的院门被人推开。   陈寄把手机放在桌上站起身走过去,笑道:“叔叔阿姨,你们来了。”   “陈寄也在啊?”清澜以前见过他几次,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和姜清衍在恋爱,对他印象很深。   当初觉得长得很帅气的,清澜不由自主地转头打量了一眼跟在身后进门的裴琛,觉得还是看裴琛更舒服。   裴朵朵隔着玻璃门看到姜宏笙,“哇”地尖叫一声,一捧雪扬起来就撒腿往屋里跑,扑进姜宏笙怀中给了他一个冰凉的大大拥抱。   “伯伯伯母!”裴朵朵兴奋地连蹦带跳,陈寄靠在一旁,看祁南踟蹰着站在外面,他眼神里带了些无措,一直看着姜宏笙和清澜,又看向裴琛。   他把姜宏笙的行李箱靠墙放在一边,感觉到姜清衍困倦地靠过来,顺手一把牵住了他,低声和他说话,旁若无人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   下三章都是陈寄与祁南的感情线~请酌情订阅哦。   最近工作太忙,只能隔日更了,爱你们么么哒x1000000,我相信我不会收获任何埋怨的。                   第65章 陈寄、祁南(一)   祁南盯着沙发边的几人发愣,就连陈寄什么时候走过来也没看到,直到玻璃门被人敲了两声才猛地回过神,一抬眼就对上陈寄的目光。   “怎么不进来,”陈寄走过去拉开门,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祁南犹豫了一瞬,跟着进了门。   女人都是八卦的,清澜早就从姜清衍口中听说了陈寄和祁南的关系,看到跟在陈寄身后进门的漂亮青年,立刻笑着直起身看过来,一脸等着被介绍的模样。   “阿姨,这是祁南。”陈寄笑着揽住祁南的肩,又低声对祁南道:“这是清衍的父母,姜叔叔,清澜阿姨。”   祁南平常能说会道,此时有点局促地站在陈寄的身边,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僵硬又尴尬的,但他就像是生了什么无法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病,很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叔叔阿姨好。”   清澜笑着打量祁南,又转头看姜宏笙:“以前都说阳州的人生得标致,现在这么一看怎么洛巴人都这么好看呢。我们家裴琛就好看,这小祁也是。”   祁南的帅是被人从小夸到大的,今天却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好在更加游刃有余的裴朵朵不乐意地坐在姜宏笙的腿上,拧着小眉头点着自己的鼻尖质问:“伯母,那我呢?”   一屋子人都被逗笑了,姜宏笙乐呵呵地颠了颠腿,腿上这小胖子还挺沉:“我们朵朵是最好看的,谁也比不上。”   不只是陈寄,这屋子里除了裴朵朵之外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祁南的不适,陈寄转身拿了两人的外套,打了声招呼,带着祁南先走了。   过年的度假村又迎来一波新的客流,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度假村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游客,这儿应该是整个市里最拥堵的地方,走不快,两人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没去酒吧,逆着人流往外面走。   祁南一直没开口,陈寄忍不住伸手去牵他,把他的手揣在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柔声问:“想什么呢?”   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猜不透的,但陈寄等着祁南自己开口。半晌后,祁南才很轻地出了一口气:“我在想,你妈妈是不是也和姜医生的妈妈一样。”   温柔,漂亮,也可能带着南方小女人的骄矜,陈寄长得就帅气,他的妈妈也一样是个很好看的女人。祁南没接触过这样的长辈,今天看到清澜,他突然心生后悔,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答应跟陈寄回去过年,如果再来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了。   陈寄的手在口袋中蹭了蹭他的:“我妈妈很好接触,而且她真的很喜欢你。别紧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晚上就住在酒店。”   其实他也完全可以说不回去,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很多事陈寄都是迁就着祁南的,但这次他不想再纵容祁南的退缩,两个人的关系必须有一个人牵着往前走,两年前他给了祁南时间,这次不会。   两人第二天一早的飞机,但祁南前一晚不可避免地失眠,怕打扰陈寄他很少翻身,僵硬着身体侧躺在陈寄的怀中睁眼到天亮,上了飞机连续灌下三四杯咖啡才强撑着没睡,生怕睡眼朦胧给陈家父母的第一印象不好。   四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着陆时正是中午,因为只待三天,两人带的行李不多,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等快到接机口的时候陈寄感觉到被他握在掌心中祁南的手已经微微汗湿了。   祁南是真的紧张,目光紧张地划过接机口的每一个人,像一只弓着腰浑身戒备即将炸开毛的小猫,陈寄一眼就看到父母,低声道:“我父母在那边。”   祁南的手明显一抖,下意识从陈寄手中挣脱出来,与陈寄拉开了点距离,眼睛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对看起来就很惹眼的中年夫妻,男人身材高大,手中绅士地提着太太的包,女人站在他身边一脸温婉,长得和陈寄很像,的确与他想象的一样,陈寄的妈妈年轻又漂亮,也正好看向这头,在看到祁南时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爸,妈。”陈寄笑着看向陈父:“不是说您出差了要下午才回吗,怎么到的比我还早?”   陈父瞪他一眼:“你妈说了,今年的年三十和往年都不一样,不管多大的事儿,都得回来的比你早!”   这话是说给祁南听的,几人也都清楚今年为什么不一样,陈寄笑了一声,牵住祁南的手,郑重道:“爸妈,这是祁南。”   “叔叔阿姨新年好。”祁南的手微微用力,然而没陈寄的力气大,没挣脱出来,索性放弃,自暴自弃地被牵着。   陈母温柔道:“新年好,坐了好几个小时飞机累坏了吧?”   祁南结巴一下:“还好。”   “路上时间久,待会儿在车上可以睡一觉。”陈母亲热地拍开陈寄的手,和祁南并肩朝停车场走,温声叮嘱:“我们这边的团年饭是中午,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们这边可能比较清淡一些,如果有…”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逐渐落了后,陈寄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放缓了脚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陈父看他两眼,忍无可忍地伸手推开前面几步差点被陈寄撞到的一个小女孩,看他一眼:“人跟着你妈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是不放心我妈。”直到看到祁南脸上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心也跟着轻松了一些,笑着解释,又问:“今年过年就不去爷爷奶奶家了吧?”   “你妈说的不过去了,怕小祁在爷爷奶奶家不自在。”陈父道:“跟你爷爷奶奶提前说好了的,说你今年不回家,我们两人过去洛巴陪你过年,老人家还挺不乐意的。”   陈寄垂眼没说话,他和爷爷奶奶感情很深,这一走半年一直没时间回来看看,可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一看到他总要打听什么时候结婚抱上重孙,陈寄不想把这些压力带给第一次回来过年的祁南。   陈父知道他的想法,把车钥匙掏出来扔给他:“行了,大过年的就不想那些乱糟糟的事,爷爷奶奶那边等你们俩走了我和你妈再过去看看就是。”   陈寄接过车钥匙扫了一眼:“您又换车了?”   “刚提的SUV,我开着还不太顺手,今天早上你妈坚持要开这辆过来,说是空间大,想让小祁在车上舒服点。”   陈寄颠着车钥匙,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陈母:“妈,都是坐四个小时的飞机回来,您怕祁南不舒服还特地开一辆SUV过来,我爸却让我开车,您管不管。”                   第66章 陈寄、祁南(2)   祁南正听陈母讲这两天要带他玩的地方,陈母的手挽着他的胳膊,闻言一愣,心中难掩受宠若惊的感觉。   陈母不乐意自己正说着话被打断,白了他一眼:“你不开谁开,又累不着你。”   陈寄笑着看了一眼祁南,老老实实地进了停车场。   陈家住在市中心,与机场有相当远的距离,再加上堵车,走走停停快一点才到家,早就错过了团年饭的时间。   陈寄自己的房子买在医院附近,平常都是一个人住,他工作忙,回父母家的次数不多,再加上这次只住三天,下次就算再回来也得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了。但陈母还是把家中的门锁密码告诉了祁南,叮嘱他记着,下次回来就自己开门进。   这是一种将他视为家人的感觉,让祁南突然想到清澜昨天进店以后自然地把快没电的手机递给裴琛让他帮自己放在前台充电的场景,那种把一个人归为自己家人的感觉很多时候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全都藏在细节之中。   在陈母的授意下祁南输入密码开了门锁,原本以为家中空无一人,谁知伴随着一声欢快的狗叫,客厅里满满当当坐了十来个人,听到门响都看过来,一大家子人的目光自然地全都落在了拉着门的祁南身上。   别说祁南,屋里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家中的音响里还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歌,祁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陈寄身上。   “爷爷奶奶?”陈寄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怔愣了一瞬,偏头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陈父陈母,显然这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情况。   沙发上端坐着两位老人,身边还围了一圈小辈,看到陈寄,陈爷爷哼了一声:“不是说今年在洛巴过年吗?怎么,这么快就想把我们老家伙甩开自己过年了是吧?”   陈母笑着打圆场:“哪儿能啊爸。”   陈父家里兄弟姐妹五个,往年都是在爷爷家过年。知子莫若父,陈母说要去洛巴陪陈寄过年,老爷子当时就没相信--医生哪年能在家过个好年的,尤其陈寄这种年轻又技术过硬的医生,吃团年饭的时候被抓回医院都有过,当时怎么没见陈父陈母这么关心儿子。今年夫妻俩特地飞去过年?   这一大家子这下齐刷刷地都在屋里坐着,虽然都是百般不愿,但架不住老爷子坚持,只得全陪着过来看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陈奶奶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回来怎么还神神秘秘的不能说了?”   陈寄自知今天这是躲不开了,安抚地拍了拍祁南,进了家门:“爷爷奶奶,不是不能说,今年我带了朋友回来过年,怕他不习惯,所以没说。”   “带朋友回来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孩子真是。”陈奶奶眯着眼打量祁南,招招手:“快进来,都在门口愣着干什么。”   人上了年纪就是老小孩,老爷子过来之前家里团年饭都准备好了,他执意要来,一大家子人也拗不过他,只得把家里的团年饭全收拾收拾打包带了过来,倒也省了不少时间,把行李放回卧室,两桌子团年饭也快准备妥当了。   过年自然都是和家人在一起的,祁南大老远的跟陈寄回来,陈奶奶大致猜出他家里应该没什么家人在身边,心疼地一直拉着他看,一会儿拿个橘子一会儿递一把瓜子。   “和陈寄怎么认识的呀?”陈奶奶笑眯眯地靠在沙发上看祁南。   祁南心虚地低头剥橘子:“在洛巴一起吃饭的时候认识的。”   “吃饭呀,那可是有缘。”奶奶又道:“认识多久啦?”   “两三年了。”祁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没说对,求助地往厨房看,可惜陈寄被几个姑姑拉进厨房帮忙去了。   “这孩子长得真帅。”陈奶奶笑着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开了一家酒吧。”祁南规规矩矩地回答。   酒吧的东西奶奶不懂,应了一声,又心疼地看他:“你这工作黑白颠倒吧?我瞧着脸色就不好,平常得多注意休息,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熬夜,糟蹋身体。”   有很长时间没人对他这样说过话了,祁南有点不知所措,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小砂糖橘很甜,但他此时尝不出味道来。   婶婶坐在奶奶身边,闻言开口笑老人家:“您这刨根问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寄的女朋友呢,人家小祁都被你问紧张了。”   祁南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看陈奶奶,陈奶奶瞪了她一眼:“谁刨根问底了?怎么,我关心一下这孩子都不成啦?”   婶婶本来也是逗老人家开心的,见状立刻笑着认错,祁南把剥开的橘子递给陈奶奶一半,奶奶接过眯着眼睛笑:“小祁啊,陈寄在洛巴那边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没,没有吧。”祁南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太清楚,没听他提过。”   陈奶奶很失望:“我还以为他是在那边有了喜欢的人,不然干嘛放着阳州好好的工作不做非要跑去做医援。像他这样连续参加两次医援的可不多。”   陈奶奶对自家孙子多少是了解的,从小生活条件富足,小少爷似的长大,生活上哪里吃过苦,要是不图点什么疯了才又回洛巴。   “谁知道这臭小子是整什么幺蛾子。”坐在一侧的爷爷听罢没好气道:“都多大的人了,不谈恋爱不结婚,我倒要看看等我闭上眼睛那天这小子能不能带个孙媳妇回来。”   大过年的说这话不吉利,婶婶嗔怒地连呸三声,声音也扬起来一些:“爸!陈寄可就回来三天,您说这些干什么!”   这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老爷子最惦记长孙的婚事,陈寄各方面都出众,读书的时候不用说,工作以后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数不胜数,可不管条件多好的女孩他连面都不见,提到这事儿老爷子就是一肚子火,上了岁数不怎么生气,为数不多的几次发火都是跟着他操心的缘故。   陈寄刚从厨房帮着端菜出来,正听到这句看了过来,祁南低着头盯着茶几像是在发呆,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67章 陈寄、祁南(3)   陈寄微微皱眉,他面对爷爷催婚早都习惯了,带祁南回家,不想让他与爷爷奶奶见面就是为了避免这样尴尬的事发生,却没想到还是让他面对了这样的难堪。   “开饭了!”陈母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笑着过去搀扶爷爷起身:“您老长命百岁呢。”   姑姑也陪着奶奶过来,一大家子人在餐厅里摆了两桌,陈寄站在卫生间门口叫祁南过去洗手,等他进去直接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祁南站在镜子前,双手撑在洗手台边,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但在黑色大理石台面的衬托下显出一种很脆弱的苍白来。   陈寄走过来,从身后抱着他的腰,抬手打开水龙头,低头亲吻他的后颈。   “抱歉,让你不开心。”陈寄低声说。   祁南沉默地摇了摇头,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温热的水流把袖口都淋湿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也没什么可怪的,上了岁数的人都渴望看到后辈结婚生子,祁南自己没有长辈,但这样的心情他能理解。只是理解归理解,心中仍是不免失落,也觉得愧疚。   “真没事,我们出去吧。”两个男人单独关在卫生间里实在是不妥当,祁南关了水想转身,可陈寄紧紧地箍住他的腰,使他动弹不得,被迫抬眼在镜子中与陈寄对视。   镜前灯照耀之下两人的眼神都很深,陈寄的下巴靠在祁南的耳侧,是真的心疼,吻了吻他鬓角:“对不起,真的。”   祁南没有说话,两人长久地对视,一门之隔就是客厅,能听到陈寄的弟弟妹妹们都在争先恐后地对着团年饭拍照,然后发朋友圈吵着让对方给自己点赞,他们俩就这样靠在一起,片刻以后祁南垂下头去,他应该很知足了,有陈父陈母这样开明的家长愿意支持他们,喜欢他,哪怕是因为陈寄的缘故也没关系。   “行了。”祁南笑了一下:“大过年的,我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早知道带祁南回来要面对这些,那天他就不会开这个口,两人在洛巴,或者他自己回来待三天,都比现在好得多。   团年饭一家子人吃的热热闹闹,陈奶奶怕祁南觉得无聊,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祁南以前自己一个人,后来有了陈寄生活中处处被照顾,这还是头一回照顾人,一顿饭的时间不是给奶奶夹菜就是替她剥虾,忙活着自己没怎么吃东西,直到快下桌了才喝了几口陈寄舀的汤。   阳州的习俗中午吃过团年饭要去公园散步赏花,饭后一家人忙着出去,陈奶奶又回手去拉祁南,陈寄却一把将祁南拉到身边,笑着解释:“奶奶,祁南昨天没怎么休息,赏花我们就不去了,让他睡一会儿。”   陈奶奶挺喜欢祁南,正欲开口,陈爷爷换好鞋子,开口道:“累了就在家休息,这脸色看着是不太好。”   方才热热闹闹的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门一关上,陈寄弯腰一把抱起祁南转身进了卧室。   床上用品都是早上才换的,陈寄把他放在床上,单膝跪在床边看着他。   祁南缓慢地眨眨眼:“我不想做。”   “不做。”陈寄哭笑不得地亲了他一下:“是真的想让你睡一会儿。”   他用手指去拢祁南额头的碎发:“祁南,我不会结婚,这点你最清楚。我知道每个人都想拥有一段被家人祝福的感情,可爷爷奶奶上了年纪,我确实不太敢刺激他们,只能委屈你。”   祁南一直是被陈寄这样捧在掌心哄着的,闻言没好气地瞪他:“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讲道理?”   陈寄笑笑:“讲道理,你最讲道理。”   祁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拉上了一半,外面已是一片夜色,有灯光从卧室门下面的缝隙中渗进来,祁南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摸手机看时间,然而手机没有摸到,却摸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物。   他坐起身,顺手扭亮小台灯,床头柜上,他的手机旁边安静地躺着一枚精致的素圈戒指。   客厅的电视开着,在循环地播放近几年的春晚,陈寄坐在沙发上回消息,陈父和陈母挨在一起坐着聊天,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陈母笑着看了过来:“小祁睡醒了?”   看到祁南,陈寄的目光立刻从手机上移过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去看他的手指。在看到那枚安安静静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时,眼神温柔了下来。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让一家人就这么等着,祁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看了一眼陈寄:“你怎么不叫我。”   “我想叫的,但是妈不让,说让你多睡一会儿。”   客厅里没别人,陈母看出祁南的疑惑,笑着说:“我们散步以后他们都回老爷子家了,春晚都在那边看,今晚家里就咱们四个,小祁醒了那咱们就准备吃晚饭。”   她说完从门口的柜子上拿了一叠红包:“这是家里长辈们给你的,刚刚太仓促了他们也没来得及掏出来。”   祁南一愣,急忙摆手:“我突然过来已经很添麻烦了,怎么能收红包?”   “怎么不能?”陈父一瞪眼睛,事发突然,家里人都没给祁南准备见面礼,这还是遛弯的时候陈父盯着他们去超市临时买的红包,又特地去银行取了现金放进去才算完。   “那…谢谢叔叔阿姨。”祁南局促地捏着红包,转身想跟着陈母进厨房:“我帮您准备晚餐。”   陈母笑道:“哪儿用得着你,老陈,快过来帮忙!”   陈寄站起身走过来牵起祁南的手,那枚戒指被牢牢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陈父走进厨房帮着热菜,顺手关了玻璃拉门,客厅只有两个人,陈寄背对着厨房的方向吻住祁南的指尖。他知道守了这么多年,往后的路不管朝着什么方向走,总归都是两人并肩了。   --------------------   后面还有两章就要完结咯                   第68章 新年快乐   阳州禁止放炮,但洛巴还保持着这个习俗,大年三十一大早,姜清衍就被楼下的炮声吵醒了,皱眉翻了个身,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房间,窗子关着也没隔断后院裴朵朵欢呼的小奶音,听这炮是裴朵朵放的,再大的起床气也被融化了。   裴琛刚冲了澡,赤裸着上身从卫生间出来,姜清衍的眼神立刻追了上去,舒展地躺在床上侧着头盯着他看。   “吵醒你了?”裴琛头发还没吹干,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几下走过来,姜清衍“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往下压。   刚睡醒的人都没多大的力气,裴琛还是很配合地弯下腰看他,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裴琛低声说。   姜清衍又闭上眼笑了笑,躺在床上不想动:“新年快乐,我不想去值班。”   他想撒娇,裴琛也乐意哄,坐在床边:“那就不值班,留下陪裴朵朵玩。”   姜清衍笑了好几声:“裴老板,今天我有红包吗?”   他知道裴琛会给他准备的,他也给裴琛封了一个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他们这样的关系已经不在意钱到底是谁的了,就是图个好玩。   裴琛坐在床边:“有,但是要吃团圆饭的时候才给。”   姜清衍搂着他脖子,赖床赖到实在是要迟到了才起,洗漱完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大年三十处处都是新年的喜庆气氛,今年祁南不在,但姜宏笙这么个超级陪玩来了,给裴朵朵买了几大口袋烟花,早上天还蒙蒙亮就一直在后院玩,大冷的天忙活的一身汗。   姜清衍今天白班,裴琛把他送到医院返回店里包饺子,清澜又补了个回笼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裴琛在后厨,腰间系了条围裙,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羊绒衫,下面是一条简单的牛仔裤,随意地卷着袖口,手腕上蹭了点面粉,一手托着饺子皮,另一手看似容易地折了几下,一个饱满的饺子就包好了。   听到脚步声,裴琛转头看她一眼,叫了一声阿姨。   清澜不会包饺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笑道:“你包的饺子挺好看的,像元宝似的。”   裴琛也笑了:“您这句话裴朵朵以前也说过。”   清澜笑了半天,看裴琛动作并不复杂,跃跃欲试:“你教我试试。”   “您来。”裴琛让了个位置给清澜,放慢动作演示了一遍,把包好的饺子放在案板上,递了一张饺子皮给清澜。   虽然没包过,但清澜学的还算快,没一会儿一个捏得扁扁的饺子包好了,清澜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捏的不紧,煮的时候容易漏,裴琛接过替她又捏了几下也搁在了案板上。   对比之下这饺子丑陋得可怕,清澜摆摆手,抽了一张湿纸巾把手指上的面粉擦干净,直接放弃了。   接触的时间越长,清澜就越能理解姜清衍爱上他的原因,除了责任与担当,他身上又带了一种很特别的温柔,他有为了姜清衍到阳州从头再来的魄力,也愿意扎着围裙一个人在后厨安静地包饺子。   “裴琛。”清澜站在旁边没有出去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们以后要在阳州生活,我和清衍爸爸商量过了,家里有几套房产,地段都不错,一直空着也没住,这次回去你们俩就四处转转,要是看中哪套就装修。”   裴琛把手中的饺子放下,笑笑看着清澜:“叔叔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房子的事我会解决,这是我该做的。”   清澜不太赞同:“裴琛,你和清衍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我和叔叔都很喜欢你,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   她停顿了几秒,又笑道:“我们也就清衍这么一个儿子,他爸爸在有意把你往圈子里领,我们不分得那么清,你现在用钱的地方很多,这算是我和他爸爸的一点心意。”   今天民宿也是爆满,不少游客在前院拍照,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裴琛把最后一个饺子捏上,认真地看着清澜:“阿姨,我知道您和叔叔的意思,我到阳州打拼是想和清衍长久的在一起,我知道他不在意这些外在条件,但是我在意,我想亲手给他。”   清澜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下:“那好。”   过年这几天排班比较人性化,从三班倒变成四班,姜清衍赶在下午三点前回来,五个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几个大人忙着端菜的功夫,裴朵朵已经拽着一个坐垫从楼上下来,跪在姜宏笙旁边连磕好几个头,嘴巴里一直念叨着“新年快乐”。   姜宏笙哭笑不得,疼惜地一把把他抱起来搂在怀中,巴不得把自己所有身家都给他了。   清澜笑着拿了三个红包出来,把最厚的一个拿给裴朵朵,剩下两个拿在手里,朝着裴琛和姜清衍晃了晃。   姜清衍嘴里叼着一片裴琛刚切好的香肠,笑着凑过去:“爸妈新年好。”   清澜推了他一把,丢给他一个红包,笑着去看裴琛。   小的时候在福利院过年,徐安身边总是围了一大圈孩子,王梅会准备一些红包,里面钱不多,但是对于这些根本没有零花钱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值得期待了。   那时候裴琛从不给老两口拜年,知道他们不容易,不忍心收他们的红包,过年的祝福总默默埋在心里。再后来长大,领养了朵朵,就变成小家伙仰着头朝他要红包,过年给度假村的员工发红包,给裴朵朵发红包,有时候祁南甚至还要厚着脸皮讨一个,这还是第一回有长辈给他发红包。   “叔叔阿姨,新年好。”裴琛不太自然地把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很认真地开口。   清澜手里的红包没放,笑着问:“还叫叔叔阿姨啊?”   裴琛一愣,姜宏笙也笑眯眯地站在清澜身后看过来。   这两个字对裴琛来说太陌生了,姜清衍站在旁边想开口解围,裴琛郑重地,缓慢地叫了一声:“爸,妈。”   他这声不是为了过年哄长辈们开心才叫的,是责任也是情感,清澜笑着应了一声,裴朵朵手中拿着大红包,自己思索了一会儿,拽着姜宏笙的手问:“伯伯,那我是不是也要改口了呀?”   在他心中爷爷奶奶一直都是徐安和王梅,两位老人已逝,朵朵又太小,很可能过不了多少年就会忘了他们的模样,可福利院是他的第一个家,也是最不应该忘记的地方,他最年幼的时候得到的第一份爱就是来自徐安和王梅,他不该忘。   姜宏笙笑着摸了摸朵朵的头,清澜心直口快:“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裴朵朵认真地回忆课上老师讲解的知识,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应该叫外公和外婆?”   毕竟姜清衍是他的亲亲后妈。   清澜安静了两秒,好整以暇地看姜宏笙:“我是没意见,老公你呢?”   姜宏笙沉默地盯着真心发问的裴朵朵,片刻后妥协地摆摆手:“朵朵想叫什么都行。”   吃过饭天也黑了,姜清衍一看春晚就犯困,裴朵朵缩在清澜怀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今天住店的不少都坐在楼下看春晚,一楼很热闹,裴琛从厨房提了两箱饮料和啤酒放在地上,见姜清衍靠在旁边快睡着了,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上按了按,指了指楼上,姜清衍心领神会,跟着裴琛一起上了楼。   房间很安静,姜清衍一进门就往裴琛身上靠,笑道:“什么事儿啊,耽误我看春晚。”   裴琛无奈地转身抱他:“你在看吗?”   “看了啊,”姜清衍睁眼说瞎话:“刚在唱歌来着。”   裴琛不和他纠结这个:“困了就去休息。”   “你不是说我还有红包吗?”姜清衍不肯轻易罢休,摊开手:“怎么还不给我。”   裴琛绕开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红包放在他手上,红包不大,沉甸甸的,姜清衍看他一眼,一边打开一边笑:“不会是二十吗?”   一枚钥匙从红包里掉了出来,落在姜清衍掌心,他略诧异地看着裴琛。   “房子距离一医院不远,对应的学区也不错。虽然是二手,但是毛坯。”裴琛温声解释道:“这次回去我们去看看,选一个你喜欢的装修风格,年后动工。”   一医院处于一环内,周围大多是上了年头的老小区,裴琛能看得上的不多,姜清衍大致猜得到他看中的是哪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姜清衍觉得心中暖得不行:“晔庭房子现在均价要四万了吧。”   裴琛笑着看他:“上次去的时候,陈医生给我推荐的。”   陈寄的房子就买在晔庭,这也是这么积极帮他物色的原因,到时候祁南要是到阳州也有个熟悉的人照应。   姜清衍抱住裴琛的腰,从他怀中抬头看他:“谢谢裴老板。”   房子有时不仅仅只是一个固定资产,更是一个家,姜清衍与他恋爱这么长时间一直住在民宿,私人空间也只有房间那么二三十平,姜清衍没说过什么,但裴琛心里始终在意,任何一个男人都想把所有最好的都捧给最爱的人。这就是他拒绝了清澜的好意的原因,有些东西必须他亲自给。   度假村年味很浓,楼下挂满大红色的灯笼,喜庆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姜清衍依偎在裴琛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第69章 完结章   一年后。   十月的阳州气温依旧达到二十四五度,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焦急地在外等待的家属全站起身围了过去。   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最近赶一个项目,每天加班到凌晨三四点,今天上午在公司突发心梗一头栽倒在地,被紧急送到医院,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家属托了好几层关系打听到姜清衍的名字,科室主任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把今天原本调休的姜清衍一个电话又给请了回来。   患者的父母都年过六十,相互搀扶着站起身,两人双腿都发软,没一会儿手术室的门推开,姜清衍摘下口罩,一双略显疲惫却带着笑意的眼睛正对上两位老人,他的眼神能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只可惜老人惦记着儿子,并未得到任何安慰。   “姜医生,我老公怎么样?”患者的妻子哭得双眼红肿,手中还牵了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待会儿送到ICU,一切正常的话24小时后转送普通病房,”姜清衍笑着解释,用手指揉了一下小姑娘圆圆的脸颊,声音很温柔:“爸爸很快就会醒了。”   妻子连声道谢,小姑娘年纪不大,但不怕生,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谢谢医生哥哥!”   姜清衍笑笑,又交代几句,返回手术室。两个老人不太放心,担忧地拽着儿媳妇问:“这医生看上去也就二三十吧,太年轻了,能行吗?”   妻子抽出纸巾擦了擦眼睛,悬了几个小时的心终于放下了,长松了口气,才有了点心思宽慰公婆:“妈,姜医生可是心内科的王牌,才从洛巴医援回来没多久,您不知道,我有个同事的父亲前年排他的手术都等了三个月。”   上了岁数的父母总觉得那些资历老的医生更可靠,闻言还是不太认可,好在手术成功了,一大家子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患者推出来又紧跟着去了ICU。   姜清衍返回办公室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看到了电梯口的刘斌和他的爱人。   刘斌两个月前出国参加学术交流,整个欧洲转了一遍,前天才回国,自从姜清衍回来师徒俩还没怎么碰上。他身边站着“如意”的老板,依旧西装笔挺,伸手替刘斌按电梯。   “老师,赵先生。”姜清衍小跑两步过去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刘斌笑着打量他:“不错嘛,在那边待了一年这气色怎么还越来越好了呢?”   刘斌的爱人也跟着打趣:“这是爱情的力量,裴总会疼人。”   裴琛的事业重心逐渐转移到阳州以后前几个月经常回来,与刘斌的爱人打过几次交道,赵先生很欣赏他。刘斌爱徒心切,一听转头盯他一眼:“我们清衍也不是谁想疼都有机会的。”   电梯抵达,刘斌的爱人伸手挡了一下电梯门,笑着称是。   姜清衍按了负一层,刘斌看他一眼,姜清衍主动解释:“裴琛在等我,今天朵朵入队,要去学校参加入队仪式。”   自从有一次裴琛带着朵朵回阳州,抱着他去了一趟刘斌家,姜宏笙就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刘斌喜欢裴朵朵喜欢得不得了。   一听说他的入队仪式,刘斌惊喜的神情像是观摩了一场难度系数极高的手术,赞叹不已:“小家伙越来越厉害了,都是少先队员了,这往后可了不得了。”   姜清衍早就习惯了家里对裴朵朵的无脑夸,笑着应下,电梯到了一层,刘斌和姜清衍挥挥手,走出电梯的时候嘴里还止不住地夸赞,像是从入少先队这件事上已经看到了朵朵将来博士毕业的场景。   裴琛的车打着双闪,看到他过来推门下了车。   姜清衍停下脚步,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看着裴琛。早上有个会,再加上待会儿要去学校,裴琛今天穿的很正式,看起来沉稳而有魅力,走到姜清衍面前,见他停着不动,伸手去捏他的脸:“越来越懒了,就这么几步路也要等我过来。”   “看裴总今天太帅了,挪不动脚步。”姜清衍笑道。   裴琛俯身在他耳侧吻了一下,声音很低地耳语:“只有今天帅?”   耳垂又红又痒,姜清衍一缩脖子往后躲了一下,手却情不自禁地抓住裴琛的手腕。身后一道短促的鸣笛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带着回音,吓了姜清衍一跳,裴琛下意识伸手将他往身后揽。   一辆白车从另一个车位上滑出,副驾车窗放下一般,祁南吹了声口哨:“姜医生,在医院呢,这么搂搂抱抱的有损形象吧?”   陈寄微微矮下身子从这边车窗也看过来:“快点,待会儿赶不上入队仪式朵朵要哭鼻子。”   四个人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停车场,少先队入队是小朋友们最光荣的时刻,学校今天也特地邀请了家长们一同见证这个特殊的过程,一个星期以前班主任在班级群里接龙让大家填报到场家长的姓名,并且鼓励家长们务必放下手中的工作积极参与到学校的活动中来。   等晚上班主任统计表格的时候忍不住推着眼镜看了好几遍--这裴朵朵家长怎么到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啊!   到底是一个多庞大的家族。   入队仪式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裴朵朵长得可爱嘴巴也甜,深得班主任的喜欢,没上台之前,班主任挨个给小朋友们整理好校服领子,特地把裴朵朵放在最后一个,等轮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弯腰小声问:“朵朵,你的家长们在哪儿呢?”   裴朵朵早就看到他的亲友团了,站在幕布后面往观众席上指:“坐在校长后面的就是。”   班主任伸长脖子往后面看了一眼,四个年轻帅哥坐在两侧,中间是四个长辈,八个人整整齐齐,倒是一个比一个惹眼。   “那是我爸爸,我姜叔叔,我陈叔叔,我祁叔叔。”裴朵朵语气骄傲:“旁边是我的外公外婆,我的陈爷爷和陈奶奶。”   他说完举起两根手指,精准总结:“八个。”   轮到裴朵朵班级登场了,看到裴朵朵被戴上红领巾的时候,清澜举着手机连拍了几十张照片,一扭头,姜宏笙眼睛泛着红,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朵朵,感动得无以复加。   清澜:……好吧她也觉得很感动,这简直是姜家的头等大喜事。   裴琛拿了张纸巾递给姜宏笙,姜清衍无语地伸手去牵裴琛的手,压低声音吐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爸这么感性。”   裴琛清了清嗓子,眼底却带着笑意,捏了捏他手腕,示意他别再说了。   祁南时不时侧过头去,看一眼陈母,陈母的脸上一直带着笑,也拿出手机对着裴朵朵照了几张。   “看谁呢,不专心。”陈寄身侧往他这边倾斜问。   祁南犹豫了一会儿,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很久,今天看到陈母看裴朵朵时的目光,第一次开口道:“陈寄,要么我们也领养一个孩子吧。”   哪怕不是亲生的,但是有个小孩子长久陪伴,陈母应该也会喜欢。   陈寄往那头瞥了一眼自己老妈,明白了,笑道:“干嘛领养,要养就自己生。”   他说着手捂在祁南的肚子上:“晚上我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怀上。”   “啪”地一声脆响,陈母不明所以地转头看过来,祁南耳朵红着,一巴掌把陈寄的手拍到一边。   裴朵朵的光辉时刻结束了,在校门口又带着鲜艳的红领巾被清澜拉着又拍了百八十张照片,九个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去吃午饭。   吃过午饭各自回家,裴朵朵嚷着要跟清澜回别墅,裴琛将他们送到才调转车头往市里开。   自从朵朵上了一年级,为了上学方便就跟裴琛和姜清衍住,清澜想见孙子见不到,这段时间一直忙活着把名下一套距离一医院比较近的房子装修,得再过几个月才能入住。   今天是难得的二人世界,突然少了个小朋友姜清衍竟觉得安静得有点不习惯,裴琛随便找了个电影,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裴琛坐着,姜清衍的头枕着他的腿,阳台的遮光帘挡得严严实实,裴琛低下头来吻他,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相拥,接吻,折腾到最后姜清衍体力不支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厨房的灯亮着,裴琛背对着他正在低头切菜。   姜清衍拉过身边的小毛毯,侧身躺着看他,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他们终将携手走下去,再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