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小卖部》作者:Seelight   文案:   脾气很好乡下小卖部老板受VS年下城里大美人攻   宁桥生在桥边,长在桥边,开了个桥边小卖部,像是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座桥。   宁桥受托照顾面上总是阴郁的向驰安,却总是被向驰安嫌弃。   “向驰安,怎么又不高兴啦?我骑摩托车带你出去兜风吧?”   “向驰安,别不高兴了,我带你上山采蘑菇吧?”   “向驰安,我今天要去县城进货,带你去新开的游乐场玩?”   向驰安:真烦。   向驰安本是天之骄子,却因为自己是真假少爷里的那个假少爷,因为真少爷的回归,他被家里抛弃到这个村子里自生自灭。   可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叽叽喳喳烦死人的宁桥。   “不想坐摩托。”   “不想采蘑菇。”   “更不想去游乐场。”   最不想在宁桥去村里修破烂的时候给他看着小卖部。   “两包盐一块钱,不赊账。”   高亮:   1.本文架空,本来想写90-00背景,但有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了,怕有偏差误导大家所以咱们还是默认架空。   2.日常文,也有事业线。   3.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控党勿入。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日常   主角视角宁桥互动向驰安   一句话简介:大美人和他的小卖部老板   立意:脚踏实地 第1章   七月的日光毒辣,宁桥的小卖部靠着一颗巨大的榕树,好歹能有一丝清凉。他靠在摇椅上,手边是一杯浓浓的苦丁茶,手上一把蒲扇上上下下挥动,听到有脚步声也只是掀开眼皮看了看。   “桥哥,我妈让我打酱油来。”丁二毛手心里攥着一张纸币,手里拎着一个旧瓶子,瓶子底下有着一层厚厚的沉淀物。   宁桥站起身来,把蒲扇随手放在摇椅上,接过来他手里的酱油瓶,小卖部的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酱油缸子,掀开盖就能闻见一股浓重的酱味儿,用挂在一边的漏斗,宁桥很快就打好了这瓶酱油。   “给。”那张纸币被丁二毛捏了很久,手心的汗已经让纸币有些微微湿润,宁桥翻了翻自己的零钱盒,找到零钱找给他。   丁二毛舔了舔唇:“桥哥,我妈说我可以买一个小冰。”   小冰,一毛钱一袋,里面就是用色素和糖精兑好的糖水,在冰箱里冻成冰块儿,一包可以吃好久。   宁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妈才不会说这话呢,赶紧回家去。”   丁二毛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手里提着一瓶酱油,手心里换来了几张零钱。   送走丁二毛,宁桥又重新躺回躺椅,这间小卖部是他爸给他留下的,原先一家子的生活全靠着这个小卖部,他爸得了急症,撒手走了,他妈在给他爸办完丧事过后第七天,她带着宁桥去镇上赶集,宁桥只是一转眼,他妈就不见了,宁桥自己去了派出所报案,但也于事无补,村里人都说是他妈不要他了,所以才会把他带到镇上,在人多的时候离开。   宁桥不信,但这么多年了,也再没听见过她的消息,警察那里也早就不了了之了,他只能守在村里,想着他妈或许会回来找他。   其中辛苦再不必说,好歹宁桥也盘着这个小卖部过了下来,他爸走的时候他十五岁,到现在也过了八年,他也已经二十三岁了。   榕树上的蝉鸣声不绝,午后这个时间也不太会有人来买东西,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蝉鸣声本来聒噪,却也成了助眠的好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桥被人摇醒,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宁二叔,伸了个懒腰:“二叔,怎么了?”   自从他爸去世,二叔也算是帮了他很多,只是二叔也不是他爸的亲兄弟,到底隔着一层,二婶心里难免不高兴,所以宁桥还是跟他们家远了一些,直到宁桥自己把小卖部打理好了,才慢慢地又跟他们家多了些联系。   “你知道村里那个大别墅吧。”二叔背着一个背篓,从背篓里拿出自己的水壶,又从宁桥的大茶缸里倒了一碗茶一口喝干净,苦得他啧了一声,“听说不久就有人回来住了。”   那栋别墅是几年前建的,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样式,也是因为修那个别墅,宁桥的小卖部的生意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房子修好之后却从来见过主人家来住,只是找了村里的人帮忙看着房子,选的就是宁二叔。   那边主人家说好,每周去打扫一次,帮忙打理好别墅里的花就行,一个月给三百块,这可是大便宜的事了,宁二叔对那房子比对自己家房子还好,隔三差五地就得去收拾一番。那家人专门给宁二叔办了个存折,看守的费用都往这存折里打。   只是他这个人五大三粗,那养花那么金贵对的事情自己做不好,于是就叫了宁桥帮他。   听见这个消息宁桥也很惊讶,这房子修好快五年了,从来没见过主人家,突然就有人要回来了。   “听说这就这几天了,咱们得好好地帮忙打扫一下。”   宁桥点了点头:“行,我明天上午过去打理一下吧。”   宁二叔哎了一声,才想起别的事情,他背篓里放着一把野菜,因为日照有些蔫了,菜的根部还带着些土。   “刚才去除草,看到地里有这个,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给你带回来了点。”   “这么大日头,你还去除草。”宁桥蹲在地上把马齿苋的土拍了拍,“当心中暑。”   “庄稼人,怕什么热啊,我回去了,晚点咱们就去收拾啊。”   天渐渐暗了下来,但温度是丝毫没降下去,远处天色灰暗,不久之后可能就会有一场大雨。夏日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幻无常。   宁桥的小卖部在桥边上,水泥的墙面上写着“要想富,先修路”“要想富,先栽竹”的标语告示。石板桥下面就是绕着村里的小溪,这小溪通着上游的水库,栽秧的时候水库放水,这条小溪就连通着村里的每一块稻田。   不插秧的时候,宁桥就把小溪的水拦了,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他托村里人在他小卖部的溪边搭了一块石板,平日里村里人就都来这里洗衣裳,有人来洗衣裳的时候,小卖部就热热闹闹的。   小卖部一共三间屋子,一间是小卖部的主体,外边一层货架,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小卖部里的一些存货,一间是个简单的厨房,里面摆着一个很大的泡菜坛子,一个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灶台,另外一间就是偏房,是宁桥的住处。   房间里的味道不算好闻,有着木头腐朽的味道和浓重的酱油的酱味,虽然有味道,但屋子里还是干净整齐,一张小床,一个斗柜,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地方占得满满当当,只有一条路可供进出。   他的小卖部的位置比较好,在一条大路的边上,再往上的村子上街要经过这里,又是在他们村子的入口处,人来人往的,经过这儿的有时候会有人来歇歇脚买点东西,所以他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   宁桥已经习惯了独居,他有一个简易的可移动的灶,不想在灶房里煮饭就在这个小灶上做,晚饭也没想怎么麻烦,烧了点水把二叔送来的野菜烫熟了,找到一头蒜和简单的调味料,把野菜拌了拌。   在宁桥洗完碗之后,大雨携裹着强风就来了,宁桥把小卖部的门关上,怕下雨打雷劈了房子,但又担心冰柜里的冰糕化了,只能战战兢兢地,并没有断电。   有雨就没有那么闷热了。   宁桥站在自己的屋檐边上,看着外面的暴雨如注,不一会儿远处的稻田里就快蓄满了水,他想着要是田里积水太多,明天还得放放田里的水,毕竟已经快到了水稻成熟的季节,水多了反而不好。   天边一道闪电落下,眼前突然亮了一瞬,又很快的暗了下去,宁桥带着竹编的斗篷,看了一眼脚下的小河,水位还好不是很高,但也得警醒一点,一旦水位高太多,就得把一边的淤泥除开,让水再往下游流一些。   好在雨只下了前半夜,宁桥盯到雨停之后就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有人拍门,他才醒过来。   揉了揉自己一团乱的头发,宁桥神色恹恹地打开了小卖部的门,看着来人打招呼:“周婶儿。”   周婶儿家几天外面打工的儿子回来了,早早地就炖上肉了,才发现家里盐用完了,赶紧来买,却发现都十点了宁桥也还没开门。   宁桥笑着把盐递给周婶儿,自己跑去烧了个开水,又把躺椅搬了出来,昨晚下了大雨,今天的日头却像是要晒死人,也只有老年人才不怕晒,这会儿出来买东西。   雨后的路上有些土腥味,还好他面前的大路是水泥路,不然还真有些受不了。   想起什么,宁桥又去检查了一下小卖部的存货,计划着哪天去县城补补货。   村子里就他一家小卖部,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就不说了,大姐婶子们要的针线活计也得备着,总之就是村里人需要什么,宁桥就卖什么,要是他没有的,不着急的话村里人就会等他下次去进货带回来。   这一张罗也到了快吃午饭的点儿,宁桥少吃了一顿也没觉着饿,图省事干脆只煮了一碗挂面,放点猪油和酱油葱花和熟油辣椒一拌,凑合着也就完事了,连个鸡蛋也没煎。   一上午只卖出去了一袋盐,宁桥也不着急,吃了面之后又在躺椅上歇下来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鼻头一阵痒,睁开眼睛看是丁二毛拿了个狗尾巴草闹他。   “桥哥,我家电风扇坏了,妈说请你去修一下。”丁二毛愁得眉毛都皱起来了,眼睛也是泪汪汪的,这电风扇是他爸今年新买的,说是夏天太热,让他和妈妈用,他爸在外面打工可辛苦了,风扇坏了妈妈都快急哭了。   宁桥摸了摸他的头发:“行,我一会儿去看看。”   宁桥没有参加高考,他连高中都没读完,一是没有钱交学费,二是自己的生活也成问题,所以在高二的时候就退学就回来守着家里的小卖部了,高中老师于心不忍,几番求情之后还是让宁桥拿了个高中毕业证。   村子里大多数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宁桥虽然只读了高二,但好在也是个高中文凭,所以村里的老人没事都喜欢找他解决问题,今天电视有雪花啦,明天家里自行车链条掉了,后天谁家的缝纫机又踩不动了。   倒是修风扇还是头一回。   看丁二毛都快哭了,宁桥收拾了一下,准备跟他去看看,小卖部开着也没事,二叔这会儿在小卖部对面的地里干活,跟他说了一声帮忙看着,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走到丁二毛家,就看到丁二毛的妈妈守着个插了电也不转的风扇,看起来有些心酸。   宁桥带着自己的小工具,在丁二毛和陈姐紧张的眼神里拆开了风扇的底座,仔细检查看了看,发现是接线的地方有一根线断了,但是他手上现在没有电胶布,所以还没办法接:“我还得去买电胶布才能接上。”   陈姐抹了抹眼睛:“那就好,能修就好,不着急。”   宁桥点了点头:“我估计后天去县城进货,到时候买一卷电胶布回来再来给你们修。”   他拍了拍自己的裤脚上的土:“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陈姐想留他吃饭,但宁桥拒绝了:“姐,我今天还有事呢。”   他走出丁家,又遇到两个在村里树下乘凉的老人家,其中一个赶紧把他拉进屋里,说自家的电视又开始下起了雪花,宁桥站在黑白电视机的前面,用手拍了拍电视机的后盖,果然雪花就不下了。   老人家喜笑颜开,直夸他:“我拍怎么就没这个效果呢,还得是小宁啊。”   宁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可能是大爷家的电视机就认他吧。   等从村里出来,宁二叔早就在小卖部等着他了,看到宁桥就是一阵数落:“小卖部开着人也不见了,不怕人偷啊!”   “没事儿二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宁桥反应过来,“我叫你帮我看着了,你没听见。”   宁二叔一噎,不搭他的茬:“那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这是刚刚卖东西的钱。”   宁桥也没看,直接放进了一遍的零钱盒子里,想着这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了,于是关上了小卖部,跟着二叔往那小别墅去。   小别墅是宁桥看着修起来的,还让他的生意好了不少,宁桥自然是感激的,所以知道宁二叔接了看别墅的活,他还买了几袋杂花种,在花台上种了下去,这些花花草草长得很好,宁二叔不懂打理,所以这几年都是宁桥来打理的,知道别墅的主人要回来住了,宁桥打算今天再好好把花台清理一下。   宁桥买的这些花有很多种类,全都混在一起了,有鸡冠花,紫花地丁,点地梅,小野菊花,胭脂花等等,它们的花期都不一样,这种谢了那种开,院子里总有花开的时候,宁桥今天要做的就是把开败的花清理一下。   忙活到天快黑,宁桥把这个大别墅里种的花全部清理了一遍,各色的小花开在一起还有点别样的韵味,只是他不懂得欣赏,而二叔也把整个别墅都打扫了一遍,天黑之后两个人才收拾完,随后才锁了门离开。   宁桥拒绝了二叔邀请他去家里吃饭的好意,说他还要点一点货,又问二叔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顺便去带回来。   跟二叔分开之后,宁桥回到小卖部里,下午干了点活有点累,中午一碗挂面不顶饿,他走到自己的小菜地里掐了一把长豆角,切了点过年时候没吃完的腊肉,闷了个豇豆干饭,吃了满满一大碗。   今天倒是没有雨,宁桥早早地躺下准备补觉,只是到了后半夜,他听到有车碾过他屋外的预制板的声音。   大路上也不常会有小汽车经过,宁桥醒了醒神,拉了绳开灯,打开门就看见闪亮的车灯,照着他的眼睛生疼。   很快开车的人意识到有人,赶紧切换了灯光,宁桥这才揉了揉眼睛:“你们找谁?”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小,没有人回答他,宁桥皱了皱眉,还想开口说话就看见后座的车玻璃落了下来,一张漂亮得分不清男女的脸印入宁桥眼帘,宁桥只觉得心颤了颤,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好,好漂亮的人啊,宁桥心想。 第2章   见有人出来,那司机连忙跑过来问宁桥村里的别墅在哪里,宁桥揉着眼睛,给他们指路,他回过神还想再看看车后座上的人,只是车玻璃已经升起来了。   看着汽车离开的尾灯,宁桥打了个呵欠,困意又涌了上来,于是回到床上,又是一夜好眠。   今天的宁桥依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穿着老头背心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西装革履,头发上像是抹了一整瓶摩丝连头发根根分明的人,有些不耐烦地问:“你这里有床单被褥席梦思没有?”   宁桥:?   “我这里只是小卖部啊,不是百货商场,东西没有那么全。”宁桥是村里的老好人了,即使早起就这么热,他还是没什么火气,“被褥镇上倒是有卖的,但席梦思也得订做,一两个月才能拿到。”   村里偶尔会有骑着摩托车装着大喇叭的订做席梦思的人来,宁桥记得村里的一对年轻夫妇订过一张,花了一个半月送过来的,那会儿席梦思送来的时候村里人都来看热闹,有羡慕的,也有说闲话的。   不过很快,那对年轻的夫妇就出门打工去了,席梦思床垫也就锁在了家里。   那人拿出手绢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有些焦急地踱步,他们来得匆忙,这边什么都没准备好,昨晚少爷还是在车上凑合了一晚上的,所以他一大早才会来这个桥边的小卖部碰碰运气。   宁桥也不管他如何着急,这会儿拿了瓢和牙刷,蹲在河边把牙刷了,等他刷完牙,那人还站在他的小卖部前面。   “你要是真着急,这会儿都到了镇上买好东西回来了。”宁桥摆弄着他的移动小灶,这会儿搬到外面准备煮个早饭,煮了两个二叔前些天给他的鸡蛋,要是再不吃估计就坏了。   那人还站在原地,旁边又有人来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似乎急得很,绕着桥打了几个转,最后那个满头摩丝的人咬了咬牙,走到宁桥的旁边:“你是村里的人?”   宁桥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   他直接说:“那你知道那个别墅,以前都是谁在打理吗?”   宁桥放下水瓢:“是我二叔。”   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我们大少爷如今回来养病,既然是你二叔一直在照看别墅,你们也收着钱,那就帮我们继续照看大少爷,钱还是会继续给你们打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说起那位少爷的语气就更奇怪了,像是尊敬又像是怕沾上什么,还没等宁桥咂摸完他的意思,只见他快步跑回车上,从车里提了个公文包交到宁桥的手上。   宁桥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人竟然就直接开上车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只能看见车尾气了,宁桥无奈,这才去看自己手上的公文包,拉开拉链一看,里面竟然是好几摞百元大钞!   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怦怦跳,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人竟然就直接把这么多钱交到他的手上?就没想过他会带着这么多钱跑路吗?   宁桥的心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那个公文包像个烫手山芋,他想着还是得把钱还给人家才行。   于是宁桥关了小卖部,提着公文包,顶着能晒死人的太阳,往村里面的大别墅走去。   天气太热,宁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这会儿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了很有韧劲的一截腰。   宁桥有一米八,这在村子里已经算是很高了,他的身形很匀称,腰腹间有着排列很匀称的肌肉,皮肤不算白,整日在田间地里太阳下晒着也白不了多少,为了方便,宁桥留的是寸头,前不久才刚刚自己理过,所以这会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活力健康。   走到别墅大门口的时候,宁桥看到门口还残留着一点车轮的印子,整个大别墅很是安静,宁桥只能听见自己微微喘气的声音和不远处小河沟里的昆虫的叫声。   他敲了敲门,却并没有听见里面有人的声音,于是宁桥轻轻推开了大门,整个院子里也没有人影,他想起昨晚上看到的那张脸,突然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有在梦里才会看到那么好看的人。   但手上沉甸甸的包在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这栋小别墅有三层,一层没有住房,当时修房子的人说一层是车库和储藏间,另一边还有个很大的池子,二叔说是有钱人家在家里挖的游泳池,宁桥跟二叔负责打理宅子,这个池子自然也照顾到了,只是毕竟不是天天有人在,这会儿池子里也积着一层灰。整个院子里都是铺的草坪,只是现在天气很热,草也都像是被晒死了,只剩下宁桥种的花还**着。   一层通向二层的是楼梯,听人说这做楼梯的石头都是用哪个山里挖出来的玉石做的,两侧的柱子也都是什么昂贵的材料做的,值钱得很,要不是因为楼梯偷不了加上二叔时常来看着,只怕早就被人偷走了。   宁桥以前跟二叔打扫的时候也上过二楼,这会儿喊了两声也没人应他,他只好踩着楼梯往上,在转角的时候,对上一双眼睛。   宁桥顿时呼吸一滞,昨晚还是天太黑,他看得没有那么真切,如今这张脸在他的面前,他不敢再前进一步,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向驰安比他高一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有些长了的头发让他的眼睛若隐若现,宁桥从不上学了之后,接触的人就变得少了些,但向驰安无疑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了。   “那个……就是……”宁桥不自觉地结巴起来,“这个,是你的。”   向驰安的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被遮住的眼睛里,宁桥看出了一些阴郁。   “这是你的东西吧。”宁桥把公文包递给他,“那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走了。”   向驰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宁桥。   宁桥站在低他几阶的台阶上,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面容,想起了早上那人说的,说他是来养病的。   “你还好吧?”宁桥往上来了一步,“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向驰安没再跟他说话,转身去了二楼上的露台,这会儿已经十点了,日头正是晒人的时候,向驰安站在日光里,却让宁桥觉得他很冷。   宁桥顾不得别的,走到向驰安的旁边,手上还是提着那个公文包:“站在太阳底下,小心中暑了。”   向驰安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他手边的那个公文包:“给你了,你拿走吧。”   宁桥一愣,觉得向驰安的声音也很冷,像是他去山上的时候听到的山上的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冷,但是却很好听。   他看了一眼露台后面的客厅,宁桥自然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屋子很大,地砖墙纸一样不落,但里面没有家具,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送他来的人也根本没有帮他打理好一切就走了,这不是让他来养病,反而像是把他扔在这里,给点钱就不管不顾了吧。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   向驰安把宁桥放在脚边的公文包往他那边踢了踢:“给你了,现在,从这里出去。”   宁桥站了一会儿,没有去捡地上的公文包,转身下了楼。   回到他的小卖部里,二叔正在门口等他。   “二叔?”宁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快速跑过去。   “去哪了?”宁二叔坐在他小卖部的一块石头上,他被太阳晒得黝黑,背上背了一个背篓。   “后面别墅那边。”宁桥说,“那家的人回来了。”   “都回来了?这么快?”宁二叔站起身来,“我还以为要等些日子,好些东西都没给安置呢。”   宁桥看着二叔:“主人家跟你说让你置办东西了?”   宁二叔点头,又有些着急:“我想着没有那么着急呢,就啥也没准备呢,现在人回来了,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宁桥想起今天在别墅露台上看到的向驰安,明明比他还高,可宁桥觉得他看起来太脆弱了。   “应该没事儿。”宁桥宽二叔的心,“钱给你了吗?”   宁二叔点头:“给了的,给了的,前几天上镇上信用社看了,好多钱呢,我都没敢让你婶子知道。”   宁桥想了想:“那咱们现在就去买东西吧,家具店那里今天应该能送过来。”   宁二叔赶紧点头。   宁桥的摩托车停在二叔的家里,他住在路边,房子又小,摩托车很容易被人偷,所以二叔就让他把车停在自己家里,他从二叔家骑上摩托车,驮着二叔就往县城里去了。   镇上也有一家家具店,但里面的东西都不太好,想着人家给的钱,他们自然还是想要买些好点的家具给人家,想起今天那人问能不能买到席梦思,宁桥决定在县城里去找找,县城里应该有卖席梦思的店。   到了县城,二叔从裤子里缝着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个存折,他们得去信用社把钱取出来才能去买东西。   只是他们骑摩托到了县城已经一点多,这会儿信用社也不开门,只能宁桥骑车去家具店看家具,二叔在这里等着,到点了宁桥再过来接他。   宁桥的摩托车停在路边上,他伸头去看县城里最大的家具城,看着脚下的光可鉴人的地板砖,心里还是生出了些怯意,但想到今天站在露台上的向驰安,他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的家具多得让宁桥都看不过来,上面的价签让宁桥看了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那把躺椅是请木工做的,连料带工费就花了二三十吧,这个家具店里的一个凳子就要一百块!   宁桥也不知道东家给二叔打了多少钱,这会儿看了一圈之后有了个大概得花的数,随后在家具店老板的目光下骑上摩托去接了二叔。   二叔这会儿提这个信用社里的袋子,又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这么一看任谁都知道他袋子里有巨款。   宁桥赶紧停下车,把二叔拉过来,再让他这么待下去,只怕是真的要被抢了。 第3章   二叔取了一万块钱,因为金额有点多,还等了信用社的经理一会儿才取到,二叔抱着口袋咽了咽口水,要知道这会儿谁家能有一万块的现钱,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宁桥骑着摩托车带着他往家具店里去,他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审美,在老板一通天花乱坠的推销下,他们给向驰安家里选了一套十分富丽堂皇又价格合适的家具,因为没有现货,家具只能明天再上门去装,但床是必须先送去的,宁桥又跟老板商量了一下,让他务必找到一张席梦思一起送去,老板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他们今天也算是花钱不眨眼。   回去的路上宁桥骑摩托车,二叔坐送货的拖拉机,宁桥拐了一趟家纺店,又买了两套上好的四件套,他们这边的传统是结婚要买两套上好的四件套,宁桥看着手上两个一看就不便宜实际更不便宜的盒子,遥想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   到了村里,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很是高调,村里人都爱看热闹,这会儿都聚集到了别墅这边。   宁桥不知道向驰安在哪里休息,于是又爬上楼梯,只见向驰安靠在墙边,额头上都是冷汗,上午就落在露台上的公文包他没有收起来,仿佛里面装的只是一堆废纸而不是十来万块钱。   他赶紧把公文包捡起来,随便进了一间卧室,好在卧室里是做了柜子的,他把公文包藏进柜子里,又去看向驰安的情况。   宁桥凑到他的身边,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中暑了,也是,在中午这么热的天还站在露台上晒太阳,长袖衬衫,黑色长裤,再听那个摩丝人说他是来养病的身体不好,这不中暑才是怪事。   送床的人把床抬上二楼,向驰安听到动静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但因为实在不舒服,没再说让他们走的话,工人就开始热火朝天地组装床。   宁桥看着向驰安奄奄一息的样子,叹了口气,让一边的宁二叔看着向驰安一点,自己回了一趟小卖部。   以前走路也没觉得这段路有多长,但今天就是骑着摩托车也觉得别墅离小卖部有些太远了。   他急匆匆回到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一卷线,不是用来缝衣服的线,而是比较结实的用来绑东西的线和一根大头针,还有在斗柜上放着的软瓶的藿香正气水,又想起空无一物的别墅,找到自己新买的那一身衣裳,这新买的衣裳本来是打算出门的时候穿的,都还没下过水。   又找到自己柜台后面放着的新的牙杯,又想着别墅里肯定没有水,又用自己的大水缸倒了慢慢一缸早上烧好的凉白开。   哩哩啦啦的也拿了好多东西,宁二叔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在搬家。   宁二叔一直守着向驰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怕他,所以没敢靠近,没一会儿工人装好床走了,宁二叔也没多留,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回去晚了又得挨骂。   宁桥没走,他扶起向驰安,这会儿向驰安已经病得有些不省人事了,他把人扶到新床边,连床单被罩都还没铺,就把人放在了光秃秃的席梦思上。   看着他不断冒汗的额头,宁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向驰安身上的长袖衬衫和长裤都脱了,只是他没想到,向驰安穿着衣裳看着瘦瘦弱弱的样子,脱下衣裳身材竟然比自己还要健壮一些。   他给向驰安换上了自己的新衣服,是一件半袖的白色衬衫和一条五分的大裤衩,这会儿给向驰安穿刚刚好。   向驰安穿着宁桥的衣裳,其实不算太合身,前胸和胳膊的肌肉显得衬衫有些小了,裤子倒还好,但某个部位还是有些紧。   宁桥又找到自己拿来的针线,他抓住向驰安的手,用硬线在向驰安的手指上紧紧地缠了好几圈,直到向驰安的指尖变得乌红,他才拿出针,在向驰安指甲下面的地方扎了一下。   有些发黑的血瞬间冒了出来,宁桥赶紧把线松开,擦干净他向驰安指尖上的血,随后剩下的几个手指头都按照这样扎了一遍。   扎完之后,他听见向驰安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这个治疗中暑的方法是他爸以前教他的,每次宁桥觉得自己快中暑的时候,就给自己放放血,再喝一个藿香正气水睡一觉,保管第二天生龙活虎。   他手撑着下巴,坐在地上看着向驰安,觉得大家都是男的,怎么还能长得这么不一样呢,宁桥也经常就着河水看自己,觉得自己算是长得好看,村里老人家也都叫他小帅哥,可今天看到向驰安,又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有些抱歉。   也许是因为舒服了很多,向驰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上午在自己面前聒噪的人,这会儿正用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宁桥发现他醒了很是开心,新的牙杯他先前已经洗过一次了,他从大茶缸里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向驰安的面前:“喝水,喝了水吃药。”   向驰安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但水在他唇边的时候,身体的机能条件反射地让他开始吞咽,很快一杯水就被喝完,宁桥干净重新倒了一杯,也被向驰安喝了个干净。   随后宁桥拿出软瓶的藿香正气水,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口,又递到向驰安的面前。   向驰安闻到了宁桥手上的药瓶里难闻的气味,把头移开,并不打算喝,仿佛刚才喝了水已经是给了宁桥很大的面子了。   宁桥想起他先前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直接掰过他的头,在向驰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一瓶藿香正气水倒进了他的嘴里。   怕向驰安吐出来,宁桥还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等看到向驰安因为太过震惊做出了吞咽动作之后,又立刻倒了一杯水给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犹豫一秒这药都喂不下去。   向驰安:……   宁桥微微一笑,随后肚子咕咕叫。   他从早上过来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向驰安的肚子,他早上好歹还吃了两个鸡蛋,向驰安可是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宁桥站起身来,神了个懒腰,看这会儿向驰安的情况好多了,便说:“我回去煮个饭,一会儿给你送来。”   向驰安久这么看着他离开,随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换了,不知道是什么好布料,穿着还好,但短裤有些紧。   他从来没穿过这么便宜的衣裳,更没有睡过这么简陋的床。   向驰安今年二十一岁,原本他是这个世界上命最好的人,他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有和蔼可亲的双亲,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他大学毕业之后继承家里的公司,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但在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的好友非要喝了酒去开车,最后出了车祸,驾驶的好友没事,而他和路上的行人却受了重伤。   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却发现了他的血型和爸妈竟然不匹配,做了亲子鉴定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后来的一切对于向驰安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的父母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对怎么安置他一直犹豫不决,最后因为亲生孩子十分排斥他的存在,父亲想起他曾经在老家修好的那栋房子,便把他送到了这里,美其名曰是让他好好养病,实际上就是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要去打扰他们一家的生活。   因为路人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开车的好友蹲了局子,自己被放逐乡下,违法乱纪终究要付出代价。   下午晕过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这会儿,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躺在连塑料薄膜都没有撕下来的席梦思上,嘴里泛着一阵又一阵的苦,十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针扎的伤口,床边是一团又一团带血的纸团。   向驰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活着不容易,死也这么难。   农村的夜一点也不安静,远处传来聒噪的蛙鸣声,背后靠着山,昆虫更多,在夜色下演奏起了交响乐。   向驰安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即使跳下去,也死不了,可能还会摔断腿,更加生不如死。   他在离开窗边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往这里走来。   向驰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看到那个人影,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更加烦躁,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向驰安闭了闭眼睛。   “你起来了?”   果然身后有声音传来,宁桥已经自来熟一般地走进了房间里,他一只手端着一个海碗,另一只手里却拿着很多的东西,一包草纸,一根牙刷,一条牙膏。   他把海碗放在窗台上,把另一只手上的其他东西放在地上,才向向驰安招手:“快来吃东西。”   向驰安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但闻见了宁桥端来的吃的,里面有一股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一整天没吃饭,这会儿五脏庙也开始躁动起来。   宁桥笑起来:“赶紧来吃,我还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   向驰安低头看了一眼宁桥带来的东西,竟然是一碗方便面,比方便面好的是里面加了两根青菜,还有两个荷包蛋。   宁桥搓手:“我以前生病之后,我爸就给我煮方便面,吃完我就好了,你赶紧吃。”   向驰安抿唇,他从来没有吃过方便面,家里人都说那是不健康的,里面有很多防腐剂,吃多了以后死了火都烧不化。   但那味道又实在很香。   还有宁桥的眼神,仿佛他不吃,就是他的损失。   向驰安端起碗,在宁桥的期盼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能让他尸体都不能腐烂的方便面。   真香。 第4章   向驰安在吃饭,宁桥在一板一眼地做着自我介绍,他们认识一天了,彼此却都还不知道名字:“我叫宁桥,你来的时候看到我家的小卖部了吧,我爸说我是在桥上出生的,所以叫宁桥。”   他说完之后,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向驰安连吃面都不发出声音,不愧是大城市回来的,不像他,吃面一定要呼噜呼噜,不然对不起这么好吃的一碗面。   宁桥没话找话:“家具要明天才能送到,等到了,这里也就像个家了。”   没一会儿一碗方便面就见了底,这方便面还是宁桥小卖部卖的呢,时下小孩儿都爱吃方便面,一袋红烧牛肉面一块钱,但多数家长都舍不得给小孩儿买。   宁桥的小卖部里还有5毛一包的干脆面,香香脆脆的也很好吃,就是不知道向驰安吃不吃得惯。   看他吃完东西,宁桥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上午见他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宁桥觉得下一秒他就能从露台上跳下去,虽然那露台也跳不死人,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死,这样不太行。   能吃得下东西就还有救,怕的就是什么都不吃,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宁桥收拾好碗筷,想起自己今天一天都没开店,也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啥需求的,明天早一点开门吧,又想起忘了买电胶布,丁二毛家的风扇还没修。   也不指望向驰安能送一送他,宁桥朝他挥了挥手,端着碗下楼。   向驰安楞在原地,想问一句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下,又想问一句他明天还会不会来,但看着宁桥越来越远的身影,他走上露台,对着宁桥说了一句:“我叫向驰安。”   宁桥听见他的话,扯着嘴笑:“你好啊,向驰安。”   回到小卖部,宁桥躺在床上,七月的天气晚上屋里也热得像蒸笼,宁桥不想再烧水,干脆拿了帕子去河边洗澡,回来之后再用干净水冲一冲就行。   洗漱完之后,宁桥躺下了,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   第二天一早,榕树上的蝉鸣声吵醒了宁桥,他顶着一头睡成鸡窝的头发开了小卖部的门,迷蒙着双眼洗漱完,又抽空想了想今天要做的事情,本来是想去县城进货的。   但,宁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别墅的轮廓,觉得存货也还能撑得了几天,就是电胶布有点麻烦,不然一会儿去镇上买一卷。   他支了小灶煮鸡蛋,村里人来买东西,打酱油的,买烟的,带孩子买零嘴的,来了都得说几句。   先问宁桥昨天怎么没开门,害得他们昨晚吃的清水面,又问宁桥知不知道别墅的人回来了。   宁桥笑呵呵地给他们拿东西收钱,一边赔不是一边跟他们闲聊,等他们离开之后鸡蛋都煮熟了。   宁二叔这会儿也来了,他还是有些心虚,东家安排的事情他没做好,他一宿都没睡好。   二叔开门见山:“桥啊,我看那东家年纪也不大,你们都是年轻人,你照应着点儿?也帮二叔说说好话?”   宁桥:?   “二叔,你想多了,人家也不会在意的。”宁桥头大。   “你一看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宁二叔挠头发,“这事儿横竖都是我的不对,我今天打算再去找东家道一次歉,但我毕竟老皮子老脸的,东家在这儿定居,咱们还是要照应的,他可能不想看见我,所以还是你去照应吧?”说完之后他又把那个存折给了宁桥,“里面的钱我基本没怎么用,一直存着,按照五年的钱来算的话就是一万八,你弟去上学的时候我取了点,剩下的我昨天也取了出来,里面还有两三万呢,你就交给东家。”   宁桥大惊失色:“你不要命啦二叔!”二婶知道了会骂死二叔的。   二叔一巴掌打在宁桥的身上:“胡说什么!你二婶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你一会儿赶紧上镇上去买点好酒好菜,今天中午请东家吃顿饭,我再去赔个不是。”   “我还开着店呢。”宁桥一回头,没想到二叔竟然都已经把他的摩托车都推出来了。   “我给你看着,你赶紧去,多买点肉,买个猪蹄回来炖蹄花汤。”说着又给他摸了二十块钱,不够的回来我再给你补上。   宁桥被赶鸭子上架,只能骑着摩托车上镇上去买菜。   镇上离村里骑摩托车要骑十五分钟,逢双号有集,今天算是赶巧,碰上赶集的日子,宁桥把摩托车停在镇上一家茶馆里,茶馆是开给老爷子老太太的,一毛钱的茶钱,要是有打牌的,再众筹个5毛钱买一副牌,就能在这喝上一天的茶了,宁桥跟老板很熟,因为老板的茶叶有时候也是宁桥帮他买回来的,所以放个摩托车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是赶集日,街上来赶集的人很多,多数都是背着自己家用竹编的背篼,有些离镇上远的,来赶一次集就是为了买一次肉,菜啊什么的家里都有,还有就是有那种远地方来的,卖的什么饼干啊吃的啊,也给家里的嘴馋孩子带点儿。   宁桥买东西一向不拖拉,再加上天这么热,他不想在街上待很久,于是跑到肉摊子上买肉,只是他来得有些晚,好点的肉都被买完了,还剩着一块肥肉多一些的五花肉,猪蹄也还没卖出去,宁桥赶紧花钱买了下来。   炖猪蹄要雪豆,想到向驰安脸色不好,又去干杂店买了点当归党参,蔬菜摊上的菜都有些蔫,估计是因为高温的原因,宁桥买了两节藕,其余的菜二叔家都有,也就不花钱买了。   路过豆腐摊子,又买了几块豆腐干,卖豆腐的也是卖了好多年的,做豆腐的手艺很好,他家都豆腐干好吃,宁桥喜欢豆腐干的烟熏味,炒回锅肉或者是随便来凉拌一下都很好吃。   经过卤肉摊的时候,宁桥看着摆着的卤肉,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买了两个火鸡翅膀,虽然叫火鸡翅膀,但实际是鹅翅膀,这是宁桥小时候的记忆,以前他初中住校,每周回家的时候,他爸来接他,在回家的路上就会给他买一个这个翅膀,他吃了之后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好。   买一个回去哄向驰安吧。   路上还有卖糖果子的,不是果子,是加了糖的面在油锅里炸过之后又烤过的一种面点,扎扎实实的一个,外皮咬起来脆脆的,又香又甜。   买一个回去哄向驰安吧,吃点甜的心情好。   今天还有来卖钙奶饼干的,听说这是外省流行的吃的,但这会儿称的人太多了,宁桥没能排得上,那就下次再买吧。   买完了东西,宁桥的手上提了好几个口袋,这会儿都挂在摩托车的把手上,晃晃悠悠地就回家了。   宁桥的厨房一般都没怎么用过,他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县城里拉家具的拖拉机来,到了小卖部之后就把买回来的菜都放在店里,让二叔看着,他得去盯着安家具的人,别有多手的,偷了向驰安的钱。   他边走边说:“二叔,你把猪蹄炖上呗,我一会儿回来炒菜啊。”   宁二叔哪会做饭啊,一边骂宁桥,一边开始洗猪蹄,还好宁桥不在家里煮饭,但柴火还是齐全的,只能先给猪蹄焯血水炖上,剩下的能宁桥回来再做。   宁桥走到向驰安的家里,上楼去看只见向驰安还是躺在床上,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像是死了,宁桥赶紧跑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向驰安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儿。   被他这一通手舞足蹈,向驰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有些虚弱地说:“我还没死。”   宁桥拍了拍胸口,又开始说他:“你说你,晚上我走了你门也不锁,万一有人进门来偷东西怎么办?”   向驰安不说话,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   “快起来,我给你买的家具到了,你一会儿看看怎么安。”宁桥一双手推了推向驰安的肩,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宁桥跟宁二叔都没什么眼光,买的家具也都是在人家的推荐下买的,选的一水的红金配色,向驰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宁桥却在一边兴致勃勃,不时地指挥着他们摆放东西,快到饭点的时候,客厅和卧室总算是被打理好了,看上去总算是像个家了,宁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转头看向向驰安:“我二叔,就是以前帮你家看宅子的,他说不知道你回来得这么早,没来得及提前准备好这些,所以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今天中午想请你吃个饭来着。”   “你别不说话啊。”宁桥凑近了他,“走走走,我还得回去做饭,不然一会儿吃不上了。”   向驰安不是很想去,但宁桥一直推着他的肩膀,在下楼的时候不好再推了,宁桥干脆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家里带。   宁二叔看到过来的两个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是真不会做饭,这一堆菜还得等着宁桥回来做。   宁桥到家之后搬出自己的躺椅,按着向驰安的肩让他躺在躺椅上,又递给他一把蒲扇,又把买回来的零嘴都放在他的身上:“先吃点东西垫垫,我煮饭很快。”   向驰安拿着糖果子和鹅翅膀,这些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另外一边宁二叔躲在柜台后面,心里有些怯怯的,但想到这是东家,还是走了出来。   他搓了搓手:“那个东家,你好啊,我是给家里看宅子的,我叫宁承志。”   向驰安良好的家教让他不能安心地坐着让一个老人家给他鞠躬,于是他站了起来。   “啊啊啊,你坐你坐。”宁二叔大惊。   向驰安只是站着不说话。   “你,那啥,都挺好的哈。不好意思哈,没提前把家里准备好。”   向驰安只是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宁二叔更紧张了一些,后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了。宁桥在灶屋里做饭,听着二叔说的乱七八糟的话都快要在屋里笑死了。   不过他没让二叔局促太久,赶紧出去解救他了,他出来之后,向驰安似乎也松了口气。 第5章   宁桥做饭的手艺传承他爸,听他爸说他以前也是在外面的饭店里打工,跟师父学得一手好厨艺,只是后来伤到了手,再也颠不起锅了,于是回到家乡,用积蓄开了个小卖部。   他教宁桥做饭,告诉宁桥妈妈的手香香软软的,不能多洗碗做饭,他们两个是男人,要护着妈妈,还说他以后自己娶了媳妇,也要帮媳妇干家务,于是宁桥就跟着爸爸一起学做饭。   爸爸走之后,宁桥就不大爱做饭了,一个人的饭多了吃不完少了做不好,所以每次都是随便对付两口,能填饱肚子就成,还是二婶,有些时候看他坐在树下吃面条,会时不时地给他端点家里做的菜。   虽然一开始二婶不大愿意二叔在钱的方面帮衬他太多,毕竟这个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宁桥也理解二婶,对自己家的钱看紧点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他安定下来之后,跟二婶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因为时间不太多,所以菜也没做多少,一个豆干回锅肉,一个尖椒土豆丝,不知道向弛安能不能吃得惯辣,又炒了个尖椒炒青番茄,锅里的莲藕当归雪豆猪蹄汤还在咕嘟着,他们开始吃饭的时候还没好。   宁桥把菜分了分,拨了一半让二叔带回去给二婶,先前他说叫二婶一起来的,二婶觉得自己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便说不来,宁桥只能让二叔给她带回去。   屋子里摆不下饭桌,好在小卖部外面有榕树遮阳,坐在外面吃饭倒也行。   只是宁桥的大桌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这会儿桌面上厚厚的一层灰,二叔拿了张帕子,在扶着桌面在河边擦桌子,向驰安站在一边看着,不敢想象他今天要在这大路边上,用一张这么脏的桌子,吃饭?   但宁二叔太热情,厨房里传出来的炒菜的味道又很好,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很快二叔擦完桌子,头上顶着桌面子往上走,向驰安生怕他一个脚滑掉进水里,但干惯了活的宁二叔走得稳稳当当。   因为天气太热,刚才还湿漉漉滴水的桌面在搭好桌架之后,没一会儿就干了,因为这张桌面的时间太久,上面还有崩开的裂痕。   宁桥把做好的菜端出来,向驰安的目光就被桌上的三个海碗吸引了。   比他脸还大的三个碗里面的菜,只有香味,没有卖相,放在以前,这样的菜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家的饭桌上的,甚至那几个碗上面还有豁口。   宁桥端完菜对他笑:“稍等啊,蹄花汤还没好,二叔给二婶送饭回去了,你先吃点零食垫垫。”   向驰安这才想起自己手上刚刚被宁桥塞的吃的,一个面疙瘩,一个鸡翅膀。   从被家里打发到这个村子里,向驰安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父母真正的孩子回来之后,他就没有住在家里了,父亲在自家的酒店给他开了个房间,四天前父亲的助理接到他,说要带他去一个疗养院,于是他们从京市开车三天,终于到了助理说的疗养院。   这三天里他们吃住都在车上,连住个酒店的时间都没有,等来到这村里,向驰安才意识到,爸妈是真的不要他了,本来他也只是个冒牌货,认回了亲的,不要假的,也是人之常情。   原本的人生坦途变得灰蒙蒙,在京市生活的日子就像是他在这个山村里做的梦,只是现在梦醒了。   “这个火鸡翅膀可好吃了。”看他在发呆,宁桥边摆碗筷边说,“我最喜欢吃这个。”   向驰安咬了一口,是很多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不是火鸡翅膀,火鸡的肉很柴。”   没吃过火鸡的宁桥:“我们就是叫它火鸡翅膀,实际上是鹅翅膀吧,鸡翅膀没有这么大。”   宁桥看他开始吃,又松了一口气,吃饭是为了保命,吃零食是增加生活乐趣,看来向驰安已经不想着去死了,他也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回去厨房看了一眼汤之后,去送饭的二叔回来了,手里还抓了三个咸鸭蛋,二婶腌的咸鸭蛋味道特别好,蛋白不过分咸,蛋黄又滋滋冒油,吃下去是绵密沙软的口感,用来配稀饭宁桥能吃上两大碗。   既然是请客也要有请客的牌面,自然不能把咸鸭蛋整个剥了放向驰安的碗里,所以宁桥选择带壳切成瓣,再用盘子稍微摆一下,也算是道菜了。   三个人围着一张大桌子,二叔还让宁桥开了瓶酒,虽然这酒是只卖五块的谷丰二曲。   宁桥不喝酒,看向驰安的样子似乎也像是喝不了酒,但宁桥没想到的时候向驰安很自然地接过了酒杯。   二叔帮他把酒满上,又重新道了一次歉,又是絮絮叨叨的那些话,说以后既然长住,有什么事就找他和宁桥,向驰安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一饮而尽。   向驰安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喝下去差点呛着,宁桥忘了说,谷丰酒的就是他们另外一个县产的,酒很烈,度数也很高,不知道他喝不得得惯,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喝了一整杯。   宁桥赶紧给他夹菜,又凑过去给他拍背顺气,才不至于被呛到咳嗽。   至于向驰安,也没有注意到宁桥给他夹菜的筷子不是公筷,赶紧吃了一筷子的菜。   这一吃就有些停不下来,他原先家中崇尚健康饮食,一日三餐少油少盐,像这样油大的菜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家餐桌上的,所以这样的家常菜,其实向驰安从前根本没吃过。   宁桥看他喜欢,就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炒过菜,也不知道手艺生疏没有,终于理解了以前他爸给他炒菜,看他吃得香的时候是多么心情好的一件事情了。   二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喝了酒话有点多,没一会儿就跟向驰安絮絮叨叨地说起宁桥的事情。   等宁桥回灶屋去把蹄花汤端出来,宁二叔已经开始抹起了眼泪:“小桥命苦啊。”   他没想到的是,向驰安竟然也红了眼睛,当然了,这眼睛也不是为他而红的,只是想起了孤苦无依的自己罢了。   向驰安似乎是醉了,夹菜夹好几下没夹起来,等宁桥看清他夹的是什么的时候,一筷子从他碗里把那猪脚叉夹走了。   向驰安:?   “你不能吃这个,吃了这个,以后媳妇儿会被叉走。”   向驰安:?   宁二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宁桥的碗里把猪脚叉夹走了:“你也不能吃,你吃了媳妇儿也会被叉走。”   总之这顿饭吃得还算是愉快,向驰安的话不多,但出于礼貌,宁二叔问的话他都会回答,但更多时间都是埋头吃菜。   一桌子菜三个大老爷们儿吃得一点不剩,最后向驰安还用蹄花汤泡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他炖汤的铝锅里,只剩了几块藕和沙沙糯糯的雪豆了。   二叔喝了个高兴,知道东家不怪他之后就格外高兴,这会儿喝美了回家睡觉去了,走之前又跟向驰安说了存折的事情,又让宁桥把存折还给向驰安,说既然回来了也就用不上他了,这些钱还是得还给他,毕竟生活需要钱啊。   等宁桥收拾完灶屋出来,向驰安已经靠在宁桥的躺椅上睡着了。   他喝了酒,面颊都是红的,偶尔有一阵阵的热风吹过来,吹起他有些长的额发,露出那张精致的脸,宁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美貌震惊,随后搬了个板凳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摇着扇子,一边打盹儿。   靠树靠河的地方要比别的地方凉快一些,酒精的催化让他困倦,宁桥的躺椅又太舒适,偶尔有一阵的凉风,让向驰安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耳边有说话声,声音他很熟悉,从他来这里开始,这个声音就一直在他的周围。   “不许下河去!”   “赶紧给我起来,不起来告诉你家长啊。”   向驰安掀开眼皮,原来是上游的河沟里,有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儿在摸鱼,宁桥站在岸边训他们。   “桥哥!我们捉了螃蟹,一会儿烤螃蟹吃吧?”   “桥哥,我爷爷教我钓黄鳝了,我马上就能给你钓一个,我们一会儿一起烤了吃吧!”   宁桥眉毛拧得很紧,这几个小兔崽子肯定是趁着家里大人在午休,偷偷跑出来的,田埂上还有个小女孩儿,看着在水沟里的皮小子拍手叫好。   宁桥把他们一个个都赶上岸,想了想又自己脱了鞋,挽高了裤腿自己下河去了:“你们给我指啊。”   一时间就都是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夹杂着宁桥偶尔一句的我厉不厉害,向驰安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睡得那么久,睁开眼睛宁桥已经带着几个小孩儿蹲在路边上烤起了螃蟹。   向驰安走到他们的跟前,看着路上烧得剩灰烬的柴堆,还有一堆被咬得乱七八糟的螃蟹壳。   丁二毛戳了戳宁桥的手肘,宁桥回过头,嘴里还叼着个螃蟹腿,看到向驰安他才站起身来,朝他递上一个烤得黑乎乎的螃蟹:“吃螃蟹吗?” 第6章   向驰安不是没吃过螃蟹,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家里吃的都是帝王蟹和正宗的大闸蟹,也从来不曾见过他们这样的吃法,怕是连什么蟹腮蟹心都没拆直接就吃了。   他们吃蟹都是有专业的拆蟹师来拆的,断然不会啃得这样七零八落。   旁边的几个小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向驰安,生怕他会把最后一个螃蟹也给吃了,向驰安顿了顿:“我不吃。”   小孩儿们总算松了口气,宁桥就把最后一个螃蟹分给了眼馋的小孩儿,至于他们怎么分,就不关宁桥的事了:“吃完赶紧回家了,一会儿大人该来找你们了。”   说完之后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黑灰,朝向驰安走过去:“睡得好吧?喝了酒头晕吗?”   向驰安的脸还有些红,这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喝多了有没有撒酒疯,但宁桥已经自来熟地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回带。   因为比向驰安矮上那么一点,所以宁桥的动作其实是有些吃力的,向驰安稍微往前走了一步,他还是不太适应跟陌生人走得这么近。   好在宁桥是个豁达的人,根本不在意向驰安的这些弯弯绕绕:“你家里是不是还没怎么收拾啊?晚上我关了店去帮你收拾一下,再看看还缺些什么,缺的我再去跑一趟给你补上。”   “谢谢。”向驰安心中有些松动,如果不是宁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客气什么,你家给了钱的。”宁桥嘿嘿一笑。   向驰安的面色微微一变,看着宁桥的背影,转身离开。   正巧有人来买东西,宁桥赶紧去拿货,回头的时候,向驰安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也没想那么多,还是得把自己的本职工作给做好,要不然他得喝西北风,宁桥的经济来源就是这个小卖部,另外他自己也种了点地,不过不多,每年的收成够他自己一个人生活,米面粮油不用花钱,小卖部看起来一天只能卖个几块钱,但其实也算是有盈余,不然他也不可能买得起摩托,留出了进货的流动的钱之后,宁桥还有一万五的存款,不过他都存了死期,所以他挣不了大钱,但过得也还是将就,最主要的还是自由。   快傍晚的时候宁桥想起今天去街上顺便买回来的电胶布,想着去丁二毛家的风扇修一下,然后再顺路去向驰安那里看一下,要是有帮忙的地方就帮一把,他刚要出门的时候,有人来买东西。   是村里上小学的孩子。   村里的孩子分为三拨,一拨是丁二毛他们这样的刚上幼儿园或者是幼儿园都还没上的,天天就想着上山下河,一拨是上小学的,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的,他们玩的花样要比小屁孩儿的多些,偶尔身上还会有个零花钱来买点辣片零食,最后是上初中的,稍微要成熟一点。   这会儿几个孩子凑出了一块钱,来到宁桥的小卖部。   “桥哥桥哥,我们要买冰。”   五个小孩儿一人买了一个小冰,又用剩下的五毛钱一人买了一张辣片,这会儿排排坐在宁桥小卖部外面的预制板上,边吃边说起笑话,宁桥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是这样,跟同学一起买零食,是的,买,他爸不会直接给他,都是让他自己挣钱,然后再买东西。   只是现在他的同学,同一个村里的现在都在外面去谋生了,也就过年过节才回来,一直留在村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等一群小孩儿吃饱喝足了,宁桥也关了店,揣着电胶布往丁二毛家里去,这会儿天色渐渐晚了,丁二毛家就陈姐一个人,村里人多嘴杂,还是要避嫌,于是他坐在陈姐家外面,丁二毛凑在他的旁边等着他修风扇,宁桥把电风扇拆开,找到那根断了的线,把线接上,又用电胶布缠上,没一会儿就弄好了,又让陈姐试了试,果然是修好了。   陈姐要留宁桥吃饭,宁桥婉拒了,说自己还开着店,陈姐给钱他也不要,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再说了电胶布他以后也能用,陈姐没办法,从屋里给他装了一兜子咸花生。咸花生是用新花生洗干净了,在锅里加上八角辣椒等香料煮熟再晒干做出来的,吃着满嘴咸香。   宁桥边剥花生边溜达到向驰安的家里,二楼上有灯光,宁桥推开大门,轻车熟路地走上去,只见向驰安坐在还没拆掉塑料封膜的金灿灿的沙发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宁桥走到屋子里,二层的客厅面积很大,里面摆上了沙发还是觉得有些空,他把手上剥好的咸花生递到向驰安的手心里:“你尝尝,可香了。”   宁桥的掌心温暖干燥,向驰安看着手心的花生米愣住,又听见宁桥说:“你怎么都没收拾一下,沙发都还没拆塑料膜。”   他眼里有活,手也不闲着,没一会儿就把塑料膜都拆掉了,又想起了什么,走进向驰安的卧室里,看到向驰安的床上还是那张带着塑料膜的席梦思,也一样地没撕开,宁桥叹了口气,又帮他把卧室也收拾了一下,只是他这里没有合适的棉絮,只能就这么铺着床单将就着。   镇上有弹棉花的,改天还得去给他做两床棉絮,这会儿天气热还行,等天冷了可就不能再这么睡了,那是要冻病的。   宁桥的床是老式的床,床下面垫的是去年的谷草,要说谷草也是好东西,晒干之后铺在床上,很是蓬松,就是刚铺上的时候声有些大,不过他睡了一年了,现在已经有些板结了,他就等着今年收了稻谷,好换上新的呢,要不趁着给向驰安弹棉絮,自己也做一床?两床还能讲讲价。   他边干活边计划,转过头去发现向驰安在门口看着他。   “你没必要做这么多。”向驰安有些冷地说,“那些钱,你想要就拿去,不用做这么多。”   宁桥:?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宁桥摸不着头脑,又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存折,“这是你家里之前给二叔看房子的钱,先前说是每个月给二叔打三百,但实际还是多了不少,二叔把这五年他自己的工钱取出来了,剩下的还有……”宁桥翻开存折看了一眼,“还有两万五千八,都给你了。”   他把存折递给向驰安,又想起这张存折是二叔的,向驰安最好还是要自己办一张的。他计划明天带着向驰安去办个存折,于是待办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说完话,他又像是年长很多的人悉心教导小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的,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觉得,人能活着就不容易了,别轻易想死,你看,你的人生其实比我们这些人容易太多了,至少你不愁钱啊,你知道丁二毛的爸爸,出去下煤窑打工,一年回不了一次家,累死累活一个月就一千来块钱,为了这一千块钱,都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我说这么多呢,其实就是想说,活着很好,你还年轻,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   向驰安一手拿着花生,一手捏着存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我再跟你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需要的,有空了再一起去添置。”宁桥说完这些又继续笑,走在前面,他比向驰安这个主人家还更要了解这个房子的构造,厨房在外面露台上的一侧,设计得很是巧妙,这会儿他们村里的人都还在挑水吃的时候,向驰安的家里是安了自来水管的。   当时修别墅的时候,主人家就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安了一个泵,整个别墅的用水都是自来水,很是方便。   灶房里是煤气灶,并不是他们那种土灶,只是下面没接煤气罐,要想做饭的话还得联系卖煤气的。橱柜打了一排,容纳东西的空间很大,只是里面没有厨具,锅碗瓢盆一样没有,宁桥挠了挠头:“还得去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需要的东西还不少呢。”   向驰安跟在他的身后:“我不会做饭。”   “额……”   “所以这两天我不叫你你就不吃饭?”宁桥无奈,“不然你以后跟我搭伙吃吃得了。反正我一个人都是对付吃,两个人的话做饭还方便。”   向驰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看着宁桥,明明也没有比他大几岁,做事却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还说得出些大道理,也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些什么。   “你晚饭还没吃吧?”宁桥巡视完整个屋子,心里已经有了规划要买些什么,“走,吃饭去,中午还剩了点猪脚汤,吃个面条吧。”   向驰安点头:“你把那些钱拿走吧,都放你那。”   宁桥却是不要:“也别放在屋里了,明天拿去县城里存了,放家里容易被偷。”   两人踏着月色往宁桥的小卖部去,宁桥走在路上,给他指了一处有些破败的房子,在月光下那房子显得有些阴森,宁桥说:“那是我家的老房子。”   向驰安看那样子,已经是很久没人住过。   “我现在都住在小卖部里,一个人,不想来回跑。”宁桥又说,“明天带你去买东西吧,顺便把你的钱存了,你也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明天一起去买。”   向驰安难得地点头。   小卖部离他家不算远,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向驰安还是第一次走进宁桥的小卖部里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小,这么小的屋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摆了这么多东西的,而且一进屋子里,就能闻见一股很重的酱油味,也不知道宁桥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宁桥去灶屋里煮面,只是他刚刚点燃火,刚刚打开的电灯就熄灭了,他刚想去柜台里找蜡烛,眼前就是一个高大的影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第7章   宁桥没想到向驰安竟然怕黑,他轻轻拍了拍向驰安的肩膀:“别怕,就是停电了。”   停电在他们这儿也不是稀奇的事情,这会儿电力负荷都不太行,可能是哪里的电线又烧了,停电之后宁桥小卖部的生意还会好些,因为这会儿就已经有小孩儿跑来买蜡烛了。   “桥哥,买蜡烛。”   宁桥拽着向驰安的手腕把他从热烘烘的厨房带出去,虽然屋里因为停电黑了,但是外面因为有月光倒是不会伸手不见五指,他把向驰安安置在外面,让他在躺椅上休息。   他从柜台下面摸出蜡烛,递给来买蜡烛的小孩儿,收了钱,想起停电了他的冰柜里的冰糕,要是停一夜,那可能都化了,天又这么热,所以在收完钱之后,他赶紧去屋子里找出一床棉被,仔仔细细地盖在冰柜上,用来保温。   向驰安坐在躺椅上,看他一通忙活,又着急忙慌地去了厨房里煮面。   来买蜡烛的人多了起来,看到坐在一边的向驰安,都有些好奇,要不是看到向驰安那高个子,光看向驰安那张在月光下朦胧的脸,都要以为宁桥带对象回来了。   宁桥一边卖东西,一边守着锅里的火,面好了之后就端了一碗给向驰安,面条是挂面,汤底是中午的猪蹄汤,猪蹄汤的剩下的收拾些雪豆渣,这会儿浇在面上面,一层沙沙的豆子增加了挂面的口感。   宁桥坐在向驰安的旁边吃得唏哩呼噜,向驰安安静得似乎不像在吃东西,黑灯瞎火的宁桥也没注意到碗里的情况,等夹到一块猪蹄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把猪蹄夹进了向驰安的碗里。   “我不吃别人碗里的东西。”向驰安重新把猪蹄夹给回他的碗里,有些生硬地拒绝。   宁桥也不介意,一口就把猪蹄咬了:“那好,我吃了。”   等他们吃完,已经差不多没有人再来买东西了,宁桥关了店门,又拿出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准备送向驰安回家。   除了刚刚停电的时候向驰安冲过来抓他的手,目前宁桥没发现他有多怕黑,但想起他对这里不熟悉,所以还是决定送他回去。   等到了楼上,宁桥帮他点好蜡烛,就准备要离开,向驰安再一次无声拉住他的手腕。   “你怕黑?”宁桥睁大了眼睛:“也许后半夜就来电了。”   屋里一片安静。   宁桥习惯了向驰安不爱说话的性格,退让了一些:“好吧,我在你家陪你待到来电。”   他们坐在向驰安家里的新沙发上,宁桥坐的时候还拍了拍裤子,他看到自己的裤子才想起他今天都没注意向驰安穿的什么。   这会儿借着蜡烛那点微弱的光,看到向驰安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自己的那套衣裳他已经换下来了。   “我的衣服呢?那套是新的,你不穿了我拿回去洗了。”经过两天的了解,他也算是知道了向驰安大致是个怎么样的人,从小家里就有钱的大少爷,初来乍到到村里应该是不习惯的,自然也不指望他能洗衣裳,“明天再去买点新衣服?你那些长袖长裤的穿着热。”   说完他才想起,这两天帮着收拾向驰安的屋子,并没有见到他的行李,他似乎是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的。   接收到他的眼神,向驰安面上有些热,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度:“我洗过的。”   宁桥哦了一声:“那你没用洗衣粉吧,也还好,这几天的衣裳就只是有些汗,不用洗衣粉也行。明天我给你拿两包洗衣粉过来,你喜欢什么牌子?白猫还是鹰牌?”   向驰安哼了一声:“我要买洗衣机。”   宁桥啧了一声,现在的洗衣机好像不太便宜吧,那两个小兄弟牌儿的好像要一千块吧,但看向驰安的样子确实是个不会洗衣服的,难道还让他给向驰安洗衣服不成?所以还是让他买:“洗衣机也是要用洗衣粉的。”   向驰安哪里知道什么洗衣粉的牌子,他真的连洗衣服要洗衣粉这件事情都不知道,于是选了个顺耳的:“白猫。”   “哦哦,好的。”   于是又这么安静了下来,其实细数起来,宁桥跟向驰安也没什么可说的,除去刚才开解他说的那番话,剩下的几乎就都是宁桥在说。   看起来向驰安比他小一些,应该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因为他面对二叔的喋喋不休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那应该是对陌生长辈的礼貌,但他对宁桥不太一样,似乎觉得是同辈,又觉得宁桥会包容,所以要任性一些,就比如宁桥说话他总是不回答,但又希望宁桥能懂他的意思。   夏天的晚上还是热,客厅里坐着还是不通风,宁桥的头上一直在冒汗:“你要不要再买个风扇?”   向驰安早就挽起了袖口,他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但也觉得屋子里很闷,于是说:“我要安空调。”   “该省的钱还是要省的。”宁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主要是他们这里有没有卖空调的都不知道呢,“也,也不是很热嘛。”   向驰安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他哪句话说得不对,眼瞧着向驰安又有些不高兴了。   宁桥赶紧说:“屋里不通风,肯定热,外面有风,很凉快。”   他搬了把椅子去露台上,自己坐一个,给向驰安留了一个。   天空上高悬着一轮明月,还有无数的星星在闪,宁桥恍惚间记起,再过两天就要七月半了,有空得去进些香蜡纸钱,七月半是祭祀的日子。   向驰安也坐到了宁桥搬出来的椅子上,他同样望着月亮出神,在他的印象里,看到的月亮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亮过,在以前的日子里,月光总是会被灯光,霓虹夺去色彩,只是有些无力地挂在天际。   他侧头去看宁桥,宁桥坐椅子也不好好坐,他双腿岔开,胳膊搭在椅背上,抬手的动作露出一截腰,顺着看下去,能看到他短裤下的腿,很是有生机。   向驰安想起他的同学朋友,这时候都喜欢像电视里的演员一样,夏天穿着花衬衫,下面搭一条喇叭裤,眼睛上是要戴一副墨镜,而头上是要用一瓶摩丝梳个背头,这才是他们的时尚潮流。   他不愿意那样,所以一直偏好白衬衣和黑裤子,更不喜欢头发上有太多东西,所以在好友群里格格不入。好友笑他可以效仿某个诗人,留一头长发,看起来是干净忧郁,也很时尚。   所以他的头发一直没剪,本来母亲已经为他找好了发型师,却在做发型之前出了事,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头发了。   可是眼前的宁桥整个人干净清爽,甚至没有留多长的头发,只是一个寸头,但这么看起来他也不比其他人差。   这会儿大地的余温渐渐消了一点下去,吹来的风却还是带着燥热,但也比没有强,两个人之间还是无声的沉默,宁桥倒是想找话说,但向驰安基本不理他。   他有些累了,从早上起来似乎就一直在连轴转,这会儿闲了下来,眼皮就开始打架。   向驰安也注意到了,但是电还没来,虽然有月光,但月光也是阴森森的,别墅背靠着山,前两晚他浑浑噩噩,今天人清醒过来,从前听过的那些鬼故事这会儿都跑到他的脑子里,向驰安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来电之前不能让宁桥离开。   但宁桥实在困了,头枕在胳膊上打盹,向驰安见状站起身,拍了拍宁桥的胳膊。   宁桥有片刻清醒,努力睁开眼睛看他:“来电了?”   向驰安摇头。   宁桥头从手臂上挪开,又活动了一下手臂,先前还无所不能什么都能解决的他这会儿也没了主意:“还没来电,那你怎么办?”   他还是不说话,但宁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脆弱,向驰安的眼尾很长,似乎是带着钩子,强硬地把本来打算走的宁桥钩了回来。   “那我今晚在你这睡?”宁桥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   向驰安点头说好。   天气很热,井水沁凉,宁桥的瞌睡都没这凉水洗干净了大半,洗完还穿着之前的衣裳出来,说是留在这里睡,但也知道向驰安本质还是很有距离感,所以他在那长沙发上躺了下来,等向驰安洗完澡出来,宁桥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想着沙发离房间也不算太远,向驰安躺在床上,耳边是夜风吹过房后竹林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名的虫鸣声,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便也不是很怕了。   只是在向驰安快要睡着的时候,后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呀呀”叫声,他的课程里学过,这是乌鸦叫。   乌鸦一般预示着不详,又尤其是这样凄厉的声音,向驰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沙发上的宁桥还是好眠,他的呼吸声重,但是不打呼噜,向驰安觉得还能忍受,于是他走到沙发边,面无表情地叫醒了宁桥。   宁桥脑子睡懵了,似乎还是没醒,但人已经跟着向驰安回到了房间里,不需要向驰安说,他就很自觉地爬上了床,又重新睡着了。   向驰安感受到身边有人的体温,耳边有人的呼吸声,紧绷了一夜的情绪终于舒缓,最后翻了个身面向宁桥,也睡着了。 第8章   宁桥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背犁的老牛,在烈日下辛勤劳作,出了一身的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做梦,背上背的犁是向驰安,向驰安这会儿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背上,睡得正香。   向驰安压得太严实,宁桥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起来,只能叫醒了向驰安。   从出车祸之后,向驰安就没有这么深度睡眠过了,梦里没有呼啸而过的车辆,没有父母的唉声叹气,一切都是平静与安详。   被叫醒的时候他还有些懵,不知道自己在哪,他的头发睡得有些乱,脸压在宁桥的肩胛骨上压出了一道红痕,显得有些呆。   “我得赶回去开店,你收拾一下来吃饭。”宁桥按捺住了想揉揉他头发的心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朝向驰安挥了挥手。   他从向驰安家走回小卖部,计划着早上要吃什么饭,经过自己的菜地的时候掐了一把辣椒。   家里还有玉米面,打算煮个玉米面粥,用青椒的豆豉还有昨天剩下的一点豆干炒个下饭菜,再煮两个鸡蛋,就算是两个人的早饭了。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二婶背着家里的背篓过来,二婶朝他笑了笑,从背篓里拿出鸡蛋:“你二叔说你鸡蛋吃完了,我给你送点过来。”   宁桥从她手上接过鸡蛋,又去零钱匣子里找到钱,在二婶的推拒中把钱给到了二婶的背篓里。   二婶没办法,只能收了,又说他太客气,几个鸡蛋没什么事。   宁桥怕她跟二叔因为他吵架,又说:“我跟别墅的东家一起搭伙吃饭呢,也不是白吃,他给我饭钱呢,所以您的鸡蛋我们也不白吃不是。”   二婶面上的笑更深了一些,跟宁桥说了一会儿话,背着背篓去地里了,宁桥转头,就看见站在路边的向驰安,面上臭臭的,看起来又不高兴了。   宁桥也不知道他哪里不高兴了,把人拉过来:“等一下就吃饭,你先坐会儿。”   厨房里的小锅里熬着玉米面粥,他直接把洗干净的鸡蛋放进煮粥的锅里,随后又把把自己的小灶点燃,在小灶里炒菜。   辣椒豆干切丁,又从坛子里舀了一勺自家做的豆豉,配料姜蒜也切丁,热锅凉油下锅,下配料炒香,然后再跟辣椒豆干豆豉一起下锅炒,起锅之前再放点味精,就是一道很好吃又能存放很久的下饭菜。   菜炒好之后,宁桥端了凳子过来,玉米面粥熬得黄澄澄的,从粥锅里捞起来的鸡蛋沾着玉米面,一时间洗不干净,一碗下饭菜看着有些黑黑绿绿的,让人没什么胃口。   “吃饭,吃完饭带你上街去。”   宁桥轻车熟路地坐下,碗底有些烫,他垫了一块抹布在手上,把菜跟碗里的粥搅和到一起,等着凉了再吃。   他把碗放下,又开始剥鸡蛋,新鲜的鸡蛋剥壳不太容易,宁桥已经尽可能地在剥得好看一些,但最后剥出来还是有些像狗啃了的,他都不好意思放到向驰安的碗里。   向驰安也看到了他手上的鸡蛋,实在让人难以下咽,于是说:“我只吃蛋黄。”   宁桥松了口气,把蛋白剥开,放到自己的碗里,随后把蛋黄扔进向驰安的碗里。   向驰安轻轻喝了口粥,又夹了菜里已经被切得很细的豆干吃了一点,发现虽然这菜的卖相不太好,但味道却是很好,咸咸辣辣,确实很下饭。   一碗粥喝下去,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宁桥洗碗,向驰安坐在外面,太阳已经出来了,又开始给大地加温,向驰安摇着扇子,等着宁桥。   “一会儿咱们去镇上转转啊,你再想想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买的,别到时候忘了。”   习惯了向驰安的沉默,宁桥收拾完之后让向驰安帮他看店,他去二叔家骑摩托车,本来以为大早上的不会有人来买东西,可他刚走不久就有人来买白糖。   来人也是村里的,家里的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来买白糖去打三招,别的东西前几天都买了,就差白糖了,以前买到过假的,现在只相信宁桥这里卖的。   大婶跟向驰安面面相觑:“小宁呢?”   向驰安扯了扯嘴角:“出去了。”   “那你帮我拿一袋绵白糖吧。”   向驰安不知道宁桥把白糖放哪的,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把白糖递给大婶,掏钱给他,给了三块。   向驰安收了,没有别的动作,大婶还等在一边。   这会儿宁桥回来了,大婶大声问他:“小宁啊,白糖涨价了吗?”   “没有啊,还是一包两块五。”宁桥停好摩托车,跑进店里从匣子里拿出五毛钱递给大婶,“他来帮我忙的,还不知道价呢。”   宁桥又从一边的纸盒里摸出两个棒棒糖:“这是我送梦姐和孩子的,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   “谢谢啊。”这会儿她要搭的便车还没来,于是跟宁桥闲聊起来:“本来说昨天晚上来买,但敲半天门你也没开,睡着啦?”   宁桥挠了挠头:“没有,出去了。”   “那会儿都十点多了,你还出门啊?”婶子面上露出笑,“谈对象啦?”   宁桥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宁桥心想,就算是谈对象也不能晚上上人家家里去啊。   还好有路过拉沙的拖拉机经过,大婶跟拖拉机司机说了一声之后爬上了拖拉机,朝宁桥挥了挥手。   宁桥把小卖店关门,在门坊上写了有事外出几个字,随后上了摩托车,拍了拍摩托车后座,看向向驰安:“快上车!”   向驰安不是很情愿,他平时出门都是坐小汽车的,还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但看到宁桥带笑的眉眼,还是坐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宁桥平日里看着是个温吞的性子,骑摩托车的时候就有点狂野,他们村的路是最早修的水泥路,不是赶集的日子路上的人也不会很多,他一路狂飙过去,身后的向驰安一开始只是坐着,后来手稍微往后,扶住了摩托车的后的车坐,再后来,他的一双手紧紧地箍住了宁桥的腰。   等到了镇上停下来,向驰安的面色已经变得一片惨白,宁桥这才意识到,自己骑得好像有些太快了:“你没事吧?要不要吐?”   向驰安没想到宁桥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像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样是飙车党。   宁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忙说:“我一会儿一定骑慢一点。”   他们到了镇上,是准备先给向驰安买衣裳的,剩下的家具在镇上也买不到,只是他们走进镇上的衣服店里,却没有一件衣裳能被向驰安看上。   潮流的风会吹向任何一个地方,小镇上的几家店也都是卖花衬衫牛仔喇叭裤的。宁桥看着那些花衬衫,想象了一下他们穿在向驰安的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也很好看。   “真不买啊?那件大红花的,挺好看的。”   向驰安只是看了他一眼,宁桥就自动闭嘴了,既然镇上买不到他想要的衣服,就只能去县城了。   宁桥想起他去骑摩托车的时候,二叔要他去邮局看看有没有弟弟寄来的信,他弟大学毕业之后工作分配在外省,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想着要是去了县城,回来了邮局就关门了,所以趁着这会儿有点空闲,先去一趟邮局。   他趴在邮局的挂号信的一边,信都是按村来分的,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村,里面果然有寄给二叔的东西,不是薄薄的信封,看起来比信要厚多了。   宁桥拿身份证签字领了东西,就看见那个信封上写的是宁承志转向驰安。   他愣住,这应该是向驰安的家人给向驰安寄的东西,这会儿向驰安在邮局外面等他,宁桥拿着这个纸包,心里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   他走到向驰安的面前,把纸包递给他:“这是给你的东西。”   向驰安一愣,接过来拆了信封,里面有一个存折,几张契书,一个户口本,还有向驰安的毕业证书。   向驰安的眼眶发紧,在看清了那户口本上写的是什么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   父母已经把他的户口迁出了家里,落在了大来县永平村,别墅的地基书也换成了他的名字,除去这一张契书,还有另外还有两套县城房子的房本。   存折上有三十万。   他看着这些东西,已经知道了父母的想法。   用着三十万和三套房子,就算是了结了他们二十多年的亲情,甚至都不愿意来见他一面,给他的东西还是请人转交。   即使在昨晚睡觉之前,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侥幸,在等在父母舍不得精心培养了这么久的他,可能会在天亮的时候就安排人来接他。   他也学会了跟自己和解,想以后回去了,不会跟他们的亲生儿子争什么,只要他们还是一家人,他什么都能接受。   可今天这个信封,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二十年的养育比不得血缘关系来得重要,他现在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这些东西与其说是补偿,不如说是封口费,要的就是向驰安收下了,从此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第9章   县城自然是去不了了,宁桥有些战战兢兢地把向驰安带回了村里,把人送回了家。   在向驰安眼神空洞地上楼的时候,宁桥还是没有跟上去,也许这个时候向驰安更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帮他把大门拉上,宁桥转头回了小卖部。   他这两天因为向驰安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清点货,刚好这会儿没什么事了,他翻出自己的本子,从角落里找到一支笔,开始认真地清点起了库存。   酱油缸子已经快空了,想起上次去县城,打酱油的那里说现在已经都在卖瓶装的酱油了,干净卫生,价格也不会贵多少。   宁桥也决定了下次进货就卖瓶装的了,就是不知道村里人能不能接受,他听说别的地方的小卖部早就卖上瓶装酱油了,他换得已经算是晚了。   下次进货先拿几瓶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卖出去,还有些小孩儿的零嘴也需要再添一点,盐拿一箱,酒来一件,白糖叶子烟也得补补,过不久就要收谷子了,冰棍也可以再多进点,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零食带回来,也不知道向驰安爱不爱吃。   这么一盘点就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做饭就不能再在小灶上糊弄,但是要想吃啥也真是难事。   菜地巡视一圈,豆角苦瓜结成一串串,掐了一些回去,豆角和陈年腊肉一起焖个干饭,苦瓜切薄片炒个鸡蛋。   等饭做好,向驰安并没有来,宁桥找了家里的一个托盘,把做好的菜往托盘上一放,想了想又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甜酒,是玻璃瓶装的,没有一点酒的味道,带着点橘子的味道,很好喝,希望他喝了能心情好点。   宁桥到向驰安家已经轻车熟路,他走上二楼,把饭菜放在餐桌上,才往向驰安的房间去,这会儿房间的门是紧紧闭上的,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以为向驰安不会开,结果在他敲过之后,向驰安就打开房门出来了。   宁桥朝他笑了笑:“吃饭了。”   向驰安的面色更加阴郁了一些,在看到那碗苦瓜炒蛋的时候,他转头看向宁桥。   宁桥赶紧举手投降:“苦瓜清火,天气太热,需要清火。”   向驰安哼了一声,坐在饭桌边开始吃饭。   虽然是苦瓜,但宁桥处理得好,吃下去并没有苦死人的苦味,以前家里为了养生,母亲每天都要榨一杯苦瓜汁来喝……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从前的事,向驰安仅存的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他放下筷子,开始神游天外。   宁桥正埋头扒饭,抬起头看了一眼向驰安,发现他又不高兴了。   宁桥觉得心有点累,向驰安总是在不高兴,也不清楚缘由,他拿着那瓶甜酒,在桌沿上把盖开了,瓶盖揣进裤兜里,打开的瓶子放在向驰安的面前:“喝点甜的,心情好。”   向驰安看着那碧绿的玻璃瓶,伸手拿过去,但想到没有杯子,又放了回去,然后站起身去找杯子。   宁桥以为他不喝,自己拿过来一口干了一半,等向驰安找到杯子回来,看到喝的已经少了一半,而宁桥这会儿还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嗝。   向驰安真的要被气死了,怎么会有宁桥这样的人,说了给他喝,这会儿又自己喝了一半!他气上心头,抄起瓶子一口气把另一半喝完了。   “别生气,下次你来小卖部,想吃什么我都请客。”   “谁稀罕。”向驰安放下瓶子,又坐到宁桥的对面,这会儿倒是又有了胃口。   豆角焖饭带着油香,还能吃到锅底锅巴的一丝焦香,向驰安没吃过这样带有烟火气的饭,连苦瓜炒蛋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吃完一碗饭之后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一句话让宁桥差点呛到,好不容易顺过气之后,又有点开心了,向驰安肯跟他说这个,那一定是已经解开了心结,也大概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那你亲生的父母呢?”   向驰安愣住,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从这件事发生以来,他一直沉浸在自己不是父母亲生孩子这件事带来的悲伤里,来到这里之后更是没时间想这些,现在宁桥问起来,他才想起还有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向驰安说。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宁桥已经放下了筷子,准备好好跟他谈一谈。   “我不知道。”   “那就先在这里好好生活吧。”宁桥说,“这里离大城市很远,很宁静安详,也许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京市来的东西给了原本还残存希望的向驰安最后一击,他其实想要去哪里,也没有人会拦着他,但他不敢再踏出一步。   宁桥站起身,收拾好了碗筷,拍了拍他的肩膀:“睡个午觉吧,我下午要去县城进货,回来的时间可能会晚,你要是饿了就去我的小卖部里找点吃的,等我回来做饭。”   “我跟你一起去。”向驰安说。   他的心里有个缺口,现在亟待发泄。   向驰安跟他一起走,他回去卖了两块香皂,一袋小冰之后,又骑着摩托车带着向驰安往县城里去。   这次他没再骑那么快,原本他只要花四十分钟,骑慢了就花了一个小时十来分钟。   到了县城里,宁桥带着向驰安去了县城里卖衣服的地方,这边的选择倒是多了些,即使向驰安不太满意,但还是挑了几件。他出门出的急,没带钱,最后账是宁桥结的。   宁桥要去批发市场,那里人很多也很乱,他把摩托车停在县城标志性的公园旁边,他对向驰安说:“要不你自己去逛逛,五点钟咱们在这儿集合?”   向驰安摇头:“我跟你一起。”   宁桥没办法,只能带着他往批发市场去,批发市场里很乱,到处都是扯着嗓子说话的人,宁桥有一直合作的供应商,从供销社裁撤了之后,他也是花了些时间才谈到合适的,也是人家看在他爸的面子上。   宁桥带着向驰安往店里去,一路上向驰安的眉头都皱着,因为很多东西都摆在地上,看起来十分脏乱。   宁桥找的那家还好,至少没有什么都摆在地上,看起来也算是干净。   宁桥掏出自己的本子,跟老板报了一下自己要的东西,老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这会儿拍着宁桥的肩膀,目光又落在向驰安的身上:“你兄弟?”   不想暴露向驰安的身份,宁桥点了点头:“是,哥你帮我点货吧。”   “行,你这是放弃散装酱油了?”他招呼了一个人帮宁桥点货。   “先试试反应吧,大家都不太愿意有改变。”宁桥挠头。   没一会儿他要的东西就都摆了出来,在这帮忙的人帮宁桥装好了车,他没有注意到这次宁桥不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把摩托车的后座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宁桥签完单子结完账回来,就看见向驰安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宁桥:……   怎么又不高兴了啊!   等看到摩托车,宁桥总算是知道了他不开心的理由,他推着摩托车带着向驰安走出了批发市场,走出去了之后,宁桥看着后座已经堆着的东西,有些无奈。   “要不,你把摩托车骑回去?”   向驰安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你呢?”   “我走回去。”   从县城回村里,他们骑车花了一个小时,走回去起码要走三个小时。   向驰安没理他,转身离开,宁桥推着摩托车赶紧追上去:“你别走啊,再商量商量嘛。”   向驰安停住,等着他说办法。   宁桥束手无策,看向向驰安,姿态放得很低:“你有什么办法嘛?”   向驰安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是摆着很低的姿态,但他的眼睛很亮,他能看得出来,宁桥是在哄他,于是说:“我去买辆车?”   宁桥张大了嘴,把摩托停好之后拍了一下向驰安的肩:“就按我说的办,你骑车回去,我走回去。”   向驰安又转身就走,宁桥赶紧跑上前去把他拉住:“好啦好啦,我重新绑一下,看能不能弄好弄出个位置来。”   还好这会儿县城里人不太多,宁桥把绑好的东西一一解开,随后那些不易碎的往摩托车的前面绑,最后高度快到宁桥的脖子下,宁桥才停下。   还剩着些东西实在绑不下了,还剩着两口袋东西放不下。   宁桥看向向驰安:“这些东西你拿一下呗,这样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向驰安臭着一张脸,一手提着一个蛇皮口袋,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从批发市场到回村里的路上,会经过一家新开的红老头,红老头是一家时兴的西式快餐,里面卖的都是些什么汉堡包什么炸鸡块的,宁桥从来没吃过,骑车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停一下。”   宁桥停下摩托车,向驰安把两个蛇皮口袋扔到宁桥的怀里,转身进了红老头的店里,宁桥都没能拉住他。   向驰安看着这西式的柜台,熟悉的文字,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京市,他的身边是三五个好友,但再次清醒过来之后,意识到他是在一个陌生的县城,朝后面看去,外面的宁桥一只脚支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店里。   他选了两个套餐,等店员打包好后,他准备付钱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钱,于是只能让她稍等,然后去外面找宁桥要钱。   两份香脆鸡腿汉堡套餐三十六块钱,宁桥掏了掏兜,他今天带的钱不多,进了货之后只剩下了三十块。   向驰安面沉如水,最后只能在店员怪异的目光下退了一份,只买了一份套餐。   而后回去的一路上,向驰安都不跟宁桥说话,明晃晃地让宁桥知道他在生气。   宁桥:唉。 第10章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小卖部外面竟然还有人在等着他,是村里的一个老汉,看到宁桥的摩托车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   “这几天三天两头往外跑,能干就干不能干换人行不行?买个东西还得等你半天。”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叽里咕噜骂了一大堆。   宁桥反思自己最近这几天确实是经常不在店里,正要笑着道歉说好话就被刚从后座下来的向驰安捂住了嘴。   “着急不知道去别的地方买?路那么宽没人拦着你。”   宁桥睁大的眼睛想拉下向驰安捂住他嘴的手,但向驰安的手就像是长在了他的嘴上一样,怎么也拉不下来。   那老汉没想到会有人帮宁桥的腔,被向驰安噎了一下:“他开着门不就是做生意的。”   “那他以后不做你生意了。”向驰安松开手,宁桥在向驰安警告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那老汉气呼呼地走了,宁桥拍了拍向驰安的背:“哎,都是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那你去把人叫回来。”向驰安把两个蛇皮袋扔在地上,“我回去了。”   宁桥赶紧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拉回来:“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天已经黑了,这会儿煮饭还要一段时间,他把小卖部开了门,随后搬出躺椅让向驰安坐下吃他的红老头,他要把货都搬回去,还要整理好,后面那个大酱油缸子现在不用了,也得搬出来洗干净,晾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做个水缸用。   宁桥没有个停下来的时候,把带回来的货补充到该摆的位置上,多余的就在空的地方码好,等他做完这些,出来看向驰安,发现他并没有吃东西。   “怎么不吃啊?”宁桥跑到河里洗了个手,又想着自己反正都脏了,干脆把酱油缸子搬出来洗了。   本来以为宁桥忙完了,向驰安拆开了红老头的包装袋,但没有想到,他又吭哧吭哧地去屋里把缸子给搬了出来。   酱油缸子有宁桥双手合抱那么宽,到宁桥膝盖往上那么高,宁桥搬起来倒是不太费力,他把缸子放进小河里,又去抓了一把谷草,之后干脆脱了上衣和短裤,只穿了一条裤衩就下河去洗缸子去了。   向驰安……   向驰安侧过头,看到在水池子里的宁桥,他整个人的身上都是一股子生气,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遇到什么,他都能很从容地面对。   水里的宁桥像是撒欢的鱼,说是洗缸子,实际上更像是他自己在玩水,向驰安想起他先前义正词严都阻止小孩儿不让小孩儿下水,自己倒是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他的肤色并不白,肩膀和后背上几道印子,应该是穿着它的老头背心被晒的,他的身体匀称得恰到好处,在月光下的水池子里显得生命力蓬勃旺盛。   酱油缸子用的时间很长了,底下结了一层厚厚的黑垢,一时间也擦不干净,宁桥干脆不擦了,搬着缸子爬上了岸,经过向驰安的时候留下了一地的水渍。   宁桥看他手上的红老头还是没打开,凑到他跟前:“怎么了这是?不好吃吗?”   他靠向驰安很近,头发上沾的水珠落在向驰安的手腕上,向驰安沿着水滴落下的路径,打量着只穿了一条裤衩的宁桥,身上水渍从上往下,没入他劲瘦的腰腹,最后没入已经完全湿透的裤衩里。   宁桥很是坦然,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向驰安移开了眼睛,说:“你身上一股酱油味。”   宁桥低下头闻自己的手臂,没闻出酱油的味道,于是赶紧进屋里,擦干了身上的水,随后穿好衣裳出来。   向驰安还没开始吃他的红老头,宁桥搬了凳子坐在他旁边:“还不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向驰安这才打开包装,两片面包里面夹着一块炸鸡排和几片黄瓜几片菜叶子一片西红柿,挤点什么酱就要卖十几块钱,宁桥看了一眼都觉得肉疼。   宁桥眼巴巴地盯着他,向驰安吃了一口,发现并不是他记忆里的味道,吃下去一口之后,他的胃里就像是吞了一块石头。   他拼命地想要找到自己跟大城市的一点联系,但是真的找到了之后,却让他难受得无以复加,买来的红老头套餐不如宁桥煮的一碗方便面。   他把汉堡放到宁桥的手上:“你吃吧。”   宁桥捧着汉堡包,一脸惊愕:“十六块钱一份呢!你不吃了?”   “你吃吧。”向驰安靠着躺椅,合上了眼睛。   宁桥像是个八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两三口一个汉堡包就下肚了,他实在不知道这种甜甜辣辣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还卖得那么贵。   “那你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点?”宁桥擦了擦嘴。   向驰安侧过头,过长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让宁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这个表现,反正不是不吃的意思。   宁桥在心里叹气,向驰安一天天不是生气就是让他猜,猜不对了就还要生气。   宁桥转过头看向货架:“要不给你煮个方便面?”   向驰安没说话,也没别的表情,那就是想吃的意思了。   宁桥乐呵呵地点火搭灶,只是煮个方便面而已不需要去厨房,等火点燃,他舀了一块猪油,在锅里给向驰安煎了两个鸡蛋,他翻了个面还想继续煎的时候,向驰安按住了他的手:“就这么煎。”   按照向驰安的指示,宁桥看着这两个煎蛋底下煎得金黄焦脆,但上面的蛋黄只是微微成型,估摸着筷子一搅还得流汤呢。   等把鸡蛋铲起来,宁桥加了水给他煮泡面,在等水开的时候还去地里薅了一把菜,回来的时候刚好水开,向驰安也不客气,自己去挑挑拣拣选了一包面,坐在一边等着宁桥回来给他煮。   宁桥拆开包装袋,把面饼和碎渣还有青菜一股脑倒进锅里在煮了两分钟之后盖上盖关火闷着,闷了一会儿之后就揭开锅盖,把锅里的面倒出来,盖上两个煎蛋,一碗煮方便面就好了。   本来吃了个汉堡包不饿的宁桥,也被这香味勾出了馋虫,他看着向驰安慢条斯理地把煎蛋戳破,金黄色的蛋液裹在面条上,随后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宁桥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那个,你吃完了,给我留口汤呗?”   向驰安把躺椅另一边的一对鸡翅和七喜递给宁桥:“吃十八一份的套餐吧。”   宁桥一点不爱吃这高价饭,他就眼馋向驰安碗里的泡面,但让他再煮一份,他又舍不得了,给向驰安买一份十八的套餐他眼也不眨,给自己煮一包一块钱的方便面还得掂量一下。   他吃完红老头,喝了七喜,还是馋向驰安的方便面,向驰安吃饭斯文,动作赏心悦目,但是吃得太慢,一直折磨着宁桥,宁桥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口口吃完,最后连汤都不剩一口。   看着宁桥苦大仇深的脸,向驰安觉得自己憋在心里一天的气总算是顺了。   洗完碗之后,宁桥走到冰柜的前面,给向驰安拿了个雪糕。   宁桥冰柜里雪糕的种类不多,一种是一毛钱一袋的小冰,两毛钱一袋的大冰,一毛钱的冰糕,甜水兑的,两毛钱的雪糕,有点奶味,还有就是五毛钱一袋的七个小矮人,里面有七个不一样味道的小冰糕,也是小孩儿们最喜欢凑着一起买的。   向驰安拆了外面的纸封,坐着躺椅上吃雪糕,宁桥把小卖部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出门的时候发现向驰安还坐在躺椅上。   “你怎么还没回去?”宁桥把垃圾扫出来,问他。   没等他回答,宁桥就知道了原因,向驰安怕黑,天晚了,他肯定不敢一个人回家。   这会儿也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买东西了,宁桥准备关店送向驰安回去,没想到店门口又来了人,她走近了才发现是下午那老汉的的老伴儿。   她看着宁桥,有些不好意思:“小宁啊。”   宁桥看着她:“婆婆,怎么了?”在他们这边,都把奶奶辈的叫婆婆,不管亲的远的。   “我来给老头子买点叶子烟。”她面上怯怯的。   宁桥赶紧从柜台里给她称叶子烟,他这里的烟都不贵,红塔山,大前门等,但这些卖得也不是太好,卖得好的还是叶子烟,只有在家里有事的时候,村里人才会买包装好的烟。   下午的老汉是村里有名的烟枪了,下午那么冲估计是烟瘾犯了,才会骂宁桥,但走路去镇上买要走一个来小时,这会儿实在受不住了,才会让自己老伴来买。   向驰安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以为只是普通的来买东西的,所以他一直站在外面,等着宁桥卖完东西,婆婆买到东西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宁桥谢了又谢。   等宁桥关上小卖部的门,跟向驰安一起往向驰安的家里去,路上的时候宁桥觉得不能瞒他,毕竟下午的时候向驰安是为他出气:“刚才那个婆婆,是下午那个人家里的。”   向驰安愣了一下,朝他哼了一声。   宁桥笑了笑,把向驰安送到门口:“好了,你回去吧,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啊?”   向驰安摇头:“你看着做吧。”   “行,那我就回去了。”   只是他转身的时候,向驰安拉住了他的手臂:“晚上停电怎么办?” 第11章   宁桥没办法,只能跟他上了楼,向驰安去冲凉,宁桥又闲不下来开始收拾屋子。   等向驰安擦着头发出来,宁桥有些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抖腿。   “你看,都这会儿了,不会再停电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他打了个呵欠。   向驰安见不得他抖腿,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宁桥的小腿上:“不要抖腿。”   宁桥立刻起来坐好,看向他:“今天应该不会停电了,你早点睡?”   向驰安人高马大地挡在他的前面,意思是什么不言而喻。   “那我要睡席梦思,沙发有点短。”既然是向驰安要他留下的,那他肯定不能窝囊地睡沙发,虽然沙发也比他的谷草床舒服,但有席梦思他还是要睡席梦思。   他从小就是野孩子,跟着一个村里的伙伴们上山下河,他们一个村一起长大的,谁还没见过谁的屁股蛋子啊,一起睡觉更是常有的事。   向驰安拍黑就守着他呗,谁叫他答应二叔要照顾他。   向驰安弯下腰,往宁桥面前凑,宁桥双手抱胸,眼神越确实一片清明,甚至还有点调笑的意味:“干嘛干嘛。”   最后向驰安在他的脖颈处停下,仔细地嗅了嗅。   宁桥很是坦然:“小狗似的闻什么呢?”   “你身上一股酱油味儿,我不想晚上做梦还在酱油缸子里泡着。”向驰安直起腰,“洗干净才行。”   宁桥一听这话立刻开始脱衣服,他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脱得只能一条裤衩,嘴上还说着:“都过了这么久了还吹了风,哪里还有酱油味!”   他很快洗好,上回给向驰安穿的衣裳还放在这里,刚好还能穿上,他回到屋里,向驰安靠在床头发呆,宁桥想着他要不给他买点书回来看看,要不这晚上睡前没啥事,也挺无聊的,他睡前就爱点点货,点完之后倒头就睡。   “你别说,席梦思躺着就是舒服哈。”他没个正行,上衣也没好好穿,在床上打滚。   床上的四件套是宁桥前几天给他买的,当时好的就那么两套,一套大红色的,一套粉红色的,比起大红色,向驰安更难接受粉红色的,所以这会儿床上铺的大红色的那套。   向驰安屋子里的开关是壁挂的,不像他的小屋,拉灯的绳就在床头,伸手就能够到,这会儿开关在向驰安躺的那一侧,但看这个样子,大少爷是很难伸手去关灯的。   宁桥在床上蛄蛹够了,翻身越过向驰安,去关灯。   屋里暗下来之后,宁桥躺回了自己的那边,已经有了些困意。   “向驰安,你喜欢看什么书啊?”宁桥的声音有些咕哝。   “什么?”向驰安翻了个身。   “我哪天去给你买点书,晚上睡觉之前可以看看,不用干巴巴地盯着房顶。”宁桥也翻身面向他。   向驰安这才想起,他为了更好地能给家里帮忙,所以学的是金融,现在毕业证已经拿到了,本来按照父母给他计划的未来,他应该去国外留学,可现在,他在这个小山村里,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宁桥。”   “嗯?”宁桥发出的是鼻音,应该是困得不行了,“怎么了?”   “我以后该去做什么?”向驰安看着他。   “做你自己,开心最重要。”说完之后他就打起了小呼噜。   向驰安叹了口气,也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宁桥还是在背犁的压迫感中醒过来的,向驰安个头很大一个,宁桥被他压得够呛。   “你以后要是再这么压着我,你就是被吓死我也不来陪你了。”宁桥把人掀开,坐在床边醒神。   等清醒得差不多了,他穿上鞋,拿上自己的脏衣裳,从向驰安家回小卖部去。   他在开门的时候,刚巧碰上从女儿家回来的婶子,她看着宁桥还睡眼朦胧,手上还抱着衣裳,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回家,再加上他最近老是不在小卖部里,心下已经有了成算。   可不就是谈对象了嘛,先前还不承认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这么大胆子。   “小宁啊,回来啦?”婶子叫住宁桥。   “是啊。”宁桥打开小卖部的门,今天上午没啥事儿,下午得去香蜡纸钱批发的地方拿些香蜡纸钱回来,这马上就要七月半了,还得去跟二婶说一声给他留个鸡公,这是上坟要用的。   去批发香蜡纸钱就不带向驰安去了,到底还是有些忌讳呢,不如就叫他看着店,上次他帮忙看店也看得挺好的。   没一会儿向驰安就来吃饭了,早上还是昨天早上的那碗豆干辣椒,玉米面粥鸡蛋,向驰安倒是也没什么异议,一碗吃了个光。   “中午吃啥?”宁桥洗完碗,发现向驰安又在他的躺椅上躺下了,手上还摇着扇子,悠闲得很。   “不知道,你做。”向驰安闭着眼睛。   “你以前在家吃什么我给你做。”宁桥给他泡了杯苦丁茶。   向驰安掀开眼皮:“我以前吃的你做不出来。”   也不是他吹嘘,从前他们家养着好几个各种菜系的大厨,基本家里吃的都是国宴级别的菜,宁桥做不了很正常。   “少瞧不起人了,我爸以前是在国营饭店里的大厨呢,我的手艺都是我爸教的,他会的可多了,都传给我了!”   宁桥很是自豪,他爸留给他很多东西,都是他这辈子要用到的。   “你会这么多,怎么不去饭店里当大厨?”向驰安有些好奇宁桥的事情。   “现在饭店又不是国营的了,我又还小,他们不信我。”在他爸刚去世,他妈走了,小卖部关门,他书也读不下去,就打算去打工,可是那会儿抓童工比较严,他没成年,没有地方收他。   “那你是怎么把小卖部经营下来的?”向驰安侧头看他。   宁桥想了想,说:“我去银行借贷款了,不过没贷多少,然后去县城拿了点货,我想着放小卖部卖回本太慢,就带着货挨着村子去卖,没几天就卖完了。”   他嘿嘿嘿地笑:“我大概是最快还清贷款的人,还完贷款,我赚了钱,进了货往小卖部里,后来就一直靠着这个维持生计。”   向驰安看着他的脸,看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曾经那么苦难的事情,心里有点闷闷的。   “要说还得感谢你呢。”宁桥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年你家盖房子,我赚了好大一笔钱,那会儿好多人来你家干活,大热天的热,干累了来吃个冰糕啥的,我那几个月赚了快一年的钱呢。”   “中午吃土豆炖排骨吧。”向驰安说,“我看现在在收新土豆了。”   “你倒是眼睛尖呢。”宁桥回答他,“没有排骨,我得去现买。”算了算日子,今天好像逢集。   于是说好上午在小卖部里守着的宁桥,这会儿又骑着摩托车带着向驰安往镇上去买菜了。   排骨买了三根,两根用来红烧,剩下一根用来给向驰安煮个汤。   又经过卤味店,向驰安拍了拍宁桥的肩膀,说来也奇怪,向驰安什么都没说,他就是知道向驰安想买火鸡翅膀吃,他大手笔买了三个,回到摩托车上又跟向驰安说:“这我也可以自己做,就是要买的香料多些。”   “要什么?”   宁桥知道他听不懂,但还是跟他说:“什么八角桂皮香叶花椒豆蔻肉桂小茴香什么的,太复杂,有买这些料的钱,咱还不如买现成的呢。”   宁桥知道他馋新土豆,又买了几个,他自己没种,二叔家的还没熟,只能买了。   “你还要不要什么零嘴之类的?”宁桥又问他。   “你小卖部里不是有吗?”向驰安反问,“我不能吃你小卖部的东西?”   “不是,我小卖部里的零嘴都是什么大辣片,一根葱,你能吃得惯吗?”宁桥看向他,“零嘴都是给小孩儿们吃的呢,你是小孩儿吗?”   向驰安哼了一声。   宁桥看势头不好,他又要生气,赶紧骑上摩托,经过一个五金店的时候,看到了摆在外面的锅碗瓢盆,想了想他停下摩托车,跟老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买了一套挺漂亮的碗,细白的瓷碗,上面点着水墨的图案,宁桥想向驰安应该会喜欢。   又看向摆在地上的一个小砂锅,连带着一起买了一个,炖他们两个人的汤用大锅有点浪费,小砂锅煲出来的汤更香一些。   在向驰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宁桥还在跟老板讲价,终于以一个很便宜的价买下了碗和砂锅。   向驰安抱着砂锅和他的碗坐在摩托车后座,嘴角有些微微上扬。   “以后你就用这套碗吃饭,我看你早就嫌弃我家的碗了。”宁桥因为在骑车,说话的声音很大。   “你每一个碗都有缺口。”向驰安掐了一下宁桥的腰。   “好好好,这个以后就是你御用的碗了。”宁桥被掐了也不生气,“排骨汤晚上再炖,我还得先给砂锅开开锅,中午就吃土豆烧排骨,我给你贴饼子。”   “嗯。”   回到家里,宁桥在新砂锅里煮了一锅粥用来开锅,宁桥去厨房里煮饭,向驰安坐在屋里的柜台坐着,看了一下宁桥卖的东西,有些他见都没见过,甚至连毛票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过。   但就是这些一毛两毛的东西,一点点拼起了宁桥的生活。 第12章   中午吃完饭,向驰安看着宁桥骑上摩托车要出门,他问:“你干什么去?”   宁桥在那打火,大声回答他:“我去进点香蜡纸钱,你帮我看着点儿店啊。”   “我……”   宁桥赶紧说:“卖香蜡的地方烟尘大,你会不习惯的,我赶紧去啊,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说完也不管向驰安说的什么,赶紧打燃火就一溜烟跑了、   向驰安拉下脸,看着路边留下的摩托车尾气,转身进了小卖部里。   他在躺椅上睡了一会儿,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炎热,在榕树下躺着也能睡得很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没留神就走进了宁桥的屋子里。   他还是第一次进宁桥的房间里,整个房间虽然小,但宁桥很爱干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是太小太挤了,走进屋子感觉整个人都憋闷着,这一闷着,让他也清醒了很多。   虽然酱油缸子搬出去了也洗干净了,但屋里还是一股腐朽的味道,也不知道宁桥是怎么受得了的,就这样,让他去家里睡还扭扭捏捏的。   向驰安转身出了房间,就跟在小卖部门口等着的丁二毛打了个照面。   “桥哥呢?”丁二毛看着向驰安,有些害怕。   “出去了。”向驰安坐回柜台边上,又仔细地看着柜台里摆着的东西,这会儿看到了无花果干,配料表一看,是萝卜条做的。   丁二毛还在柜台外边,盯着向驰安。   “有事?”   他舔了舔嘴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毛的纸币,他应该是出了很多汗,这会儿纸币都湿哒哒的:“我想买一个小矮人。”   向驰安从柜台走出来,走到冰柜边,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袋子,上面写着七个小矮人。   他拿了一袋出来,要递给丁二毛的时候,看到他的手还在发抖,又收了回去:“你钱哪来的?”   丁二毛的声音发紧:“我妈给我的。”   “你妈给你的你这么害怕?”向驰安不信他,“不卖给你了。”   丁二毛哇地一声哭出来,向驰安揉了揉太阳穴,他最怕小孩儿哭,哭得他脑仁儿都疼:“别哭了。”   大的哭声止住了,但他还是在小声抽噎:“呜呜呜。”   “你好好说,这钱是怎么来的?”向驰安问。   丁二毛瘪着嘴,就是不开口。   “那等你桥哥回来你跟他说吧,反正我不卖给你。”向驰安不惯着他,又坐了回去,从柜台里又开始看另一种零食,冷锅鱼,配料表,面粉和各种添加剂。   向驰安吐了口气,也不知道卖假货宁桥会不会被抓。   “这又不是你的小卖部!”丁二毛大声说,“这是桥哥的小卖部,不是你的!”   “你桥哥的以后也是我的。”向驰安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一个小孩儿杠上了。   “什么你的我的?”宁桥扛着一个大袋子进门,拿袋子看着比他人都大,向驰安顺手帮了他一把,发现并不是很沉,才发现大蛇皮口袋里装的都是草纸。   “那你帮我弄进去,车上还有呢。”宁桥不跟他客气,他正好去后面那装香烛的口袋,草纸口袋还好,那香烛口袋全是烟尘,还是他自己搬更好些。   等把东西都归位,宁桥才注意到丁二毛:“怎么了你俩,吵什么你的我的?”   向驰安还没说话,丁二毛先告上状了:“桥哥!他要抢你的小卖部,他说你的小卖部以后也是他的。”   宁桥转过头看了一眼向驰安,向驰安挺起腰板,丝毫不心虚。   宁桥笑:“他开玩笑呢,怎么了你?哭过啊?”   丁二毛又想起自己的委屈:“我刚刚来买冰糕,他不卖给我。”   向驰安说:“那是你妈妈给你拿的钱吗?”   丁二毛就又不开口了,看着他心虚的面色,宁桥很快就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变得有些严肃:“丁明!你是不是偷你妈的钱了。”   从来没见过宁桥这么严肃,甚至宁桥以前都没有叫过他的大名,他这会儿才觉得害怕了:“桥,桥哥……”   “是你偷你妈的钱了吗?”宁桥又问了一遍。   “我不是偷的,就是,就是她放在桌上的,都好几天了。”丁二毛流着眼泪说,“我好久没吃过冰糕了,所以我,我才……”   “现在跟我回家,去跟你妈妈道歉。”宁桥都顾不得拍一拍自己身上的灰,拉着丁二毛就要走。   “桥哥,桥哥,我妈会打我的。”丁二毛请求他,“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行。”宁桥牵着他的手,一路上把他带回了家。   陈姐刚刚收完土豆,头发里都沾着泥,她看着宁桥,有些惊讶:“宁桥,你怎么来了?”   宁桥斟酌了一下说辞,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姐,我想着孩子这会儿正是培养孩子是非观的时候,这事儿不能瞒着你。”   “谢谢你啊宁桥。”陈姐有些不可置信,明明是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就偷钱?   “姐,孩子还小,这也是第一回,能掰回来的。”   陈姐点了点头,宁桥朝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离开,他走了不久,就听见了丁二毛的哭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往小卖部走。   向驰安躺在躺椅上,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看了他一眼:“送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偷的钱啊?”宁桥坐在他的面前,有些好奇。   “那小孩儿心虚得到处看,手心儿出汗把钱都打湿了,我给他递东西的时候,他手都在抖。”向驰安把蒲扇盖在鼻子以上,他头发还长,整张脸都被遮住。   “你怎么观察得这么仔细。”宁桥抬手掀开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去剪剪头发。”   “我大学辅修过心理学。”向驰安也没拂开他的手,“一眼就能看出他心虚。”   “那你真厉害。”宁桥收回手,“二毛是个好孩子,估计就是嘴馋了,等下回他回来,我送他个小冰吃。”   向驰安哼了一声,没回答他。   这会儿太阳慢慢落山,一片金黄色的光落下,宁桥转头去看向驰安:“大学里好吗?”   向驰安睁开眼睛:“也还好,学习很累。”   宁桥哦了一身,他站起身来:“给你炖排骨汤去。”   排骨汤在砂锅里煨着,向驰安看着蒸蒸向上的烟气,他问宁桥:“你说,我要去找个工作吗?”   宁桥停下手里的活:“嗯?怎么突然想去找工作了?”   “嗯,或者我给你看店,你给我开工资?”向驰安说。   “那不行,我这小卖部只够我自己的开销。”宁桥也知道他在开玩笑,“这样吧,我有时间去给你问问去,咱们高材生,找个工作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给向驰安找工作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第三天就是七月半了,宁桥要预备着上坟的事情。   果然从宁桥进了香蜡纸钱回来之后,小卖部的生意就多了很多,很多人都是嫌天太热镇上又太远,所以选择在宁桥这里买,虽然宁桥卖得贵了几毛钱,但这几毛钱能少受点罪不是。   这两晚上,宁桥都是在向驰安那里睡的,向驰安总有理由,宁桥也拒绝不了,就是怕睡惯了席梦思,再睡他的谷草床,会不会有落差感。   “宁桥啊,香蜡纸钱还有吗?”又是一个大爷来买香蜡。   宁桥赶紧给他装好,甚至还分好了份数。   大爷边掏钱,边说:“还好有宁桥啊,不然我们这些老果子,哪天死在家里都不知道呢。”   “大爷瞎说什么呢。”宁桥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他,“你们都长命百岁。”   向驰安坐在一边,这两天他已经听了无数句对宁桥的夸奖了,都是在说幸亏他留在了村里,村里现在没多少年轻人了,除了些毛头小孩儿,就只剩宁桥一个青壮年。   谁家家里有点儿啥事,叫一声宁桥就去了。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那几百年前估计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嘛。”宁桥收了钱,拍了拍身上的灰。   宁桥进的货不算多,向驰安也看出来了他几乎是算着村里人的数量在进货,在七月半当天,他店里的香蜡纸钱还剩着四五份。   七月半一早,向驰安起床的时候宁桥已经走了,但跟先前不一样的是宁桥把小卖部的钥匙放在了枕头上,向驰安一眼就能看见。   他洗漱完之后揣着钥匙去了小卖部,但平常在这等着他吃早饭的宁桥并不在,他打开小卖部,坐在柜台边,面色不怎么好。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东西,向驰安睁开眼睛一看,是那天晚上来买叶子烟的婆婆,估计是那老汉觉得自己不好意思来买,又让婆婆来。   向驰安这两天看也看明白了价钱,从宁桥剩下的那堆东西把香蜡拿出来,收了钱就闭着眼睛不说话。   婆婆朝他点了点头,拿着东西走了。   宁桥大半上午才回来,一回来就准备喝水,只是喝了两口就没了,但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晾了一大缸子呢,怎么才喝两口就没了。   在向驰安不悦的神色中,宁桥拿出了给他的早饭,油条,袋装的豆浆,还有两个包子。   向驰安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睛,并不感兴趣,等宁桥进了柜台里,才发现柜台上摆着一水儿的零食袋子。   “吃这么多,水都是你喝了的吧!” 第13章   向驰安其实没想吃的,但早上起来有点饿,想煮方便面又不会点火,只能看向宁桥的柜台。   他拆开包装袋的时候,想的是帮宁桥试试看假冒伪劣产品会不会把人吃出问题,他吃了第一口之后,眼睛亮了亮,后来想只吃一个可能效果不太明显,又拆了一袋,后来又觉得只吃一种不行,就挨着都试了一次,一个不留神就吃多了。   “会给你钱的。”向驰安干巴巴地说。   “那是钱的事吗?”宁桥走到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看,“也不知道吃那么多会不会上火。”   向驰安挥开他的手:“没事。你一大早上哪里去了?”   “这不是七月半了,我得去给我爸上坟,我上街买刀头肉去了,今儿买的人很多,我去晚了就买不到好的了。”   宁桥忙活起来,开始烧水煮刀头,二叔昨天就帮他杀好鸡了,等他煮好刀头肉,就找到背篓,背着祭品和香蜡纸钱,就要上山去上坟。   “麻烦你再帮我看看店?我去上个坟,中午回来给你炒豆干回锅肉啊。”宁桥背上背篓,就要准备走了。   向驰安:“我来这里,还没爬过山呢。”   “我后面带你去爬山啊。”宁桥着急出门,“毕竟七月半呢,还是得有点忌讳,你是外乡人,别祖宗们不认识你,再吓你,本来就怕黑了,祖宗们再吓吓你,我怕我得焊在你家里。好了啊,我很快就回来。”   向驰安看着他离开,重新坐了回去,目光又落在玻璃货柜里的零食上面。   宁桥的爸爸埋在山上,他们后面的山树林茂密,也有从山下到山上也有前人踩下来的路,宁桥要去三个坟,一个是他爸的,一个是爷爷的,一个是婆婆的。   再久远的坟包从宁桥爸爸那辈开始就不怎么找得到了,山上的树这几年长得越来越好,有些不常去的路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就再也找不见了。   宁桥找到他爸的墓,过年的时候他来看过,所以杂草并没有长得太高,宁桥清理出坟前的一块地,把刀头肉和大公鸡都摆在墓前,又点燃香蜡,最后从背篓里掏出两个酒杯和一瓶酒。   他盘腿坐在坟前,一杯给他爸一杯他自己喝,要是有老一辈的人在的话,肯定会说宁桥不能在先人的坟前坐着,但宁桥觉得坟里埋的是他爸,他爸肯定不会生他的气。   “爸,又七月半了,时间过真快,我感觉才见过你呢。”宁桥喝了一口酒。   “我还是很好,今年存款又多了点,守在村里,村里有点啥事我也能帮衬一下。”   “你应该不会嫌我没出息哈。”宁桥笑起来,“对了,前几天我还交了个朋友。”   他挠了挠头:“人挺好的,我也算多了个伴儿,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   “妈妈还是没回来。”宁桥的情绪低落了一点,“她到底在哪呢?爸你要是知道的话,能给我托个梦吗?”   很快一杯酒就喝完了,纸钱也燃尽了,宁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爸,我走了啊。过年再来看你。”   从爸爸的坟前离开,宁桥又去了爷爷婆婆的坟前,他的婆婆去世得也早,宁桥都有些记不住他们的样子了,但他还是在坟前跟他们絮叨了一会儿,才收了祭品回家去。   他回去的时候,向驰安正在卖酱油。   散装酱油不卖了之后,原先一直打酱油的家里觉得瓶装酱油太贵,想去镇上打酱油,但发现镇上也早就是卖瓶装酱油的,宁桥已经是最后一个卖散装酱油的了。   “瓶装两块一瓶,下次来买退瓶少五毛。”   宁桥听他熟悉的说法,才想起那天进货的时候向驰安也在,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把批发商说的话都记下来了。   “现在做生意的都黑心,就知道赚钱。”   看向驰安的面色不对,宁桥赶紧放下背篓:“哎呀婶子,现在都卖瓶装的了,价格其实也都差不多了,还方便了不是嘛。”   那婶子笑了笑,给了钱提着酱油离开了。   向驰安又在不高兴,宁桥赶紧凑过去:“你没再吃了吧?吃多了败胃口,中午该吃不下饭了。”   “那你还卖?”向驰安问。   “人家小孩儿也不像你一吃吃这么多呀。”宁桥重新走回他的背篓边上,用火柴点燃了两炷香,插在了小卖部门前的香台上。   “你还没拜完吗?”向驰安也走了出来。   “不是,这是请天地菩萨还有历代的祖宗,把他们请到这里来吃点香火。”宁桥虔诚地拜了拜,“好了,给你做回锅肉,再做个鸡丝凉面。”   “用什么肉啊?”向驰安追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   宁桥举起那块刀头肉:“这个啊,肥瘦相间,刚好用来做回锅肉了。”   “这不是你拿去上坟的肉吗?还能带回来吃?”   宁桥无奈:“那祭完祖先了,还得把肉扔了啊,祖先先吃,咱们后吃嘛,祖先吃过的东西都是福气,哎呀你不懂,待着啊,我做饭。”   宁桥把刀头肉切成大块,豆干也切片,刚刚用来祭祖的鸡把鸡腿撕下来重新下锅煮,又用另一口锅烧水煮面,挂面也能用来做凉面。   鸡腿回锅之后趁着热劲儿撕成鸡丝备着,锅里的挂面煮好之后用拌油再用筲箕摊开,晾一会儿就行。   没过多久一个回锅肉和鸡丝凉面就做好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也不用桌子,就搭了两个凳子,宁桥坐小板凳,向驰安坐在躺椅上。   向驰安是不怎么吃肥肉的,但宁桥炒的回锅肉切得很薄,又是经过大火煸过,早就炒出了多余的油脂,肥肉吃起来油润焦香,反而比瘦肉好吃些。豆干也是,烟熏味配上油香味,再加了点辣椒的辣味,要是有米饭的话,向驰安应该能吃上一大碗。   凉面虽然少了点筋道,但宁桥的味道调得很好,怕向驰安吃不惯太辣,所以凉面还分了两份。   两个大男人的饭量还是很好,宁桥也是算着做的两个人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我刚才害怕你吃多了零食,午饭吃不下呢,到底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宁桥吃饱了之后懒洋洋的,加上刚刚喝了点酒,就更不爱动了。   “占谁便宜。”向驰安敲了敲他的头。   宁桥拍了拍他的手,让他起来,向驰安起来之后宁桥一屁股躺在躺椅上:“从你来了,我就好久没躺过了,我想睡会儿,你搭把手把碗放回灶屋里,我睡醒再洗啊。”   他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向驰安这才看他,他的裤子上有泥,眼尾是红的。   想来今天这个日子,他应该很难过吧。   向驰安把几个碗收了起来,又很是生疏地把碗洗了,但因为动作太过僵硬,差点把他的水墨碗打碎,于是向驰安在心里默默地记了宁桥一笔。   等宁桥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站起身来找向驰安,垂眸的时候他看到了被收拾了的凳子,又转去了厨房,发现锅里并没有脏碗,再一看他缸里存着的水少了一大半了。   宁桥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大少爷洗碗都要用掉半缸水的,这会儿干脆去挑一缸水得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睡觉去了。   等宁桥挑完水回来,向驰安还是没有过来,他干脆关了小卖部的门,去找向驰安,反正今天七月半,不会有人出门。   到了别墅的时候,向驰安果然在家里,宁桥赶紧跑上去,就看到向驰安面色苍白如纸,颤颤巍巍地从卫生间出来,宁桥赶紧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向驰安抓着他的手腕,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我应该是肠胃炎,拉了一下午肚子了。”   宁桥大惊失色:“啊?怎么会这样,哎别说了,我赶紧带你去卫生院拿点药,别拉脱水了。”   向驰安本想拒绝,宁桥已经一使劲儿就把他背了起来,向驰安拍了他的头:“拿钱。”   “哦哦,好。”宁桥背着他往卧室里去拿钱,也没注意拿了多少,反正揣了一把。   因为这两天都要用摩托,向驰安也没把摩托停在二叔家,向驰安家有那么大个库房,停他的摩托车绰绰有余。   他背着向驰安来到车边,把向驰安放在后座上自己爬上车,踩了几下油门之后离开了院子,又锁上了大门。   摩托车骑了十五分钟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好在这会儿不算太晚,还有医生在,把向驰安放下,宁桥着急忙慌地去挂号缴费,然后等在医生的办公室门口,很快就轮到向驰安。   医生听了听又看了看,然后说是吃坏了东西,肠胃炎要打个吊瓶。   宁桥赶紧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缴费,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守在向驰安的身边,看着针头缓缓进入向驰安的手臂,宁桥终于松了口气,也能歇一口气了,他浑身发软地坐在向驰安的身边。   “吃坏什么东西了啊?明明咱们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怎么我就没事呢?”   向驰安已经快虚脱了,他精致的眉眼里带着憔悴和虚弱,面色还是很苍白,看得宁桥的心紧紧地揪着。   向驰安没扎针那只手有些打了一下他的头:“别再卖假冒伪劣产品了,这次幸好是我,下次是别的孩子吃坏了,人家告你报警抓你,你怎么办?” 第14章   “啊?”宁桥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呢。”   向驰安很是虚弱,说话声音很小:“我就是吃了你卖的那些东西才会这样的。你那些东西,都是假冒伪劣的产品,很容易出事的。”   “你是因为吃得太多了。”宁桥有些无奈,“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一下子吃多了肠胃受不了才会这样的。”   向驰安个子高,坐的椅子怎么坐都不太舒服,他不停地挪动,但怎么都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你干脆躺下来。”宁桥看了一眼四周,这会儿没什么人,坐的这一排长椅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宁桥往边上挪了一点,“他头枕在我腿上。”   向驰安实在是难受,只能按宁桥说的,枕在了宁桥的腿上,只是他还是有些别扭,脖子一直在暗暗用力,没敢压实。   宁桥按着他的额头往下:“你这么僵着更难受。”   向驰安这才放松下来,宁桥的整个人看起来挺硬朗,但大腿上却是软的,这样一趟确实舒服了一些,他又继续起了先前的话题。   “我都跟你说了,没问题的。”宁桥实在是百口莫辩,“虽然货不对板,但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是你那个无花果干,其实是萝卜干。”   宁桥笑了笑:“那要都是真的,一两毛钱还能买得到?再说了,那还有叫唐僧肉的,我难道要去杀一个唐僧吗?”   向驰安觉得他瞎扯,于是闭上眼睛休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向驰安呼吸平稳下来,宁桥才低下头,用手轻轻拂开向驰安额前的头发,看他精致的脸,天马行空地生出了点遗憾,要是向驰安是个姑娘就好了。   可真要问他好在哪里,宁桥自己也不知道了。   等一组液输完,向驰安坐在长椅上等宁桥去拿药,等拿好药之后,他们又踏着月色骑着摩托车回家。   “晚上给你煮点稀饭吧,油大的也别吃了。”他本来是想今晚给向驰安炖个当归鸡汤的,现在看只能老老实实喝稀饭了。   到底是生病了,向驰安回来也是恹恹的,只喝了一碗稀饭,还是宁桥强迫他喝下去的,收拾好之后关了小卖部的门,他们又骑着摩托回家。   月亮圆得很,又好像离得特别近,伸手就能够到。   宁桥放摩托车的时候,向驰安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七月半,所以平时看觉得很正常的东西今晚都有些瘆人,向驰安往宁桥的身边靠了靠。   宁桥以为他又不舒服了,赶紧去锁了大门然后把人扶上楼。   到今天宁桥已经不扭捏了,该住下就住下,向驰安胆小,今天又是七月半,再加上向驰安又生病了,他今天怎么也不能走。   打完吊瓶之后向驰安要舒服了一些,他想去洗澡被宁桥拦了下来:“身体不好别洗澡了。”   向驰安家里虽然有单独的卫生间,但热水还是需要自己烧,前段时间他们洗澡都是用的凉水,今天向驰安生病了,不能再用冷水洗了。   “去了医院,身上都是细菌,必须要洗。”向驰安很倔。   宁桥无奈,但向驰安的厨房里还没有燃气瓶,没办法在这里烧水,只好说:“那我回去给你烧一壶开水,擦擦身上行吗?”   “你要回去?”   宁桥点头:“不然这里也没办法烧水呀。”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歇着吧。”宁桥把他按在床上坐下,“还不够折腾啊,都快站不住了。”   向驰安犹豫不决,一是一个人待在这里等着宁桥回来,要不就是忍受身上看不见的细菌,他两个都不想选。   “那就擦擦吧。”   宁桥找到盆,给向驰安打了一盆水:“你自己擦还是我给你擦?”   向驰安脱掉衣裳裤子,伸出手臂,宁桥认命地眨了眨眼睛,开始帮他擦身体,中间还换了一次水。   “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是哪里脏了。”宁桥帮他擦背,伸手戳了戳他的背肌,“这是怎么长出来的?我怎么就没有?”   “练出来的,我以前有专门的形体老师。”向驰安从他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擦起了腿。   宁桥愣住,他知道老师,但不知道形体老师是干什么的,顿时觉得向驰安从前的生活离他太远太远了,哪怕是他穷尽一生,也连他们脚下的尘埃都够不到。   “你想什么呢?”向驰安看他愣住,出声询问。   宁桥赶紧重新挂起笑意:“没什么,擦好了吗?”   向驰安点了点头。   “那我去洗个澡。”他端起盆,进了卫生间里。   向驰安的卫生间里有洗澡用的花洒,一开始宁桥还不会用这个东西,喷了自己一身的水,还是向驰安教他怎么用的。   宁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一直带着笑的脸上出现了点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愁,宁桥戳了戳自己的眉毛,也不知道它在耷拉个什么劲儿。   等宁桥从卫生间出来,向驰安已经趴着快睡着了,看到他出来,他拍了拍床的另一边。   宁桥把灯关了,绕到了另一边,没像以前一样在床上蛄蛹,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没有了先前动静,原先还有些困意的向驰安清醒了一点,他翻了个身,借着月色看宁桥:“你怎么了?”   “没事啊。”宁桥的眉扬得高高的,一副很是高兴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向驰安的背,“睡吧,睡好了才能养好身体。”   宁桥在他背上的轻抚让向驰安觉得很放松,虽然肚子还有些隐隐约约的痛,但宁桥拍得他很舒服,所以几乎是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宁桥却睁着眼睛熬了大半夜,后半夜下起了雨,宁桥听着雨声,约莫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比向驰安醒得晚。   向驰安醒的时候觉得上半身暖烘烘的,触感并不是睡之前的床单的感觉,而是温热的皮肤。   向驰安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上半身都趴在宁桥的身上,宁桥被他压得也趴在床上,几乎没怎么动过,似乎已经是习惯了。   他从宁桥的身上起来,宁桥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向驰安看过去,只见他眼下有黑眼圈,应该是没睡好。   大少爷难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随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昨天输了液吃了药,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事了,他洗漱好过后,床上的宁桥还睡得像头猪。   他没叫宁桥,自己走到小卖部里开了门,手又往柜台里伸,但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针眼,随后还是收回了手。   他实在弄不懂宁桥的小灶是怎么点燃的,向驰安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小卖部里乱转,最后还是丧气地坐回柜台里。   他刚做好抬起头,就看见宁桥笑眯眯地盯着他,雨后的阳光格外清澈,落在宁桥的身上也像是把宁桥都带得柔和了:“饿了吧,昨晚只吃了一碗稀饭。”   他立刻去了厨房里煮早饭,向驰安看着他,觉得他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等吃完早饭,宁桥看着他:“你好了吗?”   向驰安把药一口吞了,随后说:“没事了。”   “那我带你上山玩吧,昨天下了雨,今天又是大太阳,山上肯定有蘑菇,正巧还剩了鸡,给你做个小鸡炖蘑菇。”   宁桥坐在一边换鞋,顺便还给向驰安找了一双,向驰安来这里的时候穿的是一双皮鞋,上次去县城买了两双网面的运动鞋,宁桥看那鞋白白净净的,要是穿上山去肯定洗不出来了,只要找了一双自己的雨靴给他。   “小鸡炖蘑菇不是东北菜吗?东北菜你做得正宗吗?”向驰安穿着雨靴,觉得刚刚好。   “正不正宗先不说,那食材新鲜,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宁桥背起背篓,刚好跟二叔打了个照面。   “就知道你一天天地待不住。”二叔不赞同地看着他,但看到向驰安夜穿着雨靴,立刻换个张脸,脸上都快笑起褶子了,“好好玩啊,山上路滑,小心些。小卖部我帮你看着。”   宁桥大笑出声,带着向驰安去爬山了,他们没去远山,选的是向驰安家后面的那座山,他也想向驰安不那么害怕大山,所以选了这座。   山并不是向驰安想对的那样陡峭险峻,是有曲曲折折的路往上的山路,虽然掩映在丛林中,但不至于寸步难行。   “咱们得再往上爬一点,这个地方没有菌子,要爬到中间的那一片松树林,那里的松树菌很多。”   向驰安第一次爬山,鞋不太合脚,爬得有些费劲,好在宁桥走一截等他一截,也没花多长时间就走到了宁桥说的松树林里,这里不仅有松树,还有很多别的树,地上有着腐烂的树叶,在有些层层掩映的枯叶里,有着一朵朵小小的蘑菇。   向驰安的眼睛一亮,他蹲下来看着那多有些灰扑扑的菌子,到底没动手去摘,长成这个样子,应该是不能吃的。   宁桥往上去了,他还记得有个地方有鹅蛋包,得趁着没人来赶紧去摘了,不然就便宜别人了。   果然他在自己记得的那个坑里找到了两朵鹅蛋包,而且今天的运气不错,还在一个没发现的坑里发现了两朵鸡肉菌,这才是最鲜美的,跟鸡肉菌比起来,松树菌啥也不是。   等他找完了这些菌子的时候,回头去看向驰安,只见他也捡到了一堆菌子,摆在宁桥回来最显眼的路上,宁桥一看眼睛都睁大了。   向驰安捡的全是颜色鲜艳的菌子,大红的,蓝色的,绿点的。   向驰安哼了一眼:“怎么样?”   宁桥实在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还是怕向驰安被毒到,于是有些惋惜地说:“真漂亮啊,但是这些都有毒。”   向驰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好看,不能吃?” 第15章   宁桥痛心疾首地点头:“是很可惜。”   向驰安固执地看着宁桥,认为宁桥是因为自己没有捡到漂亮蘑菇所以才会说他捡的有毒。   宁桥拍了拍他的背,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那堆蘑菇,他也没怎么在意:“看开点。”   看着被宁桥踩进地里的蘑菇,向驰安又给宁桥记了一笔。   “你看,这是松树菌,别看长得不起眼,吃起来很好吃的。”宁桥把背篓放下去捡松树菌,向驰安在看宁桥捡的那些菌子,都是其貌不扬的。   这一片捡完之后,他们又往山上去了一些,向驰安还是有些沮丧,他还是不太能接受漂亮的东西不能吃,反而是那些看起来灰扑扑的菌子,才能入口。   山上很是潮热,没一会儿他们的衣裳就被汗湿,宁桥看他汗都滴到下巴上了,又看了一眼已经小半背篓的菌子,于是说:“咱回去吧,已经捡得够多了。”   回去的路上又经过了那堆毒蘑菇的残骸,向驰安移开眼睛,不想去看。   回到小卖部,二叔在帮他守着小卖部,跟他说卖了多少东西,向驰安去屋里洗了一把脸,等他出来的时候二叔已经走了。   “我给二叔拿了点让他带回家煮,我这会儿开始洗,你扒点蒜?”   向驰安还在难受他的漂亮蘑菇,坐在躺椅上没有动。   宁桥也不管他,从扎谷草的树上抽了几缕谷草,坐在洗衣裳的大石头上开始洗菌子。   刚刚摘回来的菌子上沾了很多土,暴力地搓洗的话会把菌子洗到只剩渣,所以只能一朵一朵地洗。   宁桥回来就换了衣裳,这会儿只穿了个背心,他并不健硕,但肌理匀称,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把一朵朵菌子洗得干干净净。   在宁桥从洗衣石上起来,再去看向驰安的时候他的脚边已经有一大堆的蒜皮了。   宁桥笑起来:“你都扒好了啊。”   向驰安没理他,于是宁桥用井水把菌子泡上,随后跟向驰安坐在一起扒蒜。   “这么多了还不够?”向驰安看着已经扒好的蒜,已经有一小碗了。   “做菌子就是要很多蒜啊,要是在煮的时候蒜变黑了,那就说明有毒菌子,就不能吃了。”   鸡肉切块,锅里葱姜爆香,放入鸡块煸炒,等把水分煸干之后倒入开水,随后下菌菇炖煮,没一会儿就飘出了香味。   虽然说向家不差钱,山珍海味更是从来不缺,但这么原汁原味的,刚从山上摘下来就下锅的,是他们也没怎么尝试过的新鲜。   中午向驰安吃了两大碗饭,鸡肉他都没怎么吃,只是埋头吃菌子,连最后黏黏糊糊的汤汁都用来拌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你悠着点吧,别又吃坏了。”   向驰安看了他一眼:“吃坏了就是你捡的有毒。”   宁桥:……   饭后,宁桥给向驰安泡了杯苦丁茶,两人坐在树下消食,最近老是往外跑,难得有个安静坐在这里的时候。   向驰安躺在躺椅上,宁桥搭了个凳子,坐着一个小板凳,趴在凳子上,看着向驰安长而卷的睫毛:“向驰安,你……”   “什么?”向驰安睁开眼睛看他。   “你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宁桥问出了他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其实在这个问题的后面,还有几句话,比如你还会回大城市吗?你会离开这里吗?   “不是说去找个工作?”向驰安觉得他忘性大,“你还说帮我打听。”   “ 哦。”宁桥觉得憋在心里还不如干脆地问出来,“我的意思是,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向驰安顿住,其实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去他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定居,也可以随便去一个大城市,几十万的钱在哪里都能让他生活得很滋润,但除了第一二天,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也许是因为那栋别墅成了他真正的家,也许是因为小卖部的躺椅格外舒服,也许是因为榕树下面的风不似夏日燥热,更也许……   是因为这里有宁桥。   “当然,我的户籍都落在这里了。”   宁桥闻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此刻的风吹得他舒服极了。   “对了,关于工作的事情,我昨天上镇上,听见有人说县城的电脑学校在招老师。”宁桥想起昨天在镇上买肉的时候,听卖肉的大哥说的,“你应该会用电脑吧?”   向驰安点头,他自然是会用电脑的,在电脑刚刚普及的时候,他父母就给他安排上了,还专门找人教过他,上学之后学习的就更多,电脑的基本操作他是得心应手,更深层次的程序问题他也略懂一二。   “那我们去看看?”   向驰安嗯了一声,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丁茶的苦味让他皱起了眉头,他也不知道宁桥为什么爱喝这么苦的茶,但宁桥总说苦丁茶能清火,他渐渐也喝出了些意思,苦味之后的回甜,有点像他此刻的人生,苦很长,甜一点,但感觉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去县城那天,宁桥还是拜托二叔帮他看店,他比向驰安这个当事人要紧张很多,又从自己的货柜里找到八百年都没卖出去的摩丝,想要给向驰安喷摩丝。   向驰安按住他的手:“我不要这些奇怪的东西在我头上。”   “你得把头发梳成分头,这样看起来才可靠。”宁桥拿了把梳子跃跃欲试。   “那看起来才不可靠,看起来像汉奸。”向驰安坚决不让宁桥碰他的头发,“这样就很好了。”   向驰安还是穿着他来时的那身衬衫,黑色西裤,还有被宁桥刷得亮闪闪的皮鞋,看起来就是一副城里人的样子。   而他旁边的宁桥,还跟以前一样,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背心内搭,外面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一条牛仔裤。   两个人站在一起天差地别,但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骑上摩托之后,宁桥在路上一直叮嘱他:“你别紧张,能干就干,不能干咱就回家,别委屈自己。”   向驰安一只手捏着他被风吹起来的衣角:“你别瞎操心。”   很快就到了县城里,电脑学校的位置在县城老汽车站的不远处的一家宾馆里,这家宾馆叫祥龙宾馆,是县城里算豪华的宾馆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宾馆上面和建筑融为一体的大钟,在每个整点的时候都会响。   宁桥把摩托车停好,他还没进过宾馆,有些束手束脚,在他旁边的向驰安就自在许多,看着指示牌走进了那家电脑学校。   电脑学校是租了祥龙宾馆的一间会议室改的,里面放了十来台电脑,老板张建华也是从大城市回来的,他知道互联网以后是发展的主流,这会儿能对互联网对电脑有需求有兴趣的人,是很有远见的,在这里结交一番,对他也是有所助益的。   他电脑学校的消息放出去,立马就有十来个人报了名,学生有了,老师却不来了,他原本联系的一个老师不是本地人,说家里实在走不开就不过来了。   而现在一般有这个能力的,大多不会出现在这个小县城里,他们自然有更好的去处,而小县城里会用电脑的,就更少了。   他的电脑学校在一开始就陷入了困境,直到第一个人来,张建华的眼睛就亮了。   来人周身的气度已经预示着他的不平凡,又尤其是在看到了他名校毕业的毕业证书的时候,他就快笑成一朵花了。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已经是凤毛麟角,更何况眼前的这人的证书还是普通人连门槛都摸不到的大学,几乎是没有犹豫,张建华就跟向驰安敲定了这份工作。   每天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每周休息一天,每个月给八百。   刚好今天星期六,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后天就正式开始上课。   下午的时间也没什么事,不着急回去,他们又在县城里逛了起来,宁桥说:“你去剪一剪头发吧,总是挡眼睛。”   向驰安点头,跟宁桥走进了一家理发店,宁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他。   剪头发的是个年轻人,比他们镇上的那个大肚子老板年轻很多,看起来也靠谱很多,向驰安说要剪短一点,他就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向驰安完全不听,只说要剪短一点就行。   理发师感觉媚眼抛给了瞎子,但在剪完头发之后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天哪,真是太好看了,你要不做个最时新的发型吧,我不多收你钱!”   向驰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了,又觉得,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也挺好的。   在宁桥愣神的时候,向驰安给了钱,搭着宁桥的肩膀往外走,宁桥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他咽了口口水:“你说我能把头发留成你这样吗?”   向驰安摸了一把他的头顶:“你这样也很好。”   随后又去了一趟新华书店,接下了这个工作,自然也要做好,上课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还是要系统地学一下,还是得有本参考书,所以向驰安在书店买了一套关于电脑的书。   因为有摩托车,他们也不用赶最后一趟班车,所以向驰安说要在县城吃饭。   宁桥没去过什么大饭店,所以打算带向驰安去吃小吃,在县城里有一条街道,里面全是县城的特色小吃。   只是街巷脏乱,人声鼎沸,向驰安皱了皱眉头,宁桥发现了说:“要不咱们去饭店吃吧?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饭店。”   “就在这儿吃。”向驰安掐着他的脖子,“给我介绍一下都有什么。”   “这里好吃的太多了,凉拌土豆丝,铁板烧,麻辣烫,咱们都尝尝吧。”   向驰安点头。   “宁桥?”一道声音传来,宁桥回过头,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瘦高的身影,“你还是这么喜欢吃垃圾啊?”   宁桥感觉到向驰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这一次的不高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第16章   来人是宁桥的高中同学,说是同学其实也并不恰当,因为宁桥高二没上完就退学了。其实宁桥跟他不是很熟,这会儿宁桥都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他的脖子上戴着根比小拇指还粗的金链子,身上穿的衣裳很是花哨,是一件经典的英伦格子图案的上衣,下半身穿了一条喇叭裤,腰间挂了一串钥匙,手上拿着个手包,戴着一副墨镜,看人的时候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完全就是他对宁桥单方面的敌意,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子,被老师安排跟宁桥坐了同桌,全班也只有宁桥一个男生跟女生坐。   宁桥对这位女同学其实也不怎么熟悉,那个女生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长得很漂亮,但一心都扑在学习上,宁桥怀疑同桌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宁桥退学的时候,她送了宁桥两个笔记本,告诉宁桥,人生总有风浪,要从容面对。   宁桥当时很感谢她,后来听别人说,她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现在在大城市里上班,并且把一直辛苦供养她的父母也接了过去,总而言之过得不错,宁桥也很为她开心。   而在知道她送给过宁桥礼物的时候,那人想用钱把那两个笔记本买下来,但宁桥没有同意,于是两个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而女同学送他的两本笔记本,早就被他用来记账点货,写得满满当当的,现在还放在他货架底下呢。   “你是……”宁桥疑惑地皱眉,他是真的记不起这个同学的名字了。   “我,肖尧!”肖尧恶狠狠地看着他,“怎么,现在还需要在大街上捡垃圾?”   宁桥唇角的笑容消失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发怒:“哦,原来是你。”   那天他跟向驰安说以前的事情,其实并没有说全,肖尧说他捡垃圾,是在他刚退学还没有想到赚钱办法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县城里捡垃圾,也被他们碰见过几次。   肖尧那会儿拿了五块钱,让宁桥把学委送他的本卖给他,但宁桥没有同意,于是第二天宁桥捡垃圾的事情就传遍了学校,后来宁桥就不去城区里,他去郊区修房子的地方,也能捡到一些东西。   他并不想向驰安知道这些事情,如果向驰安不知道这些,那么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可以再缩小一点,他掩饰过去的事情,就这么大喇喇地被肖尧说了出来。   宁桥原本还平和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想拉着向驰安就走,没想到肖尧硬是拦住了他:“老同学这么多年不见,不聚聚吗?”   向驰安拉住宁桥,似乎是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肖尧:“既然你的朋友要请客,为什么不去?”   “我!”肖尧想说他才不想请宁桥,但看到向驰安的脸又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宁桥赶紧接上话:“你现在混得这么好,一顿饭都请不起吗?”   “谁说我请不起!但是我为什么要请你?”肖尧还保持着理智和清醒。   “你是大老板,我是捡垃圾的,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什么老板当成这窝囊样子。”宁桥白了他一眼,随后拉着向驰安就要离开。   被宁桥这一激,肖尧整个人气急攻心:“去天悦大饭店,谁不去谁孙子!”   天悦大饭店是从前的国营饭店重新装潢之后开起来的,是整个县城最豪华的饭店,宁桥曾经经过那里,靠近的时候生怕自己踩坏了人家门前的瓷砖,听说里面的一顿消费就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肖尧竟然还敢把他们往那里带。   其实肖尧心里也忐忑,他也是跟领导一起去过一次天悦饭店,那顿饭吃得他都心惊,也不知道他怎么脑子一抽说要去这里。   不过看宁桥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应该也点不了多贵的菜,毕竟天悦大饭店的菜单写得晦涩难懂,又没有标价格。反正是两个土包子,到时候他自己点菜,点些便宜的他们也不知道,能在宁桥面前出好大的风头。   天悦大饭店离这里不太远,一路上肖尧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自己开汽车的哥们儿,说自己在哪当老板的亲戚,说自己曾经坐过飞机,又反问宁桥去过哪里,怎么去的。   宁桥翻了个白眼说:“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我也知道坐飞机不能开窗。”   向驰安没忍住,很浅地笑了一声。   只是让肖尧意外的是,向驰安竟然比他这个来过天悦大饭店的人还轻车熟路,甚至还问服务员要了包间。   肖尧有些坐不住了。   宁桥也是一脸忐忑,毕竟他看这个天悦饭店的装潢,比他觉得最豪华的向驰安的家还要奢侈,一进这饭店里,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爽,他四处看过去,才看见墙壁上挂着的好几台大空调。   向驰安问服务员要了菜单,粗略看了几眼之后就报出了几个菜名,肖尧一听更是心梗了,向驰安说的这几道菜,全是饭店的贵价菜。   肖尧再也绷不住了,他连放在桌上的手包都没拿,嘴上说着还有事直接就跑出了包间。   宁桥:?   “你包没拿!”宁桥大喊,这包看起来也像是不便宜的样子。   向驰安合上菜单:“是假的,不拿也不会心疼的。”   服务员楞在原地,看了一眼跑走的肖尧,又看了一眼留在这里的向驰安和宁桥。   宁桥忐忑:“要不咱们也走吧?”   向驰安还在慢条斯理地看菜单:“来都来了,尝尝再走。”   服务员挂着很得体的笑:“那刚才点的菜还要吗?点得有些太多了,两位的话建议三个菜就够了。”   “好。”向驰安重新斟酌了一下,点了三个菜,也不像他从前点的那些华丽的但是却中看不中用的菜,都是比较实惠的。   等服务员出去,宁桥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喝完一杯水之后,他才去看向驰安。   向驰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向驰安不开心。   他往向驰安身边坐了一点,他们只有两个人,这间包厢却大得都有回音,怕是坐远一点两个人都要用喊话的。   这会儿向驰安没有说话,整个包间里除了空调呜呜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你怎么了?”宁桥问,“怎么又不高兴了?人都被气走了,别气了。”   “我记得你说,你退学之后一直过得还不错。”向驰安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给宁桥倒茶,因为饭店比较高档,茶汤慢慢倾泻出来,带着袅袅的茶香。   “那我总得给自己留点面子吧,去捡过垃圾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宁桥捧着被子喝了一口,他其实品不出茶好不好的,觉得这茶跟他的苦丁茶没什么区别。   “都捡些什么?”   “那片不是修房子啊,我就去工地上捡东西嘛,一天下来也能卖个几毛钱的。”宁桥很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正好上菜了,他招呼向驰安吃饭。   虽然天悦大饭店的菜量小但精致,向驰安点的菜却很实惠,一整个蹄髈烧得软烂入味,那皮一抿就像是要化在嘴里似的。   一人一盅的汤很是清爽,宁桥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想偷师都偷不成。   他把这话告诉向驰安之后向驰安只是笑:“要是让你学会了,人家大饭店还开吗?”   最后是向驰安结的账,这一顿花了八十块钱,把宁桥心疼坏了,又在心里埋怨起肖尧来,要不是肖尧,他们今天的饭十块钱都花不了。   吃完饭之后,他们到了新华书店,向驰安进去选书,宁桥没跟着他,自己在人很多的那边看那些武侠小说,他上学的时候还是挺爱看的,后来就没怎么有机会再看了。   他爸还在的时候,他俩会去镇上的书店,花几毛钱租一本金庸或者是古龙,两个人分着看,后来就再也没有这个闲心了。   向驰安选书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选好了,只是他站在书店的一侧,看着宁桥靠着窗,盘腿坐在地上看书。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炽烈的阳光在那一瞬间也变得温和了起来,他想如果宁桥能上大学,他又想象不出来宁桥在大学校园里的样子。   宁桥看了一会儿,想着时间过去很久了,但向驰安一直没回来,他放下书,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向驰安。   书店的环境其实很嘈杂,但宁桥看向驰安那一眼,他还是听到了自己心跳得砰砰的。   他很快走到向驰安的跟前:“你买好了吗?”   向驰安点头:“走吧。”   回去的路上,宁桥想起老板跟向驰安说的上班时间:“那早上我送你,下午我再来接你。”   向驰安一手夹着书,另一只手拉着宁桥的衣裳:“一来一回时间太长,你的小卖部不开了吗?我又不会丢在县城里。”   “那你午饭怎么解决?”宁桥又问。   “随便吃点,我看今天那个大饭店不错,以后可以去那里吃。”向驰安说,“你别操心那么多,好好看店。”   “那里那么贵,你一个月赚的还不如吃饭花得多呢。”宁桥心疼钱,“我早上给你做了你带上。”   “再说吧。”向驰安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再不济,我还能买辆车。”   宁桥差点一个急刹:“你疯了吧!” 第17章   随后宁桥苦口婆心地劝他:“虽然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还得过日子不是?”   向驰安哦了一声,并没有把宁桥的话放进心里,他有的并不是宁桥知道的那些钱,毕竟在向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不可能一分钱都没存到。   父母对他很大方,二十年来给他的压岁钱,还有他们生意往来的时候合作方给的东西,全是向驰安自己存着的,在大学的时候,学校有个接触证券的学长,带着他也玩过一段时间,可能是他前二十年都是幸运的,所以用自己的零花钱,生了很多倍的钱。   那些钱他本来是想在毕业的时候给父母买东西的,但在他还没把东西买好的时候,变故就来了,在他被送去酒店的时候,母亲吩咐人把这个存折也给他收拾来了。   所以他比宁桥想象得还要有钱很多。   回到村里,天已经快黑了,中午吃得很饱,这会儿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很饿,所以晚上都没正经吃,向驰安看上了宁桥货架里的老式蛋糕,一包里有六个,平时宁桥都是用来零售的,今天直接跟向驰安分了一袋,向驰安心里有事,吃得慢吞吞的,往常他吃的糕点都是家里的烘焙师做的,也没觉得多好吃,现在跟宁桥抢着吃一个不知道什么作坊里做出来的蛋糕,也吃的这么香。   宁桥没注意零钱匣子的事情,但向驰安已经去看了,二叔把卖了的东西都记了一下,他写的字很简略,向驰安有些都没看懂,宁桥又一一给他解释了一下,向驰安才点了点头:“二叔人可以。”   宁桥笑:“你不要这么高高在上地说话。”   向驰安哼了一声,不理他。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他们吃完东西没有离开小卖部,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宁桥在把中午喝的茶跟自己泡的茶做对比,向驰安听着他的话,不想去反驳他。   没一会儿小卖部外面来人了,是一个村里的大爷,老板前两年没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妇都出去打工了,就他一个人在家,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黄金档的电视剧。   “小桥啊,那电视怎么都打不开啊。”   看着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身子,宁桥站起来,跟向驰安说:“我去给爷爷修一修电视,你帮我看会儿店,等我回来咱就关门回去休息了。”说完也没管向驰安容易不同意,搀着爷爷就往村里去了。   爷爷家的电视是他儿子给买的,还不是彩色电视,听爷爷说总是掉雪花,以前宁桥也来看过,他不是专业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是电视打不开,宁桥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电视机的电线被老鼠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那卷电胶布一直放在兜里。   问爷爷要了把刀,把线的皮划开,把每一根线也重新拧在一起再用电胶布缠住,缠好之后试了一下果然能打开了。   宁桥松了口气,他叮嘱爷爷千万不要去碰接好的线头那里,万一漏电就不好了。   爷爷赶紧说好然后打开电视,不出意外地雪花又飘了下来,宁桥在电视后盖上拍了一下,果然恢复了正常。   爷爷嘿嘿一笑,从屋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给宁桥,随后美滋滋地看起了电视。   宁桥从他家里出来,把花生顺手放进了裤兜里,还没走出村里,就听见小孩儿们的笑闹声,宁桥捉了一个小孩儿问他们怎么这么开心,一个小女孩儿朝宁桥比她手里的半截铅笔:“果子的妈妈给他买的新铅笔,他说给我们分呢。”   看到女孩儿手上的铅笔的断口不像是小刀慢慢割的,他连忙问:“果子是用什么切的铅笔?”   小女孩儿说:“家里的弯刀。”   这边村里的弯刀都是用来砍柴的,又重又锋利,他忙说:“果子的妈妈呢?”   “果子的妈妈上山去了,还没回去呢,说让果子去我家吃饭呢!”   宁桥赶紧放开小姑娘,在他刚要往果子家去的时候,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孩子们喧闹的声音,宁桥跑过去,就看见一把满是血迹的弯刀和已经快晕了的果子,旁边的小孩儿都已经吓得呆住了,宁桥一看,果子的左手的无名指就只剩一截皮连着肉,血流得到处都是。   宁桥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自己身上的背心撕下来一截,哆嗦着手把果子的那截手指合在一起,又抱起果子,赶紧往外走。   “果子妈妈回来,告诉她赶紧往医院去。”   向驰安刚刚卖出去两包盐,本来有些不耐烦地想关门去找宁桥,就看见宁桥浑身是血地抱着一个小孩儿跑了回来。   “怎么了?”   “赶紧上医院去。”宁桥顾不得别的,对向驰安说,“你带着点钱。”   向驰安赶紧去推宁桥的摩托车,推出来了之后又把宁桥买东西的零钱匣子也带上了,他不会骑宁桥的这种摩托车,所以他从宁桥的手里接过了果子,宁钱连小卖部的门都没关,就骑着摩托车往镇上的卫生院去了。   路上很黑,宁桥的摩托车前灯不是很亮,但他骑得很快,向驰安的心都选在了嗓子眼上,好在是平安地到达了。   到了镇上卫生院,值班的医生看着两人满身是血,吓了一跳,又说自己不是这方面专业的医生,要治还得去县医院,又重新用纱布给果子的手包了一下,说:“你们得赶快,这会儿送去估计还能接得回来。”   宁桥点了点头,又跟向驰安一起抱着孩子往摩托车边跑,他打火的时候脚都在抖,向驰安用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宁桥的肩:“别慌。”   宁桥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动作也不再急躁,从镇上医院到县医院平时宁桥骑车要一个小时,今天他加足了油门,只花了四十分钟,但他们上午才走了一次县城,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加油,所以在快到了的时候摩托车没油了。   时间很紧急,他对向驰安说:“我抱着果子跑过去,这里离医院不远了,你看看哪有加油站,加点油再过来。”   “我找不到路去医院,你一个人抱着孩子跑累了怎么办?车放在这里,被偷了我赔你。”随后宁桥只能把车停下来放在路边,跟向驰安一起抱着孩子往县医院里跑。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谁没力气了就换另一个人来,身上的血渍到处都是,进县医院的时候门口的岗亭差点把两个人押下来,好在是刚好有急诊的医生路过,看了一眼果子的手之后就立刻去安排了做手术的事情了,宁桥把果子放在病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脱力,像面条一样瘫在地上。   向驰安单手捞起他,把他放到一边的椅子上,这才看清他的面色,本来两个人是跑过来的,这会儿连向驰安都是面色通红,但宁桥却是面色惨白,向驰安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别怕。”   宁桥点了点头,随后又站起来:“我去缴费……”   “我去吧。”向驰安说,“一会儿他家人来,我不认识。”   宁桥只好点了点头,他靠坐在椅子上,手和脚都不自觉的在发抖。   还好他们今天上县城,向驰安带的钱还没用完,还带了宁桥的零钱匣子,勉强凑上了医药费。   随后就是在手术室前面安静地等待,这会儿没有多少病人,整个走廊上安静得可怕,没一会儿几道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是果子的妈妈和奶奶来了。   她们家里也是,男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果子妈妈在家里看孩子,家中过得并不富裕,但也勉强能糊口,这次是果子爸爸寄了钱回来,果子学习好,央求妈妈买了新笔,但没想到这新笔会害了他。   果子妈妈看到宁桥一身的血,再也没能忍住放声哭了出来,但还是记得要跟宁桥道谢,于是她在宁桥的面前跪下了,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宁桥赶紧把她拉起来,看着她散乱的头发,还满是泥垢的手上,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   果子妈的崩溃也只持续了一段时间,意识到这会儿还是需要她做主的,于是她擦干了眼泪,手上的泥抹在脸上,让她显得有些滑稽。   “今天多谢你,小桥。”她还是有些抽噎,“你们刚刚是垫了钱吗?你把单子给我,我回去还你钱。”   “姐,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果子妈妈还想推辞,一直紧闭着的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几人都围了上去,果子妈妈更是着急:“医生,医生孩子怎么样啊?”   “放心吧,送来得及时,孩子的手已经接上了,不过今晚还是要观察一下,家属过来补签一下字。”医生也是松了口气,这孩子几乎是在三个小时之内就送到了医院,要是再耽搁一下,估计就难说了。   医生交待了一下就走了,果子妈妈让宁桥他们回去,接下来有她们就行了,宁桥又陪着她去把手术的一些单子签了字,害怕她又不懂的地方宁桥还在一边跟她解释,等这些事情都做完的时候,医院的钟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他跟向驰安两个人走出了医院,又慢慢地走到了刚才停摩托车的地方,好在摩托车还在原地,宁桥悬着的心又下去了一半。   “咱们怎么办?回去吗?”   向驰安打了个呵欠:“找个地方睡觉吧。”   宁桥想了想觉得也是,摩托车又没油了,走回去得走到明天早上了:“行。”   宁桥推着摩托车,向驰安走在他的旁边,两个人都没说话,晚上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   走到一间宾馆,看到宾馆门口写的住宿十元一晚的时候,向驰安下意识地皱眉,这宾馆一晚上十块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房间。但宁桥按住了他的手:“你还有钱吗?”   向驰安泄了气,摸了摸身上,只剩下了二十块钱,还得剩十块钱明天给摩托车加油。   宁桥从他手里拿了十块钱,跟值班室的大姐说要一间房。   值班室的灯光昏暗,大姐没看到他们满身的血迹,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两人:“两个大男人,要一间房?” 第18章   宁桥赶紧解释:“要两张床的那种。”宁桥没住过宾馆,但也听说过有那种一间房两张床的房间。   “那种要加钱。”大姐说。   “那我们就要一间了,麻烦你。”宁桥立刻回答。   向驰安第一次体验到没有钱的窘迫,所以在宁桥给钱的时候,他一脸的不高兴。   大姐倒是没什么表情,也看出了他俩没钱的窘迫,递出钥匙说:“203房间。”   而后宁桥很快接钥匙,拉着向驰安的手急匆匆地上了楼。   招待所的环境不好,一张一米五的木床,床上的床品有些泛黄,向驰安紧皱着的眉头就没有一刻放松过,因为屋子实在太小太窄,两个人稍微不注意就挤在一起。   床尾放着一台看起来很是老旧的风扇,窗边是厚重的窗帘,窗帘也泛着黄,一切看起来都很陈旧。   上楼的时候宁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他素来睡眠规律,又因为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所以这会儿显得精神有些萎靡,也不太顾得上向驰安的情绪,倒头就想睡觉。   向驰安在他要躺下去的时候把人提溜起来:“先去洗洗。”   宁桥耷拉着眼皮,又揉了揉眼睛,起身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又转身对向驰安说:“你也脱了把衣服洗了,不然明天别人还以为咱杀人放火去了。”   向驰安只脱了上衣,宁桥抱着他的衣裳进了厕所里,厕所也不大,墙上挂着个花洒,一个简陋的洗漱台,连干净的帕子都没有。   宁桥撑着眼皮洗完澡,又把两人的衣裳洗了,再也撑不住了,晾好衣裳就倒在床上睡了,向驰安垂眼一看,宁桥只穿了条裤衩。   等向驰安洗完澡,宁桥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他突然觉得屋子里也有些闷热,于是开了风扇,整个屋子里顿时都是风扇吱吱呀呀的声音。   向驰安半靠在床上,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枕那个不知道多少人枕过可能还会有虱子的枕头,又实在困倦,想起之前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头都在枕在宁桥的背上的。   反正这会儿宁桥也睡着了,趴他身上他也不知道。   于是向驰安把宁桥翻了个身,于是把自己的头枕在宁桥的肩上,挨着宁桥,向驰安很快就睡着了。   本以为累极了能一觉睡到天亮,但向驰安醒的时候,外面一片寂静,耳边是轻声啜泣的声音。   向驰安伸手去摸宁桥,在他的脸上摸到了一手湿痕,他坐起身叫了宁桥一声,但宁桥没有反应。   “爸……”宁桥还是哭得很伤心,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向驰安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宁桥的背,宁桥翻了个身,又叫了一声爸。   向驰安笑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枕头被他扔到了地上,这会儿宁桥不给他枕,脖子显得空落落的。   迷迷糊糊间,宁桥又凑了过来,紧紧地拉着向驰安的手,向驰安也困了,拉着就拉着吧。   宁桥醒来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劲,枕头有点硬,眼睛有点干,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   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缠着的,宁桥的头在向驰安的胸口上,他的双腿又被向驰安夹着动弹不得,更要命的是大早上的,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打着照面有点尴尬。   很快向驰安也醒了,他在后半夜没有枕头,脖子睡得很僵,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宁桥趴在他胸口上。   他还有些迷糊,心里想宁桥真是倒反天罡了。   他自然也感觉到了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触感,还本能地顶了顶。   “呃……”   听见有些沉的声音,向驰安立刻清醒,跟宁桥拉开距离,但床不宽,人差点掉到床底下。   还是宁桥拉了他一把。   宁桥倒是很坦然:“男人嘛,这多正常。”他从床上爬起来,摸到昨天洗好的衣服,天气热就是好,很快就干了。   把向驰安的衣裳扔给他,宁桥拉开了厚重的床帘,迎着太阳光,向驰安看到了宁桥红透了的耳根。   回去之前,他们还是先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一趟果子。   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果子妈妈坐在病床边,眼睛哭得肿了起来,看到宁桥后又跟他说了谢谢,又说等果子爸爸回来之后会把钱还给他。   宁桥说不急,又问:“果子爸爸要回来吗?”   果子妈点了点头:“昨晚上孩子奶奶借了医院的座机给他打了个电话,也是巧,他刚下夜班刚好接到了电话,说买今天的火车票,估计后天就能到了。”   宁桥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病房外面坐着的向驰安,朝果子妈妈点了点头:“那姐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明天要来一趟县城,帮你送来。”   “那麻烦你了,今天奶奶回去收拾点衣裳什么的,麻烦你帮忙送过来。”果子妈也没跟他客气。   宁桥点头,果子妈妈把他送到门口,随后他才跟向驰安一起离开。   县医院的前面也有吃早饭的店,但他们身上没钱了,昨晚宁桥把向驰安身上的钱都拿了过来,这会儿花一块钱给他买了四个包子,随后推着车往加油站去加油,宁桥的摩托车油箱小,加九块钱的油完全能够用了。   回到村里,他的小卖部的门已经关上了,钥匙放在他熟悉的地方,一看就是二叔给他关的门。   他刚回来,二叔和二婶就来了。   这还是向驰安第一次见二婶,他跟二婶点了点头,就进屋里去看他买的书了。   只一眼他就看出不对劲了,他的书本来是几本一起都放在塑料袋里的,但这会儿书都散在宁桥的床上,宁桥的床也被翻得乱糟糟的,露出了床下面的谷草。   看来是糟了小偷了。 第19章   向驰安停下动作,就听见二叔压低声音跟宁桥说话:“我来的时候刚好有个人影从你这里走,我检查了一下,好像少了两瓶酒。你自己再看看还少了些什么。”   宁桥对自己的货架了解得很清楚,少了两瓶酒,一瓶酱油,几袋饼干。至于屋里是不是少了什么,还得等向驰安走了再看看。   “真是天杀的黑心肠,你在做好事呢,还上门来偷,也不怕没命用!”二婶先忍不住骂了出来,又顾念屋里还有人,硬生生把声音降下来。   到底是村里的不光彩的事情,也不太想让向驰安知道。   “二婶别气,舍财免灾嘛,也不是多少钱的东西。”宁桥其实也觉得有些苦涩,但想着还在屋里的向驰安,“别气了。”   “要我知道是谁偷的,一定骂到他祖上无光!”二婶是个泼辣的性子。   宁桥好不容易安抚了他们,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摆出一副笑脸往屋里去找向驰安。   “昨晚肯定没睡好,你先回去睡一觉吧?”宁桥一上午也没什么胃口,跟二叔二婶说完话之后,捧着大茶缸喝了一大缸的水。   向驰安点了点头,见宁桥没有跟他说这件事的意思,心下郁结。   明天他就要去县城的电脑班里上班了,不能完全不做准备,他抱着自己的书,慢慢地往家走。   “中午饭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向驰安点了点头。   宁桥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上午回来的时候没钱买菜,菜地里有小白菜,干脆给向驰安煮方便面吃,下午再去买点肉,晚上给他做顿好的。   闲下来之后,宁桥回到房间里,看到床被翻得一团乱,庆幸自己屋里没放钱,平时零钱匣子里的钱也都用掉了,不然损失得更多。   他找到找到自己藏在一件大衣裳口袋里的存折,看了一眼上面的余额数字,还有12350.66。   他想给小卖部安个座机,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想法了,但是一直没有去问过,这次果子的事情让他觉得这件事情势在必行了,他安了座机之后,村里出去打工的人想知道家里的情况也不那么困难了。   他之前听过宣传,说安装一部座机要大概要花两三千,那个时候两三千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贵的。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村里,宁桥想。   如果以后向驰安离开了村里,他这里有电话了,那向驰安应该会给他打电话的。   还有下一次去登报的时候,就能写上他自己的座机号码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桥给向驰安说了自己的想法,当然没有说自己的私心,只是说了能够方便村里人。   “你说呢?”宁桥问他。   向驰安只是埋头吃面,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一碗面吃完,向驰安抬起头问他:“你为村里人做这么多,他们怎么对你的?”   宁桥愣住,讷讷地说:“村里人,对我挺好的啊。”   向驰安又不说话了,宁桥心里有些忐忑:“我也不是不收钱啊。”   向驰安看着他:“是,安一部座机就算两千块钱,接一次或者打一次电话你收他们多少钱呢?一毛,两毛,五毛?你要多少年才能赚得回来?”   宁桥哑口无言。   “更不要说以后的变化日新月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座机就淘汰了。”向驰安持续输出。   “你今天攻击性怎么这么强?”宁桥食不下咽,“就是商量一下嘛,又没说一定要安。”   “安不安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向驰安吃完面,“我只是说了一下我的意见。”   宁桥有些气馁,突然想起什么:“你听见啦?”   “我又不是聋子。”向驰安放下碗,拿纸擦了擦嘴。   “坏的毕竟是少数嘛。”宁桥总算是知道了他不高兴和攻击性这么强的原因,于是心情好了很多。   “是,少数。”向驰安哼了一声,“这次偷你东西,上次骂你,我没来之前呢?”   宁桥抿着嘴:“没有呢。”   向驰安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宁桥在村里,过得算是挺不错的。   熬过了爸爸去世妈妈不见的最初那两年,生活就逐步地稳定了下来。   开着小卖部,说没有什么摩擦确实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即使有摩擦也都解决了,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都是些小事。   宁桥也真没觉得自己委屈,相反,因为村里的青壮年大多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觉得自己多了点责任在身上,这也是他爸从小就教育他的。   所以宁桥在村里,会帮老人修年久失修有些漏雨的房顶,会帮不方便去赶集的婆婆大姐买针线,也会帮不识字的婆婆爷爷辅导家里孙子孙女的作业,农忙的时候也会看谁家的活做不完了去帮帮忙。   做这些事,让他打心眼里觉得充实,所以在出了昨天果子的事情之后,他想为他们做得更多。   向驰安没去体会他的心路历程,吃完饭之后又开始看书写笔记,宁桥见他没有去小卖部的意思,于是收拾了碗筷之后回去了。   今天下午生意好像特别好,像是家长集体给小孩子拿了零花钱,三三两两的都来买冰和小零食,原先不太接受瓶装酱油的,也都换了家里的酱油瓶子了。   来买冰的还有丁二毛,丁二毛先是探头探脑地,见向驰安不在才蹬蹬蹬跑过来喊桥哥。   他先是问了一下果子的情况,而后才说自己要吃冰。   这还是上次偷钱的事情过去之后,他头一回见丁二毛,他问:“上次你妈没打你吧?”   丁二毛皱着鼻子:“打了,她说打了才记得以后不能偷钱。”   宁桥摸了摸他的头发,看他高兴地舔冰,才说:“以后想吃冰可以来找我,可不能再偷你妈的钱了。”   丁二毛点了点头:“可是我吃你的东西,你就赚不到钱了。”   宁桥想了想说:“那你就先记上账,等你以后挣钱了你再还我。”   “好,谢谢桥哥。”说完之后,丁二毛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桥哥,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好。”宁桥跟他拉勾,保护丁二毛的自尊心。   拉完勾之后,宁桥又跟他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偷过钱。”   丁二毛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觉得手上的冰都不香了。   “我不是比村里杰哥和毅哥都小一点嘛,他们要去上学了,没人陪我玩了。”宁桥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唇边带了点笑意,“我就问我爸,说我怎么不能去上学啊?”   “我爸就骗我啊,说家里没钱,给不起学费。”宁桥说起自己的爸爸,心里一片柔软。   “结果在他们去报名上学那天,我偷了我爸五块钱,跟着姜毅哥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最后老师拿着钱把我送回来的。”   丁二毛听得直笑:“学习那么累,桥哥你怎么还偷钱去上学的。”   宁桥嘴边的笑淡了一点,他拍了拍丁二毛的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我就后悔没有多读书。”   丁二毛完全不理解:“桥哥,你那么厉害,会修风扇,会修电视,还会骑摩托车,不读书好像也没关系的。”   宁桥没再说话。 第20章   很快丁二毛吃完了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跟宁桥说回家了,他刚站起来,就被站在他们身后的向驰安吓了一跳。   丁二毛还是很怕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向驰安可能还是在生气,没好气地问宁桥:“我很吓人?”   “你上次无情地拆穿他,害他被他妈打屁股。”宁桥笑着说,“他当然怕你了。”   向驰安哼了一声,从冰柜里翻出个冰棍,躺到一边的躺椅上吃了起来。   宁桥跟他商量晚上吃什么,向驰安懒懒的,不给他意见。   “再给你买两个火鸡翅膀吧?然后拌个凉菜回来,煮个稀饭,里面放点红薯。”宁桥见他不说话,擅自决定了今晚的菜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宁桥站起身来,“好好看店,我去买菜再加点油。”   向驰安哼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递到宁桥的手上。   宁桥一看,是一摞百元的钞票,他睁大眼睛:“这是干什么?”   “不是要去安座机?”向驰安看着他,“安吧,我想起电脑学校那里有电话,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宁桥眼睛一亮:“你同意我安电话?”   “什么叫我同意?”向驰安不看他,“我同不同意你不是都已经决定要安了吗?”   宁桥嘿嘿嘿地笑起来,随后把钱还给他:“我有钱啦,明天送你去县城之后,我就去问问装电话要多少钱,要是以后你回来晚了没车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接你。”   “给你你就拿着。”向驰安没有伸手接,“这是我的生活费。”   先前他们是说好要一起吃饭,但说真的饭钱才几个钱,有个人跟自己作伴,宁桥觉得开心得不行,往常的时候,他不会去想要吃什么,总是觉得凑合凑合就过去了,但有了向驰安,操心每天吃什么也变成了一件让人觉得心里愉快的事情。   宁桥只好从里面抽了一张钱出来,剩下的交给他:“你先收着一下,我去买菜,再晚买卤肉的就回家了。”   他骑上车,打燃火,只留下摩托车尾气。   向驰安走进小卖部里,走到那货架跟前,在货架的最底下看到一个箱子,箱子里放了几个本子,几张报纸,向驰安捡起来,其中一个本子上面写的东西很多很杂,但字龙飞凤舞的,很是洒脱。   这个本子的一开始是记录的欠条,后来又一一写了还钱的时间,后来写的是进货单,缺货情况,进货时间,成本,卖了多少钱。   向驰安看着上面的笔迹从稚嫩青涩变得老成,向驰安想,如果宁桥能读大学,那他的笔迹就会出现在另外的地方,不会像现在一样,在这层层叠叠的货架里,见不到一丝天光。   旁边的报纸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每一张上都有寻人启事,看时间是每年一张,描述的语句都是一样的,最新的一张是今年三月份发行的。   宁桥很快就回来了,不仅买了卤菜凉菜,还买了一个饭盒。   “明天早上给你做饭你带去吃,明天炒蒜薹炒腊肉哈。我刚好在街上买到了蒜薹,你不知道蒜薹卖得可贵了。”   宁桥提着东西往厨房里去,没一会儿果子的婆婆过来,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请宁桥明天带去医院。   晚饭向驰安虽然不说话,但吃了很多,可能是在为了明天上班做好充足的准备。   “对了,你得赶紧把你的钱存起来啊。”宁桥又叮嘱他,“你现在出去上班了,我又不能一直守在你家里,还是存进银行最保险了。”   昨晚小卖部被偷的事情还是让宁桥心有余悸,还好只是偷了他小卖部里的东西,要是偷了向驰安的钱,那才是大损失。   “存哪都不如花出去保险。”向驰安说。   宁桥睁大眼睛,不同意他说的:“胡说,存进银行里还有利息呢。”   “一天几毛钱的利息我看不上。”向驰安说,“你别操心了,我有别的打算。”   宁桥点头:“你有打算就好。”   第二天宁桥起得很早,天还没有亮,他回到小卖部里,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躺过的床,走进屋里发现原本一直很重的酱油味都没有了。   他这才回想起来,似乎是从向驰安来了这里,他就一直在向驰安家里住了,他想在自己的床上醒一会儿神,却发现怎么睡都不舒服。   果然人睡习惯了席梦思,再睡谷草床是会有落差感的。   只是躺了一会儿宁桥就爬了起来。   腊肉昨晚就已经泡了起来,如果不泡上的话腊肉会咸,这会儿切成薄片,在锅里煸出多余的油,又在另一边的锅里蒸好米饭,都做好之后,他拿了毛巾包着饭盒,去叫向驰安起床。   他到的时候向驰安已经在洗漱了,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衣,黑的西裤,没穿皮鞋,是他买的运动鞋,头发剪短之后精致的眉眼也露了出来,宁桥即使看了这么久,但在猛地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跳很快。   他靠近向驰安的旁边,说:“要是我上学那会儿老师长你这样,我肯定……”   “你还想师生恋?”向驰安笑了一声,“别想那么多了,走了。”   宁桥把他送到电脑学校,随后说:“我一会儿去一趟医院,就不等你回去了啊,你下午直接坐班车回来,我六点钟来镇上接你啊。”   “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向驰安一手带着书,另一只手上拿着毛巾包着的饭盒,上了楼去。   宁桥骑着摩托车往医院里去。   向驰安到的时候,到了的只有张建华一个人,看到向驰安之后,他才真的松了口气,生怕向驰安也临时有事来不了。   这次来上课的有两个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个是县城的包工头。   上课之前张建华简单地讲了几句,向驰安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话,但也还是说了几句。   最后才开始今天的讲课,从最简单的电脑的开关机讲起。   上课的时间过得很快,没讲几个点就到了午饭时间,其余人都有吃饭的地方,其中一个叫张姐的说让向驰安跟她一起去吃饭,向驰安朝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饭盒,张姐了然一笑:“啊,原来向老师带了饭啊。”   向驰安点了点头:“多谢好意。”   “向老师的爱人真贤惠啊,早上起来做饭得起得很早吧?”   向驰安点头:“是起得很早,他起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向驰安睁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 第21章   向驰安愣在原地,还在回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虽然是顺嘴,但对他的冲击还是很大,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宁桥当成一家人了?   因为饭盒用厚厚的毛巾包着,天气又热,所以在中午的时候饭盒还有些许余温。   第一顿炒出来的蒜薹不那么好吃,不管做成什么样感觉都有点夹生,但放了一上午的蒜薹就不一样了,吸满了炒腊肉的油,也变得软和。   宁桥是知道他的吃饭习惯的,他不喜欢菜汤沾到饭上,上次的菌子汤除外。所以这个饭盒也不知道被宁桥怎么改了改,把饭和菜隔开了,在蒜薹炒腊肉的角落里,还放了点泡萝卜。   张建华说他可以在教室里休息,说教具他也能用,向驰安坐在电脑前,手不受控制地放到了键盘上,在谷歌搜索的页面上缓缓地打出了向飞集团四个字。   出现的是集团的官网,这个时候电脑并没那么普及,所以官网也并没有人来专门维护,最新一条资讯还是五个月前董事长向启明出国考察。   向驰安记得那时他还在寒假,父亲出国考察带着他,并且笑着对他说现在开始参与公司事务,等毕业之后就直接入职。   可惜现在,他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屏幕前头,窥见一点从前。   他很快关了页面,靠在椅子上放空自己。   宁桥送完向驰安之后,又去了一趟医院,把东西带给他们,果子已经醒了,但因为疼,所以面色苍白没什么精神地躺在床上,宁桥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了几句,就跟果子妈道别。   回家路上经过百货商场,宁桥第一眼就看到了货架上的一个大保温杯,蓝白的配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杯子给他的感觉很像向驰安,于是几乎没怎么考虑就买了下来。   反正向驰安上课肯定会说很多话,那得多喝点水才行。   回到小卖部,宁桥下意识地去搬自己的小凳子,突然想起向驰安不在,他可以躺自己的躺椅了。   午饭也不太想吃,日子好像恢复到了向驰安来之前,饭能凑合就凑合,饿不死就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习惯。   宁桥最终还是没吃午饭,在树下打盹儿,醒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钟,竟然才一点。   他都回来这么久了,吃了午饭还睡了一觉,怎么时间才一点呢?离向驰安回来还要五个小时呢。   宁桥也睡不着了,索性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他又开始整理货架,收拾屋子。   把屋子全都打扫一遍时候,时间来到一点四十。   宁桥皱眉,以前时间过得这么慢吗?   好不容易熬到了五点半,宁桥在卖出去一包盐之后,关上了小卖部,骑上摩托,准备去镇上车站接向驰安。   宁桥买了摩托车之后就没怎么坐过镇上的班车了,从镇上去县城的班车车费一块,摇摇晃晃大概一个小时能到,末班车是五点十五发车,大概六点十五就能到了。   宁桥到车站的时间是六点钟,问了一下车站的人说班车还没到,他松了口气。   这个车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车站,只是镇上的人都约定俗成在这里坐车,久而久之的,大家就都管这里叫车站了,这里的位置很好,临近一个十字路口,去哪里都方便,宁桥等着的地方旁边有个卤肉店,想起向驰安爱吃火鸡翅膀,他又去买了一个,一会儿让向驰安啃着玩儿。   刚买完,就看见班车吱吱呀呀地开了过来,宁桥伸着头张望,在所有人都下车之后,他终于看见了向驰安。   只见他面色惨白,在刚下车的一瞬间就跑到路边,抱着一棵树开始吐。   宁桥赶紧跑过去,轻轻拍着向驰安的背:“哎呀,你晕车啊?”   向驰安吐不出来,只能一阵又一阵地干呕,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子,鬼知道他在这个车上是怎么过的。   老旧的班车开得慢悠悠,车上的人很多,有脱鞋的,有吃东西的,还有背着家禽家畜的,有晕车了直接吐了的,整个车厢里五味杂陈,向驰安坐在最后一排,窗口开得很大,总算是坚持回来了。   昨晚上的一个念头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要买车,要是继续坐这样的班车回来,他只怕半条命都没有了。   看他这样,宁桥也没有让他吃东西,骑着摩托慢吞吞地往回走了,这会儿太阳渐渐落山,到了水稻快成熟的时间,晚风吹过稻田,吹起来一点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向驰安的头靠在宁桥的肩上,在这样的风中终于好受了一些。   等到小卖部的时候,向驰安的面色终于不再惨白,宁桥又递给他一杯水,是宁桥出门的时候就给他晾着的,向驰安接了过来,几口干完。   他今天也忘了带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了。   看他喝完水,宁桥像献宝一样拿出今天新买的水杯,送到向驰安的手中:“这是送你的礼物,祝你拥有第一份工作。”   他说得这么正式,面上的表情也很认真,向驰安摩挲着杯子的杯盖,朝他说了句谢谢,但思绪又跑到了上午那句无心的闲聊中。   爱人,宁桥吗?   要是宁桥是那种文文弱弱,一看就弱不禁风的人的话,他有这样的误会好像会在情理之中一点。   可面前的宁桥,平头稍微长长了一点,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女气的地方,尤其那双大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帅气,身上穿着一件老头背心,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太阳晒得黝黑。   宁桥就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跟女气联系不到一起,所以他会那么直白地承认,只是因为口误,然后就是他跟宁桥这些日子都待在一起,所以才会下意识的承认。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啊?”宁桥拍了拍他的手臂,“赶紧去换身衣服吧,你不热吗?”   向驰安捧着水杯,回家去换了身衣裳,再走出来的时候,宁桥已经做好了晚饭,是两碗挂面。   “你今天晕车,吃点清淡的。”虽然是挂面,汤里加了猪油,又放了盐酱油鸡精,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两片菜叶。   “阳春面?”向驰安问。   宁桥点头:“我爸最拿手的,我没学得太会。”   向驰安很快吃完了一碗面,他看着宁桥,有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天的那句爱人。   在宁桥收拾好东西准备锁门的时候,向驰安说:“你早上还要起来做早饭,一来一回地太麻烦了。”   宁桥偏头:“啊?”   “今天应该不会停电了。”向驰安说,“我应该能自己睡了。”   “哦哦哦。”宁桥停下锁门的手,“那你自己能走回去吗?要我送你吗?”   向驰安看了一眼黑洞洞的路:“你还要停摩托车的吧?”   宁桥想了想,把摩托车钥匙交给他:“那你骑回去吧?然后你明天直接骑出来不就行了?”   “我不会。”向驰安说,以前的朋友也有喜欢摩托的,但样子比宁桥这个好看了千百倍,朋友的摩托车是黑夜里的钢铁怪兽,宁桥这个是公园里卖萌的小丑,红色的车身怎么看怎么俗气。   “那你推回去,推车总会吧。”   向驰安:……   最后还是向驰安推着摩托车回到家里,因为怕黑,所以把二层的所有灯都打开了。   宁桥远远地看见了他推着车离开的背影,重新打开自己卧室里的灯,床上的凉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肉粉色床单上的大红花似乎都有些蔫了,它们似乎都在指责宁桥这个渣男。   他洗漱完之后,拉了灯躺在许久不躺的床上,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宁桥仿佛能听见河里水蜘蛛跳过水面的声音。   明明以前也是这样,只要关上灯就能立刻入睡,但今晚关了灯,宁桥的眼睛还是睁着。   向驰安会害怕吗?应该不会,毕竟整个别墅的二楼的灯都亮着。   可照那么多灯,万一有小偷怎么办?向驰安虽然看起来高大,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   宁桥又翻了个身,身下有些板结了的谷草还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到底是不如席梦思。   要不还是去看看,看一眼就走?宁桥又翻了一个身。   还是算了。   向驰安那么有自尊心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他半夜不睡觉跑去找他,只怕明天早起来又要不高兴。   宁桥又翻过来,但只是偷偷去看一眼不让他知道应该还好吧?   像摊饼一样翻来覆去好久,宁桥终于有了一点困意,明天要给向驰安做的饭他已经计划好了,五花肉晚上就已经煮过了,豆干也已经买好了,明早只要呛一下辣椒就行。   向驰安不太能吃辣,但又喜欢辣味,每次吃完之后向驰安的眼睛都是水汪汪的,嘴唇也是,红红的,沾了点油的时候看起来润润的。   很好看。   宁桥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残存的念头在想,也不知道向驰安水水润润的嘴唇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他没亲过女孩子,不知道向驰安愿不愿意让他亲一下感受一下。   他睡着的时候,嘴唇边还有一丝笑容,只是还没陷入沉眠,小卖部的门就被人拍响。   宁桥迷迷瞪瞪地去开门,就看见向驰安穿着和他一样的背心,面上很是不高兴,不知道是谁又惹他生气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宁桥打了个呵欠,让开身子让向驰安进来,随后又关上了门。   向驰安二话不说挤开宁桥躺上床,宁桥还晕乎着,屋里也没开灯,他也重新躺下,轻轻拍了拍向驰安的背,很快就又有了困意,进入梦乡。   他再次翻身之后摸到了向驰安的手臂,他还当自己在做梦,喃喃地说:“向驰安,我能亲一下你的嘴吗?” 第22章   黑暗中向驰安睁大了眼睛,立刻翻身坐起来,这一串的动作让宁桥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小床吱吱呀呀地响起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吵醒宁桥,他反而还咂咂嘴,也不知道在梦里跟谁亲上了。   向驰安气得要死,他辗转难眠了上半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站在他的窗前,即使所有的灯都开着,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围绕在他身边,在终于被折磨得受不住地时候,向驰安跑来了宁桥的家里,而宁桥倒睡得跟猪一样还在梦里跟别人亲嘴。   对向驰安的气愤宁桥完全不知道,一夜好眠地睡到了第二天。   醒来的时候背上是熟悉的泰山压顶的感觉,回头一看果然是向驰安趴在他的身上,宁桥动作熟练地把自己跟枕头换了个位置,一点没惊动向驰安,爬起来煮饭去了。   等向驰安起来,午饭在饭盒里,早饭在小卖部柜台上,宁桥在河边洗衣裳。   奇怪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向驰安觉得事情越发地不妙。   宁桥发现他起床,从河边探出头:“赶紧吃饭,吃了我送你去上班。”   看宁桥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向驰安觉得更不妙了。   向驰安吃完饭,宁桥早已经把摩托车骑了出来,但向驰安还是回去了一趟,把先前那个公文包带了出来。   宁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早该拿去存了。”   向驰安坐上后座,发现宁桥在前面还放了一小袋东西。   “是小麦,我得去换点挂面回来。”宁桥点燃火,带着向驰安往县城里去。   挂面是村里人吃得比较多的东西,虽然现在不用粮票,但挂面还是要用小麦去换的,一般都是上街的时候顺带着换回来,有些时候村里人不想上街又想吃面条,就会在宁桥这里换,毕竟宁桥有车也方便。   “你喜欢吃宽的还是韭菜叶的还是最细的?”宁桥问他。   “就平常吃的就行。”   宁桥点了点头,他本来是想把向驰安送到镇上车站,让他搭班车去县城的,但想起向驰安昨天吐成那样子,还是把他送到了县城里。   他们先是去了挂面店,换好了挂面先放着,随后才去的县城。   饭盒和水杯是用宁桥以前上学时候的包装着的,另一个公文包里装着向驰安的钱,宁桥一路上都在叮嘱他要他把钱存了,向驰安只是朝他摆了摆手。   “下午我还是在那接你啊。”   等看不到向驰安了,宁桥才骑车离开,他还是去医院看了一眼,发现果子他爸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抹泪。   看到宁桥之后也是差点要给他跪下,又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掏钱想把钱还给宁桥,下煤窑的男人似乎脸上的脏污都还没洗净,一双大手上都是些裂口,指甲缝里都还是泥,想必是听说了消息就赶紧回来了,连收拾都没收拾。   宁桥赶紧制止他:“我不着急,先紧着医院的来,大夫怎么说啊?”   “读书写字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可能做不了精细的工作,还是多亏你啊小宁,医生说要是送来晚一点,孩子的手指就接不回来了。”   “大哥,大家都是邻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宁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要离开,果子爸爸把他送到医院门口。   宁桥跟他告别,转身去找了通信公司。   了解之后才知道,座机本身要花一千块钱,主要是电话线的成本比较高,离邮局越远就越贵,宁桥想了一下自己家的位置,怕是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工作人员给他估了个数字,大约是三千上下,具体还得安装的时候具体分析,不过也差不离就那些。   这个价钱在宁桥的接受范围之内,于是他给了五百块的定金,跟通信公司说好了地点,通信公司说座机还没到货,三天之后上门去安装去。   他一上午就像是旋转的牛儿,回到镇上又去取早上换好的挂面,带着挂面买好明天给向驰安做午饭的菜,这才回到村里开店。   日子渐渐地又这么安定了下来,唯一有一点不一样的是,第一天是宁桥在车站等向驰安,后来就变成了向驰安在车站等宁桥。   已经是第二次让向驰安等他,宁桥纳闷:“你怎么又提前回来了啊?也没晕车。”   向驰安点头:“这个师傅车开得好些也快些。”   宁桥狐疑:“开得快不是更应该晕车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向驰安无奈:“我瞒着你干什么?”   “那我以后早点来等你。”   向驰安却拒绝了:“车都有快有慢的,你就这个点儿来就行。”   “那我等一会儿也没事嘛。”宁桥说。   “那我等就有事了?”向驰安掐了一下他的腰,“你每天这个点儿来就行。”   不让宁桥来的原因就是,向驰安都是坐出租车回来的,怕宁桥知道了又跟他唠叨,所以才不让他提前来,也不是怕他,就是不想他唠叨。   来安座机的那天恰好是向驰安休息的那天,宁桥一大早就眼巴巴地等着了,向驰安说他像小孩子,有点新奇的事情一整宿都兴奋得睡不着。   向驰安放假一天,从家里的床上起来之后又到宁桥小卖部的床上来补觉。   宁桥在树下的躺椅上等着按电话的人来,丁二毛跟几个小孩儿也在这边玩,刚好七个孩子,宁桥拆了一袋小矮人,一人分了一个。   “桥哥,果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桥哥,你在看什么呢?”   “桥哥……”   “桥哥……”   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话,没一会儿向驰安就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宁桥一边腿上一个小孩儿,还有一个被宁桥背在背上。   丁二毛本来还想让宁桥抱他,看到向驰安之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默默地往后退,其他几个挂在宁桥身上的孩子也都下来了,跑得远远的。   向驰安哼了一声,宁桥笑他:“明明长那么好看,脾气臭臭的,孩子们都不喜欢你。”   向驰安只是挑了挑眉:“你喜欢孩子?”   宁桥点头:“喜欢啊,一个个的多可爱啊。”   向驰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前几天晚上梦见跟小姑娘亲嘴,现在又说喜欢孩子,想想宁桥的岁数比他还要大两岁,怎么一直没结婚?   他就直接问了出来,宁桥稍微愣了愣,随后才说:“没有女孩子能看上我啦!”   他的同龄人这会儿都在外面闯荡,听出去的姜毅和梁杰说,外面遍地是金子,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地去捡,总能闯出一番天地。   有女孩儿的家里都觉得宁桥留在村里没出息,开这个小卖部一天几分几毛的赚看不到出路,刚开始还有人想了解一下,后来见身边的人都出去了之后,就没有人再来相看过了。   宁桥倒也乐得清净,他其实还没有做好要结婚的打算,爸爸曾经告诉他,养老婆要像花一样娇养着,就像爸爸养妈妈那样,宁桥自问自己现在还没有那样的能力,也不能保证自己有爸爸那样的耐心。   现在的生活其实让他挺舒适的,宁桥也不想轻易打破这样的宁静。   “为什么没人看上你?”   宁桥无奈:“非得要让我自揭伤疤是吧,就是因为我没钱又不出去打工,长得也不是很好看,所以没人相看啊。”   “你是要娶天仙吗?”向驰安哼了一声,“娶天仙也用不着这么费劲吧。”   宁桥又笑起来:“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孤单,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是挺好。”   向驰安坐在躺椅上:“中午想吃红烧肉。”   “但是没有好的五花肉了。”宁桥说,“一会儿安电话,我也没办法去买菜。”   “你去买,我守着装电话。”   “啊?可以吗?”   “我家里以前有。”向驰安说,“放心。”   他这么说,宁桥只好骑上摩托:“除了红烧肉还要什么啊,你明天想吃什么?零食呢?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   “你看着买就行了。”向驰安还是懒洋洋的,“快去吧,一会儿就晚了。”   宁桥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通信公司的车,他有心停下来打个招呼,但人家的汽车经过他只是一瞬间,宁桥赶紧加快了速度,希望能早点赶回去看到他的座机。   他买菜买得很快,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他的座机电话摆在柜台上了,来这里的运营商的工作人员已经跟向驰安确认了最后的费用,整条线拉下来,要花两千,加上座机本身的价钱,一共三千五,不过因为他是这边第一家安电话的,可以给他免一年的月租。   月租每个月十五块,少交一年的话就是一百八,也算是有优惠了。   “我们拉线的话需要大概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就能使用了,到时候会有电话提示的。”   向驰安付了钱,回头看宁桥,宁桥正趴在放电话的货架上看他的电话。   向驰安在心里骂了句没出息,随后送他们离开。   “你干脆今晚抱着电话睡觉好了。”   宁桥还真的考虑了一下抱着电话睡的可行性,仔细考虑一下之后觉得不行,他跟向驰安两个人一起会把电话压成碎片。   “嘿嘿。”宁桥傻笑。   向驰安拍了拍他的头:“别笑了,十一点了。”   宁桥赶紧跳起来:“哎呀,红烧肉。”   星期天上午装好了电话,下午这个消息就在村里传遍了,立刻就有村里人带着小孩子来问能不能打电话。   宁桥赶紧说:“还要过两天才行。”   来的人也没多失望,让宁桥能打电话的时候记得来通知一声。   看着他们有些雀跃的背影,宁桥笑得也很开心。 第23章   在宁桥眼巴巴的等待之下,他的座机终于响了第一声,是通信公司打来电话通知座机可以使用了。   宁桥挂了电话之后立刻跳起来,想跟向驰安分享这个好消息但向驰安出去上班去了,他只能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正巧碰见二叔来给他送咸鸭蛋,是先前向驰安说早上吃稀饭想就鸭蛋吃,他就去问二叔家还有没有。   二叔给他拿了十个:“一次拿多了怕坏了,后面吃完了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送。”   宁桥点头,眼睛很亮:“二叔,你不给宁正打个电话吗?”   二叔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藏不住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二叔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个电话本,上面写了宁正上班的地方的座机号码。   宁桥拿起话筒,因为宁正不在本省,所以在电话号码前面要加一个9,照着电话号码拨出去之后,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二叔赶紧接过话筒,然后有些紧张地说,自己要找宁正。   那边知道了之后让他们报一下电话号码,一会儿会通知他回电话的,宁桥赶紧掏出自己这里的电话号码条,二叔说完之后那边就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二叔赶紧接了起来:“宁正啊。”   电话那头宁正的声音有些变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激动:“爸?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这是哪里的电话号码啊?”   以前村里人要打电话都是去镇上,打长途电话要五毛钱一分钟,接的话也要给五毛钱,挺贵又远,所以村里人轻易都不出去打电话的。   二叔也是,没事的时候几乎不给宁正打电话的,所以宁正下意识地觉得是家里出事了。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你桥哥这里也安了电话了,你记一下号码,以后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也方便了。”二叔赶紧说,随后又问,“你都还好吧?”   宁正松了一口气:“我都好都好,爸你们在家也要注意身体,我过年就回来了。”   “好。”二叔说,“没什么事,就是让你记个号码,打电话 贵,就挂了吧。”   宁正嗯了一声,然后说:“我跟桥哥说两句。”   二叔把话筒交给宁桥,宁桥愣了一下,才跟宁正说话:“宁正。”   “桥哥,我爸真没什么事吧?”宁正怕宁二叔不说实话,又问宁桥。   “真没事,就是我安了电话,让你知道一下家里的电话号码。”   宁正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桥哥,谢谢你在家里照顾他们。”   “说哪门子的话,都是一家人,不说了啊,电话费贵呢。”宁桥赶紧把电话挂了,这会儿通话时间写着56秒,幸好没超过1分钟,不然就要按照两分钟收费了。   打完电话,二叔才问他:“这个收费你打算怎么收啊?”   宁桥想起先前跟向驰安商量好的,接电话的话连带上宁桥去叫人的费用,一次收五毛,打电话市价一分钟五毛,宁桥得收六毛。   二叔皱了皱眉:“镇上也是这么收的,你不得收高点?”   宁桥摇头:“本来也是为了方便大家才安的,没指望这个赚钱呢。”   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对了,那个东家,现在还是跟你一起吃饭吗?他以后就留在这里了吗?”   宁桥点头:“怎么了吗?”   二叔想了想:“我这不是觉得,你们总是在一块,这,你以后要是要成家,还跟他一块儿吗?”   宁桥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吗?我又不打算结婚。”   二叔给了他一巴掌:“现在不结婚,难道以后都不结婚了?再说了,你不结婚,他也不结婚吗?我可是听见好多人来打听他了,听说镇政府的家里也有对他有那个意思的。”   宁桥睁大了眼睛:“镇政府?里面有人认识他吗?向驰安都不认识他们吧。”   “他是别墅的主人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先前还有人问到我这里来呢,你二婶说咱们不能不经过人家的同意搞这个,万一人家生气了对你撒气就不好了。”   宁桥在心里说向驰安对他撒的气也不少,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   他对二叔说:“二叔你可别把人带来了,他脾气真的不好,我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是这个理。”二叔说,“别说他了,说说你,你现在真不打算谈个对象啊,都二十三岁了,你看村里,好多十九岁就结婚的。”   “我真没那个想法,而且现在谁看得上我啊?”宁桥不想谈这事。   “胡说八道,长这么帅,还开着小卖部。”二叔恨铁不成钢,“我叫你二婶帮你去寻摸寻摸,差不多条件的就行。”   “二叔,别……”   二叔不听他的,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宁桥看着放在货架上的座机,计划着等向驰安今天回来,让他写个广告在墙上,让路过的人也能知道他安了电话。   宁桥以为二叔只是说说,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没过两天就跟他安排上了。   向驰安中午吃完饭并没有留在教室里休息,他跟这几个上电脑课的老板也熟悉了很多,他们的进度也挺快,下午的时候就开始打字练习了,用的是金山打字。   不过打字还有有很多困难,因为县城地处南方,说话多少带点口音,因此打字的时候总是选不对按键。   向驰安也无奈,几人像是闲聊一般:“这我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再教教你们拼音吧?那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几人埋头打字,向驰安转了一圈,发现还是两位政工作人员打字的速度更快一些,不过也都基本掌握了打字的基本技巧,明天就可以开始教些别的了,拼音这事儿他真是爱莫能助。   中午不休息的时候,向驰安会叫一个人力三轮车在县城里转转。   大来县其实挺偏远,眼下黄金发展的几个地方都在沿海,像这种内陆腹地发展的机会其实很少,他在城里转了好几圈,体验到了这里跟他原来生活的地方的巨大差距。   他生活的城市,多数人都在用手机了,不会像这里安个座机还要瞻前顾后,电脑也比这里普及很多,也不会像这里,还需要开专门的电脑培训班。   整个县城现在多的代步工具是人力的三轮车,出租车少得可怜,县城中心都没有什么高楼大厦的建筑,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整个县城主城区的面积很小,往外延展都是荒地。   问过上课的人,甚至在县城里都没有证券交易中心,要去证券交易中心还得去市里。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滞后的,但日子一天一个变化,谁也预料不到以后的事情。   这个地方唯一能的机遇就是地,但真的要等到这一片地都开发,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先前的前他已经按照宁桥说的存了起来,但钱趴在银行里,生的钱始终是少数,要想赚更多的钱,那钱就应该要花出去。   毕竟是夏天,下午上课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所以一般他不会把讲新知识放在下午,所以下午一般都是在做练习,做练习的时候不会太安静,通常还是有说有笑的。   “现在你们盖的那是居民楼吗?”政府上班的张姐戴着副很厚的眼镜,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   “是啊,也不知道盖那么多房子干啥。”于铁是一个建筑工地的出纳,负责工地上的一切支出,他不想再拨着算盘一个一个地算,听说县城里有电脑学校,他立刻就申请来学了。   别说,这有文化的人教的就是好,他学会打字了,向老师说明天开始就教他能用得上的文档表格什么的了,等学完了,也事半功倍了。   “我们可都接到上级通知了,城东那边还有得发展呢。”张姐说,“你们老板没再拿几块地啊?”   “姐您当买菜呢?几块地皮说买就买啊?”于铁笑着,“那也得是要成本的,我听说那边城东的地至少要这个数。”   他五指张开,比了个数字:“我们老板的钱又没有那么快回本,刚借的贷款呢,得先回回本呢。”   “那就不知道那几块地花落谁家啦。”另一个人说。   向驰安坐在电脑边听着,心里渐渐地有了计划,钱在他的存折上趴着也是趴着,不如换成别的东西更好。   在下课的时候,他留了个张姐的电话号码。   还是像往常一样,向驰安打了个出租车到镇上,往常他到的时候宁桥还没到,通常他会等个十来分钟。   只是今天等了快半个小时宁桥也没来,向驰安的耐心慢慢告破,在要生气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了宁二叔,骑着宁桥的摩托车来了。   宁二叔还是有些怕他,又觉得让他等挺久了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东家,我骑这车不太熟练,久等了吧?”   向驰安再生气也不会对着宁二叔撒气,他扯了扯唇角,把这笔账都记到了宁桥的头上,摇了摇头:“没等多久,宁桥呢?”   二叔说:“赶紧上车,一会儿该晚了。”   向驰安坐上了后座,他不像以前一样抓着前面人的衣服而是抓住了后座的杆儿。   宁二叔骑车很慢,风声不如以往宁桥骑车声大,向驰安又问:“他生病了吗?”   二叔笑道:“害,不是,他没生病,这不是他二婶给他相看了个人家,这会儿他二婶带他上女方家里相看去了,要是顺利的话,估摸着过年就能结婚喝喜酒啦。”   宁桥?结婚?宁桥怎么能结婚呢? 第24章   到了平时去接向驰安的时间, 宁桥刚要骑上摩托车,二叔赶紧把他拦下:“小桥啊,你二婶有急事回趟娘家, 你送她一程呗?”   宁桥不解地看着他:“二叔你不能送吗?”   二叔摸了摸自己的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外公外婆看我不顺眼呢。”   “那我还要去接向驰安呢。”宁桥很勉强,“你去一趟外公外婆又不会打你骂你。”   “你骑自行车送你二婶去,我去帮你接东家。”二叔把宁桥往摩托车下带,他被拉了个趔趄,二婶推着家里的二八大杠,手上提着两袋东西, 一袋麦片, 一袋黑芝麻糊, 不是宁桥卖的。   “二叔!”宁桥站稳, “你还记得怎么骑车的吗?可别摔了。”最重要的是别把向驰安摔了, 不然回来又要跟他生气。   “哎呀,二叔骑摩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二叔打燃火, “赶紧送二婶回去啊, 着急呢。”   事已至此,宁桥也只能骑上自行车,搭着二婶往二婶娘家去。   二婶的娘家离他们村骑自行车大概要二十分钟, 二婶不会骑车, 所以每次回去不是二叔送就是搭过路车,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二叔就非得要他送。   二婶坐在后座上, 笑着跟宁桥说话:“你看这结了婚,多个人帮衬总是好的,一个人的话, 要出个门都不方便。”   宁桥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二婶这话里话外都是说结婚的好处,宁桥捏了一下车把,差点把二婶颠下去:“二婶,你真是去外公外婆家?”   因为宁桥的妈妈是跟他爸从外面回来的,宁桥自然没有外公外婆舅家的,后来宁正出生了,他就随着宁正,管宁正的外公外婆也叫外公外婆。   二婶点头,眼神闪躲:“当然了,我娘家嫂子前两天不是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她啊。”   宁桥骑得慢了一点,有些狐疑:“二婶,你不是跟舅妈关系不好吗?”   “马上就到啦。”二婶没回他的话,下了自行车,走在宁桥的旁边。   看距离不远了,二婶这才坦白了:“其实不是我要回娘家,是你二叔,非让我给你相看个人家,我托舅妈了解过了,小姑娘今年高考没考好,长得水灵灵的,家里也没儿子,就两个姑娘,也不存在以后就要帮衬儿子什么的。”   宁桥立刻停下,不可置信道:“不是,二婶,这你得跟我商量一下呀。”   “来都来了,就见一面呗。”二婶拉着宁桥的胳膊,“人家家里已经等着了,咱这失约也不好,要你走了,二婶以后在娘家没脸面了呀。”   宁桥真想转头就回去,但看着二婶拉着他袖子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在最艰难的那两年,二婶虽然没给他金钱上的帮助,但也没短他一口饭:“就这一次二婶,以后这些事情不能瞒着我。”   二婶赶紧点头:“好好,就在前面呢。”   她又看了看宁桥,因为事态匆忙,宁桥也没换个好点的衣裳,内里一件背心,外头一件白色的衬衫,身上是条九分的牛仔裤,稀松平常,但不够正式。   很快就到了二婶说的人家,门口姑娘的父母已经等着了,宁桥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跟在二婶的身后。   二婶脸上挂满了笑,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姑娘爸的手上:“李大哥,闫大嫂。”   “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啊。”李叔喜滋滋地接过二婶手上提着的东西,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宁桥的身上,“这是小宁吧?长得真高。”   宁桥挤出了个笑:“叔叔阿姨好。”他注意到李叔的一条腿有些行动不方便,婶子的头发也全都白了。   “来,进来坐,小雨啊,愣着干什么,赶紧倒水啊。”闫大嫂赶紧拍了拍旁边一个女孩子的肩膀,那女孩儿的脸有些红,赶紧进里屋倒水去了。   “我可是听你婶子说了,你小小年纪,自己一个人就能把小卖部开起来,现在还安了电话是吧?”李叔越看宁桥越满意,长得好,家里开着小卖部有进项,最主要的是高大,手臂上有肌肉的线条,一看就是能干活的。   马上就要了要收谷子的时间了,他们家他腿脚不便,老婆又身体不行,两个丫头片子能帮忙干点儿,但进度也差得太多了,所以在今年大丫头高考失利之后,他就决定要把大丫头嫁出去,最好在秋忙前定下来,这样有个姑爷在家里,秋收能快很多。   李叔对宁桥很满意,他去看站在一边的李小雨,只见李小雨脸也红红的,不像是没意思的样子,心里就越发的高兴,已经开始吩咐闫大嫂准备煮饭,晚上要跟宁桥好好喝一顿。   宁桥的心早就飞回家了,说什么也不愿意留下吃饭,只说家里还有事。   见宁桥的态度不算太热情,李叔的心里开始打鼓,很快他又笑了笑:“是是是,小雨啊,你带宁桥出去转转,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就别跟我们一堆老菜帮子坐一起了。”   宁桥想是要跟这个姑娘说清楚的,于是跟在她后面走着,走到村里的一个池塘边才停下。   宁桥开门见山:“实在不好意思,浪费你时间了,我其实并没有打算结婚。”   李小雨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穿了一身小碎花的连衣裙,头上绑着两个麻花辫,看起来很显小:“你没看上我吗?”   宁桥赶紧摇头:“不是,我现在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一切都不稳定。”   李小雨快哭出来了:“可是……”   “我听你爸说了,你高考失利了。”   说起这个,李小雨哭得更厉害了,她平时成绩都很好,就是在高考的当天人不舒服,导致她最拿手的科目考得一团乱,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想跟家里商量一下复读的事情,可爸爸不同意,说让她读完高中已经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了,现在就让她等着嫁人。   宁桥循循善诱:“听我二婶说了,你成绩很好,只是高考的时候失利了,我觉得,你是有考上好大学的能力的。”   李小雨哭得伤心:“我没办法,我爸腿不好,我妈身体不好,家里不种地就没收入,我只能嫁人……”   “嫁人不是你的出路。”宁桥看着他,“读书才是,我高中的同桌跟你一样,家庭状况也不好,但是她考了个好大学,有了个好工作,现在已经把她的父母都接去城里生活了。”   李小雨抬起眼睛看他,似乎又看到了一点希望。   “好好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让他们再给你一年的时间,担心学费生活费的话,其实学校外面有很多赚钱的门道,打打零工,或者是帮别人补补课,节省一点,能熬出来的。”宁桥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你爸妈说,你没看上我,怎么说都可以,我不在乎,再好好跟他们商量商量。”   李小雨点了点头:“谢谢你。”   宁桥又想了想:“干农活这个事儿吧,嘴甜点儿,多跑几家,你帮他点儿,他也能帮你点儿,不一定非得指望姑爷。”   李小雨嗯了一声。   看天色不早了,宁桥想着向驰安今晚回去还没饭吃呢,他得赶紧回家去,匆忙跟二婶说了两句之后宁桥就打算往屋里赶,二婶知道今天这事儿没提前跟他说让他不高兴了,赶紧说:“你把车骑回去吧,我今晚在你外公外婆家住。”   宁桥点头:“要我明天来接你不?”   “不了,我走回去就行。”   宁桥骑上车,蹬车蹬得跟风火轮一样快,到家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全被汗湿了,头上也是一脑门儿的汗,小卖部的门关着,宁桥愣了愣,又骑上自行车往向驰安家里去。   只是还没进大门,发现别墅大门从里面锁上了,这还是第一回,往常宁桥总说向驰安不知道随手锁门,今天倒是锁上了,没想到第一个被锁的是他自己。   他把门拍响:“向驰安,开门。”   敲了一会儿也没见向驰安来给他开门,仰头一看,向驰安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呢。   “看什么呢,也不给我开门。”宁桥走到一边仰着头跟向驰安说话。   向驰安没说话,转身进屋了,但宁桥能看出来他在进屋的时候哼了一声。   宁桥打了个冷战,这明显是生气了啊,而且比先前哪次都严重。   他不给开门,宁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进去了。   宁桥小的时候也是上山下河到处跑的,翻围墙钻狗洞的事情也没少干,看着向驰安家的围墙,宁桥难得地要重新翻一回围墙了。   好在他的身手还好,向驰安家围墙顶也没有放碎玻璃,地上又是草坪,宁桥跳下去的时候觉得脚抻着了点,甩了甩之后觉得没啥问题,别的倒是没什么事。   跑上二楼,向驰安没在卧室里,这会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冒黑气。   宁桥凑过去坐在他的旁边:“吃饭没,想吃什么,我去做。”   向驰安不看他也不理他。   “你知道我今天干什么去了吗?”宁桥没话找话,“说出来你都得吓一跳。”   向驰安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也不知道我二叔怎么想的,给我安排相亲,就说他一天瞎操心。”宁桥又说,“碍着我二婶的面子,去人家家里坐了会儿。”   “我当是真想找对象的呢,结果是他家想找个姑爷去给他家忙秋收呢。我自己的田一个人收都得好几天呢,可不想去给别人家干活。”宁桥赶紧撇清关系。   “小姑娘人挺好的,我让她再做做爸妈的工作,结婚改变不了命运,读书才行啊。”宁桥还在碎碎念,“我好饿,你想吃啥啊?”   “人挺好?看上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向驰安轻飘飘地开口。   “啊?”宁桥大惊失色,“我可没有想要结婚啊,你别乱说。”   向驰安还是轻哼一声:“不用给我做饭了,你结婚了,以后就不用给我做饭了,你给别人做饭的日子还多呢。”   “不是,我怎么就要结婚了啊?”宁桥着急地站起身来,“我可没说我要结婚啊。”   向驰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起身就要离开,宁桥赶紧拉住让他的手:“我真没有要结婚,我二婶赶鸭子上架呢,我都到了她才说是相亲,那会儿走也已经来不及啦。”   向驰安拉开他的手,挑了挑眉:“我又没说你不能结婚。”   “所以现在饿了吗?”宁桥见他终于有了点笑,“吃饭去吧?”   “吃什么?”向驰安问他。   宁桥想着今天没去接他,这会儿他也不是很想煮饭了,于是站起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走在前面,向驰安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于是按住他:“你脚怎么了?”   “刚刚翻围墙的时候不小心抻了一下。”宁桥甩了甩腿,“没什么问题。”   向驰安见他去骑车,拉住他:“这么晚还出去?”   宁桥点头,打燃火:“快上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向驰安将信将疑,上了车后座,摩托车的车灯有些暗,只能照亮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向驰安想起那个孩子出事的那天,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幸运,才没有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掉沟里。   还是得买车才行,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万一宁桥再来不及接他。   宁桥带他去了镇上,挨着马路有几间平房,都是关着门的,不像是有饭吃的样子。   “来这干嘛,喝西北风?”   宁桥把摩托停好,走到一间屋子面前,重重地拍了两下门,随后就有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哪里来的小崽子大半夜不睡觉来拍门。”开门的人声如洪钟,但开门之后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看到宁桥倒是愣了一下,随后又骂:“你来干什么?”   “我带个朋友来吃饭。”宁桥挤过他的身子,招呼向驰安进来,“快过来。”   向驰安没有宁桥那么厚脸皮,向老人家点了点头才进屋子里。   屋里堆了很多的杂物,但并不杂乱,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有废铁废铜,破烂衣裳,破烂棉絮,成堆的酒瓶,向驰安甚至找不到地方下脚,宁桥已经绕过这些东西,走进了更里面的房间里。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老头关上门,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走到厨房里,“吃什么?”   “你这有什么啊?我不想做饭才来的。”宁桥看了看他的灶台上,空空的,没什么东西。   “你倒是会赶嘴。”老头蹲下来,在灶边的缸子里翻出一块肉来,宁桥一闻就闻出来了,是羊肉。   “你哪里搞来的羊肉啊?”宁桥大惊。   “要你管。”老头切了一块羊肉,“红焖羊肉吧。”   红焖羊肉花的时间比较长,老头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些花生米,还摆了瓶酒。   向驰安还愣在原地,老头已经瞪起眼睛:“坐啊,站着干什么?”   向驰安立刻在小板凳上做好,他问宁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头正好去做饭,宁桥才有些艰难地跟他说起过往:“是……是在捡垃圾的时候碰到他认识他的。”   他原本是在县城里捡的,但那些地方,基本都有一直在那捡的人,宁桥那会儿又小,又因为被肖尧看到过,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   后来是老头带着他去城郊的建筑工地去捡的,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有时候宁桥没饭吃,老头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一点,那是宁桥吃过的第二好吃的东西,第一当然是他爸做的。   老头很是不满意宁桥的评价,但因为宁桥的爸爸已经去世,没法跟他比一场,只好勉强接受宁桥的说法。   后来宁桥好过一点了,为了还他的恩情也常来看他,逢年过节的也会给他送东西,但他基本都在外面捡破烂,基本只能晚上再见面了。   “那会儿有时候回来晚了,不好意思去二叔家吃饭,我就来他这里吃。”宁桥抓了一把花生米,用手搓去外皮,吹飞之后放到向驰安的手上,“你来这么久了,我才想起还没带你见过他呢,你叫他饭叔就行。”   宁桥看着饭叔的背影,当时知道宁桥家里曾经开过小卖部,就是饭叔叫他去银行贷款的,当时宁桥其实心里也打鼓,但饭叔说了,要是真还不了,饭叔说他想办法,也不知道宁桥是合了他什么眼缘,才能这么帮助他。   向驰安来了这么久,宁桥早就想带他来见见饭叔,这还是他第一回带朋友来见饭叔呢,他想要是以后向驰安离开这里了,总还有人记得他跟向驰安是好朋友。   “他姓范?”向驰安问。   “吃饭的饭,因为我经常来蹭饭,所以我叫他饭叔,我不知道他姓什么。”饭叔也从来没说过自己姓甚名谁。   “他看起来能当你爷爷。”向驰安一颗一颗地吃着花生,看着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儿的老头。   “都一样。”宁桥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红焖羊肉的香味,不仅宁桥闻到了,住在旁边的人家也闻到了,又开始大骂老不死的大半夜做好吃的。   宁桥在一边笑嘻嘻的,似乎早就见怪不怪。   红焖羊肉上桌,宁桥给饭叔倒了杯酒:“少喝点吧,瓶子摆了一屋了。”   “管好你自己。”饭叔给他们两个人盛了饭,转头去看向驰安,“这是你朋友,你什么时候有这么精神的朋友了?”   “那你也别管我。”宁桥给向驰安夹了一筷子羊肉,“赶紧吃,饭叔做羊肉一绝的。”   向驰安以前是不吃羊肉的,即使再顶级的大厨,做出来的羊肉也有着膻味,他吃不惯。   “你就尝一下。”宁桥哄着他,“不喜欢的话再让饭叔给你做别的。”   “爱吃吃不吃拉倒。”饭叔白了宁桥一眼。   向驰安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羊肉确实一点别样的味道都没有,只有酥烂滑嫩,他没太忍住,今晚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食欲,跟着宁桥两个人抢着吃。   饭叔没吃饭,只是端着酒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最后视线落在向驰安的身上,眼神里隐隐有了些担忧,这人看起来来头不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宁桥成了朋友。   做的羊肉不多,多数都进了向驰安的肚子,宁桥最后用汤汁拌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饭叔把他们送到门口:“以后别再来了。”   宁桥嘿嘿一笑:“我偏不,就要来。”   他不在意饭叔这个态度,虽然以前他总是嫌弃宁桥,但每次宁桥来找他,他都会给宁桥做好吃的。   回程的路上,宁桥骑得很慢,夜风终于不再是燥热的了,向驰安叹了口气。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他的厨艺就差了我爸一点,只可惜你尝不到我爸做的饭了。”宁桥笑得开心,“现在可以不生气了吗?”   “我没生气。”   宁桥大笑起来,夜风把他的笑声吹开,吹得很远很远。   晚上洗漱的时候,向驰安看了一眼孤零零挂着的花洒,洗完之后边擦头发边跟宁桥说:“后天休息,我要去买热水器。”   宁桥点头:“对了,我过几天应该就要忙起来了,早上没法给你做饭了,你就在县城里吃点东西吧。”   “知道了。”   再过几天,就要开始秋收了,宁桥虽然没种多少地,但那几天还是要去田里的,他不止要给自己收,还有二叔家,他也得去帮忙,二叔家种的地多,就他们两个人,要是不帮忙的话,老两口也不知道忙活多久呢。   山里的夜不安静,老是虫鸣鸟叫,不过有宁桥在他身边的话,这些声音也不算吓人。   只是今晚的宁桥有点倒反天罡,睡觉很不安稳,像是梦见了什么,一张脸凑到他的跟前,眼睛里水汪汪地问他:“向驰安,可以亲一亲你的嘴吗?”   向驰安想拒绝,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仿佛他拒绝的话一说出来,宁桥就要去找别人亲嘴一样,于是向驰安只好没动作,看宁桥亲上来。   他没亲过女孩子的嘴,所以做不了比较,只是在想宁桥一个小伙子看着哪都硬硬的,没想到嘴那么软。   向驰安觉得自己像是烧着了,宁桥越来越过分,不仅咬他的唇,一双手也不安分,从他的脖颈摸到腰间,再慢慢往下。   他有心要训斥宁桥,但喉咙似乎是被火烧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宁桥的手摸到哪里,哪里就燃起一团火。   热,实在是太热了。   但宁桥的身上是凉的,所以忍不住要贴得更紧一点。   本来是宁桥要亲他,现在是他主动地要亲宁桥,仿佛亲到了就能生津止渴,碰到他就能缓解全身的燥热。   本能驱使他有所动作,拥抱能够让燥热消弭,但却让另一种感觉急速上升。   向驰安不是小孩,自然也明白这是为什么,宁桥身上是凉的,但怀抱温暖,而且像他平时表现得一样善解人意,动作轻柔,上面的亲吻也从不停歇。   向驰安只觉得浑身舒畅,在最紧要的关头的时候,宁桥却像是被人夺舍了,发出了些不像是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地破坏了最后一刻的氛围。   窗外天光大量,四五只山雀在不知疲倦地唱歌,歌声并不悠扬动听,至少黑着脸醒来的向驰安是这么觉得的。   宁桥早已不在床上,他总是比向驰安起得早。   当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的时候,向驰安的脸上黑如锅底,看什么都不顺眼。   身下黏腻的感觉并不舒服,他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却看见另外一条挂在架子上的裤子,是宁桥的。   所以他在梦里被宁桥这样那样的时候,宁桥呢,他在干什么?   是因为今天相亲了所以在梦里都等不及了?还这么大喇喇地挂在卫生间里,生怕他不知道一样。   宁桥早上起床的时候有点难堪,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吃了羊肉,所以晚上的火气格外重。   他也不是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但以往那样的梦,里面的人是看不到脸的,甚至都不能叫人,只能说是那种感觉,而昨晚上的梦,梦里的人有了具体的样子。   精致的眉眼,淡笑的嘴唇,还有微长的头发,组合在一起,变成了向驰安。   宁桥醒来的时候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促,向驰安今天没有趴在他的背上,但额头还是贴在他的背上,宁桥能感觉到自己下半身的濡湿的不适感,甚至不敢看向驰安一眼就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卫生间里。   镜子里的人脸通红地搓着裤衩,差点把手搓掉一层皮,搓完之后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了些,回到卧室的时候向驰安还没醒。   他趴在宁桥枕过的枕头上,原本精致的眉眼此刻覆上一些温情,跟梦里的人别无二致,宁桥已经有些不敢看他了,转身就下楼跑开了,离开的时候连摩托车都没打燃火,是推着出去的。   向驰安来吃饭的时候不高兴写了满脸,他越是不高兴,宁桥就越是不敢看他,最后一顿饭向驰安越吃越气,宁桥越吃越心虚,最后向驰安直接摔了筷子,碗没舍得摔,那是他的一套碗,他心疼。   坐摩托车的时候向驰安也不再牵着宁桥的衣角,而是像昨晚昨二叔的车一样,手紧紧地抓着后座的杠,宁桥就更心虚了,以为是向驰安知道自己昨晚上那什么他了,所以才气成这样,于是更不敢惹他。   平时总要交谈几句的两个人,今天都选择了沉默。   向驰安下了摩托之后就说了句今天不回去了就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宁桥伸出来的手停在原地,想问他住哪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宁桥叹了口气。   分开一天不见面也好,让宁桥能稍微冷静冷静。   他们到的时间还早,向驰安站在窗口,正好还能看见宁桥的身影,他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又往上看了一眼才离开。   向驰安也不是故意躲着宁桥晚上才不回去的,他是真的有事情,他晚上约了跟着他上课的张姐吃饭。   吃饭的地方还是定在天悦大酒店,恰好是上次跟宁桥一起吃过饭的那个包间,张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来的还有她的丈夫,而她丈夫正好是在住建局工作的。   而向驰安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了解一下整个县城的发展情况。   在县城上课的这些日子,向驰安把整个大来县了解得差不多了,这里离市区和省城都差不多远,若是发展的风吹过来,这里也不会太差。   知晓了他的意图之后,张姐夫顿了顿:“目前确实是颁布了新规,国有城镇土地确实可以转让出租抵押,或用于其他的经济活动,这些权益是受国家保护的。”【1】   这些事情不是机密,所以张姐夫也没瞒着他:“现在县城里的房地产发展刚起步,城郊的土地现在确实有意向转让,但已经有很多大老板在盯着了。”   他看向向驰安,毕竟向驰安太过年轻,生得好看,内里却是一点也瞧不清,他在工作环境中知道,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多谢姐夫告知。”向驰安敬了他一杯酒,“我只要知道有这个政策就行。”   张姐看着他们:“向老师是有什么打算吗?也想搞一下房地产?”   向驰安摇头:“我只是有些闲钱,想着在银行里存着吃那点利息觉得有些浪费,不如投资点什么。”   张姐夫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证券投资那些你了解吗?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投资方法吧。”   向驰安点头:“略微懂一点,只是县城没有证券大厅。”   他这么一说张姐夫就明白了,他不是略微懂一点,而是很熟练,只是因为县城不方便,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酒过三巡,张姐夫已经有了一点醉意,他郑重地告诉向驰安:“如果你真的有需要的话,相关的手续我可以帮你弄一下。”   “多谢姐夫。”   向驰安把他们送上出租车,自己重新上了楼,天悦也提供住宿,向驰安开了一间房,酒店房间条件已经算是好了,但比起从前住过的,还是差了不少。   他晚上喝得并不多,但这会儿人也有一点晕,靠坐在床头,看着天花板上有些暧昧温馨的灯光,无端地想起了昨晚的梦。   一想起来就呼吸有些急促,明明不该这样,明明已经克制,但还是在不经意间就起了反应。   酒店的床头有座机电话,虽然他没刻意地去记过宁桥小卖部的电话号码,但当拿起话筒的时候,那串数字就像是忍不住一般,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等向驰安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喂?”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宁桥的声音在电话线的传输过程中有些失真,不太像他平时的声音,“谁啊?”   “是我。”向驰安答。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向驰安似乎还听到了宁桥吞咽的声音:“这会儿才吃饭?”   “不是。你在哪啊?”宁桥似乎有些着急,“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向驰安说,“晚上请人吃饭,就在县城住下了。”   电话那头的宁桥突然有些失落,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向驰安已经有了可以请吃饭的朋友了,而且他也并没有告诉过宁桥。   也许是因为隔着电话线,没见到向驰安的人,宁桥心理的愧疚少了一些,他犹豫着开口:“都吃的什么啊?”   向驰安的声音有些微沉,宁桥还能听见通过电话传来的他的呼吸声:“没怎么吃,点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光喝酒了。”   宁桥哦了一声:“你明天放假对吧?要去买热水器?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还是我给你一起去买?”   “嗯。”   又是一声似有如无的轻哼声,宁桥听得不是太清:“几点呢?要我来吗?”   “不知道买完什么时候了,你别来了。”向驰安的声音还是低,“我也许跟着车回来吧。”   “啊?”宁桥趴在柜台上,瓮声瓮气地问,“那到底要不要接你呢?”   “宁桥……”   “嗯?怎么了?”向驰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又像是有些挠人,宁桥要很努力才能听到。   “没事。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他们闲聊起来,就好像早起的时候那些隔阂都不存在,宁桥跟他说了很多事情,说回去的路上差点捉到一只野鸡,说今天打来的电话很多,他去了很多家,今天光接打电话都赚了很多钱,说果子已经出院回家了,他的爸爸干脆忙完秋收再出去打工。   向驰安只是听着,偶尔回答一声。   他安静的时间太长,只有不时的轻轻的喘息声传来,宁桥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你在干什么呢?”   “宁桥。”   宁桥睁大了眼睛:“你到底在干嘛?”   向驰安顿了一下,呼吸明显更重了一些:“没干嘛。”   “你是不是生病了?喝醉了很难受吗?”宁桥有些焦急地说。   向驰安紧蹙着眉头,话筒放在耳边,从话筒里传出来的是宁桥絮絮叨叨的叮嘱声,至于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向驰安根本不知道,宁桥越是着急,他就越是快乐。   最快乐的时候,是宁桥大声喊他名字的时候,眼前白光闪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脊背爬到头顶。   “我没事,睡了。”向驰安在宁桥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时候挂掉了电话。   原本三分的醉意现在也变成了十分,匆匆地擦干净了之后,他开着明亮的壁灯睡着了。   在翻身的时候,向驰安咕哝了一句:“要是再相亲,以后就不理你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昨晚窗户只拉了一层薄薄的纱帘,田亮之后,日光溢满整间屋子。   向驰安在满室阳光中醒过来,看到床边一地的卫生纸屑,拉起薄被捂住了眼睛。   他喝醉后是不会断片的,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他暗示自己,前天晚上做的梦是因为吃了羊肉,昨晚上的失格是因为喝多了酒,他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呢?   他其实就是。   从前的朋友也有这样的,他当时并不理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放着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去喜欢,非要碰看起来哪里都硬邦邦的男人。   那个时候的他是男的女的都不喜欢,那会儿的爱好也就是跟着杜家大哥玩证券交易,说起来的话,他那会儿更喜欢钱一点。   而现在,他没了家,身边只有一个宁桥。   可宁桥……   想到宁桥,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宁桥看起来很是俊朗,但他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向驰安不想把宁桥和以前朋友的那些伴放在一起比较,那是对宁桥的不尊重,那些人也不配跟宁桥放在一起说。   向驰安想今天把事情想清楚,但电话声突然想起。   电话那头是宁桥的声音,他听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向驰安你没事吧?还是不舒服吗?我现在马上来县城,你在哪呢?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向驰安的声音很哑,“你别来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宁桥忧心:“声音这么哑,感冒了吗?热伤风很难好,得去看医生。”   “就是喝多了,不是生病,没事的。”向驰安坐起身体,“别担心。”   宁桥这才挂了电话,向驰安收拾完之后退了房间,在回村里之前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一瓶红花油,他记得宁桥的脚是抻了,不管的话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既然想清楚了,就对他再好一点好了,以后就不生他那么多气了,向驰安想。   他没有让宁桥来镇上接他,直接打了出租车到村里,没有直接到小卖部跟前,而是在一个转弯处下了车,还是怕宁桥唠叨,虽然被他管也很好,但他毕竟是男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离小卖部不远的时候,向驰安刚要叫人,就听见从小卖部里传来的声音:“你脚受伤了啊?我刚好今天去街上给我爸买药,我给你倒点,这个药可好了,我爸脚全靠这个。”   是个女声,听起来很年轻。   “啊,我这本来也没啥大事啊,不用给我了。”   “宁哥,你找个瓶子,我给你倒一点,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点药酒算什么啊?”   向驰安脸上的笑消失得干干净净,看着手上的红花油瓶子,顺手扔进了一边的河里。   他是,但宁桥不一定是啊。   还有,不生宁桥的气,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宁桥这个人看起来乖,实际上他还是想着要结婚,还背着他偷偷跟女孩子见面。 第25章   昨天宁桥在向驰安挂了电话之后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做的梦全是向驰安病入膏肓身边还没人照顾,醒过来就全身是汗。   这会儿天还没亮,宁桥也睡不着了, 干脆去了向驰安家里, 把整个别墅打理了一番,太阳出来了才觉得热。   回到小卖部,又接了两个电话,骑上车去通知他们来接电话,一来一去地也就到了中午了。   向驰安还没回来,他也不想麻烦自己做饭, 所以胡乱地凑合了两口, 刚吃完在躺椅上休息一会儿, 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而后停在了他的身边。   是李小雨。   他们村去镇上是要经过宁桥的小卖部的, 这会儿她的手上提着一瓶药酒,朝宁桥笑得腼腆。   “是你啊?”宁桥站起身来, “有事吗?”   李小雨赶紧摇头:“我就是来谢谢你的。我昨天跟我爸说了你说的那些, 我爸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接受了,说可以让我复读一年, 但之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要是还是考不好,就必须要回来结婚了, 但这样也很好了。”   宁桥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啊,考个好大学。”   李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羞怯地说:“要是你明年还没有结婚的话,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宁桥惊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可别,你到时候考上大学了,眼界就宽了,肯定看不上我的。”   李小雨脸红了红,又低下头笑了笑:“你是个很好的人。”   宁桥看她走了一路,额头上全是汗,于是说:“请你吃个冰棍儿,离你家还好远呢,太热了。”   他往小卖部里去,李小雨也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小卖部里,她看宁桥的脚一瘸一拐的,连忙说:“你脚受伤了啊?我这里有药呢,我爸就是用这个的。”   宁桥赶紧说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但李小雨实在是热情,找了个空着的瓶子就给他倒了些药酒。   她本来想帮宁桥上药,宁桥坚决不让,她只好叮嘱宁桥一定要把药在手上搓热再涂上腿,明天就会好了。   随后宁桥为了表示感谢,给她拿了个雪糕,李小雨推辞不了,只好接过来,随后跟宁桥告辞,在走出小卖部的时候,突然感觉背上一阵凉,她回过头,只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黑着脸往小卖部里走。   她以为是有人要找宁桥的麻烦,刚想回头去帮忙,就看见宁桥从屋里跑出来,眼睛亮亮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表情生动,完全不像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李小雨摇了摇头,吃着甜滋滋的雪糕,走上回家的路。   小卖部里,宁桥惊喜地看着向驰安:“你回来了,吃饭了吗?热不热,吃个雪糕。”   向驰安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宁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向驰安怎么又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给向驰安拿了一支冰棍,拆开了包装:“赶紧吃,瞧你这一头汗,吃什么?想吃方便面吗?”   向驰安控制不住自己阴阳怪气:“你以后结婚了,我还能在你小卖部里吃东西吗?”   宁桥睁大眼睛:“怎么就结婚呢?不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吗?”   “没一撇也写了一点了。”向驰安站起身来,“我回家去了。”   “哎,不是,你别走啊。”   向驰安走得快,宁桥拖着一条有些疼的腿追不上,站在原地倒吸一口气。   向驰安听到他嘶的一声,停了下来,转身朝他走回来:“你跑什么?”   宁桥已经习惯了他的倒打一耙:“你生什么气啊?”   向驰安看了一眼他的脚,也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干脆捉了他的手,抓着他的脚,一把把人扛在肩上。   宁桥只觉得突然间天旋地转,向驰安的肩膀虽然宽厚,但硌在肚子上还是有些疼。   随后向驰安把他放在躺椅上,随后看他的腿,又上手摸了摸,也摸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倒是宁桥,被他摸得很痒,忍不住收回了腿,又想起了那个梦,觉得背上到脸上都泛起了一阵阵的痒:“真没事,就抻了一下。”   “人家不是给你留了药吗?”向驰安看到玻璃柜台上的瓶子里装着黑色的不明液体,有些嫌弃。   宁桥下意识觉得自己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对,所以干脆不说话了。   向驰安拎过那个瓶子,又问:“那就是你的相亲对象?”   宁桥当做没听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向驰安又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等着。”   看着向驰安往大路上去,随后跳下了一边的沟渠,因为最近都没怎么下雨,宁桥也没通开小溪的边沿,所以沟渠里现在没有水,只是一些淤泥,向驰安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水渠中间,随后捡了个什么东西起来。   等他弄干净脚上的淤泥,宁桥才看到他手上的是一瓶红花油。   “你什么时候看见那里有红花油的啊?我天天在这里都没看见呢。”宁桥很是好奇,现在红花油也贵呢,也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还被向驰安看见了。   向驰安皱着眉头,打开了红花油的包装,宁桥凑过来看:“还是新的呢,会不会是谁不小心掉了下去的,咱么捡起来用了,万一别人来找怎么办?”   向驰安真想把他的嘴堵了:“用就是了,你管那么多!”   说完恶狠狠地打开了红花油的盖子,倒了一手,又抓了宁桥的腿过来,挨着问他的脚哪里痛,随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揉。   宁桥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你扔的啊?好好的扔了干什么?”   向驰安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宁桥嘿嘿地笑起来:“你这人,明明是好心,非得让人误会你。”   向驰安看着他:“不想用这个?那去用你的药酒吧。”   宁桥赶紧拉住他的手:“用红花油用红花油,别生气,别生气。”   向驰安的眉眼这才松动了一点:“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宁桥心里在说你哪里都在生气,但这话他说不出来,只能点头:“你没气没气,不过我的脚真的不严重,你想吃什么?”   “方便面。”   宁桥笑起来:“你去洗洗身上的泥,手上红花油有味儿一会儿该不好受了,我去做饭,一会儿来吃啊。”   向驰安这才往家里去,看着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路上的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院子里拉了两根绳,绳子上晾着他的衣裳。   是宁桥先这样的,向驰安想,所以这件事情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宁桥。   等他洗完澡换了衣裳出去,宁桥已经煮好了方便面,跟他凑在一起吃:“这会儿就不疼了,还得谢谢你啊,要真疼过几天过几天收水稻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呢。”   “晚上再擦一次。”向驰安说。   宁桥点头,又问:“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啊?什么时候认识别的朋友了啊?”   “不是朋友,是电脑培训班里上电脑课的。”有些事情向驰安也不打算瞒着宁桥,“她的先生是住建局的,有点事想咨询一下,所以请他们吃顿饭。”   “住建局?”宁桥只听过公安局,还没听过什么住建局,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干什么的啊?”   “为了买地。”向驰安简单地说了一句,“要是他能帮忙,会少很多麻烦。”   “买地?”宁桥放下筷子,“你要买地?”   向驰安点头:“我手上有些闲钱,不想只是放在银行吃利息,所以想投资点什么。”   宁桥愣了愣,能买得起地,向驰安有的钱应该是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他突然又觉得碗里的面不香了:“哦,这样。”   “是我以前的零花钱,上学的时候跟一个学长搞证券投资,赚了很多,这些钱一直在我自己身上,离开向家的时候,我妈把这些都给了我。”现在说起向家,向驰安的心里平静了不少。   宁桥点了点头:“那是可以投资。”   其实宁桥什么都不懂,什么投资,什么证券交易,只是有一次觉得自己接触到的,能知道的东西比向驰安少了太多太多。   向驰安终归是要离开的,这个小村子困不住他一辈子,即使是他一时落魄,他也不会一辈子都落魄。   “挺好的。”宁桥觉得嘴里发苦,但在向驰安的面前不能表现出来。   向驰安有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他,只能待在这个小村子里,等着什么时候被这个时代淘汰掉。   他又无比地庆幸自己安了座机,这样以后向驰安走到哪里,能给他打一个电话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向驰安看着神游天外的宁桥,脸色又黑了一点,“又在想你那个结婚对象?”   宁桥叹了口气:“都说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人家还要继续上学呢,以后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多了,谁能看得上我啊?”   向驰安不喜欢宁桥自暴自弃的样子,问他:“你想重新上学吗?”   宁桥赶紧摇头:“谁喜欢上学啊?上学那么累。”   向驰安很是严肃:“你要是想重新上学,我可以帮你。”   张姐家里有在教育局工作的人的,只要钱到位了,让宁桥重新入学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以后肯定是不会就在这个村子里的,宁桥要是能有一个好的学历也不是坏事。   “我都二十三岁了。”宁桥说,“谁二十三岁还上高中的啊,说出去都笑掉别人大牙了。”   “只要你想,就可以。”向驰安说。   他在宁桥不在的时候,看过宁桥房间里的杂物,高中时期的书本都归置得很好,甚至在箱子里放了樟脑丸,书本上的笔记很是整洁,作业本上的字迹也是干净整洁,一摞摞的试卷上分数也都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而且的字也写得很有风骨,应该是从小就练过的。   要是宁桥能够读完高中,想必也是能考上大学的,那么跟他现在的生活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桥赶紧说:“不了不了。”   向驰安也没再劝他:“以后再说吧。”   宁桥收了碗筷,像是逃跑一样跑回了厨房里。   向驰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让宁桥去上学的事情了,他了解过,虽然宁桥不能再回高中去上学,但可以找补习老师,只要学籍的问题解决了,那宁桥还是可以去参加高考的。   要是宁桥能考上一个大城市的大学,向驰安就可以把自己的事业也往那边偏移,以后也可以就留在那个城市。   向驰安看着他的背影,所以,希望你跟我是一样的。 第26章   没过两天, 忙碌的秋收就开始了,时间也是刚刚好,开始秋收, 放暑假在家的孩子们这会儿也都回学校去了, 不需要再分点人来看孩子。   向驰安的红花油确实有效,擦了几天之后就他的脚就好了,一点不耽误干活。   宁桥先前就跟向驰安说好了这段时间不太能顾得上他,向驰安也表示了理解,在宁桥忙秋收的时候,他就在天悦订了午饭, 虽然天悦的饭没什么过错, 但就是吃起来少了点滋味。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宁桥就已经起了床, 他穿了一件有些破旧的衬衣, 一条长裤, 脚下一双筒靴,腰上别着一把镰刀就准备下田, 向驰安这会儿还在梦乡, 也不晓得他白天都在干什么,晚上几乎是沾床就睡。   这会儿村里都开始收稻谷,家里人多的自然干得快, 但宁桥的动作也不慢, 他的田不多,有三块, 二叔家多些, 宁桥每年自己收完之后,也要帮二叔他们收。   弯腰割稻谷一上午对腰的负担还是有些大,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宁桥已经满头大汗, 连个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谷子割完之后就要脱粒,二叔家有脱粒的一套工具,一个像床一样的木头缸子,一卷席子挡在前面,用人力摔打,把谷粒和谷草分开。   随后再用蛇皮袋把脱好粒的谷子运回家去,晒干之后就能送去打米店里,就能吃到新米了。   宁桥割谷子的动作很快,甚至比别人家两个人的动作都快,他穿着长袖,避免手臂被锋利的谷草割到,但脸上偶尔还是会被划一两下,他糙惯了,也不在意。   摩托车被向驰安骑去县城了,收谷子之前宁桥教会他骑摩托车了,他不能去送向驰安,只能他自己骑车去县城。   往常宁桥都是用摩托车往家里搬谷子,现在车被向驰安骑去了,他只能用肩扛着回去。   二叔家有自行车,这会儿用自行车运呢,宁桥扛着一袋谷子走在他的旁边,二叔一个劲儿念叨:“叫你放车上来。”   宁桥只是笑:“一会儿车轮子给你压瘪。我年轻,人高马大的,一袋谷子都扛不了那还不成了笑话了。”   二叔犟不过他,又说:“那等我运完,你再用车运吧,或者能晚上东家回来,你再用摩托车运嘛。”   “那放那儿我还心里惦记着,万一谁给我偷了呢?我一年的口粮都没了。”宁桥把谷子换了个肩膀,“你别操心我了。还有啊,你别叫向驰安东家东家的了,多生分啊。”   “人本来就是东家啊。”二叔瞥了他一眼。   “现在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他也不给你工钱了,还叫东家,你当你是地主家的长工呢。”宁桥觉得好笑,二叔什么都好,就是在有些事情上面,轴得厉害。   “我看你现在才像地主家的长工。”二叔扶好有些歪的车把,“天天管吃管送管睡的,知道的说你是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养的小媳妇儿呢。”   宁桥的脸红了红:“别瞎说。”   二叔倒是没当回事,目光落到了前面的路上,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往这边开着。   二叔侧头去跟宁桥说话:“你说咱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车啊?”   “宁正工作那么努力,肯定能买上车的。”宁桥说。   汽车的速度很快,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开到他们的身边了,宁桥跟二叔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但那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了。   车窗落下,宁桥才发现开车的人是向驰安,宁桥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你……这……”   向驰安下了车,从宁桥的肩上把装谷子的口袋卸下来,随后打开了后备箱,把那袋谷子装进了后备箱:“还有多少?”   二叔睁大了眼睛,一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你这是新车啊,新车怎么能用来拉谷子啊?”   向驰安似乎这会儿才看到二叔,他点了点头:“二叔,我帮你也拉回去?”   二叔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有自行车先回去了。”   他说完之后立刻推着自行车往家去,宁桥看着向驰安,皱起眉头,他有好多想问的,但最终还是问:“你吃饭了吗?”   向驰安笑了笑:“没有,等你一起。”   宁桥眼睁睁地看着向驰安的新车后备箱装进一个格格不入的尿素袋子,欲言又止。   “上车啊,愣着干什么?”   宁桥硬着头皮坐上副驾驶,新车还有些新车的味道,宁桥怕自己的裤子把车坐脏,屁股都是虚虚地悬着,没敢真的坐下去。   看着他的别扭样子,向驰安腾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大腿上,让他坐了下去。   “哎呀,我的裤子脏的。”宁桥立刻弹起来,嘭的一声撞上车顶,宁桥捂着脑袋。   “脏了就洗。”向驰安很快把车开到宁桥的田边的大路上,但还是需要把谷子从田里搬到地里。   宁桥下了车,看着向驰安:“路真的不太远,不然我还是自己搬回去吧?”   向驰安新买的车,上路还没半天呢,就拿来给他运谷子,这说出去真的有点不像话。   “我去帮你搬。”   宁桥赶紧拉住他,向驰安穿着一身白衬衣和西裤,看起来就跟他们这些泥腿子格格不入,于是说:“你衣裳脏了到时候还是我来洗,你别给我添乱了。”   向驰安哼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会儿田里的人已经在往路边看了,毕竟这会儿小轿车不常见,又尤其是停在村里的车,更惹人眼。   宁桥支支吾吾地回答了问题,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一样把蛇皮袋搬到路边去,第二趟的时候向驰安还是跟在他的后面,帮他一起搬。   宁桥:……   最后后备箱放不下的口袋又被向驰安放到了后座上,看着皮制的座椅被蛇皮袋压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向驰安没管他的心路历程,开上车带着他回去了,为了好晒谷子,宁桥已经把他小卖部外面的预制板收拾了干净,不过这块地太小,多的还是要在更宽的地方晾的。   于是他指挥着向驰安往他家的老房子去,他平时不怎么回去,只有在农忙需要晒东西的时候才会回去。   老房子有个院子,里面的屋子里堆了很多杂物,宁桥在一边搬蛇皮袋,向驰安帮他搬了几袋,只剩一袋的时候,向驰安没再跟他争,进屋里去看宁桥以前的生活痕迹。   堂屋的门槛有些高,旁边的白墙上有几道已经快退完色的黑煤灰,应该是宁桥小时候的身高线。   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这里的看起来已经像是废墟一样,屋里已经是蜘蛛的家里。   向驰安看着宁桥从一边拿出两张垫子,是用竹编的,不过已经有些旧了,有些地方已经有洞的,旁边的有些竹编的地方也已经快散了。   他刚想用手去摸摸,宁桥赶紧拦住他:“别去摸,上面都有毛刺,一会儿扎你手了。”   宁桥是干活的老手了,很快把几袋谷子倒在晒垫上,随后用个竹筢把谷子都摊开,今天是个艳阳天,要是后面几天都有这个太阳的话,用不了几天就晒干了。   都弄好之后,宁桥锁了院子的门,跟向驰安一起回了小卖部里,他刚把小卖部的门打开,就有来买东西的,天气太热,大家埋头干活一上午,这会儿都热得不行,也不在乎那一毛两毛钱的,都愿意买个冰糕来凉凉嘴降降温。   宁桥水都没喝一口,开始一个个地拿雪糕,还是向驰安看不过去,把宁桥挤到一边,给他拿了个冰棍,随后自己开始收钱卖东西。   宁桥坐在凳子上,只觉得手上的冰棍甜得有些过了头,像是放了一整包糖精。   每年秋收的时候,宁桥的小卖部的生意都很好,大人买冰棍,也会给家里不添乱的孩子买上点零食。   离上次补货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宁桥想着过两天也该去县城里拉点货,瓶装的酱油现在卖得挺好的,得再去补点货。   大家在小卖部外面歇了一会儿之后,也都各回各家,吃过午饭之后可以午休一会儿,到下午四五点日头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又要继续干活。   宁桥下午也还要出去一趟,他得把田里的谷草收回来,码在树上晒干,到了冬天就能换新的谷草铺床了,到时候就又是蓬松软和的了。   午饭是向驰安带回来的,他知道宁桥没办法做饭,所以是从县城打包的饭菜回来的,宁桥吃的第一口就觉得熟悉,看了一眼向驰安,向驰安理所当然地说:“是天悦饭店的。”   “这么浪费干什么。”宁桥说,“你从镇上买点卤菜就行了,哪还用得着买饭啊。”   “吃东西堵不上你的嘴吗?”向驰安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向驰安并不算太饿,这会儿只是跟着宁桥吃点东西,反而是宁桥干了太多的活,这会儿饭量很大,比平时吃得多了很多,吃完之后终于有了时间来问向驰安。   “为什么突然买车了?买成多少钱啊?”宁桥看着停在路边的小汽车,虽然向驰安不是花他的钱,但他还是觉得心疼。   “你不是忙吗?摩托车我骑得不好,再说了,万一再出现像那天晚上的事情,骑摩托车到底不如开车快。”   宁桥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些苦,但又觉得有点甜,向驰安置办的东西越多,就证明他会长期地待在这里。   “还有就是我准备做的事情,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撑门面。”向驰安丝毫不瞒着他,“我要买地,总不能骑着摩托车去买。”   宁桥点了点头,很容易就被向驰安说服了:“所以你前几天那么累……”   “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去拿驾照了。”向驰安说,他原先就会开车,但因为家里有司机,所以不太需要他开车,现在要自己开,还是应该去学学,拿个证,因为有基础,所以他拿证没花多长时间。   宁桥嗯了一声。   但本来向向驰安这样有基础的,只需要直接去考试就行,向驰安不清楚,所以每天中午的时候还去练车,这才每天都那么累。   “买车也不贵,县城里没有现成的豪车,这车性能不错,价格也实惠。”向驰安继续说,“你有空也去考一个驾照,这样我不在你也能开。”   宁桥赶紧摆手:“我可不敢,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不敢。”   向驰安敲了敲他的头:“让你学习也不学,让你学车也不学,还能叫你干点什么?”   宁桥喝了口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毕竟开小卖部也不需要会这些吧?”   向驰安深深地看着他:“咱们总是要离开这里的,所以该学的东西都要学一下。”   宁桥抬起头:“咱,咱们?”   向驰安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向驰安的话乱了宁桥的心神, 他喝了一大口水,随后清了清嗓子:“你回家还是在这儿歇会儿?我有点累,要睡一会儿, 下午还得去弄谷草回家。”   “你去睡吧。”向驰安坐在柜台前面, 像是中午要帮他看店。   宁桥的确有些累,跟他说了两句之后就进了屋里,没过两分钟屋里就响起了宁桥轻微的鼾声。   他一觉睡到了四点多,这会儿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人了,宁桥拿了个扁担,准备去田里挑谷草。   向驰安想跟他一起去, 宁桥按住他:“你别去了, 谷草不重, 我挑两个来回就能挑完, 下午估计还有生意呢, 你在这儿守着吧。”   向驰安只好点头,看着宁桥扛着扁担往田里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挑着谷草回来了, 也没往屋里挑, 而是找了小卖部对面坡上的一棵树,那树上还残存了些去年的谷草。   宁桥的手很巧,一把一把地把谷草围在树上, 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地堆起来, 向驰安在树下看他:“弄这个干什么?”   宁桥说:“谷草晒干了很蓬松,可以铺床, 还能用来引火。”   “你的床上都是这个铺的?”向驰安抽了一根已经干枯了的谷草, 有些不敢相信。   宁桥点头:“对的,只是睡了一年了,都板结了, 等这些晒干了,我就重新铺上,到时候你第一个睡吧,刚铺上的谷草睡上去可舒服了。”   “行。”   宁桥从树上跳下来,向驰安虚虚地接了一把,不过宁桥很皮实,跳下来没什么问题。   宁桥自己的田收了四天,之后他就要帮着二叔收了,二叔家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们两个人种的田比宁桥多了两倍不止,一到秋收的时候二叔就跟老了十岁一样。   等二叔家的田都收完之后,宁桥肩膀和脸上都晒脱了一层皮,两只手臂跟身上都不是一个颜色了,露出来的地方黝黑,遮住的地方也不是很白净,反而是一点小麦色。   脸上也黑了些,不过他原本也不算白,只是走在向驰安身边的时候,他突发奇想问:“咱俩像不像黑白无常?”   向驰安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大半夜说鬼。”   宁桥在床上舒展了四肢:“我要累死了,明天终于可以睡懒觉了。”   向驰安在他的旁边躺下,他电脑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已经结业,中间有一周的假期,在等着政府和张老板安排第二批的学生,正好他也可以闲几天,打算在这几天教宁桥开车。   宁桥久违地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累,像是吱吱呀呀的自行车,强行上路只会散架。   向驰安起床洗漱完之后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宁桥昨晚就没怎么吃饭,一觉睡到十二点,加起来就三顿没吃了。   他没惊动宁桥,从车库里把车开了出去。   现在车库派上了用场,不过当时这个房子设计的时候就设计了两个车库,一个给向驰安的车,一个给宁桥的摩托车。   向驰安把车开到镇上,停在路边,看了好一会儿想起了那天宁桥带他到的地方,终于找到了饭叔。   饭叔端着个碗,坐在门口吃饭,天气还是热,他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精神,手上只有一小碗饭。   饭叔还记得他,看着停在自己家门口的汽车,饭叔瞪了向驰安一眼:“怎么?又没饭吃了?”   “宁桥收稻谷太累,我不会做饭。”向驰安看着饭叔手上的碗。   饭叔呵了一声,从屋子里拿出个饭盒出来,把自己锅里剩的饭都倒了进去:“人模人样的,来跟个叫花子抢饭吃。”   “谢谢饭叔。”向驰安从他手里接过饭盒,放在副驾驶座上,随后启动车子,看着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的饭叔,他又调转了一把方向盘,去到镇上的一家副食店里,买了好些东西。   又重新回到饭叔那里:“饭叔,我不知道你跟宁桥两个人之间的章程,但这是我的谢礼。”   饭叔笑了笑:“你以为我会不收?我又不傻。这些不比捡的好?”   向驰安松了一口气,带着饭盒回了家,家里的床上宁桥还在睡,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了。   他拍了拍宁桥的脸,宁桥才迷蒙地睁开双眼,只是说话声音都在颤:“几点啦?”   他这个样子都让向驰安以为他生病了,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脖颈,发现没什么异常。   宁桥看着他:“没生病,就是累,每年都这样。”   “饿吗?”向驰安问他。   宁桥听他这话,以为是他饿了,挣扎着就要起来做饭,向驰安把他按下,随后拿出个饭盒给他:“吃吧?”   宁桥睁大眼睛:“你做的?”   向驰安没理他,转身离开了,宁桥吃第一口饭就只知道是谁的手艺了,饭叔焖的豇豆干饭有别人做不出来的味道,一盒饭下去,宁桥终于恢复了点元气,越过窗前养的那一排小绿植,看到在院子里打转的向驰安。   他朝下喊了一句:“向驰安,干什么呢?”   向驰安抬头看他,中午十二点的阳光太刺眼,他稍微眯了一下眼睛,但也没看清宁桥究竟在哪里跟他说话:“把池子里放满水,一会儿游泳。”   “啊?”宁桥听到他说的话,这会儿也不觉得累了,踩着鞋子下了楼,看着向驰安找了根水管,连接着花台边的水龙头,把水往池子里引。   泳池里并不脏,是之前宁桥没事儿干的时候打扫过的,他看着向驰安:“放满这个池子得用多少水啊?”   向驰安捉着水管,坐在池子边上:“不都是井水吗?这里的水放出去之后,经过大自然的一些列的加工,最终还是会回到井里。”   宁桥挠头:“也就是说,我们洗澡的水,最终还是会变成我们吃喝用的水?”   向驰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总体来说,是的,所以你以后要不用水了吗?”   宁桥赶紧摇头:“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等着水满上来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久,因为池子实在是太大,宁桥还在担心他们把整个村子的井水都用完了,村里人该吃什么。   结果在水位刚刚到小腿的时候,水龙头就不再出水了,向驰安的脸黑了。   宁桥赶紧去把水龙头关上:“这会儿也能玩啦!”   向驰安还是黑着脸,宁桥已经脱了身上的衣裳,只穿一条裤衩躺进池子里,沁凉的井水最是能解暑,宁桥只觉得身上的酸疼泡在井水里也消解了很多。   他在池子里毫无形象地翻来覆去,站在池边的向驰安还穿着整齐,他拍了拍水面:“下来玩啊。”   向驰安脱了衣裳,即使他在村里待了快一个夏天,却依然没有被晒黑一点,还是白得发光,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宁桥晒得黑。   宁桥看着他,又有些好奇,这些日子了也不见他有锻炼,但看起来他的身形没有丝毫走样,反而看起来比之前还有更加壮实一点。   向驰安没游过这么憋屈的泳,简直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刚才的兴致也没有了,这会儿只是在池子里坐着,宁桥倒是玩得开心,边玩边说:“我们小的时候就经常去河沟里游泳,我是游得最好的。”   向驰安想起他们上次在宁桥小卖部的小河沟里抓螃蟹:“就门口的那条小河沟?”   宁桥的眉高高的扬起:“当然不是,我们都是在上面水库附近游的,我以前还救过一个小孩儿呢。”   向驰安没见过水库,但也知道能叫水库水应该很深:“你那时候几岁?”   “十岁的时候。”宁桥说,“回来之后我爸把我吊起来打了一顿,后来就不敢去水库玩了。”   “是该打。”向驰安笑了一声,随后听见门口有小孩儿的声音。   宁桥从池子里爬出来,一看是丁二毛。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不上课,村里的小孩儿都在家里,这会儿田里的稻谷差不多都收了,孩子们就提着小桶往田里去,摸螺蛳抓虾米,大人们一般只会在晚上大骂兔崽子弄得一身泥,然后再烧水把泥孩儿们洗干净。   丁二毛是来找宁桥给他们做麻辣螺蛳的,几个小孩儿捡了满满的一桶,一般大人嫌这个没吃头,不太愿意做,以前宁桥给他们做过一次,后来他们摸到螺蛳就都来找宁桥。   “桥哥!我们摸到好多螺蛳。”丁二毛的脸上都是泥,他还是有点怕向驰安,所以只是站在门口没进来,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儿们也一个的都像鹌鹑一样。   宁桥看向向驰安,向驰安朝他挑眉:“干什么?”   “让小孩儿们一块玩呗?”宁桥说,“我给你们做螺蛳吃?”   向驰安看他们浑身都是泥,知道让他们来玩的话水肯定会变成泥水,宁桥看出了他的意思,赶紧说:“我会把他们先洗干净。”   向驰安没再说话,但宁桥已经看出了他的松动,他赶紧起来:“孩子们,进来玩!”   丁二毛带着一众孩子跑进了院子里,宁桥看着他们满满一桶螺蛳,说:“先排队把自己身上的泥洗干净,就能进池子里玩了。”   “好耶!”   孩子们欢声笑语,都很听话地先去水管边上把身上的泥洗干净,向驰安也从池子里起来,搬了个板凳在池子边上坐着,看着一个一个小孩儿跟下饺子一样进池子里玩。   小男孩儿们都脱了裤衩光着屁股在池子里玩水,小女孩儿们也想脱衣服下水被向驰安拦住了,一是水还是凉,二也是为了避嫌。   女孩子们就去了花园里,她们没敢摘花,但觉得在草坪里也算是仙境,能来玩仙女的游戏。   宁桥搬了小凳子坐在水龙头边上剪螺蛳尾巴,整个别墅里全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让这个人气并不多的院子里充满了活力。   丁二毛最是皮实,在池子里的孩子们玩起了打水仗的游戏,你泼过来我泼过去,丁二毛玩起来疯得不行,摇头晃脑地一下泼到了向驰安的身上。   丁二毛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红了,宁桥也停下了手上的剪刀,所有人都担心向驰安会把他们赶出去。   只见向驰安从椅子上起来,下了水,就在大家都以为向驰安要揍丁二毛的时候,向驰安一捧水泼在了丁二毛的身上。   丁二毛叫起来,大家很快都泼成一团。   宁桥看着跟几个小孩儿玩在一起的向驰安,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点年轻人的朝气。   在宁桥的帮助下,小女孩们也拿着水管,开始跟他们一起玩,等宁桥剪完螺蛳尾巴,也加入了战局。   等太阳快落山了,宁桥把小孩儿们一个个地擦干穿上衣裳,然后成群结队地去到小卖部,眼巴巴地看着宁桥的小锅,下锅的时候闻到香味,一个个的都在咽口水,等着嘬螺蛳。   太阳渐渐西斜,向驰安靠在躺椅上,看着宁桥带着这一群吃螺蛳,觉得有些舍不得夏天过去了。 第28章   宁桥的稻谷收完了晒干了, 都装进了蛇皮袋里,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这是向驰安来这里过的第一个节, 宁桥打算去打点新米, 过节嘛,总要吃点好的。   村里只有一个店,里面有一套打米榨油的机器,这段时间来打米的人特别多,大家都想在中秋节的时候吃上自己家种的新米,所以宁桥打算一大早就去排着。   向驰安还在假期里, 这段时间他们起床的时间比先前都迟了一点, 所以宁桥早起一点, 向驰安就被他起床的动静弄醒了。   “这么早?”向驰安看了一眼窗外, 窗边挂着的窗帘不遮光, 这会儿还没有光透进来,天应该还没亮。   “我去排队打米去, 这几天打米的人可多了。”宁桥套好衣裳, 拍了拍向驰安的肩,“你睡吧,回来我给你做早饭。”   向驰安嗯了一声, 随后又迷蒙着眼睛爬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开车去。”   宁桥按住他:“就一袋谷子,也不多, 不用车, 摩托车就行。”   向驰安这才趴到宁桥的枕头上,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走出门,没打火, 推着摩托车出了院子门,随后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扛了一袋谷子上车往打米店里去。   他到的时候打米店外面竟然都已经排了两家人,大家看到之后都点头致意了一下,宁桥就搬着他的新谷子,等着打米店开门。   这里打米是按照斤数来算的,五十斤两块钱,依次往上叠加。   天亮的时候打米店就开门了,大家都井井有条地等着,一边开始称斤数,另外一边启动机子,这里能打米,能磨面粉,能榨油,平时都是机器嗡嗡嗡的声音。   好在宁桥来得早,前面两个人要打的谷子也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了,他还带了一个口袋,一个装新米,一个装米糠,米糠可以给二叔家,二叔家养了鸡,米糠是很好的鸡粮。   给了钱,装好米和米糠,宁桥骑上摩托车,天也才刚刚亮起来。   新米放进了小卖部,宁桥打算煮个稀饭,其实他的舌头比较糙,吃不出来新米和陈米的味道,但向驰安是讲究人,他一定能吃出来。   一锅稀饭在小锅里慢慢地熬着,他菜地里的西红柿已经结了西红柿,只是还有些泛青,宁桥趁着它们还没红,摘了两个回来,还有一把小的青辣椒,做个尖椒炒青西红柿。   这道菜酸酸辣辣的,很是下饭,还有二婶前几天给他拿来的五个咸鸭蛋,他都给向驰安攒着,今天早上切了,向驰安吃黄,他吃白。   饭刚做好,向驰安就打着呵欠过来了,宁桥把稀饭盛出来,还是搭在凳子上吃,向驰安看着那盘尖椒炒青西红柿:“这是什么?”   “你尝尝,可下饭了。”宁桥捧着饭碗,“我小时候不吃饭,我爸就给我炒这个菜。”   向驰安先是喝了口稀饭,里面没加别的什么,但一闻就是淡淡的米香:“这就是新米煮的稀饭?”   宁桥点头:“真能吃出来啊?”   向驰安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始挑咸鸭蛋,宁桥也习惯了,等着他把黄挑了,自己再吃蛋白。   他的动作他理所应当,向驰安看了他一眼,在拿第二块咸鸭蛋的时候,把流着油的蛋黄夹进了宁桥的碗里。   宁桥看着那点油光在自己的稀饭碗里散开,他抬起头看着向驰安:“怎么了?这个蛋黄坏了?”   向驰安:……   “对你好点就认为是在害你是吧?”向驰安把蛋白弄到自己碗里。   宁桥笑起来:“我受宠若惊嘛。”   不得不说咸鸭蛋黄就是好吃,又香又绵软,咸淡也适中。   “中秋节你想吃什么啊?”宁桥问他,“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咱也得好好过个节吧?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啊?去年我听说县城里一个糕点铺子里卖火腿馅儿的,你说月饼还能有咸馅儿的吗?”   “你们这边的月饼都是什么馅儿?”向驰安尝了一口青西红柿,西红柿的酸味加上尖椒的辣味,很是开胃。   “不就是五仁吗?”宁桥也没怎么吃过月饼其实,不过这里有家椒盐月饼很好吃,那饼皮掉渣,香得很。   “月饼馅儿很多的。”向驰安不知不觉间喝完了一碗稀饭,“等过两天去县城里转转,买点你没吃过的试试?”   宁桥点头:“我得去进点货。再买点好的月饼给二叔和饭叔送去。”   “行。”向驰安放下碗,“明天去吧。”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村里人来问宁桥今年卖什么月饼,说能不能帮自己带点儿回来。   “还是老样子吧,您有什么想吃的味道的,我看着给拿。”   那人说了几个口味的,宁桥用纸笔记下了。   宁桥收拾碗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腾不开手,就叫向驰安接一下,电话的旁边是个小本子,上面记了很多来电人,找谁,已经好多页了。   向驰安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叫了一声哥。   “找谁?”向驰安问。   “我找宁桥。”电话那头的男声也有点迟疑,还好宁桥洗完碗出来,从向驰安的手里接过了电话。   “宁正啊?你有事找二叔吗?”宁桥一听就知道是宁正了。   “哥啊,我打电话回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中秋节我要回来,带着对象。”   宁桥大笑起来:“真的啊?那二叔二婶可要高兴坏了。”   电话那头的宁正也腼腆地笑:“麻烦爸妈帮忙收拾一下屋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到家啊?”   “估计中秋节当天,哥,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我给你带回来。”宁正问。   “我没啥想要的,你好好回来就成。”   挂了电话,向驰安看宁桥的眼睛都像是笑出了几道纹:“谁啊?”   “宁正,二叔的儿子,中秋要回来,还带着对象呢。”宁桥站起来,“我得赶紧告诉二叔去。”   向驰安面无表情:“人家带对象回来又不是你带对象,你至于这么高兴?”   宁桥知道这又是要翻旧账了,赶紧说:“我替二叔高兴。”   向驰安阴阳怪气:“你要是找对象了,你二叔会更高兴。”   宁桥:……   宁桥惹不起躲得起,赶紧跑开:“你看着店啊,我去跟二叔二婶说一声。”   二叔二婶果然很是开心,他们拉着宁桥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最后又说想去县城的大农贸市场里买点好菜,中秋好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   宁桥笑着听完,最后说明天他跟向驰安要去县城进货,顺便拉着他们一起去。   二叔二婶赶紧拒绝:“可别,我们坐班车就行,东家的车,我们不好意思坐。”   宁桥赶紧说:“那有啥啊,都是花那么多油钱的。”   “不了不了,明天骑你摩托车去。”二叔赶紧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宁桥无奈,只能回小卖部去,等他到了小卖部,向驰安已经接了两三个电话,记了好几个人名,等宁桥回来,他把小本子递给宁桥:“去吧,忙碌的信使。”   宁桥嘿嘿一笑,骑上摩托车叫人去了。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让宁桥开车往县城去,这段时间他已经教了宁桥基本的开车技术,宁桥也学得很好,但是上路还是有些虚。   “没驾驶证呢,被抓了。”宁桥死死地抓着副驾驶的扶手,向驰安无奈,只能自己开上车。   “中秋过后就要回去上班了。”向驰安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盯着前面的路,之后又不时地往宁桥的方向看,一会儿看一眼。   宁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向驰安又侧过头看他一眼:“怎么?热了?开会儿空调?”   宁桥赶紧摇头:“不热,开空调费油。就是,你别老看我,好好看路。”   向驰安:?   “谁说我看你了?我在看后视镜!”   “哦哦哦。”宁桥挠了挠头,又清了清嗓子,又把头伸出车窗,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特别地忙。   到了县城的百货商场,柜台里都是节假日的氛围,各种各样的月饼摆了好几层,宁桥看得眼都花了,柜台还有人专门介绍:“这是江苏那边的椒盐味月饼,是我们卖得最好的,这里是云南风味的鲜花月饼,还有肉馅火腿月饼,这边是广式的蛋黄莲蓉月饼,都是我们卖得很好的。”   宁桥看向向驰安:“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啊?”   向驰安摇头:“我不喜欢吃月饼。”   宁桥犯难:“那也得买点,不然中秋那天拿什么祭拜月亮婆婆,平时里也能垫垫肚子。”   “为什么是月亮婆婆不是月亮公公?”向驰安随便问了一句,又在随便看别的东西。   “你管那么多呢。”宁桥看上了一个铁盒子,上面的兔子印得活灵活现的,他转头看向向驰安,“买这个吧?月饼吃完了盒子我还能用来装零钱。里面还各种馅儿的都有呢。”   向驰安点头:“买。”   结果一个铁盒的月饼要十五块,买纸封的月饼一个只要五块呢。   “一年就买这一次。”向驰安招呼老板给他装好宁桥看上的那盒月饼,又问宁桥,“你不是要给你二叔他们买?”   宁桥狠了狠心,买了两盒,又买了两个纸封的:“这是给饭叔的,他就爱五仁的,说是顶饿,贵的他也不收。”   向驰安看着他:“我上回给他买的贵的他可全都收了啊。”   宁桥笑出来:“那就是他看你有钱,反正饭叔舍不得花我的钱。”   最后给钱的时候宁桥又讲价,最后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地省了两块钱。   买完了他们的月饼,宁桥又去了批发部,还得进些货,中秋节村里都是要过的,谁家都得买点月饼。   还是那个批发市场,还是那个老板,也一样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看到宁桥之后,他笑着说:“还是两箱吧?”   宁桥点头:“多谢老板。”   “你今年可来晚了啊,再不来我都得来找你了。”老板又看着宁桥的单子,给他把别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你的摩托车呢?怎么带回去?”   “没事,我一会儿搬出去。”这里太窄,向驰安的车没有开进来,在外面等着他。   这会儿不忙,老板也没叫别人,是自己帮他搬出去的,一看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崭新的车,他看见宁桥把东西放在车边,瞪大了眼睛:“宁桥啊,你被富婆包养了?车都能买得起了?”   宁桥朝他摊手,向驰安从车上下来,搬上宁桥的东西往车上放。   宁桥看着老板,指了指向驰安:“富婆。”   老板:…… 第29章   他们刚回到村里, 就有来买月饼的了,有些人家会去镇上买菜,顺便就在镇上买了, 宁桥买的大多都是给一些行动不太方便的老人家, 去镇上的路有些远,所以他们每年都来宁桥这里买。   宁桥卖的价格跟镇上的差不多,也没什么好挑的。   两箱月饼很快就不剩多少了,看着箱子里剩下的月饼,向驰安问:“中秋节过去了这些卖不完怎么办?”   宁桥想也没想:“那就给你当早饭,我就不用那么早起来做饭了。”   向驰安看着他。   宁桥这才笑了:“可以拆开来零卖的, 小孩子不都嘴馋嘛, 一整个买不起, 拆开了就能买得起了。要是快过期了还没卖完, 那这些就是我的饭了。”   宁桥嘴巴不挑, 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向驰安不在的时候, 他一般都不怎么好好做饭, 有什么就对付吃一口。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二叔也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车把手上挂着菜, 二婶的手上则是提着些盒子, 估计是要等宁正的对象来了之后带回家去的。   “二叔,买这么多啊。”宁桥扶着二婶下车, 帮她提了一下东西。   “人家女孩子第一次上家里来, 咱们自然是要正式一点。”二婶脸上的喜气都藏不住。   宁桥点头:“是这个道理。”   二婶免不了唠叨两句宁桥,毕竟比宁桥小两岁的宁正都带对象回来了,宁桥还单着, 于是又说:“你还说呢,你比宁正还大些,对象的影子还没见到呢。”   宁桥头皮发麻:“宁正有出息嘛,哪像我在村里待着,可不是得晚点。”   “上次那姑娘多好啊。”二婶又说,随后看向一边的向驰安,想给自己找个同盟,“你说是吧。”   向驰安没有说话,但面上已经没了表情,宁桥赶紧把话题岔开,又说起宁正的事情。   二叔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也说:“不知道他们明天什么时候能到,能不能赶得上午饭。”   又说:“你们明天也来家里吃饭啊。”   宁桥赶紧摇头:“我跟向驰安一起过。不用麻烦了二叔。”   二叔板起脸:“一家人,中秋节就该团团圆圆的,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明天晚上别做饭啊,来家里吃饭。”   见宁桥还要拒绝,二叔直接骑上摩托车走了,二婶也赶紧跟上。   宁桥见向驰安还是不太开心,赶紧说:“我可没有要结婚啊。”   向驰安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往柜台里坐着去了。   第二天中秋节,一大早二叔就在宁桥的小卖部跟前等着了,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走着,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宁桥拉着向驰安出去了,把店交给二叔给他看着,他骑摩托车带向驰安去水库玩去。   “为什么要骑摩托?”向驰安坐在车后座上,手扶着宁桥的腰。   “吹吹风嘛。”宁桥大声说,其实就是因为汽车的油钱太贵了,不如骑摩托车舒服呢。   水库不在他们村,从小卖部过去骑摩托车要十五分钟,他们这里的水库两面环山,中间是就是水库,其实说是水库,这更像是一个很大的湖泊,在岸边有几条船,中间还有几个小岛。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游泳的?”向驰安看着这么大的水库,人在这里显得很渺小,要是真的在这里溺水,九条命都不够看的。   宁桥点头:“没敢游进去,就在边上玩呢,被扫垃圾的大爷看见给我提起来了,他认识我爸,回头就告我一状,我爸那会儿跟着人家做坝坝宴呢,提了个菜刀就过来了。”   “该的。”向驰安跟在他身后,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倒是吹散了些燥热。   “坐船玩吗?”宁桥问他,“咱们能划船玩。”   向驰安点了点头,宁桥就跑起来,找到看水库的人,随后拿了两件救生衣,一件给自己套上,一件给向驰安套上。   “你俩小心着点儿啊,今天可没人来捞你们啊。”守在水库边的还是上次告宁桥状的大爷,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整个人很是精神,现在还在水库做些清理垃圾的活。   “知道了爷爷。”宁桥扶着向驰安上了船,他自己拿着浆慢悠悠地往前划。   向驰安想帮他,但动作总是不太对,船在原地打转,宁桥赶紧说:“你别弄啦,再划半天还在原地呢。”   向驰安这才不动了,让宁桥慢慢地往前划,很快就到了水库的中心,宁桥停下了浆:“夏天种稻谷的时候就靠这水库里的水,一开闸,就流到我们下面的田里了。”   向驰安这会儿很是放松,看着湖光山色,又把目光落在宁桥的身上:“真不打算结婚?”   宁桥点头:“我没做好准备呢,现在结婚,不是耽误人家女孩子嘛?”   “也就是说以后也会结婚的?”向驰安的面上很是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因为宁桥要结婚这件事情生气。   宁桥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你呢?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我?”向驰安看着湖面上的水蜘蛛在水面上一点漾开波纹,“我不知道。”   宁桥有些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现在有工作,也有能力,不是说要买地?买地以后呢?”   “不是你让我去找工作的吗?”向驰安笑了笑,“也是你让我把钱好好管着的,接下来你想让我干什么呢?我考虑一下。”   宁桥最近被晒得很黑,脸上红了也看不清:“我怎么敢做你的主呢?”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做我的主?从我来这里开始?”向驰安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哪里好了,我又没什么见识。”宁桥用浆点了点湖面,“你得想想以后呀。”   向驰安似乎不再想说这件事情,于是闭上眼睛假寐,偶尔有风吹过来,船就随风轻轻摆动,宁桥也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向驰安。   那天的梦还是历历在目,明明他比所有人都知道向驰安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比他高,比他还壮的男人,宁桥的梦里也没有把他当成女孩子。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了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向驰安醒了过来,看天色也不早了,不知道宁正回来了没有,他们也准备回去了。   回到小卖部之后宁正还没到,二叔走来走去最终还是被二婶叫了回去,宁桥安他的心说等宁正回来他会叫他们,二叔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帮二婶做饭了。   午饭他们没怎么仔细吃,随便对付了两口,等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宁桥在路上看到了宁正的身影。   宁正比他小两岁,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好,考上了外省的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留在了外省,在一家工厂里做技术员,每个月有两千块的工资,已经算是很高了。   这会儿宁正身上背了个包,右手边牵着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儿穿着一条雪纺的裙子,扎了两个麻花辫,看到宁桥之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宁正跑上来跟宁桥抱了抱,喊了一声哥。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你长高了不少啊。”   宁正笑了笑,又拉着姑娘过来:“哥,这是我的对象,叫苗青,你可以叫她苗苗。”   宁桥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但苗青并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叫声哥,就只是笑了笑。   随后宁正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向驰安,看向宁桥:“哥,这位是?”   “这是向驰安,后面那个别墅就是他家的。向驰安,这是我堂弟,宁正,还有他对象。”宁桥给他们相互介绍,向驰安浅浅地朝他点了点头。   苗青在看到向驰安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听宁桥介绍完之后她朝向驰安笑着叫了声向哥。   向驰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宁桥却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宁正说:“快回家去吧,二叔二婶等着你们呢。”   “那哥我明天再跟你好好说话啊。”说完他就牵着苗青往家里去了,在离开小卖部的时候,向驰安还听见他们在说什么,面色更是不虞。   宁桥看向向驰安:“你怎么了?”   向驰安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这毕竟是宁桥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宁桥又推辞了一下,但还是没能犟过二叔,关了小卖部带着向驰安一起去了二叔家。   这还是向驰安第一次去二叔家,宁桥从柜台里选了瓶二十块钱的酒,还提着他们从县城买回来的月饼,一起往二叔家去。   路上的时候宁桥对向驰安说:“要是觉得不自在,你就吃饭就行,然后再找个借口离开,我一会儿就回来。”   向驰安嗯了一声。   二叔家有个院子,后面还有个后院,平时用来养鸡鸭,平时鸡鸭都散养,宁正对象上门来,就得约束起来,不然拉得到处都是。   这两天他们把前院收拾得干净整洁,吃饭的时候天色还不晚,桌子就摆在了院子里。   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这会儿二婶在跟苗青拉着手说话,二叔跟宁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二叔看到宁桥带着东西,皱起眉头:“都说就是吃个饭,你还带什么东西。”   宁桥知道二叔的性格,赶紧说:“不是我带的,是向驰安带的。”   向驰安点了点头:“多有打扰。”   二叔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这会儿大家都上了桌。   桌上的菜实在是丰盛,甚至还有他们轻易不怎么吃的菜,鱼虾肉蛋,一锅蹄花汤,各种时蔬,腊肉腊肠,蒸菜蒸碗,小小的桌上都快摆不下了,就这样二叔还觉得菜做少了,还想再去镇上买点,还是苗青说吃不完,这才作罢。   苗青跟宁正是一个单位的,宁正是技术员,苗青是财务,她也是本省人,但跟宁正不是一个市的,但在遥远的异乡,两个人就是老乡,平日里接触得多些,自然而然地也就走到了一起。   桌上二婶止不住地夸赞苗青,一直表示对苗青的满意,听宁正说他们打算今天在家里过了中秋之后就去苗青家见苗青的父母,二叔二婶更是举双手赞成。   一晚上桌上都欢声笑语的,宁桥的面上带着笑,向驰安却一直都是淡淡的。   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说到了宁桥,二叔又让宁正劝他,说到底身边有个知心人才行,宁桥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这不是一没事业二没存款的,别耽误人家姑娘家。”   苗青这时候接话了:“他还这么年轻,待在村里确实没什么出息。”她笑了笑,“宁正,咱们单位不是在招保安吗?我看你哥这身板当保安绰绰有余了。”   宁正脸上的笑淡了一点,他拍了拍苗青的背:“再说吧。”   苗青是个急性子:“怎么再说,保安这个工作很抢手的,你哥又没有什么文化,出去了只能卖力气,要不是咱们,他连咱们单位的门都摸不到呢。”   向驰安放下了筷子,筷子落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第30章   宁桥的心里一咯噔, 桌上原本热闹的氛围顿时凝滞,他赶紧抓住向驰安的胳膊,朝他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他的席, 女孩儿说话虽然听不中听, 但也都是实话,今天这个气氛也实在是不好生气发脾气,于是宁钱端起酒杯,朝宁正点了点头:“多谢你们还想着我,只是我觉得在村里开小卖部也挺好的,人各有志不是?”   宁正的面上也有些尴尬, 跟宁桥碰了一下杯之后一口干了下去, 有些呛着了咳嗽起来, 苗青又看了宁桥一眼。   向驰安站起身, 拉起宁桥的胳膊:“叔叔婶子, 我突然想起我们明天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二叔还想留他们, 宁桥赶紧说不用, 又说向驰安的事情还挺急的,说下次再一起吃饭,二叔只能让他们走了。   一路上向驰安都走得很快, 他不熟悉路, 即使天边月亮高悬,但他还是拉着宁桥差点掉田里去, 宁桥赶紧走到他前面, 侧头看他:“你气什么啊?”   向驰安抬起眼皮:“你不气?”   宁桥笑了笑:“我不太生气,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啦。”   他们回到小卖部,其实晚上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 光陪着二叔喝酒了,这会儿两个人都还没太饱,于是宁桥点了小灶,准备煮点东西来吃。   自从向驰安来了,他的厨房里也不是空荡荡的,虽然东西不多,但也是常备着。   向驰安没什么胃口,宁桥只好给他煮他最喜欢的方便面,今天奢侈一点,可以加两根火腿肠。   小锅里方便面咕嘟咕嘟地煮着,宁桥又去柜台后面取出两块月饼用刀切了,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他们买的月饼不是酥皮的,不会掉那么多渣,用来祭拜月亮婆婆正好。   于是在小卖部前面的预制板上,一个小炉子煮着方便面,一个凳子上摆着装着月饼的盘子,先前七月半还有香蜡没有卖完,宁桥又点了香,朝着天空拜了拜,随后把香插进香碗里,才重新坐回向驰安的身边。   “你刚才跳大神呢?”向驰安看他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   宁桥赶紧凑上去捂他的嘴:“可不能乱说话,要是被月亮婆婆听见了是会割你耳朵的。”   他刚刚切了月饼,手上还沾着月饼的甜香味道,向驰安捉着他的手,却并没有把他的手拉开。   明明已经八月十五,晚上的天气其实已经不那么热,但向驰安握住他手腕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燥热从他背后延伸开,慢慢的到了脸上,最热的地方在他的手心,宁桥觉得自己手下下面向驰安嘴唇的触感有些软。   喝过酒的脑子从清醒又变得晕晕乎乎,他看着向驰安精致的眉眼,先前问过的那句话又问了出来:“我能亲一下你的嘴吗?”   话一问出来,宁桥的酒就醒了一大半,刚才身上还在发热,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把手从向驰安的身上拿下来,有些尴尬地挠头:“我喝多了,不好意思,我……”   却没想到向驰安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眉眼含笑:“好啊,你来。”   宁桥可不敢来,他怕自己亲上去下一秒就能让向驰安把他揍一顿:“啊,你的面熟了你赶紧吃啊。”   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跳进河里去清醒了,向驰安站在岸边看着他,有些遗憾,但又有些发自内心的开心,也许那天晚上,宁桥并不是要亲女孩子的嘴,他本来就是想要亲自己的。   宁桥在水里冷静了好一会儿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向驰安回屋里找到帕子,站在岸边:“再不起来要生病了,面都煮成面汤了。”   宁桥这才爬起来,好在向驰安没再提这事,两个人分着把一碗快煮成汤的方便面,又把祭拜了月亮的月饼分着吃了。   向驰安不爱吃甜,只是吃了一块意思一下,剩下的宁桥都吃了。   眼看着今晚应该也没生意了,他们就准备关门回去休息,在刚关灯的时候门外来人了,是宁正。   宁正跑过来,跟宁桥道歉:“哥,对不起,晚上吃饭的时候,苗苗说的话有点太伤人了……”   宁桥只好把灯重新打开,在向驰安不高兴的目光里把宁正迎了进来。   “没事,她说的也是实话。”宁桥给他搬来了凳子让他坐下,向驰安进了里屋,不想交流。   “哥,你真的有没有想过出去打拼吗?”宁正喝着宁桥倒给他的水,“出去做什么都比在这里好吧?”   宁桥只是笑了笑:“我走了,村里的人怎么办呢?年轻人都走了,留下整个村子的老弱病残,村里刘大爷家,我走了谁帮他修电视呢?还有村里的小孩儿,回来做家庭作业,不会的该找谁问呢?”   “可他们不是你的责任啊哥。”宁正身量比宁桥稍矮了一点,因为书读得多,这会儿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十足的文化人样子。   但他的这种文化人样子又跟向驰安很不一样,宁桥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我习惯了村里的生活了。”宁桥安慰他,“你也别为我操心,我心里有数的。对了,你这么晚出来干嘛?”   宁正这才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人家姑娘也是真心为你们家,别因为我让你们生了嫌隙。”   宁正苦着脸:“你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结果还分你家我家。”   宁桥笑起来:“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他刚说完,就听见里屋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又问,“除了道歉,还有什么事吗?”   宁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就两间屋子,本来说让苗苗跟我妈睡,我跟我爸睡的,结果苗苗说不习惯跟人睡,所以我就想着来跟你挤挤。”   屋里又有东西落地,宁桥点了点头:“那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那,向哥……”屋里的动静太大,宁正很难不注意到。   “我也不习惯跟人一起睡,我今晚去向驰安家睡,他家比较大,要不你也一起?”宁桥站起身来。   “不了哥,我就在你这里睡就行,不给向哥添麻烦了。”说完他又疑惑地看着宁桥,“可是咱们小的时候经常都光屁股一起睡的啊?你怎么就不习惯了?”   “我长大了啊。”宁桥差点跳起来,“好了你休息吧,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向驰安这才从里屋出来,看了宁桥一眼随后才往外走,宁桥也跟上,随后宁正送他们出门,边走还有些遗憾地说:“我还想咱俩今晚好好聊聊呢。”   “明天再聊,多的是时间呢。”宁桥把他往回推,“赶紧睡觉吧。”   回向驰安家的路上,向驰安一直没说话,等到了家里,都洗漱完了躺在床上之后,向驰安才似笑非笑地说:“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宁桥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不太好拒绝他嘛,不然我这会儿回去?”   向驰安挑了挑眉,宁桥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开口说话。   向驰安关了灯,今天的月亮很圆,月光透过窗帘,洒了一床一地。   晚上发生太多事情,宁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于是翻了个身,背对他。   “你还跟你弟光着屁股一起睡呢。”向驰安仰躺着,没刻意往宁桥身边凑。   “那都是小时候啊。”宁桥翻了个身,跟他一起仰躺着,看着屋顶,“你小时候没有跟别人一起睡过吗?”   “当然没有。”向驰安说,“我们睡觉都是穿衣裳的。”   宁桥偏过头,看着向驰安,向驰安这会儿身上穿了一件背心,下半身是一条短裤,都是宁桥给他置办的,宁桥身上的也是一样的,只是比向驰安身上的小了一号。   “穿着睡觉好。”宁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没想到向驰安往他旁边凑了一点,宁桥心里有些警惕,朝后面挪了挪。   “你怕什么?”向驰安又往前凑了一点。   宁桥没办法再往后退,再往后他就要掉床底下去了,他吞了口口水:“谁,谁怕了。”   向驰安又笑,仿佛晚饭时候的不快乐都烟消云散,这会让他心情好得很:“是,我怕了。我怕你趁我不注意过来亲我。”   宁桥整个人都快要冒烟了:“都说了我是喝多了,你别放在心上。”   “你真不想亲一下?”向驰安撑起上半身,像是个狐狸精要吸人阳气一样,不断地引诱宁桥。   宁桥眼观鼻鼻观心,内心默念初中语文课本,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向驰安的脸。   他长得真的太好看了,尤其是今晚在满屋子月光下的样子,眉如远山黛,一双含情眼。   宁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偏偏向驰安的呼吸很平稳,他有些分不清向驰安的意思,到底是想让他亲还是不想让他亲。   他睁开眼睛,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他一只手攀住向驰安的脖颈,把他又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向驰安也只是看着他,眼中的鼓励的意思很明确。   醒了的酒劲儿这会儿又全都上来了,蒸得宁桥整个人都是晕乎的,他拉下向驰安的脖颈,两个人的呼吸瞬间就缠在了一起,只是稍微有些错开,并没有真的碰到一起。   向驰安又支起了一点身体,他的呼吸也乱了,两个人之间只差一根引线,就能燃起熊熊的烈火。   宁桥闭了闭眼睛,随后抬起一只手掐住向驰安的下巴,向驰安也在同一时间低头,像是两个久旱的人终于遇到了天降的甘霖。   向驰安的唇并不像宁桥想象得那样软,贴上去的时候觉着还有些韧劲儿,他不会亲人,只会用自己的犬牙在向驰安的嘴唇上深深浅浅地咬,咬着咬着就变红,像是他们院子里盛开的胭脂。   用花形容向驰安好像并不太恰当,宁桥的手落在他的腰上,手底下是男人坚实的肌理,宁桥并不会把他跟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兄弟,但兄弟不会像他们这样亲吻。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桥在走神,向驰安有些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就是更亲密的接触,唇舌似乎都融化在了一起。   宁桥只觉得自己胸口满满地像是要炸了,满腔的热情都需要挥发,他翻了个身,把向驰安压在自己的身下,学着刚才向驰安的样子,细细密密地亲。   两个人都是第一回亲吻,即使快要呼吸不过来,也都没有松开。   他第一次亲嘴,亲成这个样子,应该还算不错吧?在睡过去的时候,宁桥暗戳戳地想。 第31章   宁桥醒的时候向驰安睡得正香, 想起昨天睡前做了什么,宁桥整个就像是烧开的水壶,滋啦啦地冒着热气, 他就跟上次做了不好的梦一样,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向驰安,所以这一次也一样选择了脚底抹油。   一路上他的心理都十分忐忑,上回的梦是他自己一个人做的,只要他不说向驰安就不知道,但昨晚的事情不一样,昨晚是他酒后失德, 色欲熏心, 强吻了向驰安。   他这样的做法, 跟流氓有什么不同啊, 只祈祷今天向驰安起来之后能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 又或者,骗向驰安说是他昨晚做梦了, 他们两个绝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小卖部里宁正睡得很香, 宁桥拍了好久的门他都没起来,于是宁桥只能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把头埋在膝盖上, 内心在忏悔。   虽然向驰安确实是长得很好看, 但那是自己放肆的理由吗?   虽然向驰安昨晚没有拒绝他,但那是自己抱着人家就啃的理由吗   当然不是了, 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宁桥自制力欠缺的表现。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向驰安真的很好亲啊,他闭上眼有些微颤的睫毛, 被亲过之后红润的嘴唇,也不怪他按捺不住啊。   宁桥薅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在脑子里思考着跟向驰安的关系。   他没喜欢过女孩子,更没有想过喜欢男生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但是他想,要是以后能一直跟向驰安生活在一起,好像也很好。   只是这个村子太小了,向驰安以后是有大作为的,他又怎么能把向驰安困这个村子里呢?   宁桥叹了口气,看着天色渐明,半天也没理清头绪,自己想做鸵鸟,想把一切交给向驰安来选择,如果向驰安还记得昨晚的事情的话。   腿快坐麻了,宁正也终于醒了,打着呵欠开了门,就看见坐在门边的宁桥,吓了一跳。   “你睡得真死啊。”宁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我拍半天门了。”   宁正有些不好意思:“在火车上没睡好,昨晚又喝了点酒,不好意思啊哥。”   “我煮个早饭,你在这儿吃了再回去?”宁桥已经去烧火了,早上打算煮个稀饭。   “不了,我怕苗苗在我家不自在,得赶紧回去了。”宁正洗了把脸就往家里走,宁桥把他送出门。   稀饭煮好,菜炒好,向驰安还没过来,宁桥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在想是不是向驰安醒了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了,要跟他划清界限了所以饭也不来吃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转圈,随着时间地推移越来越忐忑,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向驰安记得还是不记得了。   就在他快把屋里的水泥地坪踩出坑了,向驰安这才懒洋洋地从家里来小卖部吃饭。   看到向驰安的一瞬间,宁桥的心定了定,但在看到向驰安嘴唇上的一个小破口的时候,定下来的心又迅速地提了起来。   因为向驰安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个……”宁桥斟酌着开口,“你还好吧?”   向驰安看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我好什么?”   一听他这话,宁桥就知道他肯定是还记得昨晚的事情,而且现在还很生气:“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喝多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向驰安就更生气:“所以你亲了就跑?你是陈世美?”   “啊?”宁桥呆住。   “你亲了就跑,不打算负责?”向驰安步步紧逼,一步步地把宁桥逼到角落里。   宁桥耳朵里嗡嗡的,退无可退之后仰起头:“你说什么?”   “从前两个人不小心看个脚或者碰个手都要以身相许的,现在你亲了我,你不打算负责,还一大早就跑了,你是要当陈世美吗?”   宁桥很懵,向驰安说的那些,不都是男女之间的事情吗?可他们两个都是男的,也需要遵循看了碰了就要负责的惯例吗?   当然,他心底的最深处,又生出了无限的窃喜。   他点了点头,随后想起向驰安说的话又疯狂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不想负责,我都可以。”   向驰安哼了一声:“这么勉强。”   宁桥赶紧摇头,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捂着心口:“没有,我没有勉强,我很愿意。”   “那就说好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去相亲,我会每个村子去贴大字报的。”向驰安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又像是蛊惑一样,“那你现在盖个章。”   宁桥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向驰安的小拇指,两个人的手连在一起晃了晃,宁桥嘴里念念有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随后再用大拇指贴在一起,就算是盖了章了。   向驰安嗤笑一声:“宁桥,你是小孩儿吗?小孩儿才这么盖章。”   宁桥愣住:“那要怎么盖章?”   向驰安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上面的那点小破口颜色艳红:“这才是成年人之间的盖章。”   宁桥咽了口口水,轻轻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他们在这狭小昏暗的货柜边上,定下了一个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契约。   两人对坐着吃了一顿早饭,宁桥完全不知道吃下去的早饭是什么味道了,吃着吃着就往向驰安的嘴唇上看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啃的。   “看我能下饭吗?”向驰安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这会儿正在扒拉蛋黄,一半给宁桥,一半给自己。   “你长得好看,下饭。”宁桥笑起来,“你吃蛋黄吧,不用分给我,我吃蛋白就行。”   向驰安还是给他分:“同甘共苦。”   宁桥吃着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虽然是咸鸭蛋,却吃出了糖精的味道。   吃完早饭没什么事干,两个人商量之后打算去爬山,顺便看看有没有野生蘑菇,再过一段时间就没有蘑菇了,再想吃上这一口得等到明年夏天了。   昨天晚上没下雨,山上并不湿滑,也不是蘑菇快速生长的时节,所以他们走到之前捡蘑菇的地方,也并没有多少收获,最后回来的时候也只捡了不到一盆,还都是些松树菌,别的好吃的都没捡到。   向驰安不是很高兴,下山的时候都闷闷不乐的,宁桥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人一天天的怎么有那么多气要生,捡到的蘑菇有毒要生气,捡不到蘑菇也要生气。   向驰安走在前面,宁桥背着背篓走在后面,在路边看到一丛刺梨花,花瓣艳红,黄蕊鲜明,上面很多蜜蜂环绕。   宁桥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他小的时候,为了给妈妈摘刺梨花,被蜜蜂蛰了嘴,他的嘴肿了一两天,爸妈和朋友嘲笑了他好久。   不过他没多想,还是把那颗野生刺梨树上的花全摘了,这棵刺梨树就结不了刺梨啦。   他跑到向驰安的面前,双手捧着刺梨花看向他:“虽然没有好多蘑菇,但有漂亮的花给你。”   向驰安垂下眼,从他的手心里挑了一朵最完整的,唇边有很淡的笑意。   宁桥松了一口气,随后把手里剩下的花都放进背篓里,跟向驰安一起下了山。   回到家之后,宁桥拿出来了有瑕疵的蘑菇给向驰安留下,剩下的打算送去给二叔家,毕竟他家有客人,山货虽然不值钱,但也是心意。   向驰安不高兴:“凭什么把我的东西给别人?而且给我留的都是这种小的破的。”他对二叔一家没什么意见,但不太喜欢那个话里话外都看不起宁桥的女孩子。   “呵,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什么好的都是给我的,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是吧。”向驰安还在说着。   宁桥觉得头皮发麻:“咱们后面再去捡嘛,别不高兴。”   “我去送,你看着小卖部啊。”在向驰安还没开口的时候,赶紧宁桥端起捡到的蘑菇,往二叔家去,“一会儿回来给你做饭。”   在走到二叔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听见了宁正的声音:“苗苗,我哥他人真的很好的。”   苗青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可是他没文化,你知道的,这种留在村里的男人,会打一辈子光棍。”   宁正很无奈:“我哥不是没文化,他有高中毕业证的,而且他上学的时候成绩比我还好呢。我哥不是也那样的人。”   苗青的声音还是很冷静:“高中毕业证能干什么?”   随后她又说:“宁正,我们是要结婚的对吧?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还要赡养一个光棍叔叔。”   “都说了,苗苗,我哥他不会占别人的便宜的,他不是不想去打拼,他只是放不下村里的人而已。”   苗青被他气笑了:“别给他找借口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昨天去他家睡,他不是就迫不及待地往他那个有钱朋友家去,他怎么不带你去结识一下啊?”   “不是,这有什么关系啊?”宁正不理解,“我哥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去认识啊?”   “你看,你处处想着他,他为你想过没有?”   宁桥站在原地听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村里人没什么见识,有个有钱人就扒着不放,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私底下问他那个朋友要了多少钱花了。”   宁正这会儿才真的有点生气了:“苗青,我说了,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十几岁就没了爸妈,辍学之后也从没问我爸妈要过一点帮助,他靠自己一个人打拼,开起了自己的小卖部。”   “我们这些在外面打拼的人,哪个人不感谢他照应家里的人?你以为我爸妈种那么多地是怎么收完的?你以为村里那么多人家里出点问题都是谁帮忙解决的?”   宁正深吸了口气:“你放心,咱们结婚了我哥也不可能来沾我们一点光。”   苗青应该是第一次见宁正发这么大的火,她的声音小了一些:“不说就不说嘛,发什么火。”   宁桥听见他们说完了,这才摆出一个笑,状似刚刚才走过来:“我上午跟向驰安上了一趟山,捡了点蘑菇,不过不是鸡肉菌,都是些松树菌,你们做了尝尝鲜。”   宁正有些慌,他不知道宁桥有没有把他们的话都听了去,他端着盆子,说不出话。   “傻了啊?”宁桥拍了拍他的肩,“向驰安还在帮我看着小卖部呢,我就先回去啦。”   宁正眼神复杂,看着宁桥的背影,又回过头看向苗青:“你还觉得我哥是那种人吗?”   苗青没说话,移开了头。   从二叔家离开,宁桥的脚步先前还很正常,离得越远就走得越慢。   他们的话到底还是在宁桥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从前他是一个人,也没少听村里人的闲话,但他都不在意,但现在有了向驰安。   宁桥越走越慢,最后走到田埂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前面错落有致的农田,这会儿收了稻谷,有些没有割完的稻长出了新芽。   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这快十年来的生活,他问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走走看看呢? 第32章   向驰安久等宁桥不回, 还以为他又被二叔家拉去喝酒了,准备去找他就发现他像是丢了魂一样在路上走着,摇摇晃晃地差点掉进田里去。   他皱着眉头走到宁桥的面前, 把宁桥吓了一跳, 拽住宁桥的手,宁桥一惊,立刻把手从向驰安的手里拿开,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之后才松了口气。   向驰安有些不悦:“你干什么?”   宁桥低声说:“村里人多眼杂的,别被别人看出来。”   他说的话更像是在扎向驰安的心, 向驰安很不高兴地问:“我很见不得人?”   宁桥赶紧摇头:“当然不是了, 就是, 这事儿咱俩关起门来自己知道就行了, 村里人知道了会说闲话, 我倒是没事儿,主要是你, 别影响你工作。”   “我那工作有什么,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我跟老板说好了,再带三期学生, 我就不干了。”向驰安打算跟他讲讲自己之后的打算, 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还是该两个人商量着办。   “啊?不干了?那以后呢?”宁桥忘了自己刚刚的烦闷, 有些担心向驰安。   “底下有个来学电脑的, 搞房地产的,我打算跟着去工地上学习学习,到时候买了地, 我也干这个。”向驰安仔细跟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最近在干的事情。   宁桥很努力地在听了,但向驰安说的什么国家政策扶持,什么政策开放,什么宏观经济,他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抓住了一个点就是,向驰安要买县城的地,用来做房地产生意。   宁桥怔愣着看着他:“你有那么多钱吗?买的还是国家的地,不便宜吧?”   向驰安点了点头:“先前电脑学校第一批里面有个张姐,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她丈夫是住建局的,有一手的消息。”他们回到小卖部里,向驰安还是躺在躺椅上,“之后可能就没这么清闲了,我打算把我在县城里的房子整理出来,以后可能就不每天回来了。”   “啊?”宁桥张大了嘴,“不回来了?”   上午的时候向驰安说他始乱终弃,可现在看,向驰安才是那个始乱终弃的陈世美。   “不是都不回来了,就是不能每天都回来。”向驰安难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但每周末应该是能回来的。”   宁桥自我消化了一下:“那你怎么吃饭呢?不能还在饭店吃吧?”他又说,“我不是管你的意思啊,就是你不是要做生意,咱是不是也得该省着点花钱啊,我不是对你的钱有占有欲,我就是……”   向驰安想也没想,站起身来贴了他的唇一下。   宁桥立刻把他推开:“在外面呢,注意点。”   “宁桥,第二次了啊。”向驰安捏着他的下巴,“光你能主动,我不行啊?”   “在屋里可以。”宁桥舔了舔唇,“在外面注意一点。”   午饭是宁桥做的菌子烧肉,向驰安吃得很开心,下午向驰安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中午有点热,宁桥坐在床边给他扇扇子,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儿。   宁正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他手上提着家里的咸鸭蛋和他从外面买的外省的糖果,在外面叫了宁桥一声。   向驰安的睫毛颤了颤,宁桥赶紧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向驰安看了他一眼,随后才重新闭上眼睛。   等向驰安重新睡熟,宁桥才走到外间:“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南省那边带回来的特产,还有我妈腌的咸鸭蛋,我妈说向哥喜欢吃。”宁正把东西放在宁桥的面前,“昨天给哥你的道歉不太正式。”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提这事儿,可就真见外了,都是一家人。”   宁正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就走了,哥,你能跟我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吗?我听我妈说了,先前给你相亲,你拒绝了。”   宁桥的心沉了沉,果然先前那些话还是对宁正有了些影响:“我啊,守着我的小卖部,村里谁有事就帮一帮,这么过也挺好的。”   宁桥的心里发酸,跟宁正说的是他从前的想法,他那时候想,守着他爸留下来的小卖部,也许以后会娶一个像他妈或者又不像他妈的媳妇儿,两个人一起经营小卖部,可能最出格的想法就是想去镇上租个门脸,开一个大一点的副食店。   也许在很久以后,他登的报会被妈妈看到,也许妈妈就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会长长久久地生活在这个村子里。   这就是宁桥以前为自己打算的稳打稳扎的路。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对向驰安负责,村里人多眼杂话也多,也许大城市的接受度包容度要高一些,这样想着,他应该最终也是要离开村里的。   他在这个村里没有很直系的亲人了,离开的话只是有些对不起二叔二婶,但他们有宁正这个儿子,也算是圆满。   还有饭叔,也不知道饭叔会不会理解他,同意他离开。   可是又想着,他离开了,万一妈妈回来,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但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宁正。   宁正点了点头:“哥,你自己决定好了就行,我就不多劝你了。”   送走宁正,宁桥拆开他拿来的口袋,看到里面的糖果,五颜六色亮晶晶的,他拆了一个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宁桥的嘴巴,也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就要去县城了,现在宁桥不用送他了,但还是一大早起来给他做饭,不过这会儿天气不算太热了,也不知道到了中午还能不能热着。   向驰安把饭盒和保温杯放在副驾上,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吧。”   宁桥扒着车窗:“你要是有空,就去百货商场买个保温桶,冬天来了铁饭盒不能保温了。”   向驰安点头:“知道了。”   宁桥突然想起向驰安说的要在县城里住下不会每天回来了,那保温桶好像也没什么用了:“还是别买了,你又不怎么回来了。”   向驰安倾身往副驾去,掐了一下宁桥的下巴:“酸死了,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我今晚就得回来,想喝蹄花汤,熬得豆子翻沙那种。”   宁桥点头:“知道了,赶紧走吧,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汽车发动,路边又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宁桥回头看,发现是二叔骑着摩托车,带着宁正和苗青。   “二叔。”宁桥从向驰安的车窗退开,才想起宁正他们今天要回苗青的家里,见苗青的家人,这会儿宁正手上大包小包地提着二叔二婶准备的礼物,摩托车的后面还绑着他们两个人的行李,说是见完苗青的家人,就得回去上班了,昨天二叔把摩托车骑过去了。   宁桥看了向驰安一眼,向驰安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向驰安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他朝宁桥点了点头。   “二叔,你是要骑车送他们去县城吗?”   二叔点了点头,路不太宽,因为向驰安的车还没离开,他们也走不了:“对啊,去县城,然后坐十点钟的班车,去邻市。”   “向驰安刚好也要去县城,你就别跑一趟了,让宁正他们坐向驰安的车去就行了。”宁桥赶紧说。   听完宁桥的话,苗青已经从车后座上下来了,向驰安看了一眼后视镜。   “这,太麻烦了吧。”不过显然二叔也是同意的,毕竟他们带的东西太多。   “不麻烦。”向驰安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备箱,“送你们去车站,我再去上班。”   听向驰安说要上班,二叔赶紧把宁正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那就麻烦你了啊东家,不方便去车站也没事,到了县城他们打个车也行的。”   向驰安点了点头:“知道了,顺路。”   苗青已经站在车前,她对宁正说:“你坐前面我坐前面啊?两个人都做后座的话,把向哥当司机了,不太礼貌。”   “要不我坐吧。”宁正刚想打开副驾驶车门,就看见副驾驶上放着的饭盒和保温杯,站在原地。   向驰安已经坐回了驾驶座,并没有要拿开饭盒的意思,他对宁正说:“没关系,你们坐后面。”   于是宁正跟苗青才坐上了后座。   车慢慢地启动,宁桥跟二叔朝着车挥手。   车上,宁正出于礼貌。在跟向驰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麻烦你了向哥。”   “不麻烦,你们是宁桥的亲人,我帮忙是应该的。”向驰安看着前面的路,“还有,我应该比你小。”   “哦,不好意思啊。”宁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又觉得向驰安这话有些怪,但是怪在哪里他也说不清。   向驰安一看就很难接近,也不知道他哥平时都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苗青捅了宁正一下,又带着笑问:“向哥,那您是在县城哪里上班呢?还得专门送我们一趟,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向驰安只是目视着前方:“在工地上班。”   苗青看着他的衬衫西裤,笑得有些勉强了,他一看就没说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正那个哥说了什么,所以这么防着他们。   一路上向驰安没有再怎么跟他们交流,人在尴尬的时候只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宁正煎熬着总算到了车站,落荒而逃一般拉着苗青进了车站里。   苗青还在一路跟他嘀咕:“就是不想告诉我们他是干什么的,能买得起车住大别墅,怎么可能在工地上班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哥跟他说什么闲话了,我真是为他好才说要介绍他去当保安的,这也值得生气吗?”   “苗苗,别管别人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再说了,我哥不是那样的人。”宁正两手不空,嘴里叼着两张车票,护着苗青上了去邻市的大巴车。   坐上大巴车的一瞬间,宁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苗青晕车,他妈还专门给他的包里放了个青皮橘子,晕车的时候闻闻橘皮味道会好很多。   苗青坐在窄小的车座上,怀念起了今天坐的小轿车,她小声说话:“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不挤大巴车,开上小车啊?”   “什么?”宁正终于喘匀了气,从衣兜里拿出橘子递给苗青,“闻闻这个会舒服一些。”   “你哥在村里都能认识开小轿车的朋友,你在外面的反而落了他一头。”苗青又有些觉得烦,“不过向哥开的这个车,比厂长儿子开那车还好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要是有什么发财的门道,也不知道能带一带咱们。”   “没事的苗苗。”宁正牵着她的手,“我再努努力,争取过两年咱们也能开上小轿车,向哥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我看着他都怵得慌。”   苗青撅了撅嘴:“你胆子就是小。” 第33章   过了中秋, 天气就渐渐地凉了起来,宁桥记起要给向驰安弹棉絮,不然冬天再睡硬邦邦地的席梦思了, 虽然向驰安说以后不会每天都回来。   弹棉絮的店在镇上, 平常他们弹棉絮都是拿旧的去翻新,可以是店里提供填充的,也可以是自己家拿着旧衣服去,宁桥没有旧棉絮,也没有旧衣服,所以干脆就去店里买了。   他骑着摩托车到了棉絮店, 棉絮店里尘絮满天飞, 老板戴着厚厚的口罩, 头顶上也全都是棉絮。   “现在没有新的了, 得现做, 你要几斤的?”机器的声音很大,老板是扯着嗓子在跟宁桥说话。   宁桥想了一下:“我要两床, 一床褥子一床被子, 被子要八斤的。”   “三天后来取吧,先交定金。”老板给他写了张条子,“三天后拿着收据结账拿棉絮。”   宁桥痛快地交了定金, 骑上摩托车找饭叔去了, 他这会儿心里一团乱麻,思来想去也只有饭叔一个人能听他倾诉, 二叔毕竟是亲戚, 他还是不太能敞开心扉。   只是饭叔太难找,他总是到处去捡破烂,最后宁桥是在离镇比较远的一个修房子的人家那里找到他的, 宁桥凑过去,看见他正坐在空地里砍砖头呢。   宁桥凑过去,饭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这里你都能找到?”   宁桥搭了两块砖在他旁边坐下,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   “干什么?”饭叔瞅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来找吃的?自己没长手?”   “你什么时候来这儿干活了?一天给你多少工钱啊?”宁桥看着他。   “那天捡破烂,捡到了他家一块钢板,还没走出两步呢,人发现了,也没说报警,就让我过来砍两天砖。”   宁桥一时间有些无语:“你咋能捡人家的钢板啊?那玩意儿能是不要的废品啊?要是人不讲理揍你一顿怎么办?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抗揍。”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上口音了,有事说事,找我干什么?”饭叔有些嫌弃他。   宁桥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烟尘四起,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看了饭叔一眼,随后把他挤开:“我来砍吧,你一边歇着去。”   他砍砖的动作也很是熟练,以前饭叔也带着他一起在人家修房子那里干过,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干过,但也没怎么生疏。   饭叔不知道从哪里又找了个砍刀,两个人一起砍,没一会儿就把饭叔今天该干的活干完了,跟主人家说了一声,宁桥就搭着饭叔往家里去了。   饭叔的家里还是堆着很多东西,饭叔在家里做饭,他去镇上买了点下酒菜,还打了点酒。   他觉得散酒其实比他买的那些瓶装酒好喝些,毕竟是纯粮食酿的酒,喝多了也不会头痛,他是要打算今天跟饭叔好好说说话,他现在需要来自长辈的开解。   饭叔没做什么菜,他毕竟年纪大了,干点儿活也挺累,宁桥买了点凉拌猪耳朵,他炒了个土豆丝。   饭桌上摆了两个酒杯。   “说吧,什么事?”饭叔喝了一口酒。   “我最近有点迷茫,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去闯一闯。”宁桥也喝了一口,苦酒入喉,辣得他龇牙咧嘴。   “以前不是跟我说,就留在村子里。”饭叔夹菜,“那个向驰安让你想改变了?”   要不说还是老人家眼睛毒呢,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宁桥点了点头:“是。”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生在世就这么点时间,哪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的。”饭叔难得地没有刺激他,反而像是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真的可以吗?”宁桥垂下眼睫,“我就是有点怕。”   “你怕什么呢?”饭叔说,“你还这么年轻,即使遇到了什么挫折,也有能够重新再来一回的资本。你第一次的人生转折,不也是这么挺过来的。”   宁桥的心里已经有了点底气了,可这点底气只是生出了一会儿,又被些俗事压住:“可是,我走了,村里的人怎么办?”   “你是他们爹还是他们妈?”饭叔白了他一眼,“瞻前顾后,那你永远也走不出这第一步。”   “还有,我要是出去了,万一我妈看到登报,回来找我,我又走了怎么办?”   饭叔瞪了他一眼:“那你们村里的人都是死的,你妈也是傻的吗?你那里不是她的家吗?她就不会等你?”   宁桥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想起别的事情。   看他扭扭捏捏,饭叔又问:“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叔,就是,我以后要是不结婚,你有什么看法?”宁桥的脸有点红,虽然有些看不出来,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烫。   “不结不结呗,我不也老光棍一个。”饭叔嗤了他一句,“怎么?跟向驰安好上了?”   宁桥跳起来,腿磕在桌面上,差点把桌子打翻,还是饭叔摁住了,才免得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吃空气。   “毛毛躁躁的还敢学人家搞男对象呢。”饭叔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又不是瞎子,人在这儿的时候,你恨不得眼珠子都落人身上去。”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宁桥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在亲近的长辈旁边。   饭叔笑了一声:“我算是你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了。想安于现状,又觉得差距太大,又觉着这事儿不光彩,怕被人风言风语指指点点,所以才想着离开吧?”   宁桥点了点头,又是一口酒喝下去:“对。”   “喜欢一个人的事,怕什么光彩不光彩的。”饭叔吃了一筷子猪耳朵,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神采,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但现在这个世道,避开点儿好。”   宁桥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晕乎了,在迷糊中听见饭叔又问他:“可你知道他是真心的而不是大少爷一时兴起只跟你玩玩吗?”   就这一句话,就已经让宁桥的酒醒了一大半。   饭叔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喜欢了就喜欢了,男的还是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你是个没见识的,人心很复杂,不要一腔热血地扎进去了不顾自己,多为自己打算一些。”   宁桥揉了揉眼睛,他有些懵地看着饭叔,在想这样的话不像是能从饭叔口中说出来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坐在原地,一口一口地喝酒。   等酒喝完,饭叔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起来,宁桥把他扛进屋里睡,自己在他这洗了把脸,准备回家。   喝多了就不能骑车了,他怕自己喝多了骑车骑沟里去,干脆就推着车往村里去了。   走路还推着车,宁桥的速度一点都不快,他倒也不着急回去,走在路上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事情,但实际上他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想,这会儿只想回去躺下睡觉。   这会儿应该是三四点的样子,向驰安早上才走的,今天不会回来,向驰安不回来,宁桥也提不起什么劲儿,于是走得更慢了。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宁桥以为是自己挡了路,推着摩托车往边上靠了靠想让汽车先过,但后面汽车又按了喇叭。   宁桥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熟悉的车,他的眼睛亮了亮,把摩托车停下,跑到车窗边跟向驰安说话:“不是早上才走,怎么下午就回来了?”   向驰安刚想问他为什么推车不骑车,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又看到他头发和脸上都沾了灰,手臂上也都是灰尘,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   宁桥的反应有些迟钝,想了一会儿才说:“跟饭叔喝了点儿,你先回去吧,再不久就到了。”   向驰安直觉宁桥有心事,但这会儿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于是宁桥推着摩托车走着,向驰安的车以龟速行驶着,原本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   向驰安把车开回了家,到小卖部之后宁桥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向驰安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舍得吵醒他,只能等他睡醒之后再说。   他的目光落在宁桥的身上,坐在床边的时候看到他手上脸上都是灰,脱在床边的鞋也是灰扑扑的,活像是去哪个建筑工地搬了一天的砖。   向驰安洁癖发作,打了一盆水来把宁桥的手脸都擦干净,这才坐到小卖部的柜台前面看书。   没过一会儿,像是小学放学了,一群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走过来,有些有一两毛零花钱的会来买一两片辣片,没有钱的小孩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买了东西的小孩儿也许会让他们嗦嗦手指。   向驰安看着他们欢声笑语地离开,唇角也勾了勾。   再过了一阵子,就是村里的小孩儿回来了,丁二毛背着个大大的书包,就往小卖部跑。   “桥哥!桥哥,我……”他还没说完话就被向驰安起身捂住了嘴巴。   “你桥哥在睡觉,有什么事?”   丁二毛眨了眨眼睛,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怕向驰安了,于是说:“今天学校老师教的课好难,我没听懂,想让桥哥再教一教我们。”   丁二毛的身后还有两个小姑娘,还有之前一起在向驰安院子里玩过水的几个小孩儿。   “我们要先回去搬凳子,等我们回来桥哥肯定就醒了。”一群小孩儿乌泱泱地来,又很快就走了,屋里宁桥还说睡得很香,等孩子们搬了板凳回来,在小卖部前面排好座次的时候,宁桥还没醒。   向驰安只能接过丁二毛手上的书,看了一眼他们学的内容,又问了一下他们不懂的地方在哪里,他代替了宁桥的位置,给他们讲起了课。   等让他们自己做家庭作业的时候,向驰安才发现仔细地看了看他们的教材。   教的都是很基础的东西,只要认真听了讲的,是一定能学会的,只是看他们的样子,基本都是没有认真听过老师讲课的。   等丁二毛做完了题,向驰安把他叫到自己跟前,问他为什么不会做。   丁二毛还笑嘻嘻的:“老师没讲嘛。”   “是老师没讲还是你自己没听?”向驰安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点情绪,丁二毛也有些怵。   于是才轻声地说:“是我没听……”   随后又为自己找补:“虽然我没听,但我回来找桥哥,他就会辅导我的,我不会跟不上学校进度的。”   向驰安看着他:“那你桥哥以后要离开村子里呢?”   丁二毛张大了嘴:“怎么可能,我妈他们都说了桥哥是不会离开的,他会一直在村里。”   跟在丁二毛旁边的做作业的小孩儿们也都连连点头,一个小女孩儿怯生生地说:“我爷爷说了,桥哥没什么本事,出去打工也挣不了钱,还不如在家里开着小卖部呢。”   向驰安面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第34章   打发完一堆小孩儿, 向驰安回到宁桥的屋子里,宁桥还抱着被子睡得很香,向驰安捡起他脱在地上的裤子, 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是买棉絮的收据,看完之后又塞了回去。   在他塞收据的时候,宁桥醒了过来,趴在床上看他:“教那些小孩儿写作业啦?”   “醒了不起来?”向驰安坐在床边,把裤子扔给他。   宁桥坐起来穿裤子,看了一眼自己指甲缝里都是泥, 有些嫌弃:“哎呀我就这么睡了啊。”   向驰安笑了一声:“不止手上, 脸上也是, 你干什么去了?”   “饭叔啊, 他捡废品捡到别人的钢板, 人把他扣下了,让他砍两天砖。”说起这个宁桥就想笑, “我去找他, 就顺带手帮他干了,毕竟他年纪大了。”   向驰安凑到他面前,在他脖颈边嗅了嗅, 还是有没有散去的酒味:“为什么喝酒?”   “累了嘛。”宁桥从床上下来, 活动了一下筋骨,“喝点酒好睡觉, 主要是饭叔想喝, 我陪他来着。”   宁桥说起谎话来眼睛里也十分真诚,要不是向驰安自持对他的了解,都快被他骗过去了, 只是既然宁桥想隐瞒,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反正他想知道的总能知道的。   “你怎么早上走了下午就回来了?”宁桥穿上鞋往灶屋里走,本来他计划向驰安不回来,他一觉就睡明天去了,结果向驰安回来了,还得张罗一顿晚饭。   向驰安跟在宁桥的后面:“装修房子不太顺利。”   宁桥停下脚步:“怎么不顺利了?”   “找了个装修公司的,结果是仇人。”向驰安有些无奈,“心情不好,就回来了。”   “你不去电脑班上班了吗?”宁桥问。   向驰安点了点头:“本来说再带三期,但老板他家侄子从大学回来了,用不上我了。”   “怎么这样。”宁桥有些气愤,“不是说好的,你教的也那么好,怎么就不用了。”   他的样子活像是要冲去县城里找老板理论,向驰安赶紧拍了拍他的肩:“我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去正好。明天带你去县城的房子里看看。”   本来去电脑版里上班也只是他为了换一换心情,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做了,那份工作干不干的都可以。   他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宁桥:“这是这我的工资。”还有因为让他提前走人,给的补偿。   宁桥把信封拿在手里,耳朵有些红:“你的工资给我干什么啊?”   向驰安只是看着他挑眉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养家糊口,我应该做的。”   宁桥的耳朵更红了,他同手同脚地把这个信封放进了他放存折的衣裳口袋里,又找到本子记好账:“那我赚的也放进去。”他不懂什么家庭共同基金的说法,只知道把这些东西凑在一起,他跟向驰安就组成了个家。   “对了,你说遇到仇人了,谁啊?”宁桥收起本子才想起他刚刚说的话。   “就是你那个同学,原来他是干装修的。”向驰安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像是见到鬼了。”   “然后呢?”宁桥问。   “然后就打算换个装修队的。”向驰安轻描淡写,“之后就回来了。”   “哦。”宁桥点头,“那是不能让他赚你的钱。晚上吃什么,我以为你不回来,没准备菜呢。”   “随便吃点吧。”向驰安说。   晚上吃得很简单,猪油拌面,两个煎蛋,一把小菜,好在向驰安没有怨言。   睡觉之前宁桥好好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宁桥深吸了一口气,下午向驰安在给村里孩子们辅导的时候他就醒了,也听见了后面丁二毛他们说的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村里的人都已经默认了,宁桥走不出这村里。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像是在胸口里塞了一条醋泡过的毛巾,又酸又紧,噎得他像是气都喘不过来。   向驰安出来之后看见宁桥双眼无神,他凑过去:“你怎么了?下午的时候就一直不太对劲。”   宁桥憋出一个笑,还没笑完呢,向驰安就扯着他的嘴角:“笑得好难看,有什么事,跟我说说看。”   “你小孩儿家一个,我跟你说啥。”宁桥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关灯睡觉。”   “你下午睡那么久,晚上还能睡得着?”向驰安躺在他的旁边。   “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向驰安关了灯,人却朝他凑了过来:“晚上不睡觉能干的事情多多了。”   宁桥被他说得耳根一热,侧过身看他。   今天晚上只有一轮弯月,窗边没有大片大片的月光落下,屋里很暗,暗到宁桥只能听到向驰安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很快向驰安就凑了过来,呼吸跟宁桥的缠在一起,宁桥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呼吸,但呼吸慢了,心跳却快了很多。   向驰安的笑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你今天不想亲了?又找什么理由?关在屋子里也不行吗?”   宁桥今天听了饭叔的话,本来是想冷静冷静的,但向驰安就这么凑在他的面前,在向驰安亲下来的那一瞬间,宁桥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思考,都在这一瞬间里化为乌有。   主要还是因为向驰安实在是太好亲了。   向驰安本来想把人亲晕乎,之后再问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宁桥像是很累,舌头都还没收回去就睡着了,向驰安掐了一下他的脸,随后把头靠在宁桥的肩上,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宁桥把小卖部的钥匙交给二叔请他帮忙看店,自己跟向驰安一起去县城看他的新房子去了。   二叔拿着钥匙对他好一通抱怨:“咋又要出去啊?你说从东家回来,你有几天是踏踏实实在店里待着的?有时候村里人都来问我你怎么又不在。”   宁桥看着二叔,像是情绪突然上来了:“二叔,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小卖部里吗?”   二叔一愣,没立刻接话,等他想说话的时候,宁桥已经走了。   宁桥坐上车,向驰安敏锐地察觉到宁桥的情绪又不太高:“就是去送个钥匙,怎么又不开心了?”   宁桥转过头看他:“这话以前不是我说的吗?”   “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向驰安发动车子,“别乱说。”   宁桥拍了拍他的手臂,算是把这件事忽悠了过去。   向家人在县城给向驰安买了两套房子,一套是在县城的中心,夹杂在一串的门面里,从一条小巷进去,房子在一层,进了大门就觉得有些暗。   向驰安打开门,房子还是毛坯的,三室一厅,外面还有一条三人宽的走廊,算是额外的面积。   向驰安带着宁桥转了转:“三个卧室太多,改一个当书房,外面那条长廊,你想用来做什么?”   宁桥原本是站在原地发呆,听见向驰安叫他,他才回过神:“什么?”   “我问你这里你想用来干什么?”   “养花呗。”宁桥没听太清楚他的说的话,只听见了这里用来干什么,于是走出去看了一眼,“但是这里有点暗,只有中午才能晒到太阳。”   “那就养不喜欢阳光的。”向驰安站在他身后。   宁桥转过头:“不喜欢阳光的大都不好养,你能养得好?”   向驰安走下台阶,扣住他的肩:“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问的是你想用来干什么?”   “我?”宁桥对上他的视线,“你的房子,为什么要我来……”   宁桥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到向驰安的脸色在以光速变得不开心。   “所以你还是要始乱终弃?”   宁桥:……   “我就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宁桥赶紧哄他,“但是你以后真的会就留在这里?”   向驰安想了想:“以后回来养老?”   “养老为什么不回村里?”宁桥也陷入了思考。   “以后再说养老的问题。”向驰安又跟他每个房间转了转,“下午重新找个装修队来看看。”   他们去了上次没吃成的小吃街上吃东西,两个人拿着竹漏勺在麻辣烫摊子上选菜,向驰安没什么经验,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地往漏勺里装,过后才发现没装多少就满了,而他旁边的宁桥,就像在漏勺里修房子一样,土豆片铺在侧面,像是形成了一道墙,就能装更多的东西了。   向驰安把自己漏勺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后看着宁桥。   宁桥把自己的那个漏勺给他,又重新开始在漏勺里搭房子。   当把两个漏勺交给老板娘的时候,老板娘明显吓了一跳,然后在丢进锅里的时候,老板娘的手抖了好几下,向驰安看得直皱眉,但因为宁桥的建筑技巧实在是好,这么抖也没把菜抖下来。   一碗麻辣烫,底下铺了一层红薯粉条,用油盐酱醋调味,上面的蔬菜脆爽,下面的红薯粉条有韧劲儿,味道麻辣鲜香,还有宁桥买来的铁板烧,用凉粉和豆干莲藕还有一种叫做大脚薯的薯类炒制而成,凉粉软糯,莲藕爽脆,向驰安一口气吃了两份。   吃完这些,又遇到一个卖饼的摊子,向驰安从小在北方长大,还是吃面食比较多,所以看到有馅儿饼卖,就想要试试。   “这个不叫馅儿饼,这个在我们这人叫凉粉饼子。”宁桥给他解释,随后跟老板说,“我们要一个,用方酥装。”   凉粉饼子就是烤好的白面饼从中间破开,装上拌好的旋子凉粉,一口咬下去,麻辣很开胃,宁桥要的是方酥饼,跟白面饼不同,方酥饼更酥脆,吃方酥装的凉粉饼子又是饼的酥脆,又是凉粉的嫩滑爽口。   向驰安看着老板用一个工具,在白嫩Q弹的凉粉上一滑,就成了凉粉丝,随后用红油拌好,塞进酥脆得有些掉渣的饼里。   向驰安吃得嘴唇通红,一口气喝了一瓶水,向驰安有些意犹未尽:“上次就该在这里吃饭,你那同学真烦人。”   宁桥笑起来:“你以后在县城,有的是机会吃的。我以前跟饭叔两个人,捡到废品卖了,我们就来吃一份铁板烧,我说让饭叔自己做,他说买菜太贵。”   向驰安抬手摸了摸宁桥有些发硬的头发:“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我有钱。”   宁桥笑起来:“那行。”   “对了,我重新找人装修房子,但我白天估计都不在这边,你有空就骑车过来看看。”   宁桥看着他:“要去哪里?”   “去市里。”向驰安说,“我要买地,但是钱只是勉强够,所以还要再多赚一点。”   宁桥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市里怎么赚钱?你不要去搞那些歪门邪道啊!” 第35章   向驰安敲了一下他的头:“你知道证券吗?”   宁桥点头, 上学的时候学过点,但早就忘光了。   “大概就是炒股。”向驰安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我上大学的时候, 同校的一个学长教我的。我的钱, 比你想的要多些,一些是因为原来的父母给的零花,还有些是他们在送走我的时候给我的,但这两样都不是大头,我钱的大头都是在上学的时候,自己炒股赚的。”   他跟宁桥交了底, 不想宁桥为了钱的事情发愁。   “所以你有多少?”宁桥有些好奇。   向驰安朝他伸出了几根手指头, 宁桥睁大了眼睛, 那是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所以别为我担心。”   宁桥刚想松一口气, 但又一口气提上来:“可是我听说, 有些人玩股票亏得裤子都不剩了。”   “我能是那样的人?”向驰安手搭上他的肩,“行了, 放心吧, 要我真亏完了,我就放弃我那些想法,等你开小卖部养我。”   他这么说, 宁桥也没真的放下心来, 只是笑了笑。   下午他俩继续去找装修,现在在招揽装修生意的都在县城建材市场外面的一条街上, 每个人的前面都摆着一个小牌子, 上面写着什么吊顶,砸墙,抹灰什么的。   先前向驰安为了方便, 直接在最前面的地方找了一个说什么都能做的,等双方准备签订契约的时候,才发现来人中竟然有肖尧。   肖尧一见到向驰安就龇牙咧嘴,又对向驰安冷嘲热讽,虽然肖尧的父亲一直对向驰安道歉,但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他们在这里看了一圈,发现在这儿,要不是些五六十岁的,要不是些二十来岁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向驰安看了一圈,觉得都不是很满意。   最后他们离开了这里,打算回村里,在回去的路上,宁桥才犹豫着开口:“村里有个叔叔,就是村里的包工头,要不,你跟他谈谈试试?”   “你怎么不早说?”向驰安问他。   “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当然你不用也可以,反正就是先聊聊嘛。”   回到村里时间也还早,二叔给他看了一整天的店,接的电话不少,卖的东西也不少,钱都装在宁桥的匣子里。   “回来啦?”二叔看到他们回来,从躺椅上起来。   宁巧跑到二叔的面前,问他:“二叔,姜叔在家吗?”   “姜叔?”二叔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谁,“修房子的姜元啊?”   宁桥点了点头。   “找他干啥?你要修房子啊?”   宁桥摇头:“向驰安找他干点活呢。”   “他估计去邻村了,不是之前帮人修房子呢,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二叔说着就要去找他。   “二叔,不着急。”向驰安把车停在路边,“明天说也行。”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包工头姜元骑着他的三轮摩托车刚好经过小卖部,停下车来买烟,刚好被二叔抓住。   那辆三轮车上都是些水泥石灰结成的块儿,在宁桥有印象的时候,姜叔就骑着这三轮车拉着人,到处跑着去给人家修房子。   “哎呀老姜,正说要找你呢。”二叔赶紧拉住姜元。   姜元长着一张很方正的脸,他四十岁了,身姿没有佝偻,很是挺拔,一眼看就是正气十足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儿?”姜元掏出一根烟递给向驰安,向驰安没接,说自己不抽,于是他就叼自己嘴里了。   “你只修房子,装修做吗?”向驰安问。   “装修也做啊?看你要哪种,一种包干,一种是你买东西,我们出人工,都可以的。”姜元当然也知道向驰安的身份,当年他们家修别墅的时候,姜元也带着他的人在那儿干过,说起来,他现在能做这个,当年这个活也算是帮他打出名声来着。   “是县城的房子,你觉得什么方式好?”   姜元想了想,他说话很是实诚:“你包料我们省事,我包料你能省钱。”   “那明天方便去看一下再说吧。”向驰安点了点头。   “对了,去县城干活的话,得加上一笔车费和生活费。”姜元习惯把事情都说得清楚,免得到时侯再起争执,“要是能干的话,剩下的咱们再慢慢讨论。”   “行,明早8点吧。”   姜元买完烟,骑上摩托车回家去了。   二叔也回了家,宁桥对向驰安说:“我小时候可怕姜叔了,小的时候我经常看见他解了皮带打姜毅,姜毅就是他儿子,我们从小玩得可好了。”   “又不是打你,你怕什么?”向驰安笑了笑。   “我爸也看见了啊,回家他说他也要这么打我,吓得我一周没敢干坏事。”   “你小时候还经常干坏事?”向驰安觉得好笑。   宁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有父母宠着的时候,哪个小孩儿不干坏事啊。”   向驰安没说话,只是靠宁桥近了一点站着。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开车带姜叔去县城看房子,宁桥留在家里,稻谷已经收完一段时间,田里已经很干了,这段时间要准备种油菜了。   他们这边都是吃菜籽油,现在种下去,到冬天元宵节的时候就会开花,到时候田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的,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好看得很,五月份就能收菜籽,晒干之后就能榨油了。   宁桥的田不多,就不去借牛翻地,自己扛了锄头就去了,正巧在路上碰见二叔,二叔说要去村委会领油菜种子,说是什么新品种,产量能多好多,宁桥就让他帮自己领了。   这会儿中午的时候太阳还是有些辣,宁桥脱了衣裳,只穿了一件无袖的背心在地里干活,他的田都靠近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他都能看清。   所以当一辆车第三次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就开始好奇了,这辆车像是一直在这里打转,从镇上开过来,又从这里开走。   等宁桥翻完这块地,那辆车已经转了五圈了。   宁桥觉得有些好笑,扛着锄头又回了小卖部,到了的时候他把锄头放在门边,自己去河沟边洗手,虽然田里没水了,但泥土还是沾在了他的胶鞋上,用旁边的谷草把鞋擦完,才打开了小卖部的门。   灌了一大杯水,刚才那辆一直在这儿转悠的车终于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人穿着打扮像是另一个向驰安,只是跟向驰安不同的是他的头上擦了摩丝,梳着三七分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比向驰安矮了一点,身上也是白衬衣和黑西裤,还有一双在太阳下面亮得能反光的皮鞋,他的脸却很是显小,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裳一样格格不入。   他的腋下夹了一个包,宁桥还记得这个款式,当时肖尧就夹着这么一个包。   “不好意思问一下,你们村里是不是来了个叫向驰安的人?他在哪呢?”他说话的口音也跟向驰安一模一样,见宁桥不说话,他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我听到的消息说是在这个村里的别墅,可是我已经转了很多圈,也没有看见像样的别墅。”   向驰安家的别墅在村里已经很显眼了,至少问十个人,十个人都会认识,但在面前这个人的眼里,那栋别墅还是不像样的。   宁桥没有接他的钱,只是问他:“你是?”   “我是向驰安的朋友,我找他好久才找到这里。”那人指着停在路上的车,“你看我车,哪里糟过这么大的罪。”   宁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白色的车上站了很多泥土,车轮往上的地方都灰扑扑的一片,车牌上面也全都是是泥,都快要看不清了,宁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车牌写着京字。   这个京,代表的是京市。   向驰安也是京市来的。   “他上午出去了,估计晚上会回来。你找他有事吗?”宁桥没有表示得跟向驰安很亲近。   那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那我能在这里等他吗?我是他铁哥们儿,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消息的。”   宁桥点头,这会儿已经一点多,他还没吃饭,想来面前这个人应该也没吃饭,本来是想吃个月饼垫吧一下,但既然来人是向驰安的朋友,那他理应照看一下。   于是去菜地里掐了一把辣椒,厨房里还有一块肉,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个辣椒炒肉和土豆丝,也没费多少时间。   宁桥把菜放在板凳上,盛了两碗饭。   杜彦睁大了眼睛:“还有我的份吗?”   宁桥点了点头:“看你像是没吃饭的样子,只是点家常便饭,别嫌弃。”   杜彦接过宁桥手上的碗筷,还是在碗上面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缺口,他把碗翻转了一下,开始吃起饭来。   辣椒炒肉他不敢碰,他家口味吃得清淡,只吃土豆丝,也发现跟从前吃过的不一样。   “你认识向驰安吗?”他吞下一口菜才开口。   宁桥点了点头,没敢说多:“我们还挺熟的。”   “那真是太好了。”杜彦放下碗,“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郁郁寡欢?病都养好了吗?”   “他,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宁桥回答。   杜彦总算是松了口气,又重新吃上饭:“你做菜还挺好的。要不是我不能吃辣,那道菜也得尝尝了。”   宁桥到底还是不清楚这人跟向驰安到底是真要好还是假要好,所以他问的很多问题宁桥都模棱两可地答了。   吃完饭宁桥给他泡了杯茶,没用向驰安的专属杯子,是一个他的大茶缸。   杜彦接了过去,表示了感谢,但顺手就放在一边,一直都没有动过。   宁桥叹了口气,从一边的货架上,取了一瓶甜酒,还用帕子把瓶子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给他,还细心地起开了:“喝这个吧。”   杜彦的眼睛亮了亮,接过来就吨吨吨地喝完了一瓶,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是什么饮料啊,以前从来没喝过。”   宁桥给他指了指名字,发现标签上写着“甜酒”两个字,他一下就炸毛了。   “啊,我酒精过敏啊!”   宁桥也惊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酒精过敏,不然我带你去看医生?赔你医药费吧?”   杜彦有些生气,声音有些大:“你赔得起吗?”   宁桥有些愕然,他知道这个人跟向驰安是朋友,向驰安虽然脾气大,但从来没有跟他这样说过话。   杜彦还想发火,就看见一辆车停在他们的面前,向驰安目光沉沉地下车来。   杜彦这会儿也没了气,快步走到向驰安身边,只见向驰安见到他就像是没看见他这人一样,只往宁桥身边去。   “他对你做什么了?” 第36章   杜彦眼睛都睁大了, 他想象中的跟向驰安久别重逢的情景不一样,向驰安竟然直接越过了他,跟这个小卖部老板亲亲热热的。   “向驰安!”杜彦想去薅他的领子, 被向驰安一把捉住, 他就像个被提了后颈皮的猫,张牙舞爪的,“你现在这个态度让我很失望。”   向驰安虽然对他不客气,但话语里还是带着笑的:“你刚刚的态度也很让我失望,杜彦,你大哥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是吧, 跟宁桥道歉。”   “他给我喝酒哎。”杜彦还在挣扎, “你知道我酒精过敏的。”   “你酒精过敏的事情是登报了还是上新闻了, 所有人都要知道吗?他又不是故意的。”向驰安白了他一眼, “快点。”   杜彦老老实实地跟宁桥道歉, 宁桥赶紧说不用,又说那虽然是叫甜酒, 但一点酒精都没有的, 就是个饮料。   “向驰安!他给我喝假酒!”杜彦炸了毛。   “行了。”向驰安松开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 偷你哥的衣服穿的?”   杜彦赶紧说了一通自己来这里的艰难困苦, 又看着向驰安:“我今天必须得吃顿好的。”   向驰安点头,看了一眼宁桥:“晚上咱们做东, 请他吃顿饭吧?”   “我做吗?”宁桥看着他, 有些着急,“这会儿去买菜?”   “不用,出去吃。”向驰安说。   杜彦站在一边看着, 觉得他俩的对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明明这会儿是他们三个人在这儿,他就像是丝毫没有存在感:“喂喂喂,我还在这儿呢!”   向驰安拍了他脑袋一下,随后开上车,把杜彦提溜上车,回头看向宁桥:“关门走了啊。”   宁桥看着他们:“我也去?”   向驰安过来把宁桥按进副驾驶:“说什么傻话,你是东道主你不去?”   宁桥看着自己身上被汗打湿的背心,还没有擦干净泥的胶鞋,赶紧说:“我去换身衣裳,刚刚出一身的汗。”   向驰安点头。   为了节省时间,宁桥下了车就开始脱衣裳,露出结实的背肌,后座的杜彦吹了个流氓哨:“看不出来身材挺好。”   向驰安一个眼刀飞过去,杜彦缩了缩肩。   杜彦本来想坐副驾的,没想到向驰安直接把那小卖部老板放进副驾驶了,在宁桥换好衣服上车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不是,你俩啥关系啊!”   宁桥心里一惊,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管我们什么关系。”向驰安开着车,用手拍了拍宁桥的手。   杜彦觉得更奇怪了。   车开到了天悦,向驰安定了包间,总算是堵住了杜彦的嘴。   “这地儿还行。”杜彦起身四处打量,“还是有些美中不足,这些装饰竟然不是真金的。”   “得了吧,你自己点菜。”向驰安把菜单交给他,自己坐到宁桥的旁边,“他今天没怎么你吧?”   宁桥摇了摇头:“没有,我下午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看见他车在咱们村绕了好几圈,我回家之后他就下来了,中午的时候给他炒了两个菜。”   听宁桥事无巨细地跟他说着中午发生的事情:“没事,他就是嘴巴损点,没什么坏心,是我以前的好朋友,叫杜彦。”   等着上菜的间隙,杜彦终于跟向驰安说起了京市的事情。   “赵三儿把你害进医院之后,我们想去医院探望你,但你家人拦着不让。”   杜彦喝了一大口茶水,继续说:“后来我托我哥去找你,我哥也见不到你。我们就意识到应该是出事了,等再知道你家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你爸妈给那人办接风宴的时候了。”   “我哥去问你爸妈你去哪了,你爸妈说你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杜彦有些气愤,“我哥又问哪个国家,他们就不说了,说你受了打击,需要静养。”   “反正你就是突然就消失在了我们的圈子里。”杜彦敲了一下桌子,“那几个狗腿子就巴结那人去了,好像你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后来是我哥,我哥跟我爸去你家做客,我爸无意中听见你爸说起这里的别墅,我哥又在你家的佣人那打听了一下,总算是知道了这里的地址,我哥公司有事走不开,就让我过来看看。”   向驰安只是安静地听着,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家……不是,向家现在怎么样?”向驰安问。   “他们宠那谁宠得跟什么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已经进公司历练去了,我哥跟他打过交道,对他的评价是绣花枕头一个。”杜彦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鄙视,“没一点能比得上你的。”   杜彦是家里的老二,上头有个哥哥叫杜陵,他生性懒散,对自己家里的生意也不感兴趣,上学那会儿就成天说自己以后要当个闲人,所以成天就是到处玩:“我哥让我来探探路,等有空了他也来看你。”   “你回去了帮我多谢大哥。”向驰安是真心感谢他们,在这个时候杜彦和杜陵还能想得起他。   菜一道一道地上了,杜彦还是小孩儿心性,看到有好吃的就忘了别的了:“你别说,这边的吃的跟咱那儿确实不太一样啊,味道比较重。”   吃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你怎么走得那么匆忙,电话都没留一个。”   向驰安这才想起,他以前是有电话的,只是离开的时候没有拿,到了这里以后,也没什么能用到电话的地方,他没有要打电话的人,也没有需要打电话的事情,他打过的电话,也只是给宁桥的。   “不是吧?电话都不让你带走?”杜彦吃着吃着又生气了,“你说你爸妈他们是不是疯了,培养好的你不要,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你爸妈他们脑子被驴踢了吧。”   向驰安摇了摇头,这件事站在谁的立场上,谁都是有道理的,站在他爸妈的立场上,他们养大了一个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不把他扫地出门就不错了,但他们还是在向驰安离开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站在被他顶替身份的那人身上,他平白被人顶替身份这么多年,心中难免有怨。   “不说这个了。”向驰安问他,“你哥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开车来这么远的地方。”   杜彦这才想起自己卖的惨,他咳嗽两声:“其实是我是跟我哥公司的人一起来的这边省城的,没人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我哥对外的说法是让我来这边考察,然后到省城之后我才自己单独行动过来的。”   “我就说。”向驰安松了口气,“陵哥应该不会让你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   “别小看人!”杜彦着急起来,“我哥还能管我一辈子不成!”   宁桥小口地喝着汤,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看着向驰安眉眼舒展的样子,从杜彦的只言片语里,宁桥还是想象不到向驰安从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那离他真的太远太远了。   似乎是发现了宁桥的目光,向驰安转过头来看他,宁桥站起身,说要去一下厕所。   向驰安朝他点了点头。   等宁桥离开,杜彦才放下筷子:“你就打算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山村里了?你以前的理想和抱负呢?你还记得你以前说的,要跟我哥一起做商界双子星吗?我哥这颗星已经冉冉升起了,你呢?待在这个小村子里,跟一个小卖部老板不清不楚?”   “杜彦。”向驰安的声音有些沉,话语里都是警告。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杜彦站起来走到他的旁边,“你现在该做的事情是这些吗?你该做的是回到京城,回到那个家,让他们看到放弃你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些话,是你说的还是陵哥说的?”向驰安即使坐着,气势也不会矮杜彦一头。   “我哥。”杜彦的肩膀塌了塌,“他知道你的能力,不想这些事情摧毁你,他知道没有向家,你也可以很优秀。”   向驰安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多谢陵哥为我费心,但我真的不愿意再回去那里。”   “不回京市,也有很多别的地方可以发展。”杜彦说,“向驰安,你总要有抱负追求的,那个村子,那个小卖部老板能给你什么!”   “他给我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向驰安开口。   “你是想说低谷时期的陪伴吗?向驰安,什么时候你也变成这么感性的人了。”杜彦不理解,“一时的陪伴要用你一辈子的前程去换吗?”   向驰安点头:“我并不认为这两者是冲突的。”   “但你留在这里就是没有前途。”杜彦见他油盐不进,掏出包里的电话,给远在京市的杜陵打去了电话。   向驰安没有阻拦他,又听见杜彦添油加醋地跟杜陵抱怨,最后应该是杜陵安抚了他,随后杜彦把电话给了向驰安:“我哥要跟你说话。”   向驰安接过杜彦手里的手机:“陵哥。”   “驰安,好久不见了。”杜陵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这次走不开,所以让小彦走一趟。”   “谢谢陵哥还记挂着我。”向驰安说。   “小彦就是这个性格,有什么张嘴就说了。”杜陵状似抱怨了一句杜彦,但紧接着又说,“但他说的都有道理,对吗?”   面对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向驰安自然不能像对杜彦那样:“是,道理我都知道。”   “道理都知道,但逆反心理让你不愿意做?”杜陵还是笑着,“我理解你的情感需求,但是驰安,为什么不一起走出去呢?”   “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向驰安回答,“我想着,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那也不要松懈。”杜陵说,“总不能你去那这么久,还在自怨自艾伤春悲秋?”   “那倒是没有,我恢复得很快。”向驰安也笑起来,跟杜陵说起了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   杜陵比他进入社会早两年,跟政界也有交集,所以在他知道的一些消息里,也给了向驰安一些讯息和帮助。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打到杜彦已经快把一桌子菜都扫荡光了,向驰安挂了电话,才发现宁桥还没回来。   他把电话交给杜彦,自己起身去找宁桥,刚打开门,就看见宁桥从走廊尽头往这边走。   看到向驰安,宁桥赶紧跑过来:“想你们之间这么久不见可能有话要说,我就下去逛了一圈,他们这个饭店好大,后面还有一个花园。”   宁桥话还没说完,向驰安就一把抱住了他:“以后不用特意避开,我的朋友将来也是你的朋友。” 第37章   宁桥想推开他没能推得开, 只能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会有人来看到,提心吊胆地抓着向驰安的衣服, 明明自己比向驰安大两岁, 反而在这些事上一惊一乍。   “回去吧,你朋友还等着呢。”宁桥拍了拍他的背,“晚上咱们再好好聊会儿天。”   向驰安当然也知道宁桥最近心里有事,但一直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们回到包间里,杜彦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他们进来才站起来:“向驰安, 我哥让你买个电话, 平日里多跟他联系。”   向驰安点了点头:“你吃好了?我在楼上给你开了间房, 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你身上都快馊了。”   杜彦赶紧拉起自己身上的衣裳闻了闻:“你才馊了!”他现在看向驰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更夹杂着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从前在京市还没这毛病, 怎么来个山沟里反而变这样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掰得回来。   他看向宁桥,这长得也不像个女孩儿啊,长得还阳光帅气的。   京市也有玩这个的, 他也看到过, 但那些个带出来的,都是涂脂抹粉儿的, 那腰细得跟水蛇一样, 皮肤也白得跟鬼一样,眼前这个,麦色的皮肤, 壮实的身体,看起来一拳能把自己打飞。   向驰安原来好这口啊,杜彦心里恶寒,不知道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   不过杜彦也确实累了,他没有自己开过这么久的车,他搭着向驰安的肩:“我在这儿要待好几天呢,你怎么招待我?”   向驰安想了想:“明天回村里招待你。”   杜彦给了他肩膀一拳:“你今晚也住这儿?”   向驰安点头。   杜彦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俩睡一屋啊?”   “怎么?你也想住一块儿?”向驰安把他往屋里塞,“睡你的觉吧,明天叫你起床。”   “哟,你们还能起得来床啊。”杜彦贱兮兮地说话,让向驰安踢了他一脚。   很快就到了另一个房间,向驰安开了门,宁桥站在原地,没敢进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他出门虽然换了鞋,但鞋边还是有很多泥,怕踩上去给人踩脏。   “进来,没事儿。”向驰安说。   宁桥最终还是把鞋脱在了门口,踩在地毯上的时候,宁桥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上,软绵绵的。   向驰安脱了外面的衬衫,只穿了一件背心坐在床边,宁桥想跟他说话,又不想坐床,就坐在地上。   “你说晚上要跟我说说话。”向驰安居高临下看着他,“现在说吗?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宁桥觉得有些干巴巴的,心里弯弯绕绕的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向驰安见状,让饭店客房送了两瓶酒和一些下酒小菜。   宁桥闷头干了一大杯,然后才想好了措辞:“向驰安,你觉得我要一辈子待在村里吗?”   向驰安也像他一样,坐在地毯上:“这件事不是看别人怎么说,是你怎么想。”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我应该留在村里。”宁桥又喝了一口,“向驰安,我能走出去吗?”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向驰安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不太喜欢你们村里的人,每个人都把你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向驰安想起了先前辅导那些孩子们做作业的事情,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看出,这些都是家长每天提及,并且他们已经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孩子们不会恶意揣测,但听大人的话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地说出来了。   宁桥闷着喝酒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从中秋节那天积攒的情绪这会儿都想宣泄出来:“我听见他们说的了,他们一边觉得我在留在村里是没出息,一边又觉得我就是应该留在这里。”   向驰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宁桥苦着脸,明明自己比向驰安年纪大,却还要他来安慰自己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   他往向驰安身边坐了一点,跟他肩膀挨着肩膀:“还有你。”   “我怎么了?”向驰安揽过他的肩膀,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宁桥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你……”宁桥的脑子有些迷糊,斟酌了一下要怎么说,“饭叔问我,问我是不是大少爷无聊时候的消遣,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向驰安揽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有点无奈。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也听见了。”宁桥侧过头来看他,“你没有必要因为我留在这里,你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你这段时间的心事,都是因为这些吗?”向驰安又问。   宁桥点了点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留在这个村里,留在这个县里,都会埋没你。”   “你呢?你希望我走吗?”向驰安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情绪激动,他的眼里泛着血丝,连鼻头都有些红。   宁桥又喝了一口,他光顾着喝酒了,小菜一口没动:“你应该离开这里,去更广阔的天地。”   他没说想不想,只说应不应该。   “我想听你心里的想法。”向驰安说。   “我也想走出去试试。”宁桥说,“想拉进一点跟你的距离,想走出去看看。”   向驰安一手拿开了他喝酒的杯子,顺势把人压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下去。   宁桥脑子发懵,但还是伸手抱住了向驰安,热烈的亲吻让他整个人脑子更像是一团浆糊,黏糊地把他所有的情绪都淹没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就伸进了向驰安的背心里摸着他结实的肌理,身上的热度从嘴巴蔓延到了全身。   向驰安喑哑地闷哼出了声。   此刻的向驰安跟宁桥第一个梦里的样子重合了起来,像是在夜晚里也能吸人精气的妖精,含着笑意问他要不要。   宁桥总是很容易被蛊惑,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头已经点了好几下。   醉酒过了头的宁桥实在有些可爱,像是一个被欲望蒙了头的毛头小子,只顾着让自己快乐。   向驰安半哄半骗地把人带到浴室,本以为水会让热水让宁桥变得清醒,但实际上热气蒸腾着让宁桥更晕乎了,他只是随着向驰安的动作沉浮。   像梦又不是梦,梦里没有这么真实。   触摸,炙热,潮湿。   只是对视一眼,就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酒意完全上头的时候,宁桥只觉得眼前有白光闪过,四肢百骸都像是浸在热水里,舒服到连呼吸都是轻快的。   *   宁桥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下的被褥太柔软,自己像是躺在云朵里,似乎是下一秒就要从云端掉落。   向驰安还是一如既往地趴在他的背上。   宁桥想像往常一样把枕头塞给他自己再起身离开,但今天的向驰安格外地警觉,宁桥一动他就醒了。   只是醒得还不是很完全,半眯着眼睛,声音很哑:“你又要跑?”   宁桥赶紧躺好:“我没有。”   向驰安这才重新靠近他的肩膀,又睡着了。   只留宁桥一个人睁大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床边还散落着昨晚没喝完的酒瓶,酒瓶上顶着宁桥的衣裳,地毯上还散落着其他的衣物,宁桥简直没眼看。   他喝酒是不会断片的,昨晚发生的事情他都能记得,记得自己跟向驰安敞开了心扉,心里好像也终于迈出去了那最后一部,他记得自己很坚定,对向驰安说我想出去,想离你近一点。   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连耳朵都能烧起来。   还有,昨晚在厕所里……   原来这事儿还有这么多花样的,宁桥抓紧了被子,在心里无声地尖叫。   好不容易等到向驰安完全清醒过来,宁桥已经回味完了昨天的一切,这会儿看着向驰安,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想什么呢?”向驰安坐起来穿衣服,一眼也看到了昨晚脱得乱七八糟的,自然也明白了宁桥在想什么,“怎么样?以后要不要经常来?”   宁桥赶紧摇头:“不要不要。”   向驰安笑了一声:“起来洗漱了,一会儿带杜彦回村里玩去。”   宁桥有些迟疑:“带他回村里,他能适应吗?”   “我都能适应,他还不能适应吗?”向驰安穿好了衣服,“带他上山下河,他喜欢玩。”   宁桥也穿好了衣服,两个人凑在不算是太宽敞的厕所里洗漱,宁桥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明明已经过去了一整夜,但宁桥似乎还是能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味道。   向驰安倒是很坦然:“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家不都干这事儿?”   宁桥顺嘴说:“那别人也不是咱这样啊?”   向驰安笑起来:“好了,等回村里了再讨论这事儿,再不带杜彦去吃饭,他要闹了。”   果然他们到了杜彦的房间里,杜彦已经没好气地在屋里转圈了:“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是吧?自己在屋里逍遥快活,不管远客的死活是吧?”   这话一出宁桥的脸又红了,他赶紧说:“我带你们去吃早饭吧,吃我们这边的特色。”   杜彦哼了一声:“最好是好吃的。”   账是杜彦一早就结了,昨晚他又跟杜陵打了电话,杜陵说让他不要花向驰安太多钱,毕竟向驰安今时不同往日,好在杜彦钱带得多,吃饭和住宿的钱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   “要是不好吃我可不吃。”杜彦坐上车,“去哪吃啊?”   “回我们镇上。”宁桥说,“那家粉店开了很多年了,很好吃。”   “镇上能有什么好东西。”杜彦不信,“你们作为东道主,请我玩什么?”   “现在天气还不是很凉,可以下河捉螃蟹,山上应该能捡野生板栗,运气好可能还能看见野鸡斑鸠,可能还有最后一茬蘑菇,回来给你做小鸡炖蘑菇。”宁桥往后看杜彦,“要是这些你都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去水库划船。”   “划船不行。”向驰安说。   “为什么不行?”杜彦问。   “一条船只能坐两个人,要是你进水库里去游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宁桥赶紧摇头:“不行的,不能去水库游泳,很危险的。”   向驰安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杜彦只觉得没眼看:“滚啊滚啊。”   “还是上山或者去小河沟玩吧。”宁桥朝杜彦笑了笑,“很好玩的。”   杜彦觉得比起向驰安,还是这个宁桥更好一些,也不知道向驰安哪根筋搭错了,现在一点贵公子的样子都没了,看来找对象还是该找门当户对的,不然得被带偏了。 第38章   向驰安开车, 宁桥给他指路到了镇上,车停在路边,走了一段距离, 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巷子, 从巷子里进去,有一家粉店。   杜彦就没见过这么弯弯绕绕的路,一路上话密得都不停:“你说京市里小巷里可能有私房菜馆子,你一个破山村里,能有啥好吃的。”   宁桥走在前面,听见他的抱怨才说:“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个地方他也没带向驰安来过, 他们的早饭几乎都是宁桥做的, 毕竟从镇上到村里的距离也不近, 粉要是带回来的话都坨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一家镇上开了很多年的粉店, 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 店里还有一个帮手。   “这个粉店开了好多年了,我爸在的时候, 我们过年买年货的时候就在这里吃粉。”   “婆婆, 要三碗牛肉米粉,一份清汤,一份清红汤, 一份红汤, 再要两笼包子。”   牛肉米粉是这边的特色,粉丝很细, 只需要在开水里烫个几秒钟, 加点配菜,再配上一早就熬上的底汤,只需要几分钟, 一碗米粉就能做好了。   杜彦跟向驰安在桌边坐下,杜彦的眉头皱得很深,低声跟向驰安说:“这桌上都是油……”   向驰安看了他一眼:“不想吃就出去。”   杜彦赶紧举手投降,认命地拿起桌上那二指宽的纸巾擦桌子擦板凳,等他擦完之后,宁桥才端着粉回来。   宁桥端上桌之后,杜彦一脸好奇:“我以为米粉是那种粗粗的一条的,你还记得吧,以前咱们大学的时候学校外面有家米线,那米线多粗啊。”   “我只知道有那种酸辣粉,红薯粉做的。”宁桥把筷子递给他们,又拿了两屉包子,摆在桌上。   好在杜彦没再开口,吃起了粉,宁桥记得他是不太能吃辣的,所以给他点了鸡汤的,向驰安是清红汤,两种加在一起不会特别辣,他自己的是辣的,还加了老板家的剁椒。   包子是竹笋肉馅儿的,馅儿调得松散,一口咬下去馅儿掉得满桌子都是。   杜彦吃下去之后眼睛都亮了:“这粉这么细,竟然还能有嚼劲唉,这汤也好喝。”杜彦几筷子就吃完了一碗粉,宁桥见状又给他要了一份。   向驰安吃得很慢,但明显也是很满意的:“你先前怎么没带我来吃这个?”   宁桥笑了笑:“你早上起得晚。”   等他们说完话,杜彦第二碗粉也已经吃完了,包子也吃了三四个,有心再吃但也实在撑到了,捧着肚子坐在原地。   宁桥去结账,杜彦见他给的钱之后震惊了:“这么便宜?”   “二两粉三块钱,一两两块,肉包五毛两个,就是这个价了。”宁桥收好零钱,三个人一起走出小巷子。   “我决定了,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每天早上都要吃这个,明天我要尝尝辣的。”   宁桥自然说好:“等明天早上,我再带你过来。”   回到小卖部,宁桥得开门,向驰安带着杜彦往家里去了,没道理他都上门了,连家门都不进的。   二叔一早来找宁桥没找着,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心又是一颤,往常也见不到这么多车,现在是一来就来俩。   “那是谁的车啊?”二叔问,“昨天下午去哪了啊,也没开门。”   “是向驰安的朋友的,昨天他请朋友吃饭,我也去了,就留在县城里住的。”宁桥把小卖部里打扫了一下,又翻了一下座机未接来电,有几个熟悉的号码,宁桥用本记了,估计一会儿还会打过来。   二叔跟着进来,又苦口婆心地说:“自从东家来了,你就没个安生待在店里的时候,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村里谁有个着急的事情了,找不着你还得怨你。”   宁桥写字的手停在原地,他看向二叔:“为什么要怨我?”   二叔也是一愣:“也没说怨你,就是你这样开个小卖部,还三天两头不在的,别人难免说闲话。”   宁桥叹了口气,打算给二叔打个预防针:“二叔,明年我可能也要出去了。”   “啊?”二叔吓了一跳,“你要出去?你去哪啊?外面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啊,还不如踏踏实实地开着小卖店,好歹有个稳定的进项不是?”   “还不是太确定,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宁桥说,“要是我走了,小卖店二叔你就继续开着呗,谁开不是开啊。”   “你说什么胡话呢。”二叔差点跳起来,“你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啊,待在家里好好的,干什么要走?”   “我想了想上次宁正回来他们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哪怕出去当个保安呢,也能长点见识不是?”   二叔苦口婆心地劝了劝宁桥,只当他是一时兴起,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的,也不是二叔说嘴,你高中没读完,虽然是有个毕业证,但到底……”   “二叔,我只是在考虑。”宁桥的态度松了一点,“就算我要走,我也会把小卖部安排好的。”   等二叔走了,宁桥接了几个电话,去通知了村里的人来接了电话之后,他关了小卖部的门,去了向驰安家里。   杜彦到了之后就对整个别墅做了一大堆的点评:“也太抠门了,我听说修的别墅的时候,还以为是那种庄园呢,结果就这么小一个?”   他看着那个游泳池:“到底还是小地方,泳池的规格都不够,这草地也是,都快秃了。那花台里养的都什么花啊?跟马路上的绿化带一样。”   向驰安站在台阶上等他:“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上来。”   杜彦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了客厅里的装修:“我的天我眼睛都要瞎了,这是什么配色?红金配色,你是要当土皇帝啊?”   “宁桥选的。”向驰安在沙发上坐下,“对了,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杜彦在有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他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我最近在想做点什么,初步计划是房地产这一块,但我单打独斗的竞争力不如别人。”   杜彦点了点头:“所以?”   “有一个公司会方便很多。”向驰安说,“我打算先成立一个公司。”   “哦哦哦,要我做什么?”杜彦不太清楚做生意的事情,有什么还是得问他哥。   “借钱。”向驰安开口,“跟你借总比去贷款好,或者你跟陵哥商量一下。”   “哦,好,要多少?”   向驰安说了个数字,杜彦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向驰安说的数字跟他的零花钱,发现还是有一点差距:“那我跟我哥说一声。”   他立刻给杜陵打了电话去,问了一下杜陵自己的零花钱够不够借给向驰安,他的零花钱都是他哥给他存着的,要动的话肯定是要经过他哥那边的。   杜陵笑了笑:“你的钱自己留着吧,我跟驰安说话。”   向驰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杜陵,杜陵沉思了一会儿:“你要成立公司,以你自己的名义?”   向驰安愣了一下:“是。”   “驰安,我必须要告诉你,即使你已经远离京市,但那人对你的敌意依旧不小。”杜陵说,“如果你要以自己的名义成立公司,只怕日后一旦要露头,后患不小。”   向驰安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什么?”   “所以要成立公司,不能以你向驰安的名义去成立,要是用小彦的名字,结果也是一样,小彦去那边走一趟,回来名下就多了个公司,驰安,你知道,向伯父他们也是很敏锐的。”   向驰安沉默了下来,杜陵继续说:“我想他们当时给你钱,想的应该是让你安分守己,要是你用他们的钱翻起了风浪,有些手段,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向驰安就像是迎面被泼了一瓢凉水,整个人如坠冰窖,他没有想到当时他们给的钱还有这种意思,他只当是他们还是有些不舍,也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毕竟养个小猫小狗都能养出感情的,更何况是人呢。   “钱我会安排人转给你,你给小彦写借条就行。”杜陵是生意人,自然不会说出什么钱不用还这种话。   向驰安把电话交给杜彦,杜陵又跟杜彦说了会儿话之后才挂掉电话,杜彦还在抱怨:“我明明有钱的。”   “陵哥是为你好,做生意投资有盈亏,你借给我,我再亏了怎么办?”向驰安这会儿心里很乱,但还是抽空安慰了一下杜彦。   杜彦却是毫不在意:“亏了我就让我哥给我钱不就行了。”   向驰安没再说话,思考起了别的事情。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宁桥的声音,他走上楼,问他们:“这会儿出去玩吗?去爬山吗?”   杜彦点头:“去!”他刚吃完饭,这会儿还是撑,想消耗一点多余的精力。   向驰安心里有事,也想发泄一下,于是换了鞋,又给杜彦找了双鞋,总不能让他穿双皮鞋去爬山。   宁桥背了个背篓,手上还拿了一根竹竿。   杜彦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你带个竹竿干什么?”   宁桥说:“山上有棵板栗树,可以去敲板栗。”   “板栗?做糖炒板栗吗?”杜彦也只知道糖炒板栗,不过他哥总不许他多吃,说他肠胃不好。   “晚上做个板栗烧鸡?”宁桥走在他们的身后。   “可以。”杜彦点了点头,昨天吃过宁桥做的饭,他觉得宁桥的厨艺还可以。   后山不太高,有着崎岖狭窄的野路,宁桥给他们指:“在山上面还有一个寺庙,我们大年初一都要上山去拜拜佛,我以前就在初一的时候背上点香蜡纸钱上山去卖,还捎带点儿小孩儿的零嘴。”   “这么高的山?还背着东西爬上去?”杜彦有些惊讶,“能爬得上去?”   宁桥点头:“这不是不通车嘛,只能靠人力背上去。”   杜彦爬山出了一身的汗,觉得身上很轻快,好奇心也大大地增加,一路上都在问宁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宁桥一一跟他解释了,余光看见向驰安,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有心想跟他说话,但杜彦的话实在是太多,直到他们走到了板栗树下,宁桥用长竹竿敲了板栗树,杜彦就高兴地去捡板栗了,宁桥这才有空走到向驰安的身边:“你怎么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向驰安看了他一眼,朝他摇了摇头。   宁桥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别不开心,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你看!这么多板栗!”杜彦回过头,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大叫起来:“啊啊啊!你们两个!” 第39章 (加更)   回去的路上杜彦数落了他们一路, 宁桥没办法,看到路边的一个柑橘树,上面挂着橙黄色的小橘子, 宁桥又用竹竿给他敲了几个下来:“没想到今年这棵树结的果子还不少。”   他们这边不长什么果树, 大家平日里也都不怎么吃水果,这颗橘子树算是个例外,宁桥小的时候上山来,他爸就给他摘这个橘子,第一次吃的时候酸他一个激灵。   杜彦捡了两个握在手心:“这么小,肯定很酸。”   向驰安从他手上拿了一个, 用手掰开一半, 自己面不改色地吃了, 看他面无异色, 杜彦这才自己吃剩下的那一半, 刚咬开就酸得他人一个激灵,呸呸呸吐掉之后立刻转头:“向驰安!”   向驰安这才吐掉自己自己嘴里的橘子, 这橘子酸得发苦, 他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骗不到杜彦,宁桥在心里发笑,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糖果, 一个给向驰安一个给杜彦。   有甜味中和了嘴里的酸苦, 杜彦这才好受一点,随后就要跟向驰安厮打在一起, 宁桥站在一边看着, 向驰安从过来之后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还是有朋友在身边,他才更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青春,朝气。   等打到力竭,两个人身上都是一身的土,宁桥给向驰安拍了拍,杜彦看到了又不高兴,向驰安要用宁桥的竹竿给他拍,他又不同意,随后又是一路打打闹闹地下了山。   宁桥打开了小卖部的门,又去二叔家里,请二婶帮忙杀了个鸡,二婶动作很是麻利,很快就从鸡圈里捉了一只鸡出来,一剪刀给鸡脖子戳了个洞,慢慢地放干了鸡血。   二叔烧了开水准备烫鸡毛,烫完之后就把鸡开膛破肚,准备处理内脏。   宁桥提着鸡想给钱,二叔没收,还骂了他一顿,宁桥只好把钱收起来。   等他提着鸡回去,向驰安已经点燃了小炉子,杜彦跟他对坐,旁边已经摆上了几包方便面。   宁桥笑起来:“中午就吃这个吗?”   向驰安点头:“晚上不是吃鸡?中午将就吃点儿就行了。”   杜彦哼哼两声:“怎么就随便吃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以前在家里都是吃三餐两点,顿顿精致的吗?”   向驰安朝他摊手:“这里只有这个条件,你就忍忍吧。”   “而且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吃这种东西了?不是说这是不健康的?”   向驰安轻嗤一声,以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在小灶煮方便面,宁桥就在大锅里烧水,这会儿坐在一边剥板栗,这会儿板栗都还在毛壳里,宁桥戴着手套,一个个地把板栗剥出来。   剥出来的板栗他用刀划了个口子,随后放了一把在小炉子的边上,在煮面的同时烤着,一会儿吃完就能好了。   一背篓的板栗量还挺多,他们吃不了这么多,所以打算一会儿给二叔他们送点去,烤熟的一会儿也可以给放学的孩子们吃。   煮方便面溢出了香味,杜彦有些坐不住了,早上吃了两碗粉好几个包子,上山一趟他已经有些累了,这会儿馋虫已经在肚子里蠢蠢欲动。   向驰安卧不好荷包蛋,宁桥就停下手里的活儿,帮他们卧了四个荷包蛋,杜彦就眼巴巴地看着。   等都做好了,宁桥才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向驰安皱起眉头:“你就吃鸡蛋?”   宁桥点头:“我早上吃了粉之后胃口都不太好,吃两个鸡蛋就行,晚上再吃好吃的。”   杜彦已经在一边吃起面了,表情跟当时的向驰安一样,没想到这一两块钱的东西吃起来竟然味道还不错。   他想起他去他哥公司的时候,他哥的办公室茶水间里也有这个,他去玩的时候也吃过,闻起来就让人觉得闷,吃一口也觉得难以下咽,结果在这里吃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他现在怀疑起宁桥是不是给这些吃的东西加了别的东西,把向驰安迷得神魂颠倒,现在也要对自己下手了。   所以杜彦克制了一下自己,只吃了一碗,剩下的让向驰安全吃了。   吃完饭人就昏昏欲睡,杜彦打了两个呵欠,宁桥不好叫他去屋里睡,所以让向驰安把躺椅让了出来:“你帮我看着店吧?我得去翻一下地。”   向驰安皱着眉看他:“不是说要走,为什么地还要种?”   宁桥顿了一下:“总不能让地荒着啊,而且我,我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走。”   向驰安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让他走了,只说让他早点回。   杜彦躺在躺椅上,向驰安坐在柜台边,一下午买东西的人还不少,但向驰安一直冷着脸,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东西的价都记清楚了的。   “盐五毛一袋。”   来人要了两袋,掏兜的时候发现没带钱,就说要赊账,向驰安看也没看:“我不认识你,不赊账。”   于是那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杜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这会儿正看着他:“没想到你当小卖部老板当得也像模像样的。”   “你什么时候走?”向驰安问。   “有你这样的?用得着的时候就是好兄弟,用不着了就是你什么时候走?”杜彦从小就被家里宠着长大,小时候父母爱他,长大了又有哥哥疼,所以他即使二十岁了,看起来也还是像个小孩儿一样。   杜彦站起来,往柜台里瞅,他没见过这样的小卖部,里面卖的东西他也没见过,这会儿好奇地想要试试看,像刚来村里的向驰安一样。   向驰安没让他吃,毕竟上次他吃过之后拉肚子了,杜彦因为是早产儿,所以身体娇气,要是吃坏肚子进了医院,他对陵哥也不好交待。   杜彦说了句小气,看到座机之后又很好奇,他们家也有座机电话,但那个座机据说是什么古董,青铜雕花的,不像眼前这个,就像个塑料盒子,于是他又用座机给杜陵又打了个电话。   “哥,这是向驰安在这边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杜彦又开始说话,“原来座机听你的声音跟手机还不一样。”   向驰安把话筒从杜彦的手里接过来,又跟杜陵说了一下借钱的事情,让杜陵先不要动,等他合计一下再让他打钱。   杜陵自然是说好,随后杜彦还想跟杜陵说话,但向驰安瞬间就把电话挂了。   “打长途话费很贵。”向驰安说,“跟陵哥说话用你自己的手机。”   杜彦咬牙切齿,只觉得这个地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杜彦跟向驰安说了很多京市的事情,多数都是围绕着那位向家的真少爷。   向驰安从知道自己不是向家的亲生儿子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向家的人,也没见过那位真少爷,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他的性情和为人了。   “我跟他接触也不多,我哥了解一些。”杜彦说,“只听说他是在京郊福利院长大的,考上了京市的一个专科,至于向叔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我们也不知道,他回了向家之后,向叔就已经让他进了公司,现在已经在参与一些公司的决策了。”   向驰安点了点头,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心里可能对这个从未谋面的人是有些怨的,有些时候也想,要是没有这这个人就好,要是自己真的是向家的孩子就好了。   可随着他在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他心里的怨就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觉得委屈,那从小在福利院生活的人岂不是更委屈?   所以在听杜陵说那人对自己有怨恨的时候,他也坦然接受,毕竟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可能自己会比他还要偏执还要恨。   “反正就是,从前跟你玩得好的那些,基本都巴结他去了。”杜彦撇嘴,“坚决站在你这边的,只有我跟我哥了。”   “多谢你们。”向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当面感谢陵哥。”   杜彦点头:“来一趟看你挺好的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我明天就走了,去省城坐飞机回去了。我把这个号码存一下,不过你还是早点去买个手机,这样跟我哥联系起来方便。”   宁桥翻完地回来,向驰安早就烧好了水给他晾着,他吨吨吨喝完了一大杯茶水,坐在门口歇了会儿,杜彦很是好奇地盯着他的锄头,然后把锄头拿去外面挖土玩去了。   上午的板栗开口之后煮上了,这会儿让向驰安把壳都剥了,宁桥在厨房里剁鸡,咚咚咚的声音让杜彦有些好奇,钻进灶屋里去看宁桥做饭了。   明火旺灶,鸡下油锅煸炒,油烟气顿时弥漫整个灶屋,杜彦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赶紧从灶屋里出来,跟向驰安一起剥栗子。   毕竟是他自己捡的,这会儿剥起来也觉得很有成就感:“你看,这些都是我捡的。”   没一会儿宁桥出来端栗子,正巧遇上了小学生放学,向驰安朝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把栗子分了分,还有些别的小孩儿买零食,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杜彦才碰了碰向驰安的肩膀:“几个月不见,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小孩儿啦?”   说完杜彦又开始发愁:“你说你俩这样,他又生不了孩子,你俩以后咋办啊?”   向驰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随后给了他肩膀一拳:“少操心些有的没的。”   “我说真的!”杜彦吃了一颗栗子,“我都打算好了,以后我哥结婚了,就让我侄儿给我养老送终。”   “你不结婚?”向驰安看着他,杜彦从小就没个正行,但也从没听说他谈恋爱什么。   “我啊?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一天天就想玩,我爸妈也说了,让我结婚那是对别人女孩子不负责。”   向驰安笑了笑:“叔叔阿姨真豁达。”   杜彦仰起头:“那可不,传宗接代有我哥,我只需要当个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闲人,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啊,你还记得那谁谁家,兄弟阋墙,大的害小的,小的害老的,就为那点儿家产,连人都不是了。他们笑我胸无大志,我笑他们家破人亡。”   “也挺好。”向驰安说,“叔叔阿姨还有陵哥把你教得很好。”   杜彦听完扬起头:“这怎么不是我心地善良呢?”   他们谈完,厨房里的板栗烧鸡也已经好了,宁桥难得地又摆了桌子,一盆板栗烧鸡摆在中间,一盘切好的咸鸭蛋,一份清炒土豆丝,三碗米饭,还有三瓶饮料,杜彦喝不了酒,他们两个人酒瘾也不大。   杜彦埋头吃饭,咽下第一口板栗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碗上的豁口。   他又转头去看向驰安,发现向驰安用的是一套很素雅的水墨碗筷,还有一个专门喝水的杯子。   他梗着脖子:“凭什么你有一套碗筷?我却要用有豁口的!” 第40章   有杜彦在, 原本安静的村庄都多了些噪音,吃完饭之后向驰安安排住处,杜彦也不愿意一个人睡在向驰安家的别墅里, 也不愿意在宁桥小卖部里凑合。   最后向驰安把他送去了县城的酒店里, 第二天一早再过来,本来宁桥让向驰安也别回来,但向驰安不同意,把杜彦送去酒店之后又回到小卖部里。   宁桥等他到晚上十一点,向驰安有点累,就没有再往别墅去, 而是选择跟宁桥一起在小卖部里睡了。   床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 宁桥想起明天就该去取新做的棉絮, 又计划着要给自己这个小破床也重新铺上新晒的谷草。   “今天怎么不开心?”宁桥还惦记着上午的时候向驰安的情绪,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他才问出来。   向驰安想了想,把杜彦告诉他的事情都告诉了宁桥:“只是一时间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但转念一想, 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宁桥翻了个身,轻轻抱住他:“所以他们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用这些钱,混吃等死吗?”   虽然站在外人的角度来说, 只会感叹向驰安命好, 毕竟如果没有向家,谁知道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而那位真少爷, 也确实是吃了苦, 这事如果宁桥是局外人,他也会觉得比起来还是那个真少爷更惨。   但毕竟宁桥跟向驰安亲近,自然胳膊肘要往他那边拐, 向驰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很难受,宁桥还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时候,看起来就很想要从阳台上跳下去。   要是向驰安是个平庸又碌碌无为的人也就不说了,他们给的这些东西确实能让他平凡地过一辈子,但向驰安有能力,他们给了他起飞的天赋,现在又想要折断他的翅膀。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其实并不太懂。”宁桥的手放在向驰安的颈后,“是你要开公司,但不能用你自己的名字吗?那你可以用我的啊。”   向驰安被他一下一下的轻抚安抚住,有些好笑地说:“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风险?”   “什么风险?”宁桥问。   “要是这个公司出了什么问题,找的就是你了。”向驰安又给他细细地讲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宁桥听得云里雾里,眼皮止不住地打架,在向驰安说话的尾音中睡着了。   向驰安低头,屋里太黑,看不清宁桥的脸,他亲了一下宁桥的额头,于是靠着他也慢慢睡了。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得去接杜彦,宁桥要去镇上拿做好的棉絮,于是他们在镇上的大路上分开。   宁桥拿了棉絮,结清了账,正巧碰见今天逢集,又买了好些菜回去,毕竟向驰安的朋友远来是客,还是得尽最大的努力把人招待好。   只是想着自己的钱好像快花完了,以前是够一年花的,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还得看个时间去取点钱,不然过年买年货都没钱。   今年跟以前不一样,向驰安应该是会跟他一起过年的,想到这里,宁桥的心里就满满的。   杜彦在村里的第二天,宁桥带他下河摸鱼去了,就在小卖部外面的小河沟里,这会儿太阳正大,河水沁凉,杜彦在河里像是小孩儿学走路,一走动就被河里的淤泥绊住,差点整个人栽进水里。   原本清澈的小河沟顿时变得浑浊,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杜彦换了一条向驰安的短裤,本来想大显身手,结果变成现在这样,他傻眼:“现在怎么抓螃蟹?”   宁桥在离他还挺远的预制板下面,摸着河沟的边缘,看到了一对小眼睛,他的动作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螃蟹壳,随后把螃蟹抓了出来。   “不公平,你一直在这儿,肯定知道哪个洞里有螃蟹。”杜彦艰难地走到宁桥的面前,伸头去看他捉的螃蟹。   “我也没说跟你比啊。”宁桥哭笑不得,“这不是玩嘛。”   杜彦不服输,在河沟里摸了好久,终于抓到了自己的第一只螃蟹,他还做了个标记,打算走的时候带走,带回去给他哥当宠物,就养在他哥办公桌上。   玩够了之后他们才从河沟里上来,向驰安抱着手臂在岸上看着杜彦:“舍得起来了?”   杜彦一看自己的手,已经被泡得皱了起来,就着河水看脸上也沾满了淤泥,不过没关系,他很是开心,虽然是个小村子,但好像也很有趣味。   杜彦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螃蟹,打算把这螃蟹给他哥当礼物,但在下午的时候那只螃蟹就咽了气,杜彦气得跳脚,最后宁桥从二婶家拿了只刚孵出来的小鸡给他,这才算是勉强安慰了他。   第二天他们送杜彦离开,他的车一直停在路边的,宁桥在那天向驰安送他去县城的时候把车给他擦干净了。   离开的时候杜彦并没有拿走那只小鸡,螃蟹死掉的事情对他来说还有些心理阴影,要是小鸡死在半路上的话,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他们把小鸡送回了二婶那里,宁桥知道他喜欢,于是找了点墨水把小鸡的翅膀染了个颜色:“等你再来,它就长大了。”   “不许吃了它啊,我到时候回来是要检查的。”杜彦摸了摸小鸡的翅膀。   一旁的向驰安似乎是为了好友的智商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没打击他,让他保持天真也挺好的。   杜彦有些舍不得离开,也有些理解了向驰安为什么会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心无旁骛,只享受当下生活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的。”杜彦隔着车窗跟他们说话,又对向驰安说,“你记得去买手机。”   向驰安朝他点头,宁桥又给他拿了饮料和零食:“路上别饿着。”   杜彦点头:“走了。”   看着汽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向驰安转过头看向宁桥:“舍不得他?”   “不是你舍不得吗?”宁桥笑起来,“好啦,我去给你铺床,我新给你弹了棉絮。”   他把棉絮铺在席梦思上面,躺上去感觉软和了很多,宁桥试了试:“早就该给你弄床棉絮的,一直也没时间。”   “睡习惯了硬床,突然睡软的还不太习惯。”向驰安也躺了上去。   “我过两天把我晒好的谷草弄床上去。”宁桥想了想,“那个睡起来也很软和,就是有点吵。”   向驰安只睡过宁桥那个已经板结了的谷草床,说等换好了之后他要第一时间试一试,宁桥当然说好。   铺好床之后,他们回了小卖部里守着,宁桥在村里的话还是得把门开着,他还想听向驰安再说说之后的打算。   “我真的没关系。”宁桥说,“你用我的名字开公司也可以的,要是你真犯什么事儿了,我就替你去蹲橘子。”   向驰安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对我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你要不要去问问饭叔,他应该知道这么做的风险。”   “小老头跟我一样,什么也不懂。”宁桥笑起来,“他要是能懂,他就不会去捡人家的钢板了。”   “他要是不懂,那个时候他会教你去贷款进货做生意吗?”向驰安比宁桥想得多,饭叔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捡垃圾的老头。   “但是你现在也没别的人选了,我相信你啊。”宁桥凑过去,“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我明天去工商局问一问。”向驰安说,“顺便买个手机。”   宁桥点头:“我就先不跟你去了,我得种地。”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区找了张姐,张姐请了半天假,带他去工商局走了一圈,捋了一遍注册公司的流程,之后请张姐和张姐夫吃了顿饭。   “怎么不在电脑学校上班了?”张姐还挺关心他。   向驰安自然没有说电脑学校的不是,只说自己还年轻,还想试试别的出路,电脑学校虽然轻松,但也不是太自由。   张姐点了点头:“也是这个道理,你要注册公司,准备做什么生意啊?”   张姐夫接话到:“现在发展很快,先前说想买地,是想做房地产生意吗?”   向驰安点了点头:“但我没接触过这方面,还需要姐夫教教我,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房地产公司,最重要的就是注册资本,你能拿出多少?”   向驰安说了个数,张姐夫点了点头:“那也算是差不离了,还有就是需要资质,尤其是建筑类的专业资质,你没有的话,市场上应该是有能挂靠的,就是价格不好说。”   张姐夫又说:“还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收购一个已经成型了的房地产公司,这样一应手续都是全的,也不需要再多跑些什么手续了,目前已有的房地产公司规模都不大,收购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劲。”   向驰安心里也算是有了数,再一次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回村的时候,他还是按照杜彦的要求买了个手机又买了张卡,回到小卖部的时候给杜彦打了个电话。   杜彦早已经被杜家人接到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回京市杜家的飞机上,电话打不通。   宁桥对这手机可好奇了,拿着手机给座机打电话,又拿着座机给手机打电话,玩得不亦乐乎,但就是没接通过,还是怕浪费钱。   “给你也买一个吧?”向驰安问,这会儿已经不是大哥大的时代了,现在的手机更加轻便易携带,给宁桥买一个,这样宁桥去地里干活,他就能在家里打电话叫宁桥回来吃饭了。   “我不要,我不是有座机嘛。”宁桥说,“别浪费钱。”   “你还能把座机背在身上吗?”向驰安笑他,“再说了,你不是要跟我走吗?”   宁桥顿住:“你要离开了吗?”   向驰安摇头:“不,现在一切还没定数,但近几年应该不会离开这里。”   “那今年要一起过年吗?”宁桥心里怀着期盼。   “不然呢?”向驰安皱眉,“你想赶我走?”   “我没有!”宁桥赶紧说,“我希望你留在这里,我们一起过年。”   为了能更留得住向驰安,宁桥又说:“过年的时候很好玩的,我还可以带你去吃坝坝宴,我们这儿的坝坝宴可好吃了,以前我爸还帮忙做坝坝宴呢。”   “好。还有什么?”   宁桥绞尽脑汁:“我初一要去山上的庙里卖东西,带你去拜拜菩萨,要做生意了,得去拜拜财神。”   “我不信那些。”向驰安说。   “那就去玩玩嘛。”宁桥推了推他的肩,“到过年的时候,油菜花大片大片地开了,很好看的。”   “那好,你到时候带我去看。”   宁桥重重地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41章   秋风吹走夏日的燥热, 荒了一段时间的水田里已经长满碧色的油菜。   向驰安跟宁桥已经商量好,准备以宁桥的名义注册一个公司,资质方面的事情杜陵给了很大的帮助, 现在一切的程序都在走着。   杜陵借给他的钱现在也在宁桥的账户上, 宁桥看着自己存折上的那一大串0 ,快吓得说不出话。   这笔钱只是作为注册公司的一个数字放在那,不到必要的时候这笔钱他是不会动的。   这段时间他都泡在市里的证劵交易中心里,有盈有亏,但盈的更多。   宁桥在村里种地,守着小卖部, 和从前一样, 时不时地往村里去走走, 这家要修电视, 那家要打电话, 地里要施肥,前前后后总有事忙。   但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地忙, 现在心里总是多了些牵挂。   这天地里没什么事,他也安分地在小卖部待了快十天,有些坐不住, 于是骑上摩托车跑去找饭叔去了。   这次没到处找, 人在家收拾捡回来的东西呢,见他来了, 给他抓了一把花生, 随后又自己忙了起来。   他觉得跟饭叔亲近,吃完花生后也帮着他收东西,边收边说:“向驰安要准备注册个公司, 但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公司得写我的名儿。”   宁桥以为饭叔还会像以前一样只是嘲讽他两句,没想到他却是生了大气。   原本已经收拾起来的杂物这会儿都被掀乱,那双平日里都是脏的有裂口的手死死地掐着宁桥的领子:“你发疯要跟个男人好我不说你了,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嫌你自己命长是吗?”   宁桥根本不知道他会发那么大的火,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饭叔年纪大了,这么一闹已经有些力竭:“你滚,以后都不要再上我这里来。”   宁桥惊呆了,他想着饭叔不是不反对他们这事儿吗?这会儿反应怎么这么大,他有些焦急地开口:“饭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饭叔还喘着粗气:“你给我滚出去!我只当几年前那些饭是喂了狗了!滚出去!”   宁桥被他撵出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了屋里嘭的一声响,他赶紧撞开屋子,发现饭叔已经面色铁青倒在了地上。   他吓得手脚冰凉,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后立刻惊醒,连忙背起饭叔往医院跑。   好在饭叔住得离镇上卫生院不远,宁桥把人背去,医生检查之后说是人年纪大了,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又说宁桥以后可再不能让他情绪过度激动,要是再有这么一次,估计就中风再也起不来了。   宁桥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饭叔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也当做没看见他,一把扯了手背上的针头二话不说就要走,宁桥也不敢太用力拉他,只能苦着脸让他回了家,自己拿了药送到他家里。   向驰安回小卖部没找到宁桥,问了问路过的村里人说宁桥上镇上去了,想也知道他去镇上干什么,向驰安又开着车往饭叔家去了。   他刚到,就看见宁桥抱着头蹲在门口,他的脚边是一堆药盒子,面上是十分颓丧的表情。   “怎么了?”向驰安跑到他身边,以为是他生病了,“你没事吧?”   他靠近了才发现宁桥的眼睛有点红,宁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盒:“饭叔被我气到了。”   “怎么回事?”   宁桥把今天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我以为,我以为他是不反对的。”   向驰安听他说完,自然也明白了饭叔这一遭气是为了什么生的,他把宁桥当自己亲生的后辈,自然不想让他的生活有一点的风险。   “我去跟他说吧。”向驰安站起身来,从他手上接过药盒,又拍了拍宁桥的手背,“你去车里等。”   关上的门其实并不严实,只是宁桥不敢硬闯进去,他对向驰安说:“饭叔不能再受刺激了,那个医生说要是再来一次,会瘫了的。”   向驰安朝他点头说自己知道,随后进了屋。   他看着向驰安进去了,自己也没上车,还是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想着要是一会儿要是饭叔动手了,他还能上去拦一拦。   只是屋里一直很安静,说话声音都很小,宁桥听也听不见。   没一会儿向驰安就出来了,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进去跟叔说说话吧。”   宁桥赶紧跑进去,只见饭叔靠在床上,见到他还是生气:“你别气了,医生说再气就瘫了。”   “瘫了关你什么事?”饭叔叹了口气,“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我们也非亲非故的。”   他说话光往宁桥心口里扎,宁桥苦着脸:“别阴阳怪气的,你知道我把你当亲人的。”   “你现在就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冲昏了头脑,我先前说的事你是一件都没听进去。”饭叔叹了口气,“我也管不了你,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你就还干咱得老本行吧,现在修房子的工地越来越多了,捡破烂也能过日子。”   “你别说晦气话。”宁桥坐在凳子上,“我相信他不会害我的。”   饭叔翻了个身,不是很想看见他:“你回去吧。”   “那我以后还能来吗?”宁桥又问。   “爱来不来。”老头阴阳怪气。   宁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叮嘱饭叔要记得吃药,又摸了摸他的被子说杯子有些薄了,说明天要重新给他买,最后饭叔实在忍不了把他赶走了。   宁桥坐上车,问向驰安:“你跟饭叔说什么了啊?他怎么一下态度软和了这么多?”   向驰安没告诉他,刚要开车,宁桥赶紧按住他:“我骑了车来的,我跟你后面回去。”   向驰安只好让他下车。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宁桥把先前晒着的谷草都铺他床上去了,然后再放上铺床的棉絮,一趟上去就窸窸窣窣地响。   向驰安也跟着躺着,一侧身床就响,宁桥哈哈哈地笑起来:“小的时候我爸给我铺床,我夜里翻身,声音给我吓醒了,硬是说屋里有鬼,要挨着我爸妈睡。”   两人在床上躺了会儿就该做饭了,向驰安不回家他就不正经吃,向驰安回来那必须是要三菜一汤的。   晚上他们没回向驰安的别墅睡觉,因为向驰安一开始就说了换上谷草的时候他要睡一晚。   只是这个睡也不是很单纯,谷草摩擦的声音伴着些低喘,一听就让人脸红心跳的。   好在天气变冷没多少人会出来遛弯,大路上也就他这一个小卖部。   宁桥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床边用过的纸巾扔了一地,向驰安趴在他的身上跟他咬耳朵,说还是在别墅那边更好一些,至少洗漱方便。   宁桥只是侧过头看他,几个月过去了,向驰安的头发又长长了一点,他也不在意,宁桥把他的脸跟那个夜晚汽车车窗落下的时候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现在这张脸上多了一点艳色,不再有以前的颓废,所以比以前更好看了一些。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小卖部旁边的大榕树叶子只是黄了一些,没有满地落叶,宁桥倒是不用清扫。   向驰安一早要出门,注册公司的事情只差最后一点手续,年后城郊地皮的招标会就要开始了,他还要准备资料,做标书,租房子,联系底下施工队,忙得团团转。   “晚上可能不回来,要跟张姐他们吃饭。”向驰安发动车子,“你自己不要随便对付,要不就去找饭叔。”   宁桥点头:“我知道,你别操心我,开车小心。”   小卖部最近都是没什么事,向驰安买了车之后,进货有向驰安的车很方便,不过宁桥上次进货的时候,还是带着二叔一起去的。   他想他始终都是要离开村里的,不能因为他走了小卖部就不开了,所以他带着二叔去批发市场,让老板也认认脸。   二叔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宁桥需要帮忙,在宁桥跟老板说以后多多照应的时候,二叔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问宁桥,宁桥只说万一呢。   不过二叔也没来得及操心,因为腊月已经来了。   腊月是村里最忙的时候,忙着杀猪做腊肉腊肠,忙着上山整理树上枯枝做柴火,忙着打扫收拾屋子,没有农活,生活的琐事依旧不少,只是心情不太一样。   出门打工的人也慢慢地都回村里了,最早回来的是丁二毛的爸爸,他们下煤窑的这一批是最早放假的,这几天,丁二毛走着路都是带着风的。   许久不见儿子的丁爸爸在刚回来的这两天很是纵容丁二毛,放学去接他,到了村口还要在宁桥这里买零食,丁爸爸也都买了,只是回家了难免被丁二毛的妈妈骂一顿。   宁桥也要准备灌香肠,风干腊肉,做过年要吃的蒸菜,他也很忙。   这时候街上卖的肉也都是农户散养的猪肉,所以肉的质量也都是不错的,所以也不用纠结去哪里买家养猪肉。   赶集的时候灌香肠的人很多,宁桥去镇上去得早,他得先去取钱,最近钱已经都要花光了,虽然向驰安有钱,但宁桥并不能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   不过信用社里人也很多,等宁桥取完钱,灌香肠的地方已经排了好几户人家了。   宁桥打算给他和向驰安灌三十斤,给饭叔灌十斤,听起来多,但是等晒干之后也就不那么多了。   还要再买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肉用来蒸烧白,蒸甜肉,还要剁一点馅儿给饭叔蒸豆腐块儿,蒸好的菜可以放在宁桥的冰柜里冷冻着,到时候想吃了直接蒸热就行。   等排到宁桥,已经快十二点了,宁桥看着他们给拌好肉,灌好肠,想买五花肉的时候就已经卖光了,肉店老板跟他熟,说下个集给他留好。   宁桥提着肠回了家,他小卖部这里没有空地晒腊肠,晒在这里的话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路过的人顺走了,他只好提着肠往向驰安那儿去,他那院子大,还能上锁,不容易被偷。   他把肠放在向驰安家的灶房里,在车库里转悠了好一会儿,找到趁手的工具搭好了一个架子,又用铁丝弯了好几个铁钩用来挂肠。   在架子上还绑了几个红色塑料袋,免得有小鸟来啄。   等做完这些,向驰安也回来了,他看着伫立在院子里的架子,和上面飘摇的红色塑料袋,沉默良久。   宁桥凑过来:“现在开始晒香肠,你爱吃腊肉吗?再给你晒个耳朵,两个拱嘴。”   向驰安弯下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随后拿出包里的证件给他看:“这是营业执照。”   营业执照上面的法人名字,写的是宁桥。 第42章   宁桥的手上还沾着香肠的油, 他没直接上手拿,而是凑在向驰安旁边看:“这么快吗?你不是说估计年前办不好吗?”   他又凑过去,看到上面的宁安两个字, 只觉得自己跟向驰安两个人又拉近了一点:“这个是不是很重要, 是不是得锁起来?”   向驰安把营业执照往他面前凑了凑,让他能看清具体的名字,叫宁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宁安,宁桥的宁,向驰安的安。   “咱们运气比较好。”向驰安说,“本来是不会这么快。”   这个公司并不是新注册的, 因为杜陵那边虽然安排了有资质的人员, 但公司审核是需要在册骨干都到场, 但因为一直协调不下来, 所以注册公司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后来是在张姐夫的牵线搭桥之下, 他知道了市里的一个房地产公司经营不善,原本想大展身手拿地盖房子, 却发现自己家里的独苗在赌城把家产输了个干干净净, 把公司卖了都不够给他还债的,向驰安的出现像是及时雨,他能拿出现钱, 于是向驰安顺理成章地把公司收购了。   如果继续走他们单独注册的那条路, 估计现在还在卡着证办不下来。   “花了多少钱?”宁桥关心的还是钱的问题。   “总归没把我的钱花完。”向驰安笑了笑,其实他的钱加上杜陵给的钱都是不够的, 因为这个公司下面有块很大的地皮, 要收购他的公司就必须要连带着这块地皮一起买下来,原本他的钱是够的,但要吃下这块地皮, 就还差一截。   向驰安了解了一下情况,这块地其实也不是这个公司主动买来的,是挺早以前,别人拿这块地抵债抵给他,当时老板是不想要的,但不要这块地,他就什么都拿不到,没办法只能把这块地接了下来。   接下来之后发现这块地没有什么发展的前景,因为不管是用来做什么,策划案写了一大堆,要不是因为策划案做得太细致没钱开发,要不是核算之后就是赔钱,弄得老板有苦难言,卖卖不出去,开发开发不了。   只是这次向驰安收购,老板两眼冒光,本来这地就是抵债来的,他也没见到什么钱,这次卖公司,倒是把这地卖了个好价钱。   没有办法,向驰安只能找杜陵帮忙,以杜陵作为担保人,向银行贷款,最终连公司带着地皮一起拿了下来。   这块地皮还得找人来评估,大是挺大,但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只有建工厂的命,但本市也不是工业城市,要怎么安置这块地还是个大问题。   这些事他没跟宁桥说,说了徒增他的烦恼。   “今天带回来给你看看,明天放到公司去。”向驰安把营业执照收了起来,“明天去带你去公司转转去。”   “都已经办好了吗?”宁桥惊讶。   “年后就开始招标了,年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能清净地过个年,年后就很忙了,估计会很长时间不回来。”   宁桥点头:“好。”反正年后他也要出门的。   在先前无数个跟向驰安相拥而眠的夜晚,宁桥都在思考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他只有高中肄业的文化水平,他从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一切都是两眼一抹黑,说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去,又能做点什么。   他侧头看到向驰安安静的睡颜,他又觉得,只是出去走一圈而已。   向驰安在自己的事业上已经走得很快很远了,虽然他能感受到事情繁杂,但向驰安却一直是干劲满满。   如果不走出去的话,他跟向驰安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先前苗青的话还是在宁桥的心里留下了不少的阴影,向驰安有钱,有能力,他就算是赶着趟地跑也是追不上的,但总要努努力嘛。   他不想别人一想起他们,就是宁桥占人家的便宜,就是宁桥攀着人不放,虽然他确实是攀着人不放,但不是这种不放。   走出去看看,要实在不行,再回来继续开小卖部嘛。   只是这个计划他还没有跟向驰安说。   虽然先前说他要跟向驰安一起走,但向驰安已经在这里安顿下来了,他没有离开的理由,要走的反而成了宁桥。   不过现在先不管了,要好好地过年才是正经事。   第二天宁桥在小卖部门上用粉笔写了出门进货,随后跟向驰安一起去了用他们两个人名字命名的公司。   这是宁桥第一次来市里,他有点紧张。   公司的办公室选在一栋高楼里,上去需要坐电梯,在电梯往上运行的时候宁桥的耳朵嗡嗡的,心跳得很快,有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晕。   向驰安扶住了他的胳膊。   宁桥觉得自己没见识极了,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是一条厚厚灯草绒的格子裤子,上半身是件灰色的棉袄,已经洗得很旧了,他出门也忘了换衣服了,向驰安也忘了提醒他了。   反观向驰安,他身上是件很修身的羊绒大衣,里面套的是西装马甲,反正他俩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公司租了一整层楼,按照部门划分的,公司组建不久,先前大家都以为公司要垮了,还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却没想到突然有人接手了他们公司,一切组织架构都不变,只是变了顶头的老板。   为谁打工不是打工呢,于是他们的干劲更足了一些。   向驰安带着他挨着走了一遍,宁桥一个人也没记住,只记得办公室亮堂堂的。   从公司出来,向驰安也没带着他回家,反而是去了市里的大商场里,不顾宁桥的反对,给他买了两件大红色的羽绒服。   这个时候羽绒服还是新鲜东西,在他们那里更流行的还是皮袄和棉袄,羽绒服这种东西还是稀缺一点的。   但不得不说这羽绒服穿上是真的暖和,走在外面更是一点风都不透,就是颜色不太好,只剩大红色了。宁桥怀疑向驰安是在报他当时给买红粉床单的仇。   向驰安说红色喜庆,毕竟是过年,宁桥只好接受了。随后他们又去给他饭叔买了一身棉衣和棉裤,这才满着后备箱回家。   “明天过后我得在公司待着。”向驰安交代他,“估计腊月二十回来,后面就能过完年再去了。”   宁桥点头:“好,最近我得守着我的香肠架子,别被人偷了。还有我小时候的朋友都要回来了。”   向驰安侧过头看他:“小时候的朋友?”   宁桥点头:“对啊,我们这么大一个村呢,我有两个玩得好的朋友也不过分吧?”   向驰安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你好好玩。”   “那肯定的,我们每年就过年的时候能聚聚呢。”宁桥说得眉飞色舞的,“跟你说两个人,一个是姜毅,就是帮你装修房子那个姜叔的儿子。还有一个是梁杰,他家在你家别墅的后面,被竹林遮住那家。我们三个小时候关系可好了。”   向驰安只是安静地听着,随后问他:“那你要跟他们说这事儿吗?”   宁桥愣了愣:“到时候看情况吧。”   “怕被人知道?”他面上没有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不是,怕他们说你带坏我。”   宁桥是他们三个人中最小的,宁桥家里出事的时候他们都还小,没什么经济能力,想帮他也帮不了,后来长大了挣钱了之后,他们心里总是觉得亏欠,就对宁桥特别照顾。   “那你到时候要护着我。”向驰安也笑。   宁桥重重点头:“我肯定护着你。”   虽然向驰安说要腊月二十才回来,但腊八节那天晚上向驰安还是回来了,这大小也是个节日呢。   他们村这一带的腊八粥都是咸粥,什么腊肉,腊骨头,萝卜花生白菜全一锅煮,热热的吃一碗下去像是整个冬天都不会冷一样。   向驰安吃不惯,他觉得腊八粥就应该是什么红米黑米红枣大米小米一起煮的黏稠,再加点糖一拌,这才是正宗的腊八粥。   两个各执其词,随后煮了两锅,煮完之后谁也不碰的谁的,倒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挨在一起了。   铺上了新棉絮的床实在软和,新被子更是蓬松,宁桥从栽完菜籽之后就没再被晒过,肤色倒是淡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向驰安那么白,在大红的被褥里显得就更白了。   宁桥跟向驰安亲过抱过,也互相帮助过,但他始终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但他毕竟没什么见识,从小到大连黄碟都没看过,更别提两个男的该怎么办事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行啊,也很舒服,宁桥仰躺在床上,脑袋空空。   向驰安靠在他身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向驰安很早就走了,本来他们是在吃饭,向驰安接了电话之后面色变得有点严肃,饭也没吃完,就着急开车走了。   宁桥有点担心,在估计他快到了的时候才用座机给他打的电话,知道他安全到了才放心。   向驰安不在他也有事忙,要把香肠架子搭出来,还得去把二叔叫来帮他看店,前两天他爸的一个朋友来找他,说在隔壁村做坝坝宴,本来一直跟着他的帮手在扫房顶的时候把手给摔骨折了,一时间找不到人,就想起宁桥来了。   宁桥也答应了下来,本来他是打算跟向驰安吃完饭再过去,向驰安走了,他也可以过去了,那叔说了给他二十块钱一天。   钱是能赚,但确实还是有些累,宁桥只觉得自己切菜切得胳膊都提不起来了,更别提昨晚他手负担也挺大的。   腊月十五,姜毅回家了。   他身上背着个背包,身上穿了一件皮夹克,下半身是条紧身牛仔裤,脚上是双大头皮鞋,头发上也打了摩丝,只是细看他好像被冷得都在抖。   “我说谁站这儿半天呢!”宁桥从柜台走出来,给了姜毅肩膀一拳,“你不冷啊,就穿这么点儿。”   姜毅哈哈哈地笑出来:“小桥儿,长高了啊!”   宁桥跟他抱了一下:“今年回来得早。”   “那是!”姜毅跟他勾肩搭背地往小卖部里去,自来熟地拿出一包零食,“今年能晚点出去,过年的时候叫上梁杰,咱仨斗地主!”   宁桥摇头:“不要,我要打麻将。”   “三缺一怎么打麻将!”姜毅吃完了一包,又开始吃另一种。“你怎么还是这些零食,搞点儿好的不行?”   “吃了给钱!”宁桥笑着说,“咱们今年有新朋友一起过年呢!大年三十的时候,咱一起搓麻将守岁。”   “你什么时候交到新朋友了?”姜毅狐疑,“小桥儿!交什么朋友了!” 第43章   宁桥说了点向驰安的事情, 但没说全,正好碰上姜叔骑着三轮车回来,姜毅自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回家的。   他把自己的箱子放进姜叔的三轮车里, 随后跳上车:“晚上找你说话来!”   宁桥朝他挥手, 不自觉间觉得天气都晴了很多。   到了晚上,姜毅吃完饭来小卖部找宁桥,他来了就跟主人家一样,躺上宁桥的躺椅,看着椅子上垫着的软垫,笑出声:“你小子现在还学会享受了!”   那软垫其实是宁桥给向驰安买的, 宁桥笑了笑, 没说话。   “我以为我回来了能轻松呢, 我爸叫我明天跟他干活去。”姜毅说, “还得去县城, 我爸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压榨我的机会。对了, 我爸啥时候开始干装修的活了?”姜毅躺在躺椅上, 舒适惬意。   “你学的不就是这个专业嘛,子承父业挺好的。”姜毅没考上大学,但上了个专科学校, 学的是建筑工程技术, 现在在沿海城市工作,干的是跟姜叔一样的工地的活。   “我不想上工地了啊。”姜毅指着自己根根分明的头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三百六十天都戴着安全帽,头发都给我压塌了,好不容易才能打点摩丝呢。”   “我上午就想说了, 你那个头发都能扎死人了。”宁桥泡了茶端出来,“梁杰什么时候回?”   他们坐在一起,旁边宁桥还弄了个烘笼儿,用来烤火不会被烟熏到,小巧又暖和。   “不清楚,他们会计都忙,怎么都得到二十三四才会回来了。”姜毅只觉得回到家里哪哪都觉得舒适。   说完话他看向宁桥,只觉得这次回来,宁桥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怎么不一样了,他又有点说不出来。   “你呢,这一年怎么样?”   宁桥点头:“我挺好的啊,都挺好的。”   “以后也打算这样吗?”   宁桥愣了愣,才说:“我过了年,想出去闯闯。”   听了他这话,姜毅从椅子上坐起来:“怎么突然就想出去了?”   “我也想出去看看吧,去大城市里开阔一下眼界。”宁桥看着天,又有些胆怯,怕从姜毅这里听到的也是不解。   “你早该出去走走了。”姜毅拍掌,“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往年叫你出去,你说放心不下村里,现在怎么又能放心得下了?”   宁桥总算是松了口气:“就是觉得我还这么年轻,出去走走看看挺好的。”   姜毅止不住地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打算去哪里啊?沿海?京市?还是哪里?”   宁桥摇头:“我不知道呢,我哪里都没去过,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毅哥能给点建议吗?”   姜毅挠了挠头,却因为头上的摩丝太多,根本挠不进去,他试探着开口:“不如去我们工地上?”   宁桥白了他一眼:“建筑工地这么多呢,我不在离家近的地方搬砖,跑那么远是吧?”   姜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我也不知道嘛。”   宁桥倒也没怎么着急:“算了,先好好过年。”   姜毅第二天就跟着姜叔一起去县城装修房子了,虽然他说不想被压榨,但他还是一早就跟着姜叔去了县城里。   宁桥这几天跑县城的次数也多了点,到了过年的时候,小卖部里的货卖得很快,还得进些年货以备不时之需。   姜毅每天晚上来小卖部找宁桥说话,宁桥本来是每天晚上都要给向驰安打电话的,因为姜毅来了,他跟向驰安打电话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你屁股底下刺是怎么的?”姜毅看他坐立不安的,“不欢迎我啊?”   “不是,我就是想着你白天干活挺累,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宁桥找借口。   “这点儿活哪里就累了。你小子现在挺贴心的啊。”姜毅哈哈大笑,“梁杰估计明天就回了,明晚咱去县城玩去啊。”   宁桥这才反应过来明天就已经二十三了,这在北方是有小年的说法但在他们这边是不太在意这个日子的,只是在二十三的时候要扫扬尘,敬灶神。   还得给向驰安打个电话问他明天回不回来。   他心不在焉地跟姜毅说话,姜毅看着他,目光严肃:“你是不是有对象啦?”   宁桥赶紧摇头,但只摇了一下就停了,又有些迟疑地点头,姜毅看着他:“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又点头又摇头干啥?真有对象了?”   宁桥没说话:“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姜毅只当他是害羞,站起身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还害羞了!我都听说了,你二婶给你相亲来着,相中了吗?”   “没有,不是,你别乱说。”宁桥赶紧撇清关系,“别乱说影响人家小姑娘。”   “还护上了是吧。”姜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哥我还没对象呢,你先找着了,明天等梁杰回来再好好审你。”   宁桥只能先顾当下,好说歹说把姜毅磨了回去,自己才坐到柜台上给向驰安打电话。   “今天忙什么呢?”小卖部的灯泡宁桥图便宜没买瓦数大的,这会儿灯光昏暗,他靠在柜台上打电话。   “还是策划案的事情。”向驰安的声音有些疲惫,“过两天就放假了。”   “那放假回来好好歇歇。”宁桥说,“那你明天不回来了?”   “嗯。”向驰安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这会儿都像是要睡着了。   “那你先睡吧?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他像是累极了,好字说完呼吸就沉了很多,这会儿都睡着了。   宁桥听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声,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要不是电话费贵,他能听一晚上。   既然向驰安明天不回来,那宁桥也就能跟姜毅他们出去玩了。   腊月二十三一早,宁桥就去镇上买了一板豆腐回来,在他小卖部里卖,为了方便一些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家。   豆腐卖完之后,宁桥拿着早就做好的长扫把,是用竹叶和竹竿扎在一起的,他把小卖部的货柜都用旧布遮了起来,随后用长扫把把房顶上的灰尘和蜘蛛网都清扫干净,等把小卖部打扫干净,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不是很饿,找到货柜里快过期的饼干吃了两包,又拿起扫把去打扫向驰安的家里。   向驰安这里没住人,灰尘就更多一些,但是不难打扫,等他扫完,提着扫把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梁杰。   梁杰比他稍微矮一点,也要瘦一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让他看清来更斯文了一些,他比姜毅穿得厚实一些,一件灰绿色的棉袄,一条灯芯绒的裤子,他的头发比年前的时候长了一些,这会儿看到宁桥,他有些惊讶。   “小桥!”梁杰松开自己手上的背包,结结实实地抱了他一下,“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把这儿打扫一下。”宁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你回来啦,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桥。”   梁杰也笑,越过他看到了别墅院子里的香肠腊肉:“这家人回来了?”   宁桥点头:“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啊。”   梁杰笑着:“我得先回趟家,晚上找你跟姜毅一起玩啊。”   “好。”   等到了晚上,姜毅和梁杰都到小卖部找宁桥来了,宁桥还在厨房里煮豆腐,今晚要在灶边点一盏油灯,还要做个豆腐菜。   “稍等我一下啊,我这个菜做完。”宁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做完之后她洗干净手出来,问他们,“咱们今晚斗地主吗?”   “斗地主多没意思!”姜毅换了一身新衣裳,头发也仔细地抓过了,细看梁杰,梁杰也穿了一件夹克衫,有些长了的头发扎了个小揪在头顶上,眼镜也取下来,一眼看跟下午的时候不一样了很多。   “你俩这样,让我很难办啊。”宁桥看着自己身上的灰棉袄,格子裤,毛拖鞋。   “赶紧换衣服,咱们去县城里玩。”姜毅揽着他的肩。   宁桥被赶鸭子上架,换上一身能出门的衣裳,骑着摩托车带着他们往县城里去。   冬天骑车有些冷,宁桥骑车在前面给他俩挡着风,寒风一吹,宁桥的手冻得都快僵了,后座那两个人还在那嘻嘻哈哈说话呢。   “不是,你们倒是暖和,我快要冷死了。”宁桥说话都在打颤,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姜毅坐在他的身后:“你对象没给你织个手套啥的?”   宁桥翻了个白眼,还对象给他织手套,向驰安没让自己给他织就是好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给他织一双手套也行?   他们来的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KTV,店外面霓虹灯闪烁不停,宁桥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他们三个人勾肩搭背,姜毅在中间,拍了拍宁桥的肩:“哥哥带你唱歌去。”   姜毅像是轻车熟路,找服务员开了个小包厢,小包厢的套餐里,带了两瓶啤酒,一个果盘,姜毅觉得不够喝,又单点了一箱啤酒,说今晚就要敞开了玩,敞开了喝。   宁桥进包厢里还有点局促,姜毅跟梁杰已经坐下了,没一会儿姜毅就已经开始鬼哭狼嚎了。   他在沿海城市上班,平日里沿海城市大街小巷都放的流行歌曲,宁桥听得少,但也知道姜毅唱的跟那都不是一首歌。   梁杰也唱,但他唱的不是流行歌,而是一首首的红歌,宁桥安静地听着,觉得比姜毅唱那些好听多了。   “小桥,你不唱啊?”姜毅把他架到点歌台旁边,非要他唱一首。   宁桥摇头:“我真不会唱歌啊,我小时候就学国歌了。”   “让我们荡起双桨你总会吧!”姜毅不管他,给他点了一堆什么小燕子,小螺号的。   宁桥喝了点酒,也放开了一点,儿歌也唱得有滋有味的。   后来三个人也不唱歌了,就凑在一起喝酒,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姜毅话多,多半时间都是他在说,梁杰偶尔也能附和两句。   只有宁桥,他没什么能说的,村里的事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不说话他就只能喝酒,一个不注意就喝了好几瓶下去。   后来包房的时间到了,他们三个人把一箱啤酒都喝完了,又勾肩搭背地从KTV出去,深夜的温度更低,一出门就被一阵冷风吹得,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都喝了酒,摩托车是不能再骑了,但也不能扔在这里不管,于是三个醉鬼推着摩托车,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姜毅还在放声高歌,被住在路边的人家骂了一顿,差点一盆洗脚水泼下来,后来他们就不敢再大声喧哗了,只是小声地说话。   等走到县城外面回镇上的路上,他们才放开了声音。   向驰安开着车在村里往县城的路上,他距离上次见宁桥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了,昨天听到宁桥有些依恋的声音,又想起今天是小年。   小年是应该要跟家人在一起的。   只是忙完白天的事情,他回到村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卖部的门紧闭着,打开门也不见人,回到家里,也是一片安静。   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好容易碰到姜叔,姜叔说宁桥跟姜毅他们去县城玩了,向驰安又开着车,从村里往县城里去。   在县城通往村里的大路上,三个酒疯子推着一辆摩托车,一路叽叽喳喳。   宁桥就在三个人里面,放声大笑着。   向驰安把车停在一边,听着他们三个人的鬼哭狼嚎,又听见宁桥很放肆的笑声。   他从来没听到过宁桥这样的笑声。   他在自己的面前还是有些保留。   他就这么一路跟在他们的后面,直到他们回到了村里,他才停下车。   一路被跟着的三个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有辆车在跟着,向驰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摩托车停在小卖部外面,宁桥扒着门跟姜毅和梁杰告别,那两人又搭着肩进村里了。   宁桥在门口摸了半天的钥匙,他明明记得钥匙就是放着门口的干柴上面的啊,怎么会找不到呢?   他撅着屁股在门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他虚着眼睛挠着头有点纳闷,向驰安从他身后靠近他,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宁桥回过头,发现向驰安站在他的身后,他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也不顾别的,一把抱住向驰安。   他喝了很多,酒劲儿上头,从前总担心在外面跟向驰安亲近会被人看见,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口亲在向驰安的唇角上。   向驰安单手揽住他的腰,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被宁桥亲着,一边打开小卖部的门。   而在从小卖部回村的一侧,想把外套还给宁桥的梁杰,在看到小卖部透出的一丝光亮下,宁桥踮着脚,亲在旁边陌生男人的嘴上。   梁杰如遭雷击。 第44章   宁桥跟向驰安亲进屋里, 向驰安俯身把他压在床上,谷草又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些啧啧的水声。   “你今天怎么会回来? ”宁桥仰躺在床上, 抱住向驰安的腰, 脸贴在他的颈侧,他的身上很冷,回来的时候把外套给梁杰了,向驰安的身上很温暖,刚刚脱掉的羊绒大衣下面的西装带着他的温度。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很想我回来。”向驰安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 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稍微偏开头, “喝了多少?”   宁桥也不介意他嫌弃自己, 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 两人并排着躺着:“我们三个人喝了一件啤酒,好像还有一瓶白酒。”   宁桥侧过头看他:“我们一年多没见了, 说的话多了点, 喝得也就多了点。”   向驰安没再说话,宁桥脑袋晕晕,侧头抵在向驰安的肩膀上, 还顾念着向驰安, 又想爬起来:“你吃饭了吗?煮个宵夜给你吃?”   “喝多了就睡觉,我不饿。”向驰安把他按回床上。   宁桥却挣扎着往起爬:“我去洗漱一下, 睡觉再熏着你。”   “那就回里面去, 有热水器,省得再烧热水了。”向驰安找到一件外套给宁桥套上,扶着他往家里走。   冬天的夜很黑, 这个点儿了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向驰安搀扶着宁桥回到家里,又帮他把热水器打开,整个卫生间里热气缭绕,宁桥这才慢吞吞地脱了衣裳去洗澡。   这里的冬天不像北方,北方的冷是只要你穿得够厚就能抵御,但这里的冬天是你穿得再多再厚,冷风也会透过衣服吹进人的骨缝里。   床上的床品换成了粉红色的那套,床上的被子是用宁桥新弹的棉絮装的,蓬松柔软,宁桥还买了一床电热毯,向驰安打开了开关。   向驰安在宁桥去了几分钟之后,他也脱了衣服往浴室里去。   热气蒸腾中宁桥抬眼去看向驰安的脸,只觉得他像是电视里隔了云雾的神仙,下凡到他身边来。   宁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抓住了他有些长了的头发,向驰安就着他的手低头,吻细细密密地落下。   ……   闹了一通之后宁桥被向驰安抱上床的,床上暖烘烘的,宁桥很快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手臂上接触到的是温热的皮肤,向驰安头靠在他的肩上,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这会儿睡得正香。   宁桥看了他好一会儿,被子遮住了他高挺的鼻梁,露在外面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他把手伸上去,感受到他睫毛的颤动,落在手心里有些抓人心脾的痒意。   怕吵醒他,宁桥悄悄地起床,看到在他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是向驰安的保温杯,他拧开杯盖,里面的水还有些温度,喝完一杯水之后,宁桥头还是有些疼,嗓子也有点干涩,吞咽还有些不适感。   今天有大雾,大雾之后必有晴天,宁桥先把盖着香肠腊肉的塑料布揭开,又伸了个懒腰,做完这些,他一个转身,就跟站在门口的梁杰四目相对。   宁桥:……   梁杰:……   宁桥赶紧蹑手蹑脚地从院子里出去,随后走到梁杰的面前,面上是掩不住的心虚:“那什么,我把腊肉晾这儿的,这会儿刚过来来揭塑料布。这院子挺大,围墙也高,我的腊肠晾在这里也不会被偷。”   梁杰把他从头看到脚,他重新戴回了眼镜,看起来就很是精明,看到宁桥都头皮发麻脚趾扣地,梁杰才轻飘飘地说:“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呢?”   宁桥赶紧把他拉走,走出院子还细心地关上了大门:“你这么早干什么去啊?”   “我上你家买东西。”梁杰说,“我敲门没人开,你昨晚睡哪里?”   “就……”宁桥绞尽脑汁,“肯定是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过来了。”   梁杰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觉得他笨得可以:“我去你家小卖部跟你来这里没有别的路。”   看宁桥心虚的样子,梁杰也不装了:“我昨晚本来说把衣服给你的,然后我掉头回来,都看到了。”   “你你你,你看到什么了?”宁桥脸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他手足无措,又想拉梁杰,又心虚,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梁杰神色复杂,像是想训他,又要顾忌他的感受,“小桥,是他把你带坏的吗?我看他那样子像是城里人,城里人要骗你一个单纯的村里孩子再容易不过了。”   梁杰也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听的见的自然比宁桥多多了,他很是担心。   宁桥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是我,是我先的。”   梁杰根本不信他说的,只一心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现在的宁桥就是被人蒙骗了,被骗得心甘情愿,要是他们再不回来,只怕宁桥要被这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了,说不定就心甘情愿地把小卖部给人家了。   “我不跟你说。”梁杰有些生气,“我叫上姜毅一起跟你说。”   宁桥赶紧拉住他苦着脸说:“你别说,别跟姜毅说,他知道了肯定要闹一场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昨天说你想出去,是不是跟他一起走?”梁杰年纪其实是要比宁桥小一点的,但他一直很成熟,板起脸来跟他们上学时候的老师一模一样的。   “不是,我就是想出去看看见识见识。”宁桥都快哭了,“你不要告诉姜毅,至少过年前不要,大家过个好年。”   梁杰看他的样子也于心不忍:“我初六走,初五找姜毅聊聊。”   送走梁杰,宁桥面上都是纠结,要真让姜毅知道了,只怕是姜毅会冲上去跟向驰安打上一架的。   压下心里的忐忑,宁桥回到小卖部里,收拾了一下昨晚厨房里的卫生,做完早饭就出去了,油灯熄了,肉沫豆腐上结了一层白油,一会儿热热煮个面条盖上面就是一顿早饭了。   面条刚煮好,向驰安打着呵欠也过来了。   “来了?吃饭了,今天还走吗?”宁桥问他。   “不走了,放假了。”向驰安今天没穿一成不变的西装,换上了宁桥入冬之后给他买的棉袄,头发也没有梳上去,少了很多疏离感,“我加了好几天班,这几天只睡了几个小时。”   宁桥凑过去看他,昨晚没细看,这会儿才看清他的眼下都是乌青:“我给你烧个烘笼,你在床上睡还是躺椅上躺会儿?”   “就在这儿吧。”向驰安在躺椅上躺下,“今天干什么?”   “先吃饭吧,吃完饭赶集去,买点什么零食水果之类的,马上过年了。”宁桥把面端到他的面前,“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向驰安唏哩呼噜地吃了一碗面,被烘笼的热气暖得昏昏欲睡,路边响起了小孩儿撒欢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村里的小孩儿,这会儿都穿着新衣裳,一手牵着一个大人,开心得转圈。   丁二毛被他爸扛在肩膀上,扯着嗓子喊宁桥。   看他们走远,宁桥才凑到向驰安的身边:“过年了,出去打工的人都回来了,给孩子老人买的什么新衣服,这个时候是村里人都很开心的时候。”   这段时间他的生意也很好,出去的大人都一年不见孩子了,刚回来的这两天也都愿意宠着孩子,所以什么零食也都愿意给孩子买,况且一两毛钱的辣条,也都能负担得起。   这会儿雾散了,太阳出来了,向驰安回笼觉也睡够了,宁桥才骑着摩托车说要带他去镇上赶集。   “开车吧,骑车不冷吗?”向驰安不太懂明明可以享受,为什么还要吹冷风遭罪。   “车你根本就开不进去的,而且人很多,背篓也多,把车划了就不好了。”宁桥把摩托车打燃火,等着向驰安坐上来,冬天骑摩托车确实很冷,向驰安整个人缩在棉袄里,但风还是吹得他脸生疼。   镇上赶集的人确实很多,宁桥还是把摩托车停在茶馆里,他和向驰安走着去赶集。   这会儿镇上的每一条街道都是人挨人,宁桥紧紧地拉着向驰安的胳膊,怕人群把他们冲散。   街上卖什么都都有,地上铺着的卖春联福字的,有摆着摊子卖猪肉腊肉腊肠的,有卖蔬菜的,种类很多,有很多不是这个季节产的,卖得很好。再往里走,还有卖水果的,他们这边这个季节已经没什么水果产出了,但这里卖的水果种类还挺多,一看就很新鲜的苹果,一个个黄澄澄的小橘子,还有有着黑黢黢外皮的土甘蔗,种类很多很多。   “向驰安,你想买什么?”街上人很多,声音也嘈杂,宁桥说话都要用喊的。   向驰安摇头,人这么多,他一点想买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但宁桥好像很兴奋,什么都要看一下,什么都想买一点。   于是他只能陪着,看宁桥蹲在地上买福字和对联;看宁桥趴在人家买水果的车上,一个一个地挑选小橘子;看宁桥又往旁边的卤味店去,排了好一会儿的队给他买鹅翅膀。   从前家里过年没有这样的氛围,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请假回家,他们一家人就去南省度假,吃住行都在酒店,看一场酒店的烟火,一个年就这么过去了,所以他从来没买过年货。   这会儿宁桥买了很多想买的,又凑到一个卖甘蔗的摊子上,等着人给他把皮削掉,在人边削的时候,宁桥还跟人家聊上了,这个甘蔗不是他们这里平时卖的品种,他们这里的是青皮甘蔗,长得不大,外皮不用刀,直接用牙就能撕开,里面也不像这个甘蔗一样密实,一扯开就散开一手。   “这是草市那边的,那边出产的水果很多,甘蔗耐放,拉过来也不会坏。”老板手上的动作很快,“好叻,这是你的。”   宁桥手上提了太多的东西,向驰安帮他提了两袋,两个人才骑上摩托车往回走。   “那天着急走,是有什么事吗?”宁桥把东西都挂在车把上,想起向驰安工作上的事。   向驰安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好事。”   他坐上宁桥摩托车的后座,等着他骑车。   刚要打火,宁桥就感受到一道目光死死地粘在他的身上,他回过头,就看见梁杰正盯着他,不仅盯着他,还看着向驰安。   宁桥赶紧捏住油门点火,活像是自己屁股着了火,摩托车突然启动,向驰安一个没注意,身体朝后仰了一下之后又重重地撞到宁桥的身上。   他用空着的手揉了揉鼻子:“怎么了?” 第45章   好在梁杰没追上来, 宁桥就像是被狗撵了一样,骑车骑得飞快,向驰安紧紧扣着他的腰,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甩飞出去。   到了小卖部, 向驰安的脸已经被吹木了,他下车之后去摸宁桥的手,就跟两块冰坨一样:“谁在背后追你吗?”   宁桥缩了缩脖子:“不是,这不是想着早点回家早点暖和。”   向驰安帮他把买好的东西收起来,这会儿有太阳,外面也能待得住, 烘笼里的火还没灭, 这会儿还暖和着。   宁桥又开始忙里忙外, 向驰安手上剥着橘子, 看着他忙。   梁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城里人身上盖着个薄被, 腿下烤着烘笼,宁桥在一边问他这吃不吃那吃不吃, 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他忍耐再三, 还是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小桥!”   这声音给宁桥吓了一跳,他立刻回过头, 心虚地喊:“梁杰。”   向驰安站起身来, 看向梁杰,他明显能从梁杰的表情里看到不友善。   宁桥赶紧凑上来:“向驰安, 这是梁杰, 我发小,他家就住在你家的后面。”   “你好,向驰安。”向驰安朝他伸出手, 他比梁杰高一些,站在梁杰的面前就有着很强的压迫感。   梁杰心里有些发怵,更加确定就是面前这个人带坏了小桥,他努力挺直腰板,跟向驰安握上手,手上还暗暗用劲儿:“梁杰,宁桥的大哥。”   宁桥睁大了眼睛:“你占谁便宜呢!你比我小两岁呢。”   向驰安一只手拍了拍宁桥的腰,另一只手跟梁杰握着,感觉到他用劲儿,向驰安自然也用上了劲儿。   梁杰毕竟是坐办公室的,平日里也缺乏锻炼吗,力气自然不如向驰安的,两人松开手的时候,梁杰的手上隐隐有些发白。   梁杰气得快跳脚了,这人分明就是挑衅,十足十的挑衅!   “梁杰,你爸刚找你呢,你赶紧回去吧。”宁桥怕他们现在就打起来,赶紧找理由把人支走。   梁杰斟酌了一下自己跟向驰安的实力差距,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等他找到同盟,再来跟他一较高下。   “你见你的朋友,那么心虚干什么?”向驰安看了一眼自己有些红的手,“还有,他怎么对我那么大敌意?”   宁桥支支吾吾:“就是,昨天晚上我在门口亲你,被他看见了。”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向驰安摸他的头发,“被知道了不是更好,省得你心惊胆战的。”   宁桥看着他:“万一他们揍你怎么办?”   “我不能打?”向驰安举起自己的胳膊。   “不是那个意思啊,能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宁桥捏了捏他的胳膊,确实鼓鼓囊囊的一团肌肉,看起来挺瘦的,掀开衣裳全是肌肉。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马上过年了,过年的事情还多着呢,可不能天天都想着这事儿。   腊月二十八,宁桥开始做过年的准备了,要开始蒸各种蒸菜了。   他前两天又买了几块精五花,要蒸的菜也不光是他自己吃,有些时候也卖个一两碗的,村里有些家人不会做,也有些是懒得做,所以来买个一两碗,有个过年的氛围就行。   不过宁桥也不会做太多,冬天菜能存得住不会那么快坏,他虽然有冰柜,但入冬了雪糕卖完之后他就断电了,为了节省点电费。   向驰安在一边帮他打下手,虽然都是帮些倒忙。   几块五花肉加葱姜料酒煮过,捞起来之后用酱油均匀低涂抹在肉皮上,之后又在肉皮上戳几下,再在热油里炸。   宁桥在把五花肉下油锅的时候特意嘱咐在灶门口添柴火的向驰安离远点,向驰安刚走开,肉一下锅就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宁桥赶紧盖住锅盖儿。   扣肉的下面要垫上干菜,他的坛子里还剩不少,都是前两年的时候做的,那个时候他不老往外跑,有更多时间来干这些,做泡菜啦,梅干菜啦,熬豆瓣啦,做豆豉啦,他都会,今年是一件没做,都靠着往年的存货。   干菜在水里洗干净,切碎之后用油炒一下就能盛起来备用,锅里的肉块也炸得差不多了,皮已经炸出了虎皮状,捞出来等晾凉就准备切片。   向驰安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一边看着,偶尔帮他递个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向驰安看他娴熟的刀工,明明整个厨房的台面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娴熟,不碰倒任何一样东西。   “跟我爸学的。”宁桥在切五花肉,几乎是每一片都是一样的厚度,“那会儿过年,村里人摆坝坝宴,都请我爸去做蒸菜,我爸不是手腕受伤了,不能长时间切菜,我就去帮他的忙。一来二去地就练出来了,后来我爸看我有天赋,就教我做菜了。”   向驰安点了点头,他看着宁桥唇边带笑的样子,能感觉出来宁桥对他爸的思念,也能看出来,宁桥的爸爸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你的妈妈呢?也去世了?”向驰安斟酌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宁桥摇头:“没有,她,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她应该是我爸以前工作那个地方的人,跟着我爸来了这里,我爸没了之后,她就不见了。”   宁桥的爸爸去世得很突然,宁桥跟他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爸平时很宠他妈,不让他妈干重活,所以家里农活都是他爸一个人干的,后来宁桥大一点,宁桥就帮他的忙。   那个时候爸爸总是跟他说,他们两个男人,要照顾好妈妈才行。   他爸去世的时候是个秋天,遇上秋收,宁桥那时候在上高中,住校,只能周末回来才能帮忙,平时都是他爸一个人干活,他们家种的地很多,他爸每到秋收就累得很,那天晚上他实在太累,喝了点酒,在夜里突发心梗,他们家那时候没摩托车,更别说什么电话,深夜里他妈扛着比她高大了很多的他爸想送他去医院,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镇卫生院他爸就已经没气了。   宁桥是第二天被二叔从学校里接出来的,他甚至没有跟他爸说上最后一句话,他回家的时候,他爸就已经躺在了棺材里。   他爸去世那几天他都浑浑噩噩的,现在想起来,才记得是一向在他爸眼里都很娇气的妈妈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下来。   爸爸去世后的一切事情,买棺木,算日子,办丧席,安慰宁桥,都是妈妈做的,她还和宁桥一起把家里的庄稼收完,在收完庄稼的某一天,宁桥起夜,听见了爸妈房间里妈妈哀切的哭声。   她连哭都只敢在夜里,第二天起床看到宁桥,面容无限温柔。   爸爸去世后的不知道第几天,妈妈说他该回去上学了,他妈带着他去赶集,说他要回学校了,得给他买很多好吃的带去学校。   那天赶集的人很多,在人来人往的推搡里,宁桥的鞋带被踩松了,他走到路边去系鞋带,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妈妈就不见了。   宁桥在街上找了妈妈很久都找不到,最后他去了派出所报案,说他妈妈不见了,警察让他别着急,他们在镇上排查了很久,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   “村里人都说她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会在镇上,在那么多人的地方离开。”宁桥面上的笑收敛了一点,“我不信,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宁桥换了一块肉切:“我不离开村里,也想着要是我走了,我妈回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那你……”那你为什么又要说会跟我走?   “我现在想,我已经长大了,我能走出去了,也许我可以尝试着去找找她呢?”   向驰安站起身来,从背后抱住宁桥:“我会帮你一起找她的,我还可以联系一下陵哥,让他也帮忙留意一下。”   也许以前的他也能做到,但现在不行了。   “我爸以前是在邱市的国营饭店里上班的,我想我妈应该是邱市人。”宁桥头朝后仰了一点,头发轻轻蹭了蹭向驰安的脸,“有机会的话,我就去邱市找找她。”   “不说这些了。你洗洗手,帮我摆盘子。”宁桥已经切完了肉,这会儿都大片大片地在盆里,宁桥又用酱油,五香粉把切好的肉片拌了一次。   家里的红碗洗得干干净净,宁桥给他打了个样:“就这样,肉皮朝下,一片片地挨着放下就行。”   向驰安别的不行,排列摆放还是可以的,宁桥的肉也切得好,他摆起来也不费劲,很快就摆好了几盘。   等扣肉的肉都摆好,宁桥才每个碗里都洒上干菜。   向驰安看着:“菜在上面?卖相也不好看。”   “你说这烧白为什么又叫扣肉呢?”宁桥耐心地跟他解释,还比划了一下,“这样扣下来,是不是肉就在上面了啊?”   向驰安这才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烧白做了十来碗,还有一块五花肉,要用来做夹沙肉和蒸龙眼。   宁桥的蒸笼不大,只能先把扣肉蒸上,再来准备夹沙肉的芯儿,夹沙肉的芯儿也好做,炒花生米碾碎,里面混上白糖,橘皮碎,加点猪油给他们搅在一起。   夹沙肉就用两片肉片中间涂一层馅儿,蒸龙眼肉就把馅儿搓成小球,用肉片把馅儿卷起来。   “这为什么要叫蒸龙眼肉?”向驰安裹着肉卷,又有疑问。   “这个卷里面的馅儿呢,以前是包龙眼的,我们村里嘛哪里有新鲜龙眼呢,就用蜜枣代替,我爸觉得蜜枣滋味也不好,就调的这个馅儿。下面本来是要铺糯米的,我没买糯米,就蒸点红薯在下面。”   等他们摆好夹沙肉和蒸龙眼,那一锅扣肉也蒸好了。   屋里顿时弥漫着肉香。   他们把手洗干净,盆里的馅儿用干净了,另外的一个碗里还留着点白糖和花生碎。   向驰安看着这一厨房的肉菜,觉得手上还是有些油腻。   宁桥把蒸好的扣肉放在一边,又把夹沙肉和蒸龙眼都放进去,准备蒸第二锅。   灶里的柴火很旺,屋里烟熏火燎,刚刚是五香的扣肉味道,这会儿甜肉的味道也挥发出来,甜腻的香气又取代了五香的味道。   宁桥凑到向驰安的身边,在一片甜腻的香气里跟他接吻。   “小桥!今年蒸的蒸菜给我家留几碗,你看哥从县城里给你带什么了!”   姜毅提着个玻璃罐子急匆匆地跑进厨房里,进去之后眼睛都睁大了,手上的两个玻璃罐子也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我草!你们干什么呢!” 第46章 (加更)   姜毅年前就一直被他爸压榨, 跟着他爸这个村那个村的跑,这两天才终于闲下来,闲下来他就想找宁桥和梁杰玩。   只是今天梁杰在家里跟家里人一起准备年菜, 他想着宁桥落单, 这会儿肯定忙不过来,他家里爸妈爷爷奶奶嫌弃他手脚粗笨,他就来帮他宁桥的忙,往年也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进门之后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宁桥在玻璃瓶碎的时候就松开了向驰安,把向驰安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气还没喘匀, 姜毅的拳头已经落了下来, 宁桥只能将将挡住, 到底还是被他的手杵到了脸, 朝后踉跄了几步。   向驰安扶住他的腰,等他站稳之后就想上去跟姜毅理论, 但姜毅这会儿已经红了眼睛, 宁桥怕再打起来,赶紧冲上前一把抱住向驰安的腰,一边大喊姜毅要冷静。   姜毅见宁桥竟然还向着外人, 更是生气, 又扑上来扯向驰安的领子,向驰安被宁桥抱着腰动作笨拙, 三个人推推搡搡间, 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掉落一地,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   宁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好了!不要再打了!”   姜毅喘着粗气,指着向驰安的鼻子:“是不是你占我们宁桥的便宜。”   向驰安还没开口宁桥赶紧说:“你看看我俩的长相, 谁占谁的便宜。”   刚才烟熏火燎又气急攻心,姜毅也确实没看清向驰安的长相,这会儿勉强看清了向驰安的长相,只能说各有各的特色,宁桥是俊朗的帅,这个人就是个小白脸!   “宁桥!你给我老老实实交待。”姜毅挺直了腰板,端的是一副婆家人的样子。   正巧梁杰端着一碗萝卜丸子过来,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顺手把萝卜丸子放在柜台上,跟姜毅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四人对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在他们开始审讯宁桥之前,向驰安冷着脸让他们把厨房先收拾了。   拿着扫把扫地的梁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明明这些都不是他弄倒的,怎么干活最多的是他?   为了保证他们这次谈话的私密性,大白天的姜毅就把小卖部的门关了,四个人站在窄小的货架边上,宁桥跟向驰安站在一起,隔着玻璃货柜,外面站着的是姜毅和梁杰。   姜毅转头看向梁杰,疑惑他为什么不惊讶,在听梁杰说自己比他早知道几天之后,他对着梁杰一通抱怨:“你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你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刚刚看到的时候受了多大的冲击吗?”   眼见着矛盾被梁杰转移走了,宁桥刚要松一口气,那两人又立刻停了下来,直直地看向宁桥和向驰安,差点被他们转移了视线!   “说!到底怎么回事。”姜毅清了清嗓子,指着向驰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搞对象。”向驰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差点让姜毅跳起来。   “你们两个男的搞什么对象!你们这是,这是……”   “谁规定两个男的就不能搞对象了。”向驰安把宁桥拉到他的身后,“亏你们还是在外面跑的人,大清早就亡了,男的跟男的谈对象很稀奇吗?”   姜毅跟梁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有些怀疑彼此的想法。   这还不稀奇吗?这不稀奇什么新奇?   “世界这么大,前一段时间S国和L国都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的条例,听宁桥说你们已经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这都不知道?”   向驰安这话,就差没指着他俩的鼻子说他俩井底之蛙了。   姜毅难免心虚,只能声音更大地反驳:“那别人国家是别人国家的事情,现在就说咱们这儿,你俩想没想过后果啊,这事儿要是被别人发现,在以前那是要被浸猪笼的!”   “封建,愚昧。”向驰安看着他俩。   宁桥扯了扯他的袖子,向驰安这才收敛了一点,宁桥这才说:“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要我们分开是不可能的。”   “哎哟喂我这暴脾气。”姜毅做势撸袖子,“宁桥你猪油蒙了心啊,你知道你这么做,会让你爸在天之灵都难安啊。”姜毅不想听那么多大道理,他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   提到他爸,宁桥的表情严肃了一点,他看向姜毅:“我觉得我爸不会反对的。”   宁桥了解他爸,只要他好好跟他爸说,他爸是不会反对的。   “我真是。”姜毅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但地方太小又跟梁杰撞在一起,两个人鸡飞狗跳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要被别人知道了,你的脊梁骨都要被别人戳碎的。”沉默了很久的梁杰开口了,“一时的情情爱爱或许能让你轻松一段时间,但时间久了呢?更何况,你们之间的差距挺大的,小桥,你能保证你们能一直这么好吗?”   这些天梁杰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村里也勉强是拼凑出了向驰安的情况。   有钱,住别墅,买车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长得好,有文化,虽然他们是宁桥的好哥们儿,但也得说一句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巨大。   姜毅在听了梁杰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全都不在点上,还是梁杰一针见血,还得是他们干会计的心细。   宁桥原本还有些镇定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就又听见梁杰开口:“前两天听你说你想离开村里,去大城市里闯闯,其实在你的内心里也知道,所以你想追赶他的脚步。”   宁桥咬了咬嘴唇。   “别人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留在村里,他们都说你在村里没出息,但我跟姜毅不知道吗?你想守在这里,你怕你妈回来你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每年三月去登报就是为了找到你妈,现在你要为了个男人,离开家,坚守了这么久,你不等了吗?”   宁桥的手有些抖,他从向驰安的背后站出来:“我不是不等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想去找她。”   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变到这里,姜毅看了一眼梁杰,用手肘拐了一下他:“你说这么重干什么?”   梁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不是你让我拆散他俩的吗?”   “但我没让你说香姨的事情啊。”姜毅看了一眼宁桥有些苍白的脸色,“你看,他都快哭了。”   “小桥啊,梁杰他不是这个意思。”姜毅赶紧解释,“他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梁杰的无语到了极致:“不是你让我想办法把他俩拆散的?这会儿你又来当好人了”   宁桥本来是有一点伤心难过,但看见他们两个人又闹起了内讧,又觉得有点好笑。   梁杰打了一下嘴巴:“我不该说这个,你别哭,对不起。”   “谁哭了。”宁桥眨了眨眼睛,“你们现在不看好我们也是正常的,但咱们走着瞧吧。”   刚刚说了扎宁桥心的话,姜毅跟梁杰两个人这会儿都不敢再说什么了,也不明白今天本来是要拆散他们的,怎么又变成了走着瞧了呢?   向驰安走到他们的跟前,顺手打开了小卖部的门。   日光和冷风一起灌进屋里,姜毅打了个寒颤:“那咱们过完年再说。”   梁杰又跟宁桥道了一次歉,随后他俩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地离开了小卖部,向驰安靠着货柜,看着宁桥:“所以纸箱里的报纸,上面的寻人启事是你登的?”   宁桥点了点头:“嗯,虽然别人都说是她不要我了,但我知道不是。她可能是被人贩子抓走了。”   向驰安抱了抱他:“我帮你一起找。”   宁桥环住他的腰,又想起什么,很快地松开了手:“以后要再谨慎点。”   向驰安笑了笑:“好,再谨慎点。”   腊月二十八,宁正也回来了,这次是他一个人回来的。二叔在小卖部门口等着他,没见到苗青,还有些怪他:“这小苗怎么没跟你回来?”   宁正这次回来人看着沧桑了很多,看到宁桥勉强地笑了笑,随后又对着二叔说:“黄了。”   “啊?”二叔差点跳起来,“什么意思?什么黄了?不是说过年就能办酒了吗!”   “爸,我有点累,让我先休息一下行吗?”宁正背着个大包,跟宁桥道别之后就回了家,到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论二叔二婶怎么吵他他都不出来。   毕竟是二叔家的家事,宁桥也没跟上去,他今天还得准备过年的事情,熬了浆糊,准备贴他们一早就买好的春联,下午还要去一趟烟花厂,要去进点什么仙女棒,冲天炮,擦炮,摔炮的。   春联宁桥买了好几副,一副贴在小卖部,一副贴在他老房子的门上,剩下的贴向驰安的家里。   向驰安的个子高,他负责贴,宁桥就站在下面看他贴没贴歪,小卖部和宁桥家里都好贴,就是向驰安家的别墅大门太高,家里也没个高梯子,只能贴个半截高。   正巧梁杰出门来,看到他们两个人贴的不伦不类的春联,眼睛抽了抽:“要叫我妈看见你们贴的这样的,得揍你们好几顿,等着。”   没一会儿,梁杰扛了梯子出来:“我家的梯子,搭着梯子去贴吧。”   说完他把梯子架在墙上,宁桥往上爬着,梁杰帮他扶着梯子卡住,向驰安给他递浆糊和对联。   有了梯子就省事儿了很多,虽然还是贴得歪歪扭扭,但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们贴完了大门口,又继续去贴屋里的,梁杰也在一边帮忙,他看着宁桥伸手,向驰安就能知道他要什么,没有一丝差错。   梁杰的心里有些动摇,其实不管是男是女,相处得好不就行了吗? 第47章   意识到自己开始动摇, 梁杰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头,他不能被表像迷惑,现在他们两个人正是上头的时候, 看起来当然是和谐的, 等不新鲜了,谁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等宁桥跟向驰安把每间屋子的门上都倒贴了福字,转过头发现梁杰还坐在客厅里,宁桥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啊?”   梁杰哼哼了两声:“是啊,我在这儿坐了好久了,你才发现啊。”   宁桥挠头:“干活太认真, 没注意到你。”   梁杰站起身来:“你下午要去烟花厂吧, 还是老时间吗?”   往常过年宁桥去烟花厂进货, 都是梁杰和姜毅陪他一起去的, 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宁桥支支吾吾:“额, 那什么,今年就不麻烦你们了, 我跟向驰安一起去。”   梁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随后嘴上嘀嘀咕咕地走了。   中午饭没麻烦,米饭和烧白夹沙肉一起蒸出锅,再煮了个豌豆尖汤就算是一顿。   烧白肥而不腻, 一抿就能化开, 咸菜吸满了油,拌在米饭里油汪汪的, 夹沙肉乍一吃甜糯无比, 多吃两个就腻,再喝上一碗豌豆尖汤,整个身心都舒畅了。   下午去烟花厂, 是向驰安开车去的,实在是坐摩托车太冷。   烟花厂在城郊,因着有着火爆炸的风险,四处很是空旷,连树都不怎么见得到,宁桥每年都来进些小玩意儿,也算是在厂里混了熟脸。   不过由于来进货的人很多,这会儿都排着队呢,向驰安站在宁桥的旁边,看起来跟他们格格不入。   排了一会儿轮到宁桥,厂子里的小册子里还有他的记录,他要的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数量不算多,毕竟也就只是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买,多了又卖不出去,到明年说不定就潮了。   向驰安看着后面厂房里的摆着的烟花,外包装是大红色的,带着烟花的图案,写着万紫千红,另一边的写的是火树银花。   宁桥正在签字结账,向驰安凑到他面前:“买两个那个。”   宁桥抬起头,看到堆放着的大桶烟花:“你要这个?”   向驰安点头。   宁桥摸了摸自己的衣兜:“但是我钱没带够。”   向驰安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看向站在宁桥面前的人:“够吗,买两个。”   那人赶紧点头:“够了,还得找钱,我找人给你搬过去。”   一般这样大桶的烟花,都是那种顶有钱的,或者是家里有大喜事的才会买的,他们厂子里一般是卖给县城或者市里的大饭店,听说在过年的时候,那些大饭店里会放这个烟花,来祈求明年生意兴隆。   最后厂里的工人搬了一箱万紫千红一箱火树银花往他们车上放去,宁桥批发的小烟花放在了后座,这两个大家伙就放进了后备箱。   回程的路上宁桥跟向驰安闲聊:“往年这个时候我还要进些香蜡纸钱,还有一些零食小玩具的,等初一庙会的时候,就上后面的山上去摆摊的。”   但今年因为向驰安在,他就不去了,过年的日子他还是想陪着向驰安。   “今年为什么不去?”向驰安开着车,目视前方。   “山有点高,路不好走。”宁桥笑着说,“山上卖的东西都是人背上去的,说真的背上去还挺累。我那会儿,从大年三十开始往山上背东西,一下午背四五趟,然后大年三十不睡觉,两点就往山上爬,因为想去上头柱香的,估摸着四点钟就到了。”   虽然辛苦,初一庙会一天,能赚他开小卖部两个月的钱,所以往年他都不放过这个机会,但今年有向驰安在,他不想向驰安大年三十一个人孤零零地,也不想初一一早向驰安就看不到他的人。   “歇歇嘛,很累。”宁桥说。   “我跟你一起。”向驰安在回村的路上拐了个弯,往县城里去了,“去进你之前进的货吧,这次我陪你一起。”   宁桥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他点了点头。   还是在他原先进货的那个地方拿货,前几年他腊月二十五六就去了,今年等到了腊月二十八。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卖了呢。”老板跟他很熟了,“还是以前那些?”   宁桥犹豫着点头,他看向向驰安:“你真要跟我一起啊?真的很累的。”   向驰安朝老板说了句麻烦了,老板说了句好嘞,就开始给宁桥装货。   等买好了零食,剩下的就是香蜡纸钱,这可是庙会这天最紧俏的东西。   香蜡纸钱不能用向驰安的车来运,不管是香还是纸钱,都是掉灰掉渣的,弄到向驰安车上洗都不好洗。   既然决定要做生意了,那肯定就要做好一点不能敷衍,于是回到小卖部里,宁桥骑了摩托车,就要去拿香蜡纸钱。   “你就在这里帮我看着小卖部,还有村里人要是来买烧白夹沙肉的你也都卖,不管哪种,横竖都五块钱一碗就行。”   五花肉他买成两块五一斤,加上什么油盐酱醋的花销,还有他那肉切得实打实的厚,一碗烧白也有五六两肉,卖五块钱也不过分。   他急匆匆地走了,手套都没戴一双。   向驰安守在小卖部里,帮他整理运回来的货,买回来的摔炮仙女棒什么的可以在小卖部外面支个摊卖,要去山上卖的东西堆在后面。   宁桥没估计错,果然有上门来买蒸菜的。   “还是老样子五块钱一碗吗?”来人问。   向驰安点头:“要什么?”   “烧白和蒸龙眼吧。”虽然十块钱,谁叫自己家的没那个手艺呢,又是过年,十块钱就十块钱吧。   宁桥蒸的不多,天黑了也没卖完,不过也不打紧,反正他们自己也要吃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宁桥还没回来,向驰安想了想,收了摊子,从厨房里装了几碗菜,还有宁桥单独给饭叔蒸的豆腐丸子,统统用口袋装好,开上车往镇上去了,到了镇上,副食店还开着,向驰安眼也不眨地又买了不少东西。   天气冷了,饭叔出门的时间少了,前一段时间毕竟病了一场,到了冬天更是畏寒,毕竟还是年纪大了。   宁桥先前给他买了电热毯,又给他换了新的铺盖棉絮,这会儿他窝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驰安进去的时候看到饭叔抹了一把眼泪。   “叔,这是宁桥做的蒸菜,我给您送来。”向驰安提着东西到屋里。   “我稀罕他做的。”饭叔嗤了一声,又做出一副很烦他的样子,“想吃什么我自己不会做?”   “您的手艺好。”向驰安笑着说,“但这是我们的孝心。”   “要说也是宁桥小子的孝心,你是帮着干什么了?”饭叔坐起了身子,穿上鞋下了床,从自己的屋里摸出几根腊肠,“我今年没做多少,活不活得过明年也不知道。拿去吃吧。”   向驰安哭笑不得:“我不是来问你要东西的。”   “那你就带上你的东西滚。”饭叔毫不留情。   “明天过年,上我们那儿去?我上午来接您?”向驰安也不恼他的态度。   “不去。”饭叔又重新躺上床,“过年过节的,谁像你一样往别人家跑。”   向驰安知道他是在身后自己跟宁桥的事情,也不生气:“我跟他是一家人。”   饭叔呸了一句:“不要脸。”   向驰安也不在意他的这些话,又邀请好一会儿,见饭叔是真的不想去,只好做罢:“那我们过完年来看您。”   “滚滚滚,别来碍我的眼了。”饭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等向驰安回去,宁桥也到家了,他的身上很多灰尘,还带着些劣质的香味,是沾染上的香灰和纸钱的草屑。   “你去哪啦?回来没见到你人。”宁桥洗了个手,他们忙忙碌碌一下午,这会儿都饥肠辘辘。   “我去看饭叔了。”向驰安说,“给他把不做的那些菜都松了过去,还买了点别的东西。”   宁桥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他以前每年都在二十五的时候去看饭叔的,今年事情多,都给忘了。   “没事,以后都有我,你主外,我主内。”向驰安安慰他。   宁桥笑起来:“好,那你去做个饭。”   两个人笑成一团。   晚上的时候宁桥也不关门了,他打开了小卖部门口的灯,摆了摔炮出来。   正巧碰见村里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地跑出来,看到宁桥还开着门,都兴奋地叫起来:“啊!桥哥!摔炮!”   马上过年了,小孩儿的兜里都有几个钱,这会儿都围到摊子上开始选鞭炮了。   胆子大点的孩子买了擦炮,胆子小的买了摔炮,女孩子喜欢仙女棒,钱多的买神鞭,钱少的买一毛一根的,不喜欢玩的就买辣条零食吃,总之大家都很快乐,这才是过年的气氛。   擦炮点燃之后要过一阵才炸开,宁桥在递给他们的时候,看着他们:“我们以前说好什么?”   “不丢进粪坑,点燃就扔,注意安全。”几个小孩儿大声说。   宁桥这才满意地点头。   向驰安看他们一唱一和的,也挺有意思。   等小孩儿们都走了,宁桥开了一盒擦炮递给向驰安:“你玩过这个吗?”   向驰安摇头,他们家过年的氛围没有那么好,最多就是看看酒店放的烟火。   宁桥给他打了个样,拿出一个擦炮,在包装盒的旁边使劲儿划了一下,小小的擦炮被点燃,尾巴上冒起了烟,宁桥顺手把擦炮扔进水里,擦炮沉底,却冒出了咕嘟的小泡,随后在水底闷响一声。   向驰安以为擦炮在水底下会炸出一片水花,没想到水面上却是风平浪静的。   向驰安从他手里拿过来一个,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燃了,但没立刻扔掉,差点炸到他的手,把宁桥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扔,差点炸到手了。”   “知道了。”向驰安又研究了一下,“下次不会了。”   宁去却不给他机会,从他手里把擦炮没收了,给了他一盒摔炮:“你玩这个吧,这个安全。”   向驰安拿了一个扔在地上,只觉得这个不如刚才的好玩,没一点男子汉的气概,这是那些小小孩儿才玩的。   因为过年,宁桥开店的时候到夜里十点多,向驰安陪着他,这会儿有些饿了,两个人又生了炉子煮泡面。   向驰安捧着碗吃面,四周没有霓虹,没有云鬓衣香,抬起头看只能看到浓重的夜色,身侧是方便面小锅热烫的味道。   再往旁边看,是一双藏着星星的眼睛,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第48章   大年二十九这天, 天气晴朗,山上不时的有鞭炮声传来,向驰安从被子里探出头, 眉头皱得很深。   宁桥在窗边穿衣服, 看他的样子也笑得不行:“别赖床了,起来吧,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   “怎么一大早这么多鞭炮声?”向驰安咕哝着问。   “有些老人家闲不住,一大早就上坟去了,过年上坟,每家都放鞭炮的。”   已经被吵醒了, 向驰安也不赖床了, 穿好了衣服, 跟着宁桥一起出去。   宁桥把灶的两个锅都烧上了, 一个锅煮刀头, 一个锅煮早饭,水开之后, 二叔提着一只鸡在门口叫他。   宁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看到二叔熬得有红血丝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沮丧。   “我们先上山去了,你也别磨蹭了。”二叔把鸡给他, 也不再多说话, 转身就走了。   向驰安打了个呵欠:“二叔怎么了?”   宁桥这才悄悄说:“宁正跟他对象黄了,二叔二婶肯定不高兴, 中秋那会儿不是说过年就办酒嘛, 也不知道怎么了。”   向驰安没发表意见,只是提醒他稀饭要糊锅了。   他们急匆匆地吃完了早饭,这会儿刀头也煮好了, 宁桥拿来了背篓,背着香蜡纸钱和祭品就要出门。   临走的时候,看见向驰安靠着门站着。   宁桥有些迟疑,试探着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驰安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带我去。”   宁桥松了口气,整个人轻快了很多:“我怕你不想去呢。”随后又关了小卖部的门,“咱们得赶快了,一会儿还得回来煮饭。”   宁桥走在前面,向驰安跟在他的后面。   宁桥的爸爸埋在后山上,跟他们上次捡蘑菇的不是一座山,这座山上更多的都是埋着村里的先辈,他们一路上山,也碰到了不少人。   遇上了就停下来打招呼说几句,没有人的时候脚步就更快一些。   很快就到了宁桥爸爸的坟边,七月半才来过,份上的杂草不多,这个季节也都干枯变黄了,为了来年不让草长满整个坟头,宁桥还是把坟边的草都拔了一圈。   向驰安看着眼前这低矮的坟,甚至没有一方墓碑,只是用黄土垒了起来,四周的杂草被宁桥清理了,但坟上却也有很多枯枝,想来在春夏的时候,坟上也是长了草的。   他哪里见过这样简陋的坟,至少他去向家人的墓园祭拜的时候,墓碑都是描金镶玉的。   宁桥收拾完了杂草,才用托盘把祭品摆出来,一只大公鸡,一块刀头肉,一口袋点心,两个苹果,一瓶酒。   摆好之后,再用火柴点燃蜡,再用蜡的火苗点燃香。   随后虔诚又郑重地把香蜡插到土里,随后才跪在地上,拿出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坟前,一杯端在自己的手上。   “爸,过年好。”宁桥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时间过得好快。”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在要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向驰安也跪在了他的旁边,从他手里把酒接了过去,自己喝了。   宁桥有些呆愣地看着他,向驰安也不说话,等着宁桥说。   似乎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宁桥还有些害羞,虽然他爸已经去世了,但他总觉得看到了坟就像是看到了他爸。   宁桥说一个字顿一会儿,最后看着向驰安的脸,下定了决心:“爸,他是向驰安,是我,我对象。”   向驰安的肩松了松,随后摸了摸宁桥的肩膀:“伯父您好,我是向驰安。”   宁桥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心跳得也很快,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在他爸墓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跟在姜毅他们面前不一样,虽然他爸不在了,但这样承认了,就像是这事儿过了明路一样。   他们跪在坟前烧纸钱,燃烧过的纸屑飞得很高,有些落在了他们两人的头顶上,但宁桥顾不得那么多,纸屑飞得高,证明他爸很开心,他爸应该也是同意这件事情的。   等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宁桥收好了祭品放回背篓里,跟向驰安说:“你跑远一点,我要点鞭炮了。”   向驰安提着背篓走远了一些,看着宁桥用一根燃着的香点燃了鞭炮的引线,然后像猴子一样跳开,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宁桥跑过来:“我买的最响的鞭炮,我爸听了一定很开心。”   从他爸的坟,再爬半座山,就到了他爷爷婆婆的坟前,他们的坟情况也是一样,坟包很小,前面已经有了一堆烧完的纸钱和燃完了的蜡,一截还没燃完的香。   应该是二叔已经来过了。   宁桥对爷爷婆婆没什么记忆,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能找到坟也是因为小的时候他爸带他来过。   向驰安也安静地陪着他。   下山的路上,宁桥又在路上的坟边停了一下,也点了香,烧了纸钱。   下山的路上,向驰安问他那是谁的坟,宁桥才说:“其实我也不太知道,记得我爸说这个祖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你看到了吗,很多人都祭拜她的。”   向驰安点了点头。   回到小卖部,宁桥还是开了小卖部的门,虽然今天不一定会有生意,但万一有人家缺个什么呢?   宁桥回来就往厨房里钻,往年他都是一个人,上了坟之后就关上门,虽然不太想做饭,但毕竟是过年,也不好太懒散,所以还是会象征性地做点什么吃的。   前两年二叔也会叫他去家里吃年夜饭,但宁桥觉得不自在,一直没去过,初二才上门去。   今年他不是一个人了,向驰安还等着他做的饭呢。   他穿好围裙,蒸菜放进蒸笼里蒸着,还要做两道菜,毕竟过年,也不能太凑合。   这个时间炖汤有点晚了,干脆就做个豌豆尖肉丸汤,再做个凉拌鸡丝,红烧肉,两个人吃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宁桥把鸡腿砍了下来,重新回锅煮熟透,叫来向驰安把鸡腿肉撕成丝,等着凉拌。   做蒸菜的五花肉他留了一块,这会儿改刀切成小方块,做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没动过的新鲜肉剁成肉馅,加上鸡蛋生粉生姜花椒酱油搅拌上劲。   不是什么繁琐的过程,但宁桥做着觉得内心里一阵阵的满足,以前过年做这些是敷衍,今年做这些全是兴致。   做饭的中途有小孩儿来买甜酒,有些家里还差调料的顺手买上,也有下午才去上坟的来鞭炮纸钱,生意也不错。   等到中午了,红烧肉在小火慢炖着,凉拌鸡丝的调料已经全都备好,准备用来做汤的豌豆尖也已经都洗干净了。   随着红烧肉变得软烂,起锅之后锅洗干净,清水里放上姜末花椒,水开之后用勺子把搅好的肉馅下锅煮定型,一边的豌豆尖铺在汤碗底下,丸子汤倒下去的热度就能把豌豆角烫熟,汤面上撒上葱花。   鸡腿丝用葱姜蒜酱油醋香油青椒圈拌好,蒸好的蒸菜一个个翻过来,他们平时吃饭只用两个凳子拼在一起,今天为了正式,搭了大桌子,桌子上也摆了一半,也是很丰盛了。   向驰安从他车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一瓶葡萄酒。   “是别人送的,我也没尝过。”向驰安把酒放在桌上,他从前喝的葡萄酒比这个看起来高档太多,手上这瓶看起来品相并不好。   宁桥没喝过葡萄酒,这会儿很是好奇。   向驰安在厨房里看了一圈,没有高脚杯,能用来喝酒的只有那个小小的白瓷杯。   宁桥嫌白瓷杯太小喝得不过瘾,用自己的大茶缸倒上了葡萄酒。   向驰安:……   向驰安原本还有兴致品品酒,看着宁桥这牛饮的样子,叹了口气,埋头吃菜了。   不过宁桥也没喝多少,他还记着下午有事,吃了个肚儿圆。   他们还在吃饭的时候,坐不住的小猴儿们就从家里跑了出来,这会让他们都是刚收了压岁钱,看见宁桥还在吃饭,就自己开始选东西。   等到宁桥吃完,他们买的擦炮和零食也都选好了,向驰安在那边收钱。   打发走了孩子们,宁桥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了个巴掌大的小小红包。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他笑得很开心,“希望我们向驰安新的一年里也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红包的红色很鲜艳,衬得宁桥的手有点黑,再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含着笑。   向驰安接过红包,放在自己的衣裳口袋里,没有去看有多少钱,也没有说谢谢,只是伸手跟宁桥拥抱。   两个人的厨房很好收拾,没一会儿就整理完了。   向驰安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发现是在京市的杜彦打来的。   “向驰安,新年快乐!”杜彦的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的,“我在海边度假。”   “你也快乐,代我给陵哥问好。”向驰安笑了笑。   “我哥就在我旁边,你有什么直接跟他说就行。”   电话那头换成了杜陵,两人聊起了公事,宁桥开始装背篓,把昨天带回来的货分装好,向驰安背零食背篓,宁桥背香蜡纸钱,下午也要做生意,宁正恰好过来,宁桥就让他帮忙卖东西。   宁正家里今年过年的氛围不太好,中午吃饭的时候二叔二婶都在唉声叹气,他有些受不了,借故跑了出来。   宁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在这里帮忙看店,宁正本来说要帮宁桥的,但看到向驰安,他还是有些虚,只能守在店里。   宁桥让向驰安换了双舒服的鞋子,两个人就背着背篓上山了。   “背上山了今天要在山上住吗?”向驰安的手上拄了根木棍,是宁桥拿给他的,他第一次负重爬山,还是需要做点准备。   宁桥怕起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山上的庙里有个守庙的大爷,背上去了他会给我锁起来。”   向驰安点了点头。   越往山上,路就越崎岖难行,很多地方其实根本就不是路,就是攀着树,踏着石头,一点点往上爬。   向驰安原以为这一趟上山很轻松,毕竟他从前的体能训练强度比爬山大多了,但现在还没到半山腰,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力竭,反观宁桥,只不过是喘息声大了一点。   “歇会儿?”宁桥帮他把背篓放下,自己背着背篓靠着一棵树休息。   向驰安深吸了口气:“还有多远?”   “刚一半。”宁桥笑着说,“一会儿等上去了,你就在山上等我,我再跑一趟,咱们就一起回。”   “咱们一起。”向驰安喘匀了气,看着宁桥,又背着背篓起身。   好在后半段路要好走一些了,在向驰安休息了第二次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寺庙的大门。   这时恰好庙里的钟声响起,绵长又悠远。 第49章   到了山顶, 只见一扇简陋的寺庙大门,大门下面倒是有开阔的一块空地,宁桥指着那空地说:“明天我就在这里摆摊。”   “摊位费呢?”   宁桥摇头:“不收摊位费的, 没多少人来摆摊的。”   毕竟背着货上山太累, 又因为是过年,忙碌了一年了,谁家不想好好休息过个年呢,也只有像宁桥这样,平日里也闲,过年也闲又缺钱的人才会来摆摊子了。   他们把货背上庙里, 平时庙里只有一个老大爷负责守庙, 因为明天是初一, 人流量会大, 因此庙里这会儿人要多一些。   老大爷是个哑巴, 看到宁桥直比划,他跟宁桥很熟, 前几年每年宁桥都来的。   宁桥笑得很开心, 然后像往年一样,把自己背来的香蜡纸钱分了一半给老大爷,老大爷喜滋滋地接了, 放到自己休息的那间屋子里, 随后才拿了钱出来,交给宁桥, 又帮宁桥打开一间屋子, 让宁桥把东西堆在屋子里。   向驰安只是在一边看着,等老大爷走了之后,才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爷生活也不容易。”宁桥揉了揉肩膀, “他一年四季都在这庙里生活,每个月只给五十块钱补贴,生活很拮据,我每年来卖东西,把自己的分他一半,按原价收他的钱,卖多卖少的,好歹也有个赚头,我这里价喊高点,他那就低点,不差那点儿的就在我这儿买,差的呢就去他那买,我俩都有赚。”   向驰安点了点头,宁桥重新背上背篓:“还剩一趟的货了,你在这等我,可以先转转,要是有想拜的菩萨,就去拜拜,大殿锁着没开的话,你就找太爷帮你打开就行。”   “我跟你……”向驰安本想说跟他一起,但自己也确实有些累。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速度很快的。”   向驰安只好作罢,看着宁桥背着个大背篓下了山,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这才转身往庙里走。   他刚才就看到了这庙前桃木牌坊上写的“兴隆观”三个字,向驰安纳闷,明明是佛家的庙,为什么又取道家的观字?   等他走进庙里,正对着门的就是大雄宝殿,三尊佛像眉目含笑,慈悲为怀,俯瞰人间。   佛像下面是供桌,供桌上有香炉,中间有几盏长明灯,左右有莲花灯装饰,供桌前面有功德箱,地上摆有好几个磕头用的蒲团。   正殿外有也有一长列香炉,香炉旁是焚烧纸钱的炉子。   走出正殿有两个方向,一边是通往文殊普贤处,一边是天王殿。   再往后走就是观音像,各个观音司职不同,足有三十三相,竟然也是一一排列好。   向驰安走到另一边的时候,竟然发现这里还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的大殿,不怪要叫兴隆观,供奉的菩萨已经是佛道合一了。   这庙里,司什么职的菩萨都有,文殊普贤不在话下,月老财神处也是香火旺盛。   这庙是建在一座山头之上,初看不觉得大,但转一圈下来,还是用了不少时间。   没一会儿,宁桥就背着第二背篓货物上山来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天天气晴朗,站在山顶能看见太阳落山的波澜壮阔。   他们把房门锁好,在一寸寸的消失的日光下回了小卖部里。   宁正守了一下午的小卖部,虽然很忙,但很充实,充实到不用去想生活中的琐事。   “留下吃晚饭?”宁桥收拾好背篓,坐在凳子上喘气,顺手端给向驰安一杯水。   “不了哥,今天年夜饭呢。”宁正从摊子里拿了一盒擦炮,“我玩一盒啊。”   等宁正走了,宁桥带着向驰安进了里屋,扒开他的衣裳看了一下,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条红痕,尤其是向驰安的皮肤白,那红色就更加地显眼。宁桥先是用冰凉的帕子也他敷了敷,凉劲儿让向驰安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他想给向驰安擦红花油被向驰安拒绝了。   “味道太大,我不喜欢。”向驰安拉好衣服,“只是一点擦伤,很快就好。”   宁桥只好做罢。   宁桥走到灶房里,皱起眉头来,屋外一阵阵擦炮的声音传来,是向驰安自己玩开了,宁桥探出头:“向驰安,你要吃饺子吗?”   向驰安完擦炮的手顿了顿:“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很爱吃那个。”   宁桥把头收回来,翻了翻自己的厨房,找到了一袋面粉,又去货架里找了了一袋酵母。   他们这里过年并不吃饺子,平日里吃面粉的时间也不太多,幸好他保存得好,没有生虫,他们这里要吃饺子的话一般都是去镇上买现成的皮儿,省去发面擀皮这一个步骤。   等向驰安进来的时候,宁桥的面已经发好了,向驰安有些无奈:“我不爱吃饺子。”   “但你们北方不是过年都吃饺子?我看春节联欢晚会是这么演的。”宁桥开始揉面,他没有擀面杖,就用了个甜酒瓶子来擀皮。   虽然是第一次做,但他的手艺却意外的好,一个个饺子圆滚滚胖嘟嘟的,不过做得不多,够他们两个吃就行了。   没想到的是,那饺子一下锅之后,整个汤都变得黏黏糊糊,最后锅里变成了一锅浆糊。   宁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两个人也没能吃上一口饺子,只能煮了面条勉强饱了肚子。   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宁桥这里没有电视,以前他都是在小卖部守摊子,出去玩的小孩很多,买炮仗的也多,一般他会守到零点,放了新年的第一挂鞭炮之后关门睡觉。   晚上的主食是饺子,菜是中午剩下的,向驰安也没说什么。   小卖部因为没有电视,屋里一片安静,偶尔一两声的鞭炮声,昭示着今天的不平凡。   宁桥进货没进多少,昨天和今天下午卖的也都差不多了,他不想让向驰安跟他一起冒着冷风守到十二点,所以干脆把剩下的那点烟花爆竹都拿着他俩玩了。   从小卖部往向驰安家,他们走了一路玩了一路,摔炮,擦炮,神鞭仙女棒。   仙女棒点燃的一瞬间,宁桥看到了在焰火下面明明灭灭的向驰安的脸,他的心跳得有些快,随后扔掉手里已经燃完的仙女棒,拉着向驰安快步跑回家里。   他刚关上院子门,向驰安就把他摁在围墙上,随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宁桥抓着他的衣袖,让他掌控自己全部的呼吸。   等到宁桥实在喘不匀气的时候,向驰安才松开了他,他们鼻尖碰着鼻尖,宁桥的声音有些哑:“咱们还是,还是注意点儿。”   向驰安轻笑了一声:“大年三十,黑灯瞎火的,谁还来咱家门口盯着看?”   宁桥推了推他的肩,准备把门锁上,就看见大门外面,姜毅和梁杰手上抱着个布袋,跟他们面面相觑。   姜毅首先跳起来:“都跟你们说了注意点注意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就在这儿亲上了!”   梁杰换了只手抱布袋,一巴掌拍在姜毅的身上:“叫他们小心你还这么大声嚷嚷出来。”   姜毅一只手捂住嘴,看向宁桥:“赶紧开门啊!不是你说要打麻将的吗?正好四个人!”   宁桥看了向驰安一眼,向驰安已经上前打开了大门,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毅没来过这里,张着嘴绕了一大圈:“天哪,院子里还有游泳池呢!”   梁杰看他那没见识的样子,捅了捅他的腰,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这没见识的样子,让他看不起咱小桥呢!”   姜毅赶紧打住,然后说:“快快快,摆桌子啊,打到十二点,十二点回去放鞭炮!”   宁桥打开上楼的灯,准备带着他们上楼,向驰安说:“等会儿。”   还以为是向驰安不欢迎他们,姜毅跟梁杰脸上的笑僵住,就看见向驰安进了车库,从车后座搬了两箱烟花出来,他朝宁桥招手:“来,把这个放了。”   宁桥这才响起他们还买了两箱这个大家伙,他赶紧跑过去:“我还是第一次放这个呢。”   怕落下来的纸屑砂土掉进院子,再掉进游泳池里不好清理,所以他们搬着箱子去了田里。   “毅哥!咱把这搬外面空地去放吧,一会儿别把房子引燃了。”宁桥搬起一箱,随后姜毅也跟他一起搬了一箱出去,两个人把箱子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引线。   宁桥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递到姜毅的手上:“我回去了啊,你赶紧等我回去了你再点啊。”   他跑得飞快,姜毅还没骂出来宁桥就已经跑进了院子里。   向驰安和梁杰已经站在了二层的露台上,宁桥跑上楼梯,跟向驰安凑在一起,梁杰见状,默默地远离了他们。   “我放了啊!”姜毅大声喊。   随后就是嘭的一声响,天空瞬间亮起,随后就炸裂出绚烂的烟火,色彩交织,成为整个夜空里最美的风景线。   在间歇的爆破声之中,宁桥听见了来自村里人的惊叹,孩子们的惊呼,这一切,为这个不平凡的日子增添了更多的生气。   宁桥在烟花绽开的一瞬间,牵住了向驰安的手:“真好看,以后咱们每年都放吧?”   向驰安握紧他的手:“好。”   两桶烟花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这是宁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烟花,什么颜色的都有,红的金的黄的蓝的紫的,宁桥最喜欢紫色的。   放完之后,宁桥摆好了桌子,要准备打麻将,客厅里电视放着,这会儿联欢晚会正巧放到杂技表演。   三个人都坐下之后,三缺一等着向驰安,这时候宁桥才意识到,向驰安会不会打麻将还另说呢。   向驰安姗姗来迟地坐下,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沓百元大钞:“玩就要玩大点。”   剩下三个人看着自己面前的块票毛票,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姜毅把宁桥从向驰安上家的位置挤开,让宁桥坐到向驰安对家去了:“省得你俩打赖牌。”   等开始打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向驰安不会他们这里的玩法,于是停下来教了他三圈,等第四圈的时候,向驰安就玩得很熟练了。   “你怎么学这么快?”梁杰打出一张牌,被向驰安碰掉。   “我们那边玩的是最复杂的玩法,掌握了那个玩法,再玩别的,就很简单了。”向驰安打出的牌被宁桥杠了。   姜毅跟梁杰对视一眼,无比坚信,他们两个就是在打赖牌。   打了一整晚,向驰安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实际上是输得最多的,最后一把打完,他们三个人把向驰安面前的那沓钱平分了。   姜毅抱着手臂:“有些人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输得一塌糊涂。”   向驰安只是笑了笑。   他们三个人每家赢了向驰安向驰安一千,等要走的时候,梁杰和姜毅把钱放在了桌上,姜毅家离得远些:“得回去了,一会儿放鞭炮呢!”   向驰安看着桌上的钱:“你们赢的为什么不带走?”   姜毅说:“这要是十块的,我们就拿了,但这一千,太多了。”   向驰安笑着说:“那这样,就是以后都不一起打牌了?没准下次我就跟宁桥一起赢回来了。”   宁桥赶紧点头。   姜毅只好收下:“咱们明天再战!迟早让你裤子都输没。”   向驰安点头:“那说好,明天再来。”   等梁杰和姜毅都走了,宁桥也已经把要放的鞭炮都摆好了。   等到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倒计时的声音响起,在女主持人说完那个1字之后,整个村子似乎是同一时间,鞭炮声响彻云霄。   村里老人家说,鞭炮巨响会吓走年兽,也预示着明年能够红红火火。   宁桥点完鞭炮,跑回去捂住向驰安的耳朵,向驰安微微低下头,唇贴在宁桥的唇上。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第50章   这个晚上他们基本没怎么睡觉, 打牌打到了凌晨十二点,想紧着时间睡一会儿,但又有不时传来的鞭炮声。   好不容易等鞭炮声停了, 向驰安睡着了, 宁桥就到了该起来的时候,他要上山去摆摊,自然不能跟上山玩的人一样那个时候去。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厕所里拍了一脸凉水才觉得清醒过来。   宁桥穿衣裳的时候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向驰安勉强睁开眼睛:“这么早?”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你再睡会儿,等会儿七点还要放一轮鞭炮, 然后你跟姜毅梁杰他们一起上山来。”   向驰安挣扎着要起身, 宁桥又把他按回去:“这会儿山路不好走, 摔了怎么办?睡吧, 等你睡着我再走。”   他已经知道怎么样能令向驰安更快地入睡, 果然没一会儿向驰安就睡熟了,宁桥像做贼一样出了房间, 随后出门上山。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凉, 路上有些黑,宁桥带了手电筒,爬山的速度很快。   在天边泛起第一丝光亮的时候, 宁桥已经到了山上。   哑巴太爷也已经起来了, 这会儿帮他开了门,宁桥一趟趟地搬着自己的东西, 在那块空地上摆起摊子。   当然买东西的不止他一个, 在宁桥摆好摊子没一会儿,旁边的地方也被人占了去,人他也认识, 是镇上卖炸油果的。   他们是夫妻俩一起来的,今天不卖炸油果,买凉粉饼子,饼都是之前就做好的,凉粉也搬了很多上山来,在他们这里,有些信奉的人家,初一不吃荤,只吃素,凉粉饼子就能卖得很好。   这块空地买东西就是谁先来谁的位置就最好,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买东西的,卖的东西跟宁桥卖的大差不差,宁桥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进的货也不是很多。   六点钟,庙里再一次敲响晨钟,宁桥没吃早饭,这会儿也不是很饿,就是觉得有点困,拍了拍脸,看到有上山来的人,他赶紧打起精神。   大年初一早上七点,村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向驰安顶着一头乱发,茫然地摸了摸被窝,旁边的被窝早已经冷掉,宁桥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穿好衣服起床洗漱,下楼的时候看到院子里还有一封没拆封的鞭炮,应该是宁桥留下的要他放的。   向驰安这两天也玩了一些炮仗,点个鞭炮自然也不在话下,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等鞭炮放完,他锁了院子门,就想要上山去,迎面看到了打着呵欠揉眼睛的梁杰。   梁杰看到他,步子快了一点:“刚听见你放鞭炮,快,赶紧来吃饭。”   向驰安顿住,有些不解。   梁杰这才说:“昨天小桥就跟我说了,让我今天早上带你吃饭,快,吃了咱叫上姜毅,上山了。”   向驰安只能跟在梁杰的身后,到了梁杰的家里,梁杰家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他家是一长溜的平房,前面有个水泥地的院子,院子前面就是一块菜地。   这会儿水泥地上都是爆竹碎屑,还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是一碗圆滚滚的汤圆,里面还有两个荷包蛋。   汤圆碗的旁边是个竹篮子,竹篮子里放着好两三个鸡蛋。   梁杰把他拉过来:“家里没啥吃的,这是酒酿汤圆,里面的馅儿是我妈自己做的,酒酿也是自己做的。”   向驰安刚要坐下,就看见梁杰的爸妈出门,他赶紧跟两人打招呼。   梁杰的妈两鬓都生了白发,看起来却很是和蔼,见到向驰安有些拘谨,但面上还是笑着:“吃吧,吃吧,好吃的。”   相比之下梁杰的爸爸面上就有些严肃,手上拿着一根卷烟,对向驰安说着欢迎。   梁杰倒是皱着眉头:“给你买了好烟,非要抽便宜的卷烟。”   梁杰爸爸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什么时候找到对象了,我戒烟都行。”   梁杰一下没了着,招呼向驰安:“赶紧吃,吃了咱上庙里去。”   又转头对他爸说:“我今天就去拜月老。”   “你赶紧去!最好再拜个送子观音。”梁爸爸差点拿起烟杆打他,顾及到向驰安在,夫妻两个人一起出了门,他们也怕向驰安不自在。   梁杰毫不在意,坐在旁边开始吃酒酿汤圆:“快吃,爬上可累了。”   说完又给他滚了个鸡蛋:“初一早上滚个鸡蛋,一年霉运全都滚走,宁桥让我盯着你吃,这个滚鸡蛋必须吃了。”   向驰安说了句谢谢,慢慢地剥开鸡蛋壳,配着酒酿汤圆把一个鸡蛋吃完。   吃完之后姜毅也过来了,三个人收拾收拾就准备上山去,姜毅玩心比较大,身上还带着各种炮仗,走到哪响到哪。   经过昨晚的码长城,他们自觉跟向驰安熟悉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拘谨,姜毅又随手扔了个炮仗,发出一声响。   路上的人很多,面上都是笑,一年之中难得有这么轻松的一天,遇到小孩儿,有大胆的还凑到姜毅面前,问他要炮仗玩。   姜毅是个随和的性子,有小孩儿凑上来他就给,最后身上的几盒都给了出去,三个人安安静静地爬山了。   “宁桥……”向驰安的呼吸重了些,“他以前是什么样子?上学那会儿。”   姜毅想了想:“我那会儿成绩不好,没考上跟他一样的高中,梁杰虽然是跟他一个高中,但不是一个班,那个时候宁桥成绩挺好的。”   梁杰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宁桥能考上个好大学的。当时他上那个班,叫大火箭班,虽然不比小火箭班那么恐怖,但大火箭班高考的,成绩也都很好。”   向驰安垂下眼睫。   “要不说他聪明呢。”姜毅说,“他就学了一年物理,村里的什么电视洗衣机灯泡风扇的,他就都能修。”   梁杰不比他们强壮,爬了一会儿也有些累,抱着棵树喘气:“那天跟他聚,他说想出去看看,其实我觉得,能走出去对他来说是好事。”   向驰安转过头看梁杰,梁杰喘匀了气,继续说:“他从前为什么不走,说是放不下村里的人,但有更重要的原因,是怕他妈回来找不到他,两个人就错过了。”   姜毅点头:“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他妈是不要他了,所以才把他丢到镇上走的,他不信,自己跑去报案,说他妈妈被人贩子抓走了。”   “报了案之后,派出所那边说失踪不到48小时不立案,他就坐在派出所门口等,生生等了48个小时,警察没办法,立了案,但找不到。后来他就每年三月份,都去报社登报,七八年了,也一直等不到香姨的消息。”说起这个,姜毅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了。   “那会儿我跟梁杰都还小,帮不了他什么忙,尤其是梁杰在学校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小桥去捡垃圾的消息,回来的时候还哭了一场。那会儿我俩放学回来就去买零食,吃了零食又不吃饭,回家挨几顿打。”   向驰安看着他们两个人,其实看起来他们三个人很不搭,姜毅吊儿郎当,似乎什么时候都没个正行,梁杰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文弱弱,但很明事理。而宁桥,像是介于他们两人性格的中间,偶尔不着调,但又有很多时间令人很安心。   虽然他们平时不在一起,但他们眼里的关切是不能做伪的,思及此,向驰安问:“你们都在哪上班?”   姜毅说:“我上的专科学校,建筑设计工程的,现在在东省的一个建筑公司当技术员。”   梁杰跟着说:“我学的会计专业,现在在一个厂里当出纳。”   向驰安点了点头,说话间他们就快到了兴隆观的正门,向驰安远远地就看到了宁桥,他正笑着跟面前的小孩儿说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宁桥看了过来,随后很用力地朝他们挥手,眼睛里也只能看到个向驰安。   向驰安走了过去,宁桥很自然地把坐着的小木凳交给向驰安,自己坐上了一堆纸板上:“你吃饭了吗?”   向驰安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个鸡蛋:“给你带的。”   梁杰愣住,他根本就没看见向驰安什么时候拿的鸡蛋。   宁桥喜滋滋地接过去,这里没地方能敲,只能捏了捏,随后在手心里滚了滚,然后剥了蛋壳吃掉了。   在另一边看着的两个人,看宁桥笑着的那个样子,只觉得自己兄弟笑得也太不值钱了,简直没眼看,于是他们凑过去:“我俩去拜菩萨去了。”   宁桥敷衍着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东西,他们两个人就也忙碌了起来。   约莫到了中午,宁桥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就想着早点收拾,之后可以跟向驰安逛逛庙里,还能去拜拜菩萨,再给向驰安写点功德,保佑他平平安安。   收拾完之后,宁桥把杂物还是锁在庙里的屋子里,又看了一眼哑巴太爷哪里,香蜡卖得也很好。   “你想拜什么菩萨?”宁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两人走进了大雄宝殿,在大殿里的功德箱旁边,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他的旁边排着很长的队。   向驰安问宁桥:“这是干什么?”   “捐功德。”宁桥也排到人群的后面,“我也给你捐点。”   等排到宁桥,他很豪爽地拿出了今天卖东西的钱,给向驰安捐了二十块钱的功德。   和尚记上了向驰安的名字,宁桥嘿嘿一笑,就想带着向驰安离开,却没想到向驰安直接放了一张一百的,朝他说了宁桥的名字。   没等宁桥拒绝,他就把人拉走了。   “哎呀,一百块呢。”宁桥有些遗憾,“五十也好啊。”   他们绕着整个兴隆观转了一圈,本来宁桥想带向驰安在山上吃一顿斋饭,但今天人太多了,估计排到他们也吃不上了,只能下山回家。   不过走到刚摆摊那里,宁桥还是给向驰安买了个凉粉饼子,向驰安吃了几口就交给了宁桥:“不好吃,没上次吃那个好吃。”   “上次那个贵些啊,这是白面饼装的,一早就做好的,你上次吃那个是方酥饼装的,刚出锅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宁桥两三口吃完了剩下的,“咱回去吧?”   向驰安点头,转身往山下,这里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见山下,有早种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一片绿一片黄,像是他从前上的油画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调色板。   虽然杂乱,但又让人心旷神怡。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驰安你看,油菜花开了!” 第51章   下午不用开门, 他们从昨天开始就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回到家里之后也不怎么想吃饭,到屋里了倒头就睡, 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宁桥还是被敲打铁门的声音叫醒的 。   他头发乱糟糟,睡眼朦胧地打开铁门,看着眼前的姜毅和梁杰:“干什么啊?”   梁杰跟姜毅挨着站着:“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还要打麻将的吗?”   姜毅还朝他举了举自己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你看,我还带了花生瓜子,还有这个爆米花和炮筒,今晚继续啊。”   宁桥打开铁门, 让他们进门上楼, 上去的时候向驰安还在睡觉, 宁桥让他们动作都轻了点。   “大年头一天的, 你俩就在家里睡觉?”姜毅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就不想起来, 要说还是有钱人懂得享受。   宁桥去把卧室的门关了,随后打开了电视:“我们昨天下午往山上背两趟东西呢, 难得我不用开店能闲下来, 补补觉怎么了。”   “是是是。”梁杰说,“那咱们三个玩儿?斗地主。”   “没有扑克牌。”宁桥打了个呵欠,聊会儿天吧。   “我带了!”姜毅从衣兜里掏出一副扑克, 他们索性没摆桌子, 就在茶几上玩了起来。   “我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就走。”宁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一把烂牌,只能当平民。   “行啊。”姜毅接下了地主牌, “我跟梁杰初十就得走, 你打算去哪啊?”   宁桥想了想:“去邱市吧。”   梁杰皱起眉头:“我以为你说要出去,是要去沿海的大城市见识一番呢。”   宁桥甩出一张2,压住了已经被地主姜毅过掉的牌:“我想去我爸曾经打工的地方看看, 没准有我妈的消息呢。然后去了邱市之后就去山区看看。”   梁杰一头雾水:“你压我牌干嘛?”   姜毅嘿嘿嘿地笑起来:“为什么要去山区啊,出去不就是去看大城市的吗?”   “我在想,我妈妈有没有可能是被坏人拐走了卖了?”宁桥打出一张3,“所以想去那些偏远一点的地方去看看,万一就碰上了呢?”   梁杰和姜毅两个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牌,虽然宁桥的这个猜想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其实从他们小的时候开始,他们更接受的理由就是香姨在有叔去世之后,觉得生活无望,才会扔掉已经有一定生活能力的宁桥独自离开。   虽然他们都是这么猜测,但作为宁桥的好朋友,他们即使这么想了,也不能这么说出来。   “也行,去看看吧,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姜毅打出王炸,农民输得一败涂地。   宁桥笑了笑:“我也不是就盲目去转你们知道吧。”第二把牌宁桥拿到了一副天牌,十分自信地抢了地主身份。   “前几天跟向驰安去买年货的时候,我发现很咱们镇上有很多拉别的地方的东西来卖的,我问了一下买东西的,说他们都是从外面拉来的水果,那我也可以去卖东西嘛,这是我的老本行。”   梁杰听明白了:“你是说想去搞水果批发是嘛?”   宁桥点头:“我感觉能行,就像我以前一样,批发,然后走街串巷地去卖,跟以前不一样的就是,我走得稍微远一点,我想了一下,我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什么本事,就那段时间练出的嘴皮子还不错,所以我觉得这样其实还不错。”   姜毅和梁杰听完之后觉得内心里一阵发苦,他们都知道,如果宁桥能读完高中,他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多了,他见识多了,也就不会喜欢上一个外面来的小白脸了。   小白脸向驰安靠在卧室的房门边,能听到他们的所有对话,一开始他想,带着宁桥一起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但现在,他的事业在这里扎了根,宁桥反而要自己离开了。   其实只要他说一句,宁桥或许能够答应他留下来,可宁桥其实很向往外面的生活,从前是村里的人和对母亲的思念把他困在这里,现在他决定走出来了,他想出去找自己的母亲,自己又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呢?   外面的姜毅又问了个问题:“你说你做这个生意,那你用什么交通工具?总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己背着东西到处走吧?”   宁桥自然已经做了打算了:“向驰安教我开车了,等车管局上班,我就去把驾驶证拿了,然后还跟以前一样,去贷款吧,贷款买个二手面包车或者农用车拖拉机,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那也行。”梁杰说,“但是你新手,怎么敢开车的,这么远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哎呀别杞人忧天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他打出一个炸弹,“我赢了,给钱。”   他们玩得小,一把的钱也就五毛一块的,宁桥喜滋滋地收了两块钱,抬头就看到卧室的门开了。   电视里还播着昨晚的联欢晚会,向驰安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贴身舒适,他凑到宁桥的面前:“你们玩什么?”   宁桥让了点位置给他:“你看我打,我教你,或者你想打麻将吗?”   向驰安摇了摇头,抓了一把爆米花吃了起来:“我看你打。”   他们三个人打麻将的技术实在是不忍直视,他在桌上几乎能猜完他们三个人全部的牌,跟他们打实在没什么意思。   很快开始打第三把,宁桥的牌中不溜的,说好不好,说差也不是差得太多,他打牌一向保守,把地主下放,梁杰接了。   结果向驰安像是捣乱一样,他不接梁杰的牌,只接姜毅的,宁桥也纵容他,任他抢自己手上的牌出牌。   姜毅忍无可忍:“别捣乱啊,看清楚你的同盟,是我啊我啊!”   向驰安咬着瓜子:“抱歉,我不会玩,还以为是能出什么就出什么。”   宁桥赶紧护着:“他又不会,这不是才第一把嘛,不清楚是正常的。”   姜毅翻了个白眼,有向驰安的捣乱,这把自然是梁杰赢钱,他把钱护到自己的怀里,笑得很大声。   但向驰安后面,平等地也坑了梁杰一把。   轮到宁桥当地主的时候,没想到向驰安丧心病狂到连他都坑,玩了一晚上之后,宁桥只觉得他们三个人的脸都灰扑扑的,只有向驰安,即使穿着大棉袄,也依旧精致。   宁桥把他们送到楼下,回来问向驰安要不要吃东西,向驰安摇头:“不太饿。”   他们靠得很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彩电发出的声音是这个寂静夜里的唯一声响,宁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亲在一起了。   即使跟向驰安亲过很多次,但宁桥还是很喜欢用自己的虎牙咬一咬他饱满丰润的唇。   向驰安都随他,在亲过之后吻又落在宁桥的脖颈上,宁桥抓着他又重新长长了的头发,喉结上下滚动,又被纳入温热的口腔。   下午的酣眠让他们此刻都很清醒,宁桥抓着向驰安的头发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向驰安仰起头看他,无声询问。   宁桥没等喘匀气,又有些窘迫:“我,我不太会……”   他们的亲密接触有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向驰安主动,宁桥就像是他的提线木偶。   毕竟宁桥是连那样的片都没看过,虽然他比向驰安年纪大,但这些事上他就像是一张白纸。   向驰安笑了一声:“那我也不会啊?怎么办?”   宁桥咽了咽口水:“那,那什么时候咱们学学?”   向驰安又笑:“好啊,但是怎么学呢?你能找到吗?”   看着向驰安艳红的眼尾,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被妖精引诱的书生,他赶紧说:“我努力学一下。”   “好。”向驰安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等着你学啊,那今天先玩咱们以前会的。”   胡闹了大半夜,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晚,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做。   宁桥以前是很少有赖床的时间的,他总是天亮就起床,即使跟向驰安一起睡之后,他也是经常在向驰安还没醒的时候就起来了。   所以今天能赖床,对宁桥来说也是很稀奇的体验。   向驰安还是趴在他的身上,宁桥翻了个身:“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   向驰安有些没睡醒:“你家那房子都住不了人了。”   宁桥笑起来:“怎么不是回你家?”   向驰安睁开了眼睛:“那也行。”   他立刻坐起身来:“县城里的房子装修完了,咱们去看看。”   宁桥就眼睁睁地看着向驰安把他拉了起来,换了衣裳坐上车的时候宁桥还有点懵:“啊?真要去啊?”   向驰安坐上了副驾的位置:“你开,我帮你看着。”   宁桥有点心虚,但想起自己之后的打算,还是坐上了驾驶座:“我开到镇上,去县城的路上还是你开啊,毕竟我还没证呢。”   向驰安点头。   之前向驰安就已经教过他开车了,宁桥很聪明,学得很快,开车的动作虽然生疏,但都一板一眼,很是为他和向驰安的性命着想。   “开得不错。”向驰安自己开着车,“等初八就去车管所把证拿了。”   宁桥愣了一下:“你昨晚听见了?”   向驰安点头:“你们说话的嗓门不小。”   “那,那你有什么看法?”宁桥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虽然是我说想让你跟我一起走,但现在的情况是我走不了了,你却能随时离开。”向驰安目视着前方。   “我确实是不想你离开,但我不想向你们村里的那些人一样要困住你,我应该是要给你自由的,不管是为你,还是为你的母亲,我知道你在找她,这样我就更不能阻拦你。”   宁桥的心里听得一阵酸软:“我……”   “我现在有我的事业,你也有你自己的追求,我昨晚听见你跟他们说的话了,你很有自己的想法,你要做的事情我想也确实能做出一番成就来,所以我只能在你前期准备的时候,给你更多的支持,比如说帮你拿到驾照,比如说你不用去贷款,买车的钱算是我借你的,等你赚钱了再还给我。”   宁桥的眼眶有些发酸,心里有些不直达该怎么说的酸软:“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向驰安卧了一下他的手,“你要离开,我要给你你的东西不能不要。”   “你要给我什么?”宁桥有些好奇。   “比如你前期周转的资金,比如我想要给你买一个手机,总不能你出门之后,我们就不再联系了。”向驰安昨天在听了宁桥的话之后,就已经在计划这些事情。   “好,我都听你的。”明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人,但此时向驰安却是无比可靠。   向驰安沿路倒退的风景:“这里明明是你的家,从前心惊胆战怕我离开的是你,而现在却是我站在你的故土上,怕你一去不复返。” 第52章   房子是按照向驰安的喜好装修的, 不是村里的金碧辉煌的颜色,屋里的色调以米色为主。   宁桥站在门口,入眼就是开阔的客厅和饭厅, 房顶上的吊灯就像水晶一样玲珑剔透。   这是他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城市人的家的样子, 再想想他给向驰安买的那些像是皇帝登基的家具,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你之后就住这里吗?”宁桥往沙发上一座,“我不在家的时候。”   向驰安摇头:“估计在市里会待得比较久。”   宁桥点了点头,向驰安把他拉起来,在这个一百来平米的屋子里转了转,宁桥说:“还得是你自己的审美比较好, 等我赚了钱, 给村里的房子换个装修吧?”   向驰安笑起来:“赚了钱怎么不给自己修房子?”   “一件一件来嘛, 你的事情比较重要。”宁桥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咱们今天干什么?”   “出去转转?”   今天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的日子, 县城里也没有几家店是开了门的,留在县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们周边也没什么能旅游的地方, 宁桥知道的也就有个什么泉鸣寺, 但是他们昨天已经拜了菩萨了,没有再去一次的必要了。   本来向驰安也不怎么想出去走,所以商量了一下又去上次的小吃街吃小吃去了, 他觉得自己来这里这么久, 别的什么没有改变,但比以前爱吃了一些。   不同于街道上的冷清, 小吃街上人倒是很多, 向驰安喜欢的吃的店人声鼎沸,向驰安不想去挤,宁桥就让他等在一边, 自己去打包,等会儿带回去吃。   都已经买了小吃了,他们干脆又拐了一趟天悦,又去天悦打包了几分菜,然后回到村里。   本以为村里大多数的人都走亲戚去了,没想到姜毅跟梁杰两个人竟然在村里游手好闲,两个人身上都有炮仗,宁桥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俩正在一块水田里炸柚子。   宁桥喊了一声,他俩这才跑到小卖部里:“你俩干什么去了?一早来找你们都找不到。”   “你们怎么没去走亲戚?”宁桥问。   “我爸妈现在看我就烦。”梁杰笑着说,“前年我外婆去世了,我妈跟我舅舅关系又不好,所以初二就不去了。”   姜毅也说:“我去我外婆家露了个脸就跑了,那阵仗活像要给我安排个媳妇儿,我就回来了。”   宁桥庆幸他们还去天悦打包了饭菜,这会儿四个人吃也差不多,宁桥在小卖部外面摆了桌子,梁杰和姜毅也不扭捏,姜毅还很自觉地开了几瓶甜酒。   “这就是天悦的菜啊?我俩今天也算是山猪吃一回细糠了。”姜毅摆了筷子,看着桌上几道精致的饭菜。   “可别,你自己当猪就行,别拉着我。”梁杰急忙说。   宁桥笑起来:“不都是吃的吗?我觉得跟我做的没差。”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姜毅白了他一眼。   “那你还记得上小学那会儿,咱们出去春游,我烤的香肠有多好吃。”宁桥给向驰安夹菜,“我师承我爸,那手艺没得说。”   说起小时候春游,姜毅愤愤地吃了口菜:“那天你们都带什么零食,尤其是你,有叔开小卖部,你就带什么干脆面小辣条的,班上的同学都围着你转,我爸呢,我爸就给我带了两个馒头!”   他们这边是不怎么自己家做面食的,那个馒头还是他爸去镇上买的。   向驰安听着也笑了出来:“馒头挺好的啊,饱肚。”   “五毛钱的零食吃不饱,五毛钱两个馒头能给你吃得饱饱的了吧。”梁杰也笑起来,“那天老师说你吃了两个馒头,让你帮着去捡柴火。”   姜毅哼哼了两声:“还是我们小桥好,那会儿就知道给哥分享了。”   “我是看你可怜巴巴,别人都在吃零食,你在捡柴火。”   向驰安听着他们三个人说着从前的事情,一时间感慨很多,春游这事,他们学校以前也组织过,但都是市里周边的什么景点里转悠,一应的东西也都是家里管家操持,所以他对这些其实没什么期待。   但今天听见他们说这些,向驰安难得地觉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有些空白。   一顿饭吃到两三点,宁桥收拾完,出来就看到他们三个人开始斗地主了,宁桥坐到向驰安的身边,悄悄地给他暗示下家的牌。   等姜毅反应过来,他已经输了不少了,于是他牌也不打了就要准备揍宁桥,宁桥跑得飞快,整个大路上都是他们的声音。   梁杰性子要安静一点,这会儿跟向驰安坐在一起看他们闹。   “我听小桥说,你自己开公司?”梁杰问。   向驰安点头:“总不能成天就在家待着等宁桥养我吧。”   梁杰笑了笑:“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他要出去,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从来没出过远门,突然就说要去那么远。”梁杰叹了口气,“但也不能不让他去。”   向驰安的目光一直在宁桥的身上:“相信他吧。”   下午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多了些,也有来给孩子买零食的,生意倒是还不错,只是晚上他们准备收拾休息的时候,门外又来了几个人。   宁桥定睛一看,是果子一家人,他的爸妈和爷爷奶奶。   “上午过来的时候你们不在。”果子的爸爸手里提着东西,“这些东西你们一定要收下。”   “哎呀这是干什么。”宁桥赶紧走过去,“这……”   “上次要不是你,我家果子这手就救不回来了,你还给我们垫了那么多医药费。”果子爸爸说。   上次果子的手受伤,宁桥他们垫了医药费,那时候果子家也不宽裕,所以宁桥也没着急让他们还钱。   “只是之前你给垫的钱。”果子爸还专门用一个红包把钱装着的,生怕说这是医药费犯了忌讳。   “我不着急用钱。”宁桥推拒了一番。   “我今年也挣了些钱。”果子爸的一双手都是裂口,“你放心吧。”   宁桥这才放心地把钱收了下来:“那就行。果子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虎了。”   果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桥哥。”   果子爸又说:“还有,他妈跟他爷爷奶奶读书的事情也都不懂,孩子们都说是因为你平时教他们,他们才能跟得上,这也得多谢你,在村里男人不在的时候,照应老人,关心孩子的。”   宁桥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都是小事。”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们这些人可真是帮了大忙。”果子爸拍了拍宁桥的肩膀,“总之,你就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向驰安在里屋看书,宁桥进门的时候都有些飘飘然,向驰安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这会让正美着呢。   “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回报了?”向驰安重新低头看书。   “那是,你不总说我的付出都是不值得的吗?”宁桥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伸头去看他看的书,“看什么呢?”   向驰安没说话,把书的封皮给他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建筑工程设计》,宁桥两眼一黑:“你大学学的这个吗?我记得姜毅就是学的这个。”   “我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本来是预备着接手家里的公司的,不过现在也能用得上。”   宁桥拍了拍手:“真厉害啊,但是你都没学过这个,你还能看懂吗?”   向驰安点头:“能看懂一些就行。”   他看书,宁桥也不好打扰他,自己也找了个本子,对着一张地图开始写写画画,他安静了,向驰安不习惯了,又凑过去看宁桥在写什么。   宁桥的字写得好,龙飞凤舞的很大气,他抬头看向向驰安:“怎么了?”   “写什么?”   “写写我的计划。”宁桥给他看,是很完整的计划表。   “什么时候买的地图?”向驰安问。   “这是梁杰给我的。”宁桥说,“他们以前总怕我留在村里寂寞,所以每年回来都给我买东西,这是梁杰前年给我买的。”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这里位置很偏远,说这里人贩子很多,我就在想,我妈妈是不是会被人拐到这里了。”   向驰安点了点头:“去看看吧,但要注意安全,不能自己冲动。”   宁桥点头:“我知道,你看我的计划了,我有分寸的。”   “好。”   “你的公司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宁桥问,“我不在,对你们有影响吗?要把我的身份证留给你吗?”   向驰安摇头:“你走之前跟我去一趟公司,签几份授权委托书就行。”   “好。明天去我得去二叔家吃饭,吃完饭之后咱们去看看饭叔吧,得他再上医院检查检查,我走了,还得你多多照应一下他。”宁桥还是改不了操心的命,“也不知道他生不生我的气。”   向驰安安慰他:“不会的,你往外走,对他来说是好事,你自己能自立了,他会更放心咱们一些。”   过年就是这样,村里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在走亲戚,他惯例是初三就去二叔家吃饭。   去二叔家也不能空着手去,宁桥拿了点他们买的年货,跟向驰安一起去了二叔家。   一大早二叔家就传来二婶骂宁正的声音,看得出来宁正跟苗青分开之后,老两口真的是很难受。   吃饭的时候向驰安只顾吃,二叔二婶还是在说宁正。   宁正叹了口气:“爸妈,都说了,就是不合适不合适。”   “不合适中秋的时候她还跟你回来呢。”二婶锤了锤胸口,“本来我跟你爸都在谈做坝坝宴的了。”   “妈,我现在年纪也不是很大,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宁正实在是无奈,“我才二十一岁,我哥二十三了都还没对象呢。”   宁桥有些无奈,好好吃着饭呢,怎么又往他身上说了?   桌子下宁桥的腿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他以为是二叔或者宁正动的,结果没想到,在靠了一下之后,他的腿又被轻轻蹭了一下。   哦,原来是他对象蹭的。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分开?”二叔问,“是你们去她家的时候你表现不好吗?”   宁正无奈极了:“爸妈,非要我说她跟我们厂长的儿子好上了才行吗?”   “啊?”   宁桥也停下了吃饭的手,看着宁正。   “人家比我长得好,比我有钱,看不上我踢了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拜托你们不要再问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宁桥离开的时候大气不敢喘,向驰安倒是神色如常。   “你不发表点什么说的?”宁桥问。   “我早就看出来了。”向驰安说,“那天他们回来,往回走的路上,那女孩说你小气,连个雪糕也不舍得给一个。”   “啊?”宁桥惊讶,“所以你那天才不高兴啊?”   向驰安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那天生气?”   “你的事情我都记得。”宁桥笑着说,“但是话又说回来,那天也确实是我没注意到。”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了雪糕了他们就不会散了?” 第53章   下午他们去看了饭叔, 饭叔精神头很好,但对着他们还是没好气儿,骂骂咧咧地给他们做了顿饭, 吃完饭, 向驰安看出了饭叔想跟宁桥单独说话,于是说自己要去街上转转。   看向驰安走了,饭叔看着宁桥:“已经决定要出去了?”   宁桥点头:“决定好了,那几年你说我还小,出去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有能力走出去了。”   其实在挺早以前, 宁桥就想出去找他妈, 是饭叔拦着没让他出去, 说他还小, 说怕他妈回来会找不到他,平白错过, 又教他怎么去登报, 宁桥才会留在村里这么些年。   宁桥看着饭叔:“其实我知道,当时你不让我出去,想的应该是跟别人一样的, 就是她是故意走的, 只是不想要我了。”   饭叔叹了口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耐得住清贫的。”   宁桥摇头:“我妈不是那样的人。”宁桥坚信,“她要是真的不想要我, 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悄悄走, 可以等我去学校了走,总之不会是那样突然就走的,她连东西都没给我买好。”   “好。”饭叔说, “那你就去看看。”   “您也保重身体,等我从外面给你带好东西。”   饭叔嗤笑一声:“当谁没出去过似的。”   宁桥的眼睛亮了亮:“您去过哪里啊?”   “年轻的时候,也是去过什么京市和海市的,繁华一点的大城市,我都去过。”饭叔面上的笑容收了一点。   “那您怎么没在大城市留下?”   饭叔的面上已经彻底没有笑意:“那里的空气不太好,还是自己的家里好。”   宁桥点头:“是这个道理。”   “你什么时候走?”   “过了十五。”宁桥回答他。   “那你十四晚上来找我一趟。”   “好。”   他们说完话,向驰安也回来了,跟饭叔说了会话之后他们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宁桥的兴致不太高,向驰安问他怎么了,他说觉得饭叔身上有很多秘密。   向驰安点头,宁桥能看出来,向驰安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尤其是在知道宁桥跟他好了之后,饭叔的反应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放心吧,你走了我还在这里,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的。”   宁桥只能说好,要离开了,他总是瞻前顾后。   初四一天,他们都懒在家里,初四晚上有村里人来叫宁桥初五去吃席。   是村里一户人家结婚,明天在村里摆坝坝宴。   宁桥有些兴奋:“我正说呢,你还没吃过村里的坝坝宴吧,明天带你去吃。”   “什么叫坝坝宴?”   “哎呀也解释不清,就是吃席,我们这里的坝坝宴味道很好的。”   宁桥说完就开始去找红包去了,这些东西他也有卖,不过今年没进新的,都是去年剩下的,不过他进的也不是那种带着生肖图案的,倒是什么时间都能用得上。   他这几袋红包里,有写着烫金囍字的,还有写着大吉大利的,还有压岁包的,都实用。   宁桥找到囍字的红包,又去找钱装上,他们这边现在结婚的礼钱一般都给十块二十的,宁桥为了图吉利,封了九块九,毕竟是结婚嘛,长长久久最重要。   向驰安看着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块一块数钱的宁桥:“这么斤斤计较?”   “你不懂,图吉利呢。”宁桥把红包封号,“要不是六块,六六大顺,要不是八块发发发,要不是十二月月红,我给九块九,长长久久。”   “我需要包一个吗?”向驰安问他。   宁桥愣了一下:“应该不用吧?咱俩不是一起的吗?”   “但别人又不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向驰安拿了个红包,自己也装了二十块钱进去,“这样就行了。”   宁正桥皱着眉:“吃亏了。”   这些年村里也陆续地办了很多喜事,宁桥几乎都随了分子,这些钱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呢,他看了一眼向驰安。   他跟向驰安是永远也不可能办喜事的,自然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满月酒周岁宴的,要想把这钱份子钱收回来的话,只能等他过四五十岁大寿才能收回来了。   “过几年咱们也办喜事。”向驰安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不用担心你的份子钱收不回来。”   宁桥睁大眼睛:“我们怎么办喜事?”   “办喜事的形式那么多,到时候人来了,谁又知道是咱们办结婚的喜事呢?”向驰安毫不在意,“别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二天他们去得不算早,在路上碰到姜毅和梁杰,姜毅一脸菜色,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宁桥凑到姜毅的身边,“昨晚没睡觉?”   姜毅黑着一张脸:“我初七就要走了,假期过得怎么这么快?”   “那你票买好了吗?”宁桥问他。   “明天去买。你呢,你买票了吗?”姜毅问,“不是说要出门了?”   宁桥这才反应过来,他也应该去买票了。   “他不买票,他开车去。”向驰安接了话。   姜毅和梁杰都看过来:“他证都还没有呢吧?”   宁桥赶紧说:“我等车管局开门就去拿证了,我现在开车开得很好了。”   向驰安一直有教他开车,他也学得很好很快。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办喜事的那家人门前了。   他们家的院子并不大,里面摆不了那么多桌子,所以在院子外面的路上,也摆了桌子。   向驰安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宴席,桌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塑料膜上摆着些花生胡豆瓜子的,还有零星的几个糖,菜还没上,桌上除了这些小东西,就是一瓶谷丰二曲和一瓶豆奶。   他们先去了前面写礼的地方,把礼钱给了,向驰安看了一眼,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六块八块十块的,他给的二十已经是很多的了。   姜毅和梁杰不用随份子,因为他们那一份他们家里人就已经给过了,他俩还没结婚,就不需要单独给一份,随后他们四个人找了张没什么人的桌子上坐下。   向驰安看着眼前的宴席,又看向一边的水泥地,如果不是摆了桌子,这里根本就不像要办喜事的样子:“新人呢?”   宁桥给他解释:“这会儿迎亲去了,听说新娘子是隔壁县的,接亲回来时间挺长的。”   果然如宁桥所说,接亲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新娘子不像向驰安想的那样穿着纯白婚纱,而是盘了头发,头发上插着一朵塑料的红花,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袄,红袄里面是一件大红色旗袍,脚下是一双大红色的靴子,鞋跟很高。   新郎跟他想的没什么差别,穿着一身不是很贴身的西装,胸口也别着一朵大红色的花,下面的条上写着新郎两个字。头发上打了很多摩丝看起来头发都是棱角分明。   村里的司仪并不专业,讲话的时候也总是往下三路的方向讲,吃饭的人都在应和,新娘子的脸很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在仪式进行的时候,桌上的菜也陆续地上来了,上的菜凉菜居多,等仪式结束就能动筷,向驰安看着桌上的菜,卖相倒是都还好。   他们这一桌上几乎都是些年轻人,还有两个小孩儿,宁正也坐在他们这桌,想也知道要是他跟二叔他们坐在一起,在今天这个场合下,他得被骂成什么样子。   宁桥一直在给向驰安夹菜,他已经充分知道了向驰安吃饭的喜好,给他夹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向驰安本来以为这样的宴席味道不会怎么样,毕竟大家的礼给得不多,席再做得好的话,必然是亏本的,但没想到这味道竟然还不错。   宁桥看出他的疑惑:“来做宴席的都是附近熟悉的人,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一次做不好,可能一辈子都没什么生意了,所以自然是要在价格合适的情况下,要做到最好,所以我们这里的坝坝宴是最好吃的。”   凉菜过后是烧菜,烧排骨,烧丸子,一道土鸡汤,蒸烧白,蒸糖肉,最后一道炒素菜。   向驰安吃得差不多了,宁桥才开始自己吃饭,姜毅看得牙酸,觉得宁桥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气不过一脚踢了过去,宁正嗷地叫了一声。   宁桥赶紧去按桌子,生怕他们动作太大把桌子弄翻。   碰上新娘子和新郎来敬酒,宁桥跟新郎不算熟,新郎比他们要小一些,见到他们都叫哥,他今天高兴,虽然有帮着挡酒的,但他也喝了不少,喝到这里之后,新郎已经醉了。   他醉眼迷蒙地看着向驰安:“这是桥哥的对象吧,长得真好看。”   桌上的人呼吸一滞,姜毅更是睁大了眼睛,随后瞪了宁桥一眼,眼睛里说着看吧,这就是你们不注意的下场。   新娘子使劲儿掐了一下新郎的胳膊,随后对向驰安赔笑:“不好意思,他喝多了,胡说八道的。”   新郎痛得一个激灵,但还是没太清醒:“媳妇儿你掐我干嘛,你看桥哥对象,长得是比你还好看呢。”   新娘子又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脚,恶狠狠地盯着他,随后跟向驰安道歉,匆匆地结束了这一桌的敬酒,姜毅凑到梁杰身边:“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梁杰低声说:“你再大声点,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看他那样,不就是喝多了说胡话嘛。”   姜毅抬头看向驰安,他的头发又长长了,确实有点男生女相,说一句漂亮也不为过,他们第一次见向驰安年的时候,没喝多都有这个想法,更何况新郎官还喝多了。   姜毅松了口气:“还好没暴露。”   宁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什么暴露不暴露的,我们是地下党接头吗?”   “那你们这也差不多了。”梁杰悠悠地来了句。   宁正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散了席之后,院子里围起了牌桌,打麻将的,打长牌的,斗地主的,宁桥问向驰安想不想玩,向驰安摇头,他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一起玩,于是他们四个就走了,主人家拿了回礼,是一袋炒花生和一根毛巾。   走的时候,宁正也跟他们一起。他现在是能躲开二叔二婶就要躲开,不然总是被唠叨。   宁正凑到宁桥的旁边,悄悄说:“哥,我昨天去外婆家,看到了上回我妈给你介绍的对象。你为什么不喜欢啊,我看小姑娘长得挺好的,还会读书。”   走在前面的向驰安突然回头,嘴唇勾了勾,目光沉沉地看着宁桥。   宁桥瞪了一眼宁正,好好的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第54章   初六, 向驰安带着宁桥去了市里的公司,因为宁桥要离开,走之前要签些授权委托书, 今天正好有时间, 就过来办这事儿了。   他们到大楼,办公室里居然不是空的,还有人在加班,是项目策划部的,一个章平的小伙子,他看到向驰安, 还愣了一下:“向总。”   “不是初八才上班?”向驰安揽着宁桥的肩, “今天加班也没人给你加班费啊。”   章平挠了挠头:“是那块地的策划方案还没写完, 我想着抓紧时间。”   向驰安点了点头:“不着急, 慢慢做, 我要一份可行性十足的方案。”   章平点头:“向总放心,我一定做好。”   说完之后向驰安带着宁桥进了办公室里, 宁桥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 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很多东西,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上那个蓝白相间的保温杯。   “要我做点什么?”宁桥站在这间办公室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些手足无措。   向驰安推着他的肩, 带着他走到办公桌前, 按着他的肩把他按在椅子上坐着。   坐在这个位置上,宁桥更是如坐针毡, 想起来又被向驰安摁住:“你在紧张什么?”   宁桥摇头:“我没有啊。”   向驰安指了指这间办公室, 又带着宁桥往外看整个公司:“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是为你打工的。”   宁桥有些无措, 用求助的眼神盯着向驰安,向驰安败下阵来,让宁桥把身份证拿出来。   章平看在复印机前面,立刻上去:“向总,我来吧。”   向驰安点了点头:“做几份授权委托书的模板。”   宁桥回了办公室,看着守在打印机前面的章平:“为什么他大过年的还在干活?”   向驰安想了想:“你还记得年前,我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吗?”   宁桥点头,向驰安的事情他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我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当时收购公司的时候,是要连带着他下面的一块地一起收购。”向驰安给他解释。   这件事情宁桥知道,因为这块地,向驰安收购公司的时候,多花了很多钱。   “我们一向是要跟着政策走,这块地先前的老板之所以能拿下来,是因为这块地一点价值都没有。”向驰安说,“我接手之后,看了很多城市发展建设规划,几乎每一项的发展,都跟这块地扯不上任何关系,因为太偏远了。”   向驰安去看过这块地,已经出了市区很远,不管是建居民楼还是建商场,都很难回本,也不知道先前的老板为什么要拿下这块地。   宁桥眨了眨眼睛:“现在呢?”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向驰安说,“是关于这块地以后的发展方向的。”   “你知道该怎么开发了吗?”   向驰安摇头:“这块地我不能开发。”   宁桥愣住:“啊?”   向驰安伸手在宁桥的头上揉了揉:“这块地,会被征用。”   “啊?征用?那你不是就要亏钱了?”   向驰安笑起来:“当然不会,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他们做一个完美的策划方案。”   “国家征用土地,如果跟企业冲突,那国家是要有所补偿的。”   “所以?”   “所以这块地的价值,会比咱们买下来的时候,翻很多倍,我要一个完美的策划方案,这是我跟他们谈赔偿的依据。”   “那这里为什么要被征用?”   向驰安说:“这里要用来建机场。”   宁桥傻眼,别说机场,市里的火车站他都没去过。   “为什么啊?我们这里有建机场的必要吗?”他们市不沿海,虽然名上说是古都,但因为往年战争,古迹也没留下什么,更没有什么风景名胜,他实在想不出这里会怎么发展。   “具体的我不能告诉你,这涉及到机密。”向驰安说,“你只需要信我,你很快就要成为亿万富翁了。”   宁桥抓住了向驰安的手,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   向驰安笑着重复了一遍:“你很快就要成为亿万富翁了。”   宁桥只觉得自己走路都是晕的,向驰安说的话对他来说就像是说的天书,别说一亿了,一万块钱对他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等政府的评估,上亿的数字肯定是少不了的。”   向驰安的消息是从杜陵那里听来的,杜陵身处京市,家中也有从政的人,所以他知道消息是最早的,那天也是杜陵给他打的电话。   为了国家机密,国家有意把一些军工产业向内陆转移,当时是有好几个地方备选,但经过多方考虑,最终的选址就是在庆安市。   一是因为庆安市的地理位置,这里有非常丰富的地貌,第二也是因为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传开,但嗅觉敏锐的人已经闻到了动向。   其实杜陵也并不知道向驰安公司的名下有那么一块地,他只是提醒向驰安要注意这方面的动向,又说要是需要钱可以再跟他开口,他会全力支持。   张姐的丈夫是大来县住建局的工作人员,他虽然并不是市里的工作人员,但他们的内部的消息还是流通的比较快的。   在向驰安收购完公司之后,张姐夫也给他打了电话,隐晦地说起了这件事,说让向驰安可以注意一下比较偏远地方的地。   第二天,张姐夫又给他打来了电话,怕向驰安贸然地买地,就说已经选好的地方,那块地是在建设局备过案的,还得查查有没有被交易。   向驰安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没有问张姐夫是哪块地,只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最后的最后,果然如他所想。   公司的基本架构都是沿用以前的人,所以向驰安也看到了一些以前关于那块地的方案。   做得一言难尽。   所以向驰安在年前,让他们项目计划组,出一个关于这块地的策划方案,可能是他们从前都懒散惯了,十好几天也没出出来一个完整的方案。   只除了章平。   他应该是刚进公司,本来以为公司要倒闭了,没想到却是换了新气象,在接到向驰安的命令做策划的时候,他比谁都认真,甚至大过年的还来加班。   向驰安也有些好奇,他的这份策划书会做成什么样子。   办完了事情之后,向驰安带着宁桥离开,也不着急回去,他打算跟宁桥在市里吃顿饭。   他本来想带宁桥去吃西餐,但看到宁桥有些拘谨的样子,临时换了一家别的地方菜。   宁桥去饭店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每一次都是跟向驰安一起的,今天也不例外。   走进这家店,宁桥的第一反应就是贵。   向驰安带他来吃火锅,火锅这个东西宁桥只是听他们说过,自己还真的没有试过。   只见服务员端来一半红一半白的汤锅,随后是像流水一般端上来的菜品,宁桥看着这精致的摆盘,吞了吞口水,摆成这样,一看就不便宜。   很多东西他都不认识,只是看到一盘火腿肠的时候,宁桥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就夹火腿开始吃。   “先生,这不是……”   向驰安一个眼神,服务员就不敢再说话了,宁桥只顾着吃火腿肠,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等服务员走了,向驰安挽起自己的衣袖,把上来的菜都倒进了锅里,一半煮红锅,一半煮白锅。   宁桥嘴里的火腿肠还没咽下去,看到向驰安的动作,他有些疑惑:“啊?这是要煮的吗?”   向驰安点头:“生肉要煮,火腿就这么吃也行。”   宁桥的脸顿时就红了,他看向向驰安:“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向驰安笑了笑:“钱是我们自己给的,怎么吃我们自己说了算。”   宁桥头一次吃火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火锅店生意这么好,这玩意儿确实好吃,热辣滚烫的,在大冬天吃得人大汗淋漓的。   等吃完结账的时候,宁桥也看到了价格,实在是太美丽了。   “向驰安,你说开一个这样的店在县城里,应该也能赚钱吧!”宁桥看着这火锅店,心里开始畅想。   “想开火锅店?”向驰安问,似乎是宁桥回答说想,他就能立马开一个。   宁桥赶紧摇头:“不想不想。”   向驰安笑:“喜欢吃以后可以常来。”   宁桥撇嘴:“等我今年赚到钱回来了,请你来这里吃一顿。”   向驰安当然点头说好。   吃完饭也没什么事,他们开车回了县城里,初六很多店也都开门了,向驰安记得自己说的,要给宁桥把出门之前的东西都安排好。   首先就是车。   宁桥本来是想贷款去二手市场买一辆二手的货车,向驰安直接带他来了买新车的地方。   这次宁桥说什么都不同意:“买新车太浪费了,我是往山里跑,不是走大路,不需要买新车。”   向驰安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意思明显。   “我要做的事情开新车太浪费了。”宁桥把他拉到一边,“二手的车也不一定就差的。要是新车,我撞了也不心疼,新车的话,我要是真撞了得心疼死了。”   “我……”   看他有松动,宁桥赶紧把他拉出买新车的店:“拿新车练手我真的不敢,二手的就挺好,等我开得好了。赚到钱了,你再给我买新车?”   向驰安无奈,只能听他的,两人去了一趟二手市场,宁桥挑了一辆不算太旧的,价格也很合适的二手面包车,但向驰安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宁桥只好又劝:“你看着车,多能装。”   向驰安叹气:“行吧。”   过户手续只能等车管所上班之后才能办,向驰安交了定金,随后带着宁桥回了村里。   一路上向驰安都不高兴。   宁桥抓过他放在档杆上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别不高兴了。” 第55章   正月初八, 向驰安的公司正式开始上班,他又忙了起来,原本说他们一起去跑车和驾驶证的事, 现在都宁桥一个人来办。   这会儿拿驾照, 因为他有基础,所以不需要再多花时间去学,只需要当天考试,考合格了之后就交个**费,就能拿到驾照了,要是不愿意去考的, 花的钱就更多一点, 总之就是, 能用钱买得到。   二手车过户的事情宁桥不太清楚怎么跑, 只能拜托中介来做这事儿了, 反正他们也都熟悉流程,宁桥给他们留了电话号码, 说办好了就通知他。   宁桥办完事之后, 正好赶上去车站送姜毅和梁杰。   他们同坐一趟车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去各自上班的地方。   “早说你们去市里,就让向驰安开车带你们去了。”离开车还有半个小时, 他们在车站外面的空地上说话, 两个人的行李都很多,家里的人恨不得他们连地都背上, 生怕他们在外面吃不上饭了。   本来姜毅有一肚子话想说的, 但临到这会儿了,又觉得说不出来了,想叮嘱宁桥的事情太多, 到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在外面要保重自己。   梁杰更是内敛的性子,只是问宁桥要了一个向驰安的电话号码,他知道宁桥出门一定会给向驰安打电话,有向驰安的电话号码,就能知道宁桥的近况。   本来他们两个人都是想要拆散他们的,可到现在,他们也只希望宁桥能跟他久一点,也希望宁桥不要受到伤害。   梁杰看着宁桥:“小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再把书本捡起来,现在放宽了政策,如果你想继续读书的话,我相信也是可以的。”   宁桥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好,我再想想。”   类似的话向驰安也说过,当时也只是一两句话就带过了,可从他去向驰安公司走了一圈开始,他也想,要是自己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是不是站在向驰安的身边会更加理直气壮一点。   三个人在车站前的广场上拥抱了一下,约好过年再见。   宁桥初十去车管所考驾照,他本来是想自己去的,没想道向驰安非要跟他一起去,宁桥本来不紧张的,向驰安非跟他一起去他就紧张起来了。   好在向驰安不能进场地里,宁桥远远地看着他的车停在路边,这会儿又觉得心里有了底。   向驰安教他开车的时候很认真也很耐心,宁桥自己学得也很快,考核的内容他心里都还挺有底的。   宁桥等了一会儿就到他了,上车考试之前他下意识地往外面看,向驰安果然站在原地,似乎是发现宁桥在看他,他朝宁桥挥了挥手。   宁桥顿时觉得信心满满,稀里糊涂地就开完了一圈,下车之后,就有工作人员说过两天拿证。   他出去的时候,身旁走过来一个人:“你是来考驾照的?”   宁桥点头,那人嗤了一声:“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谁还来考啊?”   宁桥笑了笑:“这不是没钱嘛。”   “没钱还考驾照?买得起车?”那人有些不屑。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宁桥看到向驰安的车已经开过来了,他赶紧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向驰安一脚油,车一溜烟没影儿了。   那人站在原地,看着飞驰而去的四个圈车标,呆愣在原地。   十五马上就要过了,分离在即,宁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跟向驰安待在一起,所以向驰安上班,他也跟着一起去。   小卖部就让二叔看着,他也跟二叔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二叔震惊了很久,见宁桥心意已决,只好同意。   宁桥之前已经跟他进货的地方的老板说了以后就是二叔来进货,又感谢了一下老板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   正月十三那天宁桥的驾照拿到了,买的那辆车也已经停进了向驰安家里的车库里。   正月十四,宁桥就跟着向驰安去市里了,向驰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他安排了个位置,还给他安排了一台电脑。   宁桥看着眼前的这电脑,瞠目结舌:“没必要吧?我就在这儿待两三天。”   向驰安没理他,只是教了他一些基本的电脑的知识,又教他游戏应该怎么玩,毕竟向驰安不能一直陪着他,在昨天,新闻就已经宣布了中央决策,今天早上,向驰安的一支股票直接涨停。   他一会儿还要开会,年前让他们做的策划案,今天要进行研讨可行性。   宁桥本来是在玩扫雷,后来有人叫向驰安去开会,宁桥从电脑前抬起了头。   向驰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走,跟我去开会。”   “啊?我吗?”宁桥指了指自己。   办公室里的向驰安的秘书也看着宁桥。   “再怎么说你是公司法人,怎么就不能去了。”他拉着宁桥起身,随后带着他去了会议室,本来他想让宁桥坐在他旁边,宁桥死活不愿意,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开始开会的时候,还有人好奇地打量他,但在会议正式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严肃认真了起来。   公司策划部分了三组,每一组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阐述自己的策划理念。   本来这样的会议是需要所有股东出席,但他们公司是向驰安独资,领导除了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法人宁桥。   法人本人手上没有策划案,秘书复印的时候也没计划他那份,他只能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说自己不懂的东西,看着向驰安已经有些凌厉的眉峰。   每一组的项目负责人详细地阐述着自己的计划书,向驰安手撑着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疑问。   被问到的经理顿时满头大汗,有些结巴地解释着向驰安提出来的问题。   宁桥也撑着头,看着向驰安,在有些暖黄的灯光下,宁桥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听着他有些低沉的声音,虽然他听不懂,但觉得他微抿的嘴唇看起来是那么好亲。   宁桥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向驰安这会儿应该是不高兴的,果然他就听见向驰安说:“我给各位接近半个月的时间,你们就做出这种东西让我看?”   底下人齐齐噤声,似乎都怕火烧到自己的身上,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宁桥看着带着怒气的向驰安,想起先前他在自己面前生气的样子,才知道那时候他都是在装生气的样子,他真正生气起来原来这么吓人,连那个看起来比他岁数大多了的叔都不停地在擦汗。   “先前就做过关于这块地的项目策划。”有人回答,“但这块地的开发难度太大了,成本也太高,所以才会搁置这么久。”   向驰安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先前的老板就不会把这块地砸手上了,他跟政府谈判在即,拿这样的东西去谈条件,只会让懂行的人笑掉大牙。   向驰安要求的策划是要具有合理性,在合理性的前提下成本要尽量的高,而他们出来的策划案上,有两个项目组都是做的关于工厂厂房的设计,另一个项目组要与时俱进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他们的本行,居住小区。   “庆安市并不发展重工业,所以我们要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修建厂房?什么行业能把厂房选在那里?”向驰安把两份策划案放在桌上,“这三份策划案,没有一份是令人满意的。”   向驰安站起身来:“今天都加班,重新做方案。”   他刚站起身,有人就拍桌子了:“你一个门外汉,能知道什么!我们这三份方案,就是这块地的最优解,我们以前开发不了这块地是因为资金不足,现在按照我们的计划,才是这块地最该发展的方向。”   这人是从前这个公司的骨干,自认为自己的资历老,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看事情自然不如我们老练,现在政策是军工业迁移,自然是要修建大量的厂房的,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这块地保底让你赚上千万。”   向驰安笑了笑:“你是哪个部门的?”   那人挺起腰杆:“我是项目二组的组长。”   “你现在不是了。”向驰安看了他一眼,“二组的人在哪里?”   章平见其他人都没动作,只好自己举手。   “好,以后项目二组的组长就是你了。”向驰安收了自己的东西,“新策划方案,三天后咱们再讨论。”   刚才那人挡住向驰安的去路,似乎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宁桥赶紧挡在了向驰安的面前:“你做什么?”   “你凭什么撤销我组长的身份?”那人还想往上来,宁桥皱着眉头拉开他。   “凭这个公司现在叫宁安!”向驰安把宁桥往自己的身后拉了一点,“既然你也不愿意留在公司,那就走人。”   向驰安转头:“罗英,叫财务给他结清工资让他走人。”   那人立刻炸开了锅:“我是公司的技术骨干!”   “懂技术的人多了是,我有钱还找不到一个技术员?”向驰安睨了他一眼,“但你,离了我这里,还能找得到工作?”   说完也不顾他巨变的脸色,带着宁桥回了办公室,丝毫不顾身后那人的污言秽语。   宁桥气得想出去理论,被向驰安拦住:“别跟他一般计较。”   “他骂你!”宁桥转头看着向驰安,“骂得那么脏。”   向驰安笑了笑:“我又没什么损失,别生气了。”   很快办公室外没了动静,宁桥探头出去看的时候,刚才那人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没一会儿公司的出纳就进来了,刚才给那人结清了工资,现金动账需要向驰安签字。   宁桥凑过去看,发现出纳那边不止给了一个月的工资,还额外给了两个月的钱,宁桥睁大眼睛:“为什么要给这么多?”   “避免麻烦。”向驰安签完字交给出纳,“能用钱解决问题就不需要我们再费心。”   宁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完之后宁桥看着向驰安:“等我赚到我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时候,我就去考个大学吧?” 第56章   向驰安看着他:“你想考大学了?”又继续说, “那为什么还要走?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都能负担。”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宁桥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你有钱,但我不太想花你的钱。”   向驰安的眉头皱起。   宁桥凑到他的旁边:“再怎么说我比你大两岁, 要是真能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 我就真是没脸没皮,跟那些懒汉差不多了。”   “我出去,一是为了赚钱,二也是为了找找我妈的消息。”宁桥拍了拍他的背,“咱们不是都说好了。”   宁桥这么说,向驰安自然也不能反驳什么, 虽然他不说话, 但脸色还是不好看, 让宁桥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生气。   刚想凑上去哄哄他, 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是向驰安的秘书,叫罗英, 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   “向总, 你三点半有会议。”   向驰安站起身来:“你自己玩一会儿,一会儿回村里去。”   宁桥点头,重新坐回自己那台电脑跟前。   向驰安走路带着风, 关门用了点儿劲儿, 门合上的声音在向宁桥说着自己的不高兴。   不高兴就得哄,但向驰安现在也不是那么好哄了, 吃的诱惑不了他, 玩的更是没意思了。   宁桥只觉得扫雷没什么意思,又胡乱地点了电脑的屏幕,向驰安没教他太多东西, 除了玩玩游戏,就是上网看看。   但他看也不知道看什么东西,只好这个页面点一下,那个页面点一下,也不知道突然点到了哪里,电脑里传出了一声暧昧的声响。   宁桥顿时心跳得砰砰的,生怕声音传到外面去了,让向驰安公司的人听见,人在着急的情况下潜力是无穷无尽的,在他一番操作之下,竟然真的把电脑的声音关掉了,宁桥总是算松了口气。   他这才看见电脑屏幕上是什么,一男一女光溜溜的**,他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想起什么他红着脸,仔细地看着画面下面的小窗口。   一阵乱点之后宁桥总算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两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缠在一起,他忍着害羞和眼睛的不适,仔细地观摩和学习了一下,看得他一阵恶寒。   那个地方吗?那么痛苦吗?向驰安那么娇气,能吃得了这个苦吗?自己皮糙肉厚的,又比向驰安大一点,这苦就让他来吃吧。   学习完了之后,宁桥面红耳赤地关掉了电脑,整个人像是被烧开了,头顶上都冒着烟。   他站起身来,打算出去冷静冷静。   刚走出办公室门,就看到了罗姐,罗姐朝他笑了笑,宁桥赶紧说:“麻烦你跟向驰安说一声,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罗姐点头:“好的。”   宁桥低下头要离开,就听见大办公室里传来讨论声:“刚才是不是网很卡啊。”   “肯定有谁在看视频呢。”   “这会大家都用网络呢,看什么视频啊!没点公德心。”   没有公德心的宁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跑得飞快。   宁桥走出公司的楼,冷风吹在脸上,他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来过这里几次,宁桥今天才好好地看了看这周围,在一片不算很高的建筑中,这栋楼高得像是鸡群里的鹅。   他走在外面,看着进入这栋楼里的人,每一个都是昂首挺胸,以在这里工作为荣。   宁桥绕着走了走,看到路上有卖烤土豆的,宁桥买了一个,揣在怀里,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被路边上的一家店吸引了视线,看见了就挪不开步子。   他在店门口犹豫着来来回回好几圈,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之后总算鼓起勇气,走进了店里。   卖东西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会儿手里拿着本小说看着,见宁桥进来只是掀了掀眼皮:“要什么自己选。”   宁桥哪里会选,他耳根通红,那些大胆的东西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老板见他手足无措,这才收了手上的书:“要什么,我给你拿。”   “那个,那个,避……”   “知道了。”老板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看清型号啊,拆封不退的。”   宁桥想起先前的一幕幕,不止耳根红,现在是从额头红到了脖颈,他低着头:“要,要大号的。”   “小伙子看不出来啊。”老板给他换了一盒,“本钱挺足。”   宁桥已经想捂住耳朵了,又想起刚刚看的视频:“还,还要那个……”   “你这小伙子害什么羞啊?”老板咂咂嘴,“什么啊?”   “就是那个什么剂。”宁桥的声音像是蚊子嗡嗡。   老板又捞了个塑料瓶给他:“这个吧?买个东西害羞成这样,人倒是还挺体贴。”   宁桥急匆匆给了钱,然后把盒子和瓶子都装进衣兜里,幸好他今天穿的衣服口袋大,能装得下,不然买了都不知道怎么拿回去。   等他重新回到向驰安的办公室,向驰安已经开完了会,打开办公室的门差点跟宁桥两个人碰上。   “去哪了?”向驰安问,本来去开会的时候向驰安就已经不太高兴了,开完会发现宁桥不见了,就更不高兴了。   “我出去逛了逛。”宁桥说,然后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烤土豆,“给你买的烤土豆。”   把土豆交给向驰安,他从摸出一包辣椒粉:“烤土豆蘸辣椒面,可好吃了。”   向驰安虽然不高兴,但有吃的在面前他也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土豆吃完,随后向驰安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虽然开会的时候发了一通火,但他还是给员工放了一天的假,毕竟也是个团圆的日子呢。   宁桥的驾照下来了,回去的路上是宁桥开车,向驰安坐在副驾驶上。   车里开了暖风,这会儿宁桥的脸热得通红,向驰安皱着眉头看他:“你把衣服脱了啊,不热吗?”   宁桥身上穿的是过年前向驰安给他买的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没怎么干农活之后,宁桥的脸白了一些了,穿上大红色还是有点显黑,宁桥倒是不在意,衣服嘛,穿着暖和就行。   他哽了一下,想起自己衣兜里装着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更不敢脱衣服了,他嘴硬:“我不热。”   “你额头上的汗都滴到方向盘上了。”向驰安转过头看他,“你怎么回事,下午出去一趟整个人都不对劲。”   宁桥握着方向盘:“你别打扰我开车啊,我是新手黄师傅,别再给别人撞了。”   为了行车安全,向驰安总算是没再说话,只是宁桥热得不行,只是开车要高度集中精神,他背上的汗已经淌了下来,这会儿背上像是有蚂蚁在爬。   向驰安看他不对劲,让他在路边停下,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开车,宁桥换到副驾驶上,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生怕自己衣兜里的东西掉出来。   向驰安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衣服又不是金子,至于这么宝贝吗?”   念在向驰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路历程,宁桥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咱们今晚吃什么?去买点糯米粉吧,我明天给你搓汤圆。”   “汤圆也自己做吗?”向驰安有些好奇。   “也有卖的,但我不是想着让你体验一下搓汤圆的乐趣。”宁桥抱着自己的衣服,“快说啊,今晚吃啥?”   “我没什么胃口。”向驰安说,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地不让自己被工作上的事情影响情绪,但看到一言难尽的策划案,他还是有些无奈。   “那不行,人是铁饭是钢。”宁桥合计着,“给你煮方便面?”   宁桥记得先前向驰安不开心的时候,都是给他煮方便面就能哄好的。   向驰安笑了笑:“哄小孩吗?”   “每次说不吃,到头来吃得可欢快了。”宁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倒退,“珍惜吧,赶明儿我走了,怕你自己煮也煮不出来那个味道了。”   这话一落下,车里顿时就安静了,只能听见暖风的呼呼声。   车里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他们到了镇上,宁桥找了家店买糯米粉,又买了点卤菜,鹅翅膀准备哄向驰安。   晚饭做得很简单,香肠切片和米饭一起焖,豌豆尖煮汤,蒸菜还剩一碗。   向驰安闷着头吃饭,也不跟宁桥交流,宁桥吃完饭收拾完厨房,两个人又一起开车回了别墅里。   回到小别墅里,四下无人,宁桥捧着向驰安的脸:“我都要走了,你还要跟我生气吗?”   向驰安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出去一趟人变得怪怪的。”   宁桥拉着他的手把他带上二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今天买的东西。   向驰安看着那过分夸张的包装盒,挑了挑眉:“下午就因为这个别别扭扭的?”   宁桥没说话,站起身踢了他一脚。   向驰安把他拉回来,宁桥失去平衡,坐在他的腿上,要起来被向驰安按住腰:“还真去学了啊?”   宁桥差点咬了他一口,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害羞劲儿少了那么一点:“毕竟我年纪比你大些,应该的。”   向驰安憋着笑:“那一会儿晚上,你也教教我,让我也好好学学。”   宁桥点了点头:“我肯定好好教你。”   见向驰安还在研究宁桥买回来的东西,宁桥像是屁股着了火:“我先去洗个澡,下午出了一身的汗。”   向驰安点头:“快点啊,我迫不及待想要学习了。 第57章   宁桥在浴室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当热水浇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好久之后才继续呼吸。   下午的时候他没好意思看得太真切, 但隐约记得有些步骤, 宁桥咬着牙,忍着不适感,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向驰安来敲门的时候,宁桥正好打开卫生间的门,跟向驰安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向驰安的眸色变得很暗。   还没等宁桥说话, 向驰安直接把他扛了起来, 扔到床上的时候宁桥的脑子懵了一瞬间,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就覆上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宁桥觉得自己呼吸急促, 声音发颤, 偏偏向驰安在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都要问问宁桥是不是这样, 他学得对不对。   宁桥已经要被羞得说不出话了, 偏偏向驰安不收到他的回答就不动,宁桥不上不下的,难得得要命。   “接下来呢?”向驰安含着他的唇, 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含了蜜糖, 甜糯的声音在宁桥的耳边盘旋。   这么久了,宁桥再傻也知道了向驰安是在逗他, 他明明都懂, 偏偏就要听宁桥说。   “你明明都会……”宁桥的气喘不匀,“还非要我说。”   向驰安的呼吸流连在在宁桥的颈侧:“我从来没有过,我不懂。”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盒子, 递到宁桥的手上:“你买的,你拆。”   “胡,胡说。”宁桥哽了一下,他推开向驰安放到他手上的瓶子,“我不要。”   “不要?那不要也有不要的玩法。”向驰安抬手想扔。   宁桥立刻从他手上拿下来,拆开了塑封膜。   身体容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很难受,宁桥的手死死地抓着向驰安的小臂,触摸到他的小臂肌肉。   后面谁都没有再说话,向驰安看似游刃有余,实则额头上青筋暴起,动作时缓时急,宁桥呜咽着,泣不成声。   很快春夜的屋子里只剩下暧昧喘息。   宁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想着还好这苦是自己吃的,要是向驰安吃这苦,估计把月亮送给他他还是不会消气。   元宵节当天宁桥没能起得来床,说好一起搓汤圆也变成了他趴在床上吃荷包蛋,说是荷包蛋也不恰当,那更像是一碗甜的蛋花汤,以向驰安的手艺,能煮出一碗蛋花汤也算是天大的进步了。   向驰安把蛋花汤端到宁桥的面前,他的眉眼里都是餍足,这会儿看起来唇红齿白,像是吸饱了精气的妖精:“宁老师昨晚教得很好。”   宁桥的脸顿时红了,要说起来这事儿还真的挺让人不好意思的,但向驰安完全看不出来害羞和矜持,反而开始问一些昨晚的细节。   说真的宁桥哪里还记得细节,只觉得自己死去活来,他把头埋进枕头里,拒绝跟向驰安交流。   向驰安轻笑一声,又叫他喝汤。   宁桥没什么胃口,但看在向驰安有些红了的指尖,还是把这碗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向驰安去放碗。   宁桥一动身上还是酸疼,但趴久了还是哪都不舒服,觉得要再这么趴着人得趴废了,于是咬牙爬起来,扶着墙活动了活动。   向驰安重新走回房间,就看见宁桥扶着墙,像学习走路的婴儿,走两步都龇牙咧嘴的,向驰安靠着墙看他:“怎么不继续趴着?”   宁桥的声音哑:“我走走,再趴人该散架了。”   “你这个样子,明天走不了了吧?”向驰安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   宁桥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饭叔让我晚上去找他!我给忘了!”   “那咱们这会儿去,你能行吗?”向驰安看着他,尤其是他的下半身。   “没事儿,去一趟,正好今天元宵节,把糯米粉带去,让他搓汤圆。”宁桥又站起来,觉得活动了一下自己好受多了。   既然他这么说,向驰安就扶着他坐上车,他一坐下就龇牙咧嘴,一路上他不停地换着自己的坐姿,像个活蹦乱跳的猴子。   “你这么去找饭叔,不怕被他看出来咱俩昨晚干什么了?”向驰安的目光落在宁桥的脸上,他的嘴唇有点肿,眼眶泛着红,虽然脖子下面的痕迹被高领毛衣遮住了,但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晚上是鬼混去了。   宁桥毫不在意:“饭叔就是个老头,他看不出来的。”   等他们到了饭叔家,饭叔又在整理他那一屋子的东西,看到宁桥的脸,他很重地哼了一声。   宁桥努力地让自己面上的表情不那么重,他坐到饭叔的跟前:“你不是说找我有事?”   饭叔瞪了宁桥一样,又瞪着向驰安,随后说:“虽然是年轻,但也要知道节制!”   宁桥一听他这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又因为扯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摔到在饭叔刚刚整理的好的纸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向驰安赶紧把宁桥扶起来,宁桥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叔,叔你……”   饭叔从屋里拿出来个蒲团,让宁桥坐在软垫上,然后对向驰安说:“你去买点菜回来,中午给你们做饭。”   向驰安自然是知道他们有悄悄话要说,很快就离开了,等他离开,饭叔才语重心长地说:“你啊,要我怎么说你。”   宁桥舔了舔嘴唇:“我,那情不自禁有什么办法嘛。”   “决定了明天就要走?”饭叔没再说这件事,跟他聊了起来。   宁桥点头:“想先去我爸以前去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个地方有没有我妈的消息,然后再顺着往山里走走,我先前看人家做水果批发的生意,很多别的地方有咱们没有的东西,拉过来应该能卖得很好。”   “有计划是好事。”饭叔走到一个柜子边,翻了好久翻出一个本子,本子里夹了一张什么厚厚的纸,他把纸铺开,“这是我年轻的时候走出去,自己画的地图。”   宁桥睁大了眼睛:“全是你手画的?”   饭叔点头:“去一个地方就画一个地方,后来回来了,就又重新腾到这张纸上。”   “你去过那么多的地方吗?为什么现在又回到这里?”宁桥真的很好奇饭叔的过往,但饭叔就是不告诉他。   “我跟你一样,也是去找人的。”饭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找人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情,你也要接受,找到人之后的一系列的心境变化,也许你想找的人早就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也许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宁桥愣住:“是,是吗?”   饭叔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你坚持要找到她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叔……”   “如果你妈妈是被拐骗或者是被卖到这里的,那她能离开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直到今天,饭叔才真正地跟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如果找到她,那就站在远处看看她。”   宁桥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是没听他们提起过妈妈的来历,在所有人都有疼爱的自己的外公外婆,有能给自己撑腰的舅舅,但宁桥什么都没有,他爷爷奶奶去世得很早,妈妈这边像是只有她一个人。   “我……我妈……”宁桥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慌,“可如果她不是自愿在我家的,那为什么在我爸突发心梗的时候,她不是看着他去死,而是大半夜背着他往医院去?还有,如果她真的是被拐卖的,我爸应该看她看得很紧,可我小的时候,我妈经常一个人上街去,有些时候我爸忙农活,我妈就去县城进货,她要是真的想走,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离开,就非得等我爸死了她才走吗?”   “而且她在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应该离开,又为什么她还忙着给我爸操持头七,跟我说爸爸今晚会回来,让我早点睡,爸爸就能跟我们说话。”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从凳子上站起来:“我妈,我妈不会是被拐卖的,我爸也不是那样的人。”   饭叔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找到她,不要着急相认,你看看她的生活,再考虑要不要跟她相认。”   宁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饭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叔,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如果她的生活很好,我不会去打扰她的。”   饭叔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驰安买回菜,宁桥的情绪好了一点,但向驰安还是觉得宁桥不太对劲,但饭叔对他的一阵数落,让他没时间去问宁桥的情绪。   宁桥还是坐在刚才的软垫上,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饭叔和向驰安,原本有些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如果妈妈真的有新的生活而且能生活得很好的话,他应该也是为她高兴的。   “你这手怎么长的。”饭叔又大吼一声,“搓个圆都搓不会啊?”   宁桥走过去,看着向驰安在那边搓汤圆,一个个搓得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确实不像是汤圆的样子。   宁桥洗干净手,也凑过去搓汤圆。   饭叔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砂锅,那边的米已经泡上了,宁桥看到这些:“做煲仔饭?”   饭叔点头:“好多年不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原来的味道。”   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煲仔饭也做得很成功,锅底起了一层锅巴,混合着酱汁又脆又香。   向驰安买了五花肉,饭叔虽然嫌弃他,但还是给他做了红烧肉。   饭叔还用另一个砂锅给他熬了一锅粥,还给他炒了个小青菜。   宁桥的筷子刚往红烧肉上伸,就被饭叔用筷子打了一下手背:“吃清淡点!”   宁桥咬着筷子,皱着眉头喝自己的砂锅粥。   他一碗粥下肚,看向饭叔:“饭叔,你以前出去,是去找谁啊?” 第58章   无论宁桥怎么问, 饭叔都一言不发,宁桥还想继续问,向驰安按了按他的腿, 他这才闭嘴。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 宁桥还是好奇:“你说饭叔到底有什么过去啊,他去过那么多地方,熟悉能把地图画得那么清楚,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   向驰安在看后视镜的时间看了他一眼:“他要是想说的话,肯定会跟你说的。”   “我走之后,你有时间就来看看他吧?”宁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   向驰安点头:“我知道, 看饭叔, 照顾二叔二婶, 还有收你种下的庄稼, 这些我都会好好做的。”   宁桥听着他的话, 心里软软的:“如果外面的生活太艰难,我灰溜溜地回来的话, 你也不要嫌弃我。”   “我巴不得。”向驰安说。   宁桥笑起来:“明天不走了, 后天再出发,第一站我想去邱市,我爸说他以前就是在邱市的国营饭店里当大厨的。”   向驰安点头:“晚上在地图上画一画, 看怎么走好走, 我那里有地图。”   饭叔的手画的地图太珍贵了,宁桥只打算收藏, 并不想画点什么东西上去, 显然向驰安也是这么认为的。   到小卖部之后宁桥觉得自己好些了,只要不是动作太大扯到,就还是能活动自如。   小卖部开门之后先是卖了点零食出去, 在有大人来买东西的时候,他们才闲聊几句。   知道宁桥要离开村里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曾经认为,就算是村里的人都走出去,宁桥也不会出去的,但今天,宁桥居然说自己要出去闯荡。   “怎么这么突然?你走了小卖部怎么办?村里人怎么办?”   向驰安听不下去了:“他是村里人爹妈吗?只有他不能走?”   宁桥推了推向驰安的胳膊,然后说:“我还年轻,总要出去走走嘛。”   那人拿到东西,又看了向驰安一眼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没一会儿,村里人都知道了宁桥要离开的消息。   丁二毛是第一个跑来的,他抱着宁桥的腿,一双眼睛里全是眼泪:“桥哥,你要走了吗?”   宁桥摸了摸他的头发,朝他点了点头:“是啊,桥哥也要像你爸一样出去打工挣钱。”   “你不能不走吗?他们说你开小卖部也能赚很多钱的,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谁来给我们讲题啊?”   宁桥笑着说:“可那些本来就是你们应该在学校里学的啊,以后上学就得更认真一点了。”   丁二毛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桥哥,我不想你走。”   “我过年就会回来的。也许等不到过年,我就会回来。”宁桥还是很有耐心地安慰他,“我希望等我回来,你能给我看你的奖状。”   丁二毛点了点头:“好,好吧。”   丁二毛哭哭啼啼地走了,村里的其他人也来了,是宁桥经常去帮他拍电视的老大爷,他颤颤巍巍地杵着根手杖,有些焦急:“小宁啊,怎么就突然要走啊?”   “爷爷,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啊。”宁桥有些无奈,“您家今年不是换了彩电了?不需要再拍一拍啦。”   一下午的时间,宁桥都在跟村里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说了一下午,原本就有些干涩的喉咙更是像火烧一样,向驰安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走了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呢。”向驰安说,“在村里还挺受欢迎。”   宁桥凑过去:“所有人都喜欢我。”   “我明天再休息一天。”宁桥趴在他的小床上,长舒了口气,“也得是我从小身体好。”   向驰安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只是隔着厚厚的衣裳,他感受不到宁桥的体温。   “怎么啦?”   向驰安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有点怕。”   “怕什么?”   “我来这里半年了。”向驰安手伸进宁桥的衣服里,轻轻地上下抚摸他的脊背,“之前,不管我在哪,只要我回头,我都能看见你在我的身后。”   宁桥的心软成一滩水,他翻了个身,伸手抱住向驰安的头:“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走?”   “不知道,可能是吧。”向驰安说,“可能是你不在这儿,我觉得心里没底。”   “你不是说要给我买个手机?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的,当然只要你给我打电话,我就都会接。”宁桥安慰他,“而且你就要忙起来了,也不是天天都在家。”   向驰安闷闷地嗯了一声。   “晚上带你出去玩。”宁桥说,“今晚有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向驰安问他。   “这是过年的最后一天了。”宁桥说,“我们这里正月十五的晚上,有偷青的习俗。”   “什么偷情?”向驰安皱着眉头,“你们这里这么开放?你打算偷谁啊?”   “什么偷情啊,我说偷青,青色的青。”宁桥有些无奈,“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就是偷菜。”   “自己家的吃不够啊?为什么要去偷?”向驰安很是不解。   “这个习俗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正月十五的晚上去偷别人家的菜,谁被骂得越狠,来年就越红火。”   “这都是什么习俗。”向驰安皱眉,“还不如偷情呢,打着过节的名义,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宁桥也笑:“咱不去偷别人的,咱去守着咱们的菜籽田,别让人掐太多,不然五月份没收成了。”   “你都要走了,还记得你的庄稼呢。”   “菜籽油那么香,你舍得菜籽都被掐尖啊。”宁桥说,“我去二叔家的菜地里掐一把豌豆尖,明天煮豌豆尖肉丸汤,我要走了,走之前得让你吃顿饱饭啊。”   向驰安哼了一声,往上蹭了蹭,额头贴在宁桥的颈侧。   入夜之后,宁桥带着向驰安去逛了一圈自己家的菜籽,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宁桥看到自己的菜籽都开了花,这才放心了一点:“开花了就不会被偷了。”   “这也能吃?”向驰安看着这成片的油菜籽,有些先种的已经开满了一朵朵的黄花,宁桥的种得比较晚,菜籽尖上也长出了花苞。   “好吃的。”宁桥选了几株没有花苞的,掐了下来,“明天给你炒一份。”   之后他们又去了二叔家的小菜地,刚开始掐着呢,就看见二叔也拿着把手电筒过来,在宁桥的身上照了照。   “二叔,我掐点豌豆尖。”宁桥抬起头来。   “我就看有人过来了,没想到是你。”二叔也下了地跟他一起掐,“也不是不让偷青,有些人吧太缺德了,给我菜籽田掐一半。”   “那是挺缺德的。”   二叔继续说:“也不是吃不起点菜的人,你象征性地掐点儿也就算了,薅我半块地!”   “二叔够了。”宁桥用口袋把掐好的豌豆尖装好,“多了吃不完,我后天就走了。”   “真要走啊。”二叔还是有些不确定,“不是在家里待着也挺好的,干啥非出去呢?这孩子大了,一个二个的都往外跑。”   宁桥没再多说什么了,也知道二叔就是习惯性地唠叨两句:“二叔,进货的地方你都记得吧,还有电话,每个月五号你记得去电信局去缴费去,去窗口,报电话号码就能缴费。”   “我知道。”二叔心里也不是滋味,“我还没老糊涂呢。”   “那就行。”宁桥顺手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向驰安。   “后天几点走啊,我送送你。”二叔又说。   “后天一早走。”宁桥说,“可别给我拿什么东西啊。”   “知道了。”   他们在大路前面分开,宁桥跟向驰安回别墅里。   向驰安坐在沙发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宁桥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这个时候不高兴:“我又不是明天就走。”   “但总是要走的。”向驰安说,“这一走,怕是连我叫什么都忘记了。”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宁桥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你不是说我走了,你公司的事情也很忙了,说不定忙得也没时间想我了。”   向驰安凑到他耳边:“那你今晚上要补偿我。”   宁桥:???   “我真不行了。”宁桥说,“我这会儿还疼呢。”   “以前没这事儿的时候,咱们也没少玩啊。”向驰安把他往房间里拉,“今晚什么都听我的。”   被迫听向驰安的话的宁桥在失神的时候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算是要补偿他,也不该是在今晚啊,他今天可什么都没做呢!   第二天一早,宁桥重新变得生龙活虎,只是大腿两侧有点火辣辣的疼,但不太影响自己的动作。   明天就要走了,早上的时候他们在向驰安家的大茶几上铺了地图,向驰安给他勾出了去邱市的最近的路,每一条岔路都给他标了出来。   “有些路上是有路牌的,到时候要注意看一下。”   宁桥点头。   “开车的时候要小心。”向驰安把地图合上,“下午去县城买手机。”   “好。”   午饭宁桥做了丸子豌豆尖汤,丸子是他剁的,很是筋道,豌豆尖就不说了,清香四溢。   腊肠腊肉切成薄片,铺在米饭上让米饭浸润了油香。   回锅肉的肉片微微卷曲边缘泛黄,焦脆油润,配上蒜苗就是绝配。   这顿饭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却是家的味道,虽然味道很好,但向驰安吃得很慢,宁桥以为是不好吃,向驰安却说是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   宁桥听得心酸,差点就说要不我不走了,但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吃完饭,他们去了县城,向驰安给宁桥买了手机,又办了卡,第一个存进宁桥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就是向驰安的。   “你不存也没事。”宁桥说,“我都能背你的号码的。”   晚饭是在天悦吃的,宁桥能看出来向驰安的情绪不高,所以他说去天悦吃饭,宁桥也没反对。   等他们在包间里坐下,向驰安才看着他:“你好像没有一点舍不得。”   宁桥抬眼看他:“我……”   宁桥从正月开始,就在刻意地不去想这件事情,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真的动摇,他就走不了了,要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的人,都会觉得宁桥就是多此一举。   “我不敢去舍不得。”宁桥说,“我一直在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因为我再想多一点,我就不想走了。”   “你可以……”   向驰安话还没说完,宁桥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可以不离开,我也知道你完全有能力负担得起我一辈子的生活,但我不想这样。”   宁桥看着他的眼睛,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想差你太远。” 第59章   晚上从天悦回来, 几乎没有言语,两个人就滚到了床上,向驰安的动作很重, 似乎是想将两个人的灵魂都拓印在一起。   宁桥只是紧紧地拥住他。   向驰安虽然很凶, 但也顾念宁桥要出门,所以也只有一次,一次过后,两个人没有说话,宁桥趴着,向驰安头趴在他的背上。   向驰安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姿势, 觉得这样是宁桥全心全意的包容。   屋里空调送风发出声响, 整个房间暖融融的, 宁桥的身上也汗津津的。   “我总想再嘱咐你多几句。”宁桥看着眼前大红色的床单, “想你好好生活, 饿了吃饭冷了穿衣,又觉得你不是小孩子了。”   向驰安手指在他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宁桥颤了颤, 就听见向驰安问他:“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拐弯抹角了?”   宁桥笑了笑:“这不是怕等我回来,你……”   “到底是谁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向驰安撑起身体,“尤其是你这种从来没出过远门的, 长得又好看的小帅哥, 不知道哪天就被人骗走了,还会记得我?”   宁桥觉得好笑:“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你更好看的人吗?”   “合着也就是看上了我这张脸。”向驰安状似冷哼一声。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了, 宁桥捂住他的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向驰安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宁桥觉得好笑, 他一直觉得他跟向驰安之间的距离太大,他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才能够到一点,这会儿向驰安居然说怕他不回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天光大亮,宁桥睁开眼睛,起床拉开窗帘。   天空一片蔚蓝,阳光落在地面,他想找个天气不好所以想再留一天的理由都不能够,他们这里是南方,书上说小鸟南飞过冬在他们这里并不是常事,反而这会儿树梢上站着几只鸟,叽叽喳喳欢快地给他送行。   向驰安也起来了,从宁桥的背后抱住他:“今天真的要走?”   宁桥点头,身体并没有太不舒服,昨晚一次今天他也能站得起来,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比较好。   他的行李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一直放在小卖部的房间里,车也在向驰安的车库里停着,该跟二叔说的事情也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没有再停留的借口。   向驰安没再说话,只是拉住他的手,他用的劲儿有些大,宁桥有些粗糙的手被他捏得有些泛红。   宁桥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他们一起下楼,宁桥开了他的那辆车,向驰安坐在副驾驶,开到了小卖部门口。   二叔早已经等在这里了,他的旁边是一个很大的蛇皮袋子,看到车出来,他叹了口气:“我等了一会儿你没出来,我还以为你不出去了。”   宁桥下了车,打开小卖部的门,找到自己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袋子,是之前他跟向驰安一起去买羽绒服的时候装羽绒服的袋子,里面装着些衣服什么的。   二叔把他带来的蛇皮袋放进宁桥的小面包车里:“里面是些腊肉腊肠的什么的,你今年做的少,我家很多,出门去了,想吃点自己家里的东西不容易,你带着,这东西煮起来也方便。”   又往下翻了翻:“还有些什么生花生炒花生的,路上垫补垫补也行。”   随后又拿了一个小的布包:“这里面是煮好的鸡蛋和咸鸭蛋,路上吃,,听宁正说外面吃东西都很贵。”   宁桥的鼻子有些酸,他记得先前宁正走的时候,二叔也是准备了这些。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像宁正那样推辞拒绝:“谢谢二叔。”   二叔拍了怕他的肩膀:“要是外面不好,你就回来,守着小卖部总不会短你一口饭吃,小卖部我会给你好好看着的。”   宁桥深吸了口气:“骑摩托车小心,干活也别太累。”   二叔抹了抹眼睛:“我都知道,都知道。”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向驰安,“你们还有话要说吧?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过来开店。”   宁桥点头:“二叔保重。”   二叔走得很快,一会儿就看不到影子了,现在小卖部的桥上就剩了他和向驰安两个人。   宁桥低垂着眼眸,不敢再多看向驰安,他怕再多看几眼,自己就真的不想走了。   他上了车,向驰安走到了他的车窗边:“新手开车要小心。”   宁桥看着面包车的方向盘,轻轻点头。   “给你打电话记得要接,要是有事没接到,也要第一时间给我打回来。”   宁桥看了一眼车座上的布袋:“我知道。”   “要是太累,就回来,来宁安当董事长。”   宁桥笑出来:“好,我知道。”   似乎没有什么要再交待的了,向驰安把怀里的地图放到宁桥的手上:“按照我们画的路走,有岔路就记得看看地图。”   宁桥把地图收好:“我知道了。”   “走吧。”向驰安说。   宁桥的车启动了,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声响,向驰安退后了一步,朝他挥手。   宁桥的脚踩下离合,再慢慢抬起,汽车慢慢地往前挪,宁桥的心空了空,很快向驰安在后视镜里就变得越来越小,在一个拐弯后,彻底消失不见。   面包车开出了小路,开到了镇上,绕过之前接向驰安的车站,一路往前,很快开过了可以进县城的岔路,又继续往前,这条路他们在地图上看过很多遍,包括岔路向驰安都一一给他指出来过,分毫不差。   宁桥开车很认真,不时地看看左右后视镜,又抬头看了一眼在头顶上的后视镜。   只是一眼,宁桥就重重地踩了一脚刹车。   只因为在后视镜里,他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宁桥把车停在了路边,跳下车就往后跑,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他刚一上车,向驰安就越过身侧的档杆,倾身咬住宁桥的唇。   宁桥的眼睛干涩的厉害,向驰安亲得很用力,他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手紧紧地抓着向驰安的衣裳。   尝到一点咸涩,宁桥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向驰安的速度更快,抬手遮住了宁桥的眼睛。   宁桥伸手摸他的脸,摸到了一点水痕,宁桥的心也软成了一滩水,他的指腹在向驰安的脸上轻轻划过,擦掉那些泪痕。   向驰安不想让他看,那他就不看好了,毕竟向驰安那么要强,又怎么能让自己在宁桥面前暴露脆弱。   等面上的眼泪擦净,宁桥的呼吸更加急促,向驰安才移开身子,让宁桥能够喘息,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带着点鼻音:“我回公司,顺路。”   宁桥点头,他看着向驰安,其实这条路跟去市里是完全相反的两条路。   向驰安看着前面面包车的尾灯,他没转头看宁桥,只是说:“你走吧。”   宁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那我走了。”于是作势要下车。   但向驰安又紧紧地拉着他的手:“真的不能来公司做董事长吗?”   宁桥笑起来:“好了,等你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的,我记得你的秘书罗姐说你今天下午有会要开吧?先前说的什么策划方案是不是今天还要审核?你还有好多事呢。”   向驰安只是看着他。   “好了。”宁桥在他的手上捏了捏,随后让他松开自己的手,从副驾驶推门下去,随后绕过车头走到他的车窗边,“我看着你走。”   向驰安没有动。   这段路两边都是树林,路上除了他们两辆车几乎没车,宁桥四下张望,随后又越过车窗去亲向驰安。   等到远远地听见了车喇叭,宁桥才直起腰。   他知道向驰安为什么这样,他本来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被家人抛弃,辗转流离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现在安稳的生活,但只是才半年他的生活就又要发生变化,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向驰安,你别怕。”宁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向驰安紧紧地攥住他的手。   “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宁桥用另一只手覆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面。   “但我不能什么都依靠你。”宁桥看着他的眼眶慢慢泛红,“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向驰安很是艰难地点头。   “我们都不是彼此生活的全部,你现在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一点。”宁桥继续说,“你还有一公司的人要养,你还要帮我成为亿万富翁,还有你朋友借你的钱你也得还回去,还有好多好多事情。”   固执的向驰安宁桥也见过,不会觉得厌烦,只是心疼。   “好,我走了。”向驰安松开他的手,踩了离合挂了挡。   宁桥往路边走了一点,看着他调头:“开车小心一点。”   向驰安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踩油门启动,高性能的车几乎是弹射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宁桥看着向驰安的车一点点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向驰安走,总比向驰安看着他走要好一点,他的心理强大,接受能力也很好,向驰安刚刚看着他走,这会儿他看着向驰安走,一来一回,也很是公平。   正月还没过的天气还是冷,一阵风吹来宁桥还是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刺疼,摸上去的时候只觉得一片冰凉。   他用衣袖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上了车,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肩膀抽动了很久。 第60章   宁桥一直记得向驰安的嘱咐, 开车超过四个小时就休息一会儿,下车活动活动,再吃点东西, 晚上也不会熬夜开车, 就把车停在路边上,自己到后面的一排座位上躺着睡觉,身上盖着向驰安给他买的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   他没有出门的经验,收拾行李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装吃的,还是二叔给他的那个布袋帮了大忙,就是干吃鸡蛋有点太噎, 咸鸭蛋又太咸。   还好经过的路上有人家, 讨口水还是能讨到的。   宁桥看了看地图, 算了一下, 离邱市市区大概还有四五十公里, 他的鸡蛋也快吃完了,想着忍一忍, 到邱市再好好吃顿饭。   这条路并不宽,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果树,不过这树他没见过,也不认得。   再往前开, 他觉得有点渴了, 早上从接的水已经喝完了,刚好在路边看到一间瓦房, 宁桥提着瓶子过去的时候, 看见一个估计快八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正在爬梯子。   宁桥赶紧跑过去:“阿婆,你要干什么啊?”   阿婆似乎是有点耳背, 很大声地啊了一声,宁桥又大声地说:“你要干什么啊?”   阿婆这才听清了:“房顶漏雨!上去捡捡瓦。”   宁桥赶紧把自己的水瓶递给阿婆,大声说:“阿婆,我帮你弄,你给我点儿水喝吧。”   说完他就爬上了房顶,帮阿婆把移了位置的瓦重新弄回原位,又检查了其他的地方,没有能漏水的地方,他这才顺着梯子下来。   婆婆的腰佝偻着,一个劲儿地给宁桥说谢谢,宁桥说要点水喝,婆婆直接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进屋里:“在这里吃点饭。”   宁桥推辞不过,只能留下,他在堂屋里看了一眼,这三间瓦房很是简陋,堂屋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碗,里面有一碗水,他往头顶看了一眼,应该是漏雨漏的,堂屋里还有个架子,上面放着的是一个黑白照片的相框,照片是阿婆本人。   婆婆很快就把饭做了出来,两个人搭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吃。   婆婆一直给宁桥夹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因为是家常菜,所以味道不错。   肉末豆腐,芡汁勾得特别好,浇在饭上,红艳艳的一片。   宁桥吃了一口之后就竖起了大拇指:“婆婆,您做的太好吃了。”   阿婆也笑:“我家里的人都没啦,还要多谢你给我捡瓦,不然家里都要闹水灾了。”   宁桥的筷子停了一下:“您家……”   “儿子媳妇下煤窑,出事了都埋里了,给了点补偿,结果孙子前两年也得病了,钱花光了,人也没了,我也老了,是该解脱了。”   宁桥眨了眨眼睛,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活着对婆婆来说其实是折磨。   一顿饭最后五味杂陈地吃完,婆婆又给宁桥打满了水,又给了他几个苹果。   她把宁桥送到大路上,又朝宁桥挥手,宁桥急匆匆上了车又下来,从车上拿了五十块钱塞进婆婆的怀里,不顾婆婆的推辞,随后开着车走了。   车刚开没多久,向驰安的电话就打来了,这两天他们一天能打十来个电话,说的也都是些有盐无味的话,但谁也没觉得烦,只觉得时间不够多。   “还有五十公里到邱市吗?”   宁桥嗯了一声,情绪不太高,向驰安敏锐地感觉到了,于是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宁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向驰安说了一遍,向驰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人各有命,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我就是一时间有点感触。”   向驰安又说:“以后要吃饭,还是去饭店里。”   从宁桥一离开,向驰安就一直跟他说,不要过于相信陌生人,对于他去老婆婆家里吃饭这件事情,向驰安其实是不太高兴的,他总是觉得宁桥没什么防备心,这样在外面害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宁桥不跟他争论,也愿意听他的话,“你呢,今天做了些什么?”   向驰安这才说:“明天再看看策划案,下周政府约谈。”   “好好吃饭,累了就休息。”宁桥看着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这会儿车多了,我不跟你说了。到了邱市,我再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之后,宁桥专心致志地开车,很快就到了邱市的市区。   宁桥到了市区之后,找路人打听了一下原来邱市的国营大饭店的位置,但他遇到的多数都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都说不知道。   饭叔的地图没有详尽到每个店都有记录,所以到了市里他只能问路。   他边走边打听,最后终于打听到了消息,说那家国营饭店早就改制了,勉强也撑了十几年,但这几年开的馆子太多了,他们也只剩个前国营饭店的名头,生意也不好了,所以已经垮了,位置倒是能告诉宁桥,宁桥按照老爷子说的话,画出了地图。   道过谢之后,宁桥开着车过去,绕了几圈又问了几个人之后,终于是找到了位置,不过那个地方,现在也不是饭店了,是一个家具店。   宁桥把车停在路边,在这一片街区上转了转,这里就是爸爸以前工作的地方,宁桥觉得没由来的一阵亲切感。   他在脑子里想着,爸爸以前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   直到他转得有些累了,才想起向驰安的叮嘱,到了地方,先找住的地方,然后再做别的。   离这里不远处就有家招待所,宁桥开着车过去,要了一个单人间,又在停车场把车停好,才拿着自己的行李和钥匙上了楼。   开了这么久的车,虽然晚上都有睡觉,但在荒郊野外的他也没敢睡熟,人还是有些累。   脱了衣裳,洗了个热水澡,宁桥钻进被窝里,给向驰安打电话:“我已经到招待所了,洗了个澡,准备睡一觉。”   “好。”   宁桥又说:“我到了我爸曾经干活的国营饭店了,只是这里现在已经不是饭店了,是个家具城。”   向驰安那边应该是在忙,宁桥能听见他那边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十分催眠,又有向驰安低声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宁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向驰安也听见了宁桥平稳的呼吸声,他不在乎那两个话费钱,只觉得听着宁桥的呼吸,繁杂的工作也变得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只是没一会儿就到了下午三点,他还有会要开,只能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今天的会议依旧是为了那块地的策划方案,经过上一次向驰安眉头都没皱一下地开人,公司里的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向总,年轻不是他的短板,反而是他的利刃。   谁也不想自己这个坑里再换个萝卜,于是这里天都加班加点绞尽脑汁开始想新方案。   项目一组的策划还是平平无奇,向驰安只是看了一眼,就丢开了手。   到了第二组,发言人是章平,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向总,我们组的方案是这样的……”   章平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紧张,但说起了自己的策划,就开始井井有条,向驰安提了几个问题,他也都非常顺利地答了出来,让人找不到一丝漏洞。   “这个方案不像是三天就能做出来的。”向驰安没有说方案本身,而是问起这个。   章平垂下眼睫,继续说:“这个方案是我们组刚知道这块地的时候做的,因为耗资太过巨大,所以一开始就被否决了。”   这个策划确实是他们二组早就做出来的,上次开会的时候章平想拿这个策划出来,被先前的二组组长否决了,章平有些无奈,但碍于自己没什么身份,这个策划还是被压在了众多方案之下。   向驰安点了点头:“知道了,三组继续。”   等三个组都阐述完了之后,向驰安并没有拍板定论,而是解散了会议,等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之后,向驰安又反复地看了一下三个方案。   他的手指悬在空中点了点,最终也没落在哪一份策划上面。   他在会议室坐了一下午,出会议室的时候,把章平叫进了办公室。   二组的人顿时眼睛亮起,眼巴巴地看着章平进了向总办公室。   向驰安让他坐下,随后说:“这份策划说太过大胆。”   章平的心提了起来。   “几年前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想要这样设计?”   “我的大学是在京市上的。”章平推了推眼镜,“当时班上有个同学,请我们出去玩。”   “我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山水和人造竟融为一体,设计巧夺天工,一步一景,我当时就在想。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出那样的设计,后来回了家乡,我就一直想,我也要做出那样的成就来,有了这个机会,我就做了这个方案,只是还没阐述完,老板就否决了。”   “长平别苑?”向驰安问。   章平点了点头,有些激动:“向总!您去过吗?”   向驰安点头:“之前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章平睁大了眼睛。   向驰安看着他:“我能从策划案里看到你的激情,但是我要跟你说实话,这个方案,我选中了,但它也不会变成现实。”   章平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向总,还是资金的问题吗?我知道这个耗资确实不少,但是,但是一旦建成,它会是庆安的标志性建筑,就像京市的长平别苑一样!”   向驰安点头:“资金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是政策问题。”   章平似懂非懂,不解地看着向驰安。   “你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任务,就是把这个策划案做得更详尽一些,最重要的是,我要这个项目做成之后,肉眼可见的利益增长具体数据,越详尽越好。”   章平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好的向总。”   向驰安看着章平离开的背影,目光又落到那个策划案上,他到底不是专业的,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丰富自己也很有必要。   正巧罗英姐进来找他签字,向驰安签完之后说:“英姐,这两天跟人事那边商量一下,咱们要再招些技术骨干。”   罗英点头:“好的。”   “最好是经验丰富的。”   “我知道。”这是招聘的基本要求。   “还有,我其实并不是这个行业专业的,这边有这个行业相关的大学专业吗?如果有的话,麻烦跟他们沟通一下,我想去旁听一下。”   “好的。庆安大学是有相关的专业的,我去帮您问一下旁听的话需要些什么。”   “好。” 第61章   宁桥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手机没有电了,他从床上下来,翻找自己的行李, 他记得向驰安是给他放了一个万能充在口袋里的。   扒拉了好一会儿, 宁桥找到了那个万能充,手底下的触感却有些不对劲,他把衣服翻出来,就看见衣服下面有三摞百元大钞。   也不知道向驰安是什么时候装进他口袋里的,随后又惊出一身冷汗,还好没有被偷走, 不然他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宁桥拿着这三摞钱,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觉得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他把钱放在床上, 又把手机的电池拆下来, 夹在万能充上充电,跑马灯开始亮起, 他坐在插座边等着, 时间大概过了五分钟,宁桥又把电池重新装回手机上,看着电量低的提示, 宁桥赶紧把电话拨了出去。   没响两声向驰安就接了。   “我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 手机没有电了,我刚刚充了一点, 就给你打电话了。”宁桥在没听见向驰安的声音之后就赶紧说。   向驰安应该也才刚醒, 整个人还有点不清醒:“不是还有一快电池吗?在包底下,你自己翻翻看。”   宁桥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去找电池, 果然找到了另一块:“那我先换上电池,马上给你打过来。”   他的动作很快,然后重新给向驰安打了电话过去:“你怎么还在我的行李里偷偷放钱?”   向驰安也像是清醒了一点:“穷家富路,怕你在外面要饭。”   宁桥笑起来,问:“你住在哪里?”   向驰安回答:“办公室里的休息间,你来过的。”   “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宁桥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别担心我,担心你自己。”向驰安问他:“你住的什么地方?”   “招待所啊。”宁桥重新躺回床上,觉得有点饿。   “给你带钱,就是不想让你委屈自己。”向驰安还记得之前住招待所的情形,发黄的床单,肮脏的墙壁,逼仄的空间,现在已经有条件了,怎么还住这样的招待所。   “也不委屈啊。”宁桥懒洋洋的,“这个招待所比县城里的好多了,那床单都雪白雪白的。”   向驰安笑了一声:“今天准备干什么?”   “在这里转转吧?问问看还有有没有人记得我爸,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我妈的消息。”宁桥坐起身子,“你给我的钱我都不知道怎么放着,带在身上累赘,放在招待所又怕被人偷。”   “那你就去住个好点的酒店。”向驰安劝说着,“好酒店里发生盗窃事件的几率很小。”   宁桥打着哈哈:“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你忙什么呢?”他听到了向驰安那边翻书的声音。   “打算学一学专业知识,叫罗姐帮我找了点相关的书,有空的话去庆安大学的相关专业去旁听一下。”   “啊?”宁桥大吃一惊,“你还要读书啊?”   “你不在。”向驰安说,“除了忙工作,想找点事情充实一下自己。”   “那你好好学。”宁桥看了一下窗外的天气,“不跟你说了啊,我要下去转转了。”   宁桥看着床上的钱,最终还是因为不放心,收拾好了东西,问了一下招待所的大姐,知道了邱市的一家豪华酒店的地址,开着车往那里去了。   开好房间之后,宁桥看着被收走了一张一百块的钱,心在滴血。   再三跟酒店的人确认了安全之后,宁桥才把行李放进房间里,又把三摞钱放在枕头底下,又用被子盖住枕头,回头好几次才下了楼。   他想着酒店的人应该是比较了解邱市这个城市的,所以他凑到前台:“麻烦问一下,你们知道原来邱市的国营大饭店吗?”   一个大姐点头:“记得,那不是后来改制,然后就倒闭了,现在开着个家具城吧?”   旁边人应和:“是的,是的。”   “那个国营饭店倒闭多少年了啊?”宁桥又问。   大姐皱了皱眉:“得有个十好几年了吧?改制之后,很多大厨就都不干了,没了厨子,那馆子能开得下去?”   “那您知道这些厨子,下岗之后都干什么去了吗?”   “都是重操旧业嘛。”大姐笑起来,“有能力的自己开个小饭馆,没能力的,就出去打工了嘛。”   宁桥点了点头。   大姐跟他聊了起来:“看你挺年轻的,打听国营饭店的事情干啥啊?”   宁桥说:“我爸以前就在那个国营饭店里掌厨呢,他去世有一段时间了,我想着来这边看看,有没有认识他的朋友,想知道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大姐明显对宁桥亲切了些:“你爸能在国营大饭店里掌厨,那也是很了不得的了,可惜我们那会儿都吃不起国营饭店,也不太认识。”   宁桥倒是没多失望,毕竟时间也很久了:“多谢您啊。我出去转转。”   宁桥还没走出去,刚才的大姐又把他叫住:“在东岗路那边,有一家据说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开的阳春面馆,你要有空,去那碰碰运气吧。”   他也没坐人力车,走着去的东岗路,东岗路靠近邱市的中心,宁桥绕了好一会儿,又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是找到了那家据说是国营饭店大厨开的阳春面馆。   饭店的规模不太大,紧紧巴巴地摆着几张桌子,布帘后面是一口大锅升起袅袅的白烟。   “吃点什么?”   宁桥在一张桌边坐下,面馆老板围着白围腰,走到宁桥的面前,他看起来跟宁桥差不多大,宁桥就有些泄气,这人肯定不是他要找的人。   “就要阳春面,加个荷包蛋吧。”宁桥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想起他爸曾经给他做过的阳春面。   “好勒,诚惠四块,先付后做。”   宁桥给了钱,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吃午饭又太早,这会儿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看着这家面馆,叹了口气。   等他的面上来,宁桥喝了一口汤,是一口浓厚但并不抢味的咸鲜,荷包蛋微微流心,是难得的好味道。   “味道真好,老板,听说您以前是国营饭店出来的啊?”宁桥还是问了一句。   这会儿没生意,老板就坐在一边跟宁桥闲聊:“不不不,我才多大啊,我出生的时候国营饭店都倒闭了,不过我爸是以前国营饭店的,我的手艺都是他教我的。”   宁桥喝了口汤下肚,眼睛里有些光亮:“那能麻烦一下,我能不能见见你爸?”   老板生出了些警惕心,绕到后厨抄起自己的大饭勺:“是是来找茬的吧,你见我爸干什么?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宁桥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就是……”   “咋咋呼呼干什么呢!”门外响起一道很是洪亮的声音,“你拿个饭勺干啥!”   宁桥抬起头,看着进来的人,他长得很高,面色很黑,透着一股威严劲儿。   “爸,这人,他来找茬!”面馆老板拿着勺子指着宁桥,“他说要找你。”   大高个黑脸侧过头,看着面前摆着面碗的宁桥,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干脆坐在了宁桥的对面,随后他一拍桌子:“有子!”   “你是有子?咋还变年轻了呢?”   宁桥的爸爸,大名就叫宁承有。   “宁承有,是我爸。”宁桥说,“叔,你认识我爸吗?”   “你是有子的儿子!和他长得一样一样的呢,你爸呢?他怎么没来?”黑面老板林志见到宁桥很是高兴,“这家伙,回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原来的哥们儿啊!”   宁桥的喉咙有些干涩:“叔,我爸,我爸已经去世快八年了。”   “啊?”林志的大手在桌上使劲儿拍了拍,“有子没啦?怎么会这么突然?”   宁桥点了点头。   林志看着还拿着饭勺的自家儿子,明明都是一辈人,自家儿子看起来真是丑到家了,怎么别人家的儿子长得就一表人才呢:“愣着干什么?弄两个下酒菜来,我要跟这个小老弟喝两杯。”   “哦。”   林志看着宁桥:“有子是怎么没的?”   “农忙,干活的劲儿大了,就突发脑梗。”宁桥喝了一杯酒,“我们村离医院太远,我妈背着他去了医院,已经晚了。”   林志的眼睛红了:“当年我就说他,那手腕的伤也不要命,就是不能颠锅了,切菜费点劲,干点别的也行啊,就非得要回老家去,这下弄得见都见不了一面了。”   宁桥心里也很难受:“知道叔你还念着他,我爸一定会很高兴的。”   “孩子,你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宁桥看着他:“您也认识我妈吗?”   “你妈是不是叫顾香啊?”林志也怕说错,仔细想了想,“是叫这个名字吧?”   宁桥点头:“你认识他们两个人吗?”   “我跟你爸熟,那会儿我俩在饭店当学徒,我俩都是睡一个被窝的。”林志又喝了口酒,“我家在这边,我俩有假的时候,我就带着你爸回我家去,打打牙祭。我俩那时候多好啊,结果他一回去,连封信也不给我寄了。”   宁桥擦了擦眼泪:“叔,我这次出门来,就是想找我妈来的。”   “你妈不见了?”   宁桥点头:“是我在我爸的丧事办完之后,她带我去镇上买东西,然后说要送我去上学,只是我一个没注意,我妈就不见了。”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叔,我妈,我妈不是我爸拐卖或者是别的到我家的吧?”   林志猛地一拍桌子:“哪个王八蛋造谣的?那些都是没影儿的事!” 第62章   从林志大叔的嘴里, 宁桥终于知道了一点关于他爸妈的往事。   宁承有十九岁的时候,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来到邱市,打了很久的零工, 有天看到国营饭店招学徒, 他背着自己的铺盖就去了。   他长得精神又俊俏,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很好,所以就被留了下来,林志大叔是本地人,家里又找了点门路,也留了下来, 两个人就在国营饭店里当学徒了。   当学徒的日子很苦, 要是遇上个黑心一点的师父, 那可是一点出路都没有的, 不过他俩运气好, 跟的师父虽然严苛,但是确确实实是教了他们真手艺的。   他俩一个红案一个白案, 宁承有是红案, 林志是白案。   他俩在国营饭店当了六年的学徒,白天他们在后厨打杂,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到了深夜, 师父才会教他们手艺,两个人一个颠锅一个揉面, 练到凌晨三四点, 只有两三个小时时间休息,等天亮了,又继续回后厨打杂。   颠锅揉面, 他们俩就练了一年。   他们偶尔有个一下午的放假时间,林志会把宁承有带回家,林家的父母就会做些好吃的给他俩打牙祭,这样的生活他们过了六年,六年里,宁承有没回过一次家。   林志问他,他就说家里已经没人了,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多赚点钱,虽然这么说,但林志过年的时候,还是把宁承有带回了家。   六年之后他俩终于出师,他们的师父年纪大了,国营饭店生意又是蒸蒸日上,之前收的学徒那么多,有些早就吃不了苦走了,有些怎么也学不会的,能出师的就他们两个,所以在熬过了六年之后,他俩也是好了起来。   出师后的生活好了很多,他们两个人可以不用再挤小屋子了,都有了一间单人间住,当大师傅之后,一个月还能有三天假,厨房里打杂的事情也都不用干了。   林志跟宁承有同岁,在当上大师傅之后,家里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一年之后林志就结了婚,宁承有还是孤身一人。   后来有一天,恰好碰上宁承有放假的日子,是个初一,初一有佛会,国营饭店的供果做得应接不暇,林志就忙得脚打后脑勺。   宁承有想着今天初一,就想去邱市外面的大佛寺里,给自己早逝的双亲上个香,也算是全个孝道。   大佛寺在邱市的城郊,骑自行车过去要半个小时,宁承有去得晚,他到的时候,来做早课的人都已经散了,正好不用打挤。   宁承有上了香,打算在大佛寺吃个斋饭再回去,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宁承有就在大佛寺周围逛了逛,在一丛很深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个女人,她头发打结,脸上全是土,身上穿着一件时下很流行米白色风衣,只是风衣上很多大大小小的口子。   即使已经是五月艳阳的天气,她还是瑟瑟发抖。   “救,救命……”   宁承有四下张望,他没敢靠近她那里:“你,你还好吧?方便我过来吗?”   她抹了一把脸,朝宁承有点了点头。   宁承有这才走过去,看到在女人破旧的风衣下面,光着一双腿,他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递给她:“你,你遮一下。”   她接过宁承有的衣裳,遮住了自己的大腿。   “带你去报警吗?”宁承有又问。   她点了点头。   “你能站起来吗?”   荒郊野外的,她又衣衫不整,这要是被人看见了,那也说不清。   她才站起身来,把宁承有的衣裳系在腰间。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她走在前面,宁承有走在后面,就看见她一直很警惕地四下张望,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吓得立马跳起来。   走到大佛寺的外面,宁承有骑了车,让她坐在后座上:“我带你去报警。”   她才犹豫着坐上了自行车后座,一只手压着腿上的衣服,另一只手抓着车座。   从大佛寺到邱市公安局要骑四十分钟,宁盛有骑得满头大汗。   到公安局的大门的时候,宁承有才松了口气。   她看到公安局,才真的松了口气,宁承有跟在她的身后,也觉得松了口气。   公安局的大门到办公室有个很大的告示牌,她的目光被上面的一张报纸吸引。   “长达一月京市巨富顾氏绑架案落幕,顾氏长女身死,顾氏未来何去何从?”   她的脚步停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报纸。   “你,你怎么了?”宁承有站得离她有些距离,看到她面色巨变。   她转过头看着宁承有:“拜托你一件事,你去里面,说你有顾襄的消息,听听他们怎么说。”   宁承有想问顾香是谁,但看她的神情,宁承有还是赶紧去了。   结果自然像她猜测的那样。   “警察骂了我一顿,说这案子在半个月前就结案了,你说的那个顾香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宁承有带着她走出了公安局,“你不报警了吗?”   她摇头,喃喃自语:“不报了,不报了。”   看她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宁承有也不好说要离开的话,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公安局门口,宁承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时间不早了,他晚上还要回去上班,犹豫了一番之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交到她的手上:“给你应个急,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就送你到这儿了啊。”   她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把零钱,又看着宁承有骑车离开的背影,她抬头望着天空,连哭都哭不出来。   骑车离开的宁承有每蹬一下车,就觉得自己心上被鞭子打了一下,一个小姑娘,衣衫不整的,像是刚刚糟了什么难,他就这么把人放在路边,虽然是在公安局外面,但天晚了,保不齐就有什么流氓小混混的。   于是他转了个弯,重新骑回公安局门口,看见她仍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动作,手里拿着钱,站在原地。   宁承有把车骑到她的身边:“上车。”   她抬头看着宁承有,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很大声,大声到公安局门卫都出来了,门卫大喊一声:“这里不办离婚证,找错地儿了!”   宁承有赶紧说:“你先上车。”   她才上了车。   “后来你爸就把她带饭店了,不过是偷偷带进来的,我刚下班,你爸就让我做点心。”   宁桥听着他的描述,笑了笑。   “不过她吃了东西也不开口说话,晚上就在你爸的宿舍将就了一晚上,我们想着宿舍到底不方便,第二天就把她送我家去了。”   “后来呢?”宁桥是第一次听说他爸妈的事情,小的时候,他爸妈也说很多话,但从来不提他们相遇以前的事情。   “后来我媳妇儿也就是你婶儿,陪着她,她渐渐开朗了些,但还是不说话,问她叫什么也不说,要什么也不说。”   “就这么过了三个多月吧,你妈跟我家人熟悉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说话,但人开朗了些,平时跟着我媳妇儿做点儿手工活。”   “后来有一天,你妈出去买东西,碰上了一伙人,想抓她,刚好被你爸遇到了,那些人身上带了刀,你爸为了救她,手腕被砍了一刀,当时差点没命。”   “然后你也就知道了,你爸手腕伤了,对红案来说,颠不了锅了,基本也就告别厨子这一行了,我留他,说我们自己开个面馆,你就帮我下面也行,他非不同意。”   “然后你爸就带着你妈回了你们老家了,前几年他还给我写信,这两年就一点儿信都没有,没想到……”林志抹了一把眼睛,“怎么就没了呢!”   “那您知道,我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吗?”   林志摇头:“我想你妈应该是都告诉你爸了,但你爸没跟我说过,我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儿,我就没问你爸。我想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估计也是怕那些人再找上你妈,所以他们很着急地就离开了这里了。”   说完之后林志又一口把酒干了:“你妈不见了?”   宁桥点头:“我一点她的过去都不知道,所以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既然她不是这里的人,那估计这边也没什么消息了。”   “叔,你刚刚是说他们看到报纸,我能看看是什么报纸吗?”宁桥想起刚刚林志说的话,说他妈在公安局看到报纸之后就说不报警了,也许能从报纸上找到消息。   “哎呀,这报纸可怎么好找啊。”林志挠头,“都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报纸估计都被老鼠啃成灰了。”   宁桥面上倒没什么失望的神色,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   他吸了吸鼻子:“叔,我运气真好,一到这里就能碰见您。”   林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保佑着你呢!你刚坐在这里,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有子,你跟你爸长得太像了,不过你眉眼间有点你妈的影子。”   “谢谢叔。”宁桥站起来,“我过两天就去草市那边转转,我想要是我妈被人拐走的话,可能会被卖到那边,顺便做点什么小生意。”   “做点儿生意也好也好。”林志揽着他的肩膀,“你住哪啊,今儿上家去,你婶儿和爷爷奶奶还念着你爸呢,你今天去了,他们肯定高兴。”   他们从半中午坐到了下午一点多,面馆里的客人来来去去很多,老板快要忙不过来,几次走到林志跟前,但都被他忽略了,林志大叔只是专心地跟宁桥讲着过去。   说完他就搭着宁桥的肩膀,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往面馆外走去。   好不容易忙完了午高峰,正说准备吃点东西的林飞,手里还拿着锅铲,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勾肩搭背地走了,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第63章   宁桥到了林家, 林家人热情得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林家的房子还算大,林志的面馆这些年也算是赚了些钱,他们一家五口住在一个生活区里, 房子有三室, 爷爷奶奶一间,林志夫妻一间,还有一间是他们的儿子林飞的,不过林飞年纪大了,林志已经在计划给他修个房子或是怎么着,毕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林志带着宁桥回了家, 爷爷奶奶一看到宁桥也喊有子, 等林志给他们解释了说他是宁承有的儿子之后, 老太太快哭过气去了。   “贼老天, 当真是不公平。”林老太太抹眼泪, 一双干枯得只剩皮的手又摸宁桥的脸,“你跟你爸长得很像。”   林老爷子虽然没老太太那样激动, 但也凑到宁桥的跟前, 给他塞了苹果花生零食,把他当小孩儿一样。   宁桥乖顺地坐在凳子里,老太太拉着他的手问他这些年的生活, 他的腿上都是老爷子给他递的吃的。   他没有跟爷爷奶奶生活的记忆, 也是从爸爸去世妈妈失踪之后,第一次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对待, 给他找零食, 给他喝饮料。   饭叔不会惯着他,教他的都是生活本能,做不好就要挨骂。   林老太爷虽然没怎么说话, 但一直温和地看着他,房子在一层,采光不怎么好,头顶上亮着的灯泡是暖黄色的,厨房里林志在砍骨头,咚咚咚的,大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宁桥想把腿上的东西放下来迎接,被林老太太按住肩膀:“你婶子回来啦。”   婶子看了宁桥一会儿,跟他们家其他人的反应也一样,大喊宁承有的名字,又觉得年龄对不上,立刻就确认了宁桥的身份:“是小有的儿子吧?你爸妈呢,怎么没一起来?”   知道了宁桥的事情以后,周红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宁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只是那一瞬间,宁桥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周红的手并不大,但很温暖。   看到他哭了,周红也红了眼睛,老太太拿出手绢给他擦眼泪:“哎呀不哭不哭,回家了回家了。”   宁桥其实是不想哭的,但这个屋子里很温馨,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人眼睛发酸,苹果和牛轧糖都好甜,饮料带着气儿,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这些很久以前他拥有,但是很久以前。   眼泪像是断了线,怎么也停不下来,多到把老太太的手绢打湿了。   老太太和周红对视一眼,觉得要让他一次哭够劲儿才好。   林志拿出了全部的手艺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他虽然学的白案,但是家常菜也不在话下,客厅里支起了一张圆桌,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菜。   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的林飞,看着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大圆桌占据了客厅,桌上的菜也是他爸好久没做过的,他本以为今天关店之后还要回家做一家人的饭,没想到天上掉馅饼,他能吃个现成。   “我回来了。”   屋里的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聊天,没一个人理他。   还是宁桥,肿着一双眼睛站起身跟他问好,周红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又跟宁桥介绍:“这是你飞哥,他应该比你大几岁。”   “飞哥好。”   第一回被正经叫哥的林飞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啊,上午对你态度不太好。”   宁桥摇头:“你那时候又不认识我。”   很快一大家子人上了桌,桌上他们没再提宁桥爸爸的事情,又问宁桥住在哪里。   宁桥说住在酒店里,林老爷子就不同意了,说回家了怎么还住在外面,要宁桥今晚在家里住。   林飞一噎:“爷爷,我房间挺乱的。”确实,他白天都要在店里,家里人不会随便进他的房间,所以他的房间都是每周日他爸去店里,他才会收拾打扫,这会儿屋里什么臭袜子脏裤子的,再熏着人家。   宁桥也摇头:“我酒店钱都给了,人家也不会给我退了,不去住的话亏呢。”   “那今晚将就住酒店,明天一定来家里住。”林志说,“叔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宁桥点头;“好,那就打扰了。”   吃完饭宁桥要回酒店,林志和林飞陪着他一起,虽然宁桥再三说不用,但他们执意要求,三个人就开始压马路。   路上林志又跟他说了很多他爸爸以前的事情,宁桥听得很认真,在林志的言语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爸爸,跟他知道的爸爸完全不一样。   在饭店的时候,爸爸的肩上还没有这么多负担,而且那时候他那么年轻,一定比有了他之后更鲜活。   “叔,飞哥,上楼坐坐吧?”走到酒店之后,宁桥邀请他们上楼,但两人都说宁桥累了,不上去了,又说明天来接宁桥,宁桥只好点头,送他们离开。   等回到酒店的房间,宁桥整个人都脱力地躺在床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中午出门前他跟向驰安打过电话,向驰安说下午会忙,所以他们下午没有打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宁桥刚把手机摸出来,向驰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宁桥在听见向驰安的声音之后,就又忍不住眼睛发酸。   “怎么了?”向驰安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来宁桥的声音不对。   宁桥吸溜着鼻子,跟向驰安说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说我跟我爸长得很像,但我好像已经不记得我爸长什么样子了。”   “那多照照镜子?”向驰安安慰他。   宁桥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今天怎么样啊?”   “很忙,很充实。”向驰安说,他已经开始看一些相关教材了,虽然有些晦涩有些无趣,但也能看得下去。   “我听到了一点我妈的事情,但志叔他们也不太知道关于我妈的具体身世,但我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我妈妈绝对不是拐卖的,她跟我爸是真爱。”   向驰安又笑:“那很好,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是一直留在邱市吗?”   “志叔他们让我多留两天,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旧书店找找那个时候的报纸,那个时候的报纸应该有记录,志叔说我妈是看到一张什么报纸,才开始不说话的。”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让杜彦帮你查。”向驰安想起杜彦家有在相关行业工作的,他查起来比宁桥自己查起来要方便,“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顾香。三顾茅庐的顾,香气的香。”   电话那头的向驰安坐直了身体,声音高了一些:“顾香?”   “怎么了吗?”宁桥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一个顾襄,那是京市一个很老牌家族的大小姐,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向驰安说,“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宁桥赶紧摇头:“应该不会吧。”   “没事儿,我让杜彦帮你查一下。”向驰安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很快他们又说起其他的事情。   宁桥喝得有点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向驰安手边放着两本专业书,挂了电话之后,向驰安给杜彦打了电话。   “顾家?”杜彦这会儿正跟杜陵一块儿品酒,当然是杜陵喝,他在一边喝果汁,“好端端的找顾家干什么?”   “如果不查顾家的话,那麻烦你帮我找一下二十五年前的报纸,每一期都要。”   “呵,那我还是帮你查顾家吧。”杜彦挂了电话,抬头看向他哥,“也不知道向驰安什么毛病,好好的,要顾家的消息干什么。”   “给你找点事情也好,免得一天到晚闲着。”杜陵喝完了杯里剩下的酒,“上楼休息去。”   有杜家人的帮忙,向驰安很快就收到了关于顾家大小姐顾襄的信息。   二十五年前,顾家和新贵余家联姻,顾家大小姐顾襄要嫁给余家公子,在婚期前的半个月,顾襄被绑架,绑匪开出天价赎金,顾家上下凑出赎金后,得到的却是绑匪撕票的消息,顾襄被残忍杀害,据说连尸骨都找不全,但当时跟余家的联姻势在必行,所以把二小姐顾妍嫁了过去。   杜彦特意把时间标了一下,顾襄是四月二十号死的,婚礼是在五月十五号办的。   向驰安看着这几页纸,觉得事情不可能巧成这样,于是把这份资料放在了手边,又看起了他的教科书。   在邱市的宁桥,也许是今天听了很多关于爸妈的事情,他久违地做梦梦见了他爸。   他爸站在他们家小卖部前面的榕树下,朝宁桥招手:“小桥,过来。”   宁桥跑到他的身边,哭着跟他说想他。   他爸摸了摸他的头发:“小桥辛苦了。”   宁桥摇头说不辛苦,他爸就笑,说小桥还要再辛苦一点,说妈妈在等他,要他快点找到妈妈。   宁桥点头说好。跟爸爸承诺会快点找到妈妈,会把她带回家。   说完爸爸的身体就变得透明,宁桥想抓住他也抓不住,醒来的时候他只摸到自己满脸的眼泪。   他坐起身来,哭得太厉害了还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停下来了,打算明天就出发往草市去,今天就跟林家人告别。   他下楼的退房的时候,林飞已经等在楼底下了,看到他,林飞赶紧站起来:“爸怕你自己走了,叫我来接你。”   “太麻烦你了飞哥,我们这就走吧。”   林飞点头,宁桥去后面开车,坐在副驾驶的林飞眼睛很亮:“你真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自己买车了。”   宁桥摇头:“这不是我的车,是我朋友的,他借我开。”   “那真是很好的朋友了。”林飞说。   宁桥点头:“是非常重要,非常好的朋友,愿意为他豁出命去的那种。”   林飞还是懵懂地点头:“真好真好。”   宁桥不顾林飞的阻拦,先去百货商场给林家上上下下都买了见面礼,昨天实在仓促,今天该有的礼节得补上。   林飞已经预感到宁桥拎着这大包小包的去家里,他一定会被他爸骂一顿的。   果然到了林家,林志说他见外,宁桥只是笑,林家人今早一早就起来帮他找报纸了,但他们都没有看报纸的习惯,自然也不可能留时间那么长,所以还是一无所获。   但宁桥依旧从心底感激他们。   想起昨晚的梦,宁桥还是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想尽快启程前往草市。   林志也知道,草市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人口拐卖的多发区,他还是有些担心:“你可得注意安全啊,那些地方牵一发动全身的。”   宁桥点头,最后在林家人不舍的目光里,他带着林志给他做的各种干粮好吃的,踏上了前往草市的路。 第64章   草市离邱市有大约五百公里, 宁桥现在开车已经很熟练了,比出门的时候开车速度快了不少。   他一路往草市去,在经过了一个大概有十公里的隧道之后, 宁桥就感觉到吹来的灯都是热的, 明明刚过正月,这里就能热到只穿短袖,他看着装行李的袋子,里面一水的棉袄毛衣,一向都本着节约的宁桥,赶紧去给自己买了两身衣裳。   向驰安给他建议, 让他先去草市的农贸市场转转, 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宁桥一上午都在这个市场里转悠, 发现这里的东西种类十分丰富多样, 很多东西宁桥见都没见过, 跑了市里的很多农贸市场,几乎都是这些东西。   他简单地在草市吃了个饭, 间隙里又给向驰安打电话:“我看了一眼这边的市场里, 全是这边的特色,下午我就准备进山里去了。”   向驰安应该是很忙,但还是比宁桥有计划些:“要去收水果的话, 先去市场买称, 买大点的,然后再去银行换零钱, 你都是百元的整钞吧, 换点毛票,元票。”   宁桥恍然大悟:“你要是不提醒我,我去了就跟瞎子一样。你先忙吧, 我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向驰安又提醒他:“去村里的话,最好去请两个有力气人跟你一起,你自己少干点活。”   宁桥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好,随时跟我联系,想你。”   宁桥听见想你两个人,心里瞬间软了下来:“我也是。”   他吃完东西,就开着车去买称,换钱,他在副驾驶上铺着地图,准备往草市下面最偏远的山村里去。   这件事没在他跟向驰安商量的范围里。向驰安一直要求他不能去很偏远的地方,毕竟宁桥除了想去做生意,也是带着别的目的的。   从草市出发之后,肉眼可见地路慢慢地变窄,宁桥打起了精神,开车的速度也变慢了。   明明距离比从邱市过来近很多,但宁桥却多花了很多时间,到一个小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宁桥也不敢在这样险的路上开夜车,他去开个招待所,带着自己的行李住了进去,刚进屋就想起了头一回跟向驰安一起住招待所的情形,看着紧紧巴巴的屋子,宁桥叹了口气,从家里出来,满打满算不超过半个月,这会儿在四下无人的招待所,他很想向驰安。   路上的时候给向驰安打过电话了,他们明天要开那个价值好多亿的会,这几天公司都在加班,他们已经加班很久了,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自己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宁桥叹气。   第二天天一亮,宁桥又去了这个县城里的市场,发现这里卖的东西竟然比市里的市场还要多还要新鲜。   宁桥也学着肖尧,腋下夹了个包,长长了的头发也用摩丝固定了形状,看起来倒是像个老板了,他在市场里来回转悠,这个市场的一边是那种水泥浇筑的摆台,另一边就杂乱一些了,背背篓的,挑箩筐的,看来都是卖些散货的。   他挨着挨着问过去,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这些来摆摊的,都是底下村镇上的,因为县城离村镇太远路又难行,班车能从镇上到县城,但从县城回村里,更是难得不行,他们当天都不能走个来回。   宁桥的目光落在一个老大爷身上,他的背篓已经有些破了,但里面的东西确实是很新鲜,但因为他的位置在太角落里了,所以一上午了也没卖出去什么。   他在市场外面简单吃了个饭,回去的时候散货那边的摊子快散完了,但那个老大爷的东西还是没怎么卖出去。   宁桥凑过去:“大爷,这卖的什么啊?”   大爷见有人来,激动得手都有些抖:“都是好东西,我们村的东西都顶顶好的。”   “你们村都有些什么啊?”   老大爷看宁桥一副老板的样子,眼睛里顿时有了光:“我们村里什么都有,每家都有山货,我们还有大片的果园子,收成都很好的。”   “能带我去看看吗?”宁桥直起腰,“要是合适,我直接在你们村里收货,就不麻烦多跑一趟了。”   老大爷似乎有些不相信馅儿饼还能砸在他身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桥:“老板说的是真的吗?”   宁桥点头:“方便吗?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旁边有人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也纷纷凑上来说自家的村子更好,一时间宁桥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挨着挨着来。”宁桥说,“有机会我肯定都去,肯定都去。最近我都会在这边的,大家别挤别挤。”   在人群交头接耳的时候,宁桥赶紧拉着大爷离开,很快上了车。   大爷坐上宁桥的车,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们村太偏僻了,地多人少,能走出的劳动力都走出去了,剩下的都是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东西,他算是年轻的还能背着东西走出来,剩下都是些更老的,走几步都大喘气的,就只能看着果子一个个地往地下落。   别的地方还有老板能去村里收,虽然价压得低,但好歹也算是个鱼饵吊着他们,可他们村,从来没有老板来村里收,因为车开不到他们村口,能停车的地方离他们村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所以没有老板愿意去他们村收东西,毕竟他们村有的,别人村里也有。   宁桥要开车离开的时候,大爷请求他去县城的另一个摆摊的集上,捎带上村里的另一个也来卖东西的,宁桥自然同意。   他以为也是个老头,却没想到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肩上挑了一对箩筐,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前胸上也挂着一个。   宁桥眼睛睁得老大,要这几个筐里东西都装满,得重成什么样子。   “老板,我叫王洗,那是我们同村的,叫王为国,我们村的人都姓王。”大爷想起自己坐上车,还没跟宁桥做个自我介绍。   宁桥点头:“我叫宁桥。”   “宁老板好。”   随后那王为国也坐上车,他也有点兴奋,觉得洗叔撞了大运,往常也都去那个市场摆摊,也没见到有老板找上门来,今天怎么就遇上了。   “为国本来也是在外面打工,但是前几年他爸摔瘫了,他妈又身体不好,他就回村里了,也没娶上媳妇。”王洗大叔说,“我们村,年轻的都出去了,留在村里的,都娶不上媳妇。”   王为国也没觉得难堪,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本就是事实,没有遮掩的必要。   从县城开车到他们村里要两个小时,每天来回县城到他们镇上的车只有早上七点一班,晚上回来一班。   到了镇上,再开回他们村里还需要一个小时,从村里到镇上的路是宁桥学会开车以来开得最艰难的一程,宁桥的心里都在打颤。   “叔,我想问问,你们村里有七八年前来的人吗?”宁桥也没忘记自己另外的目的,他说的意思也挺明显。   “没有。”王老爷子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村太闭塞了,而且都穷,哪能买得起。”   宁桥点了点头,随后那王为国说:“宁老板,下次你可别这么问话了,有些村子里是有这样的情况的,你这一问,反而引起祸端。”   宁桥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大意:“好,多谢你提醒。”   很快到了他们村口,车已经进不去了,时间也从下午的一点多到了天黑。   “叔,我先带宁老板去村里,你在这儿守着宁老板的车,咱们晚上再商量商量让谁来帮宁老板守车。”   “不用这么麻烦吧?”宁桥下了车,背上自己的包,这个包是周红给他买的,是个双肩背包,正好能装下他的钱和衣裳。   “要让人来守着的。”王大爷说,“咱们村虽然偏僻,但免不齐有坏人啊,你给我们村里带来希望,我们自然不能让你吃亏。”   宁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一点信号,想了想给向驰安发了条信息,那信息也一直在转着圈圈。   进村里确实都是小道,王为国一直提醒宁桥要小心脚下,但他还是滚下田埂两三次,也怪不得这里没什么老板来收货。   “今晚就请宁老板在我家住下吧,明天我们带你细细地看看村里,您再考虑要不要从我们这里收货。”   宁桥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   很快他们就到了王为国的家里,宁桥发现他家里也开着个小卖部,只是卖的东西没宁桥的多,很多东西都快积灰了也没卖出去。   王为国也看见宁桥的眼神停留,便解释到:“我还有点力气,能去进点货,在村里也卖点东西。”   但因为村里人也没什么钱,所以他也就赚个两三块钱的,赚钱的大头还是去卖水果,也只能勉强负担起爹娘的药钱,别的盈余是一分没有的。   宁桥笑着说:“我以前也是开小卖部的,后来才想着出来跑跑。”   王为国也笑起来:“您心真大。”   宁桥看着他:“怎么说?”   王为国说话的声音小了一点,外面天很黑,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   “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跟着我们来了,还那么大胆地问我们村里有没有被拐卖来的妇女,要我们村里的人坏了心肠了,你还能走出我们村里吗?”   宁桥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果然还是没出过门,竟然连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   看宁桥像是吓到了,王为国这才笑着说:“别担心,我们村除了我稍微年轻点儿,其余全是六十往上的,你打得过。”   宁桥看着他的笑脸,反而更担心了一些,所以晚上他没吃王为国做的东西,吃得是他带着的林志给他做的点心,晚上也悬着心,一晚上抱着他的包,只是打了几个盹儿。   好在天亮之后,村里的鸡陆续地叫了起来,宁桥打了个呵欠,王为国看到他乌青的眼睛:“不该吓你的,这也是让你长个记性,以后可不能这么没有防备心了。”   天亮之后,村里人都知道村里来了个大老板,今天要考察一下他们的庄稼收成,所以一早起来大家都有些紧张。   等王为国带着宁桥在村里四处转的时候,宁桥确实看到了村里的人,果真像王为国说的,村里的人都是六十来岁的,比他们村里人年纪都大,他看着王为国,觉得他像是另一个自己。   宁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酸,有点涩。 第65章   这个季节在庆安市水果是很缺乏的, 世面上能见到的最多的水果也就是苹果,宁桥是不爱吃苹果的,总觉得跟啃馒头似的, 没滋没味的。   他们那边路边的柚子树很多, 但都又小又涩,所以他们过年的时候都用炮仗去炸柚子玩儿。   王为国他们村叫五里梁,顾名思义,这个村绵延着快五里的山梁,能耕种的地很少,山上大多都种着果树, 这些果树应该就是他们的生计。   但也是因为这五里梁, 让他们的收成也只能自己背出这山里, 年轻人觉得靠天吃饭没有出路, 早早地离开, 留下的老弱病残,就更艰难一些。   “之前我们的收成都是背到镇上, 镇上会有老板收, 但看我们的情况,价都压得很低。”王为国说,“所以你能来村里看看, 我们特别高兴。”   他带着宁桥往山上, 坡地里都转了转,王为国找到了自己的果树, 从树上摘了一个芒果递给宁桥:“您试试。”   宁桥是没有吃过芒果的, 他拿着个芒果,有些手足无措,王为国看见了, 从兜里拿出一把刀,三下两除二就把一个圆胖的芒果削成了一朵芒果花,见宁桥不介意,从一边的树丛里摘了树枝,把芒果插上去。   宁桥接过来,啃了一口,甜味溢满口腔,他眼睛睁得很大。   王为国解释说:“我们的果树都种在山上,所以日照充足,水果都特别甜。”   看完了山上的芒果和柑橘树,他们又下了山,看到一片甘蔗林:“这个我知道,我们那边有卖这个的。”   王为国点头:“这个能储存的时间长些,所以会卖得好些,但我们村的价还是最低的。”   宁桥跟着他转了一上午,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昨晚的信息没有发出去,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不知道向驰安会多担心他。   他也有些急了,问王为国哪里能有信号,王为国摇头:“我们这里是没有基站的。”毕竟村里连个座机都没有,电话线都没拉一根,更何况是基站了。   宁桥无奈收了手机,只好把手机收起来。   他这次出门本来只带了自己的一万块钱,结果向驰安给他又塞了几万,要把这里的东西包圆估计还差点,只能先买一部分,拉出去卖了看看行情。   宁桥有了决断,对王为国说他只有一辆面包车,所以这一趟拉不了太多,说要是卖得好,等卖完了他再过来。   王为国毕竟是在外面打过工的,自然也理解,于是他们看完村里之后,就看见村里人都眼巴巴地等在王为国的家里,眼中闪着光。   这个时候宁桥不好开口,于是王为国开口帮他说:“谁家又熟得正正好的,老板先收,没那么快熟的,就稍等等。”   他这话一出,老人家们眼里的光黯淡了些,谁知道再等等老板还会不会来呢,所以还是都想这一次就把东西都卖掉。   “大家放心,我不会不回来的,咱们种的果子质量好,我也能卖得好,咱们共赢,我也不会放着钱不赚啊。”宁桥大声说,“还有价格的问题,我既然是做生意,价钱自然是要比你们送去零售要稍低一点,但大家也放心,我肯定不压价。”   有老人家问:“那你能给多少?”   宁桥收了东西之后并不打算在草市附近卖,毕竟这里就是产这些的,大家都有自然也就不奇货可居,要往外销才能赚到钱。   草市的芒果价格是两块一斤,县城的价格是一块五,宁桥打算用一块二收,到卖的时候就卖四块或者五块。   宁桥也不是第一回做生意,回来的路上也跟王为国聊过,他们村里人送到镇上去收的,价都压得很低,基本芒果一斤就给个七八毛,七毛居多,八毛要拉扯很久。   “芒果一块。”   众人都以为来这里收,会再压他们一成的价,却没想到,还能比送去镇上收还贵。   大家都兴冲冲地去摘果去了。   最后王为国又安抚了大家,然后就有人陆续地送来了已经熟透了的芒果,还有成捆的甘蔗,就在王为国家的院子里开始收。   老人家是侍弄土地的高手,种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圆胖可喜,甘蔗也是根根饱满,比宁桥在他们那边卖得那个看起来好了很多。   还好宁桥在过来的时候买了称,不然还真是抓瞎,王为国帮他上称,他就在一边算账,他的包放在自己的腿下,称好一家之后就立刻结账。   老人家皮包骨头的手接过钱,高兴得颤抖起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排着的队也越来越长,宁桥加快了算术的速度,又想着出山之后,还是该买个计算器,免得一直用笔算。   等人散得差不多,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本子,今天收了差不多一千斤,看着院子里堆的芒果,宁桥才想起重要的事情,他还得把这一千斤的东西,人力搬到他的车上,这会儿又有些后悔,该听向驰安的,请两个力工。   没想到他在犹豫的时候,先前的老人家们都背着背篓过来:“我们给你送到车边去,这么多,你一个人得搬到什么时候,我们人多,一人一点儿,很快就好。”   接着就是村里所有人都出来了,帮着他把这些芒果都运到了村口。   王为国也去了,村里就他年轻些。所以他挑得最多。   到了车上,宁桥才发现自己的小车看起来装这些东西也够呛,于是王为国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包,说:“我帮你把后座都拆了吧,这样能放更多。”   宁桥看着他:“你会?”   王为国点头:“我以前在外面打工,学过。”   没一会儿他就把后座都给拆了,底下铺上甘蔗,又往上堆芒果,最后连副驾驶上都堆满了芒果。   宁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大哥,这两天也麻烦你了,这是报酬。”   王为国赶紧拒绝:“您能来收我们的果子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我不能收您的钱。”   宁桥硬塞给他:“哥,我今天就先走了,顺利的话我四五天就回来,不顺利的话你也别着急,我肯定会回来一趟的。车座子什么的你帮我收起来。”   “好。”   宁桥开上车走了,这次他收了一千多斤,里面还有婆婆爷爷塞给他的山货,他趁着时间还早,得赶紧走。   回去的路上知道了路况,宁桥开得更慢了些,他的目的地是离草市还有好几百公里的宜安市,他打算今晚熬个夜,明天就能到宜安。   等出了县城,电话终于有信号了,宁桥赶紧把车停在路边,给向驰安打电话。   向驰安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你去哪里了?一晚上电话都打不通!”   宁桥缩了缩脖子:“我去村里收水果去了,你吃过芒果吗?我头一回吃,真好吃,这次大概收了一千斤,要是卖得好,我就再多收一些,再卖得更远一些。”   向驰安没说话。   宁桥的声音软了一些:“你也知道,有些村里没有基站,那个手机就是没信号。”   “你去哪个村了?”向驰安问。   “额……那什么,我忘了村名字了。”虽然向驰安不在他身边,他还是觉得心虚得厉害。   “我有没有告诉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草市那边,那边很乱,你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进去,你考虑过我吗?”向驰安压抑着怒气,从昨天开始宁桥的电话就打不通,向驰安就知道了他肯定没听自己的话,还是一个人往深山里跑。   “我……”他也知道自己理亏,昨天就已经被王大哥说过了,后面他会吸取教训的,“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   “先前就忘了提醒你了,不要大喇喇地直接去问人家那有没有被拐卖的人。”向驰安停下手里的笔,“这样,你跟我说你下一站在哪停下,我给你派两个人过来。”   “不,不用这么麻烦吧?我自己一个人行的。”宁桥赶紧说,“太麻烦了。”   “不麻烦。”向驰安说,“我不想再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我下次去哪一定提前跟你说。”宁桥赶紧保证,“或者你先让我看看行情,到时候咱们再说,要是真卖得好,再叫人来帮我也行啊。”   好不容易安抚住向驰安的情绪,宁桥反过来关心他:“你怎么样?会开完了吗?怎么说?”   在庆安市明亮的窗边,向驰安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差不多了,还有最后的协议没签,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宁桥也替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还是你们辛苦。”   向驰安笑了笑:“不辛苦,为宁总效力,是我的荣幸。”   宁桥也轻松起来:“那宁总回来好好奖励你。”   向驰安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凑近电话说了很多让宁桥面红耳赤的话。   “你在办公室注意点儿形象。”宁桥红着脸清了清嗓子,“这些话是能这个时候说的吗?”   向驰安笑他:“那是谁,用我办公室的电脑看些有的没的?我说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偷偷在我办公室看这些?”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宁总学得挺好的。”向驰安压低了声音,“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宁总还能教我更多东西。”   “喂,我一会儿开车呢。”宁桥深吸了口气,“别让我分心。”   “好,那你开车吧,开车小心。”说完他又想起什么,“晚上不要开夜车,住酒店,好好休息。”   宁桥阳奉阴违,连连说好。 第66章   他到宜安市的时候已经凌晨, 也没按照向驰安说的住酒店,只是把车停到路边,在车里打了个盹儿。   这边的天气跟草市又不太一样, 他睡着的时候身上还是盖着那件大红色羽绒服。   等他醒来的时候阳光刺眼, 他晃了晃脑袋,又伸了个懒腰,下车活动身体。   刚好路边有人经过,宁桥问了路,问到了宜安市里最大的农贸市场的地址,打算开车过去卖芒果和甘蔗。   在去农贸市场的路上, 宁桥又看到好几家水果店, 他放慢了速度, 看了一眼他们卖的东西, 都是什么苹果橘子之类的, 没太大的新意。   宁桥想了想,又掉头回去, 他以前就拉着东西到处卖, 做生意嘛,当然得抹得开面儿。   他把车停在水果店的前面,老板娘刚要开口骂说宁桥挡了她的门面, 就看见带着笑容下车来, 他长得精神,又带着笑, 很容易让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姐, 咱家需要点新鲜的水果吗?”宁桥眨了眨眼睛,“我这里有新鲜的,别人家都没有的。”   人都是视觉动物, 谁能拒绝一个帅小伙亲亲热热地喊姐呢:“什么新鲜的?”   宁桥从车上拿了个芒果下来,又学着王为国的方法,把芒果削成了朵花儿递给老板娘:“这个算我送您的,您尝尝?”   老板娘愣神,女人不管她年纪到了多少岁,那都是喜欢花儿的,芒果削成的花也不例外,甚至更好,又能吃又好看,一吃甜到心里去了。   “怎么卖的啊这个?”老板娘问。   宁桥说:“您要是要得多,可以算您便宜一点,我老实跟您说,我收成一块五一斤,您是我做这生意第一个顾客,我按进价卖给您,一块五一斤。”   “那也不便宜。”老板娘斟酌几番,“不能再便宜点儿?”   宁桥拌可怜:“姐姐,你看,这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可新鲜了,我昨天开一宿的车,生怕送过来不新鲜了,您像我这样,切花刀,用棍扎着,往您这店前一摆,保证大家都觉着新鲜。”   老板娘本来还犹豫,这会儿被宁桥一说也是有点心动,店里卖的什么苹果梨的,没什么新奇的,要是真换了花样,说不准还能有点生意呢。   “那你给我来点儿。”   宁桥嘿嘿一笑,在这里就卖了五十斤出去,他成功地赚了自己的第一笔钱。   收了钱之后,宁桥说:“姐,您留一个我的电话,要是卖得好,以后需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之后就不再这条街附近卖了,您放心。”   宁桥给她留了手机号,随后开着车往农贸市场去。   他在车上想事情,本来他是打算自己去零售的,但回头一看自己这一车,零售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卖得完,不如都卖给水果店,他们一次就能买五十一百斤的,自己零售也就一两斤的卖。   他把车开过了这个街区,觉得有点饿,看到街边有卖包子的店,他买了五个包子,稀饭是免费的,他坐下一口气全吃了,吃过林志叔做的包子,宁桥觉得别的包子都没啥味儿了,要不还是国营饭店的白案呢。   他想着刚吃饱还是不开车了可以歇会儿,就听见一边吃早餐的人在聊天。   “就在东街啊,明天开业,说有两层楼那么宽呢。”   “说是叫什么,超市?什么都有卖的,明天做活动呢,得去凑凑热闹。”   宁桥的耳朵立了起来,超市就是大型的小卖部,什么都有卖的,水果自然也卖。   他急匆匆喝完稀饭,又自来熟地问旁边的人超市在哪个位置,人家告诉了他他道了谢转身就走,后面人急忙说明天才开业今天去了买不到东西,但宁桥已经跑得很远了。   到了超市在的地方,宁桥把车停下,果然像吃早饭那人说的一样,这个超市是三个门脸连起来的,有两层,正中间写着巨大的好友超市四个字。   三个门脸应该是全部打通的,被厚厚的卷帘门遮住,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宁桥在超市外面逡巡很久,也没见着这超市留个什么联系电话的。   他绕着超市走,没一会儿守在超市楼上的老板彭言就看到有鬼鬼祟祟的人,绕着他的超市不停地转,好家伙,他超市还没开门呢,就被小偷盯上了?   彭言今年二十五岁,是宜安市本地人,他家呢在宜安算不上大富,但也小有一点钱,彭言没考上大学,上了个专科学校,毕业之后他奶奶心疼他,就给他钱去做生意,只是他这几年,干什么亏什么,最后还是他奶奶说,干脆开个超市,于是他又开起了超市。   这次他已经决定好好经营,准备一雪前耻,没想到这还没开门呢,就让小偷给盯上了。   他就住在超市楼上,他从厨房里抄起一个擀面杖直冲楼下。   宁桥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准备上车去往农贸市场,不能把时间白白都浪费了,在他刚刚拉开车门的时候,身突然一阵风,他下意识偏头,躲过彭言的擀面杖,随后一个反手把彭言按在车上:“做什么?”   彭言的个子比宁桥矮一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怎么能跟宁桥这个干惯了农活的人比,他挣扎着:“你才做什么!想偷东西是吧!”   宁桥这才松开他:“什么偷东西,我是想找找老板的联系方式,谈谈生意,怎么就偷东西了!”   彭言看着他:“谈什么生意?”   宁桥让开身子:“你又不是老板,我跟你谈什么?”   彭言最烦别人看不起他:“我怎么就不是老板了!”他从裤兜里掏出卷帘门钥匙,“这就是我的店!”   宁桥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我有眼无珠,没能看出来您竟然是老板。”   他拉开自己的车门:“我这里有一车芒果还有些甘蔗,都是刚摘下来的,我想着您这开超市,家大业大,应该是需要的。”   彭言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的超市确实有水果的柜台,但这个什么芒果的,真的能卖得出去吗?   宁桥见他迟疑:“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已经卖出一些了,这水果新奇,又香又甜,只要切开一个放在那试吃,不愁卖不出去的。”   彭言也是第一次开超市,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着宁桥:“你有联系方式吗?我跟家里商量一下。”   宁桥赶紧报上自己的号码:“行,您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他开着车往农贸市场去,对于没有直接把芒果卖给超市还是有些遗憾,不过现在也不是他气馁的时候,他得赶紧把这一车东西卖出去才行。   宜安有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宁桥先去找了市场管事,花了二十块钱弄到一个临时摊位,这里的市场都是露天的,他来得晚,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不过位置偏僻,但是大,他把车门前车门和车位都打开,深吸一口气之后,大声喊到:“来看来看啊,新鲜的芒果啊,刚从树上摘下来,又甜又新鲜啊,欢迎试吃品尝啊。”   叫卖的动作对宁桥来说轻车熟路的,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平地起的一声惊雷,这样自然是能吸引到人的。   他还削了两个芒果来给顾客试吃,果然这水果很甜,吃一口下去就像吃了一口蜜。   “怎么卖的啊?”一个大婶吃了一口之后问。   “三块一斤。”宁桥说,“都是新鲜的,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三块一斤也太贵了吧?这么大个头,一个就得一斤呢。”大婶实在是喜欢那味道,又觉得实在是贵。   “姐姐,一分钱一分货呀,我这是从草市那边连夜拉过来的呢,我不吃饭,车也得喝油不是,您就当尝个鲜。”   他这一声姐姐把大婶叫开心了,大婶选了两三个,宁桥给她选的个头中等的,总算是卖出去的第一单,开张之后就慢慢地生意就起来了,宁桥惦记着超市的那边,他还是留了些品质好的给超市备着。   又有人注意到他的甘蔗,这玩意儿不怎么稀奇,过年的时候也有人拉过来卖的,便有人问了价。   宁桥的甘蔗收得便宜,拉过来之后才想起自己连削甘蔗的刀都没买,有些无奈:“我忘了买削皮的刀了……”   旁人都笑他,说卖水果不拿刀跟上战场不带枪有什么区别,宁桥有些无奈:“那这样好了,今天在我这里买了芒果得,我都送一截甘蔗。”   一时间他的车边更热闹了。   宁桥卖得比预想中地要好,毕竟有免费送的东西,谁都会认为是自己占了便宜。很快到了下午,市场的人渐渐少了,宁桥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才觉得有点饿,看没什么生意,他又给向驰安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不是向驰安而是罗英:“宁先生,向总开会去了。”   宁桥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向驰安竟然还在开会:“谢谢姐啊,等他回来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罗英挂了电话,只觉得手都在抖。   军工业南迁到庆安的事情已经传开,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有远见的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工业搬迁,当地的基建就要跟上,基建怎么建,那当然是靠居民,这会给庆安人民带来很多的工作机会。   而更令他们宁安房地产公司的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庆安市因为军工业搬迁,需要建造一个机场。   而这个机场的选址,正是他们公司名下的那块地!   那块原来老板怎么卖都卖不出去,怎么开发都开发不了的那块地!   向总刚接手这个公司,天上就掉了这么大一块馅饼下来!   怪不得向总之前那么着急要那块地的开发方案,怪不得最后选了那个看起来成本投入更多但以后的收益也更多的策划方案,原来都只是为了跟政府谈条件。   今天下午是签合同的时间,向总已经跟他们谈了快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最终能拿到多少赔偿。   整个公司的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会议室,即使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人离开。   终于,紧闭了一下午的会议室终于打开了门,向驰安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把来开会的几位送下了楼。   等他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十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向驰安。   向驰安看着他们,随后笑了笑:“今晚庆功,罗姐,麻烦你订个饭店。”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欢呼声。   向驰安回了办公室,看着刚刚签好的合同,他总算是实现了给宁桥的第一个承诺,让宁桥变成了亿万富翁。 第67章   亿万富翁宁桥现在正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往超市去, 他还以为要等到明天,结果天擦黑的时候彭言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芒果是不是都卖出去了。   宁桥赶紧说还留着好的给他, 要是他们不要, 他明天再卖,于是他拉着剩下的芒果重新回到超市。   彭言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看起来跟彭言有八分像,应该是彭言的父亲。   “这是你从草市拉过来的?”彭言的父亲明显比他多了很多经验,他仔细地看了看宁桥车里剩下的芒果,果然是像他说的, 新鲜, 他们要做超市, 又尤其是刚开业, 新鲜是最重要的。   最后他们商量好, 宁桥这里的芒果他们想要一百斤,宁桥说他在农贸市场零售卖的三块, 他们批发可以拿批发价一块五。   “我看明天的情况, 要是卖得好,就再找你,行吧?”彭言看着他车里的果子。   宁桥点头:“我明天就在这周围转悠, 保证把好的都给你们留着。”   他们一次结清了钱, 宁桥也实在是累了一天,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他身上背了个包, 里面装着今天卖东西的钱, 他关好门窗,这才开始数钱。   他这些天买果子,加油费住宿费吃饭的钱, 差不多花了个一千多,他的本钱和卖芒果的钱都是分开的,一车芒果还没卖完,他数了一下,就已经卖了有一千多块了,当然大头都是在他农贸市场卖出去的,像给超市的还有水果店的,价都不高,没赚多少。   但一天就已经卖回了成本,剩下的都是纯赚了,一天就差不多能赚到他在小卖部一个月的钱了。   宁桥抱着装钱的包,虽然身体觉得累,但精神十分亢奋,下午给向驰安打了电话,他还没回过来呢。   宁桥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这回向驰安接得很快,电话那头很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吃饭。   没一会儿向驰安那边就安静了,宁桥问:“你在吃饭呢?”   向驰安嗯了一声:“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宁桥坐起来:“真的啊?怎么样,达到你的预期了吗?”   向驰安也笑:“达到了,恭喜宁总。”   “多少啊?”宁桥有些好奇。   向驰安低低地说了个数,宁桥惊得从招待所的床上掉了下来:“多,多少?你说多少?”   向驰安笑:“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数字,怎么样,我厉害吗?”   宁桥挠头:“我刚刚觉得我一天赚了好几百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更厉害。”   “晚上请他们吃饭,大家都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向驰安解释说。   “那你这会儿跟我打电话没事吗?”   “没事,酒已经喝过了。”向驰安也靠在床头,“我要是在,他们可能不自在,我也想好好跟你说会儿话。”   宁桥嗯了一声:“真好啊。”他笑着,“向驰安,外面的天地真的很广阔。”   向驰安只是笑了一声,随后又酸溜溜地说:“外面的世界太好了,乐不思蜀了是吧,也不想我。”   宁桥听着他的话,觉得好笑:“我一直很想你啊,天上飘过去一朵云,我都觉得像你。”   “也不知道在外面遇上谁了,现在变得这么会说话。”向驰安靠在酒店的床上,倒垂的水晶灯有些晃眼,恍惚中他像是看见了宁桥的笑眼。   他晚上喝了很多,毕竟是庆功宴,原先觉得他很有距离的同事们,也都鼓起勇气上来敬酒,向驰安没想摆架子,来者不拒。   “喝了很多吗?”宁桥问他。   “有点。”屋里开着空调,向驰安穿了一件衬衫,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开始解领带。   宁桥换了个姿势侧躺,把被子压在腿下面:“那钱什么时候能给你呢?”   向驰安随手扔掉领带,又松了两颗扣子,酒意升腾,他想起在之前的某一天,也有这么一次。   那时候他已经确认自己的心意,宁桥却还像个木头。   他有些低地笑了一声:“宁桥。”   宁桥似乎感觉到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热意,他的心尖一颤:“怎,怎么了?”   “你说话。”向驰安的呼吸明显地变得沉重。   宁桥蹭地一下坐起来,要是以前没经过事儿,他可能又以为向驰安是喝了酒不舒服,但经过了那些事情之后,他听出来了向驰安这会儿的声音,明显就是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太高兴了才会发出的声音。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宁桥似乎是被手机里向驰安的呼吸声给烫到了,有些坐立不安。   “继续。”   “你怎么能这样呢?上次是不是也是这样?”宁桥觉得口干舌燥。   向驰安笑了笑:“你不想吗?”   宁桥吞了口口水:“我我不想,我很正经的。”   “你不想被我拥抱?不想我牵着你的手,慢慢地往下……”   宁桥吞咽口水的声音很大,那边又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向驰安笑出声来:“不是很正经吗?脱裤子干什么?”   “我没脱裤子。”宁桥不承认,“我脱衣服呢。”   “人都有七情六欲,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向驰安就像是个妖精,不断引诱宁桥,仿佛在跟他说只要放弃一点点,就能得到很多快乐。   宁桥到底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向驰安只是勾了勾手指,宁桥就巴巴地跟上去了。   但不得不说还是向驰安会玩,宁桥听着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话,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你好快。”向驰安说,“现在该你了。”   宁桥支支吾吾:“我不会。”   “所以你只顾自己?”向驰安的声音更低了,“那你就说话吧,说什么都好。”   宁桥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听见向驰安从喉间的低低的声音的时候,他像被火烧了尾巴,赶紧把电话挂了。   随后才红着脸开始收拾,等把所有东西都归位,宁桥重新躺回床上,才觉得心里一阵空虚。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总是靠在一起,肌肤相贴,也不说什么话,但就是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这会儿却只有他一个人,抱的是陈旧发黄的被子,宁桥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里演的窝囊没出息的男人,放着刚结婚的媳妇儿,自己去外面打工。   宁桥叹了口气,有些困倦了,他又给向驰安打了个电话,向驰安那边像是完事儿了,接到他的电话就开始笑。   等他笑完,宁桥才嘟嘟囔囔:“有点想你了,天气都开始暖和了。”   “想我,就回来看我。”   宁桥的眼睛快合上了:“好。”   很快宁桥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而平稳,向驰安听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他把西裤往旁边放,裤兜里的钱包掉了出来,钱包里装着一张宁桥的身份证复印件,宁桥的身份证应该是两三年前拍的,黑白色的也掩盖不住他的帅气。   他拿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了宁桥的出生日期上,是四月十六号。   现在是三月二十号,离宁桥的二十四岁生日,还有一个月不到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回来了,还是又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   也许是因为发泄过一通,宁桥睡了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他赶紧爬起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市场摆摊。   他刚坐上车,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超市的彭老板,说让他别去零售了,把芒果都拉他那去。   宁桥乐得清闲了,开上车就过去,把剩下的芒果都送去了好友超市。   一整车的芒果用了两天,赚了一千多块钱。   宁桥越发充满了干劲,在宜安吃完了饭之后,找了个加油站把车加满了油,又重新往草市开去。   他路上开得不快不慢,中午出发,快凌晨到了草市市区,又在市区找地方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马不停蹄地往山里去。   他到的村口的时候,王为国已经在村口等着他了。   宁桥看着原本光秃秃的村口,这会儿摆满了背篓。   远远地看到车过来,王为国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他跑过去帮宁桥拉开了车门:“宁老板!”   宁桥吓了一跳:“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守着?”   “我想你要回来,再进村里收还得自己往外背,我就让他们把芒果都放这儿了,到时候咱们就来这儿算账就行。”   宁桥松了松肩膀:“放在这里安全吗?”   王为国点头:“安全的,我们都换班在这儿守着呢,你开车累了吧,还没吃饭吧,刘婆婆家里煮了饭,你吃点儿吧。”   宁桥点了点头,村里人实在太热心,又都是爷爷奶奶辈的,看到宁桥就像见到亲孙子,总是想给他拿吃的。   宁桥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又去了村口开始结账装货,他就像是个连轴转的陀螺,这半个月就往返于草市和宜安还有周边的县市里。   王为国他们村子里的芒果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宁桥想了想,又往旁边的村里去了。   在这个村收了最后一次芒果,宁桥给王为国包了个大红包,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   王为国推辞一番之后还是收了,又说希望宁桥明年还能来,宁桥点头,这里是他的起点,他当然要回来的。   宁桥拉出去的芒果,一些给了好友超市,更多的都是零散地卖给水果店小卖店之类的,虽然卖得不如自己零售贵,但好在是卖得快些。   他出来这段时间,除去成本,他赚了快一万块钱。   时间也已经到了四月十号了。   他人在外面,还是惦记着自己家里的地,给向驰安打电话的时候,还让他回去看看家里的庄稼。   向驰安刚好有一个下午的空闲,开着车回了村里,从宁桥走了之后,这也是他第一次回去。   车开到小卖部的时候,向驰安下了车,他以为是二叔在小卖部里,却没想到守在小卖部里的是宁正。   宁正看到向驰安也是一怔:“向,向哥。”   向驰安点了点头:“你怎么回来了?”   宁正的面上有些苦涩,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下,下岗了。”   向驰安看着他:“那就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说完之后正好看到二叔过来,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才说:“二叔,我看菜籽快熟了,宁桥的地,我打算请几个人帮他收一下,到时候多少工钱你跟我说一声。”   “哪里还需要什么工钱啊,我给他收了就行,正好宁正回来了,他也一起干活。”二叔笑着,说到宁正之后脸上的笑也收了。   向驰安也回头看了一眼宁正:“难得他在家陪你们,别累着看,到时候请人来收,就这么决定了。”   宁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向哥说话,都是帮桥哥说的啊,活生生一副大嫂相啊。 第68章   宁正回来这些天, 整个人都是十分低沉,引以为傲的工作没了,要结婚的对象也没了, 他觉得自己一出门就像是有无数道目光在看着他, 在嘲笑他。   渐渐地他也不想出门了,他爸见他实在闷,把他赶到小卖部看店了,在小卖部里看店这几天,宁正才觉得桥哥以前也不容易,别人都以为看小卖部很容易, 其实里面的事情又多又杂, 桥哥的耐心可真好。   宁正刚接完电话, 准备去通知村里人的时候, 向驰安走到了小卖部。   也不知道为什么, 宁正就是有些怕他,明明说起来向驰安比他还小, 但他见了向驰安就是觉得怵。   “你在外面, 上的什么班”往常向驰安是不怎么跟他说话的,没想到今天还特意跟他搭话了。   宁正的声音很小:“是工厂车间。”   “会开车吗?”向驰安问他。   宁正点了点头:“在厂里学过。”   向驰安言简意赅:“有证吗?”   “没有。”宁正有些不好意思。   向驰安看着他:“这两天去县城把驾驶证考下来。”   宁正挠头:“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想继续待在小卖部里?”向驰安说,“宁桥在外面做生意, 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所以你要是能去帮他,他会轻松些。”   宁正赶紧点头:“我去我去, 我今天就去县城里考证去。”他也不想再待在村里了, 这段时间他极度敏感,只觉得村里人的一个眼神都快要杀死他了。   向驰安说好:“能在四月十号之前把证拿下来吗?”   宁正忙说:“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那就行,那你给你哥打个电话, 说你下岗了没事儿,正好可以帮他,你愿意的话,拿到证了咱们就四月十二号出发。”   宁正实在是在家憋坏了,几乎是立刻就说好。   向驰安开上车:“那我四月十二号回来接你。”   向驰安开着车回了公司,还没到公司就听见了争吵的声音,走近了一看,竟然还是熟人,就是宁安房地产的前老板。   他在办公室前大闹,说向驰安卑鄙无耻,说向驰安趁人之危,又说买公司的钱根本就不够,要向驰安再赔他钱,说当时的钱根本就不够买公司和地的。   这话一出,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意思,就是看到原来那块一点没用的地,转眼就变成了块香饽饽心理不平衡了,想要再要点好处。   向驰安听了好一会儿,转手打了电话报警,报完警之后他就下了楼,在楼下的红老头里坐了好一会儿。   警察来得很快,这件事本来也是前老板不占理,毕竟当时公司买卖的时候,白纸黑字的合同,还有公证处的录像都是证据,他还执意闹的话,就只能去蹲橘子了。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向驰安的心情,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跟着去公安局的是罗英和章平。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向驰安找了章平谈话,章平有能力也心细,罗姐负责他平日的一些生活琐事,他还需要一个能够处理日常事务的助理。   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章平这个人的能力,即使在跟政府人员开会的时候,他也丝毫不胆怯,甚至还为他争取了更多的利益。   他最近很忙,看书的时间很少,有些事情能交给别人就交给别人,况且他四月中的时候要出去一段时间,总不能放着公司的事情完全不处理。   章平实在是惊喜,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谢谢向总,我一定好好干。”   向驰安点了点头,让他出了办公室。   四月十六号是宁桥的生日,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宁桥最近忙得很,每天不是在开车,就是在算账,他现在拉货的速度已经快跟不上出货的速度了,但他也记得向驰安的话,也没让自己太累,也总是保持着充足的睡眠。   只是每天晚上给向驰安打电话的时候会哼哼两声,说自己辛苦,向驰安顺势说让他回来当董事长,每天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签签字。   宁桥赶紧说不愿意,他还是更喜欢在外面跑的日子。   “向驰安,我一个人快要忙不过来了,宁正的驾驶证考下来了没有啊,小面包车拉不了那么多,你说我要不要换个车?”   “你别操心了,到时候宁正过来会再开辆车过来。”向驰安说,“你到时候会在哪里?”   “大概什么时候啊?”宁桥想了想,“我现在在往宜安去呢,算算时间的话,等宁正过来,我应该会在草市。”   “行,到时候你们联系吧。”向驰安没告诉他自己也会跟宁正一起,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随后他们又闲聊几句,向驰安也会跟他分享公司里的事情,说到了之前那个老板上门来无理取闹。   “哪都是这样的人。”宁桥发表意见,随后又说,“还是你的运气好,原本一块废地,突然变得值好几个亿。”   “钱已经分批打到了公司的账上,我先还了银行的钱,然后是陵哥的,剩下的都在公司的账上,我打算再成立一个建筑公司,现在庆安市在极速发展,各种工厂什么的都要开始建起来,我记得姜毅就是干建筑的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回来帮我。”   宁桥睁大了眼睛:“真的啊?毅哥能帮得到你的忙?”   “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与其外面找人,不如找熟悉的人呢,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自然也不会坑你。”   “那,那到时候我给毅哥打个电话问问他。”宁桥难掩兴奋,“要是真的能回来就太好了。”   没说几句宁桥就困了,向驰安听着他的呼吸声,看着眼前的日历,离四月十六号没几天了。   向驰安在四月十四号的时候安排了公司的事务,让章平去跑建筑公司的注册,他们现在不缺资金,先前本来要注册公司已经跑了很多手续了,剩下的事情并不繁琐,交给章平他也信得过。   四月十五号,向驰安开着新买的一辆皮卡车去接宁正,二叔对宁正也一视同仁,也是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向驰安没开车,他坐在副驾驶,宁正有点紧张,差点把刹车踩成油门。   “你紧张什么?”向驰安今天没穿西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多疏离感,他虽然长得一张天仙一样的脸,但坐在旁边就像是上学时候的教导主任。   “对这个车有点不熟悉。”宁正擦了擦汗,“那我们走了。”   一路上宁正大气不敢喘,开车动作比新出的开车教科书还规范,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出个事故,他手上不要紧,要是向驰安受伤了,估计桥哥得把他头拧下来。   “之前打电话你哥说他在哪?”   向驰安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宁正看不到他的眼睛,回答说:“他说在草市等我。”   向驰安点了点头。   宁正有些好奇:“你不是有我哥电话吗?怎么没给他打电话?”   向驰安没回答他。   宁正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向驰安靠在车座上,像是睡着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怎么别人戴墨镜就像是村口摆摊的算命瞎子,他戴墨镜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大明星。   他们到草市的时间是十五号的下午六点,宁正不知道宁桥在哪里,正等着向驰安给宁桥打电话,没想到向驰安让他去找公共电话给宁桥打。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驰安根本没有告诉他哥他会一起过来,宁正越发地觉得事情不对劲,但还是按照向驰安说的,去路边的报刊亭给宁桥打电话。   宁桥在一个招待所里休息,他刚跑完一趟长途,想着宁正早上出发的,怎么着也得晚上才到,自己可以睡一觉,等醒了带宁正去吃个饭,明天再进山里去。   这段时间他不仅做生意,也在打探一些关于妈妈的消息,但还是一无所获,也是因为他连一张妈妈的照片都没有,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没得到消息也有可能是好消息,毕竟被拐走日子肯定会过得艰难,这么多年,宁桥早已经学会了乐观。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接到了宁正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草市,问他在哪。   宁桥立刻清醒,翻身起来:“我在这个东庆招待所,就挨着那个草市农贸市场这边,你找个人问问路。”   “知道了。”   结完电话之后宁桥也清醒了,他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自己,叹了口气,他实在没个歇的时间,一天恨不得拆成25个小时来用,他不是在休息就是在开车算账,哪里还注意得到自己的个人形象啊。   不过想着来的是宁正也没事,他什么丢脸的样子宁正没见过啊,也没必要再刮个胡子洗个头去见他了。   宁桥等在招待所的楼下,草市气温很高,四月的天气已经像是他们那里六七月了,他穿着抽空去买的一件花衬衫,下半身也是一条花短裤,脚上穿的是一双招待所的拖鞋。   他打了个呵欠,看着迎面开来的皮卡车,上面挂的牌是他们庆安的。   天色已经晚了,车灯又开着,宁桥看不清车上的人,但看见了车慢慢在减速,想来应该是宁正,他朝车挥了挥手,慢慢地往车那边去。   在车灯关上,驾驶座的人下来的一瞬间,宁桥瞳孔紧缩,下一秒拔腿就往招待所里跑。   来的人怎么会是向驰安呢!   宁正下车后也是一脸懵:“我哥跑什么啊!” 第69章   宁桥最终还是没能跑上招待所, 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傻,又硬着头皮停了下来,他有些艰难地转过头,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向驰安:“你怎么会来啊?”   向驰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怪不得拔腿就跑呢,宁桥电话里说自己忙,累都不是假的,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了,更何况是剪头发了, 看来真的是累得够呛。   伸手揉了揉宁桥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明明宁桥是一个脾气很软的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头发这么硬, 他原先是平头, 这会儿长长了,头发像是刺猬一样支棱着。   一边的宁正抬头望天, 明明他们是三个人在一块, 但好像那两个人眼里谁也没看到他。   宁桥被向驰安看得有些难为情,向驰安穿得光鲜亮丽,像是理发店里墙上挂着的模特, 自己却像是个混街头的二流子:“我, 我就是太忙了,才没时间去剪头发的, 我平还是很注意干净卫生的。”   向驰安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这身打扮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一边的宁正终于没忍住, 很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宁桥这才反应过来宁正也来了,他走过去拍了拍宁正的肩膀,这几天他们有打电话, 宁桥也知道了宁正的事情:“你就跟着哥好好干,保证能赚大钱。”   虽然他来这边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没正经在饭店里吃过饭,本来他是想带着宁正在街边随便吃点什么的,但向驰安来了,他还是想带向驰安区吃点好吃的,他不想委屈向驰安。   “我上去换个鞋,咱们去吃饭吧。”他刚要上楼,向驰安拉着他的衣服,看着昏暗的招待所的牌子,“把行李拿下来,今晚不住这儿。”   宁桥愣了一下点头,随后向驰安看着宁正:“你稍等一下,我去帮他收拾一下。”   宁正呆呆地点头,就看见向驰安跟在桥哥的后面,步子有些急。   宁桥住在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他掏出钥匙打开门,门只开了一个缝,他刚转身就被搂住腰往房间里带,向驰安用脚勾住了房门,随后吻住宁桥的唇。   两个人就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碰到一点甘霖就死死地缠住不放。   宁桥的呼吸声很重,他紧紧地抓着向驰安的手臂,身前是向驰安温热的身体,身后是有些凉的铁门,他在这冰火两重天里脑子都转不开,只能凭着直觉跟着向驰安的动作。   向驰安很是激动,捧着宁桥的脸,占据他全部的呼吸,好像想把宁桥揉进自己骨血里,才能一解这么久以来的相思苦。   他吻过宁桥的唇,一双大手落在宁桥的后颈,在宁桥的后颈上不断地摩挲,随后又不断地啄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又落回唇角。   他们平复了一下呼吸,两个人挨得很近,向驰安低声说:“胡子好扎。”   宁桥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又被向驰安拉住手,又重新亲了回去。   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也是浪费时间。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宁桥这才想起还等在楼下的宁正,他用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终于推开了向驰安:“宁正,宁正还等着呢。”   向驰安这才停下,但也没离他太远,跟他贴着脸,感受贴着宁桥下巴上的胡茬带来的痒意,凑到宁桥耳边说话。   宁桥连忙捂他的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这不是事实吗?”向驰安动了动。   宁桥赶紧推开他,着急忙慌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包装得鼓鼓囊囊的,随后换了双鞋,跟向驰安一起到楼下退了房,走出去就看到宁正蹲在路边,像一朵蘑菇。   宁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跑过去安抚:“久等了啊。”   宁正摇头,只觉得宁桥的脸有点红,嘴巴也有点肿,也不知道刚刚是去吃了什么东西。   随后宁桥带他们去了一家据说是草市的私房菜馆,宁桥只是经过过,没进去吃过。   “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吃什么的,但看起来还可以,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宁正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开着皮卡车跟在宁桥的车后面,还是觉得刚刚下楼来的宁桥脸红得有些不正常。   到了菜馆,宁桥才知道这里是吃些草市本地的山货的饭店,山菌火锅。   宁桥知道向驰安喜欢这一口鲜的,这个店应该能让他吃好。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宁桥看着他点菜,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   宁正其实也想知道,总不能是因为向驰安放心不下他一个新手开车所以才送他来这里的吧。   向驰安这才笑了笑:“你明天你的生日,你忘记了吗?”   宁桥愣住:“我生日?”   宁正也愣住:“桥哥你生日?”   “哦,对,四月十六号。”宁桥挠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很快山菌锅上来了,因为他们都开车,所以没人喝酒,宁桥点了果汁。   宁正吃得很香,也许是因为在家里压抑的时间太久了,出来一趟反而放松了不少。   另外两个人就吃得相当地心不在焉,尤其是宁桥,吃两口就盯着向驰安看,向驰安察觉到他的目光,桌下的脚轻轻地勾了勾宁桥的小腿肚。   宁桥一个没注意,一口汤差点把自己呛到,吃得唏哩呼噜的宁正抬起头来看他,宁桥朝他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等到宁正吃完了,宁桥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来去结账,向驰安慢条斯理地走到外面,四周打量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家酒店。   宁桥结完账出来,向驰安朝那边指了一下:“住那个酒店。”   宁桥自然是应他,宁正看得瞠目结舌,犹豫着开口:“要不咱们还是住招待所吧?那个酒店,看起来不便宜的样子。”   宁桥赶紧说:“哥赚了钱了,这哥酒店也是住得起的。”   酒店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开着车过去很快就到,宁桥上前台开房,宁正跟在他的旁边,小声说:“哥,要不开一间大通铺?咱们三个人住。”   他还是想为宁桥节省一点。   向驰安听见了,低头看了他一眼。   宁桥也很着急:“这大酒店哪来的大通铺嘛,开两间。”   宁正的脸红了红:“那也行,咱俩住一间。”   向驰安清了清嗓子:“我跟你哥住一间。”   宁正:“啊?”   “我怕黑。”向驰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宁正:“啊?”   没再给宁正发问的时间,宁桥赶紧拿了两个房间的房卡,带着宁正往楼上去。   两间房间隔得有些远,宁正以前出门也都是住招待所的,这么高级的酒店他还是头一回住,拿着张房卡站在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向驰安经过他,从他的手里拿过房卡,在门上轻轻碰了一下,房门就打开了,等门打开,他又把房卡插到门旁边的凹槽里,屋里的灯随即亮了起来。   向驰安看着他:“我跟你哥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有什么事的话等明天再说,行吗?”   宁桥想了想,从自己裤兜里抓出一把钱给宁正:“有需要什么东西就自己下去买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向驰安扯着衣领,往那边房间拉,那样子看得宁正一阵担心,他俩人活像有一场架要打一样。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向驰安连房卡都没插,宁桥手上的行李也随手就扔在了门口。   向驰安吻得急切,在一片黑暗里他解不开宁桥的衬衣扣子,直接双手用力把这件花衬衫撕碎。   屋里太暗,他们边亲边往床边挪动,宁桥也着急,在往床边去的时候小腿肚磕到了床柱,疼痛让他不小心咬到了向驰安的舌头,换来的是向驰安更深的吻。   他伸手去脱向驰安的衣服,向驰安很是顺从,等都脱完,宁桥以为他要有下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向驰安却突然停了下来。   宁桥有些不耐,抬腿勾了勾他的腰,向驰安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宁桥并不轻,他的个子也不小,但向驰安抱他还是很轻松,他捡起丢在门边的房卡,屋里顿时大亮,宁桥有些不适应,把头埋在向驰安的肩头。   向驰安抱着他去了浴室。   热水淋下来的时候,宁桥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必须要紧紧地抱着向驰安才能得到一丝的清凉。   浴室里热气升腾,交缠的身影映在磨砂的玻璃上,宁桥的一条腿勾在向驰安的腰上,一只手撑在洗漱台上,说话断断续续:“一定要,要在这个时候吗?”   向驰安轻笑一声:“扎得慌。”   “可以,可以明天早上。”宁桥用另一只抓住他的手,“现在真的不行。”   他的唇周已经被打上的剃须膏,白色的泡沫像是云朵一般,他不想把泡沫弄到向驰安的身上:“可是我现在想亲你。”   “我会很快。”向驰安的动作慢慢放缓,宁桥被这种绵长又不利落的动作折磨得快要受不住。   他不动的时候从一侧拿了剃须刀,他的手很稳,一点点刮开宁桥脸上的泡沫,慢慢地剃掉他的胡茬。   宁桥实在是被折磨得不行,刚要动就被向驰安按住腰:“别动,一会儿划伤你。”   宁桥就不敢再动了,只能忍受着这细细密密的,从骨头深处慢慢弥散至全身的痒意。   他双眼有些迷蒙,看到了向驰安颈侧有些凸起的青筋,才明白他也不是那么地冷静。   而他这个时候的这些动作,更像是带了点惩罚的意味。   等宁桥的胡茬全部刮干净,他才有些急切地去触碰向驰安的唇:“对不起。”   向驰安的动作猛地激烈起来,宁桥有些撑不住,只能把全部的自己的都交给向驰安。   在浪潮里浮沉,不知今夕何夕。 第70章   这一夜, 宁桥的身体很累,但精神很亢奋,两个人的体温很是热熨,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了几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天光大亮,向驰安已经不在床上了,宁桥实在太累,连胳膊都不想抬起来,但怕宁正看出什么蹊跷,他还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他坐起来的时候, 向驰安恰好进门, 手上提着一个好大的袋子:“这边天气太热, 我买了几件衣裳。”   宁桥嗓子很哑, 像是吞了砂纸:“宁正呢?”   “他出去逛去了。”向驰安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到床上, “你的衬衣撕坏了,这是重新买的。”   “也没有必要买这么多吧?”宁桥随手摸了摸那些衣服, 柔软亲和, 比他随后买的那些好多了。   “我不给你买,你就买些不伦不类的?”向驰安吃饱喝足了,要开始算账了。   “这边的人都是这么穿的, 你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吗?”宁桥争辩说, “我要融入这边。”   “忘了自己是哪里人吧。”向驰安轻轻掐住他的脖子,“现在是谁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我没有, 你别乱说。”宁桥从口袋里随便拿出一件衣裳套在身上, 他朝向驰安伸手,向驰安俯身抱住他。   他们靠在一起,宁桥说了很多他在这边发生的事情, 虽然很多事情都在电话里说过了,可凑在一起,他还是乐此不疲地继续说,向驰安也安静地听着。   “但还是没有我妈的消息。”宁桥叹了口气,“我已经走遍了草市下面的两个县城周边的小镇和村里,都没有一点消息,要是我能有一张我妈的照片就好了。”   向驰安斟酌了一下:“我让杜彦帮我查到了点东西。”   宁桥转过头看他。   “但我不确定对你是不是有用。”向驰安说,“在二十多年前,京市曾经发生过一起绑架杀人案件,被绑架杀害的,是京市老牌家族,顾家的女儿。”   听见这个顾家两个字,宁桥顿时坐直了身体,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的名字,叫顾襄。”   宁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顾香?”   “是襄,襄助的襄。”向驰安说,“杜彦查到的时候,我觉得这应该是巧合,所以并没有告诉你,但后来我认为,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了,那就不是巧合了,也许你的妈妈并不是被拐卖,她只是回了自己的家。”   “那我,我该怎么办?”宁桥一时间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像是庆幸,庆幸妈妈没有受苦,又有点难过,难过也许妈妈是真的丢下了自己。   “我现在,还不适合回京市。”向驰安捧着他的脸,“你再等等我,等我再强大一些,我陪你一起回去。”   宁桥点头:“那我也要努力,至少现在有方向了,我也希望我能做出点什么成就,到时候如果她想回家,我也能给她很好的生活。”   他们又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起来,今天毕竟是宁桥的生日,总不能一天都在床上过。   宁桥下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宁正已经等在向驰安订好的饭店里,他们中午要给宁桥过个生日。   他以为只是简单地吃个饭,没想到向驰安竟然还订了蛋糕。   看着摆在桌上这个蛋糕,宁桥的眼眶发酸,这是他爸去世,他妈离开之后,他第一次过生日。   他一个人,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偶尔想起来,日子也都过了,他只要想起来就给自己煮一个鸡蛋,然后在蹲在桥边吃了。   这还是这么久了,第一回有人给他过这么正式的一个生日,有一桌好饭,一个他从来没吃过的生日蛋糕,宁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粉红色的方盒子,眸光里都是期待。   “先吃饭。”向驰安看他像个小孩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宁桥这才收回目光,抬起头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宁正,像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给宁正夹了一筷子菜:“你吃啊。”   宁正看着自己碗里的姜,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个桌上,他扒拉着碗,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觉得两个人之间黏黏糊糊,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余光看到向驰安,原来他过来,就是为了给桥哥过生日吗?他们的关系已经好成这样了吗?   宁正心里很乱,他看着向驰安拆开了蛋糕盒子,点上了蜡烛,拉着桥哥闭眼吹蜡烛,他上次这样过生日,还是在跟苗青谈对象的时候,给苗青过生日,他突然手抖了一下,有些惊恐地看着宁桥和向驰安。   “怎么了?”宁桥刚刚切完蛋糕,端到宁正的面前,“手疼?”   宁正摇头:“没有,谢谢哥。”   宁桥也笑了笑,随后也吃起了蛋糕,他记得小时候吃过那种粉红色的奶油篮子,上面的奶油做得像朵花,红的花绿的叶不过他长大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这会儿吃他自己的生日蛋糕,觉得跟小时候的奶油杯是一个味道,都能甜到心底去。   宁正心里五味杂陈,所以在他们说要出去逛逛的时候点头,然后拎着没吃完的蛋糕,自己回了酒店的房里冷静去了。   “咱们去哪?”宁桥的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   向驰安干脆揽着他的肩:“咱们去拍张照片吧。”   宁桥转过头看他:“拍照片?”   向驰安点头:“咱们是不是还没有合照?”他拿出自己的钱包,钱包里还放着那张宁桥身份证的复印件,“总不能想你的时候拿着这个看吧?”   宁桥的脸红了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我是不是该去剪个头发?”   “剪一个吧。”   宁桥也点头:“毕竟是咱们的第一张合照呢。”   这会儿剪头发的人不多,向驰安坐在一边等他,中间还接了好几个电话,宁桥从镜子里看着他,他知道向驰安肯定很忙,但还是为了他的生日过来走一趟。   他头发很快就剪完了,加上昨天向驰安帮他刮了胡子,又换了新衣服,这会儿的宁桥看起来帅气了很多。   他们找到路边的一家叫金玉的照相馆,跟老板娘说了要拍照片。   老板娘愣了一下,又问他们要什么背景的,老板娘站在那给他们一张一张地看幕布,最后向驰安说:“给我们拍一张红色背景的胸像就行。”   “啊?红色背景?的胸像?你们两个拍?”老板娘疑惑。   向驰安点头:“麻烦了。”   老板娘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把红色的背景拉了下来,搬了两个板凳:“那你们坐那儿去吧,我弄一下相机。”   宁桥没在照相馆拍过照,他还有点紧张,对着向驰安笑,笑得很假,很难看。   “你干什么呢?”向驰安揪着他的脸颊,揉了揉他的嘴角,“笑得好恶心。”   宁桥有些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下,又悄悄跟他说:“我想拍好看点,第一张合照呢。”   正好老板娘调好了相机过来,向驰安用手把他的头扭过去,然后安慰他:“你长得已经很好看了,怎么拍都是帅的。”   “来,看我这边啊。”老板娘已经准备好了,朝他们伸手,“对,就是这个角度,好,笑。”   宁桥下意识地龇牙笑,笑完之后又立刻绷住,又眨了眨眼睛,只听见照相机咔咔的几声。   他有些懊悔,也不知道拍出来到底怎么样。   老板娘已经把照片传到了电脑上,宁桥看着电脑上的几张照片,觉得自己笑得真是太傻了,还有两张眼睛都闭上了,反正怎么看怎么别扭,反观向驰安,他就坐在那里,就像是挂在墙上的海报。   “洗照片要三天,三天之后来取。”老板娘手上没闲着,鼠标一顿点。   宁桥转头看向驰安:“你什么时候走?”   向驰安回答:“明天,后天一早有会要开。”随后他看向老板娘,“能加急吗?”   “加急也得到明天上午才能出来。”老板娘说,“还得加钱。”   向驰安掏出钱包,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麻烦您,越快越好。”   老板娘顿了顿,然后说:“好吧,今晚八点来取吧。”   他们从照相馆出来,宁桥问他:“你明天怎么走?”   “你送我去火车站。”草市到庆安有直达的火车,坐火车要六个小时,正好明天有一趟,早上九点发车。   宁桥点头,突然心中就有了些不舍:“我明天去送你。”   他们重新走回酒店,向驰安想起什么,从他的行李里掏出一个纸袋子,袋子里装了些东西:“对了,这些东西给你。”   “这是什么?”宁桥看着向驰安手上的个体户营业执照,还有运输许可证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是我给你办的证。”向驰安说,“虽然不一定有人查,但咱一定要有,然后你每个月赚的钱得个大概的数,我会安排人帮你交好税。”   宁桥重新抱住他:“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毕竟是学这个的,懂的比你多也正常。”向驰安说,“我不插手你的生意,你以后的发展都是你自己说了算,我给你说说我的建议。”   宁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等你的客源再稳定一些,就不用你自己再跑,可以成立一个运输队,找你信得过的人,替你跑。”也许是因为最近跟政府的人打交道得多,说起正事来向驰安的面上严肃了很多,“不过吧每一步一步来,我等着看你做出来的成就。”   他没有大包大揽说宁桥要什么他能给什么,只是告诉宁桥,他会是最坚强的后盾。   “谁能想到呢,名下过亿财产的宁安房地产的董事长,还在山村里挨家挨户地收水果呢。”   “那你公司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宁桥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开始问他。   “建工厂,修楼房,修居民楼小区,钱到账之后先还钱,然后再投资。”向驰安的每一步都有规划,“咱们的第一步迈出去是因为运气好,但以后的发展绝对不会只靠运气。”   他拉着宁桥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亲:“再等等,等咱们有足够的资本,我带你上京市找妈妈。”   宁桥看着他,又想起什么:“向驰安,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向驰安顿了顿:“以前过的都是六月二十三号,但我不是向家的亲生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宁桥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我也想给你过生日。”   “那就七月一号吧,我是那个时候来村里,来到你身边的。” 第71章   晚上没在大饭店里吃饭, 宁桥带他们去吃了他平时吃的草市小吃,一路上宁正都异常沉默。   宁桥实在没有办法分心去管他,他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向驰安, 因为向驰安明天就走了, 他跟宁正要待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这会儿稍微忽视一下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吃完饭正好快到八点,宁正很自觉地回了酒店里,宁桥和向驰安一起去取照片。   只用照片纸洗出来的照片时间长了就会掉墨散色,所以向驰安又请老板娘给照片加上了塑封膜。   老板娘边干活边说:“别人照结婚照的都没你们这么用心呢,你俩是兄弟吧?”   宁桥微微点头, 向驰安没开口。   拿到照片之后, 宁桥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 虽然没有什么看起来特别亲密的动作, 但就是让人觉得两个人之间十分亲密。   “行了, 回去再看。”向驰安把他手上的照片拿了过来自己揣着。   到了酒店,向驰安给了他一个钱包, 然后把那张合照放进了钱包里, 又把自己钱包里的照片也装了进去,两个钱包是同款,只是宁桥的是新的, 向驰安那个用了一段时间。   宁桥把钱包拿在手上看, 打开之后发现这虽然是个新钱包,但钱包里装着好几张不同面值的纸币。   “怎么给钱包连钱也要一起给啊。”宁桥笑着问他。   “就是想要准备, 就要准备周全。”向驰安凑过来亲他, “除了这个,我就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   宁桥含着他的舌尖,黏黏糊糊地说:“你过来看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在歇下之前, 宁桥给宁正打了个电话,说他早上送向驰安去火车站,送完他回来之后他们就可以出发了,这两天其实已经耽误了一些了。   宁桥靠在床头打电话,向驰安在旁边胡闹,他赶紧说完事情之后挂了电话,拽着向驰安的头发低头跟他接吻。   晚上没有闹得太过分,第二天一早就得送向驰安离开,相聚的时候有多快乐,分开的时候就有多难过。   宁桥上车就开始唉声叹气,向驰安体谅他昨晚劳累,所以自己开车,宁桥靠在座椅上,眼巴巴地看着向驰安。   向驰安接收到了他不舍的眼神,于是又蛊惑他:“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做宁董事长?”   宁桥一下就没了脾气,向驰安一向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   到了火车站,向驰安停好车,时间已经离发车差不多了,宁桥赶紧去买了一张站台票,送向驰安到了站台上,他看着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向驰安手上就只有一个公文包,宁桥有些着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水果什么的?”   向驰安按住他:“别麻烦了,我想吃什么车上也能买,而且下午就到了。”   宁桥这才做罢:“注意安全,小心小偷啊。”   向驰安笑他:“行了,怎么走到哪都是操心的命。”   眼看着到了上车的时间,宁桥跟在向驰安的身后,看着他上车,向驰安买的是卧铺,这个季节不是旺季,所以他把他旁边的位置都买了下来。   隔着车窗,向驰安让他回去,宁桥只是看着他,朝他笑,又隔着车窗跟他挥手,火车慢慢开动了,宁桥一开始是慢慢地跟着走,随着车速越来越快,他又跟着跑了起来。   只是站台终究是有尽头的,宁桥看着远去的火车,撑着腿不断喘气。   只有再努力一点,做出的成就再多一点,才能不再忍受这样的分离。   回去的路上宁桥的兴致不太高,到了酒店发现宁正在楼下等着他,看到他回来,宁正松了口气:“哥,咱们也退房吧?”   “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宁桥的东西不算多,就一个背包很重要,里面装着各种面值的钱,都是去收水果的时候要用的,这几个月来他其实也赚了些,大头都存进了银行里,零钱就用包背着。   向驰安把他的那些丑衣服都拿走了,留下的都是新买的,宁桥收拾好了东西,背着包办了退房,跟宁正一起走出酒店。   “你还好吧?”宁桥这会儿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哥哥,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弟了。   “哥,你……”宁正面露难色,他这两天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桥哥跟向驰安之间那种旁人都插不进去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宁桥,只觉得这件事情真的是太危险了,要是让别人知道的话,桥哥的脊梁骨都会被那些人戳碎的。   他也终于明白了宁桥为什么要出来打拼了,他以为是之前苗青的言语行动太过刺激了他,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在。   宁桥抬眼看着他:“怎么了?”   “你以后就打算这样了吗?不结婚,不生孩子,就跟,跟他这么过一辈子吗?”宁正憋了两天的话总算是说了出来。   宁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可,可他是男的,你也是,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宁正的声音很小,怕被别人听见。   向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是喜欢,有什么男女之分呢?你看你谈的是女孩儿吧,不也还是分开了?”   他本意是不想在宁正的心里扎刀子的,但眼下也没什么能拿来举例的:“我没事的,这样的挺好的。”   宁正还是觉得不对,但又被宁桥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先把这事情放一边,然后问宁桥自己能干些什么。   宁桥把自己做的事情跟他大致地说了一下:“就是去没个村里转转,收水果,然后拉去卖掉。”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这个本子宁桥已经写了很多了,“这些都是订货的老板,咱们收了,再送过去就行,很简单。”   “我实在是自己忙不过来了,车也小,一趟能拉得太少。”宁桥走到车边,“二叔说你心情不好,向驰安也跟我说想找人来帮我,我想着外人总不如咱们一家人,也想让你出来散散心。”   “我没事的,这么久了,我都想开了。”宁正有些不好意思,“那咱们现在出发吗?”   宁桥点头:“你开车技术怎么样?”   “可以的,我们过来的时候都是我开的车。”宁正想起过来路上的煎熬,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遍。   “那你就跟在我的后面,路不太好走,咱们慢点开,再去买点吃的,今天可能要住在村里了。”   宁正也开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草市市区,一路朝着山里去,宁桥把速度放慢了一些,不时地观察后视镜,看宁正有没有好好地跟着。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们把车停在稍微开阔了一点的路边,吃着宁正带的吃的,宁正看着险峻的路:“哥你之前就是每天都在这样的路上跑来回啊?”   宁桥点头,仰头喝了一口水,他的车上是备了些饼干矿泉水的:“对,可得小心了。”   “也挺辛苦。”宁正吃完一块饼干,“你一个人都怎么过来的?”   宁桥有些不好意思:“我都跟向驰安打电话呢。”   也不知道都花了多少话费了,他也没充过,都是向驰安在管这些事。   “不过咱们在这边估计也跑不了多久了,水果毕竟是应季的东西,很快就要过了季节了。”宁桥算了一下,他们最多再跑个三四趟,芒果就过季了。   “那咱们接下来呢?”宁正皱着眉头,他才刚出来呢,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接下来就再往南走。”宁桥这段时间也不只是开车卖东西,他也学着向驰安的样子开始了未雨绸缪,在经过报刊亭的时候也会买买报纸看看,了解一下别的地方的民生。   所以他也已经确定好了下一步,往更南的地方去,那里有更多广阔的市场。   宁正点头:“哥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他们在快黑了到了一个村里,村里的人见到宁桥的车之后也都欢欣雀跃,他们两兄弟就被村里人热情地拉到村里吃饭去了。   吃完饭,宁桥没有在村里住,他跟宁正两个人一人睡一个车,怕宁正不习惯,说:“以后睡车上可能是经常的事了。”   宁正当然知道,出来挣钱哪有容易的。   向驰安到庆安的时候,章平到火车站接他。   “向总。”   向驰安上了车,捏了捏眉心:“都有些什么安排?”   “一会儿六点要去跟住建局的陈主任吃饭,聊一下咱们看上的那块地。”章平启动车子,“明天有招标会,还有几个面试。”   向驰安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家换身衣裳。”   火车上到底是密闭空间,就算他的位置旁边只有他一个人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   他现在也不经常回村里,罗英杰给他在公司的附近租了一间房,平时他都住那里,等他收拾完之后,章平带着他去了酒店。   自从庆安建机场的消息传出去,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个宁安房地产到底是什么来头,在了解了宁安的消息之后,业内都传这个宁安房地产的老板命也太好了一点,随手收购个公司,还被逼着买了一块废地,结果转眼这块废地就变成了金饽饽。   连带着的业内的人有都开始嘲讽宁安的前老板,说他因小失大,知道了那块地建机场了,又眼巴巴地跑人家公司去,结果人家宁安的老板直接不见他,一个电话让他去公安局走了一遭。   因为政策扶持,庆安市的发展蒸蒸日上,向驰安因为那块地的关系,跟政府也算是搭上了线,张姐夫因为家里的有点关系,张姐夫已经调职到了市里的住建局。   毕竟是在他微末的时候就给了他帮助的人,向驰安对张姐夫还是很尊敬的,今天的饭局张姐夫也来了,向驰安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后走到了他的身边,张姐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他们各自入座。   菜品陆续上桌,几瓶白酒也都被打开,这样的场合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好在在交谈中他们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   散席之后向驰安是最后一个走的,章平守在他旁边,离开了的张姐夫去而复返,向驰安又跟他聊了好一会儿,约好下次再请他和张姐吃饭。   上车之后,向驰安揉了揉眉心,问章平明天的安排。   “上午十点有面试,十一点去看南郊那边的地,下午要去考察供应商。”   向驰安点头:“供应商那边你去就行了。”   “好,向总您休息吧。”   向驰安在后座闭眼假寐,见了宁桥一面,给了他很大的能量。   他长叹了一口气,给杜彦打了个电话。 第72章   杜陵毕竟执掌杜家那么大的家业, 轻易也早睡不了,这会儿杜陵在书房处理公务,杜彦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在拼积木。   书房很大, 靠墙是好几个大的展示柜, 里面摆放的都是些限量款的乐高积木,都是杜彦的作品。   “驰安。”   听见是向驰安的电话,杜彦凑到杜陵的旁边去听向驰安说话。   “驰安,还没恭喜你,已经苦尽甘来了。”杜陵自然也知道了建机场的事了,向驰安还他的钱也到账了。   “谢谢陵哥。”向驰安也笑了笑, “今天打电话还是想请帮个忙。”   “你说。”   “我这边需要一个这方面专业的负责人, 这边马上又要成立一个建筑公司, 我一个人确实有些吃力, 待遇什么的都好说。”   “行啊。”杜陵回答他, “你怎么样,还有别的需要帮忙的吗?”   “有需要帮忙的我一定跟你开口。”   “向驰安, 你什么时候回京市来啊!”杜彦在电话那头大喊。   “有机会一定回来。”向驰安笑了笑, “对了陵哥,这几年,顾家有什么消息吗?”   杜陵想了想:“顾家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顾家了, 这些年在京市, 也就三四流?这些你也知道,七八年前余家长媳因病去世, 余家跟顾家之间就不那么紧密了,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段时间之后,余家又重新地开始照拂顾家,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向驰安的脑子里有些乱,像是有一团乱麻:“哥,我喝得有点多,先不说了。”   杜陵挂了电话,杜彦看着他:“哥,你说向驰安查顾家的事情干什么?”   “你别想了,你那点脑子,想想每天怎么吃怎么玩就行了。”杜陵笑他,“这些是大人操心的事情。”   杜陵这么说杜彦也不生气,他有些好奇:“哥,你为啥这么帮向驰安?”   杜陵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他:“总算知道动脑子了?”   杜彦拍了他一下:“跟我说说呗?”   “哪有什么别的原因,我跟向驰安合得来,本来我想着以后我们跟强强联手,让杜家跟向家更上一层楼。只是向家人自断退路,连带着我的计划也要改变。”   杜彦一脸不信的样子:“真的吗?”   “好啦,其实就是我看不上向家人的做法。”杜陵拍了拍他的头,“我还挺想看看,向家人看到事业有成的向驰安,再看到这个亲生儿子向明,到底作何感想。”   “向家没有向驰安,很快就会被挤出这个圈子了,到时候向家落魄,向驰安却强势回归,你不觉得是场好戏吗?”   杜彦皱眉:“哥你就是为了看戏吗?”   杜陵点头:“我挺讨厌那个什么向明的,就想看他倒霉。”   至于为什么讨厌,那就不用告诉杜彦了。   “也不是只为了看戏。”杜陵严肃了一点,“先前向驰安借的钱他都还给我了,我把你的零花钱给了他,用你的名义,入了他公司的股份,你占股20%,如果他的生意能够做得成功,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啊?”杜彦睁大眼睛,“什么时候啊?”   “就在不久前,你也不关心你的钱。”杜陵笑他,“所以这次派人去庆安,你要不要跟着玩玩去?”   *   春去秋来,宁桥已经带着宁正在外面飘泊了半年,七月份的时候宁桥回了一次庆安市,他也给向驰安过了一个生日。顺带着办了很多事情,毕竟宁安是挂在他名下的,有些事还是需要他出面才能行。   不过他待的时间也不长,两天之后就又离开了。   这半年他的水果生意从原来的草市,像是毛巾吸水一样,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大了晕开。   宁桥在上半年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草市,现在的重心都在南方,他跟宁正这两个小车已经不满足这个市场里庞大的运力了,所以在跟向驰安商量了之后,他们买了几辆大卡车,又招聘了几个司机,两两一组。   宁桥现在也不自己去收水果了,他更多的是去不同的地方联系不同的买家,宁正跟着司机们在联系水果供应,宁桥本来是想带着宁正一起跟他跑,但宁正说自己不善言辞,还是跟着去供应那边更好。   没办法,宁桥只好让他去了。   其实这事儿宁桥觉得自己也做不好,他跟人打交道的经验也就是开小卖部的时候积累的,可那时候都是跟相熟的乡亲们,现在要谈的都是些老板,虽然说也是卖家跟买家的关系,到底还是不太一样。   向驰安说不插手他的事情就真的不会插手,只是在深夜都闲下来的时候,向驰安会教他一些谈生意的技巧,当然最后教着教着,话题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两个人的生活都太紧绷太累,每天晚上打电话的时间是他们能够喘息的唯一空缺。   “我想着要不也成立个公司算了。”宁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刚刚谈下来一个直辖市里一家大超市的供应单子,明天去签合同,晚上自然是要去喝一顿的,他现在像是被酒泡入味了一样,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酒味。   “要帮忙吗?”向驰安也刚刚从饭局上下来,他比宁桥好一些,到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能灌他酒了。   “宁安和安宁你都用了,那我的公司要用什么名字?”宁桥喝得有点多,计较的只是名字问题。   “随你喜欢,叫向驰安也可以。”向驰安笑着说。   “我查了一下,说注册资本最低要三百万。”宁桥看了一眼自己的存折,这半年多的时间除去成本他也赚了个二十来万,但那个注册资本数字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还有什么注销个体户那个照什么的,好麻烦。”   电话那头的向驰安笑出了声:“区区三百万,我们宁总还差这三百万?”   宁桥也笑起来:“我有吗?”   向驰安不再逗他:“我这边有专门跑这个流程的,我这边帮你办了,你的公司要选址在哪里?”   “啊?必须要办公室吗?我们这成天都在车上呢。”   向驰安想着,然后爬起来,去了书房里拿出地图,仔细地看着:“选在邱市吧。”   宁桥的脑子还有些懵:“什么?”   “我看了一下,我觉得把你的公司选址在邱市,邱市正好处在正中心,我在那里给你建一个中转场,这样你送货的司机也能有个休息的地方。”   “啊?”宁桥的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是什么意思?”   向驰安笑了笑:“明天再跟你说这事儿吧,你这会儿脑子也不清醒。”   “好。”   “姜毅回来了吗?”宁桥轻飘飘地问。   “那天看到他在安宁那边。”向驰安说,“后来问了一下,应该是在一个新开的楼盘那边施工。”   宁桥嗯了一声:“你工资给他开高一点。”   “知道。”向驰安回答他,“别担心这些。”   随后话题又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别的事情上,宁桥侧着身体,手机被压在耳后,听着电话那头向驰安的声音,像是浸在温水里,四肢百骸都轻快。   第二天宁桥醒来,向驰安就给他打了电话来,说他们昨晚讨论的事情。   “我可以在邱市的郊区拿块地,给你建个中转中心。”   宁桥还有些不清醒:“啊?”   “可我总共都还没赚多少钱,又是买车又是买地的。”   “你忘了你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向驰安说,“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过几天我带个项目组过来,看看合适的地方。”   宁桥的耳朵顿时就立了起来:“你要到邱市来?你不忙吗?”   “陵哥给的人能力很强,这边有他坐镇,我能空下来。”向驰安说,“你还在吉市?”   宁桥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去邱市?我最近赶过去,我还想带你去见见林叔他们。”   向驰安看了一眼自己的行程安排:“三天过后。”   “好,那到时候咱们邱市见。”   宁桥元气满满地起床,昨天敲定了供应合同,今天得去确定下来,等把合同签了他就可以离开吉市了,他的心已经飞回去了。   他赶紧把自己收拾好,翻了翻自己的行李,向驰安先前给他买的衣服都已经穿得很旧了,也不怪他,夏天出汗多,衣服基本一天一换一天一洗,他的手又粗,再好的衣服也被洗得乱糟糟的了。   他就穿着有些皱了的衣服,去签了供应合同。   等拿着签好了的合同,宁桥给宁正打了电话,让宁正安排发货,现在宁正帮他守着供应那边,自己天南海北地跑。   随后他又找了家理发店,把自己又很长一段时间没剪的头发剪了,还专门让剪头的师傅给他刮了刮胡子。   这次可不能再让向驰安看到他那么邋遢的样子了,而且这次去邱市,还得去见林叔他们一家人,也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剪完头发神清气爽,他又去了商场买衣服,只是实在没什么眼光,试了好几件,在小姑娘天花乱坠的夸奖下,宁桥把衣服都买了下来。   买完衣服之后又随便逛了逛,他还要给林家人买些礼物,上次就是空着手去的,礼物都是后来补上的,这次可不能再那么失礼了。   他还是开着他那辆面包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拉水果了,但车上始终有着一股果香味。   后座早已经被拆了,他买的东西就放在副驾驶座上,看时间还早,也不想再等,所以直接就开着车往邱市去了,向驰安没到的话,他就去林家待着。 第73章   果然宁桥到的时候向驰安还没过来, 他干脆直接去了林家,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真的在林家感受到了很多温暖, 也真的把林家人当成了亲近的长辈。   车开到林家的外面, 刚好碰见了出来遛弯的林家老爷子和老太太。   老两口的眼睛很尖,宁桥下车就被他们瞧见了,老胳膊老腿跑过来,宁桥见到他们也很高兴,招呼他们小心,又从车座上拿下来他买的东西。   老人家说了他一顿, 又亲亲热热地把他拉进屋里, 家里没人在, 林志跟林飞都去店里了, 婶子周红在上班, 家里就老两口没啥事儿。   他们还是像宁桥第一次上门一样,一股脑地给他拿吃的拿喝的, 把他当小孩子一样。   “爷爷奶奶, 别麻烦了,我还不饿呢。”宁桥的腿上又堆满了零食,他笑着看着他们。   “觉着你比年初那会儿看着瘦了点儿。”老太太拉着他的手, 又摸了摸他的脸。   “做生意嘛, 有点忙。”宁桥露出自己的胳膊,“但我壮了很多。”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老爷子问他。   宁桥点了点头:“我一个朋友要过来, 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什么朋友啊?叫家里来呗。”老太太说, “家里热闹。”   宁桥嗯了一声:“他过来了的话,我一定带他来家里,可不要嫌我烦啊。”   老太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晚上让你叔给你做好吃的, 今晚就在家里住。”   宁桥赶紧说:“不了不了,我住家里了飞哥住哪啊。”   “他还能没个朋友啊。”老爷子沉声说,“让他住他朋友家。”   宁桥笑着说:“我就住家附近的酒店,离得很近的。”   他在家里陪着老爷子老太太说了一上午的话,说着自己跑的生意,老太太说他辛苦,又说怪不得他瘦了,说这几天要好好给他补补,宁桥都应了。   中午林志叔他们都不回来,午饭是宁桥做的,他说要给老两口尝尝他的手艺,看跟他爸的手艺比怎么样。   老太太乐得让他去了,谁回自己家不做个饭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眼睛红了,说宁桥的手艺跟他爸不相上下,她又想起了当年宁承有在的时候,两个小的回来就比谁做的好。   下午宁桥在他们家沙发上打了个盹儿,林志回来看到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宁桥,睁大了眼睛。   怕吵醒宁桥,老太太凑到他的耳边让他去买菜晚上给孩子做好吃的,林志赶紧出门去。   宁桥醒来的时候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的身上搭着一张小毛毯,他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林家。   按了按手机才发现没电了,他找到自己的包,换上了一块电池,手机刚开机就卡顿,无数未接来电提示涌进来。   宁桥赶紧给宁正回了电话,随后又给向驰安打了电话,向驰安说他预计在明天凌晨到,问他住的哪家酒店。   “我还没去开房间呢,晚上吃完饭再去开,大概几点到啊,我到时候去接你们给你们带路,来多少人?我把房间都给你们开好。”   向驰安也不跟他客气:“除了我,你另开两间就行。”   宁桥记下,挂了电话之后林老太太过来了:“有事忙啊?”   宁桥顺势说:“我的朋友他们今天晚上到,我得去接他们,所以今晚真的不能住家里。”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老爷子拦着她:“孩子有事,就让孩子忙去吧,明天带着你朋友上家里来吃饭。”   晚上一家人都聚齐了,周红和林志两个人对宁桥回来这事高兴地很,林志还喝了两杯,宁桥说晚上还有事就没喝酒,但吃得很开心,是真的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吃完饭之后还是林飞送他去酒店,他们在路上也聊了几句,知道宁桥做的什么生意,林飞也点了点头:“好好干,有前途的。”   “谢谢飞哥。”   宁桥要住的酒店离林家不太远,他跟在宁桥的旁边,看宁桥开房间,意外的是他竟然要了三间房间。   余光看到了林飞的不解,宁桥才说:“我朋友他们过来,不是一个人。”   林飞点了点头,就看见宁桥掏钱包出来付钱,自然地也就看到了他钱包里那张大红色的背景合照,不过隔得太远,他看不清上面的人。   等宁桥开好房间,林飞才准备回家,走之前又问:“爸让我问问你朋友有没有什么忌口,他明天做饭的时候注意点。”   宁桥想了想,向驰安的毛病其实不少,这不吃那不吃的东西也很多,但为了林家人留个好印象,于是说:“他没什么忌口的。”   “一共几个人啊,我们好准备的。”   宁桥赶紧说:“就一个,其他人都是有工作才过来的。”   林飞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哥再见。”   因为向驰安不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宁桥也没好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回到房间里跟宁正打电话,记录了一下收货量,又给几个司机师傅打了电话,询问了一下他们到了哪,又叮嘱他们一定注意安全,坚决不能疲劳驾驶,一定要换着班开。   等电话打完已经快十点了,向驰安那边还没来电话,宁桥就干脆去洗澡了,他检查了一下浴室里,发现在放香皂的架子上发现了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宁桥深吸了口气,撇过眼睛不去看,匆忙地洗了个澡,穿了一件工字背心,盘着腿坐在床上跟向驰安发信息。   向驰安说到了起码得两三点了,让他先睡。   宁桥就关了灯,他也是开了一整天的车,确实有点累,给向驰安回了信息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凌晨两点多,房间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宁桥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以为是向驰安到了,瞬间就清醒了,有些激动地打开门,却跟一个戴着帽子都遮掩不了贼眉鼠眼的气质的人对上视线,宁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小卡片。   那人见他之后一溜烟地跑了,宁桥垂眸,看见了小卡片上的内容,大胆暴露,情色火辣。   宁桥:……   他转身回了房间,拉开窗帘朝楼下看了一眼,楼下一片寂静。   又想到向驰安一会儿就到了,心神有些摇曳,他去了一趟卫生间,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卫生间洗漱品架子上的东西上,他咬了咬牙,从架子上把东西拿了下来。   浴室里水声很久之后才停下。   宁桥擦干净身上的水,套上背心,又在背心外面套了件衬衫,提上新买的牛仔裤,穿上拖鞋,他拿好房卡,没坐电梯,走到了酒店的大厅里,他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进来塞卡片的,也不想计较值班人员的失职。   值班的小姑娘坐着打盹儿,宁桥打着呵欠等在大厅里的椅子上。   没一会儿就有刺眼的灯光照进来,宁桥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迎面开来了两辆车,宁桥不知道向驰安在哪辆车里,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看到驾驶座的人下来,打开了前面那辆车的后车门。   即使是夜里,向驰安脚上的皮鞋蹭亮,他身上穿着成套的西装,即使坐了一天的车,他的西裤也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的头发也长了些,应该是没来得及打理,额前的头发浅浅遮住了眼睛。   宁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跑了过去,向驰安也看到了他,抬手抱住他。   还有外人在,两人都有些克制,抱了一下就松开手。   “你累吗?”宁桥问。   向驰安摇头:“不累,你怎么这会儿等在这儿?”   “我睡醒一觉,发现时间差不多,就下楼来了,没等多久。”宁桥朝后看,除了向驰安,他们还有四个人,两个司机,一个项目经理一个技术员。   宁桥开好了房间,这会儿需要登记他们的信息,向驰安转头:“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十点下楼。”   “好的,向总。”   宁桥开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几间房也都挨在一起,等他们上楼之后,向驰安重新开了一间。   “我都开好了干什么换啊?”宁桥被他拉着手腕,迈步进了电梯,向驰安按下了6层,他抓住了宁桥按2的手。   向驰安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等到电梯到了,向驰安拉着他就往房间去,宁桥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抓住他的手腕才站稳。   等打开房间,向驰安插上卡,把手里的包放在门口玄关柜子上,转头捧着宁桥的脸,重重地亲了下去。   从七月份见过之后,到现在已经九月份了,想念早已经刻进骨髓。   宁桥抱住他的腰,一边被亲着,一边手上用力脱了向驰安的西装,手落在向驰安坚实的腹肌上。   向驰安开的房间比宁桥开的大多了,绕过门口的玄关,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房间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客厅里有一个能容纳两人坐卧的沙发,卧室离客厅还有一段距离。   宁桥穿着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跟向驰安的拉扯间,脚下不稳,栽倒在了地毯上,向驰安干脆直接把他压在地毯上,手上已经用力,脱掉了他的背心。   宁桥被他按在地毯上,一边承受他的亲吻,一边还留了最后一点理智:“别,别在地上。”   向驰安有些不耐烦,直起身子皱着眉把宁桥从地毯上抱起来,又实在忍不到回卧室里去,于是把宁桥扔在了沙发上,重新俯下身去。   热烈又急切的吻落在宁桥的身上,宁桥在喘息间隙,抬手拉住向驰安的头发。   向驰安的头微微后仰一点,他垂下眼睛看宁桥。   “我,我剪了头发,还,刮了胡子。”宁桥说。   向驰安拉下他还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最后用唇舌在他的嘴边蹭了蹭,发出一声十分性感的低喘声。   宁桥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又凑近他的耳边,呼吸炙热,言语软糯:“我还……”   向驰安眸光一紧,觉得宁桥有点太不知死活了。   很快宁桥就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久别重逢的夜晚很长很长。 第74章   宁桥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向驰安已经不在身边,他坐起身来,看到了床头上向驰安留下的便签。   原来他们今天还要去邱市的住建局开会, 毕竟买地又不是买白菜, 哪有说买就买的,宁桥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他忙。   宁桥揉着腰从床上下来,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   昨晚的体验实在是太好,宁桥早上起来不适感是以前的百分之一,但还是有点腰酸腿软, 也许是因为他最近都没怎么干力气活光喝酒了, 所以好像没那么强壮了, 看来还是得练练才行。   怕向驰安在开会不方便, 宁桥就没给他打电话, 他去卫生间洗漱,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有点红肿, 唇周也是,喉结旁边有个红印。   他又照着镜子仔细看了看,好在别的地方痕迹都不是很明显, 不然去了林家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想着向驰安一时也忙不完, 宁桥换了衣服吃了个饭,时间就到一点多了。他想着没什么事, 就往林家去了, 林家人这会儿都热火朝天的准备呢,连林飞下午都没去开店,在家里给林志打下手。   宁桥去的时候又买了大包小包的, 又让老人家一顿说,但宁桥听着还挺开心的。   “晚上没睡好啊?我看眼睛下面都黢黑的,都说了让你来家里住。”老太太又上手摸宁桥的脸,“在外面哪里能休息得好。”   没有好好休息实际在跟向驰安鬼混的宁桥面对老人家的关心有些惭愧,他嘿嘿地笑了声,找了个不算离谱的理由:“就是有点认床。”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啊?”老太太看了看窗外,安静一片。   “他还在忙,一会儿来之前会给我打电话。”宁桥很乖顺地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手上还帮周红理着毛线,虽然是九月份,周红就已经开始织起了围巾。   “到冬天我们厂子就忙起来了,就没时间了,你在这儿待几天啊,婶儿给你织个围巾,冬天出门也暖和的。”周红手上的动作很快,拿着两根手指粗的木棍子,勾勒出繁复的花纹。   “估计得三四天,我朋友还有事,我就陪着。”宁桥拿着手上的毛线,笑着说。   “那来得及。”周红边织边说,“你们现在的小孩儿,都不穿毛衣毛裤的,你飞哥小时候还穿,长大了就碰都不碰,鼻涕冻出来了也装风度,你听话,婶儿给你织条围巾,再织一副手套,这两天就能完事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婶儿。”   周红慈爱地看了他一眼,一下午的时间说说笑笑地过得很快,桌上的菜已经快要摞起来了,宁桥看时间不早了,给向驰安打了个电话。   “这边刚结束,我马上过来。”向驰安那边还有些嘈杂,显然是刚刚开完会。   “你慢点开车,别着急。”   “好。”   挂了电话,几个长辈都看着他。   “怎么了吗?”宁桥睁大眼睛。   “就是觉得像是姑爷上门似的。”周红笑着说,“给家里姑娘急得够呛。”   宁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的事儿。”   “开个玩笑,就是你飞哥不让人省心,相看好几个姑娘,就是一直定不下来,小桥啊,你今年也24了吧?有对象了吗?”跟婆婆和妈妈在一块自然是不可避免聊这些的。   “我,我有对象了……”宁桥有些羞涩地说。   “真的啊,那是好事啊。”老太太拍掌叫好,“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一眼啊?”   “有机会,有机会一定。”   他们聊得差不多,向驰安又打来电话,说快到了,宁桥赶紧出去接人,老爷子老太太闲不住,也跟着他一起出门。   迎面开来一辆车,宁桥昨晚没细看,以为来的还是向驰安的那辆,今天才发现这是一辆新车,好像今天还洗过,挂着庆安的牌照,一看就贵得不行。   老太太抓住了宁桥的胳膊:“小桥啊,你这朋友是干啥的啊?”   “他,他做点儿生意。”宁桥也是头发发麻,向驰安的车停在了他面包车的旁边。   向驰安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走到宁桥的旁边:“奶奶好,爷爷好。”   老太太第一眼看到向驰安,就觉得这面容生成了个男孩儿真是可惜了,要是个姑娘,得让家里人宝贝成什么样子。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跟小桥一样怎么都这么见外。”老爷子有些不太赞同。   “第一回上门,这是礼数。”向驰安走在他们的后面,一行人进了门。   周红和林志等在门口,看着向驰安两手提着的东西,也都愣了愣,带的礼,好像有些太重了,让他们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好像,都是姑爷上门的时候买的东西吧。   别的不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是真的很好,从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就能够看得出来,虽然他们没怎么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他们的熟稔。   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明显就有别人插不进去的墙壁,向驰安也不像宁桥说的那样不挑食,但宁桥给他夹的菜,他都吃得很开心。   桌上的氛围也很好,林志问了一嘴向驰安来这边是做什么生意。   向驰安能感觉到他们对宁桥是打心眼里好,所以也没有隐瞒:“我们公司在邱市看好了几块地,在这边建几个小区。”   他们在宁桥的介绍下知道向驰安是做生意的,但没想到生意做这么大,买地建房子就跟买地里的大白菜一样简单。   宁桥也侧头看他,不是说在郊区建个中转场,怎么就变成了要在邱市也建小区呢?   向驰安说:“到时候买新小区会是很多人买房的选择,如果叔叔阿姨有能力的话,我建议可以买几套。”   宁桥给了他一个胳膊肘:“你怎么还把生意做我叔婶儿身上来了?”   向驰安笑了笑,安抚他:“如果叔叔婶子能看得上咱们公司开发的楼盘的话,到时候我会让这边给咱们出一个最低的价格的。”   他没说要送,倒是让林家人松了一口气。   桌上又热热闹闹地说起了别的,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十点多。   又向驰安在,林家人也不好留宁桥在家里住了,又让他们明天一早过来吃早饭,然后说让林飞带他们出去玩去。   宁桥赶紧说不耽误林飞开店,说他自己跟向驰安出去逛逛就行。   林家人也只好做罢。   他们都喝了点儿,也就没开车,两个人走着往酒店去,反正离得不是太远。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宁桥看着他,“怎么还洗了车,还买那么多东西,不是说一直在开会?哪里来的时间去买东西?”   向驰安揽着他的肩膀:“你不是说,你把他们一家当亲人对待吗?所以我把这次见面当做是见家长,所以要格外重视,我开会的时候让司机去买的。”   宁桥侧过头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咱们以后可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结婚,但那些结婚前要做的事情,我都想跟你一起做一遍。”   宁桥想起放在他们钱包里的照片:“所以那个照片才用红背景?”   向驰安点头:“结婚证的照片的背景就是红色的,我们可能拿不到那个证件,但那个照片是咱们是可以拥有的。今天就是见家长,要很正式。”   宁桥笑了起来:“好,但是我也没仔细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给老人买的保健品,给叔叔买的烟酒茶,给婶子买的了一套首,一套护肤品,给那个大哥买了一套游戏机。”   宁桥的眼睛很亮:“哇,你真有心。”   向驰安说:“要是你爸妈还在的话,我会更用心。”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酒店里去,回到酒店之后宁桥先去了自己那间房里,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出来,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这间房退了,自觉地跟向驰安上了六楼。   “你们今天去哪里开会了?”回到酒店房间里,宁桥把自己摊开在大床上。   “住建局。”向驰安没说太多,“到时候直接派一个项目组过来常驻,你的地方我已经选好了,就在城郊,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你觉得合适的话我就调人来动工了,争取在年底就建好,不耽误过年的生意。”   “这么快?”宁桥翻了个身,抱住向驰安的腰。   向驰安扣住他的手:“只要有钱,做什么都快。”   “庆安那边最近招商引资,很多地方都已经在开始动工建工厂了,咱们的安宁建筑公司现在已经承接了很多项目,你姜叔现在也挂靠在咱们公司下面,接一些活,到处的发展都挺好的,安宁现在已经在盈利了。”   “宁安也拿了很多地,也准备开始建小区,我听陵哥说了,国家很快会出政策扶持房地产这一块,尤其是居民购房,听说是可以用银行贷款,每月还款的方式来买房。”   宁桥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大:“那这样咱们还能赚到钱?”   “国家既然有政策,那也肯定不能让我们做生意的亏了,不然市场怎么良性循环?你别操心这些事情,这些事都有我公司的经理人来操心的。”   宁桥点头:“那就行。”   他们又靠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昨晚上做的劲儿太大了,宁桥撑了一下午,腰还是有些酸,所以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抱在一起睡觉。   即使不做什么,宁桥也觉得很是幸福安宁。 第75章   第二天一早, 他们在酒店里吃了早饭,向驰安才介绍来的宁安公司的几个人给他认识。   “这是项目二组的负责人,项目经理唐涛和技术员小齐。那两个是公司的司机。老陆和老李。”   宁桥朝他们点了点头, 向驰安又跟他们介绍宁桥:“这是宁总, 咱们公司的最大股东。”   “宁总好。”   宁桥被他们这称呼吓了一跳,还是有些不适应:“就叫宁桥就行,别叫宁总。”   说完向驰安带着宁桥上车,他们今天上午要去看看给宁桥选的那块地,合适之后这边马上就要开始动工,一应的材料和人工就要进场, 慢慢地这边就要忙碌起来。   这块地选在邱市的市郊, 隔得不远的地方就是大佛寺, 这一片是一块荒地。   一块荒地其实没什么看头, 他们绕着这里转了一圈, 就重新上了车,宁桥没再让司机开车, 让他们开了另一辆车回去, 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对向驰安说:“我们去大佛寺看看吧?我听林叔说我爸就是在这个大佛寺遇到我妈的。”   向驰安自然说好,就让跟着的人回去了, 在车上宁桥才问他:“你不是我那天说了之后才决定要在这边来的吧?”   向驰安笑了笑:“从你说你遇到了林家一家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考量了。”   怪不得,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办下手续来就说要修房子建工厂的。·   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走着上了大佛寺里。   这个大佛寺比他们那里的兴隆观更加地古朴庄严, 大树参天耸立, 仿佛一踏足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阵肃穆,让人心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做过多的准备,今天也不是拜佛的好日子, 所以他们只是走马观花,挨着逛了一下,两个人也都对这方面没有研究过,所以也只是逛逛。   临到后门出口的时候,有个僧人在算卦,宁桥没什么兴趣,向驰安却已经掏了十九块钱出来,让人给算了一卦。   是很常见的签筒,向驰安没动,把签筒递给宁桥,让宁桥摇了一下,很快就掉出一只签来。   签头写着第五十签。   僧人很快从后面取了签文来看,轻声念到:“上上,酉宫。”   “忽然一信向天飞,泰山宝贝落船归;若问路途成好事,前头仍有贵人推。”(1)   宁桥跟向驰安对视一眼,不太明白,毕竟这方面他们两人都没有涉猎过。   僧人朝他们作揖,随后又解释说:“此乃财禄丰盈,功成名就的上上之签。”   两人朝他作揖表示感谢,谁也没把这个玄而又玄的事情放在心上,就当这十九块钱是给寺庙的供奉。   宁桥很忙,回邱市这几天已经是他腾出来的时间了,等事情都确定好了之后,他就又该出门了。   他们又跟林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后面剩下的时间就在酒店里跟向驰安鬼混。   混到宁桥都觉得自己都有些虚了,他才舍得跟向驰安一起从床上起来。   宁桥看见床,觉得眼睛发虚,撑着身子走到沙发上趴下,向驰安也凑过来,和他抱在一起。   “之后去哪里?”他们明天就要分开,下次见面应该就是过年了。   “去一趟南边。”宁桥抱着他的头,“我过年早点回来。”   “看遍了外面的千山万水,不要忘了家里的糟糠妻。”向驰安的手箍在他的腰上,嘴上说的都是些酸话。   “瞧你这话说得。”宁桥摸他的头发,“刚不是说了过年很快就回来。”   向驰安不理他,只是手上的劲儿越用也大。   再不舍分离,还是要分离,在邱市待了四天之后,宁桥要往南方去,有一段路能跟向驰安同行,他们两个人开一辆车,剩下的两个司机开一辆,先前跟来的项目经理和技术员就留在这边。   再过几天,安宁那边的建筑队就会过来。   等到了分岔路的时候,宁桥下了车,向驰安也下来,眼里都是不舍。   宁桥以为他要跟自己道别,于是伸手跟他拥抱,向驰安比他高些,是一个完全能把他拥进怀里的姿势。   “好啦,我走了。”在向驰安松开他的时候,他对向驰安说,随后就想去拿自己的行李。   向驰安却先他一步,从车里拿出了自己的行李,放在了宁桥的那辆小面包上。   宁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去那辆车,这辆你开走。”向驰安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外面谈生意,开个破面包车像什么样子。”甚至车后座连座椅都没有了。   “这……”   向驰安笑着说:“我开这辆车来,就是为了给你送来的。”   向驰安坐上了他们的那辆面包车,本来他们过来就只开了两辆车,一辆是向驰安的这辆,另一辆留在了邱市给项目经理他们,所以这会儿向驰安他们要回庆安,只能坐宁桥的小面包车。   “好了,我们还有五个小时到庆安,你要到南方还得七八个小时,晚上不要熬夜开,找个地方睡觉。”   宁桥点头:“我知道了。”   “开车小心。”向驰安拉着他,给他打开车门,“等你回家过年。”   宁桥探出头来:“要不你们先走?”   他还是比较习惯看向驰安离开,结果向驰安按住了他的车门:“你先走。”   宁桥没有办法,只能踩了一脚油门,新车的性能太好,只是浅浅的一脚油,车就移出了很远的距离,宁桥只能看着后视镜,向驰安的影子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直到已经看不见了,宁桥才收回视线,专心开车往南方去。   他在路上睡了一晚上,凑合住的招待所,只要不跟向驰安待在一块,他是能凑合就凑合,虽然赚了钱,他也还是舍不得大手大脚地花钱。   第二天十点多到的南方,宁桥离开南方的时候,给宁正在市场里租了个大仓库,一开始是上午他去挨家挨户收水果,收到仓库之后再按照订货的单子,安排师傅们送过去。   现在宁正已经不去收水果了,他主要在仓库这边负责点货发货,空闲的时间多了些。   他头发也长长了一点,这会儿借了一个会计小姑娘的发绳扎了个小揪在头顶,他手上拿着本子,正在点货。   看到停在仓库外面的好车,宁正羡慕了一下,结果就发现宁桥从车上下来,他赶紧跑过去:“哥!你发达了啊。怎么开这么好一车?”   “向驰安的,借我撑门面。”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儿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宁正,南方气温高,太阳大,他被晒黑了,但整个人都很有精神,一点不像刚过来的时候的颓丧样子。   “挺好的哥,我这还留了几个电话,也是想谈生意的,你之前说你要来,我就没跟他们谈,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谈谈。”   “一会儿吧。”宁桥在宁正的位置坐下,因为南方气温很高,这个仓库要是也热着水果就没法保鲜,保证一会儿就坏,所以他们买了好几个冰柜,冻着冰块,几个大风扇吹着,仓库里的温度就要低一些了。   宁桥正热,凑在风扇边猛吹,旁边的小姑娘给他拿了个冰棍。   “谢谢啊。”宁桥拆了个开始吃,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宁桥的脖颈上,上面还有点没有消去的红痕。   吃完冰棍,宁桥看了一眼宁正的记账本,记得有些乱,他想着还是得找个专业的记账的会计才行。   “这个月的账本寄回给庆安那边没有?”宁桥看了两眼放了回去。   “每个月一号都寄的。”宁正说,“咱们自己做买卖也要交税啊?”   “当然了,遵纪守法做生意也放心不是。”宁桥说,“我最近让向驰安帮我成立个公司,再招点人,最重要的是要找个会计。”   宁正点头:“现在四辆车都快运不过来了。”   宁桥点头:“等过了年吧,过年肯定很忙,再多添几辆车。”   宁正点头:“你怎么过来了啊?”   “我跟向驰安在邱市见了一面,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宁桥又从前面的木框里翻了个西瓜出来,“来切一个吃。”   “把你馋的。”宁正去找水果刀,就地切开了西瓜,刚好外面回来了一辆卡车,宁正赶紧招呼人过来吃西瓜。   两人按照流程,交了单子,领了钱,都凑过来吃西瓜,他们都是宁桥招来的,自然也是认识宁桥的,见到他都叫一声宁老板。   宁桥点了点头,吃完西瓜,就让开了地方,跟宁正一起过旁边说话。   “你给二叔他们打过电话了吧?他们身体都还行吧?”宁桥问。   宁正点头:“都挺好的,他们身体都好。”   “你觉得做这个怎么样?”   “挺好的哥。”说起干活,宁正有劲儿很多,“自由,有时候是苦点儿累点儿,但充实,哥,真的很谢谢你,把我带出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家里自怨自艾。”   失恋,下岗,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如果不是宁桥把他带出来,他可能现在还在家里守着宁桥的小卖部呢。   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咱哥俩更努力一点,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都眼前一亮!”   宁正嗯了一声:“好!”   “过年的时候肯定很忙,咱可能得大年三十当天才能回家了。”   “没事儿啊。忙点好,晚回家,免得我爸妈唠叨我。”宁正皱着眉头,“我一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就问我怎么还不找对象,又说要给我相亲,哎,我现在也不想搞对象,就想搞钱。”   “那咱就搞钱。”宁桥说,“搞很多钱。”   兄弟两个揽着肩膀,豪气云天。 第76章   时间过得很快, 宁桥的水果批发公司最后的名字叫做飞驰,执照内容包含长途运输,水果销售等等, 而且在年末的时候, 国家又出了政策。   在收费站设立专用通道口,对整车合法运输鲜活农产品的车辆提供优惠政策,保证农产品能够快速,低成本地运输到市场,宁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去办理了相关的手续, 还专门把文件打印了出来, 准备细细地了解。   时间已经进入腊月, 南方的天气却并没什么变化, 腊月天了宁正还是穿着短袖短裤, 宁桥也在这边,该谈的合作他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还是向驰安高瞻远瞩, 他开着向驰安的车去谈事情比开着小面包去谈事情的时候要顺利很多,估摸着谈生意的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后面宁正说这边忙不过来,他就来了南方, 也不打算再出去了, 生意人也要过年嘛。   最近要货的太多,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知道消息的, 也想趁着过年这个时候赚一点, 也自己开车来拉货。   生意一好人手就不够,宁桥就也得跟着一起装货卸货,一直装到了腊月二十七。   二十七之后他们也要准备回家了, 仓库这边找了可靠的人看着,工资比平时高了三倍,他们在二十八就准备开车回家。   南方离庆安开车要十五个小时,他们打算两个人轮班开,这样就不需要在中途休息,直接就能一趟开回家。   他们走的时候,仓库这边给他们装了一后备箱的瓜果,都是在庆安买不到的,冬天了,也好储存了,开回家应该也不会坏。   二十八出发,在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叫兰城的地方歇脚,宁桥也不亏待宁正,中午就在服务区吃个饭。   服务区里有方便面,也有盒饭,宁桥买了盒饭,宁正胃口大些,宁桥给他买了一份盒饭,宁正又自己去泡了一桶方便面。   这时候回家的人很多,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个位置,坐在一块儿大口吃着饭。   “哥你是直接回村里还是去庆安市里啊?”宁正边吃边问。   “向驰安已经回老家了,我们直接回村里就行。”服务区的盒饭不太好吃,有些菜太油,有些菜又清汤寡水。   “哥,兰城的旁边就是我以前上班的徐城。”宁正的情绪不太高,时间过去这么久,走到旧地方,还是不免伤神。   宁桥点了点头:“别想以前的事情,往前看。以后咱们的生意是要做遍全国的,那你能说以后就不去徐城了?”   宁正点头,很快调整好情绪。   看宁桥没什么胃口,宁正说:“哥我去给你泡个面。”   宁桥想说不用,但宁正已经起身去了,宁桥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回来。   最后实在等不及 了,也不吃饭了,起身去小卖店里找他。   结果就在小卖店的外面发现了宁正,他对面的人也是熟人,是宁正以前的对象,苗青,苗青的旁边是她的新男朋友。   宁桥靠过去,看了一眼宁正:“怎么这么久?”   宁正笑了笑:“没事儿哥,面还没泡好。”   “不吃了,咱得赶紧回去了。”宁桥把他手上拆了封的方便面结了账,揽着他的肩就要带人走。   他们想走,有人却不愿意了,苗青的男朋友拉长了声音:“哎呀青青,这不是你那,那什么,前对象吗?”   苗青对宁正始终是存着一份歉疚,她拉着自己男朋友的手,不想让他那么咄咄逼人。   张自强丝毫不顾她的阻拦,又跟在宁正的后面:“我听说你下岗了是吧?你也知道,今年厂子效益不好,没什么能力的人自然是会被下岗的。”   宁桥有些忍无可忍,转过头:“效益不好的厂子就该关门大吉,就跟没能力的人都要下岗一样,你说是吧?”   “你!”张自强指着宁桥的鼻子,“你又是哪根葱?”   “我是他哥。”宁桥把宁正拉到自己的身后,“我说你有闲心在这里关心我是谁,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家那效益低下的厂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活。”   苗青听见他这话也有些生气了,她看着宁桥:“你也别管别人,先担心一下你小卖部的生意再说吧。”   宁正实在忍无可忍:“我已经当没看见你们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苗青顿时哑口无言。   宁正继续说:“当时分开的时候也说了,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从厂里下岗了有了新生活了,你们有钱有势我也不想跟你们纠缠,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也纯属巧合,别再揪着我不放了行吗?”   说完他拉着宁桥,往外面的停车场去,宁桥有心再刺他们几句,看宁正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却没想到那两人还跟着他们,在私家车停车区域张自强还在笑:“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大巴车的停车区在那边。”   宁桥实在是无语,宁正眼神复杂地回过头看着苗青,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了哥。”   宁桥点头,拿出车钥匙,在张自强和苗青震惊的眼神中,开上了停在他们车旁边的那辆目前市价在百万的豪车。   宁桥一脚油下去,排气管轰鸣一声,很快不见了踪迹。   苗青呆愣在原地,她的震惊不比张自强少,怎,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   她抓住了张自强的胳膊,稳住了心神:“咱们走吧。”   看到她面上的表情,张自强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前对象开豪车了,又心动了?”   苗青赶紧摇头:“不可能是他的,他哥认识一个有钱人,应该是人家借给他们的,他们那样子,怎么可能买得起豪车。”   苗青不知道是在宽张自强的心,还是在安慰自己。   路上这个插曲让宁正的心情并不愉快,而且他们刚刚买好的东西都没怎么吃,气过之后就觉得饿了。   随着两个人的肚子都咕了一声,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这声笑,才让宁桥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宁正是真的走了出来。   车开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宁桥也不知道向驰安会在哪里等他,毕竟小卖部现在已经让二叔管了,也知道二叔现在是不是都住小卖部。   宁正却说:“我跟我爸都不住你小卖部的,你的那间屋子我爸妈都给你收拾好了的。”   “没事儿,我住向驰安那。”   宁正的面色微变:“哥,你打算告诉我爸妈吗?”   宁桥摇头:“徒增他们的烦恼,反正我基本都在外面,他们也唠叨不到我。”   “我还是觉得……”   宁桥侧头看着他:“你当心向驰安听见,不给你好脸色看。”   宁正赶紧捂着嘴:“没事的哥,我以后跟我媳妇儿商量好,她同意的话,就让我的孩子在你们膝下尽孝。”   “行。”宁桥笑了笑。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到了小卖部,宁桥在第一眼就看到向驰安站在桥边。   他的身姿挺拔,站在浓重的夜色里就像是最挺拔的松柏,明明也就几个月不见,可现在的向驰安,身上更添了成熟稳重。   向驰安还比他小两岁呢,现在看起来倒是比他成熟太多了。   宁桥想也没想,赶紧下车,扑进向驰安的怀抱,宁正一脸麻木,侧了身往方向盘边上,关掉了车灯,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还是怕有人晚上没睡觉出来溜达。   随后宁正才下车,取了自己的行李:“哥,我先回去了啊,困死了,要我把车给开进去吗?”   宁桥没有说话,向驰安按着他的脑袋,对宁正说:“你回去吧,我们自己开回去,这一年辛苦了。”   宁正赶紧摇头,他怎么当得起向驰安的一句辛苦啊,赶紧说:“桥哥才辛苦,我先走了啊。”   说完扛起自己的行李,像被什么东西追一样,赶紧跑了。   宁桥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向驰安的脸,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脸和手都冰凉。   宁桥把他拉进车里:“咱赶紧回去了,在这儿吹啥风呀。”   向驰安顺从地上了车,只是宁桥还没来得及启动车子,向驰安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宁桥也顺从,只是他亲得太久,宁桥有些呼吸不过来。   “回,先回家。”宁桥的手抵着他的胸口,“车还停在大路上呢。”   向驰安只能退开,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桥开车,等车停进车库,向驰安就扑了过来。   驾驶座的位置太小,他们两个人个子都不小,这车后座的空间大,但驾驶座上还是挤不开两个人。   从车库到楼上房间的路好长,宁桥抬手抓住向驰安的头发。   向驰安意会,拉着宁桥的手,把人带到了后座。   当时买这辆车的时候,向驰安就一个要求,要宽敞大气,毕竟是给宁桥谈生意撑场面用的,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过现在倒真是方便了他们,一路开回来,车里很暖和,宁桥被向驰安压在车座上,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向驰安一边很顺从,一边亲他,从额头亲到耳边,最后在宁桥的耳边问:“这次有没有……”   宁桥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一直,一直在开车,哪里有时间……”   他的呼吸炙热,落在向驰安的耳边,向驰安轻轻咬了咬他有些发红的耳根:“那我来……”   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际传到尾椎骨,宁桥顺着他的动作,顺从地抬手挺腰,这事儿上他总是愿意顺着向驰安,毕竟这事儿要两情相悦才更快乐。   分开的时间难熬,向驰安从看到路边的车灯的时候就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要怎么折腾宁桥。   他仗着宁桥对他的纵容,在宁桥的耳边轻言细语,宁桥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后还是都依他。   原本觉得后座空间很大,但在动作间宁桥还是觉得逼仄,他的动作幅度不大,但这个姿势格外磨人,他逃不开,又心甘情愿被束缚。   向驰安在这事儿上一向很坏,看他实在力竭,才掐着他的腰动作,又凑到宁桥的耳边说了很多让他羞得面红耳赤的话,宁桥喘息不停。   宁桥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水里,湿淋淋地出了一身的汗,越到后面越觉得折磨,想退开又被向驰安死死地按着腰。   性能极好的车幅度不大不小地摇晃,漏了一点缝的车窗里不时地飘出轻吟。   院门紧闭,外面漆黑一片,今天没有月亮,田野间的雾气渐渐浓密,似乎也怕他们被人窥见。   他们在这一片寂静里,将爱做的事情,做到尽兴。 第77章   梁杰和姜毅是知道宁桥昨天回来的, 一大早就去了小卖部,结果发现来开门的还是宁二叔。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宁桥回来了不在小卖部, 那还能在哪呢, 答案不言而喻。   昨晚上闹的劲儿实在太大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宁桥的腿都在打颤,到了房间里之后,宁桥才发现向驰安在家里也装上了空调,一进屋就暖烘烘的。   随后两个人又在客厅沙发上,浴室里, 房间里, 等宁桥睡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在睡之前还在念叨着要蒸蒸菜, 要赶集买对联。   向驰安把他按在被窝里, 他嘟囔了两句就睡着了。   姜毅把向驰安托他买的东西一股脑搬进向驰安的厨房里,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现在已经被一应的厨具餐具摆满, 就等着它的主人在这里大展身手。   “你们怎么不去县城里住?”姜毅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 他帮他爸跑装修,就是给向驰安装修的。   “我想他应该更想回村里。”向驰安看了一眼摆在厨房里的半扇猪,有些无奈, “买这么多?”   “你们要是吃不完我拿一半回家。”姜毅这半年在安宁上班, 也记得这是自己的顶头老板,所以态度比之前也好了很多。   向驰安点了点头:“等他起来了, 我叫他来找你们。”   “不用, 打个电话就成。”姜毅手插兜,离开了院子里。   宁桥一直睡到了下午,是被饿醒的。   他打着呵欠起来, 向驰安在客厅里打电话,见他出门来,也没挂电话,招呼宁桥到他身边来。   宁桥的动作有些慢,向驰安一个人占了一整张小贵妃,宁桥想在旁边坐下,被向驰安拉住手,一个用力,宁桥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扯到身上不可说的地方,他发出了嘶的一声,随后又捂住嘴。   向驰安轻笑一声,又跟电话那边的人继续说话,宁桥不想发出声音,就趴在向驰安的肩上醒神。   “你确定?”向驰安听见电话那边的人说话,眉头皱了皱。   “好,过完年再说吧。”   向驰安挂了电话,宁桥侧过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们之间一向没有秘密,向驰安想了想:“你还记得九月份的时候,我说在邱市拿了地,准备开发。”   宁桥点头,当时说是为了给宁桥建中转场:“记得,怎么了吗?不顺利?”   向驰安的神色很复杂,说:“有一块地,离着你的那个中中转场不太远的地方,我们准备打造一个高端的居民小区,年后就打算要动工。”   宁桥愣着:“然后呢?”   “然后,邱市要修火车站,那块地,被征用了。”   宁桥睁大了眼睛:“啊?”   “所以,恭喜你,又有一大笔收入了。”   宁桥像是被这个消息砸晕了:“怎么又是这样?”   “谁知道呢?”向驰安搂着他的腰,“应该是你的运气比较好。”   他们在沙发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宁桥肚子叫了起来,他才想起从昨天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中午一肚子气,晚上想着早点到家也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又跟向驰安胡闹这么久,这会儿饿得手脚都没力气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宁桥又重新趴在他的肩上,“你这两天怎么吃的饭?”   “我昨天上午回来的,中午在饭叔那吃的。”向驰安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不会做饭,晚饭也没吃。”   “没吃晚饭劲儿还那么大。”宁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我去搞点吃的。”   他站起身来,刚要下楼,才想起小卖部现在是二叔在看着,他也没法去做饭。   他转头看向向驰安:“我去哪做饭去?”   “厨房都准备好了。”向驰安走到他的跟前,“走,去看看。”   宁桥还记得他走的时候,向驰安的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刚走过去,就看见厨房离满满当当的,在桌案上还有半头猪。   “什么时候弄的啊?”宁桥挨着看过去,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只是不用柴火,旁边一个偌大的液化气瓶。   “我回来之前,请姜毅他们帮忙添的,姜毅比我早放假。”   “怎么不叫二叔帮忙啊?”宁桥已经开始试手感了,点燃煤气灶看火苗。   “二叔,二叔的眼光不太行。”   宁桥沉默下来,想起他跟二叔一起给向驰安买的家具,好像确实眼光不太好。   他实在是饿了,点燃火煮了一大碗面,他的事情还很多呢,要去看二叔二婶,还要去看饭叔,还要跟姜毅和梁杰聚聚,恨不得一分钟过成一个小时。   宁桥吃完面,问向驰安跟他一起去不,向驰安说不去,说去看饭叔的时候再去,他就在家待着,还有些电话要打。   “那我走了啊。”宁桥手上抱着好几个箱子,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水果,要送去二叔家里,虽然宁正也带了,但这一份是他的心意。   看到宁桥扛着箱子来,二叔赶紧把他迎进屋里来,宁正在院子里帮着二婶杀鸡:“哥,你来了。”   “叔,这都是南方那边的水果,我给带了几箱回来,你们到时候走亲戚啥的,带着过去也有面儿。”宁桥把箱子放在二叔的面前。   “哎呀,宁正都带了的,多了也吃不完啊!”   宁桥带来的有西瓜草莓葡萄什么的,都是从地里刚摘下来不久的,这会儿是冬天,也能耐着放两天。   “拿去送礼。”宁桥笑着,“家里都挺好的吧,你跟婶子身体也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小卖部也赚了钱的。”说着二叔就想把赚的钱都拿给他,宁桥赶紧拒绝。   “这都是你赚的,我拿算怎么回事儿啊。”宁桥往外走,“二叔我还有事儿,初三我再来啊。”   “晚上来家里吃饭啊。”二叔把他送到门口。   宁桥摇头:“我还有事儿呢,初三再来。”   宁二叔看着宁桥离开的背影,想起宁正说的这一趟出去挣的钱,惊讶得都合不拢嘴,光宁桥给宁正这半年的工钱,都给了快五万块钱,要知道宁正以前在厂子里,一个月也就一千来块钱的工资,一年不吃不喝也就挣个两万块钱呢。   他回头进了院子,问宁正:“过完年还跟你哥去吗?”   宁正立刻说:“当然了。”   “那就跟你哥好好干,在外面要是遇上合适的女孩子,该谈就谈。”   宁正无奈:“爸,我一天天很忙的,没什么时间谈恋爱的。”   “你爸说得没错,有合适的就谈谈呗,你岁数也不小了。”   要是搁以前,宁正肯定要说他哥岁数也不小了,现在他可是说不出口,毕竟他哥已经有对象了,虽然是个男的。   “知道了知道了。”宁正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想再听他们唠叨。   宁桥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好几个小孩儿,他们还跟以前一一样,往宁桥的腿上抱背上爬。   他身后带着一串糖葫芦走到家门口,今天有太阳,向驰安在露台上看书,看到他们过来放下了书本,从客厅旁边的搬起一个箱子,往楼下去。   宁桥也翻车后备箱,只是他后备箱里就只剩水果了,也没别的糖,正发愁,向驰安下楼来,招呼丁二毛:“过来。”   随后一串糖葫芦都跑到向驰安边上去,看着向驰安打开的箱子,里面是一箱子糖果,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一人一把,手有多大抓多少。”   丁二毛什么事儿都做第一个,肉乎的一双手抓了一大把糖揣进兜里。   小姑娘手小,一把只抓了几个,向驰安笑了笑:“再抓一把。”   这会儿丁二毛不乐意了:“为啥啊?”   向驰安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叫绅士风度。”   等孩子们散去,宁桥又上楼进厨房里忙活去了,虽然他们回来得晚,但该做的蒸菜还是得做,宁桥已经开始烧水煮五花肉了,蒸菜还是必须要做的,明天就过年了。   等宁桥做完菜,他们把做好的蒸菜装好,向驰安开车,往饭叔那里去。   到饭叔家的时候他还没关门,小老头在门口转悠呢,向驰安车刚停下,宁桥就嗖地一声下了车,像个炮弹一样冲出去抱住饭叔。   “叔!我回来了!我今年赚大钱了!”   饭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轻点!胳膊腿儿给我折了。”   宁桥揽着他的肩把人带回屋里,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饭叔的老态越发地明显了。   “看我干什么!”饭叔粗声粗气地说,“吃饭!”   宁桥看见里屋,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今年香肠和腊肉多晒了很多,一会儿你们拿走。”   “我就知道叔心疼我。”   向驰安提着东西进了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三个人吃饭一直不安静,多数时间都是宁桥在说,说自己大展身手,说自己遇到了亲人,说自己做生意做得多好。   饭叔听着,虽然嘴上不说,但能看出面上又是自豪又是欣慰。   饭拖拖拉拉吃了很久,饭叔催着他们回去,宁桥还想多陪陪他,差点让饭叔打回去。   向驰安没有喝酒,回去还是他开车,开进车库的时候就看见姜毅和梁杰站在他们门口。   姜毅和梁杰进来揽住宁桥的肩:“走走走,小桥,咱们去县城,唱歌玩去!”   宁桥转头看向向驰安,向驰安一只脚已经下了地,在听见他们的话之后,脚又收了回去,重新启动了车子。   姜毅和梁杰勾肩搭背地上了车,上车之后姜毅拍了拍座椅:“咱也是坐过豪车的人了嘿!”   宁桥回过头去:“还是你老板给你开车呢!”   “你别说,还真是啊!”   向驰安嘴角扬起。   过年,KTV的包厢很紧俏,向驰安直接给他们开了个有最低消费的大包间。   三个人鬼哭狼嚎地唱了一晚上,在KTV没唱够,上车了还继续开着车放声高歌。   等回到家里,又是凌晨。   第二天,宁桥却一大早就起来,从二叔家拿了鸡和刀头,还有香蜡纸钱,煮好了叫醒向驰安,他们一起背着背篓上山去上坟。   宁桥在到了坟前的第一眼,就知道有人来过,他侧头看向向驰安,向驰安说:“我七月半的时候来过。”   宁桥摆好祭品,跪在地上,又跟他爸说了很久的话,说到林叔的时候,山上起了一阵风,把纸钱高高地吹了起来。   “爸,听见旧友的消息,你也高兴对吧?我还是没有找到妈妈,但我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方向了,等我再强大一点,我就去接她回来。”   他说了很多话,最后跟向驰安一起在坟前磕头。   中午他们一起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年夜饭,晚上又跟姜毅和梁杰一起打麻将,第二天还是跟以前一样去了兴隆观拜菩萨,写功德。   初三去二叔家吃饭,下午去看望饭叔。   初四跟向驰安一起去了宁安,这半年宁安已经换了楼,重新租了一栋十层的楼,宁安在五到九层,安宁在一到四层,向驰安的办公室在十层。   向驰安的办公室叫总经理办公室,他的旁边还有一间,是董事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给谁的,宁桥自然知道。   初五他们在家里歇着,没人来打扰,两个人在床上厮混了一整天。   初六,向驰安就已经在给宁桥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了,他跟宁正初七就要出发了。   初七,向驰安站在小卖部的门前,送宁桥离开。   他站在大榕树下,寒来暑往,春去冬来,只要宁桥经过,他就一直等在这里,这几年,从没改变。 第78章   时值六月, 庆安的气温日益升高,车里却是十分凉爽。   今天是宁桥高考的最后一天,向驰安中午送他过来, 就一直等在这里没有走。   “怎么感觉您比宁总还要紧张?”罗英穿着一身艳红色的旗袍坐在驾驶座上, 虽然向驰安面上不显,但一些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努力了这么久,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宁桥今年过了27岁的生日,在一众十七八岁的学生里,他显得有些奇怪。   重新高考的念头一直都有, 在飞驰的生意成了一点气候的时候, 宁桥就开始准备重新拿回书本, 他的心里始终还是对大学有向往的。   向驰安只带之后也很赞同, 只是担心他辛苦。   宁桥全然不觉, 他多数时间还是待在邱市,学习生意一手抓, 林志有一个亲戚家的孩子, 刚参加完高考,拿到成绩的时候发现考得很不错,只是那孩子家里条件不太好, 经过林志介绍, 他高考完那段时间,就来中转站这边来给宁桥补习, 只是宁桥太忙, 一个暑假的时间根本不够,所以在他大学的这几个假期,他都来给宁桥补习, 一直持续了三年。   今年是第三年,宁桥高考所有的手续都办齐全了,就在今年参加高考了。   但宁桥做生意快三年了,早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有人好奇地看他,他也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考场上的学子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总觉得时间再多点,自己就能再思考得更全面一点,但对于等在外面的人来说,两个小时的时间很长很长。   等到铃声响起,向驰安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的是罗英过来的时候带过来的花,一束向日葵。   向驰安捧着花站在考场门口,他个子很高,手上捧着一束花就更是显眼,几乎所有人都要停下来看他一眼。   宁桥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捧着花的向驰安和他身边一身红旗袍的罗英,原本有些颓丧的宁桥眼睛亮了。   他从向驰安的手上接过那束向日葵,又看向旁边的罗英:“罗姐!”   “我看别人送考都穿旗袍的,我来得晚了,但咱也得有不是?”罗英跟在向驰安身边工作三年,再迟钝也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虽然有些不理解,但她尊重。   “谢谢罗姐。”他抱着花,笑得很开心。   向驰安看向他:“刚才出来怎么有点不开心?”   宁桥摇头:“就是觉得考得不太好。”毕竟他放下书本的时间太久,心里没底也是正常的。   “别想了,都已经考完了,晚上想上哪里吃饭?”向驰安问他。   “吃火锅吧,叫上章平和姜毅。”   姜毅三年前就到了安宁建筑上班,现在已经是资历比较老成的项目经理了,宁安房地产旗下的锦竹家园的精装修就是姜毅带着队伍做的。   这几年全国的发展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所有人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间就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所有人的消费观在发生巨大的改变。   贷款买房的政策出现,掀起了一股买房热,宁安也是第一批在这个政策下响应的企业,在庆安的二环外,修好了庆安的第一个楼盘,锦竹家园。   锦竹家园是第一个完工交房的期房楼盘,一开始买这边的人都有些迟疑,害怕自己前期的给的那几万到十万打水漂。   在交房之后,向驰安专门找了广告,在电视上介绍锦竹家园的环境,配套设施,还有屋里的精装修,售楼部外面排起了长队,首付的金额对许多家庭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但咬咬牙再借一借凑一凑,好像也能拿得出来,更何况现在已经是现房了,而现在只需要花几万块钱,就能住那么好的房子。   尤其是好些在楼盘刚开的时候就买了房子的,这会儿说起来还洋洋自得,毕竟第一批买的,优惠力度可不小呢。   锦竹家园交房后的第三天,整个楼盘就完全售罄。   很多没买到的都捶胸顿足,很快,宁安房地产就又新开了一个楼盘,据说比锦竹家园的体量要大一倍,小户型,中户型,大户型都有,今年七月就要开始动工。   消息一出,到新楼盘开售的时候,售楼部外面就又排起了长队。   宁安和安宁,现在都是庆安市发展得最好的公司,并且他们的前途都不可估量。   宁桥的飞驰现在也发展得很好,从他跟宁正的一辆面包一辆皮卡,发展到现在他公司已经有十几辆大卡车,几辆冷链车,送货的版图从一开始的草市宜安,已经辐射到了全国。   飞驰的办公室地址在邱市,就在向驰安给他建的那个中转场那里,只是现在那里已经不叫中转场了,现在已经建成了园区。   园区里什么都有,停车场,办公楼,宿舍,当然占地最大的还是仓库,为了保持水果的新鲜,向驰安还给他安排了什么设备,具体的他不清楚,为了这套设备,他还养着两个专门维护设备的技术人员。   他这两年赚的钱又都投入了进去,不过向驰安说了,凡事都有他给兜底,于是宁桥眼也没眨,又买了几辆带着冷库的卡车。   毕竟天气热了,有些水果不经放,要是没个降温的,还没出南方一车的水果就都得坏了。   晚饭选在庆安市新开的一家火锅店里,席上没几个人,就宁桥向驰安章平和姜毅,罗姐家孩子过两天中考,陪了宁桥高考之后,剩下几天她都请假了。   姜毅举杯:“恭喜我们小桥总算熬出头了!”   宁桥跟他碰杯:“谢谢啊。”   向驰安在外面话挺少的,这些年管理公司,身上的气势就更威严了一些,虽然他比宁桥还小两岁,但看起来比宁桥更成熟稳重一些。   席间多数都是姜毅在说话,宁桥附和他,章平偶尔说几句,向驰安只是给宁桥涮菜夹菜,端茶倒水。   等到吃完饭散了,章平送姜毅回住处,宁桥跟向驰安两个人没开车,走着回住处。   他们也住在锦竹家园,是小区里视野采光最好的那间,当时很多人都看上了这一套,但这套早已经被向驰安订了下来。   锦竹家园是年初交房的,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月,味儿早已经晾好了,他们走进小区的时候,发现这几栋楼里已经有了零星的灯光,看来已经有不少的人搬了进来。   宁桥没有住过这样的小区,所以在走进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卫向他敬礼,他还有些不习惯。   “这些都是退伍军人。”向驰安走在他的旁边,“在门口站岗,这样能给业主安全感。”   宁桥点头:“那以后的楼盘也要这样吗?”   向驰安点头:“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第一个是,后面就变成了没牙的老头,这样公司也就没信誉了。”   “好。”   “他们也不只是站在门口敬礼。”向驰安说,“他们也要做很多事情,比如巡视小区,杜绝危险,比如干些力气活。”   “啊?那工资不得开高点?”   “业主享受这些服务,也是要交钱的啊。”向驰安笑,“总归咱们不会亏钱。”   越往里走就越能发现这个小区的好处,空地多被绿植覆盖,健身设施儿童游乐设施一应俱全,更重要的是,在小区里有一个人工湖,湖里种了睡莲,在湖面上还有一座小桥。在人工湖的旁边,开着一家小卖部,上面挂着桥边小卖部的牌子。   宁桥转过头看他。向驰安笑了笑:“以后凡是宁安开发的房子,里面都会配套一个人工湖和一个小卖部,都叫桥边小卖部。”   宁桥看着湖,心里却有些担忧:“如果有小孩住的话,在湖边是不是很危险。”   “自然也是考虑过的。”向驰安为他解惑,“湖水不深是第一位,你看那边,有两个岗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守的。”   宁桥这才放下心来,看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跳起来抱住向驰安。   向驰安抱着他,很快就心猿意马,因为宁桥要高考这件事,他们其实挺久没有亲近了,这会儿一动,就天雷勾动地火的,用尽全力忍到家门口,进家门的时候在玄关处,向驰安就把宁桥按在了墙上。   ……   等一切结束之后,宁桥趴在沙发上,向驰安趴在他的身上,享受难得的悠闲的时光。   “我后天就得回邱市去了。”宁桥翻了个身,手摸上向驰安的头发,他一直很喜欢向驰安的头发,尤其是在做某些事的时候,宁桥特别喜欢拉他的头发,所以这几年向驰安即使剪头发,也不会剪得太短。   “这么快?”   宁桥因为高考,已经回庆安一个月了,邱市那边虽然有向驰安派去的人盯着,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事业,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还是想赶紧赶回去,他决定报完志愿,就赶紧赶回去。   “为了事业,倒是挺舍得我的。”向驰安幽幽开口。   “天地良心。”宁桥抱着他的头,“这三年来,我陪你的时间够多吧?”   除去一开始的一年半,宁桥的事业发展期,他基本一直都在外面转悠,到中转站修好,又招聘了些人之后,宁桥终于空闲了一些,但向驰安又开始天南海北地跑,看地买地,宁桥只好跟着他的脚步,向驰安去哪看地,他就去哪谈供应,两人白天都在外面跑,晚上也是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抱在一起,第二天起来又继续忙碌奔波。   宁桥有些忐忑:“明天开始就要填志愿了,我一头雾水啊。”   “咱们今天看一下。”填报志愿的资料向驰安是早就准备好了,宁桥的成绩向驰安其实比他要更了解一些,所以在宁桥考试之前,他就已经在帮宁桥看学校的,无一例外,都是京市的学校。   向驰安从房间里拿出报志愿的资料,宁桥凑过去看,好几所都是京市的大学。   “我能考得上吗?”   向驰安对他很有信心:“只要你不是在考场上睡觉,我选的这几所大学你都能上。”   宁桥有些好奇:“你以前读的哪个?”   向驰安给他指了一下,在第一页的第一个学校名字。   宁桥默默翻页,在往后几页的地方发现了向驰安的折角,一共选了三所,专业都是贸易方面的。   宁桥沉默下来,这两年他也没放弃在山区里找他妈妈的踪迹,那些去收货的司机师傅也知道,所以基本都在去收货的时候帮他打听,但三年了也依旧没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没有被拐卖,但又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他得去一趟京市,宁桥想,能去京市上大学,自然是很好。   其实他的生意已经进了京市里了,京市里有几个特别大的超市都是从他这里拉货,合作都是在电话里谈成的,宁桥一次都没去过京市。   他想向驰安也是需要回一趟京市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要是我考得好的话,咱们就去京市。”   “可是,我生意会忙,怎么保证自己上课的时间啊?”宁桥动了一下腰,一阵酸涩感袭来,向驰安一双大手帮他按了好一会儿。   “小事。”向驰安说,“到时候可以跟校方说明情况,你再捐点什么东西,就行了,但前提是,你要保证考试能够全部通过,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宁桥突然笑出声来:“我都还没考上呢,咱就在这里畅想未来了!”   向驰安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许诺给你的未来,我都能做到。”   宁桥愣住,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向驰安答应他的事情,他确实都做到了。   说要他成为亿万富翁,说要让他继续读书,说他们会长长久久一辈子。 第79章   宁桥在考完试之后第三天和向驰安一起去他挂学籍的高中填了志愿, 就是向驰安选的那三个大学,服从调剂。   负责报考的老师有心劝一劝,但看他们那么坚定, 宁桥的岁数又那么大了, 也就没劝,交完志愿单之后,宁桥就回了邱市,毕竟那边还有一摊子的事情等着他。   向驰安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开车过去,现在他的生意做到了一定的规模,也确实是能请得起司机, 所以是司机开车带他去邱市的。   到园区的时间已经是夜里了, 他车刚开进园区, 宁碰上三辆大车卸货, 园区的工人都是两班倒的, 晚上卸货的人也不少。   开车的司机都是两人一组,这会儿车开到了之后食堂里也还有饭, 吃完饭他们就可以去宿舍休息, 飞驰对司机的待遇一向很好。   宁桥也刚到,跟几个司机师傅一起在食堂里吃饭,他这个人没什么架子, 跟谁都能聊上半天, 司机师傅一路上的见闻还挺多,伴着他们的小故事, 宁桥吃了好大一碗面。   吃多了就睡不着, 宁桥干脆就跟着工人一起去卸货装货了,今天拉来的水果在明天就要送出去,这会儿需要去库里做一些处理, 在明天一早就要装好,然后由另一批师傅送去其他的地方。   等装好货,天已经蒙蒙亮了,宁桥这会儿感觉到了困,找了一间宿舍睡下。   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错过了食堂的大锅菜,要吃饭只能等着阿姨给他安排小灶。   他打着呵欠洗漱完,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晃悠到食堂,阿姨给他煮了几个馄饨,他吃饱了,消食一样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虽然一个月不在,但办公室里干净整洁得很,估计是天天都有人给他打扫。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了一会儿,桌上还堆着些需要他签子审核的单据,旁边已经有人代签了,宁桥也就没细看,刷刷地签完了字。   签完之后,他拿着这一沓单据,跑去了旁边的办公室里。   梁杰是去年跟他来这边的,当时他的公司已经有些规模了,再让向驰安那边给他做账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在过年之后,他就让梁杰跟他一起过来了。   他本来就是做出纳的,上学的时候也学的会计,所以上手起来也快,用了不到两个月,就把飞驰的账从向驰安那边全部移了过来。   梁杰快被桌上的资料给淹没了,宁桥看着他的眼镜,总觉得被镜片遮住的眼睛已经没有一点光了。   “我回来啦!”宁桥把单据往他桌上一放,很快就跟别的雪花一样的账目混在一起了。   梁杰赶紧拦着他:“别跟这些放一起了,一会儿找不到了!”   宁桥只好找到那些单子,塞进了梁杰的柜子里:“怎么又这么多东西?不是都理清了吗?”   梁杰说:“你轻易别碰我的桌子,我自己心里有数。”   宁桥撇了撇嘴,他那桌子乱得跟什么似的,还说自己有数呢,平日里倒是个整齐人,一干活就乱糟糟。   “向驰安那边说,庆安那边买了了个什么新型的做账软件,帮咱们也买了。我得把这两年的账都导进去。”梁杰又解释了一句。   “工程量可真不小。”宁桥走到一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看着梁杰手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椅子边的小茶几上摆着几串葡萄,他吃得挺开心的。   梁杰终于录入完了一堆账本,他站起来走到宁桥的面前,踢了他一脚:“考得怎么样?”   宁桥点头:“我也不清楚啊,也不知道能考上什么学校。”   “想去哪里上大学?”梁杰也开始吃东西。   “向驰安说去京市。”宁桥吃葡萄的动作就像是课本里写的那狐狸,葡萄皮刷刷地往外吐。   “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那不是还有你们吗?”宁桥说,“宁正帮我看着南方,你在这里坐镇,我去京市开疆扩土。”   这两年他的生意做得大了,总体还是很平稳的,也没什么大风大浪的,之后也有一些人看上了这个生意,但因为宁桥做得早,现在又成了规模,所以基本影响不到他。   他收货的地方也不局限于南方,刚开始的草市他也安排了人去。   去年王为国大哥的双亲去世了,他找到了宁桥,说想来帮宁桥办事,宁桥记着他的恩情,就让他帮忙去跑草市那边。   宁正在南方忙着,也算得上是个经理了,宁桥也很大方,赚了点钱不是添了设备,就是给下面的人发奖金了,他舍得花,底下的人也愿意跟着他,向驰安说这才是良性发展。   梁杰点头:“行吧。”   对了,你能让向驰安在他新开的楼盘里给我留一套房吗?”梁杰边吃边说,“锦竹家园没买上,我爸气得,明明一开始是他不愿意买,后面没买上又生气。”   “没事,我跟他说一声就行,给你们走内部价。”   他俩说了一会儿话,梁杰又要去忙,宁桥索性就去园区里转悠去了。   他一个多月不在,多转转总是没错的,他总是闲不下来,去了园区就去动手帮忙,忙碌着就又到了晚饭的点儿,园区里的人都往食堂去,宁桥回办公室叫上了梁杰,两人边走边聊天。   结果还没走近食堂大门,他就被人拉走了,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林志叔。   当时在园区建食堂的时候,他问林叔愿不愿意来,林叔说自己年纪大了,林飞的手艺也仅限于做面条,所以就拒绝了宁桥,但给宁桥介绍了一个信得过的,以前也是跟他爸他们一起学徒的叔叔来掌厨。   自从知道宁桥在邱市这边上班,林志隔三差五就会过来给他开一顿小灶,宁桥也偶尔会去家里看望林家的两位老人,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第三个家,第二个家当然是他跟向驰安的。   “叔!”   “欸!”林志把他们拉到一边,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都是宁桥喜欢的口味重的,他们庆安的本地菜。   林志也陪着他们吃,又说起在邱市这边的新小区,宁安现在的生意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庆安了,邱市是他们在庆安之外的第一个试点。   邱市的期房卖得虽然不如锦竹家园那样火爆,但也没剩几套了,在房子刚建好的时候,宁桥就让林志叔买了一套,林志这些年开面馆也算是赚了些,买一套四居室的首付还是够的,后来想了想,又给林飞买了一套小三室,这样结婚之后也不用跟他们老人家住在一起。   “那边房子也快交房了,我去看过,修得是真好嘞,原来房子还能是那样住的。”林志说,“有了这房子,感觉你飞哥结婚都要容易些了。”   倒不是林叔夸口,现在在邱市,很多未婚的男青年家里,只要是说自己家在锦尚家园买了房子的,谈婚事都容易许多。   “叔你的夸奖我带给向驰安了啊。”宁桥也笑。   “就是你俩,啥时候能找个对象啊,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结婚呢?”林志不仅为林飞发愁,也为宁桥和向驰安发愁。   “叔,我有对象,你别替我担心。”宁桥忍不住说,一边埋头扒饭的梁杰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林志早就不信他了:“你年年都说有对象,也没见你带回来过!”   宁桥耸肩,看向梁杰,看吧,说了他又不信。   梁杰瞪了他一眼。   宁桥吃完了饭,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林志叔,两鬓已经生了很多白发,坐在他对面的梁杰换了一副眼镜,比从前更沉稳,前两天见的姜毅,虽然还是有些吊儿郎当,但在专业的领域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不过三年的时间,大家就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但宁桥觉得,变得最多的还是向驰安。   他现在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虽然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但面上却已经是足够冷厉,甚至已经有了些不怒自威的威严。   想到向驰安,宁桥咬着筷子,有些心猿意马。   梁杰真是恨铁不成钢,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跟姜毅都以为他跟向驰安时间长了,见面少了总会散的,但已经过了三年了,这三年虽然他们分隔两地,但感情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好。   甚至他们现在公司也缠在一块,分开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算钱,甚至比人家扯了结婚证的两口子还纠缠得深,要想掰开他俩都不知道该怎么掰了。   他们先前以为向驰安只是跟宁桥玩玩,可是后来向驰安的公司有宁桥的名字,还听宁桥说向驰安赚的钱都在宁桥这里,虽然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但按照宁安的那个火爆的程度,只怕是也少不了。   不过宁桥现在能有这样的生活,他们也很是欣慰,宁桥从前那么辛苦,现在的好日子也是他应得的,希望十几天之后的高考成绩,也能好一些。   十几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到高考可以查分的的前一天,向驰安从庆安赶到了邱市。   宁桥在发完一车货准备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发现了向驰安的车停在园区里,他立刻往自己办公室去找人,却没在办公司找到人。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办公楼里乱转,最后发现向驰安在梁杰的办公室里,看着他那个做账的财务软件。   “我找你好半天。”宁桥拍了拍向驰安的肩膀。   “他们说你在干活,我就找梁杰问点事情。”向驰安搂住他的腰。   办公桌前的梁杰翻了个白眼。   “咱一起吃饭去呗?”宁桥抱着向驰安,看向梁杰。   梁杰冷笑一声:“我不去,你俩自己去吧,我现在就已经饱了。”   向驰安来这边,就是为了跟宁桥一起查宁桥的高考成绩的。   从那天早上,他们就一直在打教育局的电话,只是一直占线,从没打通开始,宁桥从一开始的淡然,到后面越来越忐忑,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转了很多圈了。   他的办公室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梁杰,林叔和林飞大哥。   宁桥急得在办公室转圈,向驰安一直耐心地打电话,在电话终于接通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向驰安。   向驰安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报了宁桥的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   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向驰安再次确认了一下之后,挂掉了电话。   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先是很凝重,随后释然地一笑,他看向宁桥:“恭喜你,考了530分。”   “530!”宁桥睁大了眼睛,“我考了530分!”   一边的梁杰说:“530已经是个很好的分数了,我当时也才考480多,我那年题还简单。”   宁桥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没意识到办公室里那么多人,他跳上向驰安的身上,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梁杰捂住了眼睛。   在林志叔惊惧的目光下,梁杰伸手抱住了他,随后又拉过一边的林飞,他们三个也抱在一起跳,林叔很快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享受起了此刻的喜悦。 第80章   高考成绩只是宁桥过去的第一道坎, 他们还要等学校的录取分数,把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他才算是真正地过了这一关。   但至少这是个好开头。   中午他们一群人没在食堂吃饭, 向驰安做主他们在外面吃的, 因为这件喜事,中午大家都多喝了些。   向驰安先把林家父子送回家,又把梁杰送回园区宿舍,最后带着宁桥回了他们在邱市的房子。   邱市的房子也是向驰安一早就准备好的,但宁桥还是比较喜欢住在宿舍里,宿舍里就是床小了一点, 别的一应俱全, 夏天还有空调呢。   就是向驰安来的时候会嫌弃床太小施展不开, 所以向驰安来这边的时候他们就去向驰安准备的房子里休息 , 宁桥因为太开心, 所以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地挂在向驰安的身上。   虽然喝了酒头晕, 但宁桥一点也不想睡觉, 他抱着向驰安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自己其实想过放弃,说生意其实并不好做, 说哪家人的水果最甜。   向驰安听着他的话, 摸了摸他的头发。   宁桥现在已经不留寸头了,他的头发长了一些, 看起来倒是比三年前显小了一些, 参加高考的时候跟一群十七八的孩子们在一起看着也大不了他们多少。   宁桥抱着他,仰起头:“你怎么不回答我?”   向驰安摸了摸他的唇角,生出了些不甘心, 如果宁桥当时能按时参加高考,他也许能考得更好,他就会有更好的前途。   也许他们会在同一所大学里相遇,也许他会留在京市,找一份很好的工作,没有人会看不起他。   向驰安亲了亲他的嘴,宁桥偏开了头:“都是酒味儿。”   “我又不嫌弃你。”向驰安掰回他的头继续亲。   一下午他们基本什么都没做,就在沙发上抱着说说话,眼见着天就黑了下来。   宁桥的酒劲儿已经散尽了,向驰安趴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他轻轻起身,把抱枕塞进了向驰安的怀里,下楼去市场买了菜。   细细算起来这三年除了过年,向驰安很少能吃到他自己动手做的饭了,所以这会儿想给他补上一顿。   新鲜的土鸡他看着杀好的,椰子是他从园区里抱出来的,他们当时在南方,吃过用椰子水椰子肉和鸡煮的汤,觉得特别好吃,向驰安没机会去,宁桥就想做给他吃。   土鸡切块,清水浸泡出血水,椰子开口,倒出椰汁过滤,处理好椰肉。   把处理好的椰肉和鸡块放进砂锅里,再倒入过滤好的椰汁和适量的水,加入红枣枸杞和姜片,大火煮沸,小火慢炖。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清甜的香味,向驰安闻见了香味,在枕头上蹭了蹭,随后才坐起来,看到了在厨房里切菜的宁桥。   他走到厨房,从宁桥的身后抱住他。   宁桥早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手上切着土豆,今晚的另一道菜是红烧排骨,庆安的做法。   “醒了?”宁桥没有回头。   “好香,是什么汤?”向驰安想伸手去揭砂锅的盖子,被宁桥按住。   “烫。”宁桥打开盖子,“这是椰子鸡汤,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去学了做法。”   向驰安就抱着他不动了,头搁在宁桥的头顶上,两个人像是连体婴一样,黏黏糊糊地做完了一顿饭。   向驰安果然喜欢这道椰子鸡汤,捧着小碗喝了不少,鸡肉软烂,汤色清亮。   吃完之后两个人又靠在一起洗碗,宁桥洗头遍,向驰安洗第二遍。   晚上是属于他们的时间,宁桥说自己睡不着,向驰安也就跟着不睡。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屋里的空调吹着凉气,宁桥身上的躯体却是炙热滚烫,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   闹了大半夜,宁桥终于不激动了,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向驰安靠在床头,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宁桥的头发。   他不能在邱市停留很久,这次来这边已经是挤压了无数行程,才空出这么两天,为的就是要当面跟宁桥一起分享喜悦。   向驰安天亮之后就要离开,他们在园区门口分别,司机已经坐在车里,他们在车外面说话。   “我查过这几年你报的那个学校的分数,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当时填志愿的时候通知书会寄到我公司,收到了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宁桥点头,抱了抱他之后目送他的车越走越远。   从知道成绩,到录取分数线的公布,再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中间要花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宁桥还跑去外面谈了两单生意,他要去大学了,虽然每一单都是稳定供应,但他毕竟下面养着这么多人,钱永远都是赚不够的。   跟宁桥园区的松散不一样,宁安公司的一天就是从忙碌开始的,向驰安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罗姐有没有他的邮件。   到后来几天,罗姐已经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摇头,向驰安点头,也投入到一天的忙碌里。   向驰安签完了几个字之后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是谁的,但在看到的一瞬间,心颤了一下。   向驰安很快地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你是这老头的亲人吗?”   “是,他出什么事了吗?”向驰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是这样的,他早上在马路边捡垃圾,被路过的车撞了,腿骨折了,这会儿在县医院里。”   “他人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向驰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推门出了办公室。   他着急出门,跟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向驰安停下脚步,看到他是邮局的人,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向驰安?”   向驰安从他手里接过那个信封,在面单上签了字之后捏着信封立刻下了楼。   罗英踩着高跟鞋跟在向驰安的身后:“怎么了?要去哪里我给你安排车?”   向驰安边跑边说:“我有点事,安排司机来不及,有事的话找副总。”   副总就是杜陵那边帮向驰安找的管理人员。   他匆匆交代完,开上车就离开了。   从庆安市到大来县的车程要四十分钟,向驰安只花了三十分钟就到了县医院,问清了急诊在哪,他在急诊室里听遍了哀嚎和惨叫,但依旧没有找到饭叔。   不得已只好问了看起来稍微闲了一点的护士,护士对饭叔还有印象,说饭叔已经被送去了骨科病房里。   向驰安一步不停地往又往骨科住院部去,又问了好几个护士之后终于找到了饭叔的病床。   看到饭叔的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脸上也都是擦伤,手肘上的纱布也沁着血迹。   向驰安走到他的旁边,握着他的手:“叔?”   这场车祸像是夺走了饭叔的精气神,他双眼有些无神地看着向驰安:“你来啦?”   “叔,疼吗?”向驰安在他的病床边蹲下,看着他那双已经只剩一层皮的手,心里酸苦到极致。   “疼,疼啊。”饭叔似乎是连呼吸都吃力,“你没告诉小桥吧?”   “我还没来得及。”向驰安有些艰难地开口。   “别,别告诉他了。”饭叔又咳了一声,“我打扰到你上班没?”   饭叔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了,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护士问他有没有家人,他在那瞬间就报出了向驰安的电话号码,等他反应过来,护士就已经把电话打了出去。   “我很高兴您这个时候能想起我。”向驰安是知道饭叔的,从一开始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他能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也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您先休息一下,我去问问医生情况。”   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撞人的人他还没见到,后续的事情也还要处理,他给张姐打了个电话,又找到医生,仔细地问了饭叔的情况。   “好在脏器没有问题,只是骨折骨裂,但患者毕竟年纪大了,后面可能会有并发症,还要再主院观察一段时间。”   向驰安点头,松了口气。   “但还有一件事情,病人以前是有过突发性晕厥是吧?”   向驰安点头,在宁桥刚坦白公司的事情的时候,饭叔确实晕过去一次。   “毕竟我们不是专业的,我建议你给他做一个脑部的CT,再确定一下脑部是不是有血栓。”   向驰安应好。   医生看着他身上考究的穿着,又想起送来的老人家,知道他是在捡垃圾的时候被撞的,所以看向向驰安的眼神有些奇怪。   向驰安低头看了一眼,也反应过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这情况是还挺复杂的。   “那麻烦您帮我们约一个脑部CT。”   医生又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后,向驰安才回到病房里,饭叔听见他的动静,也转过头来。   “我刚刚看你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向驰安拿了一把椅子过来,把刚才放在饭叔床边的信封给他看了一眼:“这是宁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饭叔的眼睛红了,能动的那只手发着抖,从向驰安的手里接过那个信封:“考上大学了?”   向驰安点头:“考上了。还是个好大学。”   饭叔把信封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手去抹眼泪:“我对不起他啊,我那时候也没有办法供他上学。”   “不是您的错。”向驰安拿了手帕给他擦眼泪,“您已经帮了他很多忙了。”   饭叔摇头:“我那个时候,要是不那么意气用事,那些钱不挥霍的话,他就能在那个时候继续读书了。”   向驰安的眼睛也红了:“您别这么说,要是他听见了,该多难受?”   饭叔看着他:“你把他叫回来吧,我也有事,想跟你们说说。” 第81章   向驰安也知道自己不是照顾人的料, 所以他请了个护工来照顾饭叔,自己则是在旁边守着,跟饭叔说说话。   他会在饭叔休息之后再出去病房外面打电话处理公事, 晚上再回县城里的房子里休息, 中午再去天悦打包些好消化的食物去看饭叔。   他给饭叔换了一间单人间的病房,虽然单人间的病房也不像他想的那样什么都有,但总归清净一些。   撞饭叔的人撞了就跑了,向驰安在看了饭叔情况之后就报了警,那人估计是良心过不去,又在晚上自首了, 肇事逃逸, 要赔偿所有的医药费, 还要坐几天的牢。   宁桥在赶回来的路上, 庆安的机场已经修好投入使用了, 宁桥恰好在有机场海市,听见消息之后, 他立刻去买了飞机票准备回来。   他在外面的这几年, 把除了飞机之外的交通工具都坐了一遍,只有飞机他没坐过,因为他总觉得不安全, 但这次他实在是很着急, 所以闭着眼睛买了飞机票。   他跟在别人的后面,学着别人的一举一动,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宁桥总算是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在飞机腾空的一瞬间,宁桥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沉沉地下坠,他紧紧地抓着自己座位的扶手, 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等到飞机终于平飞的时候,宁桥已经面色惨白,心也慌得厉害,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往窗边看一眼。   宁桥干脆把遮光板拉了下来,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但飞机不时地会因为气流颠簸,宁桥在一次剧烈的颠簸之后,脑子里已经在想要给向驰安写的遗书了。   好在飞机安全平稳地降落在了庆安的机场,章平接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一脸菜色,他赶紧从车上拿出一瓶水给他。   宁桥大口大口地喝完了一瓶水,扶着车门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后赶紧上车:“快,咱们赶紧走。”   章平点头,车开得又快又稳,安全地把宁桥送到了医院里,他也跟着上去了,因为他车上带着些需要向驰安签字的文件,得让他先处理一下。   宁桥跑到骨科的病房里,这会儿向驰安正在饭叔的床边看书,护工坐在病房里的小椅子上,有些局促。   他猛地推开门,动静很大,把床上的饭叔惊了一跳,随后看到他,一脸嫌弃:“毛毛躁躁的。”   看到饭叔的一瞬间宁桥的眼睛就红了,他有些迟疑地走到病床边,看到他被架起来的腿和脸上的擦伤:“你痛不痛啊?”   “痛什么痛。”饭叔经过一天的时间已经缓了过来,那天在向驰安面前的坚强也像是昙花一现,这会儿的饭叔又成了那个在宁桥面前脾气不好的小老头了。   向驰安站起身,吩咐护工这会儿不用他,随后搬了张椅子过来,让宁桥坐下。   宁桥看向向驰安:“撞叔的人呢?”   “已经抓了。”向驰安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坐飞机不舒服。”宁桥简单答了一句,“饭叔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就是骨折了,早上去做了个脑部的CT,结果还没出来,不过目前看没什么问题,就是要静养。”   宁桥看着病床上的人:“你说说你,给你寄那些钱,你不想着花,还天天往外面跑,这下看你怎么跑。”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饭叔哼了一声,“看在你考上大学的份上,今天不骂你。”   宁桥的眼睛亮起来,他看着向驰安:“我考上了?”   饭叔的手哆嗦着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把宁桥的录取通知书信封拿出来,他跟向驰安两个人都没拆,这是宁桥的人生大事,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该他自己打开。   宁桥接了过来,找到信封的拆封口,慢慢地撕开了信封,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纸张。   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他迟了十年,终于拿到了。   饭叔咳嗽了一声,对向驰安说:“赶紧给他找帕子,要哭出来了。”   宁桥吸了吸鼻子:“我才没哭,现在要说你的事情。”   差点就被他带沟里去了,宁桥在心里说了句好险。   “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饭叔叹了口气,“你坐着,我跟你说点事儿。”   宁桥将信将疑地坐下,在饭叔要开口的时候他又制止了他:“你还是别说了,电视里边说这叫交待后事。”   饭叔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向驰安也是无奈:“没事的,医生说饭叔的情况没什么问题。”   宁桥这才停下来,认真地看着饭叔。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吗,我今天就跟你说说。”   饭叔的故事很老套,他不是大来县的人,他的老家在比大来县更偏远的小村子里,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正是混乱,知识分子上山下乡,他家里也来了个城里人。   那个人高大,儒雅,文质彬彬,一举一动都是他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气质,他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年轻人总是冲动,一片平静的面孔下是汹涌蓬勃的情感,他把一切好的都给他了,那时候下乡的人都是要完成工分才有饭吃的,那个人是城里人,自然不会干农活,他就什么都帮他干了,只为他的一个笑脸。   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人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他们会在深夜的麦田里勾勾手指,会在四下无人的玉米地里轻轻碰碰肩膀,会在插秧的间隙畅想着到大城市里的生活。   就在他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都这样度过的时候,政策突然变了,那个人要离开村里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人却对他说,等他回去安置好了之后,就来接他,接他到大城市里生活。   后来那个人就走了,在村里的一切他都没有带走。   他在村子里等了很久,等到村里他的同龄人都结婚生子,他依旧逃避着父母安排的婚事,最后他承受不住压力,跟父母坦白了这一切。   父亲被气到脑梗,住院几天之后去世,母亲在回家收拾父亲的遗物的路上,失足落水,也没救过来。   他如遭雷击,是自己害死了双亲,把双亲都埋葬了之后,他浑浑噩噩好几年,家里地荒了,养的家畜家禽早跑了,村里人都说他受不了打击疯了。   那天他收拾了自己家里残存的东西,往村子外面走,他等了十几年,没等到那个人来找他,所以他现在要走出去,去找他。   他身上没有钱,沿途捡垃圾,睡桥洞,走了一年,到了那个人说的大城市。   可那些城市真的太大了,在那里招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他又流浪了十多年,走到了别人口中说的那几个最大的城市。   一开始他想的是要找到那个人,后来的后来,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他流浪了快三十年,他把自己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画了下来,等他看着自己手里那厚厚的一塌纸的时候,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快五十岁了。   他在桥洞下坐了一整夜,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找了三十年的人找不到,决定放弃之后却发现那人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他挑着自己的破烂,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因为看不懂红绿灯,被一辆车撞到。   从车上下来的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紧跟着他下车的是一位很优雅的女士,挽着他的胳膊,轻言细语地问他:“你没事吧?要是有不舒服的话我们送你去医院。”   他只是盯着那人看,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但那人依然儒雅,依然风度翩翩,身边的女士跟他很是相配。   “再耽搁就赶不上接儿子下飞机了。”那位女士说。   那人没办法,从钱包里拿出了一沓钱,放进他的手里:“我们还有事,你自己去看医生吧。”   随后那辆车飞驰而去,周围的人都在赞叹他的命好,只是摔了一下,就能拿到那一沓钱。   他站在路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很可笑,他把那一沓钱扬手一扔,四周围观了的哄闹着都去捡,等路人把钱都捡完了,再去看那个流浪汉,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回家的时间只花了一年,回到老家,他家的房子已经塌了,村里的人也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又辗转到现在的镇上,搭了个棚子,他这一辈子都蹉跎了,临了了觉得自己似乎该认真生活。   他的棚子搭在一个老鳏夫家的旁边,那老鳏夫也是无儿无女,他出去捡垃圾,能照拂他一下,只是他们做了一年的伴,老鳏夫就死了,死之前,把那房子过户给了他,他就在那里安了家。   后来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宁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宁桥听完之后只觉得一腔怒火在燃烧,他站起身来,在病床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晃得饭叔都眼晕了:“你干啥呢!”   “我要气死了,凭什么啊!”宁桥一拳锤在床头的柜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凭什么!”   怪不得饭叔什么都知道,怪不得饭叔一开始对向驰安没好气,怪不得饭叔在知道公司的时候骂他蠢,也怪不得饭叔说找到妈妈了要先看看她的生活的情形,再决定要不要相认,怪不得他有那么详细的地图。   他吃了那么多苦,却还是让宁桥可以勇敢去喜欢,只是让他保护好自己。   “你傻不傻啊。”宁桥刚才没哭出来,现在眼泪却是停不下来地往下掉,“你图什么啊!” 第82章   “他叫什么名字, 家住哪里?”宁桥又凑到饭叔的跟前去,“你快跟我说。”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饭叔看了一眼向驰安,想让他摁住宁桥, “我已经忘了。”   也不是他推脱, 前尘往事对他来说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了,那人的样子他也已经记不清了,遇到他的城市好像也忘记了。   没想到向驰安不听他的,也眼睁睁地盯着他,似乎不问出这个人的名字他俩都不会罢休。   饭叔从回到这里开始,就已经要把前尘往事都忘了, 只是这次突然受伤, 毕竟他年纪大了, 可能稍不注意就死了, 所以还是希望有小辈能够知道他的事情, 毕竟宁桥总是好奇。   至于那个人,他已经看开了。   饭叔闭上眼睛装睡, 留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   “倔老头。”宁桥的眼睛还红着, 他凑到向驰安的身边,拉着他的手,“你能查到吗?”   向驰安有些无奈地看了饭叔一眼, 他连最重要的哪个城市都不说, 一个姓也没有,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想找到这个人, 还是得靠饭叔说出来。   但饭叔就在床上装作自己睡着了,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办法。   他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宁桥凑到向驰安的旁边, 欣赏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只觉得这么一个薄薄的册子,拿在手里重若千斤。   开学报到时间是八月二十五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宁桥还想自己在家里照顾他呢。   向驰安自然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我会找个人照顾饭叔的。”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驰安点头:“我跟陵哥约好了,其实从四五月份的时候,公司就已经有人去了京市那边开拓京市的市场了。”   宁桥有些担心,毕竟那是京市,是整个国家发展得最好的地方,而且那边还有抛弃向驰安的向家人,他记得杜彦以前就说过,说向家人并不是很愿意向驰安有什么作为,他们现在去京市,真的合适吗?   “别担心,陵哥说,向家这两年衰落了很多,已经不再是我在的时候的那个向家了。”向驰安紧紧握着他的手,“向飞集团现在的体量,比咱们的宁安还小了,他们已经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了。”   “宁桥,我们的宁安它的市场价值远高于你的想象,不说宁安,现在就算是安宁,也已经让人望尘莫及了。”   一开始的时候安宁只是做民建,因为庆安的政策迁移,一些厂房的建筑需要大量的用工,安宁建筑搭上了这鼓风,慢慢地吸纳了很多人才。   从去年开始,安宁已经开始接触化建类的项目,国家开始飞速发展,工业建筑如今也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杜陵在其中出了力,他们拥有了一套完整的化建的资质,参与的项目也多了很多,就在化建这一块,安宁慢慢地也成了全国排得上号的公司了。   “就算是安宁和宁安不行,那咱们还有飞驰,如果他们真的把我按了下来,你也还能养我啊,咱们怕什么?”   宁桥被他的说法安抚到,立刻有了劲儿:“行!咱们就再去京市,闯出一番天地来!”   他站起来抱了抱向驰安,又看到病床上的饭叔,又恶狠狠地说:“还有那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然后呢?”向驰安看着他。   宁桥没了主意,愣了一下看向他:“也不能打一顿啊。”   算算年纪,那也应该是个老头了,也经不起他这一拳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还得去蹲局子。   “也可能人早就死了呢?”宁桥又说,“那他这么死了我真的好不甘心。”   “我请陵哥帮忙查查吧。”虽然希望并不是很大。   “糟老头子说话只说一半。”宁桥又抱怨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要从他嘴里撬出来。”   他们看饭叔睡着了,就没再坐在他的床边,宁桥一早赶回来,这会儿也算是放下心来,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吩咐护工看着饭叔之后,向驰安带着宁桥去医院外面吃饭。   上次他们来医院的时候,除了摩托车油钱身无分文,宁桥只给他买了个拇指大馅儿的包子,这会儿他们倒可以好好吃饭了。   “我想吃米粉,我在邱市可馋这一口了。林叔给我做过,但就不是这个味儿。”   宁桥捧着一碗粉吃的唏哩呼噜的,向驰安看他不够,又给他要了一碗。   “你都不知道,那个飞机,坐起来真的太难受了,我感觉我的心被提起来,又被放下去,耳朵不舒服,那个一颠簸,我就感觉自己掉下去了。”吃饱之后宁桥的话多了很多,尤其是跟他抱怨起飞机上的一切。   “但这也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了,以后咱们坐飞机会是常态的。”   宁桥叹了口气:“好吧,我可能就是第一次坐飞机,加上担心饭叔,所以才慌张吧,你是不知道,在飞机颠簸的时候,我把遗书都在脑子里想好了。”   向驰安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别乱说话。”   宁桥吃了两碗米粉四个包子,总算是吃饱了:“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晚上咱们再去看饭叔,护工会把他照顾好的。”   “回村里啊?太远了吧。”   向驰安又敲了一下他的头:“咱们在县城有房子,你忘了吗?”   向驰安的那套房子离县医院还不远,走过去只需要十分钟,向驰安带着宁桥回到了家里,房子的装修是姜毅做的,虽然没人住,但向驰安还是每个月安排人打扫一次,这会儿屋里也是干净整洁的。   宁桥确实有一段时间没睡了,从知道饭叔出事到现在,他基本没合过眼,这会儿整个人松懈下来,屋里的空调温度又开得适宜,他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向驰安靠在床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这三年宁桥虽然在外面跑,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了什么心理负担,他看起来一点岁数都没长,明明已经二十七岁,看起来还是像二十出头。   饭叔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宁桥和向驰安工作还是忙,向驰安给他请了个专门照顾他的人,让他在县城里住着,坚决不让他再去捡他的破烂。   脑部CT的结果也出来了,幸好是没什么大碍,医生也只说是人老了,各方面都得注意,要是再来这么一遭,可就不好说了。   饭叔对着他俩一顿骂,说自己还没老得动不了,但毕竟还是年纪大了,腿伤好得没有那么快,也没办法,只能被他们安排。   “别想着偷偷跑,我会经常回来的。”向驰安把他接到县城里的房子里,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向驰安又叮嘱他。   “我这个样子能跑到哪里去?”他的腿还没恢复,现在还坐着轮椅。   向驰安点点头:“我每过两天就会回来一次。”   “你们那么忙,回来干什么!”饭叔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宁桥,“你劝劝他,他生意做得比你大,回来耽误多少挣钱的时间。”   宁桥耸耸肩:“我巴不得他经常回来,你就好好在这儿歇着,家里不需要你出去赚钱。”   饭叔把他们送到门口,宁桥回了好几次头,饭叔又朝他挥了挥手,宁桥才跟着向驰安一起离开。   宁桥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他们只是口头上谈好了合作,但合同还没签,宁桥不知道这次的匆匆离开是不是会影响到合作,但为了饭叔他不在乎。   饭叔是他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饭叔受伤他还在外面谈生意,生意什么时候都能谈,但饭叔只有这一个。   向驰安送他到机场,宁桥的脸皱成了苦瓜:“晕。”   “习惯就好了。”向驰安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长长了,摸着不像以前那么扎手了,柔软了很多。   “咱们去京市的时候,一起坐飞机去吧?”   “好。”   向驰安看着他进了安检口,在看不到他了之后才收回了手。   “向总,该回去了。”章平站在他的旁边,“一会儿还要开会,还有安宁那边负责化建的经理也过来了。”   向驰安点头:“走吧。”   今天宁安的会议主题是围绕京市分公司的,向驰安在宁安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今天的会议不是商讨,而是告知。   宁安的班组还是沿用以前的他接手时候的班组,除了抽调了一个章平到他的身边,也许是因为这几年宁安发展十分顺利,所以大家都比较有干劲,尤其是如果能去开拓分公司,那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向驰安权衡了很久,最后选了一组项目组带去京市,另外抽调了安宁的一部分人手。   宁安如今的体量是不能跟京市的大公司比,比如说杜家余家和赵家,但跟其他一些企业比起来,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有钱,宁安两次看中的地都被国家征用,这两笔国家征用赔偿的钱对许多企业来说都是天价数字,向驰安用这两笔钱,在很多地方都买了地,有些宁安用来开发,有些再转手卖出去,又赚一大笔。   更何况宁安开发的房产,他们也赚了不少的钱,所以向驰安这次去京市,也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更别说他还有杜陵的支持,到现在,一个向家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了。   “决定了?”杜陵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驰安,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谢谢陵哥。”向驰安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框,那是去年他跟宁桥在海市的地标性建筑前面请游客帮他们拍的,后来他把这张照片洗了出来,放进相框,摆在办公桌上。   他伸手把相框放在自己心口:“我是从那里灰溜溜地离开的,我这次回去,也不止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让我帮忙查顾家的事情。”杜陵说,“小彦帮了很大的忙,我们最近听说一件事,跟顾家联姻的余家,不是说前几年顾家小姐去世了,余总也没再娶,但是最近,听说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另娶了夫人,不过夫人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说回国了。”   向驰安的眉头皱了起来:“哥你的意思是……”   “余家这几年是拖着顾家在走的,本来上一任俞夫人去世的时候,余家就想抛开顾家的,可在俞夫人去世后的半年,余家就又给顾家续上了资金链。”   “这个时间段,跟你要找的那个人失踪的时间,其实差不太多。”   所以,顾香其实,是顾襄? 第83章   宁桥跟向驰安约好八月二十号去京市, 但宁安早就已经安排了章平带着人去京市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杜陵那边也已经派人接应好了。   宁桥也安排好了飞驰的事情,宁正守在南方, 梁杰在园区里, 还有向驰安安排的人也在旁边,这样的话,宁桥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一次是宁桥和向驰安一起坐飞机,他比前两次心里都有底了一些。   向驰安当然不会委屈自己,所以订的票都是头等舱的,宁桥坐上去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做个飞机, 座次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飞机起飞的时候, 宁桥的心还是高高的悬起, 向驰安伸手过来抓着他的手, 宁桥就紧紧地握住,觉得自己悬着的心瞬间回到安全的地方。   等飞机平飞之后, 宁桥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节省惯了, 即使是现在自己赚钱了,也舍不得花钱。”向驰安帮他把座椅调整了一下,让他可以躺下, “睡一觉就到了。”   宁桥顺着他的手躺下, 觉得自己先前还是不太懂享受,向驰安没有躺下, 他坐着看报纸, 也许是因为有向驰安在身边,所以他睡得很熟。   等飞机快降落的时候,向驰安拍了怕宁桥:“起来了, 要到了。”   宁桥睡眼惺忪,坐起身来,随后乘务员来帮忙调座椅,开遮光板,宁桥楞楞地坐着醒神。   “怎么样,睡得好吗?”   宁桥点头,原来在向驰安身边,在飞机上睡觉也能睡得很踏实。   “章平来接我们吗?”他们并肩走在一起,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宁桥抓着向驰安的手指,“你怎么样?”   向驰安摇了摇头:“我没事,很好。杜彦来接我们。”   他们刚走出出口,就看见杜彦,他穿着一身花衬衫,下面是一条同款的花裤子,叫上穿着一双夹脚的拖鞋,似乎是为了自己更显眼一点,他头上还戴着个草帽,眼睛上还有一副墨镜,一看就知道是从那个地方度假回来的。   看到他们,杜彦忙跑过来:“哎呀真准时。”   宁桥朝他笑了笑,没想到杜彦已经自来熟地一边揽着一个:“来我的地盘了,就让我把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向驰安拂开他的手:“怎么?这里不是我的地盘了?”   杜彦嘿嘿笑:“我哥今天请你们吃饭,咱赶紧过去。”   宁桥对杜彦的兄长其实也很好奇,他们两个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离不开杜陵对他们的帮助。   向驰安看了一眼他的脚:“你穿这个鞋,怎么开车?”   “都到这里了,还需要本少爷亲自开车?”杜彦白了他一眼,又揽着宁桥的肩,“走走走,带你尝尝我们京市的特产。”   宁桥见过最繁华的城市是海市,但京市跟还是完全不一样,京市是古朴内敛的,海市是张扬大方的。   宁桥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有些颤动,这就是向驰安长大的地方。   等车开到酒店,宁桥望着着面前的古典端庄的院子,他原以为杜陵请他们吃饭是会在什么高楼大厦里,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古典朴素的庭院里。   “我就知道是这里。”向驰安笑着说,“陵哥一向喜欢。”   杜彦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年纪轻轻的就一把年纪的。”   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引着他们去包间,走进大门,宁桥才现在这个院子其实别有洞天,进门入目就是亭台楼阁,还有小桥流水,宁桥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景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走进去。   “这家私房菜是杜伯父的一个好友开的,那位叔叔成日只醉心做菜,对家里的生意不太感兴趣。”向驰安从前也不少来这里,自然也清楚这里的历史。   “我们这些小辈,除了陵哥都不太来这里,因为觉得太正式,但陵哥喜欢,他说这里安静。”   宁桥环视四周,眼巴巴地看向向驰安:“我也喜欢这里,一走进来,就觉得心里很平静。”   “那以后我可以带你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杜陵的包间里,不过杜陵还没有过来,他很忙,中午也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陪他们吃饭。   杜陵不在,杜彦就是主人家:“来来来,点菜点菜,我给你推荐几道我们这里的特色菜。”   “要你推荐。”向驰安白了他一眼,“我来。”   向驰安知道宁桥的口味,点了几道能符合他味道的菜,等菜陆续上来的时候,杜陵也赶到了。   在侍者要帮忙给杜陵打开门的时候,旁边有一群人走过,为首的人见到杜陵,停下了脚步:“杜总。”   杜陵转过身,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渐渐隐去:“小向总。”   “杜总今天有客人?”向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包间,一般杜陵宴请更亲近或者是更权势的才会来这里。   杜陵点头:“是有远客来,今天不巧,改日再好好招待小向总。”   侍者帮他打开了门,向明在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包间里的人,一个是杜彦,杜陵的弟弟,另一个人不认识,但就穿着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另一个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了,看背影似乎是清俊的,但好像也没别的什么突出的。   向明收回目光,跟着旁边的人离开了。   宁桥听见门口的动静,转头看过去,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十分合身的西装,明明是八月正热的天气,他穿着整套的衬衫西装和皮鞋,却不让人感觉到丝毫的燥热,反而透着丝丝的凉气。   杜彦已经凑了上去,接过杜陵脱下来的西装,杜陵看了一眼他这花里胡哨的穿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宁桥跟向驰安已经站了起来,杜陵跟向驰安简单地拥抱了一下,随后又跟宁桥握了握手:“终于见到你了。”   “陵哥好。”宁桥已经问过向驰安,杜陵比宁桥大一岁,今年二十八岁。   “都坐下,小彦点菜了吗?”杜陵接了袖扣,挽起衬衫袖子。   杜彦点头:“哥你刚刚碰到谁了?”   杜陵看了一眼向驰安,随后才说:“一个从前的合作伙伴,说了两句话。”   很快就上菜了,杜彦在桌上不断地给他们布菜:“这些都是我们喜欢吃的,你尝尝。”   在场的只有宁桥没有在这里吃过饭,所以他成了三个人照顾的对象,吃了个肚儿圆。   宁桥以为他们会在饭桌上谈公事,但他们并没有,杜陵虽然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其实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对他们三个人就像是一个大哥哥,给宁桥介绍他们京市的景点,又给他们安排了离宁桥学校的很近的房子。   杜陵从几年前就一直很照顾他们,向驰安郑重地向他表示了感谢,杜陵只是笑:“接下来才是你最关键的时期,京市群狼环伺,每一步都荆棘丛生,加油。”   杜陵午休的时间并不多,吃完饭之后就回了公司,杜彦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都要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   “你知道吗?我昨天才从D岛飞回来的,就为了招待你们。”杜彦对他们想把自己撇开这件事情杜彦表示很生气,“你俩别想甩开我。”   向驰安无奈:“我们有正事的。”   章平已经在等着他了,他们在京市这边的办公室早就已经选好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驰安办,宁桥也联系了两家超市,准备谈一谈合作供应。   “向驰安,我到时候也来你公司上班吧?”   “可以,你想做什么?”他们这会儿在往办公室那边去,毕竟当时借钱杜陵是杜彦把钱借给他们的,他来挂个职也是理所应当。   “别的我也不能做什么,在门口迎宾?”   宁桥笑出来:“你要是真的在门口迎宾,那公司肯定红红火火。”   他们去了办公室之后,杜彦又吩咐自己的司机送宁桥去谈生意。   杜彦看着远去的车:“怎么感觉他比三年前还年轻了很多啊?”   向驰安笑了笑:“我养得好。”   “人比你大几岁呢。”杜彦努嘴,“还你养,人家养你还差不多,我可听说了,他这三年那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的,你当心啊,他这样的在他们那边可是最抢手的,稍不注意就被别人家拐回去了。”   “他不会的。”这点自信向驰安还是有的。   杜彦啧啧两声:“男人的话你也信?”   “你不是男人?”   他们有说有笑地上了楼,杜彦还真看上了办公室的前台的位置,兴致勃勃地拉着章平跟他说自己想要怎么打造这个位置。   章平求助地看向向驰安,向驰安把杜彦拉进了屋里,给他选了个办公室:“你要来上班,就待在这里。”   “那不行,我对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分公司的基本架构已经全部组建完成,项目组已经在收集一些京市这边的土地招标信息,这两天就有一块地开始竞标,他们公司已经拿到了邀请。   “我跟杜总那边同步了一下信息,咱们能拿下来的希望不太大,竞标会在二十五号召开,您到时会参加吗?”   二十五号是宁桥去学校报道的日子,他当然是要陪着宁桥的,而且这个标他们不是必须中:“你去参加吧。”   章平点头:“好的,到时候我会跟您同步信息。”   向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这个城市怎么样?”   章平在这三年的历练间,整个人也更成熟稳重了,这会儿他看着向驰安,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我都没想过,能有机会能回来呢。”   向驰安看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第84章   二十五号宁桥去京市X大报到, 向驰安和杜彦陪着他一起,他们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杜彦气不过, 跟杜陵告状, 最后是杜陵把他们押着去了杜家给他们准备的房子里。   “为什么你也要陪我来报到?”宁桥看着向驰安身边的杜彦。   “向驰安没跟你说吗?我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杜彦白了他一眼,“我作为你的学长,送你来上学怎么了?”   宁桥转头看着向驰安,向驰安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   杜彦哼了一声:“少瞧不起人。”他当年也是正经考上这学校的,为此他哥还送了他不少好东西。   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都是青春洋溢的脸,像宁桥这个岁数来报到很不常见了, 走到宁桥专业的地方的时候, 迎新的学生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个人,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新生了。   他们报了道, 交了学费, 被带着去了宿舍,他们到宿舍之后宿舍里已经来了一个人了, 他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 头发也有些长,一看就是上学的时候坐在第一桌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宁桥看了一眼宿舍安排,这个宿舍安排了八个人, 宁桥的床铺在左侧第二铺的上铺, 杜彦环视了一下宿舍:“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知道装修一下宿舍,还是这个样子。”   “反正他也不住, 咱们就是来看看。”向驰安也觉得宿舍条件不行, “认认门就行。”   宁桥跟他们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这会儿才有了自己考上了大学的实感,这里是他的大学, 这里是他的宿舍,就算他不住,那也有点归属感。   只是他们三个人双手空空,后面有人进来,他们三个人赶紧把门让开,就看见一个妈妈身上背着大包小包,走在他后面的人吃着冰棍儿,甩手掌柜一般。   宁桥的眉头皱了皱,他们也没带什么铺盖被褥的,先来的那位赵建虎同学怯生生地开口:“就在迎新处外面就有卖铺盖被褥的。”   “谢谢你啊。”宁桥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向驰安站在他的旁边,杜彦还在打量宿舍。   那个人进来之后就对自己的床位不满,声音特别大:“凭什么我要睡上铺!上铺一点都不方便。”   杜彦皱着眉转过头来,那人还在不断地抱怨,他妈妈在一边给他铺床,不小心把箱子里的东西掉了出来,那人大发雷霆:“都说了让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宁桥眉头紧皱,向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杜彦也走到他们身边:“咱走吧?你们一会儿不是还有事?”   宁桥站起身来,跟赵同学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人又在训斥他的母亲,说没带他最喜欢的那个枕头,那架势像是要把宿舍的地板都震穿。   “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   宁桥还没来得及发作,一边的杜彦重重地撞上他的肩膀,把人撞得一个和趔趄,刚想发火,就看见杜彦阴鸷的目光:“闭嘴,什么玩意儿!”   那人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妈又连忙给杜彦道歉,杜彦一口气憋在心里,拉着向驰安跟宁桥走出宿舍。   “真是。”   宁桥也生气,有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宁桥找了他妈很多年,这人却这么肆意践踏妈妈的关心。   “我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杜彦走出宿舍还是气呼呼,“什么东西。”   杜彦说完话之后,宁桥的心里更沉重了一些,也不知道来了京市,是不是就能找到妈妈。   他们去了系领导那里,说明了宁桥的情况,申请了外宿,并且保证百分之六十的出勤率和期末考成绩合格,宁桥可以不用遵守部分学校的规则。   毕竟宁桥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些给十八十九的孩子的守则,对他来说也确实是苛刻了一些,当然更重要的是,宁安房地产公司,给学校捐了一笔科研经费。   处理完了学校的事情之后,正巧竞标会也开完了,章平正在打电话给向驰安汇报:“向总,咱们公司入围了第二轮,入围的一共有四家公司,除了那两家老牌的京市公司,另外一家是叫未来明天的房地产公司,跟咱们一样,也是这两年才成立的。”   “好,你先回公司,咱们回公司再讨论。”   宁桥还没去过向驰安在京市的公司,这会儿兴致勃勃的,宁桥的公司不太需要正式的办公室,但他一直对向驰安他们这种办公司有些独特的向往。   这几天在京市的所见所闻太多了,多到宁桥甚至有些恍惚,几年前,他还在村子里的小卖部里,做的都是些几毛几块的生意,不过三年的时间,他就从田间乡野,来到了这样的繁华都市,耳边听的都是成百上千万的大买卖,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想什么?”向驰安见他盯着窗外发呆。   宁桥转过头看他:“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谁能知道我三年前还在村里守着个小卖部呢?”   “时代发展这么快,就算没有我,我也相信你也能够走出来。”   宁桥不太喜欢他的说法:“那不行,我必须要有你。”   前排坐着的杜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们两个人真的够了。”   向驰安跟宁桥两人相视一笑。   宁桥因为公事,也不用去参加学校的军训,他打算再多跑几家京市的商场超市。   京市的发展比其他地方都要快,大型的商场特别多,如果能谈下来供应,对他们公司来说也能更上一层楼。   向驰安自然也不会阻拦宁桥,这是他的事业,向驰安不能停下脚步,就只能宁桥努力一点赶上来。   飞驰刚刚开始发展的时候,是宁桥挨着每个城市转,去每一家水果店,每一个超市去跑,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才给飞驰谈下了一单又一单的生意。   刚开始他是开着他的小面包,当然不可能每一单生意都能谈得成,酒喝了无数场,他的手机里的名片存了无数个,这才在三年里把飞驰发展成了现在这个规模。   在京市开始谈生意,那也算是从头再来,反正宁桥也没有什么负担。   他们还是住进了杜陵给他们安排的房子里,宁桥自从去学校报完到之后,每天回家都是醉醺醺的。   向驰安一直知道宁桥自己去谈生意很辛苦,但真正跟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他这么辛苦。   虽然心疼,但他没有表示过反对,只是联系了杜彦,找了个可靠的人陪着宁桥,至少可以在饭局上帮他挡挡酒。   “冯总。”宁桥又等在超市的经理办公室外,看到天福超市的采购经理,立刻站起身来,“有空吗?”   天福的冯经理叹了口气,把宁桥叫进了办公室里:“你不用在我这儿使劲儿,我真的做不了主的。况且我已经听说了,你都拿下立红超市的订单了,还差我们超市这点儿单子是吧?”   做生意最不重要的就是脸皮,宁桥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我们的价格是最公道的,而且我们的货的新鲜度是没得说的,您知道我们公司今年新购置了一批国外最先进的保险技术,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新鲜度。”   “我真的没办法,超市我不是我一个人的。”冯经理实在无奈。   “就麻烦您帮我在你老板面前美言几句。”宁桥很诚恳地鞠躬,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子,“不是贵重的东西,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宁桥离开之后,冯经理才拿出宁桥送的礼物,他很怕是那种太贵重的东西,结果拆开包装一看,才发现是一套很稀有的乐高,是他家儿子一直想要但他根本买不到的那一款,星际超人。   这款乐高,有价无市,他自然是不缺钱的,但他根本买不到这一款。   他知道这个飞驰的老板在京市并没有什么根基,他是从村里走出来的,但他却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什么,而且还能买到这款乐高,所以这个人,也根本不能看轻。   若是别的,他也许就还回去了,可这是给孩子的礼物……   大不了明天开会的时候提一嘴吧。   宁桥又算是碰壁了,不过他也没气馁,又往下一场去,得赶在开学之前再多谈两单,再拓宽一点他们公司的市场,这样才能可持续发展。   他要不要也像向驰安一样,在京市也建一个办事处呢?哦不对,向驰安的叫分公司,也许可以像在邱市一样,修一个中转站。   宁桥在拜访了第五家超市的时候,天也快黑了,今晚难得没有饭局,宁桥跟他的助理一起去刚刚谈过的超市买了菜,准备给向驰安做顿饭,这几天他都在外面喝酒,向驰安照顾他还挺辛苦的。   助理叫沈军,原本是杜陵公司的一个实习生,杜彦把人要了过来给宁桥。   宁桥再三确定他是心甘情愿来的,这才放下心来,毕竟他的一个水果供应公司哪里能比得上杜大哥的公司呢。   向驰安到家的时候,一进玄关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换完鞋之后,向驰安就看到饭桌上摆上了四菜一汤,宁桥穿着格子围裙,在厨房里哼着歌儿熬汤。   厨房里开着油烟机,宁桥没听见向驰安的脚步声,直到向驰安抱住他,他才回过头:“你回来啦。”   向驰安点了点头,情绪并不太高。   “怎么了?”宁桥举着锅铲,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   “今天遇到那个人了。”   “谁?”宁桥问出来之后就明白了,“起冲突了吗?”   “没有,他不认识我。”   宁桥放下铲子,回头抱住他:“没事没事。” 第85章   京郊的地竞标后最终有四家公司入围, 第二轮招标会向驰安参加了。   章平做事面面俱到,在刚来京市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上了从前上学时的学长,学长也是在行业内工作, 不涉及到自己公司机密的东西都给章平分享了, 所以章平也算是了解京市这边的生态发展。   两家老牌公司的资料很详尽,只那家未来明天,章平没有了解到太多的信息。   等第二轮招标会开始,杜陵才告知了向驰安,那家未来明天,是向飞集团旗下的。   向驰安从前在家的时候, 向飞是做外贸的, 怎么这两年, 开始涉足了房地产了?   还没等向驰安想明白, 第二轮招标会就开始了, 第一轮他没参加,所以没遇上未来明天的人, 这一次招标会, 宁安的主讲人还是章平,向驰安坐在角落,看起来更像是宁安这边的工作人员,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在未来明天的人上去的时候, 向驰安的眸光颤了颤,没有别的原因, 主讲人长着和他曾经的爸爸一样的脸, 那应该就是向明了。   向驰安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向明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向总?”章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向驰安朝他点头点头:“没事, 你听完了之后觉得怎么样?”   “咱们最大的对手还是这个未来明天,咱们的优势是巨大的资金支持,但未来明天的背后有一家银行全力支持,咱们跟他们只能五五开。”   “知道了。”   察觉到向驰安的情绪不太高,章平留下来参加晚宴,让司机送向驰安回去休息,他做事一向妥帖,让他留在这里向驰安也放心。   回到家里,有暖黄温馨的灯光,有萦绕在屋子里的饭菜香,他从前拥有过又失去了东西,现在却是永远拥有了。   “就是突然见到了,有些没反应过来。”向驰安抱着宁桥,“我没事。”   “那帮我盛饭,可以吃饭了。”宁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找了点事情。   桌上四菜一汤,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他们常吃的家常菜,宁桥把筷子递给他:“怎么样?我听章平说你们好像是在投什么标?”   “问题不大。”向驰安说,“本来我也没有想过来这边就能拿到这么热的项目。”   这是宁安的策略,一是高调入京,在第一时间参与京市里大热的地产项目,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虚实,而实际上他们早就在杜陵的牵线之下,拿到了一块二环外的地,相应的手续也都办完了,安宁的施工队也已经入场施工了。   “好多弯弯绕绕。”宁桥喝了口汤摇了摇头,“我果然没什么脑子。”   “没脑子怎么把飞驰做这么大的?”向驰安从来不会打击宁桥,“你是一番赤忱,跟你做生意比跟我们做生意轻松多了。”   宁桥总是很喜欢听向驰安夸他,这会脸上快笑出花儿来。   “不过那个天福超市,估计拿不到订单了。”宁桥小小地气馁了一下,“我烦了人家那么久,所以请杜彦帮我买了一份礼物给人家。”   “这样是对的。”向驰安夸他,“你想得很周到。”   京市的市场很难打开,宁桥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向驰安看着他:“我有个想法。”   宁桥看着他。   “咱们宁安下面已经有这么多房子了,干脆在咱们的小区里自己做超市,就像庆安的锦竹家园一样,在小区里开一家小卖部,这样咱们能有利益,你的货也有地方销,而且你有强大的运输线,这样的运输线,除了水果,能送的有很多,又何必拘泥于这一点点呢。”   “你也知道,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高瞻远瞩,现在能做成这样,也都是因为你一步一步地推着我走,我本来只是打算当一个水果贩子,就运运水果,到处走走,找找我妈。”宁桥放下筷子,“但咱们一步步地走到这里了,那就再往前走一点。”   向驰安看着他,目光似乎能包含万物。   “但是我自己肯定是做不成这件事情的。”宁桥说,“你也要忙宁安和安宁的事情,所以……”   “京市人才遍地。”向驰安说,“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有丰富的市场经验的人才来帮你规划后续的发展,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好。”宁桥松了一口气,“那我接下来也能安心地读书了,毕竟你承诺学校,我要保证百分之六十的出勤和每一门课的合格,其实难度不小的。”   “你那么聪明,放下书本这么多年还能考这么高的分,还有什么能难倒你?”   “就算是你这么夸我,我也不敢跟你打包票我能不挂科,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毕竟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三十岁的脑子跟十七八岁还是不太好比的。   向驰安跟他一起把饭桌收拾了,难得有这么一个温馨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块的时间,向驰安回来之前心情并不舒坦,所以动作凶了很多。   宁桥的喉结,脖颈上都是痕迹,翻来覆去一夜,他像是热锅上的鱼,每一面都快脱水了,但想着向驰安今天心里不舒坦,无论他怎么过分宁桥都配合。   这也导致宁桥第二天没能起得来床,向驰安还有工作,只能留宁桥一个人在家里睡觉。   明天宁桥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今天就是他最后休息的时间了。   醒来之后宁桥又接了好几个电话,有宁正打的,说他们收货的果然都嚷着要涨价,宁桥叹气:“谁要涨价的,让他们往别处卖吧,咱们不收了。”   本来宁桥是有计划都涨价的,但他主动涨价跟别要挟着涨价是两回事,他人虽然宽厚,但也不是没有脾气,种果子的那么多,大不了就换。   宁正在电话答应下来:“好的哥,我知道了。其实哥我有个想法。”   宁桥懒洋洋的:“你说。”   “咱们还不如自己来承包果园。”宁正说,“这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你能有管理果园的经验啊?”宁桥笑起来,“你要是觉得合适,你就去干,钱不够就跟梁杰申请。”   “那我可就真干了啊。”宁正这两年在南方,把那边管理得井井有条,他管着宁桥的后路,宁桥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这三年过去,宁正已经给二叔在庆安买了房子,但二叔二婶不习惯在市里的生活,还是留在村里,守着宁桥的那个小卖部,地少种了一些,生活过得很是顺遂,只是着急宁正还不结婚。   宁正在外面闯荡久了,眼界自然也不像从前一样看得狭窄了,他一直记得跟宁桥的约定,两个人就是要搞钱。   挂了电话又是梁杰的电话,跟他说最近的财务状况,做生意就不会有一直都在赚钱的,前段时间某地洪水,一地的西瓜都成了泡水瓜,那几亩地的西瓜宁桥是付了定金的,发生这样的情况,是他们和瓜农双方的损失。   宁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问了向驰安的意见,向驰安说,既然是天灾,双方都有损失,尤其是农户,虽然情理来说,瓜农交不了货,按照他们的协议,瓜农是要退回一半的定金的,向驰安让宁桥不要再把这一部分要回来了,可以再以公司名义,捐献一笔钱,帮助他们重建。   “因为这一笔的支出,上个月的利润是负数。”梁杰说,“我过几天来一趟京市,很多东西要你签字。”   “行,你来。”宁桥又跟他说了会儿话,“姜毅最近也要来呢,咱们好好聚聚。”   “你说谁能想到,咱们还能有一天在京市聚呢。”梁杰发出一句感慨,“说真的,我现在挺感谢向驰安的。”   “那你来了请他吃饭。”   梁杰笑了笑,挂了电话。   宁桥从床上爬起来,床头上是向驰安写的便签说自己上班去了。   他把便签摘下来,贴在了床头柜里的笔记本上,许是习惯了,又因为这两年向驰安都有意让他保养,所以宁桥的不适感并没有那么强烈。   洗漱完之后宁桥溜达着去了向驰安的公司,向驰安去开会了,宁桥跟摸鱼的杜彦在办公室里说话。   “你昨天跟向驰安一起的吗?他昨天遇见向家的人了?吃亏了吗?”宁桥想起昨天向驰安的突然低落,这时候问杜彦最合适不过。   虽然杜彦昨天没跟向驰安在一块,但他也算是知道向驰安为什么会低落,毕竟他人都在京市了肯定是避不开跟向家人接触的。   “跟你说个小道消息。”杜彦做贼似的靠近宁桥。   宁桥的眼睛里都是疑惑,给足了杜彦情绪价值:“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向驰安家里会那么轻易地放弃他吗?”   宁桥靠他近了一些。   “我哥跟我说的小道消息,你可不要告诉向驰安啊。”   宁桥拍胸脯跟他保证。   “其实是因为,那个向明,就是向家那个认回来的儿子,跟银行千金好上了,恰好向家在那个时候需要一笔银行融资,这个亲儿子能带来的利益可比向驰安能带来的利益大多了,所以他们很轻易的就放弃了向驰安。”   宁桥心里听得一阵堵。   “你知道吗?向飞集团原来是做外贸的,这几年市场份额一直缩水,听说现在已经开始进军房地产,仗的就是未来儿媳妇家背后的银行。”   “那,他们对向驰安的公司……”   “咱们不是有先见之明嘛,公司的法人又不是挂的向驰安的名字。更何况,还有我哥呢,向驰安不会吃亏的。”   “真是多谢你们。”   “这有啥可谢的,我们两个人跟他都是好朋友,我哥还等着向驰安带着我发财呢。” 第86章   很快就到大学开始上课, 向驰安送他到学校门口,他其实有些忐忑,毕竟自己大了自己同班同学快十岁了, 也不太能知道怎么跟同学们相处。   “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向驰安在大学门口跟他告别, “公司的事情别担心,我会给你找个合适的经理人,好好规划飞驰以后的路。”   宁桥点头:“好。”   向驰安看着他的背影,现在的宁桥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小卖部老板的样子了,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肤色白了一些, 身上穿着向驰安给他搭配的衣服, 这样走进校园里, 也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男少女。   宁桥刚走进教室, 就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也不拘谨,毕竟是在外面走南闯北的人, 怎么会被十几岁孩子的眼神看到不好意思。   他坐下之后还能听见后面的人在后面谈论他, 尤其是在宁桥的手机响了的时候,四周就更安静了,宁桥向老师表示了歉意, 随后出去接了电话。   接完电话之后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听课, 这一节课他听得比谁都认真,但他估计别的小孩儿都谈论他去了。   大一的课还排得挺满, 一上午都满满当当的, 宁桥的觉得自己的手写笔记写得都有些酸了,回头看别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 没一个好好听课的。   第一天的课上的宁桥精神有些恍惚,向驰安来接他的时候他看向驰安都有重影了。   “怎么样?”向驰安给他打开车门。   “好吃力。”宁桥靠在车座上,“三十岁的脑子跟他们十七八岁的脑子还是不太一样。”   “慢慢来。”向驰安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想,高考前的复习那么难你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只是让你期末考六十分而已。”   “难道我来大学,只是为了混个及格?”宁桥笑起来,“我当然是来学习知识的。”   今天宁桥上学辛苦,向驰安带他去了一家自己从前很喜欢的一家饭店吃饭。   “你来这里,不怕遇到你以前的朋友吗?”宁桥看着眼前对的高楼,有些担心。   “我回来也是堂堂正正地回来的,怕谁看见?”向驰安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那你那天还情绪低落?”宁桥不挑食,向驰安给他夹什么他都吃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向驰安凑近他的身边。   “什么?”   “心疼男人。”向驰安凑到他的耳边,带着湿热的呼吸,“……受伤。”   宁桥一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喷到向驰安的脸上:“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向驰安扬了扬眉:“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吃完饭之后回家,向驰安没再闹着宁桥做什么,只是坐在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休息去了,毕竟宁桥第二天一早还有课。   向驰安告别校园多年,过了这么多年还得跟宁桥一起重新过上上学的作息,也是挺新奇。   他送完宁桥之后,到公司之后章平已经到了,正在核对今天行程事项,见到向驰安他还惊讶了一下:“向总这么早。”   “宁桥上学。”   章平跟宁桥进了办公室,两人开始了今天行程的交流。   “这是什么酒会?”向驰安看到桌上的请柬,看向章平。   “是由招标方发起的一个答谢酒会,先前入围的企业都收到了邀请,咱们要去吗?”   他们参与招标的那快地已经出了最终的结果,他们公司并没有中标,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向驰安点了点头:“去,你跟我一起去。”   “还有咱们最早看上的那一块地,已经进入最终的谈判澄清阶段。”章平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已经拿下来了,我已经联系好了设计院。”   “好。”向驰安看着他,“这是咱们在京市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一步,一定要做到最好。”   “我知道。”章平自然是干劲满满,毕竟这也是他的事业,以后要是能带自己的父母来京市,他能很自豪地跟自己的父母说,这是我看着建起来的房子。   向驰安来京市之前,章平就已经在杜陵的关系之下跑通了京市的关系,设计院,住建局,质监局,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另外今天有三个面试。”章平合上本子,“是您先前说要给飞驰选职业经理人。”   向驰安点头:“你安排就行,到时候通知我。”   下午三点,在宁安的会议室,面试官只有向驰安一个人,章平在旁边做记录。   面试的前两个人都以为是宁安招人,准备的都是建筑行业相关的知识,来了之后才知道是给一个水果批发运输公司做经理人,那两人当即就变了脸色,觉得他们是在侮辱人。   向驰安面不改色,让章平好生把人送了出去。   最后一个来面试的人进来的时候,章平也把简历递到向驰安的手上,向驰安看到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还以为是重名,等人进了会议室,他看到坐下来的人,才发现并不是重名。   “驰安?”进来的李培宇看到面前的向驰安,面上的惊讶完全掩饰不住,“驰安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市?”   李培宇,是原向飞集团董事长的一助,个人拥有极强的工作能力和非常漂亮的履历,他比向驰安大了十岁,以前父亲也不止一次地夸奖他。   但现在,李培宇出现在了向驰安的对面,来找工作。   “宇哥?”向驰安走到他的面前,“你怎么会离开向飞?”   李培宇笑了笑:“理念不合就离职了,因为有竞业协议,所以打算重新找一份工作,毕竟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   接下来的面试已经没意义,李培宇的工作能力向驰安很清楚,做一个飞驰的经理人实在是埋没他的才华。   “我也想试试新的挑战。”李培宇说,“我是看清了要求才递简历的,如果我能拿到这份工作,也就不违反竞业协议。”   向驰安点头:“你要能来帮忙,飞驰一定如虎添翼。”   “也是我的荣幸。”   向驰安给李培宇介绍了一下飞驰:“我并不是飞驰的直接负责人,宇哥要是晚上没事的话,咱们找个地方吃顿饭,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当然有空,于情于理我都该见见自己以后的顶头上司。”   向驰安笑了笑:“他还在上学,六点下课。”   李培宇心里惊讶,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跟向驰安寒暄。   向驰安离开向家这件事情李培宇自然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当初在董事会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曾经为向驰安鸣过不平的,只是他毕竟是外人,阻止不了上级的决定,也因为那一两句话,他在公司不断地被边缘化,三年之后,通知被解雇。   “驰安,宁安是你的公司吗?”李培宇手上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公司职员。   向驰安摇头:“不是,宁安的老板也是飞驰的老板。”   李培宇对这个没见过面的老板更好奇了,从向驰安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个老板还是个学生,就能让向驰安替他管理这两个公司,而且能悄无声息地护住向驰安三年,这人的背景一定深不可测。   “宁安的名声,在三年前就传进了京市。”李培宇说,“业界都说,不知道这宁安的老板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两次看中国家用地,都说要是有那个机会,一定要见见,问问他下次要选哪块地。”   向驰安也笑:“这真的全靠运气。”   李培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驰安,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开心。”   晚饭定在一个深受白领喜欢的餐厅,章平去学校接宁桥,向驰安和李培宇先到了,李培宇斟酌再三,还是跟向驰安说了些关于向飞集团的事情。   “你走之后,向总的身体不太好了,那位就直接进了公司,从下面的部门经理开始做起。”李培宇在向飞三年,后来被不断架空。   “那位一直催促向飞做转型,放弃外贸市场,改做投资,但你也知道,向飞的可流动资金并不足以支撑投资,所以向银行借贷。”   “我在董事长来公司参会的时候劝说过,没有什么效果,可能是这几年做投资的项目全都亏损,小向总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又带着向飞往房地产撞。”   “我已经遇见过了,先前邀约的那块地,我们已经跟他们打过交道了。”   李培宇有些无奈:“半路出家,眼高手低,不会有好结果的。”   向驰按没有发表意见,又跟李培宇闲聊了会儿别的,就看见宁桥和章平一起过来了。   他和自然地把宁桥拉到自己的旁边,一只手虚扶在他的腰上,跟他介绍:“这是李培宇李经理,以后由他负责帮你的飞驰做后期的规划,李经理,这是宁桥,飞驰和宁安的老板。”   宁桥眨了眨眼睛,朝李培宇伸出手:“李经理你好。”   李培宇在宁桥伸出手之后快速地打量他,发现他跟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他以为的老板是个青涩懵懂的大学生,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很是成熟。   “李经理是从前向家公司的总助,个人能力很强,有他为你的飞驰保驾护航,我很放心。”   宁桥面上的笑淡了一些,有些惊讶地看着向驰安,向驰安的手在他的腰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他们的动作逃不过李培宇的眼睛,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宁安为什么没有被向飞的人发现,是因为宁安的法人负责人根本就不是向驰安,而是眼前这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饭桌上并没有冷场,李培宇本身就是很健谈的人,章平这两年也见多识广,能跟上李培宇的话题,向驰安不需要很多话,宁桥学了一天饿得两眼放光,只顾着吃,倒是异常和谐。 第87章   晚上回家的时候, 宁桥还有些担忧:“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向驰安朝他点头,“我相信他。”   宁桥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说:“你还是要有点戒心, 别什么人都相信。”   向驰安看起来比他成熟, 但实际上向驰安岁数比他小,那人又是从前向家的人,他难免担心。   向驰安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肚皮上依恋地蹭了蹭:“我知道,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宁桥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也不用这样,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向驰安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宁桥顺从地抬起手, 衣物很快就都落了地。   难得宁桥明天早上没有课, 素了一段时间的向驰安用的劲儿有些大了, 宁桥下午的课差点没赶上。   第二天李培宇就到飞驰报到了,只是飞驰在京市并没有办公地点, 所以借用了宁安的一间办公室办公。   果然像向驰安说的那样, 李培宇的工作能力很强,不到三天他就已经理清了飞驰的各种脉络,对公司的事务也已经开始上手了, 并且比宁桥自己管的时候还要有条理。   宁桥跟梁杰说了公司找了个职业经理人的时候, 梁杰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他带着资料要来一趟京市, 就到时候再说。   梁杰来的时候,是宁桥开车去接的。   “职业经理人是怎么回事?”梁杰一上车就发问,连个寒暄的时间都没有。   宁桥给他解释了一遍, 梁杰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咱们以前那样不好吗?”   宁桥开着车说:“咱们现在的体量其实越来越大了,我其实觉得我现在管理起来已经有点吃力了,宁正找到了他想做的事情,他要在南方建我们自己的果园基地。”   梁杰沉默着,好一会儿才说:“本来这些也不该我开口说的,宁安就不说了,向驰安出了很多力,但是飞驰是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现在你要把它交给别人来管理……”   “只是规划一下未来的发展,我那天听了一耳朵,没太听完全,意思是现在的飞驰可以拆分成好几个方向,你懂得多,晚上我带你去见见李经理。”   梁杰叹了口气:“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担心。   晚上他们给梁杰接风,向驰安章平,还有早就过来给宁安垫基施工的姜毅,还有一个凑热闹的杜彦,加上一个李培宇,他们问杜陵要了他的包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吃饭。   桌上有杜彦就不会冷场,李培宇健谈,梁杰沉稳,姜毅虽然跳脱但这三年的历练也让他能跟得上桌上人的节奏,只有宁桥,像是游离在他们之外,有些懵懂。   “宇哥,真没想到啊,兜兜转转,你还是跟向驰安共事了。”杜彦朝李培宇敬了一杯酒,只是他喝的果汁,其他人喝的酒。   李培宇只是笑,随后又很正经地说:“我的老板可不是驰安啊,是宁总。”   宁桥正在认真吃饭,最近上学真的很累,他的饭量大了不少,这会儿听见他们说自己,随后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好说,好说。”   “我哥还跟我说,你离职了他是想把你挖进我们公司的。”杜彦有些遗憾。   李培宇摇了摇头:“多谢杜总的厚爱了,只是还有竞业协议在。”   杜彦嗤了一声,不以为意:“你又不是主动离职,凭什么遵守什么竞业协议?他们辞退的你,还要你遵守竞业协议。也不知道向叔在想什么。”   向驰安夹菜的手停了停,随后话题被李培宇引到了另一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我也想再试试别的挑战。”   桌上除了杜彦都喝了点酒,李培宇中途离席,刚走出包厢,就看见了从隔壁包厢出来的向明。   虽然李培宇是被向飞解雇的,但双方面子上也都能过得去,所以见到向明,他还是打了招呼。   见到李培宇,向明也是一愣:“李助,在这儿吃饭?”   李培宇点头:“是的,新找到一份工作。”   能找到工作,还能在这里接待,想必工作也差不到哪里去,他面色一凝,刚要说话,李培宇就先开口了:“我记得竞业协议,新工作跟向飞集团的工作没有一点相同。”   向明这才笑了笑,似乎是放下心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助自便,我还有事。”   李培宇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他转头回包厢,向明还是往里面看了一眼,除了杜彦,没有他认识的人,那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公司,不足为惧。   杜彦在的话,应该是杜彦给了他些帮助,这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想来也不是什么靠谱的公司。   眼下他的中心还是应该放在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来的宁安房地产,那才是他现在工作的重心。   至今几次遇见宁安的人,都是那位章助理,他们查过,宁安的负责人叫宁桥,从来没有在公开的场合出现过,出现的最多的就是这位章助理。   他们目前查不到宁安的下一步动向,他们也一直蛰伏着,目前也就只参与了那一次的招标会,其他时间好像都在公司本部做资料。   第二天一早,宁桥带着梁杰去了宁安的办公室,他们要跟李培宇开一个会。   主要听讲的是梁杰,宁桥在一边的桌子上签字,偶尔抬头听他们说说话。   梁杰沉默着听着,偶尔会有自己的疑问,李培宇也都仔细地跟他解释了:“当然我现在还没有具体地参与进公司的具体流程,所以这次你回去,我会跟你一起,等我具体知道公司的一套具体流程了,我会拿出一套更适合公司的发展方案。”   宁桥点头:“梁杰,你到时候就跟李经理一起回去吧。”   梁杰点头:“好。”   宁桥意识到梁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公司要转变的事情,他在从宁安出来之后,又带着梁杰去路边摊喝酒去,比起那天吃饭的正经大酒店,他们还是更习惯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吃东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宁桥给他倒了一杯酒,“但是这是一个公司发展的必经流程,咱们的飞驰不能一直这样,还是要有专业的人来给我们梳理一下。”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是你奋斗这么久的公司,突然就有别人插一脚进来说我们该怎么怎么做,我相信不止是我,还有宁正,还有很多老人,估计都不会太习惯。”   宁桥叹了口气,他们公司,不对,甚至都不能叫公司,现在都是一团乱,大家都是各忙各的,照向驰安跟他说的,他们现在还能盈利这么多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   他只顾着在外面去拉生意,梁杰只是一味做账,宁正只顾着把收来的水果往邱市运,对以后的发展谁也没想过。   “咱们确实需要一套规范的管理流程。”宁桥有些丧气,“毕竟小卖部的这一套,不能用在大公司的身上。”   梁杰也点了点头:“那行,我陪着李经理回邱市,有什么事情随时跟你联系。”   他们说完之后,姜毅才姗姗来迟,一来就是一大杯冰啤酒下肚,随后又叫来老板点了好些串儿。   三个人还是像从前那样,即使现在都有各自的事业,但关系还是跟以前一样铁。   “我真的要累死了,天天赶工期赶工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窝工多久了,实际上才开始动工没几天,有他这么压榨人的吗?”姜毅一来就是一顿输出,把向驰安好一顿骂。   宁桥跟梁杰其实喝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陪着姜毅喝,三个人嘀嘀咕咕,把向驰安从头蛐蛐了一遍,酒饱饭足,宁桥结了账。   宁桥本来是邀请梁杰住他们家得,但梁杰坚决不肯,于是只好去住酒店,他们喝完酒,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往酒店去,梁杰住的酒店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   姜毅本来是住工地宿舍的,今天不想再跑了,就跟梁杰一起住酒店。   “你上大学感觉怎么样?”梁杰说话舌头打捋。   “挺好的,就是累。”宁桥皱着眉,“你们上大学也这么累吗?早上八点晚上六点,偶尔还有个晚自习。”   好在明天周六不用上课,不然还要早起。   梁杰摇头:“我没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啊,我只是专科,但我们这个专业确实挺累的,毕竟跟钱挂钩。”   宁桥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你也很厉害。”   “那个谁,他回了这里,一切都还好吧?”这三年来也姜毅呵梁杰也算是知道了向驰安的事情,从他们来京市之后就一直有些担心,虽然几个人遇到了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的,但也接受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两个人现在是越绑越紧,到了现在,他跟姜毅都希望他们永远也不要分开。   “好呢,都挺好的,没遇上那些人呢。”宁桥的脑子晕了一下,“遇上了也不怕他们,我给他撑腰。”   姜毅跟他碰了碰拳头:“我也在这边呢,有事找我,我带着我们的工人,给你们撑场子!”   三个人又大笑起来,宁桥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姜毅跟梁杰又要送他回去,三个人在酒店外面推推搡搡,直到姜毅看到站在一边的向驰安,这场你送我我送你的闹剧才结束。   宁桥看到向驰安就把两个好友忘在脑后,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跑过去,在靠近向驰安的时候差点没摔个狗啃屎,还好向驰安上去扶住他。   宁桥抱着他的手臂开始嘿嘿笑,向驰安远远地跟姜毅和梁杰打了个招呼,才扶着宁桥慢慢往家里走。   向驰安比宁桥高一些,这几年宁桥常说向驰安还在继续长高,因为向驰安看起来比他高更多了。   宁桥走路只顾看他,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差点摔下去,向驰安无奈,在他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他愣了一下,随后趴上向驰安的背:“我重吗?”   向驰安很轻巧地背起他:“不重。”   但宁桥毕竟有一米八的个头,也不会轻到哪里去,不过向驰安背他的动作还是很轻松。   宁桥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起自己在很多年前也是有人背的,已经过了很多了很多年,这么多年,他一路摸爬滚打,早就忘了被人背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有点轻飘飘,又有点晕。   “向驰安。”宁桥声音哽咽。   “嗯?”向驰安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有点凉意。   “我好爱你啊。”   天边有月亮,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88章   梁杰第二天就跟李培宇一起回了邱市, 姜毅又回了工地,宁桥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在经过邱市的考察之后, 李培宇就已经做出了很多套关于飞驰未来发展的方向, 说实在的宁桥有些看不懂,里面用的词语数据都还挺高深的。   他只好求助向驰安,向驰安抽了一个还算是闲的晚上,给他讲了讲里面的意思。   “大概就是,建议你做两条线,一条是按照公司原本的发展方向走, 销售线覆盖全国, 第二条是衍生线, 既然咱们的运输线已经覆盖了差不多全国的线, 那除了水果, 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运点别的东西呢?”   宁桥有些呆地看着他,向驰安笑了笑:“类似邮局。”   “邮局不是国家的吗?咱们可以吗?”宁桥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疑问。   “可以的, 民营企业永远也不会取代或者妨碍国营企业的。”向驰安靠他近了一点, “他既然有这样的计划,说明他是了解过市场的。”   他知道李培宇这个人的能力,但凡是他提出来的, 那就是他已经调研过很多次了的, 不会出什么差错,毕竟他在向飞的时候, 就很是严谨。   在这份方案的后面, 李培宇提出了这个方案相应的需要多少成本,宁桥一看,张大了嘴:“要这么多?”   向驰安点了点头:“这已经是比较节省的方案了。”   宁桥苦着脸:“飞驰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公司这两年的盈利在逐渐增长, 但他也要考虑成本的问题,要是把这一部分的钱拿去拓展新的业务,只怕会拖垮公司原本的生意,他还养着这么多的人,这么多人靠着他吃饭呢。   “生意做到现在这个份上,已经并不需要咱们自己出成本了。”向驰安说,“宁安为什么能够连眉都不皱一下拿地呢?”   “不是因为宁安本身就很有钱吗?”宁桥虽然做了几年的生意,但更多的时候思想还是不太能跟得上。   向驰安敲了敲他的脑袋:“再多钱也经不住这么花,后来宁安拿地,都是跟银行合作借贷,你不用担心成本的钱,宁安会给你担保,从银行借贷。”   “要去银行贷款?”说起这个宁桥还挺头大,因为小时候去贷款然后总是担心还不清的原因,他现在还是有些害怕跟银行的人打交道的。   “不用你出面,李经理会帮你办妥这一切的。”向驰安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会派人去盯着他。”   其实宁桥还是有些不放心李培宇,毕竟他以前是向驰安父亲那边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呢?   “那就派个人盯着他。”宁桥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又问,“宁安现在怎么样?”   “一切都在正常推进。”向驰安说,“下一步是广告投放,马上就能回款了。”   因为前期没有宣传,他们现在做的项目都是在垫资,宁桥担心得不行。   “那就好那就好。”   宁桥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甩手掌柜,凡事都有人帮他解决,让他真的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最担心的事情也只是期末能不能考试合格。   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是他先前一直想谈的天福超市的采购经理冯经理打来的。   看到名字的时候宁桥还愣了愣:“冯经理?”   “宁总。”冯经理的声音很轻松,“先前不是说想要我们公司的供应单子,我已经帮你谈下来了,什么时候能过来签合同?”   宁桥愣了一下,这完全是意外之喜:“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下午吧,签好合同之后有一部分预付款,要保证三日内第一批货到,质量也要过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宁桥又恭维他好几句,随后挂了电话,他翻身起来,大喊,“向驰安,快给我搭一身衣服,我下午去签合同。”   向驰安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套西装:“这是给你定制的西装,试试看。”   “什么时候定的?”宁桥站起来穿衣服,“还这么合身?”   “刚来京市的时候。”向驰安帮他扣衬衫的扣子,“你的尺码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人了。”   宁桥以前为了撑门面也穿过西装,但穿着怎么看怎么别扭,就算他二十五岁了,穿起来还是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但这套西装穿上身就很不一样了。   这套西装极好地贴合了他的身线,让宁桥看起来就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模特,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特别好,很是服帖。   向驰安看得眸色暗了暗。   宁桥还在镜子边打量自己的新衣服,他不时地回头看向驰安:“怎么样?合适吗?”   向驰安没说话,往宁桥边上靠了靠:“我再给你多订做几套西装。”   “为什么?”宁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西装不是有一套大场面穿就够了?”   “你以后会去很多大场面,只穿一套西装,别人会认为咱们宁安破产了。”向驰安笑。   “那好吧。” 宁桥还在臭美,“就像这一套就行,我看着我还挺帅。”   向驰安越靠越近,最后在宁桥的一声惊呼中向驰安把他抱了起来,顺手扔到了沙发上。   “干什么干什么?”宁桥脑子发晕,就看见向驰安热切的眼神,“这会儿有兴致啊?可是我下午要去签合同,晚上好吗?”   向驰安摇头,很快覆上他的身体。   好在向驰安还有点理智,没让宁桥起不来,只是那身西装皱皱巴巴的,穿出去签合同肯定是不合适了,向驰安自觉理亏,只好重新给他找了一身西装。   穿着不如那套合身,但也比宁桥以前的那些好多了,向驰安下午没事,就跟宁桥一起去签合同。   晚上自然是免不了一顿饭局,宁桥晚上有课,也只能跟老师请假了,老师知道他的情况,自然也同意了,其实宁桥请假的次数不太多,这倒是让学校老师都觉得挺惊讶的。   向驰安虽然陪他去签合同,但到超市之后,章平来电话说广告商那边临时有个会议要开,向驰安只能先去开会。   宁桥去天福超市已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走到了冯经理的办公室里。   签约的过程很顺利,宁桥的身上是带着一份飞驰合同章的,因为先前一直是宁桥在外面跑生意,所以在跟工商局备案之后,他有了一个多的合同章,公章还是在邱市那边。   “还要多谢冯总。”宁桥把合同拿好,“货会在两天后到,到时候我陪您一起验货。”   签完合同的宁桥给宁正打了电话,说他这边需要三车货,最好是要刚摘的。   公司的货一直都是富裕充足的,但既然宁桥要新鲜的,宁正就安排了人开始采摘,他承包果园的事情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他一个人在南方打拼得也是风生水起,至少宁桥在货物供应上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他又跟宁正说了公司可能要有大的变动,宁正说自己没什么想法,只要不影响他承包果园就行,又有些害羞地说今年可能喝到他的喜酒。   宁桥跟他说了恭喜,又说他要结婚自己要送他一份大礼,宁正害羞之后又有些担心宁桥,毕竟宁桥跟向驰安看起来短时间里是不会分开了。   他又说:“哥,你放心,要是我媳妇儿同意的话,我们就多生一个孩子,给你养老。”   “去你的吧。”宁桥笑骂了一声,挂了电话。   签完合同的宁桥身心愉悦,跑到宁安去跟向驰安分享喜悦。   他到的时候章平也去开会了,他认识的人就只剩下了杜彦一个,杜彦也在忙,宁桥只好在杜彦的办公室里等着他们。   没一会儿向驰安开完了会,送走广告方之后公司内部还要开会,宁桥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了,看样子他们到饭点估计还是忙不完。   他想了想,下了楼,去到楼下的红老头,打包了很多吃的往楼上去,他一个人拿不完,店里的工作人员帮他拿了一部分送了上去。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有十好几个,除去在开会的人,剩下的还有七八个,看到宁桥打包来的吃的很是惊讶,除去章平,宁安在京市分部的人很少有认识宁桥。   办公室的人刚要说什么,紧闭的会议室门打开了,向驰安看到站在办公室里的宁桥,他原本有些绷起的嘴角放了下来,走到宁桥的面前:“怎么过来了?”   “签了大合同,开心,所以来送温暖。”宁桥指着桌上的红老头,“大家辛苦了。”   “这位是宁总。”向驰安朝他们介绍宁桥,“咱们宁安的宁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宁安的宁是这位宁总,宁安的安,就是向总的安。   宁桥跟大家打过招呼之后,拉着向驰安回了办公室里:“怎么了?不顺利吗?”   “挺好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向驰安把他拉到自己的腿上,“你呢?”   “都挺好的。”宁桥环住他的脖子,“感觉一切都在向好路上发展,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妈妈?”   向驰安看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现在的余家很是低调,因为余家的掌家人余董事长去年瘫痪了,生意都交给了他的儿子,现在余家正乱,往常那些京市的人家隔三差五地都会举办一些宴会,但这些年的余家几乎是不举办也不参加,所以咱们暂时还没有办法。”   宁桥把头靠在他的头上:“我只是,有点想她了。爸爸让我快点找到她,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   “快了。”向驰安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很快了。” 第89章   国庆当日, 宁安的新楼盘正式开始发售,京市一直是经济发展的前沿中心,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京市的人才会有一个叫做炒房的概念。   而宁安在京市的新楼盘, 位置并不在最繁华的市中心, 甚至还有些偏,这块地宁安拿得很轻松,因为这块地的招标是跟那块地王一起招的,很多大公司的目光都在那块地王上,所以算是宁安捡漏了。   后面的一切手续办得都很快,当然也有杜家在里面出力的原因。   在广告投放之后, 宁安京市分公司旗下新楼盘盛世天骄的售楼部就已经围满了人, 售楼部的员工已经忙了一上午, 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宁桥自然也过来凑热闹, 他在楼上向驰安的办公室里, 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厅:“真的有这么多人要买房子?”   向驰安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有三分之一是我们请的演员。”   宁桥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向驰安:“啊?”   “不然呢?”向驰安拍了拍他的头, “咱们又不是老牌的房地产公司, 广告也是这几天才投放出去的,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要慢慢来。”   “会亏本吗?”宁桥还是比较关心钱的问题。   “应该不会。”向驰安宽他的心, “这是咱们在京市走出去的第一步, 这一步走得很稳当,后面宁安的重心会慢慢地向京市偏移。”   他一开始的目标, 就是京市。   宁桥点头:“好。”   盛世天骄第一天成交的合同已经远超他们的预估, 为此宁安内部还开了个庆功宴。   相比于宁安内部的轻松雀跃,未来明天公司里却是一片低气压。   向明看着铺天盖地的盛世天骄的广告,气得砸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你们都是废物吗?盛世天骄是什么时候开盘的?那块地是什么时候招标的?”   “小, 小向总,咱们之前的目标都是,都是外环一的那块地,您也说过没有什么比那块地重要……”见没有一个人开口,负责的项目经理硬着头皮说话。   “废物!”向明看着眼前的项目经理,“说外环一的地重要,你们就不知道再关注着别的了?你,收拾东西,立刻走人。”   项目经理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但向明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项目经理无奈,只能颓丧着脸收拾自己的东西。   向明在茶水间抽烟,他回到向家之后,很快进入了向飞集团的核心,又开始了对向飞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遭遇了董事会的强烈反对,但最终还是如他所愿,他相信自己学的知识,必然能够带给向飞集团更好的发展。   只是时间过去了三年,向飞的发展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反而在市面上所占份额越来越少。   向飞原来是搞外贸的,因为他的一系列操作,原本就已经有些颓势的向飞变得更加艰难,他在寻求其他出路的同时,发现已经有向飞的董事在出售自己手里的股份,向明想也没想,全部收购到了向家的手下,这就导致向家手上的现金库存更少。   幸好他还有银行的人脉,他女朋友的父亲能够帮他搞定银行贷款的门路,又说今年房地产是大热行业,所以在投资行业还没搞明白的时候,又开始搞房地产。   搞到现在,可以说是一事无成。   向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最近老头子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了,他如果再做不出什么成就,就会重新接手向飞,而他只能在老头子身边打打下手,尝过了权利和金钱的味道,他又怎么可能再拱手让出去。   向明恶狠狠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从被接回向家,所有人都把他跟那个抢了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相比,明里暗里都说他比不过那个人。   一个已经被流放都村里的弃子,配跟他比吗?   抽完烟的向明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女声轻快明亮:“阿明,下午咱们去逛街吧?听说风情街那边又有新款式了,过几天你不是要去参加酒会吗?我买上新衣服跟你一块儿去。”   向明面色沉沉,说话却是温柔似水:“有新款不都是直接送你家里吗?”   那边的女孩儿轻哼一声:“可是我就是喜欢逛街啊,你都多久没陪我逛过了?找你你总说忙,可我也没见你做成什么事儿啊。”   这话简直就是在往向明的心口上扎刀子,他的面色比刚才更阴沉了一些,冷笑快要止不住:“我最近真的很忙,晚上去你家里看你好吗?”   女孩儿嗤笑一声:“你那是来看我吗?是来我家找我爸的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向明气上心头,手机扔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到了下午,他还是开着车去了赵家,带着厚礼,他看上的那块地,举整个向飞集团的力也是拿不下来的,还是需要向银行借贷,但向飞的财务评估状况并不是很好,所以只能靠赵云溪的父亲。   赵云溪是京市赵家的独女,家里产业殷实,她本人却只醉心于艺术,整日都是吃喝玩乐,一点不关心家里的生意,所以京市的传闻,就是谁能娶了赵云溪,就相当于接手了整个赵家的生意。   他从上学的时候就蓄意接近赵云溪,他要出人头地,为的也是这个,他在赵云溪面前装孙子,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竟然是向飞集团的少爷,这样一来,两家人就是门当户对,赵父原本对他是不怎么满意的,但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世,也就没再怎么阻拦。   年前就在张罗订婚宴,只是赵家拖拉,订婚宴现在也还没提上日程。   向明在车前镜上照了照,露出了个得体的笑容,提着一大堆购物袋子,走进了赵家的别墅。   赵家的别墅很宽,进了大门就是一片草坪,围绕着别墅四周,是些时令的花。   赵云溪戴着一顶草帽,在院子里画画,见到向明过来,她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后就继续自己未完的画作。   “溪溪,我来赔罪了。”   赵云溪轻哼一声:“晚了,我已经逛完街了,你买的这些我都买了。”   向明又哄了她好一会儿,听见汽车的声响,又跟着他一起去门口迎接。   他今天来赵家,主要还是为了几天之后的酒会,这是由余家牵头,杜家发请帖的一次京市企业间的交流会,原本的向家是有资格跟杜家一起发请帖的,但这三年来,向家已经被杜家甩得很远了,即使向明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他离杜陵真的差得太远。   赵振翔看到院子里的自家女儿和向明站在一起,微微叹气,要不是杜家的眼界太高,问起私事,老杜总总推辞说孩子大了不由他们,他也不愿意自家女儿跟一个半路出来的向家公子在一起。   若是以前的向驰安,也不是不行,只是向家自断退路,轻易地放弃了培养这么些年的继承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向家的人脑子坏掉了。   “几天后的宴会,好好表现。”赵振翔说,“余家现在虽然不比从前风光,但底蕴还在,杜家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如今也是说一不二,其他的收到邀请函的家族和企业,也都是每个行业的佼佼者,多去结交同辈,对你有好处。”   听见赵振翔的话,向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赵振翔愿意跟他说这些,那就证明赵振翔还是看中这门婚事的:“我知道的,伯父。”   赵振翔点了点头,进屋去了,把时间留给年轻人。   “溪溪,你看看我给你订的礼服。”向明把提着的袋子给赵云溪看。   赵云溪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爸已经给我准备好了礼服了。”   向明又献殷勤地帮赵云溪的忙,倒也算得上是温馨一片。   余家酒会的请柬自然也递到了向驰安的桌上,毕竟宾客是杜家在请,要给向驰安一封请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盛世天骄的销售情况很好,开盘几乎就是售空状态,向驰安乘胜追击,又接着拿了好几块地。   这天他们在私人会所里小聚,难得杜陵也有时间,他的话语间都是对向驰安的赞叹:“三年时间就能做到这个程度,驰安,你真的很厉害。”   向驰安给他倒了一杯酒,包间里宁桥跟杜彦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个意外地合得来,杜彦正在游说宁桥去他们家里吃饭,说他家的阿姨做饭特别好吃。   宁桥也在邀请杜彦去邱市,说他的叔叔做饭也很好吃,还能吃到很多新鲜水果,于是两人约好等宁桥放假一起出去玩去。   “听说李培宇去宁桥公司了?”杜陵随口一问。   “是,帮宁桥的公司转型。”向驰安回答,“本来是想让他来宁安,但他说有竞业协议,向飞集团如今也进军了房地产,他就去宁桥那边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好去处,我听小彦说过,飞驰的发展很可观。”杜陵很满意眼下的形势,向家不提,余家余董事长瘫痪,正处于转型期,其他的,都还不怎么成气候。   “有宇哥在,宁桥会轻松一些。”   杜彦点头:“过两天的宴会,向叔和向明也会参加,还有余家,这本来就是余家酒会,可能那位神秘的余夫人也会出现。”   向驰安点了点头,看向宁桥:“我会跟他一起去,无论是什么结果,起码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他们面前。”   杜陵跟他碰杯:“我已经很期待酒会那天的场面了。” 第90章   要参加酒会, 前期的准备自然是不能少的,向驰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宁安拿下来的地不少, 跟各方的协调沟通, 虽然下面也有人跑,但免不了还需要向驰安出面。   比起来宁桥就轻松多了,公司的事情交给李培宇,他只需要担心自己的期末考试就行。   所以准备礼服的事情就落在了宁桥的头上,宁桥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审美不在线,怕自己跟向驰安在酒会上出丑, 他特地找了看起来就比较时尚的杜彦来帮自己参谋。   “哪里用那么麻烦, 先前的衣服不都是找人上门来订做的, 我记得先前向驰安不是给你俩做了好几身西装吗?”杜彦被宁桥拉到商场逛。   “不是你们这里说参加酒会都要穿新衣服吗?之前做的衣服都穿过了。”宁桥的脸上有丝可疑的红, 他有好几套西装都被他们鬼混的时候穿了, 再穿出去,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向驰安倒是还有好几件没穿过。   “行吧行吧。”杜彦走在他的旁边, “那我也给我哥买个什么礼物。”   两个大男人逛街也没什么好逛的,杜彦直接带了宁桥去他们常去的店里看,里面的人都是认识杜彦的, 这会儿见到他, 赶紧把他带去VIP休息室里。   “杜少爷,今儿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个品牌是杜家两兄弟常穿的, 当季的新款早就已经送到了杜家。   “我们随便逛逛。”杜彦不愿意让人一直跟着, “有需要再叫你。”   宁桥确实没什么眼光,他只觉得这里的衣裳长得都是一个样,杜彦帮他参考, 试了几套都不尽如人意,虽然没什么大差错,但就是觉得别扭。   “现在订制也来不及了。”杜彦撑着下巴,“刚才那套勉强吧。”   宁桥对自己的衣裳倒是没那么高的要求,也就定了刚才试的那套,难的是要给向驰安买的,他人不在,宁桥跟他身型有些差别,试也试不出来。   “你还要给向驰安买啊?”杜彦摸了摸鼻子,“他衣服多得很。”   “我就看看。”宁桥有些不好意思,入目就是一件银灰色的额西装,向驰安平日里的西装都是黑色或者黑灰色的,这样亮色的他很少穿,宁桥想象不出来向驰安穿上亮色的西装又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看到这件就走不动路。   “这个适合向驰安吗?”杜彦也走了过来。   “想让他试试看。”宁桥说。   “那就带回去,到时候哪里不合适再让师傅改,也能来得及。”   宁桥点头,刚要准备结账,店里就进了一男一女,杜彦原本还笑呵呵的脸上,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宁桥凑过去:“怎么了?你认识?”   “冤家路窄。”杜彦翻了个白眼,“那个男的,就是向明。”   说出向这个姓,宁桥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那就是向家人的亲生儿子。   宁桥没想到自己会比向驰安先对上这个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跟杜彦离开,只是他不想惹事,有人却非要找上他来。   向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银灰色的西装,那是当季新款,这一款还在这里就说明杜家的两兄弟不喜欢,那他自然要收下,说起来有些窝囊,但毕竟杜家的地位在那里。   只是杜彦阴魂不散。   “小向总,赵小姐。”杜彦漫不经心地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就让店里的工作人员帮他包衣服。   赵云溪自然也是看上了这一件,她出声:“这件西装不是杜小公子和杜总的风格,能否割爱?”   如果不是因为来人是向明,他倒是愿意让出来,但面前的人是向明,他就真不想让。   “不好意思啊赵小姐,这件我是要送朋友的。”杜彦手一挥,让店员帮他把衣服包了起来,“我们先走了。”   他们经过向明的时候,听见了向明跟赵云溪的耳语:“也不知道杜家什么时候自降身价,跟哪里来的土包子暴发户混一起了。”   宁桥的眉头皱起来,说他是暴发户他倒是认,但杜彦是他的朋友,听他这样说话,宁桥很快走回去:“小向总,要我提醒你一句吗?向家也是暴发户出身的。”   向明自小没生活在向家,但向驰安是知道的,这几年来宁桥早就已经把向家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了。   向家的祖籍就在他们大来村里,很早很早以前村里还有他家的传说,说是他家有个什么古董,那会儿他们都不识货,当个寻常玩意儿使,哪天有人经过,发现了这个,后来他家把这古董上交,得了一笔钱。   向家的那位太祖父还是个有远见的,拿了这笔钱去倒腾,竟然也倒腾出来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出来,真要说出来,向家也算是个暴发户。   “还希望你也不要忘了来时路。”宁桥看了他一眼,跟在杜彦的身后离开了。   向明像是被当头一棒,赵云溪看他的眼神更像是扇了他一巴掌,她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情:“我一会儿约了朋友,明天有个拍卖会,明天再见吧。”   只是向明没想到,第二天在拍卖会,也碰到了杜彦跟那个暴发户。   “你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吧?”杜彦凑到宁桥耳边,“有看上的直接举牌就行。”   宁桥看着他们手边的那个小牌子,上面写着18号,他又看了看他旁边坐着的人,这会儿手上都拿着电话。   “那些是替自己的老板来的,有很多老板都没什么时间,就让自己助理过来,电话保持畅通,随时跟老板联系。”   宁桥点头。   “我哥跟我爸妈也有专门的助理来拍卖会,我比较爱玩,都自己来。”   很快拍卖会就开始了,这位拍卖师幽默风趣,很快就有成交的拍品,宁桥倒是没什么兴趣,因为拍卖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直到一枚胸针的出现。   这枚胸针像是切开白天与黑夜的分割线,让他一眼就心动。   “喜欢这个?”杜彦看他。   宁桥嗯了一声:“跟向驰安的那套西装很配。”   这枚胸针叫价并不高,因为是一圈圈的碎钻,贵重的是切割的工艺。   底价只要十万。   但对宁桥来说,十万已经是个很高的数字了,即使他现在已经很有钱了。   出价的人并不多,杜彦直接帮他举了牌,十一万。只是冤家路窄,向明也看上了这枚胸针。   杜彦顿时就来了劲儿,一枚最高价值二十万的胸针,被他们炒到了四十万。   杜彦毫不在乎,别的不说,钱他多的是。   向明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杜彦这个煞星,明明他回向家之后,是想着要跟杜家两兄弟打好关系的,但他们两个人都对自己爱答不理。   后来他就不往那两兄弟跟前凑了,只是杜彦就是不放过他,什么都要插一脚,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两兄弟跟向驰安的关系很好。   一个钻石胸针,已经炒到50万,对于向明来说,超过三十万就已经是不划算了,只是为了争那口气,他才会一直出价,现在杜彦已经叫到六十万,他被卡在中间,再往上他吃不消,就这么放弃又太没脸面。   他看向他身边的赵云溪,赵云溪似乎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低着头翻看着画册。   “六十万一次。”   “六十万两次。”   “一百万。”向明憋着一口气,再次出价,因为他能看出来杜彦身边那个暴发户很喜欢这枚胸针,那个暴发户应该会再出价的。   赵云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低下了头。   杜彦似乎早已经料到了向明还会继续出价,他凑近宁桥旁边悄悄说:“这个胸针的最高价值也就二十万,花一百万买也不明智,他就是看咱们很想要,提价这么高。”   宁桥点头:“那咱们不要了。”他本来也不是一掷千金的人,骨子里他还是节俭,花一百万买个胸针对他来说还是很心疼的。   向明还等着杜彦出价,但杜彦只是朝他笑了笑,再没了动作。   向明突然变得很慌,向家这几年来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向家了,他目前能拿得出手的现金也就一百来万,而且他的礼服还没买好。   就在他想要流标的时候,拍卖师已经宣布了成交。   他花了一百万,买了个碎钻的胸针,这样的场合是不允许他反悔的,如果他反悔,那整个向家就真的在京市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回头去看杜彦,杜彦毫不在意他阴毒的目光,反而朝他笑了笑,还做了个恭喜的手势,更是阴阳怪气。   杜彦,杜彦。   明明只是个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公子哥,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父兄的势,如果他是杜彦,他才不会把家业都交给杜陵,必定要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凭什么都是儿子,家业要拱手让人?也就杜彦这个草包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了。   宁桥最终还是给向驰安买了更合适他的胸针,花了五十万,杜彦也给杜陵拍下了一件杜陵之前就要买的藏品,是一副系列画,杜陵已经集齐了十一幅,杜彦为他拍下的是最后一幅。   值得一提的事,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一顶宝石王冠,据说是国外某个皇室的藏品,因为战乱流落在外,宁桥只是欣赏了一会儿,就听见这个王冠被人拍了下来,他没太听清楚是谁家拍了下来。   好东西能有人收回去,也是一件好事。   回到家里,宁桥迫不及待地跟他说了今天拍卖会的事情。   向驰安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一百万的胸针,向家现在已经负担不起了吗?”   宁桥摇了摇头:“杜彦说过,这几年向家的发展好像并不好。”   “我听陵哥说了,放着好好的外贸不做,做什么投资,投资也没投明白,现在又来做房地产。”向驰安叹了口气,“现在成这样,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上下下就看他这么胡闹?”   “你怎么想?”宁桥看着他。   “他们在给了我那些钱之后,就斩断了我们之前的最后一点亲情,但是我不得不说,宁安能发展到现在,那笔钱也算是给我了我们帮助,虽然他们的初衷并不是这样,但这是咱们不能否认的事情。”   宁桥点头,确实是这样,如果没有向家给的钱,虽然能贷款,但发展起来总是要再艰难一些。   “所以我想还向家一笔钱,我从此就跟向家再无瓜葛。”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向驰安坚定地说。 第91章   宁桥开开心心地准备酒会的事情,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所以空下来的时间都在跟着杜彦一起恶补一些参加酒会的知识。   向驰安很忙,宁桥知道, 京市才是他的天地, 原先在庆安的那些对他来说就是小打小闹,这里才是对他来说,机遇和挑战并存,宁桥能看得出来他是享受的。   当然杜陵和杜彦也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们都竭尽所能地给他帮助。   酒会的时间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宁桥这两天白天都跟着杜彦在杜家, 第一次上门他还很紧张, 因为在宁桥贫瘠的认知里, 这种豪门的门都是不容易进的, 豪门的主人家也都是不好相处的。   见到杜夫人傅晚晴, 宁桥才觉得自己狭隘了。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她的话,那就是温柔似水, 她说话轻言细语, 唇边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意,还会很温柔地问宁桥要不要吃小蛋糕。   傅伯母跟他印象中自己的妈妈很不一样,他印象里自己的妈妈说话好像没有这么轻言细语, 但也很是温柔。   宁桥从前只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跟这样的人有交集, 但现在,他身处其中。   他第二次上门, 跟杜彦玩之前总会先跟傅伯母说一会儿话, 傅晚晴是第二次见他,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对杜彦说:“彦彦, 我觉得小桥很眼熟。”   杜彦只是笑了笑:“您见的人太多了,难免记混了。”毕竟她出席的场合太多,见的人也太多。   她也笑起来:“也许吧,但我一见他就觉得心里喜欢。”   “您以前也说喜欢向驰安呢。”杜彦状似吃醋,“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呢,就我跟我哥不好。”   “别胡说,你哥哥很好的。”傅晚晴说,“就是你还差点儿。”   说完她的笑容也又消失了一点:“你爸爸今晚应该会晚点回来,咱们带着你的朋友出去吃饭吧?妈妈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傅晚晴是爱在外面吃喝玩乐的,京市的大小的店她几乎都去吃过。   “爸去哪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爸是每天都会准点回来吃饭的,所以他妈妈只有中午那顿在外面吃。   “去医院看你向叔了,前两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向叔被气到晕了过去了。”傅晚晴皱眉头,“因为这个向明,向家也不知道生出多少事儿了,要我说啊,这亲的还不如养的呢。”   她并不知道宁桥和向驰安的关系,只当他是杜彦的新朋友,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   杜彦愣了愣,随后问到:“在哪个医院啊?”   “市一院。”杜夫人说完之后赶紧催他们出门,“走啦走啦,咱们吃好吃的去。”   陪傅晚晴吃完晚饭,宁桥开车回了家,他们还是住在杜陵的房子里,不过打算明年开年还是要住他们自己的房子。   向驰安每天回家的时间都很晚,他有数不完的应酬和开不完的会,宁桥最近放假,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准备宵夜。   今晚他心里有事,宵夜只是很敷衍的一碗醪糟汤圆,醪糟是他用酒曲自己做的,他记得在家里他妈妈不怎么做饭,但做得一手好酒曲。   向驰安看到的时候愣了愣,随后掐住了宁桥的下巴:“越来越敷衍了。”   宁桥侧头蹭了蹭他的手心,随后环抱住他的腰:“我今天听说了个消息。”   向驰安垂眸看他。   “说,那位向总生病了,向家现在乱成一团。”宁桥说。   向驰安的手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说:“在哪个医院?”   “市一院,你要去看他吗?”说完之后不等向驰安回答,他又说,“应该要去一趟的。”   向驰安点头:“我明天去一趟。”   在向驰安的印象里,向飞扬的身体是很硬朗的,他甚至连感冒都很少,只是三年就已经到了要进医院住院的地步。   “要我陪你一起吗?”宁桥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我自己去。”   第二天,宁桥还是不太放心他,所以开着车送向驰安到医院,随后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让向驰安一个人上去,他在下面等着。   向驰安看着不断变换的数字,到VIP病房的只有他一个,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向驰安并没有动作,在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瞬间,向驰安还是走了出去。   这一层楼的病房很安静,向驰安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走到了病房门口,敲门的手刚刚抬起,病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三年多了,这是向驰安在自己住院之后,第一次见到庄丽。   庄丽也呆愣在原地:“小,小安?”   “听说爸……,向总病了,我来看看。”向驰安的喉结滚了滚,“方便吗?”   庄丽的眼神在向驰安的身上逡巡,只见他身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西装,发丝有些乱,眼下有些乌青,一副的落魄样。   是宁桥不让向驰安穿新衣服的,向驰安觉得无所谓,但他愿意听宁桥的话,宁桥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你别去了,省得他见了你,又是一肚子气。”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庄丽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如今的向家已经不同往日,先前给向驰安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他生活了,这会子再来,又不知道是要打什么秋风。   “我……”   庄丽这会儿也是气,向飞扬是为什么会被气病,还不是因为向明,花了一百万买了一个什么华而不实的胸针,气得向飞扬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三年的功夫,向家怎么就成了这样,花个一百万都伤筋动骨的,好像是从向明回家之后,向家就一步步地在走下坡路。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再多想,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那又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们觉得亏欠他,自然是不能埋怨他的,怪也只能怪世事无常而已。   眼前的向驰安虽然得了他们家二十年的照拂,端得是一副精英的样子,但没有向家了,他也是一事无成,不然也不会趁着老向生病这个档口来表示一下关心,实则还是上门来打秋风。   “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小明来了,又有一场气要生。”庄丽推着向驰安的背想让他离开,只是刚到电梯口,就碰上了来看向飞扬的向明。   向明跟向驰安从没见过,但在看到了庄丽的表情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妈!”向明这两天只觉得流年不利,先是被杜彦坑了一百万,气得他爸进了医院,随后又发现自己连一身像样的礼服西装都挑不出来,只能捏着鼻子去翻找以前向驰安留下的。   只是向驰安身量比他高太多,原先给他定制的衣裳都不适合他,就算是要找人改,那些个大师傅也都是看人下菜碟的,都推辞说排不开,最后还是赵云溪找人帮他改好了一件。   他对向驰安是恨到了极致,是他抢了自己前二十年顺风顺水的生活,如果他接受了像他那样的教育,他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状况。   骤一见向驰安,他更是怒火中烧,见他这样一副落魄样子,用脚尖想也知道他是想来打秋风:“你来做什么!”   向驰安并不想跟他争执,朝庄丽点了点头,便要离开,但向明拦住了他:“走什么?”   向驰安没说话,向明看着他:“我听爸妈说了,你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的家产。”   向驰安转头看向庄丽,庄丽却低下了头,向驰安的心在那一瞬间就释然了:“所以呢?”   “相信在那小村子里,你也没什么花销,虽然你不是家里的亲生儿子,但爸妈对你的培养和给你的那些东西却是你抵赖不了的。”   向驰安只是沉沉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走的时候,带走的东西,现在算起来也有快两百万了,我也知道你还不起,这样吧,你还回来一百万就行。”虽然向飞扬和庄丽没有说过他们到底给了向驰安多少钱,但按照那个时候的向家条件,怕是只多不少。   “向家现在已经缺钱到这个地步了吗?”向驰安话虽然是对向明说的,但他的眼睛却是看着庄丽。   “当然不是。”庄丽矢口否认,“只是,只是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再靠着毫无亲缘的家里的钱生活,对你的名声也没什么益处,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向家的名声活吧?”   “所以,我还了向家这一百万,以后就跟向家再无瓜葛了是吗?”向驰安深吸了口气,“从前的亲缘,教养,日后的前程归途,都跟向家没有丝毫干系是吗?”   向明站在庄丽的前面,挡住了向驰安的目光:“那是当然,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姓向吗?”   向驰安点了点头:“好,我再看一眼向总,尽完最后一点孝心。”   庄丽想起她出来的时候,向飞扬刚睡下,只怕这会儿他们进去,他也醒不过来。   三个人动作很轻地走进了病房里,向飞扬果然还睡着,向驰安看着他,原先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会儿乱糟糟地搭在额前,两鬓边都是白发,眼尾是深深的纹,不过三年时间,他就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   向驰安又抬起头,看了看庄丽,随后对向明说:“钱我会打进庄夫人的账户了,也请记得你们今天说的话,钱到账的时候,就是咱们再没有瓜葛的时候。”   向明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多有钱的人呢。”   向驰安不再理会他,朝向飞扬和庄丽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跨步出了病房了。   病房里的庄丽看着他如今更加挺拔的身姿,胸口一阵阵的钝痛,向明没注意到,又转过头问她:“妈你的保险柜里不是还有一套珠宝吗?我要拿一块地,不然先拿去当了?” 第92章   余家的酒会开在十月七号的晚上, 宁桥下午还回了一趟学校,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酒店。   余家本身就是做连锁星级酒店的,因此酒会选在了余家的酒店里。   向驰安和杜彦早已经等在了酒店的套房里, 宁桥到的时候两人正在说话。   “我妈说今天那位余夫人也会出席, 这还是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出现在人前,你觉得她会是宁桥的妈妈吗?”   宁桥凑过来,他只听了一半:“我妈妈?”   杜彦哽了一下,向驰安对宁桥说:“余夫人会出席。”   宁桥的心像是跳空了一拍,前几天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突然这么一说, 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先别想这些了, 赶紧去做造型。”杜彦赶紧把宁桥往旁边的房间里推, 那是杜家的造型团队, 向驰安跟杜彦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就差宁桥了。   宁桥这会儿才发现向驰安已经穿上了那天他买的那身银灰色的西装, 胸口别着那枚他拍下来的胸针, 大红色的胸针热烈明媚,头发只是稍微抓了抓,显得有些慵懒但又实在性感。   也不知道向驰安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 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   宁桥的西装不用挑, 向驰安给他定制了很多,虽然好几套被他们玩得不能穿, 后来向驰安又多加了几套。   他是第一次做造型, 看着化妆师拿着化妆刷过来的时候,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脸又不是大白墙,不要刷。”   在他的坚决反对下, 他的脸没怎么被动,只是修了修眉,最后换上西装之后,跟向驰安站在一起也不会失色太多   “要说还得是人靠衣装,我看惯了你穿短袖短裤的样子,猛地一下这么正经,还有些不适应。”不再提起余家,杜彦把话题引向了这里。   宁桥总想伸手去摸头,但头发做了造型,他又很不适地放下手。   杜彦又说起先前向驰安动账的事情:“你真的给了向家了五百万?”   向驰安点头,这个数字是他跟宁桥商量之后确定的,向家给的东西价值加起来确实有差不多两百万,又算上了这么多年向家对他的教养之恩,五百万这个数字也差不多了。   “你就不怕他们用这五百万反来对付你吗?”杜彦有些担忧。   向驰安却很是自信:“向家现在连花销一百万都是要把老向总气晕的地步,就算给了他们这五百万,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他们想要跟我撇清关系,那就撇清吧。”   “我听我哥说了,今天向家人也会来,毕竟我们两家是旧友,我哥也给他发了请帖的。”   向驰安点了点头:“陵哥刚刚不是还在找你,你赶紧去吧。”   杜彦拒绝:“我才不去呢,今天我不是杜家的小少爷,我是宁安总经理助理。”   总经理助理章平刚刚推门进来,闻言笑了笑。   其实不想过去的原因是,今天有很多人都是带着家里的儿子女儿过来的,他爸妈的意思是要在这些人家里面,给他哥和他相看一个,他还不想结婚,所以不想去。   没一会儿就有侍者来敲门,说宴会厅已经准备好了,宁桥和向驰安这才起身,一起过去。   他们今天代表的是京市的新锐企业宁安房地产公司,一行四人,除了房地产里的几家公司,在座的人都不太认识走在前面的宁桥,倒是他们中间的杜彦,是大众眼神的交汇点。   “杜小少爷这是?”   “我听说这就是盛世天骄的开发商宁安房地产的人。”   “走在中间那人怎么那么眼熟?”   众人的目光又从杜彦身上挪到了向驰安的身上,随后从前跟向驰安相熟的人面上都不太好看。   杜陵早就来了,这会儿在跟相熟的人寒暄,看到杜彦他们过来,跟旁边人说了句抱歉之后就迎了过去,他跟向驰安和宁桥打了招呼之后,看向杜彦:“刚刚去叫你怎么不过来?”   杜彦撇了撇嘴,没说话,恰好有人来找杜陵,杜陵只好重新跟人攀谈,随后又自然地介绍起来:“这是宁安地产的宁总,宁桥,还有宁安的副总,向驰安。”   今天能来的也都是京市的老牌企业,自然也知道三年前向家的那场真假少爷的事情,眼前这位,自然就是那向家的假少爷了,只是向家式微,这向驰安却借上了新贵的势,扶摇直上了?   几个人知道了向驰安的身份之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会儿向家人还没到,一会儿到了,可真有一场好戏看了。   杜陵毕竟忙,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因为有杜陵的介绍,宁桥他们这边一直有人过来寒暄,宁桥这些年跑生意嘴皮子也练了出来,跟谁说话他也能说两句,但要说合作的事情,就需要向驰安来了,毕竟宁桥不是专业的。   向驰安跟一个新锐的建材公司负责人聊得投机,宁桥就退到了一边,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酒会,觉得特别新奇,酒水摆成高塔,另一侧食品区冷餐热食,糕点甜食应有尽有。   宁桥没想喝酒,所以跑去甜品区吃小蛋糕去了,他尝了一口,不如杜夫人做的好吃,应该是没有家的味道。   他环视四周,都是一小撮人聚在一起寒暄,不过这会儿人多了起来,好几个老头的旁边都跟着几个明媚可人的女孩子,他看不出他们穿的什么牌子,但从她们的举手投足来看,应该都是这些老总的闺女侄女什么的,看来今晚除了是企业的交流会,也是他们上流社会的相亲会啊。   杜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摸到了他的旁边,两个人一起吃着小蛋糕,杜彦朝宁桥介绍每一撮人都是什么来历,家里都是做什么的,顺便还跟他讲些小八卦。   宁桥听得入神,不留神蛋糕多吃了两块,要再吃的时候,向驰安按住了他的手:“少吃甜食。”   “你聊完了?收获怎么样?”宁桥问向驰安。   向驰安朝他比了个手势:“名片收了一打,有用得着的,也有用不着的,不过有备无患吧。”   宁桥点头,又轻声问:“你见到向家的人了吗?”   “说是还没到。”   他们两人的话音刚落,门口的侍者就引着两人进来,是向明和庄丽两人。   向明一进到宴会厅,就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以为是对他的关注,便更抬头挺胸。   庄丽却在暗自神伤,她身上戴着一套帝王绿的全套首饰,是结婚那年向飞扬送给她的,现在市面上这样翠的玉已经是有价无市了。   昨天向明说,已经联系好了一位藏家,愿意以很高的价值买下来,能解家中燃眉之急,今天是她拥有这套首饰的最后一天,又叫她怎么不伤心呢?   前两天向明说向驰安给的钱已经到账了,本以为只有一百万,但实际到账确有五百万,着实让他们心惊,向驰安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钱了,明明,明明他之前上门来,是来打秋风的。   她当时有疑惑,向驰安怎么可能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向明说他那样的人,指不定是搞了什么歪门邪道,又叫她不要管,反正钱已经到账,再有什么问题只管去找向驰安的麻烦就是了。   庄丽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向驰安的事情,她只看着眼前,这样云鬓衣香,奢华明丽的场合,也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再来。   她的目光环视整个会场,余家人还没出现,杜陵身边的人是整个京市的权贵,她未来的亲家赵振翔身侧站着她未来的儿媳妇赵云溪,但他们现在却跟京市的另一个公子哥聊得正开心。   庄丽赶紧扯了扯向明的袖子,她们家已经为了向明和赵云溪放弃了培养好的向驰安,要是赵云溪再跟别人好了,他们向家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向明会意,赶紧朝赵振翔走了过去。   庄丽在收回目光的一瞬间,看到了香槟塔后的那人,他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哪有那日见面时的颓丧的样子。   不对,那不可能是向驰安,向驰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资格来到今天的场合?   庄丽眨了眨眼睛,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果然刚刚看见的人不见了。   还好还好,向驰安怎么可能得了来这种地方,那五百万,应该也是他搞什么歪门邪道弄到的。   还好。   向明走到了赵振翔的身边,赵云溪朝旁边走了走,让开一个身位,原先跟他们交谈的人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   赵振翔看着向明,面上的笑意散了一些,但毕竟两家还有着口头的婚约,他也不能就一点面子也不给向明。   随后赵振翔也不藏私,引着向明见了好几个业内的精英,向明的名片递出去的不少。   最后赵振翔又带着向明往旁边走,最后走到了向驰安的身边:“向明,这位你应该认识,宁安房地产的向总。”   向明的眼球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外,尤其是看到向驰安身上的那身西装,胸口的那枚胸针,更是喉咙里都是一股腥甜味。   赵振翔自然是知道向驰安跟向明之间的事情的:“你们两人之间还有着些渊源,目前从事的又是同一个行业,可以相互交流一下。”   向驰安面上的笑容不变,向明的脸色却是变换了好几种不同的颜色,他咬着牙,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淬着毒:“他怎么可能是宁安的人,伯父,他这样只知道坑蒙拐骗的人怎么可能是宁安的人。”   似乎是着急让赵振翔信他,他又着急道:“之前他去医院,也为了问我们家要钱,他怎么可能是宁安的人,一定是搞错了,是搞错了。”   他着急着坐实向驰安骗子的身份,并没有注意到从他身后走来的杜陵,杜陵本想开口,但宁桥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宁桥走到他向驰安的身边,他看着向明,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向明的心里:“宁安是我的,也是向驰安的,因为宁安的安,是向驰安的安。” 第93章   向明呆若木鸡地看着宁桥, 他怎么能不认识宁桥,就是那个跟在杜彦身边的那个暴发户,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怎么可能是他的同行:“你又是谁?”   宁桥觉得他这话问得可笑, 不免又替向驰安觉得不公平, 要这么一个蠢货都不要向驰安,向家人都是瞎子吗,他开口道:“我当然是宁安的宁了。”   赵振翔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关窍,向明是个睚眦必报的,在把向驰安赶出京市的时候自然是要想着把他按死,但向驰安现在就是起来了, 想必就是一直蛰伏着, 眼前的宁桥和杜陵就是护住他的羽翼。   “驰安是少年有为, 宁安在京城初来乍到, 却已经在京市站稳了脚跟, 假以时日,一定能大有作为。”赵振翔不乏对向驰安的夸奖, “向明, 做生意这点,你要跟驰安学习学习。”   宁桥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人虽然每句话都说得很漂亮, 但这漂亮话也让人听得不舒服。   “我们宁安体量小, 自然不能跟老牌的向飞集团比,更没那个资格让向飞集团的少爷学习了。”宁桥也是带着笑。   赵振翔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快要消失了, 但还记得今天是杜家的局:“想来你们之间是有些误会, 以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点,我倚老卖老,勉强能让你叫我一句伯父, 听伯父的,向家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没什么事是说不开的,驰安,你说对吗?”   向驰安却不想给他面子:“赵总这话有一点不太严谨。”他笑着看着赵振翔,“我跟向家,从前几天开始,就丝毫关系都没有了。”   赵振翔的面色也不是太好看,一是因为向明蠢,二是因为向驰安丝毫不给他面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毕竟向家对你,还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呢。”赵振翔看着向驰安,“你心中有怨气,但也该顾念养育亲情。”   “这次回来,我本也想在向总向夫人面前尽孝,但那天在向总的病床前,向夫人曾经说,只要我偿还清向家曾经给我的那两百万,自此之后我就跟向家再无任何瓜葛,我感念向家的教导之情,所以偿还了向家五百万,我也知道五百万是买不了向家对我的教养的,但思及向家家大业大,要是给得再多只怕说我看不起向家人。”   赵振翔看着面色铁青的向明,又看向一边悔恨得快要捶胸顿足的庄丽,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随后朝向驰安笑了笑:“是我不知道其中内情了,希望向总别介意。”   向驰安只是笑:“我自然不介意,赵总言重了。”   庄丽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原来她的孩子,即使没有向家,他也能出人头地:“安安,对不起,妈妈,妈妈不是不要你……”   宁桥站在了向驰安的身边:“向夫人,向驰安已经不是你们向家的孩子了,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三年前你就已经不允许他叫你妈妈了,在他给了你们五百万之后,你们就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还有,你的儿子叫向明,已经不叫向驰安了。”   庄丽上前,想拉住向驰安的衣袖,宁桥拦在了她的前面:“向夫人。”   向驰安把宁桥拉到自己的身后:“向夫人,那天我去医院,是因为知道了向总的身体不好,想尽一尽孝心,我来京市这么久,也知道向家如今进军房地产行业,想交流一点信息。但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用我再说出来了吧。”   “我从来没想借向家的势,宁安走到今天也从没靠过向家。”向驰安说完之后,就要带着宁桥离开赵振翔的圈子。   这时候才有了杜陵开口的机会,他拍了拍向驰安的肩膀:“我家小彦如今也在宁安上班,孩子小打小闹的,还希望各位也能多多照拂。”   杜陵这话一出,直接就是站了向驰安的队了,向家母子两的脸色更是铁青。   向明从向驰安出现开始就已经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了,尤其是他在看见赵云溪在看到向驰安之后,眼神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庄丽捂着心口,目光也追随着向驰安,眼底都是悔恨,这一切自然也逃不过向明的眼睛。   向明死死地瞪着她,悔恨?悔恨什么!悔恨没有按死向驰安?悔恨给了他那么多钱让他东山再起?   还是悔恨,接了自己回来?   向明的心思向驰安自然是不知道,因为就像他说的,他早已经跟向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站在一边,不时地都能感受到有目光朝他们投来,宁桥侧过头:“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向驰安摇头:“在那些钱转过去之后,我就已经都放下了。至此以后,向家无论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了。”   也不是他们想听,但那些窃窃私语都往他们的耳朵里钻。   “不过三年的时间,向家就让这向明造成了这样,也不知道那两夫妻后不后悔啊。”   “我儿子跟向驰安是同学来着,说他生性纯良,要我说,就是把他留在家里,估计也不会跟这向明抢什么,谁知道他们要自断一臂啊。”   “我可听说了,这宁安房地产,底下还有个安宁建筑,就算是宁安在京市混不出什么名堂,那安宁现在也是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了。”   “要说还是他运气好啊,那庆安建机场,地恰好就是他公司的,一次也就罢了,第二次买了地,又碰上要建火车站,还挺玄乎。”   “那不然向家怎么变成这样的?没点玄乎的东西我可不信。”   “打听一下他下次要买哪块地,咱也试试去呗。”   “那谁知道人家的公司安排啊?你也不怕把裤子都赔了?”   众人哈哈一笑,转身又说起了别的事情,这些话不仅传到了向驰安和宁桥的耳朵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庄丽也听了个完全。   她现在又是恨啊又是悔啊,如果向驰安还在家里,那向家今天就能跟杜家比肩了。   他转头又看向向明,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这本来是向驰安上学的时候家里给他定制的西装,走的时候他都没带着,向明买不到合适的礼服,只能穿向驰安以前的西装,但向驰安个头太高,即使改过,但还是很别扭。   庄丽捂着心口,向明真的是,从头到脚,哪里都比不上向驰安。   当初接他回家,为的就是能和赵家联姻,而现在,赵家已经决口不提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到现在他们家已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庄丽在悔恨之余稳住了心神,她不能让向家继续这么没落下去,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向驰安接回向家,把宁安这个公司并进他们的未来明天,宁安的资金注入向家,才能让向家起死回生。   这件事还得跟老向商量一下,他经的事情多,向驰安小的时候也跟他爸关系好,那天没有让他们父子见到面,如果他们见到面了,可能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她没再顾及着向明,转身离开了宴会。   宁桥跟向驰安没再听别人说什么,他们又去了餐点区,一边杜彦过来找他,也有人来找向驰安说话,宁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杜彦去了,他看着向驰安叹了口气:“你说要是向驰安他爸在,也会后悔吗?”   “说这些没有意义。”杜彦敲了一下他的头,“现在的结果是好的就行,我哥说了,向明已经开始在卖向夫人的首饰了,走到这一步,向家,没什么希望了。”   “活该。”宁桥轻声说。   他就是这么小气的人,明明向驰安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向家的什么东西,他们还要这么针对他,打压他。   “好无聊啊。”杜彦端着个酒杯,里面装着一杯橙汁,“咱们偷溜出去玩吧?”   宁桥摇头:“我还没等到余家的人出来呢。”   “也是,你得等着余夫人出来看看呢。”杜彦凑近他,“要是余夫人真的是你妈妈,你要怎么办?”   宁桥嘴边的笑淡了一些:“我答应过饭叔的,要是她过得好,我就不去打扰她,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那还是你豁达。”杜彦撇嘴,“咱去找我妈,看看我妈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宁桥点了点头,跟向驰安说了一声之后就跟杜彦去了休息厅去。   宴会的前半部分是企业之间的交流,后半段就是女眷之间的来往。   到傅晚晴这个地位,一般都是最后才出去,看到宁桥和向驰安过来,她很是开心:“快来坐,都累了吧,吃点东西。”   宁桥吃了个半饱,但不想违逆伯母的好意,又吃了点小点心。   “妈,你今天见到余夫人了吗?”   “见到了。”傅晚晴笑起来,“她刚刚从我这儿出去呢,你们是没见到,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宁桥回想起自己的妈妈,他这么多年没见过她了,但幼时的记忆也告诉他,他的妈妈笑起来就是很好看。   “她说一会儿出去呢,刚刚有事耽搁了。”傅晚晴也站起身来,“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没准儿能给你找个嫂子呢。”   杜彦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   “别不高兴了,也给你找个媳妇儿行吗?”傅晚晴只当他是吃味了。   杜彦的脸拉得更长。   他们扶着傅晚晴走到宴会厅,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向驰安,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姑娘。   宁桥朝他挥了挥手,向驰安面色冷淡地从女孩儿面前走过来。   “你看到余夫人了吗?”宁桥问他。   “听说要过来了,目前还没看见。”向驰安站到了宁桥的身边,随时注意着他的情绪。   傅晚晴在环视周围,随后兴奋地朝杜彦指了指:“看,那就是余夫人。”   向驰安没顺着杜夫人的手去看,他只侧头看宁桥。   随后他揽住了宁桥的腰,因为他的目光在从那边回来的时候,脚步就不投自主地开始后退,随后被向驰安稳稳地接住。   “向驰安,她是我妈妈。”宁桥声音颤抖。 第94章   即使他们分开很久, 即使宁桥现在凭空想不出她的样子,但只要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宁桥就知道, 那就是他的妈妈。   印象中素面朝天, 头发总是绑成毽子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妈妈,此时一身高定的白色长裙礼服,一头长发盘了起来,头上的发饰是那天他们在拍卖会上上看到的那顶海蓝宝石的皇冠。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被簇拥在人群中, 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从容不迫, 她生来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的, 仿佛那个在大来村面朝黄土的人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银灰色的西装上印不出眼泪的痕迹, 向驰安掏出了手帕:“要先走吗?”   宁桥点了点头,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他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有人发现他们这里的情况,从而影响到酒会。   向驰安跟杜彦说了一声, 就带着宁桥往外走去。   在离大门不远的时候, 宁桥甚至已经能听见她说话,他强忍着自己回头的冲动, 只是拉着向驰安的手腕, 走得更快,但在要走出宴会厅的时候,宁桥还是回了头。   只是再看一眼而已, 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在宴会厅大门被门童打开的一瞬间,顾襄朝门口看了一眼,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刚要出门的两人也回了头。   顾襄的眼睛因为早年的经历,现在看远处的东西已经有些费劲,她今天的妆容不能戴眼镜。   她凝着眸,以为自己只能看见一片虚无,但不知道是不是某些说也说不清的东西,她看到了那双还沾着泪,通红的眼眸。   只是那一瞬间,那人就已经回过头,让她再也看不清。   随着她酒杯落地的那一瞬间,宴会厅的门已经合上了,等她回过神来,侍者已经收拾好了她脚边碎裂的玻璃杯。   “怎么了?”一双大手握住她的手,她垂下眼,看到余嘉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   “没事,不小心手滑了。”顾襄的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表情,“杜总在那边,要我推你过去吗?”   余嘉木点了点头,顾襄朝身边的人说了句抱歉,随后推着余嘉木往杜家的方向去。   “你怎么会认识杜总?”余嘉木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忘了,我常和杜太太说话。”顾襄低头在他耳边耳语,“我刚刚看到杜太太了。”   杜彦在看到余家的人过来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一直陪在了杜夫人的身边。   男人之间说着生意的事情,夫人们的话题就是首饰,娱乐,还有儿女债。   她们相谈甚欢,杜彦也一直陪在杜夫人的身边,杜夫人纳闷:“往常跟个皮猴一样,今天倒是安心待在我这儿了?你的朋友呢?驰安和……”   “他们有点事,回去了。”杜彦赶紧说,“妈,你什么时候跟余夫人这么熟的啊?”   听到余夫人三个字,顾襄的唇角放下去了一点点,随后很快恢复:“这是小彦吧?叫我顾阿姨就好。”   “你顾阿姨也是今年才回国的,之前她因为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国外修养。”杜夫人跟他解释,“今天也是你顾阿姨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呢。”   杜彦朝她笑了笑:“顾阿姨好。”   “咱们去旁边坐会儿吧。”杜夫人跟顾襄一起去了角落里,“刚刚没什么事吧?”   顾襄摇了摇头,她现在确实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十多年前,顾家人放弃她,让她被绑架之后自生自灭,她嫁给了宁承有,生下了小桥,生活虽然清苦,但守着小卖部,偶尔干农活的生活也挺好。   只是命运好像从来都不优待她,好日子没过几年,宁承有去世,她在去给小桥买东西的时候,被顾家人抓回了顾家。   高高在上的顾家人像是施舍她一样,说顾妍死了,顾妍的两个孩子还小,他们不能让余嘉木娶别人,因为娶了别人,就有可能有人跟顾妍的孩子抢家产,这时候他们想起了顾襄。   顾襄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消息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蠢认为她会心甘情愿的地嫁过去,认为她会对顾妍的孩子视如己出。   她有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他才刚刚失去爸爸,现在妈妈也不见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才能生活下去!   她被带回顾家之后,她哭过求过,绝食过,割腕过,最后说自己愿意嫁只要他们能把小桥接过来,但她所有的要求都被顾家人拒绝。   顾家需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顾襄嫁过去,而不是一个曾经嫁过人,嫁的还是个村里泥腿子还生了个野种的女人。   她被顾家关了两年,那两年里她把眼泪都流干净了,眼睛的问题也是在那时候留下的,她也没想过坐以待毙,想了无数的办法要逃回去,只是每一次都失败了。   她离逃出去最近的一次是她已经到了火车站,在进站前的最后一秒,她还是被抓了回去。   之后顾家人就把她关进了地下室,每天都有人来问她知道错没有,愿不愿意嫁。   第三年,顾家人给她拿回了一张报纸,说她的小桥因为无人教养,饿死在了自己家的小卖部里。   她不肯信,顾家人要造假一张报纸还不容易?那个村里有小桥的二叔二婶,小桥怎么也不可能被饿死的,顾家人想让她就范,自然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   第三年因为被关得太久,她的精神出了问题,顾家怕没办法跟余家交差,把她送去了国外,并且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在国外办了她跟余嘉木的婚礼,成了余太太。   余嘉木是后来才知道她有精神病的,只是那时候余家和顾家正绑定着一个项目,一时间不能闹出离婚的消息出来。   后来的很多年,她有时候清醒,清醒了就要想着怎么逃,但她在国外,没有护照也没钱,也不可能逃得掉,医生只好给她停药,但余家不可能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余嘉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顾襄还是这样,那余家也不会再等。   后来用药的剂量正常了,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天都在疗养院的长椅上,坐到太阳落山,像是一具只剩了躯体的空壳。   她的病真正好的那一天,她的母亲陪她坐在她经常坐的长椅上,喊着她得到乳名:“香香啊,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顾襄侧过头去看她,没有说话。   “你已经跟嘉木结婚了,你已经做了快十年的余太太了。”李秋琴已经很老了,一双手上已经只剩了一层皮,但她还是戴着戒指,手镯,想用这些东西守住她的那些可笑的虚荣心。   顾襄还是不说话。   “你想知道你儿子的消息吗?”李秋琴翻开自己的手包,“你想让他过得好吗?”   顾襄的无神的眼睛有了光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小桥……”   李秋琴从包里拿出了一沓照片,上面是宁桥不同时间的照片。   有他在高中门口背着书包抱着铺盖卷的,有他浑身脏兮兮,在建筑工地捡垃圾的,有他穿着破烂的衣裳,坐在报社的门口的。   顾襄捧着这些照片,哭到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秋琴还站在她的病床边:“香香,想见他,就好起来,担起你的责任,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见他的。”   顾襄知道,这是顾家的让步。   从那之后,她积极配合治疗,等病好了之后,余嘉木来见她,说她太瘦,还需要再恢复一下身体,于是她又在疗养院养了一年的身体。   本来她该在去年就回国,但因为余嘉木突然瘫痪,也来了这个疗养院修养,直到余嘉木的情况稳定,她才跟余嘉木一起回国。   因为她跟余嘉木结了婚,所以余家只有顾妍留下的那一儿一女,儿子余晨已经进公司,顾襄是他的大姨,对他也构不成威胁,女儿余曼在国外深造,余晨和余曼是余家人宠着长大的,顾妍去得早,他们都是在余家的老夫人和老太太膝下长大的,关于顾襄回顾家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们两个人都不知情,他们参加了婚礼,顾襄表现得也很正常,他们都以为顾襄只是身体不太好,所以回不了国。   顾襄在回国之后,也像顾家要求她的那样,做到了一个豪门太太该做的事情,打理余家的一切,也照顾余晨和余曼,她本该在回国之后就出现在京市的太太圈子里,但李秋琴去世了。   随着李秋琴去世,余家断开了很多跟顾家的生意往来,本来该在顾妍去世的时候没落的顾家,还是没有办法让顾家重回以前的荣耀。   顾家的败落是顾襄乐见其成的,但她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做,现在李秋琴去世了,没人能拦得住了,她恨自己清醒得太晚,如果当时不那么烈性,假意迎合,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只是悔恨已经没有用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去找到她的孩子。   余嘉木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在她回余家之后,曾经跟余晨把一切都摊开了说,余晨在惊讶之余,还是跟她达成了交易,只要等余嘉木死了,她就不再是余太太,不会占有余嘉木的股份,但现在,余家还需要一个当家主母,毕竟他跟小曼都还没结婚,有些人际的往来还是需要她出面。   余晨也答应她,会帮她找一找她儿子的消息。   她查过余嘉木的体检报告,也知道他确实没几年好活了,她很快就能解脱了。   “你怎么了?”杜夫人朝她递出手帕,“不舒服吗?”   “刚刚恍惚间,像是见到一个很久没见的孩子。”   杜夫人看着她黯然神伤的脸:“既然都看见了,那一定能再见的。”   “多谢你。”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杜家的三个男人过来接她,她跟顾襄道别,在上车的一瞬间,她抓住杜彦的手:“小彦!她跟小桥长得很像啊!” 第95章   在宴会厅大门合上的一瞬间, 宁桥就已经站不住了,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向驰安的身上,章平也赶了过来, 他有些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还是跑过来,扶住宁桥,三人一起到了停车场。   他们需要独处,章平开着公司的车先离开了,宁桥安静地坐在后座,向驰安在一侧陪他。   他的眼泪一直在滴, 向驰安的手帕已经被他得到眼泪完全打湿。   “她, 她过得挺好的。”宁桥吸了吸鼻子, 说话的时候止不住抽噎, “不是被拐卖, 只是回了自己的家,我, 我可以让王大哥他们不用再找了。”   “向, 向驰安,她还好好的。”   向驰安把他拥进自己的怀里:“你想去见见她吗?”   宁桥赶紧摇头:“不了,不了。”他记着饭叔的话, 说如果妈妈过得很好, 就不要去打扰她。   向驰安却稍微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未尽的话语有很多:“那你也觉得, 她是故意扔下你回到家里的吗?”   宁桥红着眼睛,有些呆愣地看着向驰安:“什,什么意思?”   “也许她是有苦衷呢?”向驰安说,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想回去,是被抓回去的呢?”   宁桥顿了顿,随后又像是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有别的想法:“可,可是她现在过得很好……”   向驰安拉着他的手,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宁桥应该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表情,他在等着向驰安给他找理由,那样子是只要向驰安再找一个理由,不论是什么,宁桥就能立刻飞奔上去见她。   “你现在已经有了成就,你去见她也不是为了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所以别害怕。”向驰安一锤定音,“想见就去见,才不会觉得遗憾。”   宁桥听了他的话,马上就想要下车往宴会厅去,向驰安赶紧抱住他的腰:“今天太仓促了,你这会儿情绪太激动了也不适合见她。”   宁桥这才停下来,恰好杜彦打电话来问他们在哪,没一会儿杜彦就跑了过来。   “还好你们还没走。”他一屁股坐上了车,“我妈刚刚说了,说你跟余太太长得特别像!”   宁桥很用力地点头:“她就是我的妈妈,我不可能认错的。”   “那太好了,咱们上去找她!”杜彦又要下车,向驰安又赶紧拦住他。   向驰安赶紧说:“今天不行,今天余家一家人都在,她也不方便单独见面。”   杜彦皱着眉头,不理解地看着向驰安:“明明妈妈就在楼上,只要上去就能相认,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   向驰安揉了揉眉心:“现在莽莽撞撞地上去,跑到余家人面前说你在外面有个儿子?宴会上人那么多,你就不考虑一下后果吗?”   “那怎么办!”杜彦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找了妈妈那么久,现在人就出现在面前了,还不能相认吗?”   向驰安叹了口气:“你一会儿回去问问伯母,看她能不能请余夫人去你家做客,到时候在你家见不就行了。用伯母的名义邀请她出来,也不会突兀。”   杜彦恍然大悟:“好,我马上去问问我妈。”   他又一阵风地跑走了,向驰安有些无奈,自己坐上车:“咱们回家吧?”   宁桥点了点头,随着汽车的启动,车从地库开出去,街边霓虹闪烁,宁桥的心跳得很快。   从前只是猜测,现在落到了实处。   他的妈妈就在这个城市里,他们离得这么近。   “向驰安。”   向驰安开着车,但依旧回应他。   “我真的找到我妈了。”   “嗯。开心吗?”   宁桥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既是高兴,在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   杜夫人不太清楚杜彦怎么这么积极地要请余夫人来家里做客,但她是个不会扫兴的妈妈,很快就给顾襄那边打了电话,顾襄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在约定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宁桥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最近其实睡得都不怎么好,还是向驰安说再不好好睡觉明天就会有黑眼圈,他这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宁桥很早就起来了,他趴在衣柜里看自己的衣裳,把那些西装堆了一床,差点把向驰安都盖了进去,等他起来,宁桥已经试了第五套衣服了。   向驰安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叹了口气:“你是去见妈妈还是去谈生意的?”   宁桥只好停了下来,等着向驰安给他搭配,他平日里也是不穿西装的,穿的衣服都是向驰安给他准备的,等向驰安洗漱完,才慢悠悠地走进衣帽间,给宁桥选了一身。   宁桥迫不及待地穿上,在镜子前照了很久,然后问向驰安:“这样好吗?看起来是那种家长喜欢的吗?”   向驰安点头,帮他把卡在了裤腰里的衣角拉了出来:“别紧张,这样就很好。”   杜夫人跟她约在晚上,宁桥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跟向驰安在商场里吃了顿饭,随后就在商场里逛,宁桥什么都想给她买:“我听杜彦说他妈妈就很喜欢买衣服鞋子包包,我也给她买一些吧?还有首饰?也买一些吧。”   向驰安知道宁桥现在是有些焦虑的,不让他买可能会加剧他的焦虑,于是说:“衣服鞋子包包可以缓缓,咱们可以先给她买一套首饰。”   宁桥赶紧点头,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是男人,对女性的首饰实在是没什么研究,向驰安记得以前的庄丽喜欢买翡翠,但他们对翡翠都是一窍不通,咨询了一下店里人,说送妈妈珍珠项链也是很不错的。   宁桥想起那天的一见,珍珠好像也很衬妈妈的气质,他们不太懂,只是问了那种价格最高,因为妈妈值得最贵的东西。   最后他们花了近百万的价格,买了一套珍珠的首饰,项链,手链,耳坠,胸针。   包起来的时候宁桥整个人都是欢欣雀跃的。   他们到杜家的时候,杜夫人也已经准备好了下午茶,很多种类的茶点,很多种类的茶,还有不同种类的音乐。   杜夫人的会客厅在顶层的阳光房,阳光房里四季恒温,很多不属于这个时间开放的花都开着,整个阳光房里都透露着闲适安逸。   宁桥跟向驰安是三点钟到的,杜夫人跟顾襄约定的时间是四点多,喝了下午茶之后两个人要去外面逛逛街。   宁桥一开始还有兴趣环视一下阳光房里的花朵,随着时间也来越近,他就越来越坐不住了,整个人在阳光房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到三点五十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四点钟,杜家的门童并没有看到有车或者人过来。   四点十分,阳光房里还是很安静,炽烈的阳光落在宁桥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热度,他的脸上变得苍白。   四点半,宁桥的双肩垮了下来,杜夫人有些怜爱地看着他:“别着急呀小桥,她可能是有事绊住了脚,等我打个电话去余家问问。”   宁桥已经没什么反应了,还是向驰安朝杜夫人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回了中厅,杜夫人打了电话去余家,但电话那头久久地没人接起。   杜夫人也已经有些不敢看宁桥的面色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宁桥。   向驰安揽住了宁桥的肩膀:“阿姨,今天麻烦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那我下次约好她再告诉你们。”   宁桥几乎是跑着走出了杜家的,上车的一瞬间,宁桥桥的面色变得很是落寞,怎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她是不是知道了今天有别人,所以才不来的?”   “不是的,她应该是有事,才会不来的。”   “那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给伯母说呢?”宁桥整个人窝在座椅上,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事出突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向驰安开着车,“你别怕。”   回到家,宁桥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地吃了两口饭就睡了,他们也没兴趣做什么,脑子里也只是想着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在黑暗中,向驰安搂着他的后背,想的却是他们两个人的命途实在是坎坷,两个人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家庭,宁桥父亲早亡,跟母亲分开这么久,而他,叫了二十年的爸妈不是他的亲生爸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   宁桥翻了个身,又伸手环住向驰安的腰:“我们要不,就不再见她了吧?我能生出一次的勇气,现在,我更害怕了。饭叔也说过,她过得好的话,我就不能再打扰她了。”   向驰安下巴搁在宁桥的头顶,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话,上一次鼓起的勇气应该用尽了宁桥全部的力气,换来的却是失望。   “好,那就不见了吧。”   “但是礼物我还是想送给她。”宁桥说,“咱们明天把礼物送到伯母那里,让伯母帮我送给她吧?”   “好。”   向驰安抱着他,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裳已经被他的眼泪打湿,黑暗中他看不清宁桥的表情,但也知道他这会儿只需要自己安慰的拥抱。   黑夜无声静谧,一阵电话铃声像是一道惊雷划过,向驰安拿过自己的手机,看到是章平打来的电话。   章平一向是不在晚上给向驰安打电话的,这会儿这么着急打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章平语速很快:“向总,下午余家余董事长突发心梗,刚刚余家发了讣告,余董事长已经去世了。” 第96章   宁桥立刻坐起身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向驰安:“什么?”   向驰安揽着他的肩:“所以她今天不是不见你,是真的有事情被绊住了。现在余家正乱,一旦公司有股东去世, 牵扯的事情太多了, 他私人的财产分割,公司的股权分配,只怕是她短时间内都不太会有时间了。”   宁桥现在也不去想什么相认的事情,他只是担心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妈妈会不会吃亏,毕竟余家家大业大, 余家的接班人又不是妈妈亲生的, 他们会不会对妈妈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昨天见过余家的那位小余总,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那她会不会吃亏?咱们能帮她做点什么吗?”宁桥有些着急, 又觉得妈妈实在命苦,为什么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要她经历两次。   “余家跟杜家也算是非常紧密的合作伙伴, 陵哥是一定会去的, 到时候杜彦也会跟着去,有什么消息他会告诉我们的。”   毕竟现在的宁安虽然在京市站稳了一点点的脚跟,但要在京市老牌的家族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所以即使是余嘉木的丧礼, 他们也是没资格参加的。   这一夜,睡不着的人有很多。   宁桥一直在为自己的妈妈担心, 即使睡着了也是被噩梦吓醒。他睡得不好, 向驰安自然也就没睡好。   而余家更是灯火通明,余嘉木的律师,公司的法务和律师, 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公司的股东,全都聚集在余家。   杜家的家政人员这会儿都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生怕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余嘉木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太久,所以一早就立了遗嘱,并且也已经公证过了,所以这会儿公证处的人也在。   他名下的余氏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百分之十五给余晨,百分之十五给余曼,剩下的百分之十给他的太太顾襄。   名下的固定资产,包括京市和国外的房产,豪车,庄园和其他的东西,都平分给他的两个孩子,另外他账户里的现金,一部分给两个孩子,一部分给太太,剩下的存了基金,供余家旁支的小辈留学或者是教育费用的支取,每个月一万的额度。   这份遗嘱可以说是只考虑了他们这一支的人,余家是个很庞大的家族,他只是象征性地给了点,大头都给了那两兄妹和一个继室。   他的亲生儿子女儿拿那那些东西也就不说了,一个嫁进余家几年,还没怎么担过余家太太的责任的女人,凭什么能拿这么多,而姓余的旁支的小辈,每个月就只能拿一万块钱?这一万块钱用来打发叫花子的吗他们家是谁缺这一个月一万块钱的教育基金了?   明显就是余嘉木想要跟他们余家割席,那怎么可以!   “对于余晨和余曼的那部分我们也都没有意见,余家毕竟是你们父亲打下来的,但现金那方面是不是错了,给旁支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点儿。”   余晨并没有说话,他深知余家旁支人的无耻和贪婪,早在父亲刚瘫痪那会儿,他们就已经开始打起了父亲遗产的主意,塞人尽公司,以权谋私,这些父亲清醒之后都私下处理了,可他们更蹬鼻子上脸。   所以比起余家旁支人,他反而更能信任的反而是他的继母,又是他的姨母的顾襄。   而余曼只是一味伤心,她本就是安静的性子,从小没有母亲教养,让她的胆子变得很小,她这会儿靠坐在顾襄的身边,不停地擦着眼泪。   顾襄也看着余家人:“当着公证处的人,说着不公的话,是把国家的公信力当做不存在吗?”   “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嘉木给你们顾家的好处还不多吗?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该让出你的那一部分来!”这是余家的一位长辈,他的辈分比余嘉木还要大一些。   “即使我让出了我的这一部分,也是给余晨和余曼,你们凭什么要觊觎我手上的这一部分?”   “就凭你名不正言不顺!”   顾襄轻笑一声,没接她的话,因为她这话实在太可笑。   余晨站起身来:“遗嘱是父亲写的,父亲自己公证的,录像也有,公证处的工作人员也在,我自然是要顺从父亲的意思,家族财产分配这方面,已经不用再谈。”   “关于公司股份这一方面,我本身拥有余氏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加上父亲给的十五,目前我已经是余氏股份最多的人,等父亲的葬礼办完,我会开一次股东大会,正式接任余氏董事长的位置,天已经很晚了,就不留各位叔伯了,我还想好好给父亲守灵。”   这话一出,余家的这两个继承人也算是站在了顾襄的背后其他人一肚子的怨言,但实在不敢再当着余晨的面说出来,只好憋屈地离开。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顾襄的肩膀才塌了下来,她叹了口气:“你们父亲给我的股份,等事情都结束,我会把它转到你或者曼曼的名下,至于那些现金,我不会动,到时候都给曼曼做嫁妆。”   她明确地表了态,余晨却说:“不能让您什么都不拿,您以后也是要生活的,股份给我就行,那些现金,您自己留着。”   顾襄摇头:“这些事情都以后再说,咱们好好送送你爸爸。”   看着摆在灵堂上余嘉木的遗像,顾襄的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当年不出事,也许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余嘉木能够阻拦顾家人,她不会跟她的小桥分离这么久。   如果余嘉木能够在那时放她自由,不对,即使余嘉木放过她,估计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只是他死了,一切就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而顾家,顾家在李秋琴死了之后,剩下的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余晨跟顾家人并不亲近,他接手余家的生意之后就没有再那样帮着顾家人。   *   顾襄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朝来吊唁的人鞠躬。   “节哀。”   来人是杜启封和他的夫人傅晚晴,傅晚晴给了顾襄一个拥抱。   “那天失约,真是不好意思。”顾襄想起了余家木走的那天,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却没想到出了事。   “没事,没事,咱们以后也能聚。”   他们把花献上,随后退到一边,来吊唁的人很多,京市里叫得出名字的家族企业都来了,向家是在杜家之后来的,庄丽最近过得也不好,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的憔悴,她看着面容精致的顾襄,想着每个人的命可真是不同。   有的人年轻美貌,老公早死,有无数的遗产可以挥霍,有的人为了守着这一点家业都已经筋疲力尽,向飞扬醒了,但依旧不能动弹,她跟向明都不敢把向驰安回来的事情告诉他,生怕他再受刺激,可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   她刚走开,就看见向驰安一身黑色的西装,也来到余总的灵前。   接待向驰安的是余晨,虽然两家公司还没有合作过,但毕竟大方向上两家是有合作的可能的,余晨自然也听过宁安房地产的名声的,毕竟两次都这么幸运可是不常见的。   向驰安献了花,目光也落在了顾襄的身上,她今天一身黑衣,素面朝天,虽然面色有憔悴,但却能一眼看出不是神伤,而是劳累。   快离开的时候杜彦凑了过来,他看向向驰安:“宁桥怎么没来?这多好的机会?”   向驰安的余光看到了本想上前来的庄丽,他侧了个身,让杜彦挡住自己,随后说:“他不敢来,怕在席间失态,影响到他妈就不好了。”   “也是。”他们并肩往外走,“他还好吧?”   “没事,这两天冷静了不少,没再像那天一样。”   收到余家的追悼会邀请函的时候,向驰安没有太意外,这是杜家从中斡旋的结果,毕竟杜陵曾经表过态,杜彦在宁安任职。   宁桥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封邀请函,他惊讶了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去。   “我怕我失态,也不知道她的近况,这毕竟是葬礼,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影响到妈妈就不好了。”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向驰安只好独自前往,宁桥虽然没进去,但他守在了该停车场里。   向驰安和杜彦一起到停车场,就看见在车后座上的宁桥,杜彦赶紧凑过去:“我都帮你打听好了,阿姨她没吃亏,余董事长的遗嘱具体我们不太清楚,但你妈妈的待遇绝对不差。”   宁桥终于放下心来,不是因为妈妈拿到了多少遗产,而是妈妈没有在余家艰难度日,他现在已经有能力能够养好妈妈了。   “等这事儿处理完了,你们就能相认了。”杜彦合掌,“这么久了,总算能有个好的结果了。”   余家的事情拖拖拉拉地也办了快一个半月,这样一个半月里,她经过了余曼的同意,把余氏的股份都给了余晨,她虽然想要归还余嘉木给的现金,但余晨和余曼都不同意,所以余嘉木给她的现金,都在她的名下。   一个半月之后,京市的天气已经转凉,她穿着一身修身的风衣,走出了顾家的别墅。   她觉得吹来的风都是自由轻快的,围困了她这么久的顾家,现在终于能跟她说再见了。   “襄姨。”余晨在他的身后叫住了她,从她跟余嘉木结婚之后,余晨和余曼就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顾襄回头:“小晨?”   “我帮您调查过您的孩子,村子里的人说他早就离开了村里,好像是在外面做生意,每年过年会回家。”   “谢谢你。”顾襄的眼里有些泪花,“也就是,我能在过年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吗?”   余晨摇头:“我查到了,他人现在在京市。”   顾襄整个人僵住:“他在京市?他还好吗?”   “姨妈今天是要去赴杜夫人的约吗?您可要快点儿了。”余晨说完话,顾襄的身边就停了一辆车,是顾家的司机,“坐我的车会快一些。”   顾襄迫不及待地上了车,她的脑子有些懵,不知道余晨说的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但只要见到傅晚晴,就一切都能知道了。   因为她身上还戴孝,即使傅晚晴不同意,她还是要求在外面见面,傅晚晴最终也同意了,约定的地点是京市的一个很清幽的茶社。   顾襄迫不及待地走到了他们约好的包厢,开门的手停在了原地,在下定决定要打开茶社的门的时候,包厢门从里面打开了。   宁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襄,他再也没能忍住,哭腔里满是委屈:“妈妈。” 第97章   顾襄看着眼前面熟又像是很陌生的孩子, 听着他委屈的哭腔,也是泪流满面。   “小,小桥……”顾襄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十几年的离别此时都化成了流不尽的眼泪。   宁桥抱住她, 像是流浪太久的人终于回到了家乡,热意融融。   顾襄回抱他,才发现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她记忆里,梦里的那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小孩儿了, 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 他也把自己养得很好, 如今的小桥, 已经拥有了结实的臂膀和像他爸爸那样高大的身躯。   宁桥抱了她一会儿, 才退开了一点身体,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 轻轻地给顾襄擦眼泪, 随后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带进了包厢。   “是我请伯母约您出来的。”宁桥冷静了一点,但他没有跟顾襄对坐, 而是坐到了她的旁边。   顾襄抬起手, 想摸摸宁桥的脸颊,但手又在半空中停下, 似乎是怕自己贸然碰他, 让他不自在。   宁桥也察觉到了,他脸凑到了顾襄的手心里,暌违了十多年的抚摸, 今天终于重新触碰到,她今天内里的是一件长袖,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腕,蕾丝花边拂过宁桥的脸颊,带来些痒意。   “对不起小桥,是妈妈不好。”顾襄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味地道歉,即使错根本不在她。   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十余年之久,本就是作为母亲最大的失职。   宁桥不断地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说不是她的错。   两个人哭了很久,才终于止住哭声,顾襄有很多想要问他的,想问他是不是没能读完书,想问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但看到他清澈的眼睛,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宁桥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宁桥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点,以前是只要跟向驰安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行,现在找到妈妈了,妈妈又在那样的家庭里生活过,他自然是不能让妈妈过得不如以前的,这话从前说可能还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但现在他已经能够毫无负担地说出他能给妈妈很好的生活了。   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之后,宁桥才跟她说起自己的生活,当然都是捡着好的说,比如很顺利地开了小卖部,比如小卖部的生意很不错,比如自己以二十七岁的高龄考上了大学,比如自己现在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   但顾襄又怎么能不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又怎么能过得好,她满腔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宁桥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他知道他的妈妈不会放弃他,他只是担心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很多苦。   宁桥不想她知道自己的艰辛,顾襄又何尝不是一样。   “就是被原先家里的人找回去了,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妈妈对不起你。”顾襄又擦了擦眼泪,“我要是能早点来找你就好了。”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妈妈。”妈妈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宁桥的心里还是软成了一滩水,“一家人不说什么对不起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的。”   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一直在说话,茶水换了几轮,可两个人还是意犹未尽。   “上次我就想见您,还给您买了礼物。”宁桥从椅子上拿出上次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只是您当时有事,现在才能送给你。”   顾襄并不在意礼物到底是什么,就算是地上随便捡起来的一片树叶,她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她一件一件地戴上了宁桥送给她的首饰,珍珠莹白,每颗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在她修长的脖颈间熠熠生辉,还有胸针,耳坠,只有那条手链她没试,说今天衣服不太搭,但言语间都表示着喜欢。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宁桥才想起他们已经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茶了:“妈妈,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顾襄自然应允:“需要我联系吗?”   宁桥摇头:“不用,他已经安排好了。”   吃饭的地方离这个茶室不太远,他们是走着过去的,顾襄的身上穿着一件风衣,脚上是一双很舒适的平底鞋,宁桥走在她的身边,太阳落在了高林林立城市的边缘,残存的一点日光映照着两人。   宁桥朝她靠近了一些:“妈妈,你可以挽着我的胳膊。”   顾襄才抬手,挽住了宁桥的胳膊,碰到宁桥胳膊的一瞬间,顾襄的眼睛有些发酸,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样子。   “您别哭啦,我只带了一根帕子呢。”这条帕子还是向驰安给他叠好放在衬衣口袋里的。   “今天吃饭只有你一个朋友吗?”顾襄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我现在这样,能见你的朋友吗?”   她没有化妆,眼睛哭得有些肿,身上也是一身常服。   “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见到您也肯定只是为我高兴的。”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包厢里,向驰安已经在等着了,他今天也是穿得很正式,西装衬衫一样不落,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伯母您好。”   顾襄在看到向驰安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的记性不错,自然也是记得那天来葬礼上吊唁的向驰安的,她很快就恢复了表情:“你好,你是小桥的朋友吗?”   向驰安点了点头,在宁桥要坐进位置的时候提醒他让他帮顾襄拉椅子,宁桥赶紧帮她拉椅子扶着她坐下,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没这个习惯。”   他们身边很少有女性的出现,一般跟傅阿姨出去的时候这些事情也是杜彦来做的,宁桥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没事,咱们一家人吃饭,不将就这些虚礼。”顾襄很自然地坐下,“你们也坐。”   等他们坐下之后,菜就陆续地上来了,都是向驰安点的,他很熟悉宁桥的口味,但对顾襄了解得却不是很多,所以只是选了些适合长辈也不会出错的菜品。   其实宁桥喜欢的都是顾襄喜欢的,她离开家太远,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带着家乡味道的菜了。   顾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宁桥没有讲给她听过的事情,所以她跟向驰安也有很多话说。   宁桥之前就跟向驰安说过,不要让妈妈知道他以前过得艰难的事情,所以向驰安也只是说了些他们相遇以后的事情。   她回国得太晚,但也是听过向家的事情的,从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弃子,能奋斗到现在这个成就,眼前的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   “是吧妈,向驰安好厉害的。”宁桥赶紧插嘴说,“没有他,我可能现在还在村里开小卖部呢。”   顾襄点头:“就算你现在还在村里,妈妈现在也能去找你了。”   宁桥看了一眼顾襄,又看了一眼向驰安,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妈妈,其实我跟向驰安……”   他话还没说出口,向驰安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这一脚用了点儿劲儿,宁桥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顾襄赶紧停下筷子,“烫着了?”   宁桥点了点头:“这汤真烫啊。”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襄看他没什么大碍,才问他。   宁桥虽然不理解向驰安为什么不让他承认他们之间耳朵关系,但他信任向驰安所以才说:“我就是说我跟向驰安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向驰安笑了笑:“是的伯母。”   吃到快结束,向驰安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宁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收回了视线。   顾襄时刻注意着宁桥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顾襄也看在眼里:“小桥,你刚刚想说什么?”   宁桥看着她温柔的眼眸,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刚刚是想说,我跟向驰安,我们一起生活。”   顾襄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刚刚已经说过了呀,你们住在一起。”   宁桥摇了摇头:“不是住在一起这么简单。”   顾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面上的表情宁桥有些看不透,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随后他又说了很多:“没有向驰安,我就走不到这里来,还有他的那个公司,实际上是我的,他赚的钱也都是我的。”   见顾襄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宁桥又说:“他真的很好,是他让我在去年参加高考的,他知道我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上过大学,还有我的公司,也是他帮我。操持着的。”   “妈妈我们真的已经分不开了。”宁桥最后说,“妈妈,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件事情。”   顾襄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这才笑了笑:“你把妈妈当成什么老古板了吗?现在除了跟你分开,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接受的。”   宁桥愣住:“您都能接受吗?”   “傻孩子,咱们这样的情况,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顾襄笑着,“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觉得他好,妈妈就什么都能接受。”   宁桥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可是他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他凡事应该想得比你多,两个人相处,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想知道就要问。”   宁桥听完妈妈的话,立刻站起身来:“那我去问问他。”   看着宁桥风风火火地跑出去,顾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急性子啊,跟有哥一个样。” 第98章   宁桥走出包间, 就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霓虹,此刻的他, 看上去像是有点孤寂。   他赶紧跑过去:“向驰安。”   向驰安回头看他:“怎么出来了?不用陪伯母吗?”   宁桥深深地看着他, 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向驰安笑了笑:“不是不让你说,而是今天这个场合不对,你们刚刚重逢,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你。”   宁桥有些疑惑:“这样不好吗?妈妈同意了, 以后咱们两个人就有妈妈了。”   向驰安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咱们还有很多时间让她接受, 不一定要在你们重逢的这一天。”   宁桥虽然不太理解, 但觉得向驰安应该也不会害他:“没事的, 我已经告诉她了, 她也已经接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向驰安愣住:“什么?”   “我已经跟妈妈说了, 她也没有反对, 咱们赶紧回去吧,让长辈等着不太好。”   越靠近包厢,向驰安就越觉得紧张, 他除了刚到村里那会儿, 其他任何时间他都是运筹帷幄的,但现在去见顾伯母, 他生出了很多胆怯。   宁桥却顾不了许多, 拉着向驰安的手就重新回了包间里。   顾襄心情很好,只觉得两个孩子点的菜都很合她的心意,她动筷子的次数多了些:“回来啦?”   再次看到顾襄, 向驰安实在心虚,顾襄也发现了,她主动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还要谢谢你一直照顾小桥,把他带到了这里。”   向驰安摇头,说得很是诚心:“不是的伯母,是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自怨自艾。”   顾襄也笑着:“那就不要再计较到底是谁帮了谁啊,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就好了。”   宁桥又把刚刚向驰安的话都跟顾襄说了一遍,原本顾襄对向驰安可能还存在一点点的不信任,在听完宁桥的话之后,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打消了。   “我曾经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也接触过跟你们两个人一样情况的人。”顾襄看着他们,“那是个很好的小孩儿,只可惜,他的命不太好。”   那是她在疗养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孩子,也是华人,家境好像也很不错,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就是因为喜欢一个男孩子,被父母送到了这个疗养院里。   他们住在一个隔得不远的病房,一开始他们也不怎么说话,后来他就开始凑到顾襄的身边,说自己喜欢的人,他在说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说完之后,他的眼睛就黯淡无光了,他看着顾襄,说好难过。   她自己已经无力,更不知道要怎么去帮一帮这个男孩儿,她在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也安慰他,说自己也有一个儿子,说自己不会干涉自己的孩子,说他喜欢谁都可以。   那个男孩说希望他们能团聚,也说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聊完的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看向旁边的病房,已经看不见那个孩子了,她在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病房里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一抹红。   后来她问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他在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也不知道在国内的哪个地方,他喜欢的那个人又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世上最残酷的事情是分离,我跟你分开这么多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顾襄拉起宁桥的手,之后又拉起另外一边向驰安的手,三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吃完饭,宁桥邀请她去他们的家里看看,顾襄自然是同意的,宁桥边开门边说:“这是杜大哥的房子,我们暂时住着,这里离我学校很近,不过明年我们就准备搬进我们自己的房子里了。”   顾襄走进屋里,这房子自然不能和余家的半山别墅相比,但这个房子处处都透露着温情。   门口玄关上随手放着的两个人的钥匙,乱中又有序地摆放着两人的鞋。   亮闪闪的是向驰安的一排皮鞋,中间放着几双稍短一点的几双,还有几双看起来就很是舒适的运动鞋,一样的款式,不一样的大小。   虽然是两个男孩子的房子,但很是干净整洁。   向驰安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我会忙一点,家里都是宁桥收拾。”   顾襄笑起来:“他像他爸爸,他爸爸也是一个很爱收拾的人。”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宁桥迫不及待地想听妈妈讲从前的事情,茶几上茶香袅袅,话似乎怎么都说不完。   宁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困了的,他本就坐在地毯上,之后头一点一点的,伴着顾襄轻柔的说话声,他很快就靠在顾襄的膝上睡着了,向驰安并没有着急把他带回房间,他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顾襄伸手,轻轻抚摸着宁桥的发心。   宁桥这些天都没好好睡过觉,白天他表现得跟没事儿人一样,但晚上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不就是睡着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冷汗涔涔地醒过来,为此他还想过跟向驰安分房睡。   刚才洗了手,她的袖子捋上去没放下来,她手上的镯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滑到了手肘处,随后又落回原地,向驰安的瞳孔一缩,他看见了顾襄手腕上交错的淤痕,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顾襄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一瞬不停地看着宁桥:“小桥吃了很多苦吧?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向驰安自然是知道宁桥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心,他也选择跟宁桥站在一起:“他也遇到很多好人。二婶虽然嘴巴不饶人,但在他挨饿的时候还是会给他一口饭吃,梁杰和姜毅也一直都护着他,他还认识了个忘年交,是位非常有智慧的老者,还有县城里一直给小卖部供应的批发部,还有很多人……”   向驰安给上递上手帕:“您也吃了很多苦。”   顾襄下意识地去拉下自己的袖子,又看了一眼向驰安给他的手帕,是跟宁桥的一样的,她笑了笑:“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情。”   向驰安唇角扯出一个微笑:“您要回房间休息了吗?房间他一早就在准备了。”   顾襄点了点头,随后向驰安把宁桥抱了起来,他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是向驰安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等把宁桥抱回房间,他才带着顾襄去他们准备好的房间,向驰安打开了灯,柔软的灯光照得她心里泛酸。   整个房间都是温馨的米白色,床上还装了纱帐,像是童话里公主住的房间,床头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是新鲜的百合花,淡香萦绕。   一侧的梳妆台上已经摆好了各种各样的护肤品化妆品和饰品,一看就是男孩子选的,并不太了解的样子。   衣柜里满满当当地摆着时下很流行的衣服裙子,也是按照他们男孩子的眼光买的。   顾襄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满满地溢在心口,说气话就带着哭腔:“你们,你们有心了。”   “都是他选的。”向驰安没有进房间。   “上次在酒会上见到您,他犹豫很久很久,怕打扰您的生活,不敢来见您。”向驰安站在门口,“他其实也很害怕。”   顾襄看着他:“怕我是故意丢下他回来过好生活吗?”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止宁桥这么想,应该是那个村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向驰安摇头:“他从来没这么想过,您知道他现在做的生意吧,一开始做这个生意,也只是为了打听消息方便一点,他以为您是被人拐卖了。”   顾襄又抓着帕子擦眼泪。   “这些年,您过得其实不好对吗?您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顾襄的手腕上,哪里现在已经被层叠的蕾丝边袖子挡住,再也看不清上面的於痕。   顾襄摇头:“都过去了,咱们都向前看。”   那些事情说出来太沉重了,向驰安和宁桥都是小辈,没必要再为那些事情伤神,况且他们的事业现在都还在起步阶段,没必要现在就对上顾家。   “他会发现的。”向驰安说,“他心思很细腻的。”   顾襄显然是不想再说这件事:“驰安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   向驰安见劝不动,只好朝她说了晚安,随后帮她把房门关好。   回到房间里,宁桥睡得很香,呼吸绵长,向驰安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去了书房里,很久之后才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天光大亮,宁桥醒来之后发现向驰安不在床上,他总是比宁桥先起来,这会儿应该去上班了。   宁桥今天下午才有课,他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跟妈妈相认了,妈妈昨天好像来他们家里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起床,刷了两下牙之后跑到客厅里。   饭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早饭,顾襄身上围着围裙,穿着宁桥给她买的衣服,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小桥起来了?刚刚驰安已经吃过饭去上班了,你上午是不是没课?”   对于别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场景,宁桥却等了十多年。   “我上午没什么事,下午才有课,您要去我的学校里看看吗?”宁桥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餐桌前坐下,随后才看向她做的饭。   不是什么大餐,只是寻常的蔬菜稀饭,蒸了几个宁桥先前包好的包子,炒了一个土豆丝,很清淡。   “可惜现在来不及做泡菜,小桥还记得吗,爸爸做的泡菜很好吃的。”顾襄把筷子递给宁桥,“这小包子是你蒸的吗?手艺比爸爸好些。”   宁桥笑了笑,喝了一口青菜稀饭:“你记得林志吗?林叔,我前两年找到他了,我们飞驰的园区就建在邱市的,他很照顾我,做包子的手艺也是他教我的。”   顾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才知道昨晚向驰安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实,她的孩子为了找到她,真的做了太多的努力了。   “他们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林叔家开了个面馆,爷爷奶奶身体硬朗,林叔和婶子也都挺好的。”宁桥几乎把头埋进碗里,试探着问“等我放假了,咱们一起回庆安好不好?”   “当然要回去的,那里才是我的家呀。”顾襄说。   宁桥喝了几大碗粥,又跟顾襄一起洗碗,水龙头开得有些大,她往上捋了捋袖子,带起了自己手上的镯子,宁桥立刻握住她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她的手腕上有大片触目惊心的於痕, 即使已经做过一些医美,但那些痕迹还是没有办法去掉。   宁桥拉着她的手,看了一只之后又去拉另一只手, 好在另一只手上没有这一只手上那么多, 但还是有。   他只是拉着顾襄的手,有些闷地说:“我本来是不想问您的,可是现在这样,我怎么还能忍得住,您到底都遇到了些什么事?”   顾襄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 但这会儿宁桥在气头上, 还是得找个人稳住他的情绪才行:“晚上等驰安回来, 我再一起说, 好吗?”   宁桥说不好, 看到那些伤痕他就不可能还冷静得下来,不然他也枉为人子了, 于是他直接给向驰安打了电话让他回来, 顾襄阻拦不及,电话那头的向驰安就已经调转车头往家里来了。   两人都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地看着顾襄。   顾襄无奈, 只能挑着说了一些, 还是经过润色的一点,就已经让宁桥气到要提刀去顾家砍人了。   向驰安拦腰把人抱回来, 顾襄伸手去拿他手上的菜刀, 宁桥怕伤到顾襄,只好松了手,但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抓着向驰安的手哭了起来。   向驰安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们母子两本来可以平静地生活,却硬生生地被人分开十多年,一个小小年纪就要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另一个被囚困起来,只能望着高墙,做无力的挣扎。   但他们又很坚持地要找到对方,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   向驰安抱住他哄,说不能做傻事,报复的手段有很多种,不是非要把自己折进去才行。   顾襄也在另一边劝说,说顾家从前的主心骨是李秋琴。李秋琴已经死了,留下的现在顾家的当事人是顾襄的小弟,没什么大志和远见,小辈更是一个都不出挑,除了余家的两兄妹。   “那是他们活该!”宁桥愤恨地说,“就这样不管了,那您这些年吃的苦算什么!”   是不是当年她手再重那么一点,他是不是就这辈子都找不到妈妈了?   那些人怎么可以因为现在过得不好就轻易原谅?即使他们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那他们也是在一边递刀的看客。   用一个母亲来换取他们顾家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小桥,冷静一下。”顾襄也坐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的人影响你,你现在是个学生,学生只需要操心学习的事情。”   宁桥一边被向驰安抱着,一边被顾襄拉着手:“可我也是儿子。”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顾襄说,“顾家现在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比你更恨他们,是他们造成了我们的分开,但我们更应该朝前看,余生还有很多的时间,我要你好好的。”   向驰安接着说:“你不用担心,用正当的手段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他们家一辈子都在求权求钱,但到头来也什么都没得到。   他昨晚在书房里查了很多关于顾家的事情,就现在的情况而言,顾家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不可逾越的大山,只要他们想,花一点时间让顾家人过得不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总算把宁桥劝住,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宁桥下午还有课,他们就选择到外面吃饭,顾襄又说晚上等宁桥回来给他做好吃的,又问了向驰安的口味,随后才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向驰安到公司的时候章平正忙得不可开交,向驰安翘班,有些需要向驰安做的工作就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一上午几乎没怎么休息,看到向驰安,章平的面色变了变,随后才说:“向总,有人找,在休息室里。”   看章平的面色向驰安就知道来找他的是谁,本以为是庄丽一个人,到了办公室里,才知道庄丽把向飞扬推了过来。   向驰安看着坐在轮椅上,已经丝毫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的向飞扬,心中除了感慨,已经没有多少别的情愫了。   他知道向飞扬是生意人,生意人只会权衡利弊,从不顾念什么感情。   “驰安。”向飞扬的声音也没有往日洪亮,叫他的时候多了些哀切,“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向驰安点头:“劳向总挂心,我挺好的。”   “驰安,别这么伤你爸爸的心。”庄丽皱着眉头,“他刚好一点就来看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生分?”   “来找我的事,向明知道吗?”向驰安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很冷静地看着他们。   “驰安,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向飞扬咳嗽了两声,“你难道还在怪我们放弃了你?”   “从我偿还了你们的那些钱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我以为向夫人和小向总已经告诉您了。”   “那样的戏言怎么能作数?”   向飞扬的面色很不好看,他因为向明的事情被气到现在只能瘫在轮椅上,又听庄丽说向驰安如今强势回归,他本以为向家东山再起的时间到了,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庄丽说他们收了向驰安的钱现在已经跟向驰安断绝了关系,气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真是蠢啊,向驰安能上门来看他,就说明他心里还是念着从前向家对他的栽培的,两个眼皮子这么浅的蠢货,为了那一两百万,活生生错过了向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修养了一段时间,总算好了一点,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事到如今,向飞扬更是悔不当初,三年前的决定是他做的,听了向明的话放弃自己早就培养好的接班人真是太蠢了,只希望现在还能补救。   “对我来说,我们之间在三年前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向驰安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我今天还有很多会,就不留两位了。”   见向驰安油盐不进,向飞扬也不再打感情牌:“你要一刀两断,区区五百万就能买得到我向家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诲吗?”   向驰安就知道这事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也幸好他们当年的事情做得很绝,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户口迁到了村里,不然他还真是甩不开。   “向总想怎么样?”向驰安扬眉看他。   “我知道你们宁安也参与了南湾项目,用这个项目换我们向家对你的教养,你也不亏。”   “宁安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一个项目的决策更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向驰安站起身来,“二位请便吧。”   “驰安,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名声坏了,你好好想想吧。”随后向飞扬拍了拍轮椅,庄丽只好推着他离开了宁安的大楼。   向驰安回到办公室,他下午有好几个会要开,一会儿安宁那边还有人来汇报工作,晚上还得准时下班,毕竟今晚顾襄给他们做饭。   “向总,他们……”   共事三年,他跟章平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好朋友了,向驰安笑了笑:“没事,他们不自量力,南湾项目就是给他们他们也吃不下。”   “那他们要是操纵舆论……”   “那点事儿整个京市谁不知道,再不济可以让宁桥回来坐镇,我可以引咎辞职。”   宁安的股份构成很简单,宁桥占股最多,其次是杜彦,最后是先前杜陵给他的执行总裁和章平他们的一些散股,向驰安本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股份的,他的股份在飞驰。   没有人会真的要向驰安引咎辞职,宁安没有向驰安发展不到今天这样的规模的,这点章平很清楚。   “别苦着脸了,咱还得去开会。”向驰安站起来拍了拍章平的肩膀。   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章平又说:“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认识几个学传媒的学长和学弟,如果他们真的搞舆论,咱们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向驰安顿了顿自己的脚步,朝他笑了笑:“你来京市这边,还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啊。”   章平笑着:“毕竟咱们是来出人头地的嘛。”   开完会向驰安没有加班,开着车回了家,他打开门的时候家里已经灯火通明,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他就已经闻见了饭菜香。   下午宁桥去上课,顾襄就在学校里的湖边等着他下课,她想起在今年回国的时候,她曾经听到过说今年高考有二十七岁的考生,她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彼此的存在了。   等宁桥下课,他们又一起去了菜市场,虽然小区门口也有菜店,但菜始终不如外面菜店里买的新鲜。   今晚顾襄是主厨,宁桥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在听见玄关的动静的时候,宁桥在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在门口接到向驰安。   向驰安换好鞋,抱住宁桥,洗去了一身的疲惫,最后两人看了一眼厨房,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轻轻碰了碰嘴唇,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听见顾襄在叫宁桥的名字。   晚餐很丰盛,一道山菌鸡汤,山菌是王大哥给他寄过来的,是村里人摘的,一道家常豆腐,是曾经宁桥爸爸教她做的,一道盐煎肉,一道很清淡的上汤娃娃菜,还有两个凉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处处都是家的味道。   “我手艺不如小桥好,这些年没做过也生疏了,以后时间还很多呢,爸爸教过我很多好吃的的做法,我以后每天给你们做。”顾襄兴致勃勃。   宁桥跟向驰安也很是捧场:“那我俩就准备长胖了!” 第100章   顾襄在他们这边住了下来, 还买了好多本食谱准备学习,她干劲满满,已经真的把前尘往事都放下了, 现在她只想享受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时间。   不过他们现在还是住在杜陵的房子里, 家里多了一位长辈之后觉得房子不是那么转得开,两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重新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虽然他们的老家在庆安,但除了过年,他们还是在京市待的时间比较多。   听说他们要买房,杜彦很是热心, 他名下的房子也有很多, 当时宁桥他们住杜陵的房子的时候他还很吃味, 现在有机会了, 要把自己的房子推销出去。   杜家夫妇和杜陵都很惯着杜彦, 大平层小别墅他名下都有,听说他们要大房子, 拉着宁桥看了好几套他的大平层, 最后宁桥受不了他总是拉着自己到处跑,把这事推给了向驰安。   后面买房的事情向驰安不让宁桥操心,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 说真的,他虽然每天上课很专心, 但说起考试来也是心里没底, 觉得那些知识都是飘的,没有一点是落在他脑子里的。   飞驰的转型在一步一步地推进着,李培宇入职的着两个月里, 把飞驰的管理架构梳理得一清二楚,在保持飞驰原有的运营模式的情况下,创建了飞驰快递这个品牌。   有了李培宇之后,宁桥几乎是再没有为飞驰的生意操过心,因为在李培宇的管理之下,飞驰成立了一个专门拓展业务的业务部,国内的业务都由这个业务部去谈。   宁桥现在就负责一些款项的审批,每过一段时间,李培宇会回到京市,直接跟宁桥汇报公司的情况,当然向驰安也会旁听把关,总体来说,宁桥比向驰安清闲很多,。   他现在的重心还是在学业方面,毕竟是跟学校承诺过要通过期末考核的,不然到时候挂科还是太难看了一点。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宁桥的衣柜里添了好多衣裳,有些是向驰安买的,有些是顾襄和傅晚晴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当然也不只是给宁桥买,她也给向驰安买,对两个人一视同仁,真的做到了把向驰安也当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因为宁桥一时的妥协。   她从那天跟宁桥见面之后就没再回过余家,余家那些旁支像是疯狗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余晨给她打了电话,请她今天务必回去一趟。   宁桥有些不放心,自己开着车送她回去,虽然顾襄总说没事,说余晨并不难相处,还是很明事理,但宁桥本能地不信任顾家和余家的人,说什么都要等着她,跟她约好如果到了点儿她还没出来,宁桥就要上门去找人了。   顾襄回到余家,发现余家那些亲戚,这会儿又聚集在一起,像是要对她三堂会审一般。   她到客厅里,看着众人笑了笑,收起了平日在宁桥面前的温柔:“人倒是挺全。”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一个余家本家的长辈就扔了一沓照片在她的面前,纷纷扬扬的照片落下,上面拍的都是她跟小桥的照片。   最多的就是他们相认那天,她挽着小桥的手臂,跟踪的人各个角度都拍了下来,看得顾襄都发笑,不过她没必要跟这些人解释她跟小桥的关系,这些人还不配闹到小桥跟前去。   “要不是我们拦下来,这些照片就要见报了,我们余家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光了。”   “所以呢?”顾襄慢条斯理地坐下。   “你识相一点就该自己放弃嘉木给你的遗产,然后滚出我们余家。”   “父亲临终前让我跟小曼好好照顾襄姨。”余晨站起身来,“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她离开余家。”   “阿晨!”那人急得不行,“她这是在败坏我们余家的名声。”   “照片上的人我认识,是宁安房地产的宁总,余氏以后还会跟宁安有合作。”余晨看着他的长辈,“你们既然这么关心我们家,难道连我们潜在的合作对象都不认识吗?世界上,也不只有你们想象的这种龌龊关系。”   “阿晨!”   “至于宁总跟襄姨是什么关系,你们不必知道。”余晨实在有些厌倦了他们这样盯着自己家里的财产,“父亲的遗嘱说得很清楚,你们也别再打别的主意了,父亲已经去世了,襄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跟小曼什么意见都没有。”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哄哄地离开,顾襄看着余晨,朝他表示感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也可以跟他见见面,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表兄弟。”余晨当然是知道宁桥身份的,他们家做酒店的,跟房地产行业也是脱不开干系的,如果能跟宁安合作,对双方来说都是共赢。   顾襄点头:“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她没有要从余家带走的东西,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余嘉木给她添置的首饰和衣物她都不打算带走,毕竟她是双手空着来的,也想什么都不带走,这样她才能斩断前尘往事。   “襄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偶尔也可以和小曼通通电话。”送顾襄下楼的时候,余晨说。   顾襄点头,余曼是个心思很细腻又有些内向的孩子,她进余家的时候,余曼就和她很亲近,父亲骤然离世,她受到的打击很大,再加上顾襄离开,可想而知她心里会有多难受。   宁桥的车停在别墅外面,看见余晨送自己的妈妈出来,宁桥就下了车去接她。   顾襄指着余晨:“这是小晨,按照年纪,他比你大一岁。”   “余总好。”宁桥没有什么好脸色。   余晨也不计较,也很理解宁桥的心情:“今天太匆忙,以后咱们再聚聚。”   宁桥敷衍点头,护着自己的妈妈上了车。   车上顾襄又跟他说了余家的事情,宁桥哼哼两声:“那他们也是帮凶。”   顾襄抬手拍他的肩膀:“余家做酒店生意的,你们以后要是能合作,对你们公司的发展也是有助力的。”   “我才不要。”宁桥难得地有了点孩子气。   顾襄笑了笑:“到时候让驰安去谈吧,你又不管宁安的事情。”   他们一路闲谈,话题又绕回了向驰安的身上:“那他不是向家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呢?”   宁桥叹了口气:“陵哥帮忙查过,说是已经移民了。”   他们刚回京市的时候,宁桥曾经跟杜彦一起查过这件事,但没有告诉向驰安。   他跟向明是在医院的时候被抱错的,当天庄丽和另一个产妇几乎同时生下孩子,那个时候能进那家医院生产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在产房里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反正孩子就是阴差阳错地就抱错了。   他们查过向明的经历,他是在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带到离京市很远的城市里,在人贩子团伙被打掉之后,因为向明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被那里的孤儿院收养,后来他考上了京市的学校,再后来被向家认回来。   而向驰安的亲生父母的那家人,因为孩子丢了,夫妻两个争执不休,最后离婚了,男的移民去了国外,女方离开了京市不知所踪。   所以向驰安的亲生父母,找不到都一个样。   “真是……孩子找不到就不找啦?”顾襄也有些生气,“可恶的人贩子。”   宁桥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怎么高兴起来。   向驰安下班回来,明显地能感受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说你们今天回余家了?”   顾襄摇头:“没事的,今天回去就是跟小晨他们说一声,马上12月份了,我想今年过年回庆安,你们是怎么打算,留在京市还是回庆安啊?”   “当然是回庆安了,宁正今年结婚呢。”宁桥说,“过年还要给爸爸上坟呢。”   说完宁桥又是一愣:“可是咱们家的老房子已经住不了人了,我之前都在小卖部里住,后来出来了之后每年回去就住向驰安家。”   顾襄撑着头:“那叫人把咱们家翻修一下,不要重新建,就打扫翻修一下。”   向驰安立刻说:“家里房子很大,能住得下的。”   顾襄笑了笑:“我还是想回自己家里住呀,那里有我曾经生活的痕迹。”   宁桥立刻从沙发上翻身起来:“我给二叔打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二叔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洪亮,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桥啊!”   “二叔!你最近要是不忙的话,找个人把我家翻修一下啊。”宁桥大声说,“我找到我妈了,我们今年要一起回来过年呢。”   二叔本来还想说他浪费钱干什么,听见他后面的话整个人都愣住:“啥?你找到你妈了?”   宁桥嗯嗯两声:“你帮我找人翻修一下我家的房子啊,里面的东西都不用动,就打扫加固一下啊。”   “好好好,我找你姜叔干这活,他肯定能干好,你真找到你妈了啊?她还好吗?你们啥时候回来啊?能赶得上宁正的婚礼不?”   “我放寒假我们就回来了,麻烦你了二叔,你跟我二婶身体都还好吧?小卖部生意也还好吧?”   “都好着呢好着呢。”二叔扯着嗓子说,“电话费贵,回来咱们再细说啊。”   不管家里条件怎么样,二叔他们总是节省。   宁桥从来没有像今年一样那么期待过年,这一次过年,他的家才算是完完整整的。 第101章   天气凉了起来, 也不知道向驰安是怎么回事,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烧了起来。   宁桥在睡梦中觉得有一座火山压在身上,挣扎着醒来过后才发现是向驰安发烧了。   他赶紧爬起来, 都不用给他测体温知道他发烧了, 宁桥穿好衣裳起床,想去找退烧药,但找遍整个房子别说医药箱了,一包感冒冲剂都找不到   他们两个人平日里也都没个头疼脑热的,自然也不会在家里准备药,这会儿才开始抓瞎, 这一通翻找, 也吵醒了顾襄, 她打开房门就看见宁桥穿好衣要出门。   她急忙披上衣服问:“小桥, 怎么了?”   宁桥换好鞋:“妈妈, 向驰安发烧了,我去给他买点退烧药, 您帮我看着点儿他吧。”   顾襄点头, 轻手轻脚地进了他们的房间,向驰安烧得满脸通红,她给向驰安的额头上搭了一条凉毛巾, 刚刚放上去的时候向驰安就一声喟叹。   他晕得厉害, 恍惚间看见自己床边的人,看不清轮廓, 但声音轻柔:“驰安, 还好吗?”   向驰安很晕,声音嘶哑:“妈妈……”   顾襄顿了顿,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算起来他比宁桥还小几岁呢,平日里总是成熟稳重的样子,生病的时候还是脆弱,还会在迷糊间喊妈妈。   一时间顾襄也难过起来,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苦。   宁桥回来得很快,他给向驰安喂了退烧药,又一会儿给他换一下帕子。   顾襄说:“你用酒给他搓搓手心脚心,再擦擦脖子和腋下。”   宁桥点头,他找到家里的酒柜,也顾不得哪瓶酒贵,胡乱选了一瓶,忙活了大半夜,向驰安总算是退烧了。   第二天一早宁桥带着他去医院,说是肺炎,要打三天的吊瓶,还说要好好休息。   不过快到年底他实在太忙,不顾宁桥跟顾襄的阻拦,也只休息了这三天。   京市的冬天是有雪的,宁桥这个没见识的第一次看到下雪,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天比平常要亮很多,拉开窗帘才发现是下雪了。   他兴奋地把向驰安从床上拉起来,两个人凑在落地窗前看了好一会儿雪,向驰安不如他兴奋,靠在他的肩上打盹儿醒神,没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是顾襄叫他们起床。   吃完早饭之后,一家三口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顾襄最近和傅晚晴一起报了一个什么插花班,家里现在能摆花瓶的柜子上都摆着花,种类也是很多,让原本有些空旷的两个男人住的家里多了很多温婉。   宁桥怕顾襄出门冷,跟向驰安商量了一下给顾襄请了个司机,她出门的时候就都有司机接送。   现在宁桥的重心已经完全放到了期末考上,等他期末考完之后,他就打算带着顾襄先去邱市,林叔一直很关心他,顾襄跟他们也熟识,还是有必要跟他们见一面的,另外也是为了飞驰的事,一年到头他总要露面的,也算是给李经理放个假。   向驰安要在京市待到快过年,新楼盘马上就要开售,施工的进度倒是慢了下来一点,毕竟京市多雪天,还是安全最重要。   不过他的事情也不少,年终岁尾各方的打点酒局什么的也是少不了的,好在杜彦现在逐渐也靠谱了起来,有时候章平忙不过来,杜彦也能顶点儿事儿。   向家的事情始终像个定时炸弹,最近未来明天倒是很安静,但这样安静之下,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坏招。   圣诞当天,宁安旗下的森林之语开盘销售,在坊间就隐约有谣言传出来,说宁安的总经理忘恩负义,说他开发的房子谁知道会不会偷工减料。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谣言,但对宁安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向驰安叹了口气,也确实没想到向家竟然真的连这样不上道的办法都用上了。   章平有些担心:“我已经联系相关的报社,申明了咱们公司的房子的质量绝对是过关的。”   向驰安摇头:“什么质监报告,特种设备准许证,有几个老百姓是知道这些懂这些的。”   “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章平说,“这些事该做的还是得做,总有能看懂的人吧。”   “你有认识的媒体是吧?”向驰安问。   章平点头:“需要安排什么?”   “帮我约一个专访吧,他们觉得我不愿意面对那些过往,但其实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就是过眼云烟。”   章平立刻去安排了,刚好某个财经杂志有一期素材的空缺,专访时间就定在了元旦的下午。   这个时候纸媒还是主流,他们做的这个专访,慢慢地在朝线上媒体靠拢,也就是会在电视上播出,当然最后采访的内容也会同步在财经报上。   向家人一直以为向驰安到了现在会避嫌跟向飞的关系,毕竟哪个成功人士都不愿意说自己是靠谁起来的,但在这次的专访里,向驰安明确地说出了自己跟向飞集团的渊源。   “向家培养我很多年,我能走到今天跟向家对我的栽培分不开。”   “我一直非常敬重向总,得知向总生病的消息的时候也想上门探望,但毕竟我身份敏感,也不能得以一见,最后只能按照向太太和小向总的意思,留下些向飞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我一直不敢贸然攀上向家的关系,怕被业内说借了向家的势,我想向总应该也是这么想。”   “至于生意经嘛,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宁安的发家,全靠运气,要说点正式的话,大概就是,脚踏实地吧。”   采访结束之后,那边又把稿子给了向驰安,宁安会有专门的公关部进行审核,过两天这份采访就会出现在财经报上,而这段视频采访,也会经过剪辑,在财经频道播出。   元旦假期之后,宁安内部开了一个会,参会的是全体宁安在京市的工作人员,当然也包括了宁桥。   会议的主持人是向驰安,在简述了公司近期发展情况,后期工作安排,过年的放假通知之后,向驰安本人也就近期宁安被造谣中伤之事做出了检讨,是因为他本人没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对公司造成了影响。   底下宁安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是宁桥这个拥有宁安目前最大的话语权的人开口。   “既然向总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件事情也确实对公司的名誉造成了影响,所以现在决定,对向总停薪留职两个月,这两个月,公司的一应事务由杨总主理。”   杨总都是当时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杜陵给的协助他们的人,杜彦一听宁桥的决定有些懵,这事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还不至于这么动真格的。   等散会之后杜彦来到向驰安的办公室:“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向家人抹黑向驰安从而影响到宁安森林之语楼盘销售的事情杜彦是知情的,但在采访播出和财经报发售之后,对公司的负面影响已经没那么大了,又不知道他们现在闹这出是为了什么。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只要向驰安还在宁安任职,他们总会想出办法来找事。”宁桥说,“我要让他们知道宁安的态度,也让他们知道,宁安并不是向驰安说了算,更重要的是,我想让向驰安休息休息。”   这三年来向驰安又多累宁桥是知道的,前一阵他还生了一场病,这还是他们在一块这么久了,向驰安第一次生病,又是高烧又是肺炎,把宁桥跟顾襄都吓了好大一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向驰安跟他一起回庆安去修养一段时间,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也就相当于是给向驰安放个过年的假。   “那杨东你们信得过吗?”杜彦算是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向驰安笑:“他是陵哥的人,你还不放心吗?”   “那我哥也是生意人,都说无奸不商。”杜彦毫不犹豫地卖哥哥,“万一他趁这个机会打入我们内部……”   “所以我决定给章平升职。”向驰安说,“双方互相制约,另外,在我停薪留职的这两个月里,宁安就不参与一个地皮的投标了,专心做好我们目前的盛世天骄和森林之语。”   杜彦愣了一下,近期有个南湾项目,可以算是京市地王级别的项目了,宁安这个时候退出?   “算是我给向明的礼物了。”   杜彦当然不能认为是向驰安说的那个意思:“怎么说?”   向驰安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这么大体量的项目,即使我们参与进去,也不一定能够中标,就算是中标,也不一定就能赚钱,就像我说的,我们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地好好走,但向飞旗下的未来明天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急于求成,这事发展到后面,不好说。”   杜彦回去把这事跟杜陵说了一嘴,杜陵点了点头:“宁安的做法是对的。”   既然他哥也这么说,那他就不用操心了。   向家。   向飞扬看到那份经济报的时候怒极攻心,伸手摔了手中的茶杯,庄丽站在一边,如履薄冰。   向明面色狠厉:“咱们也做采访!一定要扒开他这个虚伪小人的面皮。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实际上也只是给那个暴发户打工的!”这让向明的心理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至少他是未来明天的总经理,而向驰安不过就是宁安打工的,还要因为这些事情被停薪留职,他也不是比不过向驰安。   向飞扬又砸了一个杯子,向驰安这是明摆着要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了,都怪面前这两个蠢货!   不过很快,向明就听说了宁安内部的消息,因为这件事,向驰安在公司大会做了检讨,宁安那边也对他做了停薪留职的处分,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向驰安能力再强,也只是给别人打工的,这让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爸,南湾项目,宁安已经退出了,这是咱们家的机会!只要做好了南湾项目,咱们家就能东山再起。”向明已经全是干劲。   向飞扬的气也顺了一点:“我知道南湾项目,体量太大。”   他虽然不是做房地产的,但这点常识也是有的。   “我已经跟京市的几个老牌房地产说好了,做联合体投标,不会有问题的。”   向飞扬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他喘了喘气:“再说吧,不要那么快做决定,还是要多方权衡才行。”   说完庄丽推着他回了房间,而向明似乎是真的看到了自己出人头地的希望,几乎是立刻就去了公司,准备联合体投标的事情。   而宁安这边,向驰安难得清静,他在家里,穿着顾襄给他们两个人用毛线织的背心,在厨房里给顾襄打下手。   刚开始的时候,宁桥不在,他跟顾襄的相处还是有些拘谨,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两个人也亲近了不少。   顾襄不太管他们生意上的事情,但也知道了向驰安被宁桥罚了的事情,害怕他们之间生了嫌隙:“要不再去跟小桥说说?”   毕竟两个男人在一块,她也不知道他们的相处模式,他们又公司都混在一起,她害怕因为什么公司啊利益的原因让他们生了不快。   向驰安手上削着土豆皮:“没事的伯母,都在我们的计划内。”   “那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你能完全脱得开手吗?等小桥考完试咱们就先去邱市。”顾襄笑着说。   “可以的。”向驰安说,“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过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陪陪宁桥和您。” 第102章   宁桥的最后一门考试下午五点结束, 天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向驰安没让顾襄出门,他跟司机一起去接宁桥回家。   车到X大的时候, 校门口的人已经不多了, 宁桥的专业是考试时间最晚的,这会儿除了他们专业,别的专业都放假了。   没等一会儿,宁桥就出来了,雪地上留了一长串的脚印,车里的暖气开得足, 他窸窸窣窣地脱掉外套, 借着车里的灯看向驰安。   他换下了这三年来几乎从不离身的西装大衣, 现在身上是衬衫和一件无袖的毛衣叠穿, 毛衣是顾襄给他们织的, 看起来青春洋溢了许多。   宁桥身上跟他的衣裳是同款,都是顾襄给他们置办的。   “考得怎么样?”向驰安捂着他的手心给他取暖。   “应该是能过的, 明天休息一天, 后天就回邱市行吗?”宁桥傻笑。   “可以,我也没什么事。”   他最近都在家里待着,上午送宁桥去学校, 中午跟顾襄一起去买菜,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顾襄出门去插花班, 他就在家里看书, 等宁桥下课再去接他回家,生活很是规律。   “你真的能放得下公司的事情吗?”宁桥问他。   “章平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向驰安说,“他还是习惯每天跟我汇报公司的事情, 我在不在公司都一样。”   “那就好。”上次向驰安生病真的把宁桥吓到了,原来平时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这么吓人,“你就好好休息。”   回到家,顾襄已经做好了饭,坐在饭厅里等着他们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前一段时间他们都忙的时候向驰安也请了阿姨来做饭,但那种感觉跟现在完全没法比,宁桥脱了衣服就凑上去喝了一口汤,随后跟顾襄说:“妈你不要太累啊,做饭咱们可以找阿姨做呢。”   “我也没什么事,我喜欢给你们做饭吃。”顾襄催他去洗手,又看向向驰安身上的衣服,“你比小桥还小呢,成天穿得老气横秋的,就该穿些亮色的衣服,以后我给你买。”   吃完饭是向驰安洗的碗,宁桥说了谁做饭就不用洗碗了,所以最后洗碗的任务都落在向驰安的身上。   饭后宁桥泡了茶,陪着顾襄看电视,他坐没坐相,一会儿就歪在了向驰安的身上,枕着他的腿,玩着他的手指,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顾襄看完电视剧,宁桥已经睡得很熟了,她跟向驰安相视一笑,随后都回了房间。   第二天宁桥睡到自然醒,难得的是向驰安也跟他一起醒过来,向驰安休假之前,不是宁桥先去上课,就是向驰安先去上班,总也碰不到一起,这会儿久违地还能抱着一起醒过来,他们难得地多了点兴致。   窗外又下起了雪,被窝里确实热意融融,宁桥全身都汗津津的,向驰安也是,他额头上滴下一滴汗,落在宁桥的脖颈间。   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向驰安抱他抱得很紧,两个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   本来进了浴室清洗,但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又在浴室里又做了一次,宁桥是真的有些筋疲力尽,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本来他们准备今天逛逛街去买些东西回去见亲人的,不过因为他们上午在鬼混,所以回邱市的时间推迟了一天,他们出房间的时候,餐桌上贴了一张纸条,顾襄说她出门跟傅晚晴还有几位太太一起逛街去了。   宁桥跟向驰安一整天没有出门,中午将就吃了点东西,下午就在家里待着,客厅的露台上被顾襄铺了厚厚的毛毯,下午有阳光照过来,两个人就坐在阳台上,向驰安看书,宁桥枕在他的腿上睡觉。   到快晚上的时候顾襄给他们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说她们在外面吃。   宁桥懒洋洋不想动,也不想做饭,但又很饿,于是换了衣服也准备出去吃饭。   他们没有开车,溜达着出门。   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出门了,这一段时间里,他们的身边不是有助理就是有朋友,今天还是这么久了的第一回。   雪已经积了起来,不过他们住的这附近,环卫的工作很用心,地上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宁桥到底还是没怎么见过雪,下雪天他还是忍不住到处踩雪。   这会儿雪下得小,一点点的在他们的衣服上晕开,没一会儿宁桥就跑得有点热了,他松了松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又凑到向驰安的身边:“要不我们再在这边待两天吧,我还想玩玩雪。”   向驰安点了点头:“好啊,跟伯母说一声,东山那边有个雪场,带你滑雪去。”   知道能去雪场滑雪,宁桥也不再踩雪玩,但又很想皮一下,于是在经过一棵树的时候,又起了坏心,他拉着向驰安站在树下,凑到向驰安身边像是要说悄悄话,等向驰安站定,他又一脚踹在树上,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落了两人一头一身,宁桥哈哈大笑起来。   一会儿又怕向驰安感冒生病,又把他头顶上的雪拂去,玩闹着他们也到了餐厅,餐厅里灯光并不亮,环境很是清幽,旁边还有轻柔舒缓的小提琴音乐。   宁桥其实不太习惯吃西餐,但今晚的气氛很好,牛排还是要了全熟,向驰安给他切成小块,这一餐吃得也算是高兴。   他们吃完饭,又慢慢地走着回家,街上很多牵着手的小情侣,宁桥低头看着自己戴着手套的手。   什么时候他才能跟向驰安也这样在街上光明正大地牵手呢?   向驰安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最近没什么事,已经在了解国外相关的法律知识。   看时间还早,今天又是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于是又找了个地方想喝两杯。   宁桥是第一次进酒吧这样的地方,他以为的酒吧就像是他们县城的那种KTV一样,灯光昏暗,群魔乱舞,却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个地方,很是安静,一个个的卡座里坐着喝酒的人也没大声喧哗,钢琴曲像是流水一样环绕着,明明是喝酒的地方,却多了些宁静致远的意味。   他也看不懂酒单,所以两人喝的都是向驰安选的,度数不高,带点甜味,像是小孩子喝的饮料。   宁桥捧着那长长的玻璃杯,看着那五颜六色的酒液,想起了在村里那个有些见不到阳光,常年昏暗潮湿的小卖部的货架上,摆着的那一瓶瓶玻璃瓶装的甜酒。   他恍然,离开村子的时间好像有些太久了,他都已经快忘了甜酒的味道了。   “今年我们在村里多待一段时间吧?”   “好。”   喝完酒回到家,玄关的灯开着,顾襄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她的电视剧,听到动静后起身到门口迎他们,也闻到了他们身上淡淡的酒味。   “喝了点儿啊?”顾襄接过他们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我正好做了甜汤,一会儿你们再试试衣服,今天买了好几套。”   宁桥只顾着傻笑,因为顾襄出门去逛街花的都是他的钱,刷的他的卡,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卡上到底有多少钱,向驰安平时也不花他的钱,现在有了妈妈,自己赚钱给妈妈花的感觉真的很好,虽然今天是给他们买的衣服,但妈妈也总有要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   顾襄的眼光很好,买的衣服他们穿起来显得身高腿长的,有这么两个孩子带出去,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羡慕。   宁桥想起自己跟向驰安的决定,于是说:“妈妈,我跟向驰安想去滑雪,咱们过几天再回去好不好。”   顾襄自然是同意的:“东山那边有个很大的雪场,附近还有个温泉酒店,滑完雪之后可以去泡泡温泉。”   “那您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去滑雪,您去泡温泉。”宁桥一锤定音。   原本只是他们一家的旅行,结果不知道杜彦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带着傅晚晴跟他们汇合。   “我不是想着伯母一个人孤单啊,带着我妈来陪她呢。”杜彦笑得开心,“我陪你们滑雪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高超的技术。”   宁桥和向驰安无奈地笑了笑:“你工作不忙吗?”   自从杜彦进了宁安,生活就一直很规律,每天朝九晚五,看来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   “我请假了啊,跟章平请的。”杜彦说,“最近公司又不忙,冬天了施工进度慢了下来,投标又都是新年之后的事情,各种要结的款项有财务那边,各种要走的关系都是杨总负责,我一个小喽啰,请假就请咯。”   宁桥无法反驳,等两位妈妈办好了酒店的入住之后,他们才往滑雪场去,现在已经是寒假假期了,滑雪场来玩的人很多,多数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的。   宁桥从来没滑过雪,所以他们找了个教练,先带着宁桥在初级道上玩,杜彦坐不住,已经换好了滑雪服去了高级道上。   宁桥像是婴儿学步一般,努力掌握平衡,在教练一声又一声的夸奖之后有些忘乎所以,掌握了初级道之后,往中级道上玩去了。   向驰安没什么玩的心情,他穿着滑雪服却一直守在宁桥的身边,宁桥上道上,他就在下面接着。   宁桥第一回上去,看着长长的坡道,突然有些心虚,想着是不是还是回初级道去玩更好一点,但当他远远地看到向驰安的身影的时候,一切心虚害怕就成了泡影。   不管怎么样,向驰安都会接住他的,他坚信。   所以当他从中级道下去,带着水汽和沉重的呼吸声,扑进了向驰安的怀抱。 第103章   滑雪场里又一个休息站, 里面的东西卖的很贵,一般没人去歇脚。   宁桥玩得有些累,运动之后他还有些平静不下来, 又实在有些冷, 向驰安给他买了一杯热可可,另外一边杜彦还在口若悬河:“看到我刚刚那个姿势了吧,帅出天际。”   杜彦一向爱玩也会玩,滑雪场他也是常客,其他的什么马术潜水跳伞的极限运动,他都能玩, 他小的时候是他们的父亲带着他玩, 后来就是杜陵带着他玩。   向驰安笑了笑:“是是是。”小的时候, 向驰安也是羡慕杜陵的。   他们从滑雪场出来, 往酒店去的时候, 向驰安开车,杜彦坐在后面, 突然想起来什么:“你知道南湾那块地吧, 现在出了结果了。”   向驰安的手顿了顿,随后他启动车子:“然后呢?”   “未来明天和贝乐房产联合开发。”杜彦说,“我听我哥说, 向明抵押了向家的所有房产, 几乎可以说是把向飞和向家的未来都搭了进去。”   向驰安摇头:“他们公司根本就吃不下南湾这么大的项目,就算是和贝乐一起开发, 也是超过他们公司的最大生产能力的。”   “我哥说, 向明已经在抛售向飞的股份了。”   宁桥兴奋过后有些累,这会儿靠在座椅上听着他们谈话睡着了,两人的交谈声也小了很多:“向飞的股份, 现在已经不值钱了。”   “那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杜彦嘿嘿一笑,“我哥就要开始动手了。”   向驰安点头,杜家也是做外贸的,如果吞并了向飞,那杜家就会是国内最大的外贸公司,杜陵一直都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有动作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就是向驰安给向明的礼物,宁安退出南湾项目的角逐,向明认为那是未来明天的机会,但实际上却是他们的催命符,贝乐实际是有能力独自开发南湾项目的,为什么他们要拉着未来明天一起呢?这其中的水真的很深,但向明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借的贷,抵押的房产地产,在以后都是要还的,这个项目未来明天做不出来,等着他们的只有破产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向驰安没有关系了。   他们回到酒店,问了一下酒店,两位妈妈已经吃过饭,现在在做身体护理,他们三个人就打算去泡个温泉,温泉酒店里有各种各样的池子,本来他们是想泡单独池子的,但把杜彦一个人丢下,宁桥又觉得不忍心,于是还是约好一起泡,但杜彦拒绝了,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温泉酒店嘛,当然是要他们两个人好好玩的。   宁桥也是第一次泡温泉,简单冲洗了一下之后就换上了浴衣,整个温泉酒店里有好些个池子,什么红酒池牛奶池子,只是外面的池子泡的人多,他们还是选择在自己房间里的池子里泡的。   虽然是房间里带着的池子,但也是露天的,宁桥哆嗦着出去。   脱下浴衣进入温泉池子的时候,宁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浮了起来,轻飘飘像是要飞起来的感觉很好,没一会儿宁桥就玩了起来。   向驰安是之后过来的,他要了水果和果酒,泡着温泉喝酒的感觉很是不错。   宁桥泡了一会儿又觉得脑子发晕,从池子里出来又觉得冷,多泡一会儿又发晕,他来来回回的,看得向驰安发笑,最后他没坚持多久,穿上衣裳回了房间里。   向驰安也陪着他一起,两个靠坐在一起,聊着闲话,此时气氛正好,酒后微醺又被热意蒸腾,两人很快陷入情潮之中。   他们在这边玩了三天,杜彦只有两天的假期,最后傅晚晴跟他们一起玩到最后一天,他们回去的时候才把傅晚晴送回去。   玩过一圈之后,他们就要准备回邱市了。   临走之前他们准备了很多京市的特产,没有吩咐助理去买,他们决定自己去挑。   因为要送的有老人有小孩,每一件顾襄都尽心地挑选,向驰安跟宁桥偶尔说一句自己的意见,然后负责给钱就对了。   他们在收银处排队,前面排队的人也跟他们一样,购物车上堆满了物品,一看就知道是用来送礼的。   他们无心听别人的电话,但小伙子的嗓门儿很大:“妈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东西我都买好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迟疑,小伙又说:“我直接给你们寄回去,咱在京市买的东西,到底是有面儿多了啊。”   “哎呀寄个东西能有多贵啊?我新发现了一家寄快递的,又快又便宜,叫什么飞驰快递的。”   “你放心吧!我同事人家寄过呢,安全得很。”   “不说了啊我要结账了。”   宁桥跟向驰安对视了一眼,没一会儿宁桥就先离开排队的队伍,去给李培宇和梁杰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李培宇似乎在忙,接到宁桥的电话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听到宁桥的询问,李培宇说:“是的,飞驰快递已经开始运营了,咱们都知道过年有春运这一说,咱们借着春运这个时间点,把飞驰快递发展起来。”   宁桥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李培宇就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了,宁桥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他真的很懈怠了。   他跟李培宇约定了一下过两天再邱市园区里面见,打完电话之后向驰安已经结完了账,在出口地方等着他。   他两步跑到向驰安的旁边,跟他说要试试飞驰的新业务,于是开着车找到了飞驰快递在京市的门店,说要把他们买的这些礼物都用飞驰快递寄回去。   门店不太大的样子,但后面的货架满满的,应该都是要寄出去的,外面还摆着一辆三轮车,有一个人正在往车上搬一个一个的箱子。   坐在柜台前的人看了宁桥一眼,态度很好:“是来寄快递的吗?我们飞驰快递飞全国,价格优惠,速度很快。”   宁桥点了点头:“我们寄这些,怎么收费?”   “你们这是大件,走大件的价格……”他把收费情况说得清清楚楚,“你们寄到哪啊?”   “邱市。”   他想了想:“邱市的话,估计大后天就到了。”   “这么快?”   “邱市是我们的总部,有专线往这边来的。”他很是自豪,“你们来这里填一填面单。”   宁桥看着他手上的那张小小的单子,向驰安拿起笔,按照上面的提示把地址填上了,收件人写的梁杰,随后那人把单子撕开成三份,一份贴在他们的包裹上面,一份留存,另一份给了宁桥。   称了重,宁桥付了钱,随后才开车离开。   宁桥不住地回头:“向驰安,好厉害啊,居然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好他来我们公司了。”   向驰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很厉害,假以时日,整个国内市场都会有飞驰的一席之地了。”   宁桥决定今年要给李经理一份丰厚的年终奖。   等他们离开后,贴单子的小哥看着面单上写的地址,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碰了碰旁边的人:“这个地址,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址很眼熟?”   另一个小哥看了一眼:“这不是手册上写的公司总部的地址,收件人,梁杰?是那个梁总吗?”   他们伸出头去看,那辆车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他们回到家里,顾襄开始收拾行李,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庆安市,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乡的人和事。   向驰安去了杜家,杜陵说有事找他,他大概会在杜家吃饭,让他们不用准备他的晚饭。   她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跟宁桥说:“也不知道买的东西他们喜欢不喜欢。”   “妈,没事的。”宁桥盘着腿坐在她房间里的露台上,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百合花的香味,很是放松,“您要是不想见别人,咱们就直接回我们的房子里,我去见叔他们。”   “那不行,红姐他们一家对咱们有恩呢。”她收进去一件很大的羽绒服。   宁桥赶紧说:“妈,邱市没有那么冷的,您可以不用带那么厚的。”   随后他蹭过来,把她行李箱重新收拾了一下:“这样就好啦。”   看着收拾好的行李,顾襄摸了摸他的头发:“谢谢小桥。”   她又想起一件事:“我今天要回一趟余家,跟小晨还有小曼一起吃顿饭,小桥跟我一起去吧?”   宁桥不是很希望顾襄再跟顾家或者余家的人有牵扯,但顾襄总说余晨和余曼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这样,他也愿意为了顾襄去接受他们。   跟余家人约的是晚餐,下午的时候宁桥带顾襄去买礼物,虽然余家人什么都不缺,毕竟是头回正式上门,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在顾襄的建议下,他们给余晨买了一副袖扣,给余曼买了一套时下很流行很受小姑娘喜欢的首饰。   余家这边也很用心地准备了今晚的晚餐,余晨平时很忙,他身上担着余家这个担子,外面的同行,家里的亲戚都对自家这一大块蛋糕虎视眈眈,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今天也算是忙里偷闲,招待宴请他的表弟。   晚饭的时候桌上氛围还不错,余曼坐在余晨的旁边,目光怯怯地打探这位从来没见过的表哥。   顾襄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跟他们说一声过年她要回庆安,就不能出席一些需要她出席的场合了。   余曼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起来:“你已经好久没回来住了,过年也不在家吗?家里就我跟哥哥两个人了。”   宁桥停下筷子,看着这个快哭出来的表妹:“可我的妈妈不在我身边十好几年,这十好几年都是我一个人过年的。”   听到宁桥的话,余曼直接哭了出来:“对不起,我只是……”   余晨叹了口气,给余曼递了手帕,他知道余曼只是害怕家里这些亲戚:“小曼,没关系的,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出去,不留在家里。”   宁桥也是没想到她直接就哭了出来,这会儿也有些不上不下的,之后他才干巴巴地开口:“那,过完年我们回来,你来我们家里玩。”   反正他是不会让他妈再住回这里的。   有了这个插曲,桌上安静了很多,临走的时候,余晨也备了很丰厚的礼,余曼跟在他的身后,送了他们一副她自己的画。   她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但因为性格原因,所有画作的代理权都是经理人帮她打理,送这幅画也算是很贵重。   宁桥看着顾襄抱着画作,有些疑问:“她这么敏感,还能画得这么好?”   “小曼确实心思敏感,但敏感的人对一切的感知也会很敏锐,这样的敏锐就会表现在她的艺术水平上。”   宁桥不解:“她生活在余家,从小就金枝玉叶的,怎么会是这个性格?”   顾襄说:“她刚懂事那会儿,她母亲去世了,那会儿家里忙着她母亲的丧事,对她的关照少了些,那会儿是一个阿姨带她,她,被那人虐待过,后来被余家人发现了,把她接到余家老爷子老太太身边,可惜老爷子老太太也走得早,她性格已经养成了,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宁桥哦了一声,不再发表意见。   “上一辈的事情跟你们这些小辈没有关系,你也能看出来小晨和小曼对我没有恶意。”顾襄说,“你们之间毕竟是表兄弟,不要有嫌隙,以后工作上可能还有合作,毕竟合作都是共赢的。”   宁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第104章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们也准备回邱市,京市没有直飞邱市的航班,所以只能飞到邱市的邻市, 再开车过去。   向驰安给他们买了头等舱, 宁桥对坐飞机还是有些阴影,但现在妈妈和向驰安都陪在他的身边,倒是也少了很多紧张感。   飞机起飞的时候,宁桥还是下意识地拉住了向驰安的手,顾襄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会儿看起了报纸。   平飞之后, 宁桥精神了一些, 又跟顾襄说起他们两个人的发家史, 庆安的机场, 邱市的火车站。   “那一定是菩萨在保佑你们。”顾襄说, “你们两个都是可怜的孩子,所以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宁桥嘿嘿一笑。   飞机平稳落地已经是中午了, 有公司的人来接他们, 是李培宇派人来接的。   慢慢接近邱市之后,宁桥能明显地感觉到妈妈的紧张,所以他没有立刻就带她去林家, 而是先让她参观自己的事业。   车慢慢地开进了园区, 宁桥注意到园区又扩建了,从前运送水果的地方腾了一点出来, 厂房里堆的都是快递, 所以这里不仅是水果的中转站,现在也成了包裹的中转站。   园区外面的地也买了下来,这会儿停着好些大车。   梁杰已经等在了园区里, 他看起来瘦了些,能看的出来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憔悴了很多。   看到顾襄的时候,梁杰也愣了愣:“这是香姨?”   宁桥点头:“妈,你还记得梁杰吗?”   顾襄点头:“当然记得,他跟小时候的样子没怎么变呢。”   梁杰挠头:“香姨也没变,不,变得更好看了。”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宁桥找李培宇还有事情,于是就让向驰安带着顾襄在园区里逛逛,他一会儿忙完之后就去找他们。   向驰安自然应允,随后宁桥和梁杰就往会议室去,李培宇在会议室里面等着他们。   原本使用不多的会议室能明显看出被使用很多次的痕迹,李培宇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这更坚定了宁桥要给他年终奖的心。   李培宇把公司明年的发展计划给宁桥看了,宁桥大吃好几惊,怎么几个月不见,他的采购列表就从买冷链车买大卡车变成了要买火车和飞机了呢?   “经过两个月的试运营,飞驰速递的发展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不出意外的话,它创造的产值会比咱们的飞驰水果供应好很多。”   宁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辛苦李经理了。”   李培宇接下他的感谢,随后说:“在这段时间里,我也算是创造出了我自己的价值。”   宁桥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的,当时创建飞驰也只是因为向驰安说要有一个公司,他就莽着冲上去了,不得不承认,确实像是有菩萨在保佑他们,不管是他还是向驰安。   跟他们开完会,又被李培宇塞了很多文件批阅,等他都忙完之后,向驰安已经带着顾襄溜达到园区的食堂里去了,不过他们在飞机上吃过饭了,这会儿都不大饿,也就不准备再吃饭了。   “食堂有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窗口,因为运货送货总没个准点儿,为了让师傅们能吃上饭,他就安排了一个窗口,能让司机师傅们什么时候到了这里都能吃上东西。”向驰安一点点地给顾襄介绍,“后面是宿舍,有固定员工住的,也有给司机师傅们准备的,毕竟休息好了才安全。”   “小桥就是心细。”顾襄看着这一大片快要望不到头的园区,第一次直面宁桥的事业,他的性子是宁承有一点点教出来的,因为少年时候的经历,他比他爸爸做得还更好。   “前期都是他自己跑出来的。”向驰安看着顾襄,想让她多了解宁桥一点,“那会儿宁安也刚刚起步,我脱不开身,他就开着那辆面包车,到处去收水果,前期都是收了再开个几百公里去卖,后来宁正来陪他,第一回在南方建了个小据点,再后来他不用跑着去卖水果了,但还是要全国跑着去拉生意,虽然他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多累。”   顾襄又红了眼眶。   “后来我给他建了这个园区,他总算能有些地方歇口气,结果又要准备高考。”向驰安笑了笑,“他真的很好。”   顾襄也点头:“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最后向驰安跟着顾襄的脚步,走出了园区,朝远处眺望的时候,能看到大佛寺的塔尖。   顾襄指了指那边:“驰安,咱们能往那边去一趟吗?”   向驰安点头,他记得宁桥说过,他爸妈就是在大佛寺附近认识的。   向驰安开了车出来,顾襄坐在副驾驶上,两个地方离得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大佛寺边上。   这个季节地里已经没有庄稼了,路边上只有几点苍翠,她抬手一指:“我跟小桥爸爸,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这么多年了,变得太多了,连田埂都没了。”   既然都已经走到大佛寺的跟前了,不去逛逛也说不过去,古寺的里面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有了很多被加固的地方,菩萨们依旧是慈爱的眼神俯视苍生。   她已经很久没有拜过菩萨了,从前是没机会后来是不再信了。   但想起宁桥在邱市的情况,她还是觉得是菩萨在保佑着两个孩子。   拜完佛之后,顾襄又捐了好几百的功德钱,又在门口的时候求了一支签。   求签的僧人似乎还记得向驰安,他朝向驰安作了个揖:“施主可否心想事成了?”   向驰安点了点头,不过他已经忘了当时求的签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顾襄求的签也是一支上上签,僧人没花多久时间就解了签:“自此后一片坦途,再无波澜。”   顾襄还了一礼:“借您吉言。”   他们在大佛寺里逛了一圈,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巧宁桥的电话打过来,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宁桥等在厂区门口,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们两个人出去玩,不带我。”   “你不是忙嘛?”向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伯母在大佛里转了转。”   “咱们去吃饭吧。”宁桥揉了揉肚子,他开了一下午的会,脑子和肚子都要被掏空了。   梁杰对这边已经很熟悉了,晚上的饭店也是他订的,一行四人开了一辆车去。   桌上点的都是地道的邱市菜,从前她也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这会儿再吃到这些菜,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梁杰坐在桌边,没想到宁桥真的把他妈妈找到了,这会儿看着温婉恬静的脸,觉得羞愧难当。   不止他,几乎是除了宁桥的村里所有人都认为香姨是嫌贫爱富离开村里,现在看这个样子,她应该是有很多苦衷。   “小杰,怎么不吃啊?”顾襄用公筷帮他夹菜,“你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把?”   梁杰赶紧点头:“他们都挺好呢,我刚买了宁安的房子,他们也不愿意去住,就还是住在村里。”   “老人家就是这样的,那你成天在外面,也得多关心一下他们呀。”   梁杰点头:“我知道的香姨。”   一顿饭吃完之后梁杰还有工作,把车开回了园区,宁桥他们三个人在邱市里遛弯。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原来国营饭店的地方,顾襄停住了脚步:“这里变了好多。”   宁桥揽着她的肩膀:“我三年前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家具城了。”   顾襄在这里站了很久,跟他们说起从前:“就是那条巷子,爸爸为了救我伤了手,那边是国营饭店的宿舍,那会儿爸爸就住在这里。”   他们在这边绕了好几圈,顾襄已经把这里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给他们介绍清楚了,她笑着看向宁桥:“原来我都还记得。”   宁桥轻轻抱了抱她:“妈妈,我们明天见了林叔,就回家去吧,我想爸爸也等了你很久。”   顾襄点头,他们在这儿停留了好一会儿,也有些累了,于是又跟着他们一起往他们在邱市这边的房子里去。   走进小区里,宁桥又迫不及待地跟她介绍:“妈妈你看那边,小卖部,就像是咱们家以前的小卖部。”   顾襄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能与外人言说的情愫,他又转头去看向驰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桥的身上,即使他的年纪要比小桥小一些,但他的目光似乎能包含万物,但实际上又只能容得下宁桥一个人而已。   他们回到房子里,屋子里纤尘不染,应该是林家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帮忙打扫,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宁桥什么时候会回来住,毕竟他从前也都是到处跑的。   自己公司开发出来的房子就是怎么住都是舒心的,宁桥先去洗澡,顾襄跟向驰安在客厅里聊天。   等宁桥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交谈了也停了下来,他边擦头发边挠头,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也背着他有秘密了。   第二天他们去了林家,没有事先打招呼,在车到林家的时候,还是被眼尖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发现了,宁桥在邱市的时候就时常开这辆车,老两口已经能记住他的车牌号了。   下车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凑到车边朝宁桥挥手,却在看到顾襄的时候吓得手上的拐杖都差点掉地上。   “是香丫头啊?真找着啦?”老太太又像当时见到宁桥一样,拉顾襄的手,摸她的脸,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顾襄也回抱住老太太,林家一家人对他们夫妻的帮助很大,那会儿她刚到的时候,林家一家就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   一边的老爷子把他们迎回家里,看到他们买的东西又是说他们见外,用座机给林志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回来。   等周红到家的时候两个妈妈抱着哭了很久,这会儿当儿子的只需要在一边递帕子偶尔安慰两句就行。   一边林志给宁桥竖起了大拇指:“真行啊你小子,干什么都能干得出一番名堂来。”   说要做生意,就真的把生意做得那么大,说要找妈妈,就真的把妈妈找了回来。   宁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我运气比较好。”   “要说什么事情都是有定数的。”老太太这会儿情绪平稳了一些,随后笑着说,“你之前吃的苦太多了,后面的路就会一帆风顺了。”   “我们今天去大佛寺了,伯母求了签,说以后都顺顺利利的。”向驰安坐在宁桥的旁边说。   “是这样的呀。”老太太看着他们,“你们都好好的。”   在林家吃的饭宾主尽欢,席间说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宁桥都听得很认真。   吃完饭又说了很久的话,直到深夜,他们才从林家离开,明天就要准备回庆安。   林家人又说让他们在回京市前务必再过来一次,因为林飞要结婚了。   他们自然是答应,还要为林飞准备一份大礼。 第105章   看着车慢慢地开到熟悉的地方, 顾襄抓住了宁桥的手臂,宁桥轻轻地拍了拍她:“妈,我们回家了。”   二叔一家一早就知道了他们今天要回来, 一早就等在了桥边上。   宁正也提前回来了, 他承包果园的事业干得风生水起,现在几乎已经扎根在南方了,就连他要结婚的对象,也是南方人,是他去谈承包的时候认识的姑娘,听说两人还是不打不相识, 他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准备婚礼。   看着车缓缓地开近, 宁正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紧张起来。   回来的这段路是向驰安开的车的, 宁桥跟顾襄坐在后座, , 村里的路又扩建了一下,这会儿车停在路上也不会影响别人, 向驰安先下车, 给顾襄打开了车门。   二叔一家人都等在小卖部前面,顾襄下车的时候,二叔二婶都叫了一声嫂子。   二婶在看清顾襄的脸的时候明显愣住, 算起来顾襄的岁数是要比她大一点的, 但现在的顾襄跟宁桥站在一起,看起来也差不了几岁。   “秀英, 承志。”顾襄看着他们,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眼前这样的顾襄,让二叔二婶一家都有些拘谨, 顾襄往前上了一步,,轻轻地抱了抱二婶,随后又看向宁正:“宁正也长这么大了。”   二婶连连点头:“是啊,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准备结婚呢。先回家吃饭吧,你们开这么久车也累了。”   顾襄看着眼前的小卖部,无数回忆涌上心头,她上前了两步,轻轻抹摸了一下已经有些掉皮的木头方子,她跟有哥开起这个小卖部也不算太容易那会儿他刚从邱市回来,国营饭店的大厨说起来风光,但实际上存款没几个,自己就更不说了,身无分文,最后还是把那件风衣卖了,凑上了最后的钱。   知道她卖衣服的时候,宁承有哭了出来,发誓以后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知道顾襄还要一会儿,二叔他们说先回去准备,向驰安先去停车,留他们两人在小卖部里。   二叔虽然开着小卖部,但他不住在这里,平时只是白天在这里守着,小卖部里的陈设也与以前没有任何差别,顾襄一寸寸地看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货架上有些积攒的灰尘,玻璃柜子经常开门关门,合叶已经生锈,她一点一点地抚摸着这些东西,又看到在货架底下的那个已经快发霉的纸箱,里面放着宁桥的课本,还有好几张报纸,上面都有寻人启事。   顾襄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   宁桥站在她的身后,从她手上把那几张报纸拿了出来:“没关系的妈妈,没关系。”   上次初见被安抚的情绪在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才真正地释放出来,她跌坐在地上,俯首在那已经发黑的木头货架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我……”   宁桥轻轻抱住她:“妈,回家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哭过之后顾襄的眼睛红得厉害,他想去冰柜里找个冰淇淋给她冰敷一下,但二叔也是节省,冬天了就关冰柜,于是两个人只能红着眼睛往村里去。   村里的孩子这个时候也都放假了,三年来村里的小孩儿们的个子都往上蹿了好大一截,尤其是丁二毛,看起来都是个半大小子了。   他们每年回来过年的时候,小孩儿们都愿意到向驰安家去玩一圈,再小一点的时候是因为他们会给糖吃,稍微大了一点之后就愿意听他们讲外面的生活。   原来不爱学习的丁二毛听说了大城市的生活之后也愿意学习了,本来成绩就很好的果子更努力了一点。   他们没急着去二叔家吃饭,先回了他们的家里,原本年久失修的房子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从前的一应器物都还好好地摆着,像是主人家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院坝里的杂草已经被铲得干干净净,破旧漏风的窗户已经被换成好的了,屋檐上的蜘蛛网也被大扫把扫干净,没做多余的装修,仅仅只是把房子修缮了一下,是个能住人的状态。   门没上锁,泛黄的木门上还有着刻印的福字,曾经昭示过这也曾经是个幸福的家庭。   屋子里的东西很旧,带着一股潮湿和灰尘的味道。   宁桥说:“我后来就不在家里住了,都住在小卖部的旁边,秋收的时候,就在这里晒粮食。”   顾襄朝外面看了一下,果然发黑还有破洞的晒席就摆在一边。   堂屋的两侧就是两间卧房,一间是顾襄和宁承有住的,另一间是宁桥的房间,旁边就是灶屋和厕所,虽然是小点儿挤点儿,但一家三口过得很是幸福。   只是现在,一家三口缺了一个。   “咱们明天去看爸爸吧?”顾襄说。   宁桥自然是答应,看过房子之后他们才去二叔家吃饭,顾襄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有烟火气的饭了,虽然在京市他们也是自己做饭,但到底不是柴灶,没有这些锅气。   二叔二婶在顾襄面前还是有些拘谨,也不敢提她不见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让她多吃点。   “宁正婚期是在什么时候啊?在哪里办?饭店还是?”顾襄问。   “腊月二十六,不去饭店了,就在村里,请坝坝宴。”二叔开口说,“全村都请,大家都热闹热闹。”   顾襄点头:“那挺好的,都准备好了吗?需要我们帮忙的就开口啊。”   “都准备好了。”二婶端上最后一个碗,“大嫂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个的。”   面对顾襄的时候,二婶总有些心虚,当时大哥家出事的时候,她没让宁承志全力帮助宁桥,只是在宁桥饿的时候给他一口饭吃,可现在宁桥自己做生意也没忘了带宁正一起,可以说是毫无芥蒂,但他越是这样,越让二婶觉得臊得慌。   “谢谢秀英啊,还记得我喜欢这个。”端上桌来的是一道蒸芋头,以前的她很喜欢吃这个,蘸点糖就甜甜糯糯的。   “家里外面是收拾出来了,床品还没买,今晚在家里凑合一下?”二叔问。   “我们住向驰安家就行。”宁桥说,“明天再去采买。”   “那也行,他家大。”二叔说。   在二叔家吃完饭,他们带着顾襄去了向驰安的家里,向驰安一向妥帖,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让人把房子收拾出来,又另外给顾襄布置了一下房间。   今天坐了一天车大家都有些累,洗漱之后顾襄先去休息,临睡前又说明天要给家里买好家具,宁桥可以一直住在向驰安家里,但她不行,她很想回到自己的家里住。   又说明天要去看看饭叔,要感谢他,还要去山上看爸爸,安排得满满当当,宁桥自然是依他。   村里的夜很安静,向驰安趴在宁桥的身上,动作很重,又把宁桥的呻,吟都吞了下去,在熟悉的地方两个人都很激动,闹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宁桥是被楼下的说笑声吵醒的,他起身朝楼下看,才发现是向驰安和顾襄在跟村里的孩子说笑。   他伸了个懒腰,也下了楼,顾襄在给一群孩子发零食,这以前都是向驰安做的,这会儿丁二毛看着顾襄,有些不敢相信顾襄是桥哥的妈妈。   他最是自来熟,这会儿跟顾襄聊得很高兴,不过都是围绕着宁桥,顾襄想在这片土地上,一点点地拼凑出宁桥在没有她的时候的生活的痕迹。   宁桥慢悠悠地下楼,才发现向驰安已经去镇上打包了早饭回来,他跟顾襄已经吃过了,宁桥的那份温在锅里。   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宁桥也跑到孩子堆里,把一堆小孩儿挨着扒拉了一遍,丁二毛最激动,一个飞扑上去差点闪了宁桥的老腰。   顾襄含笑看着他们笑闹,只觉得此刻生命最完整。   等孩子们玩够了回家,他们也准备去县城,一是买东西,二是为了看饭叔。   夏天的时候他出车祸,向驰安把人拘在县城里的房子不让他再去捡破烂,老爷子没事儿就打个电话骂向驰安一顿,向驰安听着他骂,就是不松口。   路上宁桥跟顾襄说起饭叔的事情,说他们相遇,说他们相处,说饭叔的教导,说饭叔的过往。   她只觉得那是个饱经沧桑却又豁达无比的老人家,小桥能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他,也是很幸运。   他们在向驰安的房子里见到饭叔的,向驰安本以为房子里会很乱,但其实整个房子都很干净整洁,就是在屋里没见到饭叔。   他们在屋里坐下,宁桥去看先前房子里的那条没什么用的巷子,发现饭叔已经在里面养了很多的花,只是现在是冬天,花盆里都光秃秃的。   饭叔是被向驰安请的陪护推回来的,他每天早上都要出去晃悠一圈,见门开着,陪护有些紧张,饭叔早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车,这会儿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句臭小子。   宁桥赶紧迎出去,说给陪护放假,饭叔笑呵呵地,进门就看见了顾襄。   “这是你妈吗?”饭叔仰头看向宁桥。   宁桥点头:“妈,这就是饭叔。”   顾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随后又落下泪来,不住地朝饭叔道谢。   饭叔不太受得了这煽情的场面,差点就要从轮椅上起来了:“可别,别,我受不了这个啊!”   好在顾襄很快冷静下来,几个人又聚在一起说话,向驰安看着饭叔:“今年就去我们那里过年。”   “我……”   “团团圆圆地不好吗?”向驰安垂下眼眸,“人家陪护也要过年的。”   “好好好,一起过一起过。” 第106章   他们把饭叔接回了村里, 也把宁桥家里的家具都换了一遍,顾襄还是住在她原来住的那间房间里,也把宁桥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饭叔就住在向驰安那里, 他的房子别的不说, 就是大,房间多,从前饭叔总不愿意来,估计是因为这次受伤,人也想开了一点,不再跟自己较劲。   他们晚上还是在向驰安那里吃的饭, 饭叔的手艺受到了一屋子人的好评, 老头在两个小辈面前脾气不好, 但顾念着顾襄, 他还是收敛了一些, 说着也没那么好。   吃完饭,顾襄要准备回家, 今天买了很多东西这会儿要收拾整理, 明天早上一早他们就要上山去祭拜爸爸。   宁桥临走前一步三回头,从向驰安来到村里之后,他们在村里的时间基本上就没分开过, 向驰安送他们到门口,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宁桥轻轻挠了挠向驰安的手心。   二叔请人翻修房子做得很细心,电路也重新接了, 这么多年没人住的房子终于也亮起了灯光。   “终于回来了。”顾襄伸手摸了摸从前的木床, 现在床上是席梦思,并不是从前的稻草,按上去已经没有了声响, “可惜爸爸不在了。”   “我出去做生意的时候梦到爸爸了。”宁桥在她的房间跟她说话,“他叫我要快点找到你。”   顾襄抬起头:“可我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梦见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怪我。”   “爸爸不会怪你的。”宁桥按了按她的肩,“妈,咱们以后好好的。”   时隔很多年,宁桥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床单被罩被褥都是新的,他却有点睡不着,心里是满满当当的,但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坐起身来,悄摸摸地穿上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在开大门的时候,陈旧的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宁桥心跳快了一拍,他去看顾襄的房间,好在顾襄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走到向驰安家门口,几间房间的灯都暗着,他也没想再打扰,转身就想离开,但在他要走的时候,向驰安房间的灯开了。   宁桥抬头望去,向驰安的影子出现在了窗边,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朝向驰安挥手。   没一会儿向驰安就下了楼,他的动作也很轻,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宁桥跳进他的怀里。   向驰安稳稳地接住他:“怎么不睡觉?”   “你也没睡啊。”宁桥从他身上跳下来,“我就是突然有些不习惯。”   冬夜很凉,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宁桥打了个寒颤。   向驰安看着他,觉得这会儿两个人颇有些热恋时候的小两口被家里的门禁拘着,最后偷偷跑出来约会的感觉。   两家都有长辈在,最后他俩跑去了小卖部里。   二叔只是白天在小卖部卖东西,晚上都回家里住的,宁桥轻车熟路地翻到了二叔藏起来的钥匙,打开了小卖部的门。   时间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夏天,他们两个人多数时间都是挤在这个小小的小卖部里。   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于是宁桥站起身亲了向驰安一口,然后翻起二叔进的货了,现在方便面都已经出了好多味道了,他们还是选了从前最常吃的那个味道。   小锅小灶已经许久没用,好在水和柴都还是有的,向驰安没让宁桥动,他自己把小灶擦洗干净,宁桥生了火,没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翻腾。   水和柴都有,但鸡蛋是真没有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拆了两根火腿肠。   夜里的方便面小锅升腾起袅袅的烟气,向驰安的水墨小碗早已经收了回去,两人就着锅吃,热腾腾的方便面汤温暖了冬夜。   他们已经吃过无数的好东西了,但再好的东西,都比不上他们两个人一起分享的这一锅方便面。   吃完之后他们一个在躺椅上,一个坐在柜台后面,也不拘说些什么,这段时间他们总在一起,有时候说公司,有时候说生活。   虽然向驰安停薪留职,章平却还是会事事报备,宁安的发展很稳定,年后新楼盘就能交付,新地皮也已经开始在准备,设计院,住建局的关系也都一直维持得很好。   宁安在庆安的本部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占了优势,发展得也是顺风顺水。   “章平上午跟我说了一个消息。”向驰安把坐在柜台边的宁桥拉下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些陈旧的躺椅似乎承受不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   宁桥顺势靠在他的胸口上:“什么?”   “向家,可能要遭殃了。”   宁桥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问:“怎么回事?”   “先前南湾的地皮,向家跟贝乐房产联合开发,但在竞标的时候,发现向家行贿,这个项目的牵扯太大,向家怕是很难保全自身了。”   宁桥用他为数不多的经商的头脑想了想,觉得向明那个人虽然很讨厌,但好像也没有傻到这个份上吧,这样所有人都盯着的项目,他们是怎么敢去行贿的,再说了,他们又用什么成本去行贿?   “所以从一开始,贝乐房产和他们说的合作开发就是一个坑。”   章平说向飞扬找上公司来了,是杨东接待的,只说向总还在停薪留职,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毕竟他没有义务报备自己的行程。   宁桥稍微撑起了一点身子:“那你……”   “他们怎么样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也幸好我在停薪留职阶段,不然这件事还会影响到宁安。”他考虑的也只是对宁桥的影响。   宁桥点头:“好,那咱们就不管这事。”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宁桥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向驰安用厚重的衣裳裹住他,两个人就这么在躺椅上凑合了一晚上。   宁正最近忙得头打后脑勺,早起还得来小卖部开门,只是他摸了一圈也没摸到钥匙,推门才发现门没锁上,打开门就发现躺椅上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宁正无声地尖叫,幸好今天来开门的是他,要是他爸来了怕是得被他们吓死。   “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他一出声,宁桥就醒了,这一夜睡得简直腰酸背痛,,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寒颤:“我昨晚过来吃方便面。”   宁正简直无语:“幸好是我啊,要是被别人看见了。”   宁桥满不在意:“看见就看见呗。”他现在也是想开了。   向驰安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见小卖部外面宁正的车,问他要了车钥匙,他们鬼混了一夜,是该给家里长辈买早饭去的。   吃过早饭以后,宁桥带着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祭品,上山去祭拜他爸,宁桥背着背篓,走在顾襄的身后,向驰安没跟他们一起。   时隔这么多年,顾襄还是能够准确地找到坟的位置,宁桥的心里一阵酸软。   他只是把祭品放在了爸爸的坟前,随后就离远了一些,不去打扰此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   *   宁正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六,二十五的时候一家子人都忙碌上了。   虽然宁正在市里有房子,但为了热闹,婚礼还是在村里办的,坝坝席是早就请好了的,二叔二婶年前也把房子重新翻新了一下,临到婚礼的时候又上上下下全部打扫了一遍。   宁桥和向驰安负责给宁正布置新房,拉拉花,贴喜字,铺红毯,布置完了村里的还得去酒店里布置,梁杰和姜毅也都回了家,也都被叫去帮忙。   顾襄和二婶就负责陪着亲家一家人,因为女孩儿家不是本省的,接亲也不能去外省接,所以女方一家是提前过来的,住的是县城的天悦大酒店,宁桥他们也得把这边布置了。   宁正的媳妇儿叫宋寒,是南方人,两个人是宁正在承包果园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这会儿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陪着过来的。   顾襄大方又健谈,二婶也是和蔼笑眯眯的,很快宋家一家人就都没那么拘谨了。   宋家妈妈看着宁桥和向驰安,又说顾襄好福气有这么两个帅气又孝顺的儿子。   顾襄只是笑着说自己确实是有福气,随后又拿出一份礼物给宋寒,说她头一回上门自己不在,礼却应该要补上。   宁正的吉时是早上七点五十四,七点五十四他就该出门去迎新娘,婚车是昨天扎好的,用的是宁桥的车。   开车的也是宁桥,向驰安坐副驾,他难得这么放松,看着后视镜里有些抓耳挠腮的宁正,唇边一直带着笑。   酒店里也有负责堵门的亲戚朋友,该有的仪式一点儿也不少,最后宁正是抱着宋寒下楼上车的,他抱着她,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在上车的一瞬间,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但看过去又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急匆匆地又上了车。   婚礼办得很成功,桌上的酒席也都是最高档的,宁桥和向驰安还要陪着宁正敬酒,好一会儿才歇下来,歇下来之后又往家里送饭,饭叔很倔,死活不肯去吃席。   晚上闹洞房也是热闹,不过宁桥和向驰安没再参与,只是回到小卖部里安静地说话。   宁桥说不羡慕是假的,那么热闹,又被所有人祝福。   没一会儿顾襄又找了过来,她没喝酒,但气色很好,又跟宁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妈妈是打算也请村里人吃个席。”   宁桥有些不解:“为什么啊?”   “就请大家吃个饭,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宁桥恍然大悟,先前村里人对妈妈的误解太深,这会儿她回来了,总是要澄清一下的。   宁桥自然是说好,但又想起坝坝席的抢手,他们没提前订,只怕是办不了。   “我联系了天悦那边,可以在那边办。”向驰安说。   “去县城吗?那怎么去?”   向驰安伸手摸他的头:“请几个大巴车,车接车送就行。”   宁桥狐疑:“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向驰安笑:“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安排好。”   于是时间定在腊月二十八,宁桥在村里挨家挨户地通知。   等到二十八那天,好几辆大巴车停在村口,村里人都换上了自己过年才准备穿的新衣服,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兴奋是自己也能去县城最好的饭店里吃饭,不好意思自己曾经对顾襄的那些揣测。   宁桥也在向驰安的催促之下,让他换上西装出门,宁桥不解:“就穿羽绒服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穿西装啊?”   向驰安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给他扣衬衫的扣子,宁桥只能由着他,毕竟是妈妈的宴会,穿正式一点也无可厚非。穿完之后他才发现向驰安也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是他们的西装里最贵的那一套。   宁桥狐疑,但没说出来,毕竟向驰安爱美他也是知道的。   向驰安包下了天悦最大的一个厅,饭菜的规格也是天悦最好的,当几辆大巴都到了,村里人也都坐下之后,宁桥清了清嗓子。   客套话他说过很多,今天是说得最开心也最没有章法的一次。   只说今天大家可以敞开了吃,说找回了妈妈很开心,说大家都很好,以后也要更好。   说完之后他顾襄带着他每一桌都敬酒,她离开这么多年,村里的人却好像都还有印象,她一手拉着向驰安一手牵着宁桥,敬酒的时候就说这边是我儿子,那边是我干儿。   宁桥是在他们敬酒到第五桌的时候发觉不对的,在他们这边,干儿就是女婿的意思,顾襄向每一个人,都是这么介绍向驰安的。   他转头看向向驰安,向驰安朝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席散了已经是下午了,席上很多没吃完的东西,在经过宁桥同意之后村里人打包了一些,最后宁桥请大巴车把村里人送了回去,有些不回去,说要在县城逛一逛。   向驰安和宁桥都喝了酒,他们在庆安的司机把他们送回了家。   饭叔今天也没去,在家里做饭,宁桥看着他做好的菜,不可置信地看着桌边已经坐好了的几个人。   “我知道的礼数,结婚的几道菜是要酸甜苦辣咸都有,我勉强做了出来。”饭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今天中午请村里的人吃,今晚就是亲朋好友一起。”   桌边是宁正和他媳妇儿,还有梁杰和姜毅,都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的。   他抬起头,也看见了明黄色的客厅里也有大红色的拉花,在房间的门上也被贴上了喜字。   他的眼睛红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顾襄笑了笑:“这是驰安要给你的惊喜啊。”   向驰安走到宁桥的面前,拉起他的手:“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全力给你。”   他掏出一个戒指盒,里面有一对很素雅的戒指:“今天也有家长和朋友的见证,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宁桥抬起手擦干了自己落下的眼泪,把手伸到了向驰安的面前:“我当然愿意。”   屋里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拍手,认识他们最晚的宋寒这会儿哭得最厉害。   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宁桥的眼睛红脸也红,好在这会儿没人笑话他。   饭叔又说:“咱们也不知道什么现在的仪式。”他招呼顾襄在他旁边坐下,“你们给我们两个人磕个头,这礼也就成了,以后也要相互扶持,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   这会儿坐着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向驰安拉着宁桥的手,两人在两个长辈面前跪了下来。   顾襄摸了摸眼睛,在向驰安磕头起来之后,给了他一个很大的红包:“以后也叫妈妈。”   “妈妈。”   顾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同样地饭叔也给宁桥了一个大红包,他本来是跟宁桥结缘,最后却是作为向驰安的亲人受他们的礼。   晚上他们又喝了很多,宁桥留在了这里,宁正和宋寒送顾襄回家,饭叔也早早地回了房间,把时间留给他们。   他们都喝得很多,接吻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酒气,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就撇开头,随后两人都笑成一团。   宁桥翻身把向驰安压在身下,跟他贴得很紧:“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向驰安拉了他的手在自己唇边亲了亲,“答应你的事情都想要做到。”   宁桥的脑袋在他的身上拱,爱意到了极致要想办法宣泄:“你都做到了。”   不管是赚钱,还是上学,还是找妈妈,又或者是光明正大的牵手还有今天的婚礼,只要他承诺的事情,他就都做到了。   向驰安抓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过完年,咱们去M国,那边已经可以结婚了,你愿意吗?”   “当然。”   ────────────   ㏄南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