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爱上霸道的我》作者：需要保护的人
　　文案:
　　尹家三代单传得了个尹橙，是尹家的掌上宝心尖肉，可他整天不是闯祸就是闯祸，居然还敢触犯家规偷偷去gay吧鬼混。
　　父母担心再惯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在世交之子“楚子攸”的建议下，强行把尹橙送到其公司历练。
　　告密者变顶头上司？好好好那谁也别想好过，尹橙开始整骚操作。
　　具体怎么骚的，请看VCR：
　　商务宴请时，楚子攸夹菜他转桌。
　　下班高峰期，楚子攸开门他上车。
　　高层会议上，楚子攸私事他瞎说。
　　这天更是作了个大的，紧接着......被赶出了家门,可是作为受害者的楚子攸不仅不生气还悄悄收留，授受专业知识还授受同性知识？管他三七二十一瞎学吧。
　　后来，尹橙腰杆一点点直起来，人却特么一点点弯下去。
　　稀里胡涂又跟楚子攸亲了一夜嘴……
　　舍不得，尹橙仍决定收手。
　　没关系，楚子攸决定收网～
　　【混蛋霸总精英攻VS嘴炮作死小少爷受】
　　1V1双洁he，每天下午三点更。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情有独钟欢喜冤家甜文暗恋
　　尹橙楚子攸一群搞笑又坏事的乌合之众
　　一句话简介：进了gay窝……
　　立意：爱是曲高和寡的相守相伴


第1章 进了gay窝
　　C市
　　“深浅”酒吧门口停了一溜儿豪华超跑，各家有头有脸的少爷组了局，慕名参加开业狂欢趴。
　　动感狂放的鼓点音乐不停撞击心脏，台上众多男模扭腰抬胯，勾着手指，将半湿透明的白衬衣缓缓褪至腰间。
　　一时间，尖叫和口哨掀翻房顶。
　　尹橙被人群挤得颠来倒去，活了22年竟不知男同酒吧如此刺激！
　　正准备拍照，肩膀突然拍了一巴掌。
　　下意识扭头，李秘书一脸严肃地站在狂欢人群里，比口型说：“您父亲在外面等您。”
　　尹家规距有三：不准碰黄.赌.毒，不准夜不归宿，千万不准搞同性恋。
　　最后这条是他们家的沉痛伤疤。
　　几年前,尹橙远方表哥One Night Sex,对方都不知道自己是携带者，提出赔钱了事。赔钱有什么用？尹家是S省饮料行业巨擘，旗下液态奶更是享誉全国的著名商标。
　　缺那点三瓜两枣？
　　现在被抓现行……尹橙蔫蔫跟李秘书出了酒吧。
　　初冬晚间11点，大街路边停了辆车窗半降的古斯特，来人真是他那温和儒雅的老爸——尹向士。
　　尹向士怒不可遏：“滚过来。”
　　隔得老远，尹橙弱声弱气的：“我想自己开车回——”
　　尹向士冷冷瞟他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尹橙马上上车。
　　古斯特驶上高架，尹向士对司机说：“小张，把暖风开大点。”
　　领口沾了酒吧香氛，尹橙不乐意了：“嫌弃我又不让我自己开车回去，干嘛啊这是。”
　　尹向士压着火气：“今天8度你穿个薄外套出来走秀？”
　　原来是担心感冒啊，尹橙又乐意了，朝尹向士挪，“爸，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规矩到明天。”尹向士说，“明晚跟我出去吃饭。”
　　“不去。”尹橙不喜欢商务应酬。
　　“那就停卡。”尹向士问他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爸。”尹橙一脸谄媚，“我会准时到的。”
　　尹橙理所当然认为这件事过了，一觉睡到下午在衣帽间鼓捣发型，再去衣帽间挑衣服。
　　开车抵达新荣记，包厢除了尹向士，居然还坐着楚子攸？
　　楚子攸他知道但不认识，毕竟两人差6岁不是一个圈子的。在C市大家基本分年龄、政商圈层抱团玩儿，后辈也基本延续长辈的固化方向。
　　家里从商的孩子通常比较高调，因为要帮着家里做事。家里从政的则是反面，几乎“摸”不着这个人。可无论从商还是从政，大家都保持一定程度的低调。
　　因为都是顶着家族名号，才成为各大场合的座上宾、银行的重点维护客户、奢侈品店的VIC。
　　像尹橙和发小汤灿刚大学毕业，他们还停留在认识谁谁谁的阶段，而楚子攸跟他几个好兄弟已经到了谁谁谁认识他们的阶段。
　　不过尹橙知道，楚子攸是个异类。
　　因为楚子攸没有延续其父母方向，反其道从商。
　　思绪百转千回，他踏进包厢。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楚子攸穿着白衬衣坐在圆桌后，俊眉朗目五官深邃，帅得像啪嗒怼脸上似的，手投足都透着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正派作风。
　　照经验，这种人最好打交道。
　　尹向士放下菜单：“橙橙，叫人。”
　　尹橙落座，礼貌道：“楚总，你好。”
　　楚子攸似笑非笑：“你好。”
　　简单交流后尹向士继续点餐，尹橙则继续偷看楚子攸，只是看得久了，楚子攸怎么正得发邪？
　　正所谓“桥上看景，楼上看你。”
　　楚子攸淡淡的视线一直也落在尹橙身上，尹橙现在这幅乖巧模样着实跟昨晚对着男模喝彩鼓掌的放肆劲儿不大一样。
　　长着一张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脸，雌雄莫辨，眉骨却很英气。
　　耳钉换了，昨晚是黄钻今晚是白钻。
　　不过再好的火彩也没有那双上扬的眼睛引人侧目，平视睨来眼波流转，淡淡扫过触及皮肤。
　　怪不得这些年那么多人蠢蠢欲动。
　　菜很快上来，尹向士温声道：“子攸，陪叔叔喝点红酒？”
　　“我带了勒桦。”楚子攸笑着说，“估计马上醒好。”
　　后备箱红酒白酒洋酒常备着，楚子攸清楚尹向士爱喝红酒，尤其是勒桦旗下的香贝丹。
　　“你有心了。”尹向士不由得转向旁边那个不懂事的，恨铁不成钢瞪了尹橙一眼。
　　原来是私人聚会，尹橙也不装了，瘫椅子里玩手机，“看我干嘛，我又喝不惯干红。”
　　罢了罢了......尹向士转回去，继续跟楚子攸说话，“以后不用把他当弟弟，也不用给他留面子。”
　　“叔叔，那倒不至于。”楚子攸说，“特助只是暂时，之后再安排合适岗位。”
　　这是在替谁安排工作？尹橙竖起耳朵。
　　尹向士说：“子攸啊，我怕你管不住他。”
　　能让尹向士这么头疼的人除了自己还有谁？！
　　尹橙懵了，“爸，什么特助？”
　　话音落，两人看来。
　　尹向士掂量着说：“你明天去子攸公司上班，当他的特别助理，好好学学怎么管公司，怎么用人。”
　　这什么跟什么？尹橙蹭地放下手机，侍应生端着醒酒器从包厢一侧传菜间出来，他声音小了些，但脸皱得厉害，“我在家里上得好好的！”
　　尹向士沉脸：“他们谁不把你当少爷，谁敢安排你工作？”
　　自家公司不敢楚子攸就敢啊？尹橙摇摇头，“爸爸，如果你是因为昨晚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了。”
　　前面乖顺，后面陡然变了样。
　　“但你怎么能流放我？！”
　　两家公司仅距离40分钟车程，西门流放到南门？
　　“你还有脸提？”尹向士火气来到极限，“住嘴！”
　　顾不得楚子攸面子，尹橙一身反骨地说：“我哪也不去。”
　　涉及家事楚子攸不方便插话，作壁上观。
　　尹向士冷笑道：“那一个月花几十万的宠物死了算了。”
　　“你残害生命？”尹橙难以置信，电子宠物的命不是命？！
　　眼看事态即将升级，楚子攸用公筷给尹向士夹菜：“叔叔，听说这里的菜做得不错。”
　　还不是自家儿子喜欢吃，所以今晚饭局才定这儿。
　　想到此，尹向士长叹：“看吧，从小到大就不受教，我跟他妈妈头疼得很，什么都得随他愿，不高兴就不着家，把他爷爷他们急得整宿睡不着觉。”
　　“酒吧鱼龙混杂，随便下点药......坚决不能谈同性恋.....”
　　尹橙望着天花板：“我就是去看新鲜。”
　　尹向士：“你怎么不去公司看新鲜？”
　　懒得争辩，尹橙装死。
　　好会儿话题才终了，尹向士谈起公事：“子攸，最近公司怎么样。”
　　“年底都忙。”从对面收回视线，楚子攸垂眸抿了口红酒，“叔叔，您最近呢？”
　　“因为这个孽障气得吃不下饭。”到底心疼儿子，尹向士扭头说，“你也气得吃不下饭？”
　　尹橙一脸哀怨：“不好吃。”
　　“都是你喜欢的。”尹向士说，“别作。”
　　楚子攸淡淡一扫桌上菜式。
　　尹橙：“爸，我要吃烤匠。”
　　尹向士不搭理他，继续跟楚子攸说话：“那天在厅里碰到你父亲——”
　　尹橙：“爸，我要吃烤匠。”
　　尹向士：“子攸，你抽个时间——。”
　　尹橙提高音量：“爸，我要吃烤匠！”
　　尹向士按着太阳穴，平复呼吸：“给你张叔叔说。”
　　张叔叔是司机，但尹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哪想吃烤匠，他想出国避风头！
　　“我要去店里吃。”
　　“那你去。”尹向士拿手机，“我现在给银行打电话停卡。”
　　倏地，尹橙死皮赖脸抱住尹向士手臂：“你为什么不先警告我，万一我听劝呢，你也没有蜀道山。”
　　楚子攸忍笑，偏了下脸。
　　“放手。”尹向士警告道，“认真吃饭。”
　　拿捏到大动脉尹橙彻底消停，一餐饭他完全被边缘化，不算愉快地吃完，三人起身出包厢。
　　尹向士接到个紧急电话，走在最前面。
　　尹橙揣着兜跟楚子攸并肩来到走廊，正准备负面表现一下，一道惊喜声音从后方传来，“陶儿？！”
　　什么桃儿杏儿李儿的，楚子攸抬眼看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个年轻男孩儿。
　　新荣记碰见熟人正常，尹橙眼前一亮，“跟谁来的？”
　　“就我们那几个啊，过来玩啊。”
　　本来跟这朋友没那么熟，但只要能离开就行，尹橙抬脚就走：“等我等我！”
　　没曾想，楚子攸忽然咳了声，这让举着电话的尹向士回头，“站住！”
　　呵呵，好家伙。
　　收回脚步，尹橙皮笑肉不笑地剜了楚子攸一眼。
　　趁尹向士还在打电话司机去开车，一边朝外走，他一边小声说：“楚总，你很心机啊。”
　　跨门坎，楚子攸特绅士让开半步，“什么心机。”
　　“常听我爸夸你，没想到私底下卖朋友？”
　　楚子攸公事公办地回：“这么晚喝酒，明天上班迟到怎么办？”
　　“迟到多少次开除？”
　　“多少次都不开除。
　　“你也听我爸说了，我这人天生不受教。”尹橙自我贬低，“不学无术胸无大志，当助理只会给你添麻烦。”
　　胸不知道，但昏黄路灯下那截白皙侧颈有颗小痣。
　　司机恰好开来车，楚子攸回望一眼：“帮我给你爸说声，公司有事先走。”
　　“等等！”尹橙抓住他衣袖，“我知道你碍于我爸面子不好推脱，我直接不来上班成吗？后续我来交代。”
　　“不来上班要停卡。”楚子攸一脸英俊地问，“宠物死了怎么办。”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爸叫你橙橙。”楚子攸话锋一转，“你朋友叫你桃儿，哪个桃？水蜜桃？”
　　“告诉你，你能开除我吗？”
　　“淘宝的淘？葡萄的萄？”
　　“且陶陶！”尹橙翻白眼，“还高中国外留学呢，怕是国外流血吧。”
　　“猜挺对。”楚子攸笑了声，念出后半句，“再见，乐尽天真。”
　　原来肚子有墨水......尹橙赶紧追过去：“我是gay你知道吧，昨晚去男同酒吧混了个通宵，我这种的人当助理你放心吗？你不怕我觊觎你吗？”
　　楚子攸停下脚步，觑着他静候下文。
　　尹橙又说：“今晚我还去混，你怕不怕？”
　　“哪家酒吧？”
　　“深浅，去不去我带你啊。”
　　楚子攸挑眉没笑：“好玩吗？”
　　尹橙添油加醋地叭叭，“特好玩，男模特带劲。”
　　楚子攸：“没你带劲。”
　　尹橙没听清：“什么？”
　　懒得重复，楚子攸拨电话开免提，接通后漫不经心地问：“明赫，干嘛呢。”
　　对方说：“深浅视察工作，干嘛，还来创收啊？”
　　尹橙：还？
　　“给你打个招呼。”楚子攸把手机抬高，“以后不准让尹橙进深浅。”
　　“为什么？”对方纳闷，“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从明天起他是我的特别助理。”
　　电话静音两秒，对方骂骂咧咧： “我靠你怎么这么酸啊？前段时间你费那么大功夫给深浅开业造势，还以为你真心帮忙，现在见生意好就这么眼红？凭什么限制助理消费，断我财路——”
　　嘟嘟——楚子攸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冷风刮过，尹橙冷笑：“昨晚你也在深浅，是你给我爸通风报信的。”
　　原来不是走漏风声，而是有人从中作梗。
　　楚子攸大方承认，还调侃：“酒吧禁止未成年进入，自己几岁不清楚？”
　　简直想骂脏话！抓包、差点停卡、流放，原来都是因为楚子攸。
　　尹橙一把攥住他领带：“楚总，我给你颁个古道热肠奖吧？啊？”
　　楚子攸垂眸盯着那白皙手背：“天真，你爸来了。”
　　尹橙赶紧甩手，背后却空无一人。
　　“好好好楚子攸，你等着公司鸡飞狗跳！”
　　“朝九晚五。”楚子攸油盐不进，“别迟到。”
　　“接不接受最早九点到，最晚五点到？”
　　“我是无所谓，就怕你的电子宠物挨饿。”
　　尹橙彻底暴走，但余光里尹向士真的来了，他掉头就朝尹向士跑，满大街瞎喊。
　　“爸，楚子攸是gay！”
　　“爸，楚子攸昨晚也在深浅！”
　　“爸，你把我送进gay窝了！”


第2章 慧眼识Gay
　　回家后，尹橙还真吃上了烤匠。
　　偌大豪华的客厅温暖明亮，尹向士坐在一旁沙发把玩兔毫茶盏。
　　尹橙吃得嘴唇发红：“爸，怎么我进楚子攸公司他反倒给你送东西啊，他在讨好你吗？”
　　这个建窑兔毫茶盏拍卖价438万，却并不是楚子攸送得最贵重的礼物。
　　商场上曾有过帮助，所以尹向士没深思，沉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不会做人。”
　　的确不会做人，但很会作死啊。
　　尹橙不回嘴，因为只要回想到刚刚楚子攸那一脸黑线的表情他就想笑。
　　尹向士奇怪：“儿子，怎么突然答应上班了？”
　　以为要大闹天宫，或者给四位老人打电话叫冤。
　　“坐以待币行不通了不是......”尹橙撇嘴，“再说你不信楚子攸是gay，那我就去给你找证据呗。”
　　“做生意认识不同行业的朋友很正常。”尹向士额角直抽，“怎么你非得污蔑楚子攸？”
　　“那我做生意去酒吧玩一次也很正常啊。”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混淆黑白的混账东西！”
　　“老祖宗说饭不训子。”尹橙还怪上了，“我这么瘦都是因为你！”
　　今天去马代游野泳，明天去日本滑野雪，日夜颠倒能有好身体？
　　“赶紧的。”尹向士不耐烦摆手，“端去楼上吃。”
　　“偏不！香死你！”
　　玄关远远传出动静，孟姝元逛街回来了。
　　尹橙飞快跑去，狗腿子状提包包，“妈妈呀妈妈，一天没见好想你啊。”
　　孟姝元温和一笑，摸他脸蛋，“又犯错啦？”
　　“怎么可能呢。”
　　母子俩笑眯眯的，手挽着手回到客厅，尹向士温柔地望着孟姝元，有点抱怨地说：“也不让我接你。”
　　“司机在呢，接来接去多麻烦。”孟姝元一扫桌上外卖餐盘，“你们不是出去吃饭吗？”
　　看来深浅的事孟姝元还不知道，那尹橙就有得编了，“报告母后，我要参尹向士一本！”
　　“参吧。”孟姝元拢着头发坐下。
　　“爸爸在外人面前把我贬得一无是处，PUA我流放我。”尹橙五十度忧伤，“还把我送到陌生公司吃苦。”
　　孟姝元美眸不满，扭头看尹向士。
　　尹向士得气吐血，不能告诉孟姝元尹橙去深浅的事，孟姝元身体不太好，要是心里装着事睡不好觉就难办了。
　　老爸还在搞心理建设，尹橙不依不饶：“还停我卡，想吃和牛蛋挞也不给买。”
　　尹向士拍桌：“你给我说实话！”
　　眼看又要吵吵，孟姝元按着太阳穴上楼，“向士，你管吧，我累了。”
　　尹向士起身去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尹橙搁老远喊：“爸，饭不训子，睡不训妻啊！”
　　阿姨端着甜水出来，“陶陶啊，你一天天尽给家里找事儿。”
　　陶陶是小名，最亲近的人才这样叫，当然也不排除外头有人故意混亲近。
　　尹橙嘿嘿一笑：“爸爸给我找事做，那我也给他找事做。”
　　吃完烤鱼回房洗澡，打游戏打到五点才睡觉。
　　早上七点，尹向士亲自抓他起床。
　　困到想死，哪还顾得上慧眼识gay和作死，尹橙含糊不清地央求：“我要猝死了……”
　　尹向士强行给他“请”起来，亲自押送到楚子攸公司，在一助林余接待下，点对点押送到楚子攸的总裁办公室。
　　由于太早楚子攸还没到，尹向士得回自己公司开会，临走前警告道，“好好学习，下班我来接你！”
　　搞得跟上补习班似的，尹橙往会客沙发一摊，眼前这间办公室开阔整洁，是严肃死板的黑白色调。
　　一面恒温酒柜、一面书墙。
　　暖气中夹杂的香氛很好闻，脚底踩着软软的地毯让人很想睡觉。
　　尹橙坚持不睡，等楚子攸来。
　　时间点点流逝，腕间的理查德笑脸显示距离九点还剩三分钟。
　　昨晚反复强调别迟到，身为老板不以身作则，怎么带领员工走向致富路？
　　尹橙冲去门口！
　　09：01，走廊拐角出现目标嫌疑人。
　　楚子攸穿得比昨天正式，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黑色大衣搭在臂弯处。
　　肩宽腿长，眉眼英俊，气质拔群。
　　早上是助理团照例要汇报工作的时间点，几人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上楚子攸，纷纷问好。
　　尹橙冷眼瞧着：好好好，鸡飞狗跳拿来吧你！
　　等楚子攸靠近，他豌豆射手似的突突：“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规章制度都不遵守，公司还谈什么发展？”
　　走廊上，几名助理目瞪口呆。
　　见过鞭策员工的，没见过鞭策老板的。
　　“早上敢迟到，下午就敢早退！”尹橙模仿尹向士常训他的话，“身为老板为什么不珍惜这么好的创业平台？”
　　楚子攸理理衣衫，不慌不忙，原地听训。
　　“是不是马上又要带手机去洗手间摸鱼？你这么做对得起平日我对你的教导吗？”
　　尹橙继续指点：“身为老板不仅不树立好榜样，还带头带坏风气，怎么能服众？”
　　不知哪句给楚子攸听笑了，捏着后领子拎小鸡似的把他拎进办公室。
　　房门砰地一关，楚子攸把大衣往沙发砰地一扔。
　　束手无策了吧~追悔莫及了吧~
　　“现在愿意开除我了？”尹橙洋洋得意地靠着门板，“哎呀晚啦~我赖这儿不走了~”说罢楚子攸上前两步，他立刻做出防备，“想打人？！”
　　楚子攸啧了声儿：“还是这么作。”
　　居然不生气？那尹橙不干了，仰脸直视的动作让眼尾上扬得更厉害，红润嘴唇张张合合，“你到底是不是gay？”
　　“你猜。”
　　尹橙偷偷掏手机录音，故意引诱道，“喜欢男生没什么的，楚总你大方承认吧，我保证帮你保守秘密。”
　　生理年龄小，心理年纪也不大，措辞“男生”，搁青春疼痛时代呢？
　　楚子攸捉住他手腕，打断施法，“天真，安静会儿。”
　　“你敢动武？！”尹橙胡搅蛮缠，“我要告诉我爸！”
　　一点手劲没带，但楚子攸还是松手了，“爸宝男。”
　　“你这是羡慕嫉妒恨。”
　　楚子攸双手抄兜，点点头：“说得对。”
　　其实尹橙有点后悔，昨晚尹向士提前打过招呼，说楚子攸跟家里关系不好，让他不要戳人伤疤，这句羡慕嫉妒恨虽是无意中伤……只是刚闹了这通又抹不开面儿。
　　“算了。”他偏过头，“我不跟你计较。”
　　楚子攸静静瞧着他，不说话。
　　等了片刻没动静，尹橙别扭道：“那什么......其实尹向士也没多爱我呢......”
　　尹向士可得气死，哪里不爱？押送出发打电话，送到离开打电话。
　　短短四十分钟楚子攸收到两个电话三条消息，不过他不拆穿，装得特高冷。
　　“干嘛啊。”尹橙不耐地抓了下头发，“对不起嘛。”
　　话音刚落地，楚子攸倏地笑了，笑得贼坏贼帅。
　　特么的，又被耍了......
　　尹橙把拳头捏得梆梆响：“告诉我，你在笑什么。”
　　“因为不知道你在演哪出。”楚子攸悠闲抱臂，“中.央六台都没你有节目。”
　　“往后你将会见到我更多节目。”尹橙冷冷一笑，“千万别后悔。”
　　后悔没早点上手段，简直太好玩了。
　　楚子攸八风不动：“尹特助，去让林余给你泡杯茶降降火。”
　　尹橙睨着他，信誓旦旦地说：“我算是看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在我爸面前都是装的，外界口碑也是假的，你只是看起来正经阳光。”
　　还有节目呢？楚子攸伸手延请，“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尹橙说：“正经阳光只是你的伪装。”
　　“所以？”
　　“所以你阳伪！”
　　“......”
　　突然有点理解尹向士为什么头疼二十二载，楚子攸忍了又忍，愣没找到回怼话术。
　　总算扳回一城，尹橙不想多说，作势要走。
　　“拜拜楚总，祝你生意兴隆。”
　　身后，楚子攸用手机有一搭没一搭拍打着掌心：“天真，宠物死了怎么办。”
　　“@#~*￥&^”尹橙忍辱负重地调头，“……”
　　楚子攸勾着嘴角：“该上班了，尹特助。”
　　“好的楚总。”尹橙微笑，“很生气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眼尾都快气红了，楚子攸不忍再逗：“把林余叫过来，别忘了让他给你泡杯菊花茶败败火。”
　　“好的楚总，您是不是要枸杞茶提提劲儿？”
　　“......”
　　再进总裁办，尹橙丝毫没有下属觉悟，大大咧咧往沙发一坐故意不把楚子攸当回事。
　　“给尹特助拿份公司资料。”楚子攸对林余说，“先办入职手续，然后把日程发给我。”
　　林余语气恭敬：“好的，楚总。”
　　尹橙故意插嘴：“楚总，我的办公室要最大的哈。”
　　宽大办公桌后，楚子攸抬眼看来，“你看我这儿怎么样。”
　　“成啊。”
　　楚子攸勾勾唇：“那不过来？”
　　谁不敢？
　　尹橙大摇大摆过去，这才发现大办公桌旁有张小桌，类似上学时期的护法宝座......
　　通常坐这儿的人，不是老师的心腹，就是老师的心腹大患。
　　尹橙问：“你认真的？”
　　“这有什么好做假的。”楚子攸干脆利落，“坐。”
　　“椅子看上去就不舒服，桌子也不是我喜欢的颜色。”尹橙没完没了地找茬，“而且凭什么比你桌子矮一截？”
　　一米78坐一米88的桌子，对腰椎和颈椎都不好。
　　楚子攸把车钥匙丢抽屉：“款式不能改，自己去后勤部挑喜欢的颜色。”
　　“怎么挑也不喜欢。”尹橙说，“我对整个办公室都不满意。”
　　“那怎么办。”楚子攸纵目看来，“停卡？”
　　“好好好，楚子攸你等着。”
　　“下班别跑？”
　　“nonono。”尹橙荡着一肚子坏水，“如果你嫌公司不够乱，我非常愿意添乱的。”
　　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带脑子说胡话也这么……
　　默默将他从下往上扫视一眼，楚子攸问：“家里不乱呢，怎么解决？”
　　“买这个！”尹橙兴冲冲点开手机相册，视频画面是条细长的斑点狗在拆家，实木地板上全是碎裂的盆栽泥土，以及扯碎的窗帘布料。
　　“只要19998。”尹橙激情推荐，“二叔可乱十年家。”
　　“......”楚子攸默了默，“这只斑点狗叫二叔？”
　　“对啊。”
　　“为什么？”
　　“因为二叔点子多呗。”尹橙挤眉弄眼的，“怎么样，可爱吧？”
　　楚子攸面无表情：“好可爱，拿远点。”


第3章 一月赌期
　　林余和其他两名助理抱着数据进来，趁他们给楚子攸汇报工作，尹橙翻看公司手册。
　　楚子攸这家新能源公司名为晶科，成立7年，按楚子攸现在28岁推算，说明早在大学期间就已创办。
　　主要做新能源发电包括太阳能、风能、水能，小方向是新能源储存与输电，涉及储能技术和设备的研发、生产及销售。
　　尹橙撇嘴，还挺牛逼，7年将公司做上市。
　　助理汇报完工作出去，楚子攸扭头说：“先把各部门运转模式了解清楚，不懂问我。”
　　尹橙揉眼睛，眼皮不停眨巴着，大闹一通到这儿倦意翻涌得厉害，人蔫哒哒的。
　　楚子攸问：“昨晚几点睡的？”
　　“昨晚？”尹橙往桌上一趴，“五点睡七点起，ICU里喝小米。”
　　“......去休息室拿毯子。”
　　“不拿，休想不让我感冒。”
　　说完不出三分钟呼吸变得匀称，现在安静下来人显得特别乖巧。
　　巴掌大的脸埋在臂弯，露出半张额头和精致的鼻尖，细密长睫似一轮弧扇般地翘展。
　　九点四十要跟财务部开会，楚子攸脚步轻浅离开办公室。
　　尹橙醒来是两小时后，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毛毯，有股淡淡的木质香味道。
　　楚子攸不在，办公桌旁的林余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没有。”尹橙摇头，脑子还有点宕机，清醒后恍惚领悟到什么，楚子攸没讲特助工作内容，但显然这些事情该他来做。
　　那林余是在帮他收拾？尹橙立刻跟着一起码放。
　　“对不起啊。”他只跟楚子攸对着干，不愿牵扯旁人，“这些文件该怎么分类？”
　　聪明人不说废话，林余笑道：“顺手而已，白色活页夹是日常待办，灰色是优办，蓝色是急办。”
　　“好，谢谢。”尹橙点头，“助理都做什么呢？”
　　“事情比较琐碎。”林余答，“通常是沟通协调和处理日常事务。”
　　“楚子攸早退了？”
　　想起早上鞭策那事，林余忍不住笑，“在跟财务部开会。”
　　尹橙虚心请教：“林哥哥，楚子攸最讨厌员工在上班期间干什么？或者他最讨厌哪类员工？”
　　“讨厌的吗？”林余思索道，“只要把工作做好没什么讨厌的，不过楚总喜欢安静。”
　　安静？那就可劲儿“安静！”
　　尹橙喜笑颜开：“谢谢呀。”
　　等林余走后，他给发小汤灿打电话。
　　接通后，汤灿一顿怼：“手机被叔叔没收了啊？！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
　　汤灿既是光屁股发小也是难兄难弟，逃课打游戏去福利院献爱心全是同担。
　　“我都要疯了你还有指责我！”尹橙掐头去尾把离开深浅到现在说了遍，“灿儿，你待会儿听我指令，隔十分钟给我打个电话。”
　　“干嘛。”
　　“晚上我再给你吐槽。”尹橙提醒道，“对了，别忘了登号帮我喂下宠物啊。”
　　“陶儿啊。”汤灿稍微懂点事，“我怎么觉着你去楚子攸上班挺好的呢，你跟着他能学不少东西。”
　　“不学。”尹橙记小仇，“他打我小报告。”
　　汤灿也被绕进去：“这倒是，你不知道我妈给我骂的，说我带你瞎玩。”
　　“是吧，你也是受害——”
　　办公室门咔哒一声，尹橙侧身捂着听筒：“不说了不说了，他来了。”
　　楚子攸不怕冷似的挽着衬衣袖口，长腿几步过来说，“跟我出去吃饭。”
　　“还陪吃？”尹橙傲娇昂下巴，“不去。”
　　楚子攸半靠桌沿，目光从桌上整齐的文件一一扫过：“天真，这你整理的？”
　　“怎么可能，恨不得给你弄乱。”贬低自己不忘给林余增业绩，尹橙指指点点，“都是林余做的。”
　　“哦。”楚子攸了然一笑，“置气也不能饿肚子不是？只是我们两人吃，我有事问你。”
　　尹橙深表不屑，到底跟着去了，因为早上只喝了橙汁。
　　公司对面是商场，新式川菜餐厅众多。
　　静谧包厢里，尹橙吃到三分饱，放下筷子：“快点说，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楚子攸睨来：“谈谈你因为什么抗拒接管公司。”
　　尹向士曾数次坦言，最担心自己老了尹橙被人骗，商场尔虞我诈数不胜数。
　　“现在别人看我和他妈妈，还有家里几位老人面子，会对他忍让包容，未来我们老了走了，他把家业败光也罢，就怕到最后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
　　“这年头信托基金都能拿去做对赌协议，他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都信，傻乎乎只知道吃，要是以后吃也吃不上，该怎么办......”
　　尹家三代单传，轮到尹橙这代，四位老人一对父母，6个人的宠爱全倾注在他身上。
　　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不知人心险恶，就怕一旦离了托举他的亲人就会吃亏受罪。
　　尹橙不以为然地答：“为什么要死守公司，职业经理人遍地走，随便聘几个不就好了。”
　　“他们帮不了全部。”楚子攸说，“到头来还得向你请示。”
　　“那就退市，学刘禅守江山总行了呗。”
　　楚子攸一针见血：“你没有诸葛亮。”
　　“不是，你怎么这么杠啊？”
　　“你要守江山，更应该考虑追随刘备的衷心下属，他们或许从你爷爷那一代就存在，延续到你父亲，往后再延续你。”楚子攸说，“退市会让多少员工失业，会导致本地财政税收降低，这些你想过吗？”
　　企业做到一定程度，除了追逐利润还关乎社会责任。
　　“叔叔每年给捐赠多少物资，还有用你名字成立的慈善基金会。”
　　“未来这些都需要你接手管理，它们怎么退市？”
　　“你给我扣帽子？”尹橙被戳到痛处，有些急，“又不关你事。”
　　“你可以把我当做说客。”楚子攸漫不经心搅着例汤，“这种职业很古老，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合纵连横。”
　　尹橙也没那么傻：“游说家都有目的，据我所知这两年你常常送我爸礼物，现在还让我进你公司，你这么上赶着想干什么？”
　　因为想得到你，四年前浅浅那面之后，便夜夜肖想。
　　“天真，打个赌怎么样。”楚子攸一整领带，“一个月，这一个月随你怎么作，如果我没能让你乖乖留在公司，叔叔那里我去交代。”
　　“好处？”
　　“未来你公司、个人遇到任何问题，随时找我，无条件帮忙。”
　　听起来怪怪的，尹橙想半晌又没觉出哪里亏，现在他骑虎难下，不上班尹向士停卡，似乎最好办法就是接受赌注。
　　1个月不长，不信把楚子攸作不疯。
　　尹橙弯起眼睛：“说出你的条件。”
　　楚子攸目露赞赏：“首先这一个月你得听我话，其次按时上班，最后——”他停顿片刻，“再吃点饭，瘦得像竹竿。”
　　“先说好，我不当跟班也不应酬。”
　　应酬要露脸，那怎么舍得。
　　从餐厅回公司的路上，尹橙还是没琢磨出楚子攸到底想干什么，但不管楚子攸想干什么，他开启“暗黑·复仇”计划第一步。
　　刚坐上护法宝座，他给汤灿发了个“ok”表情包。
　　发完消息他偷偷去瞟楚子攸，窄窄的余光里，映入楚子攸半张侧脸，视线一点点滑过那优越挺拔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来到白衬衣挽至手肘。
　　一截劲瘦的小臂肌肉线条，微红的指尖扶着文件脊骨。
　　动作散漫眼神却十分锐利。
　　待到14：30，安静无声的办公室突然爆出一阵高昂热烈的土味儿手机铃声。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尹橙憋笑，这铃声是他看广场舞大妈听到的，要是买个老年机效果更好，还报来电号码和名称呢。
　　楚子攸眉心微蹙：“怎么不接？”
　　“不用管。”尹橙忍不住笑，“一会儿就不响了。”
　　楚子攸没再说什么，结果十分钟后又巨吵地响了起来。
　　“那个喜呀那个乐呀那个敲呀那个打~”
　　楚子攸觑他一眼。
　　尹橙笑得趴桌上。
　　再十分钟。
　　“心连心手挽手向着明天走呀~”
　　楚子攸有些不耐，指尖点了点桌面。
　　时机已到，尹橙滑着椅轮凑到他身边，闻到了熟悉的木质香味，也撞上了楚子攸低垂的眼眸，“楚总，你烦不烦？”
　　楚子攸矜贵道：“非常。”
　　“那请你立刻开除我。”
　　“谁这么频繁给你打电话？”
　　“我是gay呀。”尹橙表情玩味，“男朋友打电话查岗呢。”
　　说完只见眼前一晃，楚子攸探身而过。
　　做贼心先虚，尹橙以为他要抢手机反应极快地捂住，结果一个手滑误按了接听......
　　汤灿抱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到底还要打多久啊，楚子攸再不烦我都烦了。”
　　楚子攸拿过桌角起钉器，鼻腔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被拆穿尹橙也不气馁，只是手机打没电也不好意思找楚子攸借充电器，出去借了林余的。
　　整个下午楚子攸都在忙工作，见了不少高管接了不少电话，尹橙则是美美趴桌睡觉。
　　五点整，尹向士亲自来接人。
　　楚子攸安排林余泡茶，“叔叔坐。”
　　三人来到会客沙发，尹向士反复打量尹橙，尹橙不满：“爸，你看什么呢。”
　　“你今天都在公司？”尹向士不可思议，“没闹？”
　　“你又PUA我？”
　　尹向士向楚子攸求证，尹橙偷偷做了个killyou的动作。
　　楚子攸勾着嘴角：“他挺乖的，中午吃了不少饭。”
　　换做平常尹向士铁定说吃吃吃就知道吃，现在的尹向士欣慰无比：“那就好那就好，子攸辛苦你了。”
　　没寒暄多久，尹向士起身：“橙橙妈妈也在来了，在车库等我们，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
　　尹橙唰地站起，“你让妈妈一个人在下面等？！”
　　“当然还有司机！”尹向士怒目。
　　一家人聚餐没必要打扰，楚子攸识趣也委婉：“谢谢叔叔，公司还有事没处理，改天聚吧。”
　　“是工作上遇到问题了吗。”
　　尹橙扯尹向士手臂：“快走啊，别聊了。”
　　楚子攸答，“年底项目结算忙。”
　　尹向士关切道：“工作永远做不完，适当休息休息。”
　　“爸，走了啊。”尹橙继续拖。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尹向士无奈地笑，“胃疼可不好办。”
　　“谢谢叔叔，您和阿姨也保重身体。”
　　装得二十四孝，实际斯文败类一个。
　　错开尹向士，尹橙神采飞扬地比口型：“今天的法就斗到这里咯，明天我们同一时间再生气～”
　　楚子攸无声回敬：“天真，再见。”
　　刚到电梯这狗记性，林余充电器没还。
　　尹橙急急回到走廊，远远看见总裁办半扇门开着。
　　楚子攸并未忙工作，而是背影孤寂坐在会客沙发，在他面前，是巨幅透明落地窗，万家灯火或近或远散发着模糊的暖色橘黄。
　　尹橙抬腿，又收回来。
　　望着楚子攸背影，悄无声息，一点点倒退离开。


第4章 Hi~
　　按照往常用过晚饭正是happy时刻，可尹橙累得哪里都不想去，回家倒头就睡。
　　孟姝元轻轻关掉卧室房门，跟等在外面的尹向士面面相觑，“陶陶是不是不高兴了？”
　　“吃饭还好好的。”尹向士握住孟姝元的手，“估计累了，走吧我们别吵他。”
　　儿子第一天上班，竟然能这样规矩。
　　要不是怕打扰楚子攸工作，尹向士高低得给楚子攸打个电话取取经。
　　由于睡得早，尹橙五点就醒了。
　　从前睡上十三四个小时脑袋昏沉，按照正常生物钟睡10个小时，反而精神抖擞。
　　窗外夜色浓郁，他窝在暖和的被子里玩手机。
　　群里还有人没睡，刚发了吃宵夜的视频。
　　退出去，尹橙骚扰楚子攸，给楚子攸连发三个“起床尿尿”的表情包。
　　昨天中午赌注成交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楚子攸头像一片漆黑，朋友圈一片空白。
　　相反尹橙，朋友圈热闹似年会。
　　国外旅游的风景照、吃火锅的蒜泥香油碟、电玩城小山般的游戏卡、跟孟姝元尹向士的搞怪照、陪孟姝元逛街吃甜品、在厨房蹲点等阿姨出菜、跟四位老人撒娇泼皮的、窝在汤灿肩膀睡觉的......
　　滑老半天都滑不到底。
　　楚子攸从健身房出来，捋了把汗湿的额发，上滑刷出尹橙最新动态。
　　配文：打工不努力，明日回村掰苞米~
　　配图：某经典动漫人物双手摊开“那就开赌吧。”
　　一天作不完的牛劲......
　　楚子攸蓦地笑了声，去浴室洗澡。
　　天渐渐亮了，尹橙满楼晃荡，先是转到厨房：“阿姨，我想吃牛肉面。”再上楼敲尹向士房门，扯着嗓子，“凡事不要太攀比，要比就比谁早起！”
　　没一会儿，尹向士穿着睡衣出来，低声斥道，“你妈妈睡觉呢，吵什么吵。”
　　“中国14亿人我只跟你问好，爸，你不要不识抬举。”
　　孟姝元在里面喊，“陶陶，进来。”
　　这么大的人了，尹橙还跟小时侯似的，笑嘻嘻蹲在孟姝元床边，“我今天表现好不好？”
　　小狗一样撒了会儿娇，下楼吃早饭。
　　“爸。”尹橙仰头干了橙汁，“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就像即将远赴边疆和亲的公主，一天只能回一次家。”
　　“少耍宝。”尹向士横他一眼，“别迟到。”
　　“正义都能迟到，为什么我上班不能迟到？”
　　时间早电梯也不挤，尹橙手指勾着车钥匙，上到总裁办。
　　办公室暖气刚开冷冰冰，尹橙端坐于护法宝座，静静思索。
　　今天作什么妖好？
　　等到九点一分，好家伙楚子攸又迟到，门开来人却是林余。
　　林余说：“尹特助，楚总让你现在到三楼A1办公室开会。”
　　“我？”尹橙指着自己，“你是说我？”
　　这么严肃的场合让我参加，难道不是给机会吗？
　　“对的。”林余点点头，等站在门口不走。
　　尹橙不会为难林余，好哇好哇，楚子攸好心机。
　　下到三楼，会议室圆拱长桌两侧坐了乌泱泱的人，楚子攸敞着西装外套坐在末尾。
　　看到他来，面无表情地说：“过来。”
　　在众人注目礼中，尹橙来到楚子攸身边——在唯一一把滑轮椅坐下。
　　奇怪的是，楚子攸并未对他身份做出介绍。
　　没待开口作死，会议开始。
　　尹橙还在婴儿时就被尹向士抱着参加各种会，能自己走路后都是主动缺席，现在楚子攸把着他的椅子扶手，一手转着钢笔，他想往后挪都不行。
　　PPT幽幽亮光，滚动着项目计划表。
　　楚子攸一声令下：“开始吧。”
　　戴眼镜的年轻人名叫汪炽，是风险管理部主管，直截了当地说，“拉萨虽然日均拥有8-10小时的日照时间，但环境恶劣风沙大，太阳能板维护成本高，后续委派的后勤人员比其他项目多出一倍不止，一年内损坏率超出20%，方方面面证明这个项目并不适合投产。”
　　研发部老大是位非常年轻的女性，名叫章琴，她划拉着PPT，“我们新研发的抗沙防风的集热板经过反复自测，能抗住8级风力和中等强度沙尘暴，足够将损坏率降到5%。”
　　另有人反驳，“理论与实际差距太大，当地气候——”
　　“日光城不是白叫的，发电转换率你们不能避而不谈。”
　　“可是没有消纳，大家都知道。”
　　“一期项目我们提供了技术支持，政府非常满意，当地居民用电情况也得到了改善。”
　　“没有实地考察的数据，无异于空中楼阁。”
　　“整个西南地区除了我们，没有一家公司吞得下这个项目。”
　　大家直接吵了起来......
　　尹橙从前跟尹向士开会都是枯燥冗长的，没曾想楚子攸公司这么热闹，还有吵架可以看。
　　研发部跟风险管理部扯到了后期维护，维护要找财务部和技术支持部，这俩部门也被拉下马，你一言我一句，场面霎时好看得很。
　　各执己见说到底都是为了公司，楚子攸清咳一声，场面又安静下来。
　　无论怎么吵，大家都等着他发话。
　　两小时会议室结束，回到总裁办，楚子攸问：“对于刚刚的事你怎么看。”
　　尹橙支着下巴：“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天真，听话你忘了？”
　　“行吧。”尹橙撇撇嘴，“谁吵赢了听谁的定呗。”
　　有电话打进来，楚子攸摁了静音，“你爸也是这样做决策的？”
　　“你想知道答案，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问他一无是处的儿子。”
　　“听着，天真。”楚子攸叩响桌面，“你家公司若是要推新饮品，比今天你在会上看到的审批流程更加繁琐，研发部和风险管理部吵是为了公司集体利益，你家公司是股东吵，他们可能是为了自身利益。”
　　“那些股东手上股份虽然比你爸少得多，但负责的固态奶业也是你家重点项目，未来你爸退了，他在会议上要求公司将重点转移到他的固态奶业，你应该怎么处理？”
　　尹橙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皱眉道：“赵叔叔人很好的。”
　　“......你能不能保证他儿子好？”
　　赵煦纯粹是个败家纨裤子弟，买车买表捧明星，只比尹橙大3岁，私生子都两个了......
　　“他对公司比我更不感兴趣。”尹橙两手一摊，“他沉迷女色。”
　　“......你沉迷什么？”
　　“吃喝玩乐~”
　　真是傻子克高手。
　　楚子攸无语喝咖啡，烘培焦香飘来，尹橙指挥道：“楚总，去给我泡一杯。”
　　楚子攸拿过他的马克杯，直接往里倒了半杯。
　　尹橙无语，知道楚子攸还没喝过，所以也没嫌弃啜了口。
　　楚子攸继续说：“你需要学会处理这些事情，专业术语叫做SWOT态势分析。”
　　“WTF......”尹橙把咖啡吐回杯中，“你不加糖的吗？”
　　“现在你再想想刚刚这件事，你身为管理者你应该怎么处理。”
　　“我想玩会儿手机。”
　　“不准玩。”
　　“不是，你怎么这么认真啊？”尹橙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其中一个能对另一个这么上心，真像豁出命要教个好歹来，“我爸真没救过你命吗？你这么忙电话都挂两回了，为什么偏得把我教会啊。”
　　抵在唇边的咖啡冒出袅袅热气，模糊了楚子攸的神色。
　　尹向士托付全部信任把这个祖宗送过来，要想占有，必须拿出成果作证没有别的企图。
　　不能偏颇，不然路会更加难走。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后，楚子攸漫不经心地笑起来：“因为要给你爸交代啊。”
　　“得了吧。”尹橙冷笑，“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
　　楚子攸来了兴致，笑眼一染，“什么？”
　　“男人的胜负欲呗。”尹橙比出瘦胳膊，“爷们儿要战斗！”
　　“……”
　　你说城门楼子他说胯骨肘子，算了算了。
　　“现在跟着林余去了解各部门，回来我要听你反馈。”
　　谁乐意在这儿待啊，尹橙拔腿就走，正好出去透透气。
　　公司旁边是城市公园，今天又是大太阳，上面长满了C市人。
　　随便找了个草坪，尹橙躺在上面玩手机，太阳暖暖的晒着好舒服，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来电人：不要接
　　响三遍，他挂了三遍，翻个身继续睡。
　　再回去时正好午休，尹橙特意去对面商场负二层买了份螺蛳粉，他其实不爱这吃东西，只为了熏楚子攸。
　　只是办公室除了楚子攸，还有其他人。
　　俩大帅哥。
　　一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个躺在沙发玩手机。
　　尹橙一眼认出这是楚子攸那圈儿好兄弟，郝席爱倒腾期货，许明赫是深浅老板。
　　方才郝席进来便看到那护法宝座，再与最近风言风语印证一番，猜了个大概，意味深长地打招呼：“弟弟，你好。”
　　听到声儿许明赫从沙发爬起，支棱着脑袋，“谁？”扭脸看见尹橙，疑惑半晌，“白富美？”
　　好兄弟一定知道楚子攸性取向，是否有现任男友，是否有前任男友。
　　如果证实楚子攸是gay，那么现在就下班了。
　　不过想套话必得先打好关系，所以尹橙弯起狐狸眼睛，露出可爱又迷人的反派微笑：“Hi~”
　　办公桌后，楚子攸啪地一声捏断了什么东西，面无表情缓缓起身。
　　“你告诉我，你在Hi什么。”


第5章 尹橙:姐夫，你快点嘛。……
　　午饭四人一起吃，还是公司对面商场，还是那家餐厅。
　　“狼狈为奸”了整个少年时光的好兄弟郝席、许明赫，他们来公司主要觉得楚子攸最近太沉迷工作，特此前来教育教育，没曾想碰到尹橙。
　　等菜间隙俩兄弟挨坐着，搁桌下互相发消息。
　　许明赫：他俩什么情况？
　　郝席：这还用问，深浅开业那天怕是不简单。
　　许明赫：好感动，兄弟为了生意居然帮我做到如此地步。
　　郝席：去你大爷的。
　　就在这时，楚子攸不轻不重咳了声，尹橙本来在吃枣，也看向许明赫和郝席。
　　郝席露出和善的微笑：“弟弟，你现在是在给楚子攸当助理吗？”
　　尹橙轻快答：“对啊。”
　　许明赫感动：“真好，真好！”
　　还不惜建立长久关系！他动容地瞟着楚子攸，楚子攸莫名其妙，“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对了。”尹橙问许明赫，“你为什么叫我白富美啊？”
　　许明赫说：“因为深浅开业那天子攸说深浅就是你这种钱多人~”尾音陡然拐了个弯，“酒吧都是白富美。”
　　男同酒吧？白富美？尹橙大喜过望：“他是不是看上谁了？”
　　“啊？”许明赫挠头，“他看上谁了？”扭头问郝席，“他看上谁了？”
　　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郝席恨不得给他一榔槌。
　　许明赫又问楚子攸：“你看上谁了？”
　　楚子攸捏着眉心：“我看你是个傻逼。”
　　“嘿！追不上人气急败坏？”许明赫不明白了，“看上谁你就说呗，跟我们打什么哑谜呢。”
　　“明赫啊。”楚子攸幽叹，“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还行，怎么，羡慕？”
　　桌下，郝席猛拧许明赫大腿，许明赫吃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因为尹橙看起来挺失落的。
　　他自以为是找补：“楚子攸谁都没看上！我保证！”
　　尹橙笑得勉强：“谢谢。”
　　服务员进来上菜，许明赫再次打圆场：“这家餐厅还不错，尹橙你尝尝这个小盅的花胶汤。
　　例汤人人一份。
　　尹橙默默搅白瓷勺子，默默降下一道天雷：“为什么楚子攸不喜欢男的啊。”
　　话音落，桌上其余三人同时咳了起来。
　　偏生他说话时朝得是许明赫，许明赫摸不准啊，好兄弟28年来都是一个人，读书时代不缺男女送情书表爱意，但没见他跟谁在一起。
　　深深思量尹橙失落的表情，莫非......莫非尹橙在追楚子攸？
　　许明赫自感聪慧，这么细密的心思都被他察觉到，暗暗决定推波助澜帮兄弟一把！
　　正清嗓呢，楚子攸提前打断施法，望来说：“明赫，认真吃饭吧。”
　　“就是。”郝席目光怜爱，“都瘦成160斤了。”
　　可身侧尹橙就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在璨璨吊灯下明亮地注视着，许明赫被他看得鸡皮疙往外冒，支吾着实话实说：“我用时序脸面保证子攸从没谈过恋爱！男的女的都没有！弟弟你放心吧！”
　　吗的，这话一出简直糟心。
　　吃过午饭没回公司直接去见客户，尹橙懊恼失败，安安静静在车上坐着。
　　车子平稳汇入车流驶上高架，司机在前面开车，楚子攸冷不丁开口：“在想什么？”
　　后排位置宽敞，谁也挨不着谁。
　　尹橙扭头，与楚子攸四目相对，“你怎么就不是gay呢？你不是gay怎么会去深浅玩儿呢？”
　　楚子攸懒洋洋的：“你不也去了。”
　　“我那是好奇。”
　　“知道我不是gay很失望？”
　　“是啊。”尹橙遗憾不已，“本来想用这个消息在我爸面前邀功呢。”
　　“未来。”楚子攸故意吊胃口，“你可以期待美梦成真。”
　　“什么意思。”
　　“你猜。”
　　“猜个屁。”尹橙一锤砸向真皮座椅，“你给许明赫说我是白富美？你把我当女的？”
　　“白富美又不是只能形容女士。”楚子攸嘴角噙着笑，眸光高抬，又往下一寸寸划过他的脸，“白得跟牛奶似的，富也没掺假吧？倒是美......”
　　尹橙眼尾一扬，触及皮肤般勾来：“美你个头。”
　　本来两人面对面靠挺近，楚子攸倏地拉开距离，扭头看窗外。
　　不回答是几个意思？
　　尹橙：“楚总，说话。”
　　楚子攸不搭理。
　　“快点回答，不然不赌了。”
　　“消停会儿。”
　　“偏不，烦不死你。”尹橙扯他衣袖。
　　远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地排开，天气晴好，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
　　“老实交待那晚你是不是在深浅看上谁了？”尹橙不依不饶，“万一我认识呢我可以帮你追，保证不使坏！”
　　楚子攸扭脸：“认真的？“
　　“老祖宗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尹橙竖起四根手指，“请相信我的能力。”
　　相信我会立刻告知尹向士的能力。
　　楚子攸目光促狭：“天真，回去照照镜子。”
　　“就这么不相信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说实话你又不爱听。”
　　尹橙重新靠回椅背，生窝囊气。
　　半小时后抵达高新区，今天见得是下游合作厂商，这家公司想要拿下晶科集热器零部件。这是大订单，一旦谈成合作意味公司未来几年不愁项目来源。
　　乙方老板带着团队老早等在公司楼下，待遇相当隆重。
　　远远瞅着，尹橙心生一个Bad idea。
　　长轴版的宾利稳稳停驻，楚子攸自己开门下车。
　　尹橙紧随其后出来，故意抢先站在楚子攸前面，搞得好像楚子攸是助理，在给他“老板”开车门。
　　因为是双方首次谈合作，乙方没见过楚子攸，只听说楚子攸相当年轻，所以一时犯了难，打着哈哈在他俩身上来回巡梭。
　　尹橙点到为止，示意道：“这是楚总，楚子攸。”
　　乙方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握手。
　　一行人缓步走进大厅，楚子攸低声问，“刚刚想使坏是吧。”
　　尹橙坏笑的眼睛亮极了，“你猜呀~”这只是开胃菜，坏还没使呢！
　　会客室里，双方正式见面。
　　乙方低姿态摆足，楚子攸也没拿架子。
　　隆重寒暄后谈涉内容全是专业术语和晦涩名称，尹橙几乎听不懂，却对楚子攸改观了些。
　　尹向士多次提起楚子攸工作能力强、头脑聪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商业天才。
　　在此之前，他潜意识认为楚子攸无非因为家族关系，短短几天接触下来发现，情况好像并非这样。
　　倒不得不承认，楚子攸在工作中很有个人魅力。
　　敛起混不吝，认真聆听乙方阐述细节，偶尔迎合几句不显尴尬，专业名词接连不断地往外蹦，沉吟时眉心轻蹙，修长的手指夹着烟。
　　藏青烟雾盘旋卷过挺阔妥帖的衣物面料，扑在宽阔肩背，嘴唇吐出的烟雾，沿着随意支着的长腿下沉，碰到西裤锋利的烫迹线，拦腰斩断。
　　对方助理忙前忙后，或是分发文件，或是添茶倒水。
　　尹橙坐得规距，但生不出辅佐觉悟，大少爷当惯了，从没“鞍前马后”过。
　　茶歇时，楚子攸抽烟抽得嗓子有点哑，低声问：“累了？”
　　低沉磁性的气息震在耳边，右侧整个耳朵顿时酥麻一片，连带密密匝匝泛起的电流让半个身体僵硬。
　　尹橙不知道自己红脸了，瞪眼警告：“法治社会别耍流氓。”
　　会议室其他人往这边看了眼，楚子攸笑得揶揄：“今天下午挺乖，没折腾。”
　　“不准在我耳边说话。”尹橙狠狠踩他一脚，“快点结束我要回家打游戏。”
　　再磋商时楚子攸作为甲方主动提出利润细节，对方喜出望外，这项目算是敲定了。
　　乙方老板陪着松下楼，不停坚持邀请共进晚饭，楚子攸拒绝理由是：“孩子要回家打游戏，改日再聚。”
　　“楚总有孩子了？”乙方有点懵，没听说啊。
　　尹橙甜甜道：“不是亲生的。”
　　乙方老板挠脑袋:“那是该早点回家哈......”
　　这特么还不如不附和......陪送团队更显沉默......
　　见楚子攸不解释，尹橙又亲呢挽上他胳膊，笑盈盈地看着他：“姐夫，我们回家吧。”
　　楚子攸也笑盈盈的，反手覆上他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宝贝别急，明天周末我们时间多。”
　　乙方脑袋挠破也想不出接啥话，干瘪瘪地打哈哈：“不知道楚总孩子是男是女，我家是女儿，有时间带孩子出来一起玩啊。”
　　楚子攸忍住笑：“我家是儿子。”
　　都不是亲生的了，天可怜见乙方还要硬着头皮恭维。
　　“那肯定很可爱，很帅。”
　　“是的。”楚子攸装上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尹橙悄悄拧他胳膊，手指在使劲，牙齿也在使劲：“姐夫，你快点儿嘛。”
　　乙方终于送走这两尊大佛，捂胸口直冒冷汗。
　　周五五点正是下班高峰期，楚子攸让司机先下班，自己坐上驾驶位，“天真，前面来。”
　　楚子攸免费当司机，尹橙可不愿意放过这机会，“请我下来。”
　　楚子攸笑着绕过车头，拉车门还细心地挡住上方车框，“要不要爸爸抱？”
　　尹橙狠狠地、狠狠地瞪他，坐上副驾驶。
　　车子停在晶科，回去取腻恐怕要耽误两小时，尹橙颐指气使：“楚总，送我回家哈。”
　　楚子攸拨转向灯的动作特酷，“下周我去拉萨，一月赌期别忘知道吗，我不在也要按时上班。”
　　“是研发部吵架的项目？”
　　“对。”
　　“那我要去。”
　　上班宛若身处叙利亚，不如捣乱直达拉萨。
　　楚子攸秒拒：“你不去。”
　　高原坏境恶劣，高原反应也不能开玩笑。
　　尹橙冷笑：“你什么都不教我，出差也不带我？”
　　这才两天能教什么，楚子攸头疼道：“听点话行不行。”
　　“不行，停车我要下去。”
　　“天真，那先约法——”
　　“谁跟你约，不约！”


第6章 五兄弟·首次会晤
　　周五是雷打不动的家庭幸福日，尹向士推掉应酬早早回家，儿子循规蹈矩上了整整两天班，高兴得开红酒庆祝。
　　尹橙嚷嚷着奖励，尹向士满口答应：“陶陶，只要你听话爸爸什么都给你买。”
　　只有在极度高兴时尹向士才会这么叫他，平常是儿子、橙橙，生气是孽障、不孝子。
　　孟姝元笑弯了眼睛，尹橙狮子大开口要布加迪，话里行间表示自己好想好想跟楚子攸去拉萨出差。
　　尹向士深知儿子吃喝玩乐的尿性，了然道：“工作上你听安排就好，周末没事去看你奶奶姥姥。”
　　当晚尹橙恶狠狠打起游戏，预备通宵没想到11点眼睛都睁不开，破天荒7点起早早驱车出门。
　　四位老人退休后干脆搬同一家属院居住，姥爷原是老法官，姥姥是国画策展人，爷爷把公司交给尹向士退了，奶奶是研究哲学的学者。
　　反正一屋子不搞艺术就搞实际工作。
　　宝贝孙子来，四位老人聚一块儿，在C市，男性任你在外多大的官，回家都得洗衣服做饭。
　　尹老爷子和孟老爷子双双出门买菜，哪怕每日都有定额配送蔬果肉类，还是得去超市给宝贝孙子挑最爱吃的。
　　整个上午，尹橙陪奶奶姥姥聊天看电视，水果零食吃了一肚子，“二叔”老了，蜷在腿边酣睡。
　　四位老人都知道尹橙懂事了长大了，愿意学习管理公司，乐得合不拢嘴。
　　午饭备得全是他爱吃的家常菜，鹌鹑蛋红烧肉、水煮牛肉、蒜蓉龙虾、清蒸东星斑、炝炒藕片、冬瓜虾米汤......
　　当然，还有最爱的海肠捞饭。
　　孟老爷子威严不减，面对孙子却笑得满脸褶子，三连问道：“听说你在楚家那小子公司上班？他对你怎么样？都学了什么？”
　　他曾是楚子攸父亲的老师，当年也算上级。
　　“才上两天呢，没学到啥。”尹橙嚼着油润的红烧肉，“不过楚子攸挺牛逼的。”
　　尹老爷子抿了口白酒：“他们那一家子都聪明，就是太强势，不知道楚家那小子怎么样，他没凶你吧？”
　　两位年事已高的女士不满道，“不准讨论别人家事。”
　　那晚楚子攸孤寂料峭的背影在脑海始终挥散不去，尹橙擦擦嘴：“给我说说，我要听。”
　　闹了半天谁都不告诉他，吃得肚子溜圆飞快跑了，不然得被押着睡午觉。
　　跟陀螺似的赶下家——汤灿家。
　　汤灿父母主要做外贸国内外飞个不停，跟保姆阿姨打过招呼，尹橙旋风小子冲上楼，一掀汤灿被窝，“灿儿，几点还睡！”
　　汤灿打游戏打到早上，脑袋发昏地摸手机，13：30？
　　鞋子一踢，尹橙顺势躺旁边枕头逼逼，“灿儿，今天再不去就没时间了。”
　　“干嘛啊。”汤灿烦躁蒙被子。
　　“我现在是一名朝九晚五的牛马，除了周末都没休息时间，懂否？”
　　“不懂，不要跟我说话。”
　　“上班其实挺有意思的，从前跟我爸作对，现在跟楚子攸作对，我特喜欢他干不掉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尹橙自顾自地说，“灿儿，你要不也去别家找个班上吧，早上空气可好了，我才知道日出那么好看。”
　　“可我想去拉萨，楚子攸不带我，你想不想要天珠玛瑙绿松石？”
　　“倒时候给你挂一脖子，嘿嘿。”他傻乐出声，“灿儿快起床呀，我给你带了奶奶做的鸡蛋糕，吃完我们还得去买东西呢。”
　　到底是什么动力驱使起床？汤灿的答案是跟尹橙铁如金的塑料友谊，还有那份坚持不懈的爱心。
　　两人在超市买了大堆物资，进口菜籽油、大米、面粉，面包蛋糕一大堆。
　　“哎哟不行了。”距离停车场还有十几米，尹橙撒气蹲地上，“手疼死了。”
　　停车场不让购物推车进，他每月都得来这几遭。
　　汤灿恨铁不成钢，先把自己那份放后备箱，又赶回来接他，“白瞎中午炫那么多。”
　　“昨晚让你来你又不来。”尹橙眉开眼笑地跟着。
　　“起不来，再说去了爷爷他们又要叨叨我。”
　　汤灿爷爷奶奶去得早，小时侯天天来尹家蹭饭，也跟着尹橙叫。
　　“那还不是爱你。”尹橙把车钥匙递去，“你开，待会儿我去取钱。”
　　“懒不死你。”
　　尹橙在银行取了十万现金，用两个信封装好，车子下高速再走了截乡路，他们抵达城郊私人福利院——天使之家。
　　看门的大爷赶紧下来接，“又买这么多东西啊，哎哟喂你俩真是。”
　　天使之家院长是位头发花白的奶奶，姓名不详，她3岁时被人贩子拐卖到外省，父母在寻找她的几十年里双双离世，后来被警方解救后，奶奶独自守着这个老房子，断断续续收留许多流浪、患病儿童。
　　后来为了合规，在社会各界资助下开办了私人福利院。
　　她只知道自己姓向，大家亲切地叫她向奶奶。
　　尹橙和汤灿知道这地儿，全是因为高中时学校组织探望福利院活动。那些公办福利院独门独栋孩子也衣食不缺，唯独向奶奶的天使之家，因为孩子不多所以政府拨款也不多。
　　尹橙和汤灿记心里，高中起两人从零花钱中匀，捐物资或者捐款，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不过少年时代两人中二病“病入膏肓”，了事拂衣去身藏功与名，谁也没告诉家里。所以每个月尹橙对电子宠物花几十万，其实并没有这么多，大半投在这。
　　老太太刚把孩子们哄到引导室里玩耍，听见院子传来发动机声响，出来一瞧果然是这俩孩子，隔老远招手。
　　尹橙和汤灿快步过去，笑着叫道：“奶奶，我们来了。”
　　向老太太拉他们进屋，也把他们当孩子，安排他们坐小朋友们的小板凳，仔细又和蔼地说：“上个月你们买的奶还没喝完。”说着从储物架上拿了两瓶，“快喝快喝。”
　　这款液态奶是家里公司的中高端产品，单瓶250ml售价198元，尹橙每月一送。
　　除了孩子需要长身体的营养物品，两人每月都要来两三回，买生活物品或者吃食，也是看望向奶奶。
　　脚边破损的瓷盆笼着黑炭，烟味儿熏人，尹橙马大哈只知道喝奶。
　　汤灿细心一些：“奶奶，孩子们也在这里烤火？”
　　这间大教室装了三匹大功效空调，可是一个冬天开下去电费不是小数目。
　　捐赠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老一辈也节俭惯了。
　　向奶奶用铁棍拱了拱碳堆：“孩子在我就端出去，不然他们碰到。”
　　“这不行啊。”尹橙叽里咕噜，“您年纪大了，这个很危险的。”
　　“还是把空调开着。”汤灿说，“电费咱俩包了，您千万别省。”
　　“我知道你俩是菩萨转世。”向奶奶文化不多，在她们那个年代菩萨就是顶顶好的人物，“现在还不到开空调的时候，胡乱开你们费钱，也给国家添负担。”
　　尹橙赶忙说：“灿儿，快查查电费。”
　　向奶奶连忙摆手：“不烤了不烤了。”
　　她要往外端，俩孩子这几年从未摆过少爷款，但从穿着打扮不难看出都是家中金尊玉贵的宝贝。
　　尹橙赶忙接过，汤灿不让他碰，横他一眼，“笨手笨脚的快点让开。”
　　向奶奶笑他俩吵吵，又让他们进屋别吹风受冻，C市一到冬天总是阴沉，现在确实还不到最冷时节。
　　只是孤零零坐这儿，难免冷。
　　一个人开空调浪费，说来说去，唉……
　　两人陪着向奶奶说了会儿话，交代不能再烤这个，又去引导室陪孩子们玩了半小时。
　　向奶奶把他们送到车上，尹橙又把她扶回去，回到车上尹橙给汤灿说，“平常两个老师照顾孩子足够，可奶奶年纪大了她也需要人照顾。”
　　“亏你这脑子想得到这些。”汤灿主动包揽，“这事我来办吧。”
　　“灿儿，你可真好。”尹橙嬉皮笑脸。
　　“谁叫你现在是朝九晚五的牛马呢。”汤灿问，“现在想去哪儿？”
　　事情办完就该放松放松，尹橙动起坏心思，汤灿逮住他那飘闪的眼神，“干嘛，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尹橙不自然，“还想去深浅。”
　　“你不长记性啊。”
　　“你不想去？”
　　“你还敢去啊？”
　　“怎么不敢。”尹橙梗着脖子，“深浅全靠我们这些白富美支持好不好。”
　　“我真服了。”
　　尹橙拍拍中控：“你就说去不去吧。”
　　汤灿骂骂咧咧启动车子：“我怎么摊上你了我，先说好我得吃个饭。”
　　“知道知道，请你吃大餐。”
　　进餐厅暮色四合，出餐厅夜色浓浓。
　　尹橙不信酒吧真如楚子攸所说不让进，特意买了顶鸭舌帽戴上，除了检查证件时保安多看了他两眼，也没什么嘛。
　　殊不知前脚刚进去，后脚许明赫接到经理来报，踌躇两秒，点开五人兄弟群。
　　@楚子攸，尹橙在追你？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非徐舟野、郝席莫属，当然还有许明赫本人。
　　徐舟野：明赫，细说。
　　郝席：你调换一下对象呢？
　　许明赫震惊：难道另有其人！
　　郝席：@沈时序，啥时候带他看脑科？
　　沈时序：最近没空
　　徐舟野：哈哈哈哈哈哈
　　许明赫：@沈时序，啥时候带他看男科，早泄也不是个事儿啊！
　　徐舟野：@许明赫@郝席，让时序带你俩做个全身体检，兄弟我请客。
　　群里风向转舵，几个互怼了起来......
　　十多分钟后，楚子攸现身：@许明赫，什么意思？
　　许明赫百忙中抽空回：尹橙来深浅了，跟一男的勾肩搭背喝酒呢。
　　楚子攸秒回：帮我看着点人，马上到。
　　徐舟野：明赫，看明白了吗？这就是调换位置。
　　许明赫沉思两秒没思出来，点击右上角开启免打扰。


第7章 起床尿尿
　　劲爆鼓点狂轰滥炸着心脏，砰地巨响——大厅高墙四角缓缓泄出流云般的白色烟雾，五光十色的彩灯闪烁其中，扑面而来宛若天降祥云的冰凉烟雾丝丝缕缕落在脸上。
　　火热和凉爽一经碰撞，还未正式开场人群已经被引爆，放肆“逐云”。
　　角落卡座，昂贵香槟斜插冰桶，各式果盘小吃摆了满满一桌。
　　尹橙重重跟汤灿碰杯，拢着手掌在汤灿耳边大声喊，“灿儿，这里好好玩！”
　　耳膜快被吼裂开，汤灿眸子染着点点笑意，偏头对上尹橙的笑脸，“你特么怎么对男同酒吧这么感兴趣，陶儿你不会是gay吧？”
　　尹橙狂笑，撞他肩头：“闹钟调了没，11点咱们准时回家啊。”
　　尹橙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弯成一轮弦月，光滑细腻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中散着淡淡的莹白，嘴唇受冰块刺激微微发红，订做合身的衣服勾勒出窄薄的腰，抬手喝酒不经意还会露出半截细腰。
　　进门开始已有不少男士频繁在这块巡梭，谁对他笑，他也对谁笑。
　　他是出于礼貌，别人看来却是暧昧的讯号。
　　“调了。”汤灿把他按回椅子里，“给我安生点。”
　　半盛琥珀酒液的高脚杯笛型抵着唇边，汤灿微微敛目，将潜藏在附近的猎人——一一击退。
　　搁桌上的手机弹出消息，他拿过往后一递。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默契十足，尹橙头也没抬地抽过，没骨头地靠在汤灿背上。
　　吗的打开一看，怎么是纯黑头像在消息列表亮起小红点？
　　楚子攸：天真，在哪儿玩呢？
　　吃过亏的尹橙立马张望环顾，然而却并未看到楚子攸身影，心虚回复道：在家打游戏。
　　楚子攸：方便带我玩么。
　　橙子假装不耐烦：不方便，有事快说，忙着呢。
　　楚子攸：什么游戏需要在深浅玩？等着我来给你们敬个酒，我看你们挺恩爱啊？
　　图片同时蹦了出来，不正是他靠在汤灿背上的照片？
　　头都不敢回，尹橙火急火燎拉上汤灿就跑，汤灿懵了，“干什么干什么。”
　　射灯扫来扫去，人来人往的酒吧通道里，只见楚子攸提着瓶库克罗曼尼，细长窄紧的瓶口柱松松垮垮坠在指间，他嘴角挂着笑，一步步越过人流逆行而来。
　　一身黑衣，圆领拉链线织外套，黑色休闲裤，黑色T恤。
　　场子大，汤灿拧着眉毛：“那是楚子攸？”
　　尹橙三魂丢了七魄：“灿儿怎么办啊他又得给我爸打电话了，我完了，你说我现在去求他来不来得及啊。”
　　汤灿听得想发火，把他按回软垫上坐着：“怕什么，他要给你爸打电话自己干嘛来，瞧你那怂样儿。”
　　“好像是啊。”尹橙恍然大悟，“好有道理啊，那他来干嘛，真给我们敬酒啊。”
　　“要死了你。”汤灿没好气，“给我坐好。”
　　待靠近，楚子攸磕哒一声将库克罗曼尼酒瓶抵桌上，与此同时许明赫也大步流星地来了，“hello啊各位，蓬荜生辉哦。”
　　卡座大，四个大男人不算拥挤，只不过彼此距离近了许多。
　　尹橙和汤灿坐在正中央，楚子攸坐在尹橙左侧，许明赫坐在汤灿右侧。
　　这场合许明赫简直是如鱼得水，酒保看到大老板光临卡座，殷勤地将长笛杯灌半，正准备抽冰桶里的香槟，楚子攸拦下，把库克罗曼尼递过去，酒保道谢，添好酒恭恭敬敬摆到四位面前。
　　尹橙皮笑肉不笑，汤灿没什么表情，楚子攸看起来心情不错。
　　许明赫连群消息都看不明白，更别提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端起杯子一脸纳闷儿地问，“喝啊，你们干看着做什么，不认识啊？”
　　楚子攸率先端杯，腕间表盘折射出一缕锐利的光，尹橙紧随其后干瘪瘪地附和，“周末愉快。”
　　倒是汤灿，拂开长笛杯，重新抽了一支新的，从冰桶拿出他和尹橙原本点的香槟，自顾自倒了一杯，而后才笑着说：“周末愉快。”
　　楚子攸挑挑眉毛，没喝，将杯子放下。
　　一杯下肚，许明赫打开话匣子，“怎么样，我这儿不错吧。”
　　尹橙坐立难安：“真给我设了门禁啊......”
　　招呼不是白打的，许明赫平常100%不靠谱，但好兄弟始终放心上，打着哈哈，“我不知道啊，我跟子攸楼上玩呢。”
　　楼上有私人包厢，只对他们几个兄弟开放。
　　尹橙蓦地明白了，唰地转向楚子攸：“你还说自己不是gay？！”
　　都深浅常驻嘉宾了，哪个直男来这里玩？
　　楚子攸不回答他的话，视线轻飘飘掠过汤灿，“你是gay么？”
　　“法治社会别瞎说啊。”尹橙警告道，“这下被我逮住了吧！”
　　说啥呢听不到，许明赫吩咐酒保，“去台上告诉他们暂时放会儿歌。”
　　电音停止，来到舒缓温馨的小情歌时刻。
　　“好啊楚子攸，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楚子攸云淡风轻：“你先回答我。”
　　“我不是！”
　　听半晌，许明赫终于听明白了，气急败坏道：“我这儿只要不是未成年男女都可以来！谁告诉你们这是gay吧的，这事说来说去就怪你楚子攸，你主动请缨不要一分钱给我做的运营，明明是男女皆宜的酒吧，怎么偏偏营销成了gay吧！”
　　楚子攸气不顺：“让你看的人呢？”
　　“我母鸡啊.......”许明赫眼神闪躲，嘀咕着靠回椅背。
　　“什么？！”尹橙自以为听明白，“你让许明赫帮你看谁？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在这里？是不是开业那天看上的白富美？是谁，是谁？”
　　他跟土拨鼠似的，恨不得站桌上把这人从大厅找出来。
　　许明赫也跟着看，难到真有其人？
　　汤灿冷着脸，把尹橙拉下来好好坐着。
　　楚子攸发难似的：“微信说在家打游戏。”一扫桌上香槟，“跟酒打游戏？”
　　“微信。”尹橙白眼都快翻出声儿来，“乌诶微，微信，微微可信，只能信40%懂不。”
　　汤灿按住他肩膀，“陶儿，回了。”
　　许明赫又活了：“这么快就走啊，我还没请你们喝酒呢。”
　　楚子攸也站起身，“你少喝点吧。”
　　许明赫把他们三人送到酒吧门口，又开始在群里发消息：
　　兄弟们，今晚气氛有点微妙，楚子攸过来把尹橙一顿训，是不是尹橙抢他喜欢的人了？楚子攸是不是喜欢汤灿啊？不过两人明显撞号了啊？汤灿看起来挺硬啊。
　　郝席：安详离世.jpg
　　深浅整条大街停着一溜儿豪车，红男绿女不觉着冷，各个打扮跟走秀似的。
　　楚子攸按开柯尼塞格副驾驶的旋翼门：“天真，过来。”
　　汤灿在找代驾，头也没抬地说：“陶儿不准去，今晚我去你家睡。”
　　“好好好，咱们打个通宵游戏。”尹橙眼珠子转了转，“只是灿儿你先回去啊，万一楚子攸又给我爸告状你还想不想我活啊。”
　　汤灿吞了口气，“他不会。”
　　“听我的灿儿，你先回去啊。”尹橙说，“我得去给他上上课，我们还打着赌呢。”
　　这哪儿跟哪儿，汤灿皱眉：“什么赌？”
　　“哎呀一两句说不清楚，晚点告诉你。”
　　“早点回来，我等你。”
　　“知道知道。”
　　方才那杯香槟楚子攸并未喝，现在坐在主驾驶，目光犀利地盯着正对面那辆深红的Vanquish，以及车里等代驾的汤灿，“那是你的车？”
　　车牌末尾明晃晃显示着生日日期——0128。
　　今天尹橙早上就出门，跟汤灿也没必要开两辆，系好安全带答：“是啊，怎么了？”
　　“你俩互相换车开？”楚子攸不咸不淡地问。
　　“那咋啦，我们小时侯还穿过同一条内裤呢。”尹橙不以为然，“灿儿买啥车都先给我开，怎么了，羡慕啊。”
　　楚子攸面无表情，发动机却暴躁轰鸣，冷嗤着重复：“羡慕？”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尹橙不耐烦，“今晚的事别告诉我爸啊？我警告你啊，别再当小人打报告啊，要是我爸停卡我真的会发疯啊。”
　　“把你公司闹得天翻地覆，把你精神搞崩溃，把你家庭毁于一旦。”
　　楚子攸转动方向盘：“我没家庭。”
　　V8双涡轮增压发动机浪燥不已，尹橙根本没听清，柯尼塞格路过Vanquish，他降下车窗喊道，“灿儿，先把游戏拉出来啊，等着我马上回来。”
　　楚子攸腾手把他按回座椅，升上车窗，落锁死锁，
　　“楚总。”尹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看我们两家关系匪浅，你爸还是我姥爷学生呢，我现在给你当学生，你作为老师是不是应该引导规劝学生我呢，像来深浅这种事情你睁只眼闭只眼皆大欢喜是不是，何必闹到我爸哪里去让大家不愉快呢。”
　　“我相信你的人品，而且你不也在这里玩，我装不知道你也装不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都快乐活着不是。”
　　柯尼塞格拐进车流，比所有车矮一截，超跑就是这点不好，视野不行。
　　尹橙继续逼叨逼：“这两天好不容易挣够了表现，我爸给买布加迪呢，你可别给我搞掉了。”
　　“到时候送你先开两天？你也喜欢车对吧，咱们哥俩好，好一辈子。”
　　楚子攸气笑了：“汤灿买车先给你开，你买车先给我开？汤灿没有异议？”
　　“这不是想讨好你吗，灿儿不会跟我生气，他什么都顺着我。”尹橙烦了烦，“哎呀怎么又说起灿儿了，你给个准话吧，到底打不打小报告。”
　　“陪我吃点东西再说。”
　　“你还没吃饭啊？”
　　“饿了行不行？”
　　“不是，今晚你说话怎么这么刺啊。”尹橙侧身支棱着，“我请你吃，吃完别打报告，求你了好吗。”
　　“看情况吧。”
　　宵夜并不是高级餐厅，而是很简单的一家深夜面馆，在C市俗称鬼饮食。
　　招牌菜有三：芸豆海带蹄花汤、素椒面、凉拌菜。
　　小店是俩夫妻开的，门面不大装修温馨，现在不到深夜所以客人不多，7、8岁大的孩子在吧台写作业，见到他俩进来说随便坐，熟稔地拿消毒碗筷、倒茶水。
　　点得也是招牌三样，尹橙也是三连问：“楚总现在你开心了吗，可以放过我了吗，还告状吗？”
　　楚子攸把蹄花汤推到他面前：“先吃饭。”
　　得不到准确答案尹橙就要作死，撇嘴幽怨道：“有脚气，不吃。”
　　“你特么......”
　　其实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又顺势下台阶，端起碗来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蹄花汤，从脚趾头暖和到耳朵尖。
　　楚子攸坐在对面，没怎么吃划着手机看群消息。
　　尹橙好奇：“你不是饿了？”
　　“骗你的。”
　　“你有病啊。”
　　“病几年了。”楚子攸放下手机开始吃饭。
　　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多，订的是对面餐厅的外卖，没注意冷了直接扔进垃圾桶，接了个电话才看到群里的艾特，项目没审完直接就过来了。
　　结果看到那一幕，郁闷得想吐血。
　　心情不佳，他意兴阑珊地吃着。
　　“楚总。”尹橙话痨宝贝：“骗我好玩吗？还跑这么远。”
　　“下周一跟我去拉萨。”楚子攸忽然说，“我答应了。”
　　“什么？”
　　楚子攸手肘抵着桌面，眼眸深深，五官正面冲击。每寸轮廓直往瞳孔里刺，滚着喉结，脖子修长，捏着筷子的手指那么有力。
　　不是日常懒洋洋的散漫模样，而是正襟危坐，嘴唇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强势的命令。
　　不令人讨厌，但令人难以招架。
　　“昨天你不是抢着闹着要去拉萨么。”他漫不经心撩起眼皮，“我答应了。”
　　“这么突然......”下意识扭开脸，尹橙嘀咕道，“不会在使坏吧。”
　　“深浅往后你别想再去。”楚子攸夹了筷子面，“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儿吗，因为这儿有人气。”
　　酒吧是俗气，公司是暮气，家里是死气。
　　哪儿都没有想待的地方。
　　尹橙惯会给自己找补：“那你把我拐带到拉萨，深浅的事就不能告诉我爸了哦。”
　　“拐带？”楚子攸终于笑了，“我倒想拐带你。”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哪看出来的？”
　　“瞎猜的。”尹橙顺口一说，继续吃软糯的蹄花，“这个挺好吃的，我等会要给灿儿打包一份。”
　　闻言，楚子攸倏地推开碗：“吃你的，我买单。”
　　两人从小餐馆出来，周遭豪车渐多。
　　尹橙提着打包盒啧啧啧：“原来这儿这么受欢迎啊。”
　　“三四点来你还能看到明赫。”楚子攸给他开车门，“以后有机会碰到，记得替我骂一句蠢货。”
　　“你怎么骂朋友呢。”尹橙威胁，“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他。”
　　虽然没有联系方式，只是瞎咋呼。
　　“随便。”楚子攸嘭地关上车门，“把安全带系好。”
　　踏上回家路，尹橙特小心把外卖盒稳稳捧怀里，主要怕汤洒，因为汤灿嘴叼得很，卖相不好做得再好吃他看都不看。
　　没开出多远尹向士打来电话，怒问道：“汤灿都回来了你还在干嘛？”
　　高端跑车密闭性好，电话正常音量像开着外放。
　　指腹摩挲着方向盘，楚子攸静静盯着前路，尹向士说都回来了，所以对于汤灿来说尹家是他第二个家，而尹向士似乎也把汤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长辈包容，小辈亲密。
　　呵
　　副驾驶上，尹橙举着手机：“干嘛啊这是，你怎么天天凶我，我是去给他买吃的啊。”
　　“在开车？”尹向士听到这边喇叭声，“开车还打电话！”
　　“不是你给我打的吗？！”尹橙说，“爸爸你越来越无理取闹了啊！而且不是我在开，是楚子攸。”
　　电话静音一秒，尹向士温和许多：“子攸也在。”
　　楚子攸伸手，勾勾手指。
　　尹橙开了免提把手机递过去，楚子攸接过说：“叔叔是我，现在正在送他回来的路上。”
　　“你们开车慢点。”尹向士问都没问两人怎会在一起，“吃饱没？叔叔让家里阿姨再做点东西。”
　　“谢谢叔叔，我把他送到家门口还得回公司。”
　　不是卖惨，是实话。
　　“这么晚还工作啊。”尹向士换了称呼，“孩子，适当歇一歇吧。”
　　两人没聊几句，挂断后尹橙忍不住，“你为什么这么拼？”
　　其实尹橙想问的是，你家世代那么大领导，为什么还这么拼？许多事情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或者交代两句无数人前仆后继抢着办。
　　这几天也算深入浅出接触过，却从未见楚子攸接家里电话，更未听楚子攸提起家里。
　　“法治社会私生活勿打听。”楚子攸把手机递回来。
　　回旋镖正中眉心，尹橙停止打探。
　　今天一天穿城好几趟，上午又是陪姥姥奶奶下午又是福利院，晚上深浅现在又宵夜。
　　正常作息的生活太特么充实了，浑身暖暖的就很想睡觉。
　　抱着外卖盒，他缓缓闭上眼睛。
　　等红绿灯间隙，楚子攸轻而易举抽走他怀里打包盒，长手一伸藏在后排脚踏。
　　半小时后柯尼塞格抵达二环某别墅区，大门口，汤灿裹着不合身的睡袍，跟门卫站岗的保安聊得十分热络。
　　柯尼塞格滑停于对面大街，停在静谧无人的绿荫树下。
　　隔着护栏，楚子攸瞟了眼大门处，汤灿远远凝着他没动。
　　摘了安全带，楚子攸俯身凑近，拨弄尹橙小拇指。
　　“天真？”
　　尹橙睡得沉沉，长翘的睫毛在眼睑拉出一片细密的阴影，嘴唇还是红红的，大概是今晚吃辣的喝冰的导致，脸颊在微暗的灯光下能看到细小的绒毛，是透明的。
　　楚子攸又拨了他戴着钻石耳钉的耳垂，这单纯无畏的性格走哪睡哪，被人卖了估计还要叭叭问“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嘴巴一天能逼逼三万字，咣当晃水的脑子没三两重。
　　手机在外套震动，楚子攸伸进去按下静音，回望身后。
　　对街汤灿目光冷冷，举着电话。
　　楚子攸挑衅一笑，转回来轻抚尹橙脸颊，“天真，起床尿尿了。”
　　尹橙迷迷糊糊醒来，眨巴着眼睛爬起，“好的。”又傻不愣登去开车门，全把楚子攸当司机使唤，连句谢谢都没有。
　　楚子攸面色不善，凉凉盯着他背影。
　　走出几步，尹橙大概彻底清醒了，急急折返。
　　楚子攸脸色稍霁，降下车窗。
　　然而尹橙并未乖巧地说谢谢楚总，而是将车内扫视一圈，突兀道：“我给灿儿买的蹄花汤呢？”


第8章 别把宝宝吹皱了
　　小区是独栋别墅群，深夜寂静尹橙放低音量，“楚子攸不会告诉我爸，他今天还算个人。”
　　汤灿提着外卖盒：“你跟他打什么赌？”
　　“斗法一个月，成功我直接走人他搞定我爸，而且以后随时找他帮忙，反之我得跟他好好学习管理公司。”
　　“楚子攸说的打赌？”不等回答，汤灿肯定道，“你这头猪。”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尹橙拽着他，“还想不想吃宵夜？”
　　“谁付的钱？”
　　“我说请客结果他结账去了，两百块钱我就没争。”
　　“那我不吃了。”
　　到家后尹橙声音恢复正常，鞋子一踢趿拉上拖鞋，“灿儿，我懂你。”
　　汤灿愣住：“你懂什么？”
　　“楚子攸看似矜贵高冷，实际全身上下最正经的就是西装！私底下他又混又邪，我知道你讨厌他，因为我也是。”
　　“你讨厌个屁。”汤灿把外卖盒往玄关一扔，“疯到现在才回来。”
　　“等急了？”尹橙讨好道，“快快快上楼打游戏。”
　　“睡了。”
　　“干嘛啊这是。”尹橙拿过打包盒，“怕洒了我一路都抱着呢，你摸摸还是烫的。”
　　不吃辜负心意，不吃浪费食物。
　　汤灿烦死：“吃吃吃。”
　　第二天中午的餐桌上，尹橙正式宣布要去拉萨出差，孟姝元有点担心，“听说别人去之前都要提前吃一周的红景天，陶陶要不咱不去了吧，你就在公司好吗。”
　　尹向士破天荒没说话。
　　倒是汤灿，喝了口汤说，“我们上次去川西海拔也是三千多，他一点事儿没有。”
　　尹橙从小受到最重要的教育就是不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这方面他有自知之明的。
　　讨论半天，尹向士敲定：“去了不准添乱，更不准故意捣乱，不准乱跑，把子攸跟紧了。”
　　“知道知道。”尹橙不耐烦摆摆手。
　　孟姝元说：“爸爸是不是在担心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把汤碗举过头顶，尹橙上供似的：“爸爸，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这碗鸡汤我干了您随意。”
　　尹向士无奈笑了。
　　汤灿状似不经意地问：“叔叔，你很相信楚子攸么。”
　　“他是个可靠的孩子，有底线懂分寸，脑子聪明又年轻有为。”尹向士夸道，“他们那辈就出了几个优秀的，尹橙跟着他我很放心。”
　　沉默许久，汤灿笑着说：“那陶儿跟他出差我也放心了。”
　　孟姝元打趣：“你这孩子怎么讲得这么老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汤灿回家，尹橙在衣帽间收拾东西，拉萨是什么项目？
　　思来想去，他给楚子攸打电话，结果楚子攸那边正在大喘气。
　　“天！”尹橙尖叫，“你在干嘛啊？”
　　楚子攸呼吸急促：“刚从冲浪机下来，怎么了。”
　　尹橙开免提：“我看海浪都没你浪。”
　　“说。”楚子攸笑道：“什么事。”
　　“明天出差你还带谁？不会只有我吧？”
　　“林余汪炽章琴。”
　　尹橙说：“我要坐头等舱哈。”
　　“你坐货舱。”
　　“你还能调货运飞机？”
　　“天真。”楚子攸冷声道，“早上发了订票信息没收到？你那二两脑子跟汤灿打游戏打傻了是吧？”
　　“你聪明你脑子一百斤！”点开短信，尹橙逐字逐句地念：“明早10点1A......”
　　是头等舱就行，就怕到时候花钱升舱没位置。
　　他望着琳琅满目的衣橱，“除了换洗衣物我还需要带什么？”
　　如果楚子攸说带二两脑子那他就骂人，如果说楚子攸说带笔记本他会乖乖照做。
　　“带瓶宝宝霜。”听筒响起楚子攸空旷的脚步声，还有轻佻的笑意，“别把宝宝脸吹皱了。”
　　“傻逼吧你！”
　　“明早八点我来接你。”楚子攸正色道，“自己在家吃早饭，别到了机场嫌这嫌那。”
　　说起车，深浅开业那天的阿斯顿马丁还没开回来，昨晚给忘了......只是又说到吃饭，脑子总是无缘无故浮现楚子攸孤寂的背影。
　　尹橙快把玻璃台面抠出眼儿：“楚总，你嫌弃机场早餐啊？”
　　楚子攸口欲基本为零：“还行。”
　　“那......”尹橙迟疑着，“我家阿姨做得牛肉面特好吃。”
　　“邀请我上门？”
　　“来不来吧。”
　　“来，免费早餐怎么不来。”楚子攸漫不经心地应，“提前给保安打招呼，不然不放车进。”
　　尹橙暗戳戳的：“你有许明赫联系方式吗。”
　　楚子攸：“没有。”
　　“......深浅开业那天我没把车开回家，他们迎宾处保管着我车钥匙呢。”
　　“知道了，我让他找人给你开回来。”
　　挂断电话后，尹橙去找孟姝元要宝宝霜，他缺点不受教优点听劝。只是孟姝元是个粗心又漂亮的笨蛋妈妈，给他囫囵塞满整个化妆包。
　　洗面奶、水、乳、面霜、防晒、卸妆水、卸妆棉。
　　尹橙听得头大，摸出白色罐子，“妈妈你再说一次，这是什么？”
　　“面霜。”
　　“看起来像油的瓶子呢？”
　　“保湿.乳。”
　　“膏一样的东西呢？”
　　“洗面奶。”
　　定制护肤品没有分类标识，放进去再拿出来，尹橙完全懵逼。
　　还是阿姨聪明，拿来标签贴纸。
　　孟姝元笔迹清秀，一样样写好贴上，还加了早晚和随时可使用的分类。
　　电话响，是个炸弹陌生号。
　　尹橙接过，没想到是许明赫本人。
　　“弟弟十分钟后出门，我马上到。”
　　“你怎么亲自来了啊。”尹橙噔噔下楼。
　　“没事活动筋骨啊。”许明赫说，“你家这儿离网球馆近，我顺路过去。”
　　附近是有个私人网球馆，绿荫掩着外轮廓，进出都是相当低调的人物。
　　“步行得走十几分钟呢，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送你过去。”
　　C市天气依旧阴沉，尹橙蹬鞋飞快出门，抛开楚子攸，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儿子”，没有富二代奢纵性格，也没有娇生惯养的坏脾气。
　　一口气跑到大门口，许明赫在车外抽烟，见尹橙跑得气喘吁吁，默默道，“忘告诉你，我不赶时间。”
　　“你不是打网球嘛。”扶着膝盖，尹橙断断续续地说，“别人等多不好......”
　　“我也不打网球，纯观兄弟们战斗，偶尔吹吹黑哨。”
　　“啊？”
　　“是啊。”许明赫晃了下右臂，“打了三十多颗钢钉，终生不能取。”
　　“......对不起啊。”尹橙担忧地瞅着，“疼吗。”
　　“小时侯疼得死去活来，现在只是下雨天疼。”许明赫笑笑，去门卫处扔了烟头，“回家吧弟弟，我走咯。”
　　“别别别，楚子攸说找人开过来我不知道你来，你大费周章的......”尹橙拦住他，“说好我送你过去。”
　　“行，咱爷们不叽歪。”许明赫潇洒拉开主驾驶车门，“哥哥给你当司机。”
　　上了车，许明赫夸道，“这车挺难买，国内名额不多。”
　　尹橙终于喘匀了气儿，碰上个识货的难免惺惺相惜。
　　“你喜欢吗，送你开多久都可以。”
　　“弟弟不是吹嘘，待会儿有辆牛逼的车要来，想不想看。”
　　“什么车？”
　　“绝版掷弹兵。”许明赫说，“我们有个兄弟特喜欢玩车，那改装的车灯和车胎特霸道，专门为了去318追领导改的。”
　　尹橙艳羡：“你们好朋友真多，各个都有趣。”
　　“别羡慕，也有悲惨的。”许明赫想起什么似的，“你去不去打网球？子攸也在啊。”
　　“不不不。”尹橙赶紧拒绝，“非工作日我看见他反胃。”
　　“懂。”许明赫投来暧昧眼神，“我也这样觉得。”
　　十几分钟步行路程开车几分钟就到。
　　远处网球馆近在咫尺，尹橙指着街角说：“就停这儿吧，别说我来过，真不想跟楚子攸在非工作日有交集。”
　　“知音啊弟弟。”许明赫猛拍大腿，“我就说他工作狂惹人厌是吧，幸好我没当他下属......呃......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起出来玩儿。”
　　交换了联系方式，许明赫负罪感少了不少，幸好尹橙没怪自己通风报信。
　　殊不知尹橙比他还神经大条呢，昨晚看到楚子攸那一刻，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许明赫离开后，尹橙调整位置主驾驶位置，C市人基本是喝他家公司的营养奶长大，怎么各个都比他高？
　　四周全是绿荫高树，尹橙将阿斯顿马丁停在距离网球馆两百米外的位置，鬼鬼祟祟趴方向盘上。
　　其实他对越野大玩具不是很感兴趣，就想知道楚子攸精力怎么这么好，俩小时前玩冲浪机，现在还出来打网球。
　　没等多久，骚红拉法率先驶进球馆大门。
　　车主是郝席。
　　尹橙感叹：“好漂亮的车。”
　　五分钟后，掷弹兵从街角拐出，车子太高看不清面貌。
　　车顶爆改了四个宛如篮球大小的车灯，估计夜晚此灯一亮，鸡得打三声鸣，牛得犁二亩地。
　　掷弹兵驶进大门后猛地车笛，把刚从拉法下来的郝席吓大跳。
　　不出三秒，两人掐一块，互捶。
　　尹橙笑出声。
　　紧随其后的是辆奥迪，相当低调的哑灰A6。
　　这位帅哥气质相当冷淡，只是那腕间的立体表盘太吸睛，那是百达翡丽弦音系列的响铃。
　　入博物馆展览的表，全球仅七枚！
　　尹橙流下羡慕的泪水。
　　不过，楚子攸怎么还没到？
　　不对，为什么要等楚子攸？
　　足足十分钟后，碳黑色的柯尼塞格姗姗来迟，尹橙把头埋得更深，这么看......好吧，楚子攸是很帅的。
　　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外套衣袖撸到手肘，规整衣领上方是凸出的喉结，随着吞咽细微滑动。
　　因为车子地盘太低无法识别过杆，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出车窗，手背有微隆的青筋。保安俯身递卡片，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住薄卡。
　　这才是真实状态的楚子攸。
　　姿态散漫，好似世间万物入皆不了他眼，一举一动又透着势在必得的力量。
　　视野不之何时失灵，脑子陡然响起那通电话的急促喘息。
　　缓缓抚上发烫的面颊，尹橙低骂：“我一定是疯了！”


第9章 趁人之危
　　这次出差林余拉了个临时工作群，除了楚子攸还有风险管理部主管汪炽、研发部主管章琴，两人为了拉萨光伏项目在会上吵，还私下吵。
　　楚子攸不管这些，员工各有想法属于正常现象，项目本就是不断磋磨出来的。
　　年轻领袖没有老辈的一言堂行为，切身实地去项目现场调研，用数据说话最重要。
　　林余细心提醒道：
　　大家晚上好，明早八点半在登机口碰面，请各位提前规划行程，如需使用公司车辆请及时提出。拉萨最近日均温度最高12°，最低-4°，体感温度6°，请各位备好衣物，以及备好缓解高原反应的药物。
　　这是尹橙第一次加工作群，观望汪炽和章琴发了收到的表情包，他也发了个，调皮小狗骑小推车。
　　来咯.jpg
　　楚子攸这个学人精，粘贴复制......
　　孟姝元和尹向士手牵手进房间，尹橙习以为常，继续趴床上玩手机。
　　尹向士和孟姝元不放心他自己收拾的行李，毕竟去高原，要查看应急药物有没有带、衣物薄厚、身份证件等等。
　　等两人出来，尹橙已经松开手机睡着了，尹向士和孟姝元大受震撼，主要是高考尹橙都没睡这么早过......
　　一夜好眠，窗外鸟啾。
　　六点！天杀的才六点！好亏啊！
　　整栋别墅笼罩在冬日蒙蒙雾气当中，没人走动家里显得特空。
　　作天作地的小火苗乱窜，尹橙依着电梯轿厢，给楚子攸发消息：楚总，早饭过时不候哈。
　　楚子攸秒回:在路上了，天真。
　　橙子：邪恶，什么时候到。
　　楚子攸：给保安打过招呼没。
　　橙子：打过，就地击毙露头就秒～
　　楚子攸：遗产都给你。
　　橙子：进了小区先这样再那样就到了哈。
　　楚子攸：小狗推车.jpg
　　两人各说各的，已读乱回。
　　尹橙去厨房拜托阿姨：“柯阿姨，待会儿有朋友要来，早饭要煮两份哦，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大碗放最辣的辣椒。”他使坏心眼，“别给他放醋，不给他解辣。”
　　阿姨笑：“你一天天的，来来来把这个拿去，微波炉刚打好。”
　　尹橙接过奶盒，裹着睡衣笑嘻嘻出了楼，瞧瞧孟姝元养的花，然后一不小心跨出大门。
　　空气冰凉，氤氲的雾气中有花香。
　　他揣着兜，远远望去像个粽子。
　　等楚子攸到了，看到得就是这一幕，尹橙小媳妇儿似的坐在门卫室烤小太阳，在嘬吸管喝牛奶。
　　门童泊去外来停车区，楚子攸提着密林茶饼礼盒：“这么冷怎么出来等我？”
　　尹橙翻白眼：“谁等你了，我活动筋骨。”
　　晨练还趿拉着史迪仔的毛拖鞋，走路俩耳朵都快刮地上，楚子攸瞧着他，“弟弟今年小学几年级？”
　　“骂我小学生？”
　　楚子攸难绷：“昨天明赫说你开车送他到网球馆的，怎么不进来玩。”
　　“我们是工作日才能见面的关系。”尹橙没意识到许明赫再次背叛，夸张作呕道，“谁跟你私下玩。”
　　都主动邀请到家里吃早餐了，楚子攸也懒得拆穿，温暖大掌往他背脊用力一托，强行推着往前走。
　　“干嘛干嘛。”
　　“走快点，鼻尖冻红了。”
　　“明明白的。”
　　“我说你。”
　　回到家，时间太早尹向士还没起，餐厅只有他俩。
　　阿姨端来一大一小两碗牛肉面，面条雪白青菜碧绿，其余全是红彤彤不见汤底的辣椒油。
　　尹橙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了。
　　阿姨问道：“楚先生想喝什么饮料。”
　　“跟尹橙一样吧。”楚子攸礼貌道，“麻烦您。”
　　尹橙每天雷打不动的橙汁，酸甜可口又补维C，他偷偷观察楚子攸吃第一口，吗的楚子攸怎么面不改色？
　　“辣不辣啊。”
　　“一般。”楚子攸细嚼慢咽地说，“确实不错。”
　　算了，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喝奶涨肚子，尹橙吃一半就饱了，嘴唇红红地感叹：“啊~吃不下了。”
　　楚子攸猛地呛咳，抽纸擦嘴，又斜眼觑他。
　　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太多，尹橙莫名其妙，“你干嘛这样看我。”
　　足足好几秒，楚子攸把纸巾捏了个团，“上去换衣服吧。”
　　两人离家后，阿姨收拾家务，这才看到玄关处的密林茶饼，“咦，这是楚先生带来的吗？”
　　尹橙问这个问题时刚到机场，冬天衣服厚难免得用大箱子，为此楚子攸不得不用行李手推车。
　　尹橙坐行李箱上晃着双腿：“前几天送尹向士茶杯，现在又送一百万的茶饼，楚总，请认真回答我，我爸真没救过你的命吗？你为什么这么做？”
　　楚子攸懒洋洋推着他往前走，“当然是讨好你父亲。”
　　不能讨好孟姝元的原因是意图太明显，得循序渐进。
　　“为什么讨好他？”尹橙叭叭道，“为什么不讨好我？我可是他的宝。”
　　“不是正在么。”楚子攸扯他羽绒服帽子，“下来值机了。”
　　头等舱值机口没人，跳下后尹橙凑到楚子攸身边，悄声道：“你是不是想要项目？可我们两家没合作啊。”
　　饮品跟新能源完全不搭边。
　　楚子攸按他脑门，推开一丈远：“要你——”
　　尹橙等半天：“要我？”
　　楚子攸说：“要你的身份证。”
　　过了安检，汪炽章琴，还有林余从贵宾厅出来，汪炽一看就是理工男，黑框眼镜格子衬衫搭配黑色羽绒服，章琴意外地跟他穿了情侣款，两人正吵吵，林余在一旁笑。
　　尹橙算是第一次跟汪炽章琴相识，微笑着打了招呼。
　　汪炽点点头：“尹助理，你好。”
　　章琴笑起来很阳光：“早上好。”
　　一行人登机，楚子攸全给订得头等舱，他们五个几乎占了大半。
　　“你这老板可以啊。”尹橙和楚子攸同排，“这么大方。”
　　“明年考虑上四休三。”楚子攸正在脱大衣，“能不能留住你？”
　　“小小助理看不起~”
　　“老板当不当？”
　　“速给！”
　　后排汪炽和章琴谁也不理谁，尹橙偷瞟，回脸小声道：“我看他们要吵出感情。”
　　“公司不禁办公室恋情，也不禁同性恋。”楚子攸嗤笑着反问，“想不想谈？”
　　“同性恋？我爸不打死我！”尹橙掰起手指头，“他让我向你学习管理公司，我谈恋爱？你别霞说啊，那不是停卡能解决问题的啊。”
　　“万一你自己喜欢呢？无论男女。”
　　“为什么要谈恋爱？”尹橙摇头，“伟大的老祖宗说过，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
　　“自恋你懂？自恋千古流芳，自恋永世长存！”
　　“......21世纪像你这种二两脑子的难能可见。”楚子攸劝道，“乖乖睡会儿吧天真，充盈下大脑。”
　　“晚安～”
　　戴着墨镜降噪耳机，尹橙倒头就睡。
　　飞机起飞，翱翔着斜插进云层。
　　身侧呼吸浅浅，楚子攸盯着舷窗外刺目的阳光，看了许久。
　　直到舱内乘客几乎全部陷入沉睡，攀升至平流层，他眯了眯泛酸的眼睛，下拉遮光板仰靠进椅背里。
　　在光线并不明朗的舱内光线里，伸手，将尹橙的头轻轻按向自己肩膀。
　　脸颊热度透过衣料烘托传递，似有分量，似而滚烫。
　　尹橙一动不动，只是那纯黑丝绒眼罩下，长密睫毛抖颤了瞬。
　　出了廊桥就能感觉到骤变的温差，空气干燥呼吸直通肺腑。
　　因为没有决定是否要承接光伏项目，所以并没有告诉政府相关单位这次考察，林余提前安排了车子来接。
　　一共两辆车。
　　他是个玲珑心思，楚子攸和尹橙一辆，自己和汪炽章琴一辆。
　　行程规划是先到下榻酒店休整，看看众人是否会高反，没有下午再去考察。
　　上车后，尹橙马不停蹄地抹霜，不管顺序全凭天意。
　　依次是：防晒、霜、乳、水......
　　车厢弥漫起清淡，楚子攸语调慵懒：“带这么多宝宝霜。”
　　少女爱心粉化妆包此刻正搁腿上，尹橙抹得像个花猫，“你擦不擦？”
　　楚子攸嫌弃：“谢谢，不用。”
　　“也是哈。”尹橙乐呵呵的，“老年人犯不上。”
　　一把抢过防晒 ，楚子攸挤出一大坨。
　　等抹完，尹橙觉得脸颊重了三斤，戴墨镜都打滑，他不停将墨镜往上推。
　　推半天给自己整烦了......
　　“真是个人才。”楚子攸无语，“转过来我看看。”
　　尹橙扭脸，墨镜下滑的同时楚子攸放大的五官倏地闯进瞳底。
　　强烈紫外线下，楚子攸原本沉黑幽深的瞳孔呈现浅褐色，高挺鼻梁如同玉髓透光，嘴唇轻薄红润。
　　众所周知，眼球会自动捕捉移动部位。
　　所以尹橙现在的视线自动追随楚子攸的动作，比例楚子攸说话时口腔转瞬即逝的舌尖、凸起滑动的喉结。
　　心痒，尹橙尝试把他推开。
　　“别作。”楚子攸按住他的手，另一只空闲的手摘掉墨镜，微红指腹朝脸部伸来，世间万物在这瞬间变成慢动作，连指纹都昭昭在目。
　　真上手就老实了，尹橙唰地闭眼：“干嘛啊。”
　　“傻么你。”楚子攸用大拇指在他那窄挺鼻梁来回揉按，“宝宝霜没抹匀，再调镜托也不起作用。”
　　外聘司机两耳不闻车内事，一心只开圣贤车。
　　明媚阳光在他身上来回轮转，裸.露在外的皮肤细腻白皙，泛着晶莹的缎面光泽。
　　膏体渐渐化开，楚子攸静静端凝他几秒，轻声道：“好了天真，睁眼看世界吧。”
　　尹橙扭头望窗外，远处是连绵雪山，近处是民俗大街。
　　车身忽地颠簸了下，霎时把他痒痒的心脏给颠破......
　　尹橙怪石子作祟，怪天公作美。
　　也怪楚子攸，怪他趁人之危。


第10章 兵荒马乱的错觉
　　酒店全天候弥漫式供氧，坐落于布达拉宫左侧。
　　办理入住后，林余分发血氧仪，让大家间隔一小时自我检查身体状况。
　　其实他们一行人只有尹橙是首次入藏，大家都挺担心他。
　　不过尹橙远超预期，在拉萨3650米的高海拔血氧还能92，楚子攸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皮实得很。
　　午饭在酒店吃的牦牛火锅，因为防晒霜指数尹橙跟章琴熟络起来。
　　饭桌上，汪炽和楚子攸聊天。
　　政府找晶科合作二期光伏项目是因为一期项目晶科提供了极大的技术支持，虽然西藏属于一级光照资源区，但它不是发达地区，光伏发电无法就地消纳，消纳不掉的电逆变后并入国家电网变成特高压输送至其他地区，其中承担的逆变电损、线损成本太高，所以一期承接方不愿再做。
　　自古商人无利不起早，能理解。
　　可地区要发展，老百姓要用电改善生活，所以政府特此联系晶科。
　　在未准确作出答复前，楚子攸决定带着更新换代的新型太阳能板实地考察。饭后又休息了会儿，确认大家没有高反症状，他们一行人出发。
　　二期光伏电站定在距离拉萨60公里的林周县，国道路况不大好，沿途荒凉土地上集结着成群结队的真牛马。
　　车子颠来颠去，尹橙倒是精神得很，拍了几张天高海阔的照片发到温馨小家群。
　　孟姝元情绪价值给够：哇陶陶拍得真漂亮，鼓掌.jpg
　　尹向士慈父担当：注意安全。
　　楚子攸接了好几个电话，尹橙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睁着俩大眼睛，乌溜溜盯着窗外。
　　西藏是个缺氧的地方，但不缺信仰。
　　朝圣的人来自天南地北、异国他乡，他们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往前走一小步，用合十的双手依次碰下额头、嘴唇、胸前，接着双膝跪地，全身伏地额头触地，作揖再拜依次循环。
　　寓意是修忏悔、参学修道。
　　待到圣地——所生之处，常在人天，受乐果报，无有穷尽。
　　车子开出去很远尹橙还在回望，楚子攸在他耳畔打响指，“看什么？帅哥？”
　　尹橙自认为心灵得到了洗涤，睥睨着一种看凡夫俗子的怜悯目光。
　　“自己待着也能生气？”楚子攸称奇。
　　“中午听你们说光伏发电站成本太高。”尹橙说，“做得希望不大，可你明知道希望不大，还是来了。”
　　邮箱叮咚，楚子攸解锁看手机：“以后接管公司你也会遇到类似情况，在没有实际数据支撑不要贸然下定论，最好的办法是去现场考察。”
　　“如果数据不好呢？”
　　“放弃，把更多精力投注在下个项目里。”
　　尹橙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拼。”
　　咔哒锁屏，楚子攸抬头看来：“想知道答案？”
　　“对啊。”
　　“因为我俗。”
　　“你不开公司也很有钱。”
　　“那不是重点。”
　　哽了哽，尹橙没好气：“卖什么关子呢。”
　　楚子攸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服得要升天~”
　　“......”
　　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吸了两口便携式氧气瓶，尹橙倒头就睡。
　　只是越往周边县城走海拔越高，在他睡着时楚子攸时不时把氧气瓶抵着他鼻子，吸一会儿放下。
　　到林周县刚好下午三点，正是日挂中天。两辆车停在视野开阔的高坡平地，风一吹，大片黄尘直往脸上扑。
　　尹橙发誓，他见识过世界无数国家美景，现在站在这里第一次感觉有了异世界的想法。
　　成排立在山脊的大风车已够震撼，远处山脚，密密麻麻的蓝色太阳能集热板宛若海浪，以中间高塔为中心点，呈圆形像四周扩散。
　　戴着墨镜都能感到每块电板锐利光点，看得久了，视野便融成一颗颗模糊的圆形光气球。
　　“天真过来。”楚子攸在远处喊道。
　　折返回去，尹橙啧啧称奇：“你们看到了吗，好壮观啊。”
　　章琴身着全副武装的，笑着问他：“楚总带头研发的，棒不棒。”
　　就连汪炽这么朴实的人也了说句：“主要是攻克了多晶硅提纯技术。”
　　尹橙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楚子攸牛逼，士别三秒刮目相看啊。
　　“原来你还是个复合型技术人才。”
　　楚子攸斜睨他，“往后把眼睛擦亮点。”
　　尹橙爽快答应：“那得给我买块橡皮擦。”
　　大家笑了阵儿紧接着正式投入工作，汪炽和林余搭测试版的太阳能板，楚子攸丝毫没有老板架子在旁调试设备，章琴举着类似大哥大的玩意测风力。
　　整个下午他们都得耗这儿，现在只是搭建测试，具体数据需要时间来总结。
　　风力沙尘含量不同，太阳辐射转换电能功率也不同，细微末节是天差地别的功效和利用率。
　　至于“抗造”，也是时间说话。
　　楚子攸没打算让尹橙学这类专业知识，只是看尹橙蹲地上挖坑也无聊，走过去说：“天真，你回车里等，三十分钟在群里报一次平安，不准乱跑。”
　　简单几个字足够咂摸出耐人寻味的深意，大家假装没听见，各做各的。
　　尹橙脑子平常只有二两，火力全开能到三两，至此不能再多了。
　　他仰着脑袋露出晒得红红的脸颊，态度有些不耐烦：“挖虫草呢，别妨碍我发家致富。”
　　此地寸草不生挖个鸡毛，再说一顶遮阳帽足够买几百根一级虫草。
　　提着后领子，楚子攸给他拎起来：“别作，去车上等。”
　　“烦不烦啊。”尹橙又不受教了。
　　两名司机结伴在山坡上抽烟聊天，他忿忿回到车里，扯过楚子攸外套大马金刀往上那么一躺，美滋滋在后排睡下。
　　手机没啥可玩的，打电话烦汤灿叭。
　　接通后，汤灿问：“到了？”
　　“上午就到了。”尹橙翘着腿，“灿儿，想我没。”
　　“正想你别给我打电话。”汤灿说，“我得去趟美国，我妈那边忙不过来了。”
　　“去啊，我又没扣你护照。”
　　“你最近有点伶牙俐齿啊？”
　　“害，都是楚子攸给我带坏了。”
　　汤灿哽了瞬：“给向奶奶找护工那事我只能交给助理去办了啊。”
　　“助理靠不靠谱啊？”尹橙正经起来，“要不等我回来吧。”
　　“也行。”汤灿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行不行。”尹橙猛记起，“刚刚听楚子攸说得测试新设备，估计最早下周去了。”
　　“那你说个屁，我让助理选。”
　　“好好选啊，回去咱们一起去检查。”
　　“陶儿。”汤灿喊他。
　　尹橙无所事事：“干嘛。”
　　“楚子攸现在跟你在一起没？”
　　“没有吧......”
　　扒着车窗爬起，尹橙看到远处楚子攸移动的修长身形，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两人视线忽地对上了。
　　汤灿在电话里问：“楚子攸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我脑子只有二两重。”
　　“这我知道你不用强调，感情方面说过没？”
　　尹橙把车门抠得哐哐响：“灿儿......你什么意思啊。”
　　“算了。”汤灿冰冷无情，“你傻着吧。挂了。”
　　“回来给我打电话，约时间一起考察啊。”
　　“知道。”
　　耳边适时传来脚步声，楚子攸上来了，戴着墨镜人长腿长地立在车门外面：“跟谁打电话？”
　　尹橙保持原有姿势，趴在车窗望着他，“员工在下面辛劳工作，你身为老板带头摸鱼？”
　　底下，章琴在用笔记本记录数据，汪炽在给她打遮阳伞。
　　林余单身狗不跟他们玩，一旁战术喝水。
　　楚子攸面无表情地答：“突击检查我的员工有没有红杏出墙。”
　　尹橙翻白眼：“神经病。”
　　楚子攸也不恼，拍拍手上的灰，“天真，给我倒点水洗手。”
　　帮助他人尹橙愿意，哪怕前一秒才跟楚子攸吵嘴，后一秒拧开瓶盖，“你说好就好，不要浪费生命之源。”
　　“偶尔懂事一回挺舒心。”
　　“路上你没看见啊？”尹橙边倒边说，“好多藏民提着桶去结冰的河面打水呢。”
　　小股水流从瓶口溢出，流过白皙手背，在微红掌心里摊起一方小小的天空倒影。
　　“高原地区就是这样。”楚子攸说好，“资源分布不均民生设施建设难度大。”
　　拧好盖子，尹橙把后排位置让出来，楚子攸开门上车，又问了一遍，“刚给谁打电话？”
　　“灿儿啊。”
　　回答足足几分钟楚子攸都没说话，四周变得非常安静。
　　于是尹橙听到了风路过的声音。
　　楚子攸估计累了，闭眼状似不经意地问：“聊什么。”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这不是打听，这是讯问。”
　　“搞笑。”尹橙不屑，“冒充人.民警察可是犯法的。”
　　“那你就当领导关心下属私生活。”
　　“这不是你的业务范围，我自有人关心。”
　　其实尹橙心头又有些痒，因为清楚明了地捕捉到了一些来自楚子攸若有若无的态度。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暗流涌动，就像此时此刻身旁呼啸刮过的风，看不见摸不着，身临其境才能感知一二。
　　心知肚明不是幻觉，却局促不安怕是错觉。
　　只有一个人兵荒马乱的错觉。
　　橘黄夕阳悬于山巅，渐暗的光线配合着沉寂的空气。
　　尘埃不断在斜斜的光柱中翻滚，尹橙没话找话：“楚总，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几天？”
　　缓缓睁眼，楚子攸半张面孔隐匿在阴影里，格外冷漠地问：“想汤灿了？”
　　“为什么想他？”尹橙不敢对视，“你为什么对他有敌意？他小时侯抢了你玩具？”
　　半晌后，楚子攸哼出一声意味不明地笑：“抢得着么。”
　　“那倒也是。”尹橙点头，“你小时侯玩奥特曼我们小时候玩遥控游戏机。”
　　楚子攸开门下车：“自己玩儿吧。”
　　“好的楚总。”尹橙热情挥手，“您快走啊。”


第11章 前所未有的甜
　　暮色四合时分他们回到拉萨，吃过晚饭楚子攸要跟公司开远程会议，闲来无事尹橙跟林余他们出去逛。
　　昼夜温差大，他们一行人各个裹得严实，林余在出门前给大家又测了遍血氧。
　　冬天并不是旅游旺季所以八廓街人不多，尹橙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儿，章琴去拍藏服写真，汪炽老老实实跟在后头提包。
　　大部队就剩尹橙和林余。
　　“我感觉楚子攸好可怜。”尹橙对林余说，“我们出来玩，他还在工作。”
　　“有些事情我们沟通没效果。”林余捧着热奶茶，“只能楚总多劳咯。”
　　“感觉他还挺负责的，对员工也挺好的。”
　　“是啊。”林余笑着说，“必要加班提供全额补助，每年带薪休假，体检旅游百分百报销，食堂免费，上下班有公司大巴车，明年上四修三，挺好的。”
　　“这不是上班该有的待遇吗？”尹橙才当牛马，并不了解社会险恶。
　　“说是这样说。”林余解释，“国内很多企业并没达到基本标准，超工时工作大有人在，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不得不承认，尹橙又对楚子攸改观一点，问道：“林助理，你跟楚子攸工作很久了吧，他是怎样的人？”
　　“五年，那时公司还没上市，楚总要比现在忙得多，除了出差几乎天天泡在研发室。”
　　尹橙迟疑道：“他没谈恋爱吗？”
　　“恋爱？”林余感慨，“应酬场上曲意逢迎倒是有，不过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那他还挺洁身自好的哈。”
　　林余笑而不语，很多事情不难看出端倪。
　　拍完写真的章琴穿着一声藏服回来，尹橙惊声哇塞，“好漂亮啊，仙女从哪下凡啊。”
　　汪炽榆木脑袋大抵因为缺氧而开了点窍，附和道：“尹助理说的实话。”
　　变相说章琴美呢。
　　林余拍他肩膀，“学着点啊，汪主管。”
　　太冷没逛过久，四人回到酒店。
　　尹橙窝在床上跟孟姝元开视频，孟姝元敷面膜说话不利索，尹向士入镜道：“儿子，今天都干什么了？”
　　“爸，楚子攸为什么跟家里关系不好？”
　　“这么八卦干什么？”
　　“家庭茶话会呗。”尹橙山路十八弯地说，“我又不到处乱说。”
　　“那你了解这些干什么。”尹向士想起一事，“茶饼是不是子攸送的？”
　　“是啊。”
　　“说谢谢没有。”
　　“我的爹。”尹橙小嘴一撇，“他送你又没送我，我干嘛说谢谢。”
　　“签单知道我是你爸。”尹向士斥道，“说声谢谢怎么这么难？教给你的礼貌呢？”
　　“扎西得嘞~”尹橙翻白眼。
　　视频那头孟姝元笑得东倒西歪，尹向士也训笑了，“不准给他添麻烦知不知道，更不准捣乱！”
　　“楚子攸说你帮过他的忙，什么忙总可以告诉我吧。”
　　“怎么这么多问题。”
　　“因为我想你们啊，想你们跟我说话。”尹橙往暖心的方向扯，“这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多浪漫啊。”
　　尹向士舒心道：“先答应我不准乱传。”
　　“小人之心！”尹橙小吼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他而已！”
　　尹向士立刻皱了眉：“你了解他干什么？又要作什么？”
　　“那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你把楚子攸当敌人？”
　　尹橙超心虚：“那我该把他当什么啊......”
　　尹向士怒道：“他是你领导！”
　　“哦哦，说得对哦。”
　　尹向士简直想带儿子去测智商，看看除了多动症有没有智力低下。
　　“之前他项目上出了些问题，我帮了把，就这么简单，以后再不准问东问西。”
　　“撒谎！”尹橙立刻反驳，“如果只是小忙他这几年犯得着给你送那么多贵重礼物嘛！”
　　“被卡了几个手续。”尹向士又觉得儿子智力没问题，喝了口茶说，“当时公司即将上市。”
　　上市卡手续，一听内里大有文章。
　　不过在C市谁能卡楚子攸的手续？就算不看他父母的关系，也不看家族面子吗？
　　噤声半晌，尹橙小声问：“爸，根本不是小忙对吧，那......楚子攸愿意教我全是看在你曾经帮助过他啊？”
　　尹向士不理解他这奇奇怪怪的关注点，不欲再谈：“早点休息，晚上又不睡！”
　　“明天上班睡呗。”
　　尹向士要发火，孟姝元插话：“儿子，被子盖好不要大跑大跳。”
　　“妈妈爸爸你们也好好的。”尹橙又挺懂事儿地说，“我去给楚子攸说谢谢。”
　　尹向士还要交代几句：“注意安全，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看稀奇。”
　　“知道了，我给你们买了礼物，晚安。”
　　挂断电话后，尹橙绞尽脑细胞地思考，骤然去楚子攸房间有点无事献殷勤，视线忽地一撇，落在桌上五彩缤纷的果盘上。
　　三步跨过走廊，敲响房门。
　　楚子攸看样子刚洗过澡，穿着睡袍敞着一点胸膛。
　　尹橙登时愣在原地:“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楚子攸让开距离，是请进的意思。
　　闪身进入房间，在配套书房里，尹橙见到一模一样、原封不动的果盘......
　　房间弥漫着清新的湿意，还有淡淡的水汽。
　　楚子攸心情不错地走过来：“来给我送水果？”
　　脑子怎么这么蠢？只是与此同时尹橙觉得鼻子有点痒，揉着鼻尖转身，“我不爱吃这个，全送——”
　　抬头看去，楚子攸笑脸倏然凝固，一把逮住他手腕急急往卫生间带，“自己没感觉吗？”
　　镜子一照，尹橙这才知道自己流鼻血了。
　　楚子攸急急抽毛巾，“埋头。”
　　赶紧低下头，尹橙看到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溅在雪白的盥洗池壁，这些“梅花”很快被水流冲走。
　　楚子攸将冰凉刺骨的冷水拍在后颈，尹橙顿时冷得一哆嗦，楚子攸又俯身低声说，“没事，别怕。”
　　“不是怕。”尹橙默默解释，“天气干燥我就容易流鼻血，习惯了。”
　　鼻腔毛细血管脆弱的人去到干燥地区流鼻血是正常现象，只是楚子攸可能有点生气了，语气不悦：“明天你坐早班机回去。”
　　“疯了！”尹橙扯他衣袖，“我还没玩够呢。”
　　“你干脆把腰带也扯了吧。”
　　烫手山芋般地缩回手，尹橙扣着大理石边缘，烦道：“我不回啊。”
　　“起来我看看。”楚子攸揽着他腰，尹橙被迫直起背，白皙的脸颊挂满水珠，因为冷水激得眼眶薄红。
　　楚子攸在镜子里看他，还扳着下巴转来转去。
　　“没流了。”楚子攸把水龙头调到热水，把他手拉过去，“洗完出去安生坐着。”
　　刚刚揉了鼻子手指也沾了血，只是都快干了。
　　尹橙不知道，垂眼没说话，任由楚子攸摆弄。
　　出去后，他翘着腿坐到书桌后面，拿过大苹果咔咔啃，楚子攸洗完手出来还不忘给他测血氧。
　　一切正常，还是92。
　　嚼着苹果，尹橙含糊不清地说：“别想赶我走，不然取消赌注。”
　　楚子攸一脸冷漠：“来之前怎么不说？”
　　“这又不是病，小问题而已啊。”
　　“天真，你是傻子吗？”
　　怪了哉了，天底下哪有贬损病号的离谱事？尹橙眼神幽怨：“项目结束我还想去冈仁波齐转山呢。”
　　楚子攸真是服了气：“我给买个模型转两圈，明天坐最早的飞机回去。”
　　“不！”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烦。”
　　“我有病来找你！”把苹果核猛地砸垃圾桶里，尹橙抬脚就走。
　　楚子攸挡住去路，本来就高10厘米，垂视的眼神让尹橙更恼火，瞪眼气冲冲道：“走开啊。”
　　“好了，别闹。”楚子攸拨他手指，“不回去，待着吧。”
　　“这还差不多......”
　　但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拉开距离。
　　楚子攸说：“来找我干什么？”
　　“找你等于找气受。”尹橙突突，“我爸说茶饼他很喜欢，让我来跪地行大礼。”
　　“没了？”
　　“想听夸奖自己给尹向士打电话，1831122——。”
　　“你端果盘了。”楚子攸句句紧逼，“端果盘干什么。”
　　“臭的烂的酸的。”尹橙没好气，“全送你。”
　　楚子攸嗤笑道：“结果自己吃那么起劲。”
　　“懒得跟你掰扯，让开啊，我回去休息了。”
　　“天真。”楚子攸突然正经，嗓音沉沉，“接下来几天乖乖待在酒店，如果身体条件允许，考察结束我带你去转山。”
　　“真的？”尹橙蓦地抬眼，“骗人3厘米。”
　　“......”楚子攸无奈，“骗你干什么，小脸都不笑了。”
　　下一秒尹橙弯起眼睛，“楚总，您这个笑容满意吗？”
　　“天天保持。”
　　尹橙重新坐回书桌，继续开炫：“项目还有几天结束啊。”
　　“还有五天测试期。”楚子攸从他怀里拿了个橙子，剥起来。
　　明亮灯光下，橙皮撕开瞬间溅出一缕转瞬即逝的白汽。
　　尹橙支着下巴，“楚总，剥给我吃。”
　　楚子攸说：“正在。”
　　房间安静，远处偶有车灯划过白纱窗帘，两人都盯着圆滚滚的橙子，一个立在书桌前，一个坐在书桌后。
　　剥橙子的手指修长有力，染了汁水也染了光亮。
　　明明鼻腔全是橙皮酸涩，直到楚子攸将一瓣剥去经络的橙子喂来唇边。
　　剎那，尹橙闻到前所未有的甜。


第12章 天上邮局
　　尹橙忘记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因为楚子攸态度很强硬，让他接下来几天都在酒店休息。
　　门铃叮咚：“先生你好，客房服务。”
　　走廊站着一男一女的酒店服务人员，男士端着个白色圆柱体：“先生你好，我们来给您提供加湿器。”
　　女士抱着四瓶纯净水：“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休息。”
　　尹橙赶紧侧身让两人进去，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紧闭房门，“谁让你们来的呀？”
　　哪怕心中早有结果，亲耳听到仍然动容。
　　“楚先生安排的。”
　　加湿器喷着袅袅烟雾，墙壁触摸板显示湿度指标逐渐攀升。
　　这晚尹橙失眠了，睁着俩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放了一夜的幻灯片。
　　新荣记共餐、公司互怼、深浅抓包、颠簸车厢。
　　辗转到凌晨四点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手机未读信息密密麻麻，黑色头像挤在其中。
　　清晨7：52，楚子攸发来：天真，睡醒了没？
　　隔了两分钟，他又发：我刷备用房卡进来了？
　　林余统一保管备用房卡，怕得是有谁高反或者身体不适。
　　巡视房间一圈，尹橙发现楚子攸来过的痕迹。
　　比如床头多了个血氧仪，加湿器旁边新立了两个空的纯净水瓶。
　　最后一条消息是楚子攸三十分钟前发的，相当简洁明了：自己在酒店叫餐，中午不回来，别乱跑。
　　卷进被子更深处，尹橙抱着手机打字：你是个好老板。
　　好煞笔，删掉。
　　再编辑：你什么时候回来。
　　搞得在特意等似的，又删掉。
　　最后挑挑选选，尹橙发了个mua的表情包。
　　手机从现在开始烫手，他掩耳盗铃般往枕头下面一塞，跑去尿尿回来用座机给餐厅打电话。
　　五星酒店的餐食也就那样，味同嚼蜡地吃着，他又把手机找出来，吗的楚子攸又模仿他，回敬同样表情包。
　　——mua~
　　拍了大餐照片过去，可算找着理由叽歪，尹橙把手机按得哐哐响。
　　橙子：没有蹄花汤。
　　回复不知何时到，这十多分钟简直是煎熬。
　　期待终于落地，楚子攸回：不准作。
　　橙子：我很无聊，吃完饭我想出去逛逛。
　　楚子攸：不准逛。
　　橙子：你今天很烦。
　　楚子攸：等我下午回来带你去。
　　尹橙心满意足，就这样等呀等呀，结果晚饭后楚子攸一行人才回来。
　　听到走廊动静，尹橙唰地探出头，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
　　楚子攸见他这么急：“等着，换衣服。”
　　尹橙拉过林余问了问，才知道他们回来的路段有车祸发生，堵了很久很久。
　　“你们没事吧？？”
　　“幸好今天你没去。”章琴冷得跺脚，“两个大货车撞了，到处都是满地乱窜的小鸡仔，地上也是......”
　　“琴姐，别说了。”林余梗着吞咽。
　　汪炽一脸菜色地说，“我想吃三天素。”
　　尹橙想象不出那是什么画面，劝道，“你们快休息，快回去休息。”
　　晚餐大家都没胃口，也没有出去逛的心思。
　　尹橙没关房门，所以楚子攸换了衣服直接进来，他倒无所谓，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进来拉过椅子支棱着长腿一坐，“还在流鼻血没？”
　　“通体舒泰。”尹橙盘坐在他对面沙发，“我不想出去逛了，你也去休息吧。”
　　“哪那么娇贵，走吧，想去哪儿玩？”
　　“不去了啊。”
　　“怪我回来晚了吗？”楚子攸笑着摸出烟盒，“天真，能不能在你房间抽烟？”
　　“抽呗，得肺癌又不是我。”
　　楚子攸起身开窗户，杵冷风口上回头说：“我得压一压胃，鼻子里全是血腥味。”
　　发生车祸那截全是碾成肉饼的小鸡仔，碎肉干涸凝结成冰，护路员和交警连铲带挖，混着泥水装了满满几桶。
　　连楚子攸都这么说，估计场面真的很血腥，尹橙转移话题：“楚总，今天数据怎么样，这个项目要做吗？”
　　烟夹在指尖，楚子攸没怎么抽，闻着味道说，“初步数据不好。”
　　“我听章主管说如果项目建设成功的话，发电量每天可以满足一万名居民家庭一天用电。”尹橙很想当然，昨天去林周县，沿途他见识到许多散落的低矮平房，也看见许多藏民在用牛粪烧火露天做饭，虽然是传统风俗，只是丝毫没有通电的迹象。
　　“公司不是慈善基金会。”楚子攸说，“这个光伏电站投入最少5亿起步，每天维护成本初步估计在10万至15万之间，还不算后期维修，如果天气持续恶劣会损失更多。”
　　“设备更新换代快，发电也会日趋减弱。“说着他抬眼看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闲的。”尹橙抠着沙发垫子，“顺便帮你转移注意力。”
　　将烟头在烟灰缸摁灭，楚子攸凑近揉了把他的头，又顺势在一旁沙发坐下，“天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在不闹腾的时候令人很舒心。”
　　“少甜言蜜语。”尹橙说，“我感觉你是想做这个项目的，不然不会亲自来。”
　　“感觉错误，纯粹拐带你到拉萨而已。”
　　“是不是不好给股东交代，所以？”
　　楚子攸淡淡看他一眼，不屑道：“他们有什么好交代的。”
　　“牛。”尹橙竖起大拇指。
　　“给明赫交代他听得明白吗？”楚子攸说，“自家公司都搞不明白，郝席更算了，一阵阵的。”说着他皱了下眉，摸出手机问徐舟野这两天领导追到哪儿了，也该到拉萨了吧。
　　“股东全是你朋友啊？”尹橙惊呆。
　　“嗯。”楚子攸打字，“还有人没投资成，名额有限。”
　　楚子攸跷起腿：“天真，你得知道，确定一个项目是否能够进行，不能只考虑当前利益，也不能只考虑股东利益，投产偏颇会牵连其他项目，这是一个大局面，需要从优劣势整个价值链每个环节上分析。”
　　尹橙：“别念经。”
　　“swot态势是从优势劣势威胁和机会分析，优势是指是组织机构的内部因素，具体包括有利的竞争态势、充足的财政来源、良好的企业形象、技术力量、规模经济、产质量量、市场份额、成本优势、广告攻势等。
　　尹橙：“快快闭嘴！”
　　“劣势是组织机构的内部因素，具体包括设备老化、管理混乱、缺少关键……”楚子攸不紧不慢地说，“机会是组织机构的外部因素，具体包括……”
　　尹橙两眼一翻：“光顾着上班忘记上吊了是吧……。”
　　“这个分析非常适合你家公司。”楚子攸仰在沙发靠背上，拨他手指，“别抗拒这些事情，你得懂得多一些，我才方便进行下一步，知不知道。”
　　尹橙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全方位拐带你。”
　　“有病啊，脑子长在我身上难不成我还能事事听你的？”
　　楚子攸笑道：“今天不就挺听话么，不是乖乖待在酒店了么。”
　　“白瞎我心疼你不舒服。”尹橙噔噔穿鞋，“走，现在陪我去邮局！”
　　天上邮局位于布达拉宫右侧，离得近所以两人步行过去。
　　布达拉宫宛若一颗高原明珠矗立在夜幕中，白墙红沿巍峨壮丽，前面广场在施工，为了搭建春晚拉萨分会场。
　　高原的风总是刮个不停，才出来一会儿尹橙已经冻红了鼻尖，楚子攸把羽绒服帽子给他扣脑袋上，面对面眉眼深邃地笑着说：“呆头熊。”
　　帽子边缘有圈浅浅的动物毛，随风乱颤。
　　尹橙抬起巴掌大的小脸：“你是光头强。”
　　“那是什么？”
　　“熊小弟~”
　　天上邮局灯火通明，一进门，眼底映入密密麻麻的明信片，这里很安静，四周人提笔书写，也有人驻足观看。
　　尹橙扒拉下帽子，随便凑近明信片墙：亲爱的泉泉，你已经离开妈妈1284天了，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不知道天堂什么时候才能通电话，妈妈很想你。
　　不用抬步，紧接着闯入眼帘的是：
　　爸爸妈妈，我一个人来拉萨啦，这里是全世界离你们最近的地方......
　　视野往下。
　　有俏皮的：姐妹，俺决定不结婚啦！这个重大决定只告诉你哦。
　　有调侃的：怎么不托梦了？最近忙啥呢？
　　有后悔的：老爸，早知道不催你回家，对不起。
　　有怀缅的：孩子身体很好，学习成绩也很好，只是总是问我爸爸在哪。老公，你觉得我是应该把你牺牲全过程告诉他，还是告诉孩子你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消防员？
　　眼眶渐渐发酸，尹橙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在短视频刷到这个很火的邮局，博主只介绍了可以给未来的自己寄信，他不知道这个相貌平平的邮局承载了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思念。
　　原来这些雪花般钉在墙柱上的明信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份遗憾。
　　身旁，楚子攸伸手，帮忙钉紧一张快要脱落的薄薄纸页，他移转着脚步，目光平和地去看下一张。
　　尹橙默默道：“我也想写。”
　　“去吧。”楚子攸轻轻推他肩膀。
　　两人走到明信片购买处，楚子攸掏钱包买了张。
　　桌上有笔，尹橙一笔一划认真写到：【祝大家越来越好。】
　　楚子攸音量低低：“不给自己求么？”
　　“这么神圣的地方我就不发牢骚了。”尹橙托着腮，“你有没有想要想写信的人？”
　　“当然有。”楚子攸说，“但不是写信的方式。”
　　“嗯？”
　　“到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他。”
　　“到时候......”尹橙咀嚼一遍，“为什么现在不说？”
　　无言半晌，楚子攸深深盯着他，突然叹气说：“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天真，我得再等等。”
　　尹橙轻轻哦了声，视线茫然地落在橱窗外的清冷大街。
　　原来楚子攸这么优秀的人，也会暗恋别人呀。
　　明明昨晚才闻到了前所未有的甜，为什么今晚就尝到前所未有的酸呢？


第13章 楚总霸气！
　　第二天尹橙单独去了趟天上邮局，邮局可以写信寄给十年、五年、三年后的自己，在众多未来选项中，他挑好明年，然后将密封信件投递进去。
　　期待光阴溜过，来年能知道答案。
　　接下来几天楚子攸他们越来越忙，实时监测的数据需要实时统计，传回公司相关部门计算使用率、损毁率、拉动增长率。
　　尹橙除了去周边逛逛其他时间全待在酒店，楚子攸常给他发消息，比如插在冻土里的设备、秃鹫盘旋的天空、牦牛吃过的草地、路边一丛丛的玛尼堆。
　　天真，在干什么。
　　天真，今天我会很晚回来。
　　不理人？
　　说话，天真。
　　开门。
　　倚着门框，尹橙一脸哀怨，“干嘛啊。”
　　“不舒服？”楚子攸朝额头摸来，他躲开，“别烦我啊。”
　　“又作。”楚子攸问，“谁惹你了？”
　　尹橙自己也没搞懂呢，蔫蔫的，“今天数据都测试完毕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转山了？”
　　两人跟不熟似的，搁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
　　尹橙说：“楚总，我想回家。”
　　楚子攸握住他胳膊，把人带进房间面对面坐着审：“说，怎么不高兴。”
　　“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天烦躁。”尹橙像小狗那样沙发扶手上，“你就当我发疯。”
　　进藏当天流鼻血，当时还那么有劲儿叫嚷着要去转山，现在鼻血倒不流了就是人没精神，楚子攸反复思考哪里出了问题，想了半天觉得孩子可能是无聊傻了，讨好道：“边防证机票都弄好了，还给你买了一身装备，真不去了？”
　　“什么边防机票装备？”
　　感情都是空喊口号，嚷嚷转山什么都不了解……
　　楚子攸耐心解释：“去冈仁波齐要办边防证，明天下午我们从拉萨出发飞阿里，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给你买了身登山服。”
　　尹橙缓缓爬坐起来：“你不是很忙吗，什么时候办的啊。”
　　“再忙不也得让你开心。”楚子攸模仿道，“伟大的老祖宗说，时间是海绵，挤一挤总会有的。”
　　“好傻啊你。”
　　“终于肯赏脸笑了？”楚子攸催，“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尹橙容光焕发，“明天下午出发吗？大家也去吧？”
　　楚子攸嗤道：“他们去干什么。”
　　“他们还要忙工作啊。”尹橙唯唯诺诺的，“咱们去玩不大好吧。”
　　楚子攸拍他脑门儿：“就知道瞎关心别人，怎么不知道关心我？我不忙工作？”
　　“别拍脑袋啊。”尹橙叫上了，“越拍越笨啊，我就是被尹向士这么摸傻的。”
　　千里之外的尹向士打个喷嚏，暗忖多半是尹橙这小子在背后叨叨，思来想去发信息：陶陶，在干什么？
　　现在的尹橙哪还管手机，嘴巴憋了好几天恨不得逼逼篇论文。
　　“最终数据出来了吗？这个项目要做吗？琴姐他们人呢？如果大家都很忙我们就不去了，也不是非得转呢，而且我看网上说要转好几天。”
　　楚子攸：“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
　　“依顺序详细做答。”
　　“成。”楚子攸答，“亏损率太高利润不到两成，这个项目不做。”
　　“大家忙了几天都放假，林余回家陪父母，汪炽跟章琴去珠峰环线，我们去冈仁波齐。”
　　“至于转山需要几天去了再说，不提前为旅程忧虑，你只需要开心。”
　　尹橙默默消化完信息：“那好可惜。”
　　光伏发电对当地老百姓是好事，意味着日常生活得到改善，可做生意不是当菩萨。
　　人这一生会遇到许多需要权衡利弊的事情，万事诚心如意等于痴人说梦。
　　楚子攸心思通透地问：“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得不承认，尹橙在某瞬间的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深知追逐利益是商人天性，摇摇头：“你已经付出许多，商场感情用事说不定最后会坏事。”
　　“天真。”楚子攸夸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少念经，我可不爱听。”
　　“那就开心点，再让我看你耷拉着脸，有你好果子吃。”
　　“楚子攸，出来混你是不是没挨过打？”
　　楚子攸又伸手摸他脑门：“别乱动，我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撒开。”尹橙反去摸他脑门，“我看你是缺氧缺得不清醒。”
　　楚子攸任他动作：“摸出什么了？”
　　“三分二脑残。”尹橙口吻严肃，“三分之一先天不足，啧啧啧，你这孩子得多吃药啊。”
　　“你特么......”楚子攸笑骂着，顺势捏住他手指，“来测血氧。”
　　尹橙穿得是丝绸薄睡衣，楚子攸穿得是短呢羊绒外套，那么大沙发两人偏偏挤一起，衣袖挨着衣袖，大腿挨着大腿。
　　夹指仪器哔哔两声，数值显示93。
　　“瘦得像竹竿，底子还挺好。”楚子攸夸道。
　　“我今天下午出去在外面测还90呢。”尹橙自豪，“血红蛋白值高的人不容易高反，懂？”
　　说罢他装腔作势要给楚子攸测，楚子攸刚从外面回来说不定没他高。
　　楚子攸指尖有点凉，摊平手指显得更长。
　　尹橙先把他手掌合成拳，接着伸出自己的比大小，说：“我感觉你一拳可以把我打死。”
　　“你能不能盼点好？”
　　血氧仪夹在楚子攸食指，等半天没测出来。
　　尹橙纳闷：“难道这仪器认主吗？”
　　楚子攸幽幽叹气：“它就是认你当如来佛祖也需要先按开关是不是？”
　　特么的光看手去了……
　　摁亮开关，尹橙找补道：“我能不知道吗！我特意试探你知不知道使用原理！”
　　结果显示血氧95。
　　“人比人气死人。”尹橙觉得自己输了，楚子攸在高原上还能抽烟呢。
　　“今晚早点睡觉。”楚子攸交代道，“明天中午我们就得出发知不知道。”
　　“晚安，唠叨总。”
　　楚子攸笑着走了，尹橙也有笑脸了，滚去洗澡收拾东西。
　　转山尽量轻装简行，第二天中午客房把楚子攸买的登山服清洗送来，尹橙跟汤灿去过川西，知道该怎么穿。
　　速干层、保暖层、防风层，还有配套的防风帽和登山棍。
　　林余一大早坐飞机回C市了，汪炽这个榆木脑袋居然跟章琴去珠峰环线，个中细节实在令人八卦。
　　机场熙熙攘攘，尹橙称奇：“汪主管怎么突然开窍了？”
　　楚子攸跟他穿的同款，人高腿长一身黑，两人并肩朝登机口走，频频有人回头看来。
　　楚子攸手指勾着墨镜，一晃一晃的：“高原含氧量低大脑思考能力弱，许多话不经思索说出口才真挚。”
　　停顿片刻，他郑重说，“天真，你不能久待。”
　　尹橙一脸真诚：“怎么？”
　　“三两脑子缩成一两，谁知道还得等几年。”
　　咂摸半天尹橙想问什么意思，又感觉问了脑子只剩五钱，干脆闭嘴装高冷。
　　拉萨贡嘎机场到阿里昆莎机场需要一个多小时，飞机俯瞰，白茫茫的大地全是沟壑山脉。
　　落地后两人直奔车行租了辆大切诺基，硬派越野最适合藏区自驾，这里距离冈仁波齐还有两百公里。
　　大切诺基外特犀利，尹橙跃跃欲试，“我来开我开来。”
　　楚子攸倒是让他开，他把尹橙划拉开，“安生吃饭，待会儿把血氧测了。”
　　四千多的海拔说不准会出现高反，尹橙惜小命，饭后还被楚子攸逼着喝了管子高浓度葡萄糖。
　　“不舒服要马上说。”楚子攸坐在主驾驶，“听到没有。”
　　尹橙烦得很：“你比我爷爷还能唠叨。”
　　国道畅通无阻，覆盖薄雪的大地金光灿灿，两侧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廓，还有成群结对的牦牛，当然在前往冈仁波齐的路上，最多的是朝圣者。
　　几个世纪以来，冈仁波齐一直是朝圣者和探险家心目中的神往之地，也是几大教公认的世界中心。
　　恒河、印度河、布拉马普特拉河等大江大河均发源于此，传说绕冈仁波齐一圈可以洗尽一世罪孽，马年还有更独特的意义。
　　在这里，风都是信仰的味道。
　　尹橙不烦人就很贴心：“楚总，您累吗？”
　　楚子攸鼻梁挂着墨镜，整个人放松又帅气：“无聊了？”
　　“累了换我开呗。”尹橙觉得不好意思，“又不要我出钱又不要我出力。”
　　“多给点笑脸就行。”楚子攸点点方向盘，“别无所求。”
　　“多大点事。”尹橙弯起眼睛靠近，“楚总，好看吗？”
　　楚子攸笑着点头：“好看，全球最佳。”
　　尹橙嘻嘻哈哈地靠回去，什么嫉妒什么低落，此刻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高光照开车特费眼睛，再加上缺氧车子跑不快。
　　一小时后楚子攸估摸差不多，将车停在安全的路边，下车活动微微充血麻痹的腿，“天真，测血氧。”
　　这句话尹橙都快听吐了，跳下车来自己夹在指头测。
　　血氧降到了87，楚子攸让他吸便携式氧气瓶，自己则站在一旁抽烟提神。
　　尹橙听话得很，生怕高反被迫导致行程中止。
　　不远处，一位身着藏服老奶奶提着保温水壶蹒跚着从平房出来，风霜在这位老人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肌肤黝黑，头发花白。
　　晦涩藏语根本听不懂，但从前伸的热水壶不难看出，是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热水。
　　楚子攸返回车上拿保温杯，“天真，去车上等我。”
　　尹橙把血氧仪一摘：“凭什么，我也要跟去你。”
　　平房里挂着厚厚的毛毡，所以光线十分昏暗，正中央铁炉子里燃着微弱的火光，上面架着老旧的铁壶。
　　这是自家住宅，也是一间破旧小超市。
　　尹橙看到货架上有自家公司生产的奶制饮品，习惯性问价格，指了指后，老奶奶笑着比了三根手指。
　　太便宜了，比市场价便宜两元。
　　楚子攸问怎么了。
　　尹橙小声说：“是不是这里少有人来所以这么便宜？”
　　“那买点吧。”楚子攸掏钱包，“自己去选。”
　　热水不收费，就更应该买东西消费。
　　尹橙把货架上最贵的全拿了，就算这样也不到两百元，老奶奶很是感激，送他们吃糌粑，还要给他们倒酥油茶。
　　因为语言不通只能用手比划，奈何屋中光线昏暗看不清。
　　楚子攸仰头观察，斑驳的顶板坠着颗裹了厚灰的灯泡，跟着线路走向出门环顾了圈。
　　高原开阔，附近有电塔。
　　默了默，他回到平房，尹橙已经跟奶奶聊上了。
　　没有沟通，全是障碍。
　　反正奶奶说什么他都点头，送他吃面包他还回去，还帮忙把倒在地上的铁棍捡起来，一切做得很熟稔。
　　没有嫌弃，全是善良。
　　楚子攸盯着他柔软乌黑的后脑勺，悄悄勾起嘴角。
　　“楚总。”尹橙走过来，“我们帮奶奶做个广告吧，这房子不进来根本看不出是超市，好多东西快过期了，但奶奶不知道，我看她自己还在吃......”
　　楚子攸语气温和：“你想怎么做？”
　　“简单得很。”尹橙神采斐然，“不给你露一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天天说我没脑子，我有，只是不想动而已。”
　　他用翻译软件告诉奶奶，做广告牌需要一块红布和剪刀，之后大家都会来超市买东西。
　　接着将这两样拿到外面，楚子攸看他把红布对折了下，拿起剪刀咔咔剪。
　　三五分钟的光景，碎布哗哗掉地，尹橙献宝似地展开，正楷“超市”二字直接成形。
　　楚子攸摸小狗似的摸他脑袋：“真厉害。”
　　将超市挂到外墙，尹橙提着快要过期的小零食跟老奶奶告别。
　　天色渐暗，风阑四起。
　　楚子攸迎风问：“天真，怎么会这个？”
　　“你猜。”尹橙洋洋得意。
　　楚子攸给他开副驾驶车门，眼角眉梢都是自豪的笑意，还捏他耳垂。
　　尹橙也笑嘻嘻的：“法治社会别动手动脚啊。”
　　楚子攸给他系安全带，回到主驾驶没着急启动车子，目光带笑地望着前面那间破败低矮的平房，以及门口给他们挥手的老奶奶。
　　“天真。”
　　尹橙正在往保温盖子倒热水，没抬头地问：“干嘛。”
　　“亏本买卖是什么感觉。”楚子攸询问他，“想不想跟我体验一次？”
　　半晌反应过来，尹橙激动道：“楚总霸气，楚总慷慨！”
　　楚子攸笑意盎然地启动车子，他们继续向冈仁波齐出发。
　　这芸芸众生，有人主动填补参差不公的世界，也有人被他人所触动。
　　不计功德，向善向上。
　　一盏灯火，万家明亮！


第14章 宝贝，就到这里吧。……
　　冈仁波齐与纳木那尼封中间横亘着三大圣湖之一的玛旁雍错，连绵不断的灰脊山脉下是连天的黄色草场，草场中央是嵌入大地的碧玉湖水。
　　汹涌的傲骨和搏动的柔软碰撞出无垠的高原美景。
　　“师傅斯多普！”尹橙拍车大喊，“斯多普！”
　　楚子攸笑骂着靠边熄火。
　　趋近黄昏天色不似出发前那般明亮，却更显从容底色，尹橙绕过低矮的灌木丛来到湖边。
　　这里有喇嘛打坐诵经转筒，也有拍照打卡的游客，还有转湖的朝圣者，他们甚至将额头磕出了厚厚的紫色茧疤。
　　尹橙发自内心地感慨：“好伟大。”
　　风从远方刮来，经幡翻出猎猎响动。
　　楚子攸突然问：“天真，想不想听故事。”
　　尹橙扭脸看来：“什么。”
　　“某天风吹幡动。”楚子攸慢慢说，“一名僧人说是风动，一名僧人说是幡动，你觉得是什么？”
　　“社会已经沦落到需要我这个三两重的脑子来解答问题了吗。”
　　“自己玩儿去吧。”楚子攸悔恨三秒，“别乱跑，我回车上打个电话。”
　　待楚子攸走后，尹橙把手伸进冰凉刺骨的湖水里，抓了几颗小石子迭玛尼堆，喃喃自语。
　　“一切从心起，心不起则一切不起，心不动则一切不动，故说心动，亦为悟语。”
　　五岁时，奶奶就教过他类似的词段欣赏了。
　　玩了会儿没意思，他往类似大转盘的经幡处走，远远听见类似拨浪鼓的转打声，还有晦涩难言的经语。
　　地上到处散着隆达，天上还盘旋着秃鹫。
　　待靠近，三个喇嘛坐在牵成帐篷的经幡下，摇着小手鼓。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气味刺激鼻腔，尹橙走近一看，当场吓傻。
　　三个喇嘛旁边有具不剩多少血肉的……
　　在朝圣途中死去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就地埋葬或者天葬是当地源远流长的习俗，喇嘛们路过诵经超度也很正常。
　　只是这是尹橙第一次直面死亡，傻不拉几反应不过来。
　　直到眼睛覆上温暖手掌，楚子攸在背后低声道：“跟我走。”
　　走出老远他才撒手，本想训几句明明说过别乱跑怎么不听话，奈何看到尹橙煞白的小脸不由得住了嘴。
　　他伸手揩掉冷汗：“吓到了？”
　　尹橙不停吞咽：“想喝水。”
　　楚子攸带他回到车上，他捧着水杯小口抿，正抿着抿着忽然冲到路边狂吐。
　　眼睛都吐红了，站在原地不停喘气。
　　“再喝点。”楚子攸给他递保温杯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子攸看他，尹橙那点墨般般的眼珠子也转动看来，俩俩视线相对尹橙委屈撇嘴，楚子攸赶紧把他抱住，按在怀里抚着后心顺背，“没事没事，我在。”
　　“给我烟。”尹橙趴在肩头小声说，“我也想抽烟。”
　　“信不信我抽你。”楚子攸不惯着，又放缓语气，“吃巧克力好不好？”
　　巧克力甜腻，将胃中酸意压过不少。
　　不过尹橙彻底蔫了，靠在副驾驶一句话不想说。
　　落日美景楚子攸无暇欣赏，开得又快又稳赶到居住地，这里只有普通宾馆和青年旅舍，下车时他动了心思：“天真，要不我们回去吧。”
　　虽然蔫，但尹橙还有力气犟嘴，“来都来了！”
　　楚子攸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普通宾馆吃食不能跟酒店比，不过因为这里是中转站所以很热闹，餐厅全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转山旅客。
　　晚餐全素，尹橙不认真吃饭乱瞅，竖耳朵乱听。
　　楚子攸叩叩桌面：“瞎看什么。”
　　“看帅哥。”
　　“又精神了？”
　　“那怎么办嘛。”尹橙一脸幽怨，“早知道不乱跑了。”
　　楚子攸怕他又瞎想，岔开话题：“今晚不要洗澡，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去开始转山。”
　　“我们房间靠在一起没？”
　　下车直奔餐厅还没到房间，楚子攸拿出房卡看，“中间隔了三间。”
　　“哦。”尹橙说，“知道了。”
　　房间简陋但很干净，楚子攸不放心跟着进去：“不舒服就过来找我，流鼻血第一时间要说。”
　　房间没地儿坐，尹橙忧愁地坐在床沿，“楚总，我想吃泡面。”
　　嘴里没味道，菜也不好吃。
　　反正惯会折腾人，刚刚上来的时候不说。
　　把车钥匙扔床上楚子攸又下去给他搞这个，泡面真是21世纪伟大发明，尹橙吃了一半又有力气逼逼了。
　　“下午那会儿我脑子都转不动了，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得吓死。”
　　“长记性没？”楚子攸问。
　　“长了长了。”尹橙狂点头，“楚总，感恩笔芯。”
　　“谢我就少整点幺蛾子，西藏这么大不够你作的。”楚子攸说把便携式氧气瓶放桌上，“想起来就吸。”
　　尹橙乖乖道晚安，简单洗漱后早早休息。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没做噩梦没做美梦，清晨被美丽的霞光惊醒。起床第一件事是测血氧，数值维持在85到87之间，有点高反但能接受。
　　转山分内线和外线，大多数人选择相对好走的外线，从塔钦出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抬头就能见到冈仁波齐。
　　因为要做好保温措施所以两人都戴了帽子，尹橙杵着登山棍儿抱怨，凭什么我是冷帽你是鸭舌帽。
　　楚子攸一身黑色冲锋衣，鸭舌帽下面戴着黑色覆面，搭配上墨镜简直像个嵌入他国的雇佣兵，贼帅，贼冷酷。
　　沿途每隔几公里就有补给站，身侧哗哗流动着雪水小溪，尹橙走走停停看风景，楚子攸总是在等他。
　　隔老远看见两只土拨鼠打架，你捶我脑袋我推你胸口。
　　尹橙现在精神倍儿足，大步流星过去管理治安：“你们谁家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去去把你们家长叫来。”
　　俩土拨鼠傻不愣登望着他。
　　人怎么能这么好玩，楚子攸捂脸笑：“你特么......这么高兴啊，天真。”
　　尹橙：“年轻不嗨老年痴呆～”
　　晒得黢黑的小扎西过来凑热闹，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刚刚有游客给他们吃雪饼，它们抢着打起来了。“
　　“快楚总。”尹橙朝楚子攸伸手，“饼干。”
　　楚子攸递给他，“丢地上喂。”
　　俩肥嘟嘟的土拨鼠瞬间不打了，哼哧哼哧冲过来，一“人”一块咔吧咔吧嚼了。
　　“你看。”尹橙拉楚子攸衣袖，“它们还知道等，它们还想吃。”
　　楚子攸也蹲下来，给小扎西分大块，朝土拨鼠招招手，“过来。”
　　两个土拨鼠墩墩上前。
　　“看到没，动物都比你听话。”
　　尹橙抱怨：“你也没给我吃饼干啊。”
　　“来。”楚子攸把饼干抵他嘴边，“吃了也要乖乖听话。”
　　小扎西咧嘴笑，饼干渣滓唰唰往下掉，尹橙跟着一起笑，饼干渣滓也唰唰往下掉。
　　之后他们继续前行，一路擦肩形形色色的人群了解到许多故事，有洗清自身罪孽祈求上天原谅的，也有洗涤心灵感受大自然的，也有挑战自我体能极限的。
　　最令人动容的是一位来自黑龙江的母亲，她跨越整个国家版图来冈仁波齐给她罹患重症的孩子祈福，在强烈的高原反应下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
　　或许这就是转山的意义，当医学和科学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信仰就是人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走到中午体力消耗得差不多，尹橙话也少了很多，两人在补给站吃简餐解决午饭，高原上的餐食主打一个朴实饱腹，除了馒头就是面条。
　　他被楚子攸强制命令吃了两个，特么的其实楚子攸更挑，味同嚼蜡地吃着。
　　现在身处的地界海拔5100米，许多人受不了打道回府，楚子攸给尹橙测出这几天以来最低值的血氧——82。
　　“有点不舒服。”尹橙实话实说，“但可以坚持。”
　　高反在他身上慢慢体现，氧气瓶时时刻刻都在吸。
　　午饭后再出发两人几乎是一路沉默，尽量节省体力赶到最大的休息站点“止热寺。”
　　夕阳沉得很快，没有太阳风就特别特别冷，楚子攸问了不知道多少遍：“天真，现在什么感觉？”
　　“头疼。”尹橙嘴唇和指甲有点发紫，不愿多说话，尽管专业登山鞋轻便保暖，十几公里的山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再加上越往前走海拔越高，每前进一百米都是在进一步挑战身体极限。
　　走到最后几乎全靠理意志力，双腿不停使唤，麻木机械地前行。
　　晚上九点18公里的徒步路线截至，他们终于到了止热寺，到了冈仁波齐正面最佳观赏地点。
　　月照银山繁星万点，辽寂山谷风煽幡动。
　　冈仁波齐庄严神圣地矗立在恢弘的苍穹之下，尹橙和楚子攸化作两个小小黑点，在群山中静静感知内心的震撼和渺小。
　　不知过了多久，尹橙扭脸去看楚子攸，楚子攸也在看他。
　　无声对视几秒，楚子攸轻声说：“宝贝，就到这里吧。”
　　话音落，一股无法言语的喜悲缓缓从尹橙眼眶溢了出来。


第15章 坦白局
　　人不一定非得在大喜大悲面前流泪，也会因为内心无限放大的平静而哭泣。
　　楚子攸感同身受，尹橙吸了好会儿的氧气才缓过情绪，两人坐在路边石堆休憩。
　　楚子攸说：“天真，没转完山你也可以许愿。”他不会再让尹橙继续前行，5200米的海拔尹橙受不了，前面垭口5700米尹橙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尹橙明白自己极限停在止热寺，喘着粗气说：“你要许愿吗？”
　　“来都来了。”楚子攸轻笑，“那就替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许吧。”
　　迎着月光，楚子攸望着冈仁波齐平静地说：“希望时序等到他等的人。”
　　尹橙好奇：“是那个医生吗，他在等谁？”
　　“初恋。”楚子攸解释，“高中时突然走了，这些年时序不好受，也不愿开始新生活。”
　　尹橙说：“一定能等到的。”
　　“希望明赫不靠酒精也能好好睡个好觉。”楚子攸说，“明赫6岁时家里发生火灾，他的父母用被子和枕头把他裹住从18楼扔了下去。”
　　尹橙震惊：“所以他右手有三十多颗钢钉，他父母......”
　　楚子攸：“父母没能逃出来。”
　　“这是个奇迹。”尹橙强调，“爱的奇迹。”
　　“之前明赫心理有点问题。”楚子攸叹气说，“我们一起在美国读书，他酗酒助眠，等我发现这个习惯已经戒不掉了。”
　　“以后你跟他接触机会多，别在他面前提火灾，也尽量少提父母。”
　　尹橙没问为什么以后接触机会多，只点头。
　　楚子攸又说：“希望舟野早点把领导追到，郝席期货别再玩脱手，就这些了，天真你许吧。”
　　放下登山棍，尹橙像朝圣者那样虔诚跪地，交迭着手背放到额头，在跪拜中瓮声瓮气地说：“其实我没有愿望，可我想不止人有生命，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楚总，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楚子攸拉他起来，“善良是多数人都具备的质量，天真，你更优秀，你还有善知的力量。”
　　“替别人许了这么多。”尹橙笑着问，“你自己没愿望吗？”
　　“快实现就不许了。”楚子攸站起来，“走吧天真，你脸色很不好。”
　　“等等。”尹橙指着对面的豁口山坡，“我想拍照片纪念。“
　　楚子攸皱眉，到底没拒绝。
　　这么一两百米的路，两人走走停停花了半小时，尹橙喘得非常厉害，楚子攸也渐渐出现了高反症状。
　　皓月当空，满天星点。
　　尹橙背后是银光闪闪的冈仁波齐，包容着他，笼罩着他。
　　然而楚子攸把他拍得像指认现场，设置好延时拍摄把手机放在石堆上，贫瘠的沙土踩起来咯吱作响，尹橙看着楚子攸两手空空走来，正准备发问，楚子攸说，“天真，我们合照留念。”
　　两人并肩而立，楚子攸揽住他的肩膀。
　　画面定格，他们的笑脸定格成永远。
　　下坡时尹橙几乎走不动，楚子攸虽然也不好受，但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把他背下山，房间有氧气瓶，现在只有吸氧才能缓解难受的高反症状。
　　住宿条件就不提了，楚子攸把两张窄床拼到一起，今天他不可能让尹橙单独睡。
　　“现在感觉怎么样？”楚子攸拆掉氧气软管给尹橙戴好，“哪里不舒服？”
　　“头疼。”后颈两侧如同安装了两个膨胀小气球，无形的手阵阵施压往下挤。
　　尹橙哼哼唧唧，楚子攸给他喂高浓度葡萄糖，给他喂巧克力棒，弄好这些又拿纸巾沾热水给他擦手擦脸。
　　尹橙睁着俩通红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他。
　　“闭眼休息。”楚子攸忙得不行。
　　尹橙听话闭眼，楚子攸给他肩膀下面垫俩枕头，半躺着吸氧。
　　止热寺是游客最大的歇脚地，房间就没一天空着，众多旅客住过再加上环境缺水，房间有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不是臭味，是无法形容的味道。
　　尹橙不知道是高反还是什么总想吐，不过他没说，因为他已经给楚子攸添了许多麻烦。
　　楚子攸一会倒水一会儿给他喂东西，又是测血氧又是调整供氧管。
　　其实楚子攸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心头打鼓，半小时内尹橙血氧要是升不到85，他会直接联系直升机救援队去医院，救护车太慢耽误时间。
　　正给手机充电，他一回头，看到尹橙还睁着俩大眼睛，“怎么还不睡？”
　　活到22没吃过苦，身体不舒服尹橙难免有点娇气，恹恹的：“味道不好闻。”
　　楚子攸当然知道只是现在没办法，出下策道：“我去问问老板有没有香熏。”这地头哪有这玩意儿，也是嘴瓢，改口说：“我去问问有没有香？”
　　尹橙弱声弱气的:“楚总，我想闻你。”
　　闻言，楚子攸屈起一条腿坐上床，把他环抱到腿上枕着，“这样行不行，有没有舒服一点。”
　　尹橙自己往上拱了拱，把脸埋进楚子攸的腹部，“你身上的味道好闻。”
　　商场上楚子攸能言善辩，现在竟也哑口无言。
　　他用手背贴了贴尹橙发热的脸颊，而后用掌心托着尹橙一侧腮边，垂头问：“还有哪里难受。”
　　那双好看的眼睛近在咫尺，睫毛簌簌地抖动。
　　尹橙小幅度摇了摇头。
　　“睡吧。”楚子攸蒙住他的眼睛，“我守着你。”
　　十点，大地全部陷入沉睡。
　　待到尹橙呼吸匀称，楚子攸抬手将灯关掉，月霜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洒在地板一隅，空气中依稀能见到浮动的尘埃。
　　楚子攸静静坐在黑暗里，心中读秒每隔五分钟给尹橙测血氧，他知道尹橙没睡着，因为缺氧难以入眠。
　　好在吸氧后血氧数值在逐渐攀升，他低声问：“天真，头还疼不疼。”
　　“疼。”尹橙动了下，“我难受。”
　　“正常现象。”楚子攸用指腹在他后颈缓慢地揉按，“现在呢，好点没有。”
　　“嗯。”
　　“哪里还难受？”
　　“晕。”
　　那么能叭叭的人现在惜字如金，楚子攸心疼不已，“天真我要抬高你，你到我胸口来趴着。”
　　这样躺着并不方便揉按，也不适合吸氧。
　　说毕尹橙没拒绝，楚子攸后挪上半身靠住枕头，接着把尹橙抱到胸口上趴着，轻柔抚摸着尹橙的后脑勺，“别胡思乱想，活动大脑最耗氧。”
　　都这时候尹橙还要问个真假。
　　“天真。”楚子攸满脸无奈，慢慢解释给他听，“大脑是人体中对氧气需求量最大的器官，思考时耗氧量非常多，没瞎说，有科学依据。”
　　尹橙声如蚊蚋地辩解：“可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
　　话音落地，楚子攸彻底失语，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他拉高尹橙下巴的被子，手掌压在尹橙肩头轻轻拍了拍。
　　胸口压着沉甸甸的身躯，甘之如饴的滋味甜似蜜。
　　谁又能控制自己呢？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尹橙难受不已，却一直能听到楚子攸坚定有力又快速泵动的心跳，后来血氧渐渐回升，他疲倦之极地昏睡过去。
　　楚子攸确认他熟睡之后，小心翼翼托起他的脸，偷看他。
　　额头光洁饱满，眉毛英气，只要斜眼看人那一定会令人产生遐想，因为流转的眼波最能蛊惑人心。
　　嘴巴啵嘚啵不饶人，偏偏又那么善良纯真。
　　楚子攸脑子大概也缩水了，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微凉嘴唇在尹橙额头似有若无地蹭了蹭。
　　第二天下午时分尹橙被尿意逼醒，鼻子上的输氧管不知何时摘掉了，楚子攸合衣躺在旁边安睡，他踩着登山鞋去洗手间，尿完回来楚子攸居然没醒。
　　高反症状统统消失，就是身体到处痛，一天走17公里简直是壮举。
　　想了想，尹橙偷偷摸摸转回去，把头埋进楚子攸肩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期间还不忘主动把楚子攸的手放到自己腰上。
　　睡着睡着两人自动搂抱，这觉可谓史无前例的长，直接一天一夜。
　　尹橙再醒时窗外天快亮了，现在是凌晨五点，楚子攸在卫生间听到动静叼着牙刷出来，含混不清地感叹：“猪，一头能睡不能吃的漂亮猪。”
　　正常人谁能睡两天啊？
　　“楚总。”尹橙摸摸干瘪的肚皮，“我现在也能吃了。”
　　楚子攸笑道：“起吧，带你吃早饭。”
　　吃过早饭他们叫车返回塔钦，再开大切诺基去昆莎机场。
　　两人都对昨夜闭口不提，海拔下降尹橙精神不少，还饶有兴致连蓝牙放歌，轮到某首歌时他一拍大腿，“楚总，坦白局来不来。”
　　楚子攸干脆利落：“来。”
　　“不许撒谎。”尹橙说，“这首歌问什么我们异口同声答什么。”
　　“好。”
　　重新播放，低沉细腻的男声在车厢内回荡。
　　——你在躲避什么？
　　楚子攸：“没什么。”
　　尹橙：“我自己。”
　　——你在挽留什么？
　　楚子攸：“昨天。”
　　尹橙：“昨天。”
　　——你想取悦谁呢~
　　楚子攸：“天真。”
　　尹橙假装看窗外，半秒都没忍住便得意地笑起来。
　　楚子攸认栽，无奈摇头后猛踩油门。
　　大切诺基扬起阵阵烟尘，渐渐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峡谷中......
　　——Just let time go on
　　——Your kneeling now stand
　　——With no fear in my heart
　　——Godes into my mind


第16章 生病呢闹什么
　　楚子攸拍板二期光伏项目，总经理受命带着项目团队到拉萨正式对接。
　　楚子攸肉眼可见忙了起来，然而一月赌期即将过半，尹橙不仅不想作甚至还有点想认输。
　　但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男人不能说不行！
　　楚子攸不要他去项目地吹冷风，所以他买了台游戏本在酒店畅游峡谷，这把跟石头人上路1V1真男人大战。
　　对方穿上小反甲，公屏打字：发育不打架，我想躺一把。
　　尹橙怒回：懦弱之举，我绝对姑息！
　　玩了会儿没意思刚躺上床，房门滴滴楚子攸不请自来。
　　“什么规矩。”尹橙扭头看他，“没准儿我在洗澡呢。”
　　备用房卡楚子攸用的得心应手，揣着一身寒气来到床边：“就怕你不洗，下次记得发信息。”
　　“有胆你就来。”
　　“有胆你就发。”
　　“不是说今天签合同吗。”尹橙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出问题了？”
　　楚子攸玩他手指，敷衍地应。
　　“啊？”尹橙爬起，“怎么回事啊。”
　　“傻么。”楚子攸看着他，“合同需要修改几个条款，推迟明天签。”
　　“吓死我了......”
　　“一天天一惊一乍的。”
　　“这叫生命力，老流氓不懂不怪你。”尹橙重新躺回去，“明天签完合同我们是不是回去了啊。”
　　“想家了吗？”
　　“想吃阿姨煮的牛肉面，还想吃火锅。”
　　“现在想吃什么。”
　　尹橙咕涌着挪到楚子攸身边，像小狗一样分辨他身上的味道，假如楚子攸去现场就是干燥的阳光味，假如楚子攸见政府人员身上那股木质味道要强一点。
　　“查岗啊？”楚子攸笑着问，“闻到香水味没？”
　　尹橙闻到了阳光味道，说明楚子攸从早到晚都待在项目地，估计整天没休息。
　　“今天就算了，退下吧，以后无诏不得侍寝。”
　　“你特么......脑子就是这么看坏的。”楚子攸掐他脸蛋，却也心疼，把尹橙带去项干燥的项目地怕流鼻血，不带出去吧他自己在酒店也无聊。
　　“去换衣服，我们出去吃东西。”
　　“你不累吗。”尹橙挣脱后缩，“干嘛非得出去吃。”
　　楚子攸：“不是想吃火锅吗。”
　　“早说啊。”尹橙嗔怪，“前几天还不准呢。”
　　“现在朕准了。”
　　“……”
　　刚才进来看到原本那么活泼的机灵鬼儿摊手躺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从冈仁波齐回来不折腾人也不闹的。
　　楚子攸深觉亏欠：“起吧，龙肉都给你买。”
　　“法治社会好好说话哈。”尹橙摸索下床。
　　吃过火锅两人在广场散步，楚子攸问：“明天一期承接方请吃饭的地儿有歌舞表演，想不想参加？”
　　“哪种表演。”尹橙张口就来，“别是颜色表演吧。”
　　“......”
　　楚子攸按着眉心，头相当疼：“你玩过？”
　　要是尹橙敢点头，他绝对要收拾人。
　　尹橙梗着脖子不怕挨刀的样子：“应酬不就是这样嘛，这场结束下一场，谁知道你们玩什么呢。”
　　楚子攸：“唉......”
　　“没事的楚总，之前说阳伪都是为了气你，冈仁波齐之旅我能看出来了，你身体挺好的，肯定没伪。”
　　楚子攸：“唉......”
　　“别叹了，别人听到多不好。”尹橙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不过确实伪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陪你去路边一起叹气。”
　　楚子攸想身体力行证明，又忍了片刻：“以后不准跟我来出差。”
　　“你还想有以后？”尹橙震惊，“这几天我光忙着打游戏忘记打你了是吧？”
　　楚子攸蛋都疼了：“明天安生在酒店待着，后天我们回去。”
　　尹橙就是纯嘴炮，因为嘴巴子憋了好久没说话，心里门清儿着呢，一期承接方那天他在酒店餐厅见过，因为晶科提供过非常先进的技术支撑，面对这样有实力的大公司谁不想巴结奉承，承接方老板亲自来酒店邀请楚子攸喝茶吃饭之类的云云。
　　想攀晶科这棵大树，有什么比搞定老板更快捷的方式呢？
　　中式商务应酬不管是否合作还是拉关系，总之吃饭喝酒少不了，酒桌文化臭名昭著，谁都厌恶，但谁都得参加。
　　尹向士也在所难免，常常一身酒气回来。
　　一夜好眠，第二天尹橙等到晚上时分给楚子攸发信息：你又在喝酒？
　　楚子攸：嗯，要晚点回来，别等我。
　　橙子：少给自己贴金，我怕你喝出问题没人发工资。
　　楚子攸回：遗产都是你的。
　　尹橙权当他开玩笑，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听见对面房门滴滴响了声，猫眼里的楚子攸行动正常，看起来没醉，那就行。
　　他转进浴室洗漱，结果刚擦着头发出来又听到对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
　　再次对上猫眼，只见走廊背对着站了个风尘仆仆的男性，背影挺帅，单手抓着外套，另只手正十分不耐烦地哐哐敲。
　　没几秒，楚子攸赤.裸着上半身开了门，笑骂道：“整层楼都被你特么敲醒了。”
　　“这不是怕你睡了么。”那男的抱怨，“我累死累活赶来你就这么对我啊？”
　　楚子攸甩脸子：“等这么久你还好意思抱怨？”
　　“别废话。”那男的闪身挤进房间，“快快快咱们先好好睡一觉，你不知道这一路为了见你我多艰辛，真他妈想死你了......”
　　房门咔哒，走廊回归冷清。
　　偷窥阴影里，尹橙如同行尸走肉般调转方向，顺手把没开封的解酒灵砸垃圾桶里。
　　天上邮局楚子攸说在等人，冈仁波齐说马上见面，原来楚子攸真的是gay......
　　心脏怦然时，他甚至期盼那个人是……但这种期盼未免太过可笑，他跟楚子攸才认识几天？
　　一夜失眠，天光大亮。
　　团队要继续留在拉萨对接后续，汪炽和章琴也要跟段时间现场，所以只有楚子攸和尹橙两人回去。
　　贡嘎机场依旧人来人往，然而来去路心境迥然不同。
　　尹橙不坐楚子攸推车也不讲话，楚子攸纳闷一早上了，终于忍不住拉着他手臂逼问：“起床到现在没一个笑脸，天真，你怎么了？”
　　尹橙双手揣兜：“不舒服。”
　　一夜未睡再加上狂殴枕头三小时，受了凉。
　　机场有应急药店，楚子攸又像在冈仁波齐那晚那样忙前忙后给他倒水，让他吃药。
　　上飞机后尹橙窝在座椅里假寐，楚子攸给他盖小毯子，他团成皱皱巴巴的球扔回去。
　　楚子攸冷了脸：“生病呢闹什么。”
　　空姐见状要过来询问，尹橙赶紧说抱歉，又转回脸不耐烦地瞪人，“我不冷。”
　　“身体不舒服我理解。”楚子攸放缓语气，“回去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听话先把毯子盖上。”
　　“尹向士要来接我，谁跟你去医院。”
　　“好好好。”楚子攸以为他不舒服发脾气，“不烦你，乖乖睡觉。”
　　两人座位虽紧挨着，但尹橙故意往舷窗靠，他真的有点不舒服，鼻子不通脑袋也胀得疼。
　　两小时飞行眨眼便过，尹向士和孟姝元早早等在停车场，看见尹橙和楚子攸一前一后出来，热烈挥手。
　　司机接过楚子攸手中两个行李箱，尹向士一脸亲切地上前：“子攸抱歉啊，这孩子不懂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拿行李。”
　　楚子攸笑着说，“没事，他有点感冒。”
　　“呀。”孟姝元惊讶一声，赶紧拉过尹橙，“吃药了吗。”
　　尹橙恹恹地不说话，楚子攸替他答说吃过。
　　尹向士说，“那咱们赶紧上车，都别站这儿吹冷风。”
　　楚子攸还得回公司，尹橙跟孟姝元上了车，余光里楚子攸跟尹向士还在笑着说什么。
　　那笑容烦人无比，他嘭地摔关车门断绝视线。
　　车子启动返回市区，尹向士坐在前头安慰道：“儿子没事，咱们在家休息几天再去上班。”
　　孟姝元怜惜地摸他脸颊：“高原待这么久肯定累了。”
　　不累，就是情绪翻涌得厉害。
　　尹橙把头重重抵在孟姝元肩膀，像倦鸟归林那般依恋，嘴上却闷闷不乐地说：“爸爸，我不想在楚子攸公司上班了。”


第17章 你跟楚子攸睡觉了？……
　　半道上医院看了看，就是普通小感冒。
　　尹向士从未见尹橙这么低落，刚到家便问：“儿子，你给爸爸说到底怎么了？”
　　尹橙不语，一味从行李箱拿礼物，孟姝元跟尹向士互相交换眼神，孟姝元拉过尹橙，“上楼睡会儿吧。”
　　进藏是公差，尹向士只能联想工作方面，劝道：“工作遇到困难是正常现象，一次没做好下次努力就行，如果自己不能解决，儿子你说，爸爸妈妈帮你想办法。”
　　尹橙哪敢说内心真实想法，他嫉妒他烦躁，欲言半晌抹了把脸：“我会去上班的。”
　　每年年初要给天使之家的孩子们过新年，需要花一大笔钱，聘用照顾向奶奶的阿姨也要花钱，他现在不能停卡。
　　思来想去又觉得委屈，楚子攸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是不是gay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孟姝元朝尹向士暗示不要说话，她摸摸尹橙的头：“好宝宝去睡会儿吧。”
　　尹橙噔噔上楼，客厅尹向士给楚子攸打电话问情况，两人讨论半天觉得尹橙突然回到平原醉氧，再加上感冒不舒服。
　　卧室里，尹橙直挺挺栽床上，手机蓦地一震。
　　楚子攸发来：天真，好点没。
　　他退出去给汤灿打电话，现在是国内中午12点，LA是晚上9点。
　　“稀客呀。”汤灿阴阳怪气，“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尹橙半天不说话，汤灿问：“话费太多？”
　　逗半天没反应那就是不高兴了，汤灿正经道：“怎么了。”
　　“我难受。”尹橙真是太委屈了。
　　“你要急死我啊！”
　　“灿儿。”他跪坐起来，“你相信爱情吗？”
　　“学校没教下一题。”
　　“我给你买了礼物，什么时候回来啊。”
　　汤灿叹气：“说吧到底怎么了，这大晚上的没有航班赶回来。”
　　从小到大就这一个好兄弟可讲，现在竟也开不了口。
　　尹橙又捶枕头：“灿，你愿意跟我睡觉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汤灿怒了，“春天还没到呢，要是那什么自己用手解决。”
　　“傻逼吧你。”尹橙辩解道，“我是说......哎呀我的意思是只有情侣才会一起睡觉对不对？”
　　电话那头静音几秒，汤灿冷冰冰地问：“你跟楚子攸睡觉了？”
　　尹橙蓦地尖叫，手机都吓掉了，又捡回来捂着听筒小声吐槽：“我看到楚子攸跟别人睡觉了。”
　　“有你什么事，人家跟鬼睡都不关你事。”
　　尹橙想哭：“你嘴怎么这毒......”
　　“说说细节吧。”汤灿冷笑。
　　“飞机上他让我靠着他睡，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他特别紧张我流鼻血，让酒店给我送加湿器，我们去转山他还叫我宝贝。”
　　咋一听没什么感觉，个中滋味却只能自己能体会。
　　“就这？”不难听出汤灿大概想用鼻孔说话，“这就被迷惑住了？”
　　“我们出去玩的时候陌生人都让你靠，你流鼻血谁能冷眼旁观？至于宝贝，游戏里你也叫别人宝贝呢，这能证明什么？自己好好数数，哪件事不是普通朋友甚至陌生人都能做到的。”
　　越说越揪心，尹橙气馁：“灿儿，我——”
　　“听着。”汤灿打断他，“楚子攸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觉得叔叔会让你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吗？你做什么梦呢？！再说楚子攸大我们6岁，社会经历比我们多多少年，家里背景通天，自己生意又那么成功，就他这样的身份条件无数男女明里暗里往上贴，不乱玩都算干净的。”
　　“谁家里不通天！”尹橙大声反驳，“我怎么没乱玩。”
　　“你要还想在他公司学东西，就把你这些花花心思收起来，说不定人家早就看穿天天把你当傻子玩。不想上班就来美国读两年书，给脑子装点知识，别成天情情爱爱的。”
　　“我不，美国的空气不够甜月亮不够圆。”
　　“那你想怎么地？”
　　“我想问他。”尹橙抠床单。
　　“问什么。”
　　“不知道......”
　　“他有明确表露过喜欢你吗？”
　　“没有。”
　　汤灿气得要死：“那你难过个屁啊！”
　　“别骂我了啊。”尹橙鬼吼鬼叫，“我还给你买了礼物呢！”
　　“好好好。”汤灿改口道，“别难过了成不成。”
　　“不成，我想发疯来着。”
　　“挂了，我也想疯呢。”
　　“你疯什么啊。”
　　“别管。”
　　尹橙吐槽够了：“照顾向奶奶的护工找到没有啊，你不回来今年我得一个人去了。”
　　“找到了，你刚好过去看看人怎么样。”汤灿也不逼逼他了，“元旦肯定回不来，估计过年前夕吧，货船遇浪箱子全掉海里了，这段时间我天天在船上跟保险公司搞对接。”
　　“怎么不告诉我啊。”尹橙愧疚，“虽然我也帮不上忙，不过这下你倒是填补了海里没有牛马的空缺哈。”
　　汤灿笑：“要你帮忙公司离破产不远了。”
　　“那也是。”尹橙还挺赞同，“我明天就去天使之家，灿儿啊，工作再忙你也别忘记帮我打副本喂宠物啊。”
　　“上辈子欠你的。”
　　“嘿嘿，拜拜。”
　　挂断电话后，尹橙看见楚子攸又发了两条信息。
　　睡了？
　　在给谁打电话？
　　通话列表还有来自五分钟前楚子攸的未接来电，重新点开微微可信的聊天界面，尹橙引用“在给谁打电话”回复道：灿儿。
　　他咬着手指头等楚子攸回复，期间上趟厕所，在小冰箱拿瓶可乐，还换了睡衣。
　　楚子攸回了个微笑。
　　橙子：明天我不来上班。
　　楚子攸：跟汤灿玩？
　　橙子：关你什么事。
　　楚子攸没回，尹橙干脆关机打游戏。第二天他还是蔫巴巴的，但没有昨天那么低落。
　　吃过早饭尹向士以为他要去上班，劝道休息两天，尹橙撇嘴，心情不好开最贵的车出门。
　　没有汤灿他得在停车场跑两趟，勒得手指都要断了，幸好到了天使之家有保安帮忙，两人吭哧吭哧提到保管室。
　　向奶奶有间小小的、自己的办公室，主要保管各项捐赠资料，墙壁挂满了爱心人士的合影，还有锦旗。
　　办公室门半掩着，开着暖暖的空调，里面待着的人却不是向奶奶，而是一个埋头喝牛奶刷手机的胖大姨。
　　尹橙敲门，大姨手忙脚乱锁屏起身。
　　只是手机还在响，是直播，听着像小品。
　　尹橙走进去：“您好，您是吴阿姨对吧。”
　　“是是是。”吴阿姨伸手来握，“我听小灿提起过你，昨晚他说你要来。”
　　“向奶奶呢。”尹橙左顾右盼，“她不在吗。”
　　“小朋友尿裤子了，她带到宿舍楼换衣服，你要找她啊，我现在去叫她下来。”
　　“不用不用。”尹橙赶紧拒绝，“我等等就好。”
　　吴阿姨给他拉椅子，尹橙赶紧摆手，自己坐下：“阿姨，你来几天啦？”
　　“三天。”
　　“汤灿给你说没说具体工作内容。”
　　“照顾老人生活起居，给洗衣服啥的，”吴阿姨指着墙上，“小伙子，那是你吧。”
　　尹橙回头，笑着说：“是啊，高中时候了，旁边那个是汤灿。”
　　“知道知道，家里做外贸的汤小少爷嘛。”
　　尹橙没接腔，一扫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面空着好几个牛奶盒子，还有瓜子皮，樱桃核。
　　吴阿姨把冒尖的垃圾袋系好，提到门口赶忙回来换新的，赔笑道，“一时忘记了。”
　　“奶奶这两天身体好吗。”尹橙问。
　　“好嘞，就是米饭要煮得软，菜要炖得耙耙的。”吴阿姨套垃圾袋，“一晚上要起三四夜，我也睡不好哦。”
　　说着门开向奶奶来了，吴阿姨揣着手机出去：“你们聊啊，我去炖牛肉。”
　　“奶奶好久不见！”尹橙跑去扶，“呀，手好凉。”
　　向奶奶看了眼空调送风口，笑着说：“汤灿没来啊。”
　　“他还要忙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坐上沙发，尹橙笑嘻嘻地说：“元旦只有我来陪您咯。”
　　“你们抽空来就好。”向奶奶拍拍他的手，“也要多陪陪父母。”
　　“奶奶，这个阿姨还行吗。”
　　向奶奶望着强劲的空调送风口：“都好都好，就是年轻人不知道节约。”
　　尹橙跟着看过去，明白了，说来说去向奶奶不想给他和汤灿增加负担，这件事怎样才能一劳永逸呢？
　　倏地，脑海闪过高原上那密密麻麻的太阳能电板，想了想，他勉为其难给楚子攸发信息：楚总，问你个问题。
　　收到信息的楚子攸陷入沉思，这两天隐约觉得不对劲又不清楚哪里不对，但秉着讨好人的心思他主动认错，抢答道：
　　选你。
　　救你。
　　你说的都对。


第18章 厌恶同性恋
　　只要心态好，公司就是巴利岛。心态差公司就是叙利亚。
　　尹橙脸色如哭丧，踩点上到总裁办，楚子攸没计较他迟到，站在办公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楚子攸不似在拉萨穿着那么休闲，又是那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正经做派。
　　尹橙冷冷撇他一眼，怨气冲天地坐上护法宝座，不停给汤灿发信息吐槽晶科，“顺便”吐槽楚子攸。
　　起因是这样的，昨天尹橙想给天使之家安装太阳能发电板，即解决向奶奶节省问题，又省一大笔电费，汤灿骂骂咧咧地办了，结果助理传回消息说晶科不接小规模零售订单。
　　尹橙怨气故而再上一层楼。
　　微微可信的铃声频繁响，楚子攸阖上文件，扭脸问：“谁这么早给发你消息？”
　　“关你什么事。”尹橙继续把键盘按得哐哐响。
　　楚子攸叩叩他桌面，长腿一伸勾过对面的滑轮椅，“天真，怎么一大早就发脾气，感冒好点没。”
　　尹橙蹬着地面滑走：“关你什么事。”
　　又是那副不受教的样子，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
　　楚子攸也挺烦躁的：“你就这么离不开汤灿？”
　　“对。”
　　“你想把气死我，对么？”
　　尹橙剜眼恨他：“你已经气死我了。”
　　恰逢手机又响，楚子攸直接给他摁了锁屏加静音，特霸道地说，“和我在一起不准分心，不准给别人发信息。”
　　尹橙冒无名火：“凭什么要求我？”
　　楚子攸不理解，尹橙虽作但常有理由地作，“到底怎么了？跟叔叔闹矛盾了？宠物死了？”
　　“你才死了啊。”
　　林余来敲门，“楚总，会议时间到了。”
　　楚子攸头也不回地说：“推迟到下午。”
　　房门阖上一地清静，楚子攸把尹橙转过来，两人面对着面，膝盖蹭着膝盖，“说吧，麻烦我给你解决，不高兴我让你高兴。”
　　今天大降温尹橙穿得很厚，进来没脱外套这会儿脸颊被热气烘得红红的，脾气超差地说：“你离我远点我就高兴了！”
　　楚子攸端凝他几秒，起身把自己椅子重重往后一挪，然后再坐下，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距离止热寺拥抱过去不到一周，当时尹橙那么依赖地趴他胸口，还在睡梦中主动拱进怀里，现在让离远点。
　　楚子攸不想多说什么，也反思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厢，尹橙觉得委屈，这段时间楚子攸所作所为明显超出老板界限，那种特殊对待和暧昧态度无处不在，瞎撩拨人，却跟别人睡觉，睡了还敢继续瞎撩拨。
　　真真应了汤灿那句“玩你跟玩傻子似的。”
　　思考半晌，他侧脸死死盯着楚子攸：“你到底是不是gay。”
　　楚子攸淹没在文件中：“你说是就是。”
　　“你有喜欢的人？”
　　笔尖在纸页上钝出一个墨点，楚子攸说：“是。”
　　尹橙内心在滴血，奈何面子还要装得毫不在意。
　　“你去开会吧，别把公司当儿戏。”
　　“还有没有想问的。”袖扣硌得慌，楚子攸暴力摘掉扔桌上，“现在问，我都告诉你。”
　　“赌注还剩半个月。”尹橙假装玩手机，“这半个月挨过去我们就再见，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尹向士，在这期间你不要干涉我任何事情，更别找我说话！”
　　“天真，当初你答应我听话。”楚子攸反问，“自己还记得么？”
　　“别想着驯服我。”尹橙摇头。
　　到底谁在驯服谁？这混账每幅乖巧听话的模样都是在反向驯服。
　　楚子攸认栽不认命：“你厌恶同性恋。”
　　“不是厌恶同性恋。”尹橙这张嘴就没有理亏的时候，“是讨厌你楚子攸！”
　　不限制性取向关系，起码限制性取向人数吧？
　　打一枪换一炮，今天睡这个明天撩拨那个，什么世纪渣男啊？
　　今天来总裁办汇报工作几个高管都被骂了，虽然是自身工作问题，但往常楚子攸都是轻拿轻放，今天愣是劈头盖脸一通训。
　　中午时分，林余偷偷把尹橙叫到茶水间，“楚总怎么了？”
　　尹橙愁如海：“他是同性恋的事被我发现了，恼羞成怒吧。”
　　林余不敢说话，他早瞧出楚子攸对尹橙的特殊感情，现在闹崩这可如何是好？
　　“林哥哥。”尹橙真诚道，“实话告诉你，是我爸非得让我来这儿上班，下月中旬我跟楚子攸赌注到期我就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以后你碰到困难或者不想在晶科干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家公司福利待遇好我爸人也好，你去当他助理，他绝对不乱搞关系。”
　　林余要被吓死，想帮楚子攸说两句都没敢说。
　　下午临到上班时分，楚子攸端着张脸，“收起手机，跟我去开会。”
　　尹橙莫名其妙：“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清楚吗？”
　　楚子攸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我答应你爸要教你东西，剩下这半个月公事公办。”
　　“行。”尹橙跟着他下到会议室，楚子攸有电话打进来，他先进去。
　　拉萨光伏电站项目进展顺利，带队高层回来了，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大家趁机闲聊这趟西藏旅。
　　备受瞩目当然是汪炽和章琴没再吵吵的乐事，大家逗他俩逗得特起劲。
　　“看看看，现在两个戴得是情侣手链。”
　　有人插话，“朋友圈还有合影呢。”
　　尹橙下首是销售部主管李铭，他八卦道：“尹助理，听说汪主管和章主管去珠峰环线玩了，是不是真的？”
　　公司氛围不讲究严肃，尹橙笑道：“是啊，一趟公差直接修成正果！”
　　得到印证，大家起哄得更热闹，七嘴八舌问什么时候结婚，汪炽章琴也是不容易，两人进公司就开始互相“争斗”，风险管理部跟研发部自古以来就容易碰撞，这一个西藏项目直接给碰撞出爱的火花。
　　尹橙跟着笑，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到透明的玻璃墙后，墙上有磨砂腰线，墙后楚子攸举着手机，宽阔的肩背被硬挺的西装面料所包裹，身型修长。
　　纯粹是人穿衣的英俊利落。
　　别人去西藏擦火花，楚子攸去西藏乱搞！
　　都特么开会了还在外面打电话笑，不务正业就知道谈恋爱！
　　其实不然，是五人兄弟群在报喜。
　　会议室里，话题转移到自己和楚子攸身上，有同事也向往冈仁波齐，问他好不好玩，打算以后也去转。
　　尹橙展颜一笑：“好玩，没有楚子攸就更好了。”
　　有人打圆场：“楚总平常忙，偶尔也放松一下。”
　　尹橙实话实说：“没错，白天实地考察，晚上跟男的睡觉。”
　　话音落，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这时打完电话的楚子攸进来，解开西装纽扣坐下说：“开始吧。”
　　尹橙暗戳戳滑着椅子往后退，楚子攸快他一步，在桌下捉住他的手腕，“散会给你说个好消息。”


第19章 你报地址还是我报警。……
　　开完会尹橙直接扬长而去，根本没听楚子攸所谓的好消息，在群里说今晚去奶奶家里睡，尹向士和孟姝元当然不会拦他，还让他一并去姥姥家看看。
　　阿斯顿马丁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先前C市这群公子哥在群里约晚上出来吃饭喝酒，频频艾特尹橙问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尹橙干脆去潇洒一下。
　　各式超跑一辆辆巷子里钻，尹橙去得晚要罚酒，几杯啤酒下肚配上热辣辣的火锅，啥烦心事儿都没了。
　　酒过三巡大家好久没出来聚，开始瞎聊，主要是问他最近怎么不跟大家出来玩，是不是要改邪归正。
　　尹橙眯着眼睛笑：“最近在晶科当牛马。”
　　“哟，楚子攸公司啊。”
　　“你认识他？”
　　“他这几年风头多盛啊，就凭他家里关系，谁不赶着巴结啊。”
　　男人才最八卦，明明知道并不多偏偏喝了酒要吹牛，更别提这群出生权贵的孩子从小在权力的沁润下长大，幼时社交便父母便已划定好了圈子，读书时镀镀金再进家里工作，放到社会听起来各个履历优秀，这类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比自己要牛逼。
　　嘴上捧场吹嘘，实际全是拜高踩低。
　　大言不惭说楚子攸是靠家里才有今天成就，跟他学不到什么好。
　　尹橙自己可以讲楚子攸不好，但别人不行！
　　“楚子攸没靠家里。”他拉着脸：“也没老板架子，为了项目自己还去实地考察。”
　　在项目地一待就是一整天，自己盯数据，也没指使汪炽章琴他们多干点什么，晶科公司氛围这么好单凭这点，楚子攸都是个好老板。
　　大家说他被楚子攸洗脑，尹橙懒得辩解，饭没吃完偷偷买单叫代驾走了。
　　先去看了姥姥姥爷，接着去爷爷奶奶家睡觉，两对老人家里都保留着他的房间，还跟小时侯一样，床单都是特傻的奥特曼......
　　洗过澡，孟老爷子给他投喂水果吃了一肚子。
　　在床上滚到凌晨尹橙实在睡不着，楚子攸再没发过消息，他就把以前的聊天记录反反复复拉着看。
　　原来楚子攸单方面给他发过那么多消息，特别是流鼻血那晚之后。
　　楚子攸几乎隔一两小时就给问他，天真在干什么，天真起床了没，除去这些废言废语还有很多照片和视频。
　　一些重要合同条款，耐心又细致解释给他听。
　　尹橙又高兴又气，也恨自己不争气，还搞不懂自己怎么了。楚子攸根本就没撩拨他，纯粹因为尹向士曾经有过帮助，现在温柔以待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整个家属院笼罩在夜色当中，小小窗户映出亮光。
　　无处发泄，尹橙去储物间偷他爷爷的烟抽，尝了两口呛个半死，赶紧给灭了。
　　咳着咳着，傻不愣登哭了。
　　大学辅修的心理老师说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精神会开始不正常，但这哪是不正常，这简直是搞崩溃。
　　哪怕楚子攸有喜欢的人，他也想天天跟楚子攸在一起。
　　可网络那么多捉奸视频，小三当街被原配揪着头发打，他的头发很贵，他可不能被人揪着打。
　　当小三违背社会道德，无关头发也不能当。
　　特么的思来想去无路可走，尹橙干脆开摆，早上起床头疼得不行，没痊愈的感冒又在隐隐作祟，没去公司，他开车去汤灿家。
　　“反正你不在。”他给汤灿打电话，“这几天我就睡你的床了啊。”
　　汤灿：“睡睡睡，睡到天荒地老。”
　　受伤的小心灵得到抚慰，尹橙输密码进去，“灿儿，还是你对我最好。”
　　“少贫嘴，让阿姨先给你弄点药吃。”
　　感冒药让脑袋更加昏沉，梦境在走马观花。
　　玛旁雍错的拥抱，止热寺的宝贝，返程路上的天真。
　　最后梦境变得光怪陆离，楚子攸揉他的嘴唇，大拇指浅浅刺进口腔。那瞬间的燥热让尹橙猛地惊醒，电话在狂响。
　　——不要接。
　　对方不依不饶，下个电话紧随其后。
　　尹橙划过接听键，带着刚睡醒的浓重鼻音：“干嘛。”
　　“在哪？”楚子攸冷冰冰地问，“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睡觉，没看到。”
　　“在哪里？”
　　“家！！”
　　楚子攸给气笑了：“到底在哪？”
　　早上尹橙没来上班他给尹向士打了个问候电话，没说尹橙翘班的事，聊了几句尹向士反而说没听到尹橙声音，问他尹橙是不是在工作。
　　楚子攸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小办公桌：“嗯，在学东西。”
　　现在楚子攸耐着性子又问了遍：“天真，到底在哪里。”
　　这大冷天问了一圈没找到人，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乖几天马上作更大的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吼什么啊。”尹橙火气先冒，“不就是没来上班么，你扣工资就行了，随便扣。”
　　楚子攸头疼心焦，又缓和语气道：“我什么时候吼你了，现在好好说在哪里，不准乱发脾气。”
　　又是这种挠人心扉的口吻，听起来那么在意那么温柔。
　　尹橙偃旗息鼓，看了眼屏幕，已经下午两点了，原来睡了这么久......
　　他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那随便你，你去告诉尹向士吧，我以后都不来上班了。”
　　“先回答我。”楚子攸说，“在哪里。”
　　“汤灿家。”
　　“你在他家睡觉？”
　　“对啊。”尹橙反怼，“你不爽啊？”
　　楚子攸冷笑：“现在把衣服穿好出来，我来接你。”
　　“我不想见到你。”
　　“你报地址还是我报警？”
　　尹橙勃然小怒：“疯了你！”
　　怒完电话突然陷入长久的静默，拉锯着、焦灼着。
　　半晌，楚子攸说：“宁愿停卡也不愿意来公司上班，宁愿停卡也不愿意跟同性恋待在一起是吗？”
　　尹橙体重135，反骨就有134斤零8两。
　　“你用停卡威胁我？”他气势压过楚子攸，“随便你去告诉尹向士，投稿登报都可以，现在马上给我办离职手续。”
　　话音落，电话又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响起打火机摩擦火轮的动静，还有微不可闻地吐息。
　　楚子攸说：“离职手续需要你签字。”
　　心肯定被抽走了一大块，尹橙品尝着沾满鼻腔口腔的酸楚，都把汤灿床单给抠烂了还要强装镇定：“今天没空，明天来。”
　　楚子攸说：“你觉得解脱了是吗？”
　　“对。”
　　“你就这么讨厌同性恋么？”
　　尹橙撒谎：“对。”
　　“那好。”楚子攸冷漠又干脆，“辞职这件事过两天我去给叔叔解释，你大可以放心，以后开着布加迪跟汤灿玩去吧。”
　　“你——”
　　然而电话只剩嘟嘟余音，手机渐渐熄屏，尹橙呆呆看了两秒，蓦地埋进被子里。
　　后患倒是解决了，就是心都要缩成一团了。
　　阿姨听到他醒，敲门问：“陶陶，起床了吗，阿姨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海肠捞饭。”
　　尹橙觉得自己矫情，赶紧喊：“马上下来。”
　　脆脆的海肠脆脆裹着酱香浓郁的芡汁，韭菜甜嫩，葱爆牛肋条满屋飘香，还有众多可口的小菜。
　　两家熟稔，保姆阿姨都知道俩孩子各自口味，尹橙吃完自己去把碗洗掉，他不会弄洗碗机，摸半天生怕给人阿姨添麻烦。
　　“阿姨我走了。”他垂头丧气地拿着外套，“明天我就不来了，快到元旦节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阿姨把药袋交到他手上，提醒道：“你也快乐开心啊，回家别忘记吃药。”
　　出了别墅区还没到下班时间，尹橙只好在商场晃荡，算着时间去姥姥家，没想到尹向士和孟姝元也在。
　　尹橙懵了：“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姥姥给他拿拖鞋，“你这孩子说的，这是自己家怎么不能来。”
　　孟姝元嗔怪：“哎哟妈妈可别再惯着他了，这么大了还要你给他脱鞋。”
　　尹向士坐在客厅里，勉强附和：“惯得无法无天。”
　　孟老爷子持着铲子出来从厨房出来，捻了片广味香肠来喂，“尝尝，今年新买的怎么样。”
　　尹橙嚼巴嚼巴：“好吃。”
　　“一会儿多吃点。”姥爷感慨，“这才上几天班人都瘦了。”
　　尹向士站起身：“儿子，你过来我看看。”
　　尹橙磨蹭着坐上沙发，孟姝元摸着他额头，“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啊。”
　　“工作当中也要适当休息。”尹向士觉得儿子慢慢懂事了，宽慰也心疼，又十分宠溺地说，“子攸上午说你在学东西，学习固然好，但要注意坐姿，白纸黑字费眼睛，偶尔走动锻炼锻炼，管理公司这些事情不必急于求成，儿子，慢慢学就好。”
　　姥姥正在给他削大苹果，听到一惊：“楚子攸让你学了一天？”
　　“妈。”尹向士无奈，“哪有的事。”
　　姥姥说：“学不明白可以问，没有人天生就会，姥姥知道楚家那小子厉害，现在这个社会厉害的人脾气多少有些古怪，要是楚子攸给你委屈受咱也不必忍，但若是没有，陶陶你不能拿乔，要虚心请教，知不知道。”
　　尹橙无限愧疚，楚子攸从没给过他委屈受，全是他给人家气受。


第20章 尹橙：“你敢打我？”……
　　今天圣诞节，美中不足却是星期三工作日，晶科大厅前台置物处即将摆不下礼物，前台小姑娘们互捣手肘，猜测今天还有谁会收到爱慕者的鲜花。
　　尹橙一路闻着鲜花香气上到总裁办，闲来无事不如早早来办离职。
　　虽然后悔了，可话都放那儿了。
　　走廊上，林余没问昨天怎么没来上班，笑眯眯地打招呼，“早上好。”
　　其实楚子攸还有两个助理，但这么多天尹橙还没把人认熟，他也打招呼：“各位早上好呀。”
　　办公室冷冷清清，空调倒是暖。
　　尹橙默默坐上护法宝座，把之前林余拿给他的马克杯、笔筒、笔记本全部码起来，如果这些东西自己不收拾就是林余收拾。
　　九点整，楚子攸来了，西装好似被他穿成凶器，枪驳领的双排扣黑西装，黑色领带和蓝宝石领带夹。
　　身高腿长肩宽腰窄，面部轮廓分明，就是没什么表情。
　　尹橙看他一点点走过来，楚子攸脱了大衣挂角落衣架上，附身按内线：“把协议拿进来。”
　　林余静默两秒：“好的，楚总。”
　　楚子攸坐下忙自己的，仿佛全然看不到身边尹橙这号人，开计算机登系统，喝咖啡敲键盘。
　　林余动作很快，只是在把协议书交给楚子攸时迟疑了瞬，没有别的指令，那就是出去的意思。
　　气氛简直绝了，尹橙知道离职是自己提的，但不知道真要离职自己会这么难受。
　　楚子攸不慌不忙敲击着键盘，从他这个视角看不到楚子攸在干什么，但怎么不把协议书递过来？
　　故意磨人？
　　尹橙受不了，直接从他面前抽走，看也没看内容翻到落款唰唰写上自己名字，特霸气地把笔啪地一声摁桌上，冷冷开口：“你什么时候跟我爸说？”
　　好像非得他先开口楚子攸才能发现他的存在，楚子攸好整以暇地看来，“你想我什么时候说？”
　　尹橙不假思索：“让我过个好年。”毕竟没两天就是元旦。
　　“知道了。”楚子攸冷漠转脸，盯着计算机屏幕，“元旦后说，自己藏好。”
　　公事公办的口吻听起来更加难受，所以二话没说尹橙抬腿就走。
　　老天爷大概都在为他恢复自由人而庆祝，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像夏天那样耀眼，因为过洋节，商场门口还立这个特大的圣诞树。
　　没地儿可去，成吧，尹橙买了一大堆东西去天使之家，陪着各种天使宝宝玩剪纸玩了一下午。
　　晚上打道回府，孟姝元夸他现在是个好宝宝，上班准时下班早。
　　尹橙没皮没脸地听着，晚饭都没吃回房打游戏，要不是“上班”拴着，他高低得飞去美国找汤灿。
　　接下来几天他都是这么操作的，日出而作日暮而归，早上出门直奔酒店睡觉，睡醒叫外卖、打游戏，算着下班点回家。
　　楚子攸再没发过消息也没来过电话，反正他们关系彻底断了，拉萨之旅也变成一场场因缺氧而诞生的梦。
　　尹橙常常睡醒看手机，除了永恒热闹的大群，除了汤灿日常汇报副本进展情况，什么都没有，倒是刷到过许明赫的朋友圈，里面也没有楚子攸的身影。
　　C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见不着就见不着。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跨年零点天空炸开几朵稀疏的烟花，从早到晚手机祝福就没停过，他给汤灿发：
　　灿儿，我们一年又一年，风风雨雨；一日又一日，日起日落。朋友的厚爱渗入心底。在这新春元旦之际，敬上一杯淳淳的酒，祝君蛋蛋越来越圆。
　　汤灿回复：——向您转账250000元。
　　紧接着电话打过来，两人瞎聊一通，尹橙打着呵欠：“睡了睡了。”
　　早上七点半他穿戴整齐下楼，进了餐厅端起尹向士的豆浆咕嘟咕嘟下肚，瞅瞅桌上只有一碗面，朝厨房喊：“阿姨，我要吃油条豆浆。”
　　尹向士惊讶地看着他：“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尹橙不以为然地坐下：“上班啊，不然干嘛？像你当老板啊。”
　　尹向士古怪看他两秒，没说话。
　　吃过早饭，他再次驱车去酒店睡觉，一路怎么想怎么不对呢？又没觉出个所以然，昨晚睡得早百无聊赖看了会儿电视，房门响了。
　　来人正是尹向士！
　　尹橙懵圈：“爸，你怎么——”
　　尹向士从未这样没风度过，沉着脸推开他冲进房间，从头到尾连衣柜都翻开找了，没找着谁，猛地转身眯起锐利的眸子盯来。
　　尹橙看似冷静，实际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元旦节法定节假日哪个公司在上班？先前尹橙说出门上班，尹向士以为是楚子攸给了加班任务，这种事情他当然不好直接去问楚子攸，直接去到晶科，结果晶科大楼除了保安谁也没有，而后又老谋深算地向晶科高管打探，尹向士商场浮沉多年，不可能把尹橙往晶科一丢不管不问，当然也不会插手楚子攸公司事务，打电话问高管，这一问不得了。
　　不仅把尹橙这两天没去上班的事问了出来，还牵扯出尹橙在高层会议造谣楚子攸在出差时期搞同性恋......
　　尹向士倒吸一口凉气：“这事你们楚总知道吗？”
　　对方毕恭毕敬：“应该不知道，这是楚总私生活，我们也不会外传。”
　　高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楚子攸尹向士十分了解，楚子攸绝对不是胡作非为之人，他不是没有见过应酬场男男女女对楚子攸露骨地抛橄榄枝，楚子攸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一定是尹橙出了问题。
　　紧接着再查尹橙银行卡，消费记录全是华尔道夫酒店，尹向士当即心凉了半截，尹橙人傻没心眼儿，要是跟那些狐朋狗友学坏开房乱约，那该怎么办？
　　尹向士在酒店门外等了将近个把小时没听到动静，也没见人进出，这才敢敲门。
　　一是给儿子留面子，二是也不敢面对。
　　幸好......只是为了做足在上班的样子。
　　现下，尹向士压着火气问：“为什么不去上班？为什么胡说八道？”
　　“爸......”尹橙非常害怕，想给孟姝元打电话，尹向士一声怒喝：“坐着别动！”
　　“我错了......”
　　尹向士背着手：“给我说清楚原因！”
　　尹橙老实道：“我不想上班......”
　　“就为这？”尹向士怒不可遏，“你一句不想，多少人为你忙前忙后，你把楚子攸公司当什么？花钱就能来的酒店？”
　　要是尹橙服一点软，或者冷静思考一下，等会儿也引不起尹向士发那么大火。
　　“楚子攸总是管我，我不喜欢被管教......”
　　“他管你什么了？别人手把手带你，出差、看现场，项目结束带你去旅游，结果你在高层会议上说别人乱搞关系？尹橙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他又告状了？！”尹橙蹭地站起，“我亲眼看到男的进他房间！”
　　尹向士问：“进房间能代表什么？你跟汤灿从小待一个房间是不是也乱搞关系？现在你给楚子攸打电话道歉。”
　　“不可能！”
　　“我的老天爷，楚子攸造了什么孽摊上我们这家人？”
　　尹橙已经疯了，明明是楚子攸先对他好的，却转头跟别人睡觉，尹向士凭什么那么相信楚子攸？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告状是他好名声是他，他根本就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他跟别人睡觉，他还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尹向士直摇头：“现在给你妈妈打电话，我们一家人去登门道歉，班你不用再上，是我们没把你教育好，都是我们的错。”
　　“不！”尹橙自己道歉可以，尹向士孟姝元不可以，他拧着性子不愿打电话，也不愿意挪动一步，“你跟妈妈没做错，我也没做错，我不去道歉！”
　　尹向士气得胸膛不定起伏，又平复着气息幽幽长叹，在三分钟之前，他自认和孟姝元把尹橙教育得很好，尹橙脾气是骄纵了一些，但在明事理的大方向起码维持了及网格线，深知儿子有时口无遮拦没脑子，得罪人的事也常干。
　　但怎么能在原则上犯错误？这不是小性子，这是做人的大毛病！
　　明明每天都在眼皮下长大......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尹向士自责不已：“陶陶，不要犟了。”
　　“我死也不去！你们也不准去！”尹橙还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他楚子攸！他乱搞关系，他对谁都好，他瞎——”
　　啪——尹向士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非常响亮，非常清脆。
　　房间静如死寂，尹橙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抬头时一丝鲜血流出嘴角：“你敢打我？”
　　虽然眼睛死死瞪着，但说完就哭了。
　　“把钱包交出来，把所有银行卡解绑。”尹向士失望透顶，“我没有你这个造谣是非的儿子，尹家没有你这个品德败坏的子孙，如果你觉得自己占理，大可以给你爷爷打电话问问他们怎么处理，是夸你做得好还是让你去道歉！”
　　掷地有声的诘问落进耳朵，宛若扒尽了光鲜的皮囊。
　　长这么大尹橙从没挨过半分打，现在整张脸疼得发木，眼泪唰唰往下滚：“爸爸......”
　　尹向士身居高位多年，不是不威严，只是从来不愿在儿子面前流露，尽管扇耳光的那只手也在偷偷颤抖：“从今天起你不准回家，我会给你姥姥奶奶她们打招呼，别想汤灿资助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哪里做错，什么时候肯道歉什么时候再回来。”


第21章 楚子攸：“你给尹橙打电……
　　点将台小区取自蜀汉典故，位于锦江路一环东四段，毗邻太古里繁华商圈，是目前为止C市地段最好的楼盘。
　　铅灰色的阴云陈铺于某合院上空，徐徐冷风刮过院内的银杏树，光可鉴人的透明玻璃倒影出楚子攸挺拔修长的身姿。
　　“没关系叔叔。”他温声有礼，脸上却没挂笑，“我现在给尹橙打电话解释清楚。”
　　尹向士来电就两件事，一是不会再让尹橙去晶科上班，二是万分抱歉。
　　楚子攸终于明白为什么尹橙转了性子，原来拉萨那晚徐舟野吵醒了尹橙，再加上那番话足够让尹橙误会，原来症结在这里。只是尹橙把他电话微信都特么拉黑了，陌生号码也不接，向尹向士打探对方气得够呛，说让不用管。
　　动手段找尹橙势必会惊动某些人，楚子攸思忖片刻，给许明赫打电话，“在哪呢？”
　　许明赫咋呼：“群消息你又不看是吧，大家都快到了你问我在哪？”
　　兄弟团在大家没工作前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工作后聚会减少，不过在跨年夜这样大日子还是各个不着家，要出来疯狂。
　　聚会订在郝席姐姐开的湖筑公馆，除去身为医生的沈时序加班没到，其余全到。
　　包厢里，郝席语重心长地吐槽，“舟野说真的，有空买本恋爱36个技巧看看吧。”
　　许明赫拱火：“追不上也没事的，该怎么自卑就怎么自卑嗷。”
　　兄弟的贱必须犯，两个专挑徐舟野痛处戳，偏偏徐舟野不生气，对进藏差点没了小命的事只字不提，只对兄弟称轻微擦伤衣角微脏......
　　反正瞎聊，郝席转头说起另件事：“陈嘉之回来了你们知道吧？”
　　徐舟野反应快：“跟时序和好了？”
　　“应该没有吧，时序只说回来了。”
　　许明赫嫌他俩八婆，起身去扫充电宝，开门差点跟迎面进来的楚子攸亲上，吓得一激灵，“卧槽，帅我一跳。”
　　楚子攸冷着脸：“把你手机给我。”
　　“要我手机干嘛，你没有啊？”许明赫莫名其妙，“再说它现在电子阳.痿了。”
　　楚子攸擦身进包厢：“迅速上猛药，快点我要用。”
　　“吃药还有30分钟缓冲期呢，同为男人一点同理心都没有......”许明赫嘀嘀咕咕走远。
　　包厢俩兄弟特悠闲，罪魁祸首徐舟野吊儿郎当地望来：“从拉萨回来这么忙啊，群消息也不回。”
　　楚子攸拉开椅子坐下，冷冰冰地睨他一眼：“那晚我应该让你去睡大街。”
　　郝席捧哏：“怎么滴，你俩没睡开心？”
　　扫完充电宝的许明赫在门口听到话脚，唯恐天下不乱地冲进来，“谁把谁睡开心？”
　　楚子攸头疼，朝他招招手：“快把手机拿来。”
　　“干嘛？”许明赫一脸警惕地坐下，“打探商业机密？”
　　郝席：“你有个屁的机密，银行卡密码天天问我要。”
　　“放过他吧。”徐舟野劝道，“孩子大了心思难猜，说不准手机没存机密，存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是。”许明赫把手机塞裤兜，跟腔附和，“谁说得准呢。”
　　楚子攸一脸头疼：“你给尹橙发消息问他在哪，或者叫他现在出来吃饭，别说我在。”
　　郝席徐舟野哟哟哟地起哄。
　　许明赫满腹狐疑：“你们是不是正规渠道认识的？”
　　楚子攸：“你发不发？”
　　许明赫：“这是求人态度？”
　　楚子攸：“开价别废话。”
　　看热闹的两兄弟双双掏手机，郝席一脸谄媚：“楚总，您看我那个期货还差点资金，给我五分钟马上帮你找电话。”
　　徐舟野说：“之前你跟路遥不是有过合作么，方便帮我把她约出来吗？至于尹橙你说位置我现在去接他，东风速递，使命必达。”
　　“你们这群唯利是图的小人！”许明赫指指点点，“听见有好处马上赶着捞油水，平日怎么不知道帮子攸排忧解难？一个二个又是要钱又是要关系，遇到问题不知道自己解决？”
　　他掏出手机，握着不解锁。
　　“子攸难道找不到尹橙的联系方式么？为什么非得找我不找你们？还不是因为只有我才办得到？一个二个还敢跟我抢赛道......”
　　徐舟野骂骂咧咧：“打东边来个rapper，这怎么争？”
　　郝席多方拱火：“舟野，明赫这是抢你赛道。”
　　三个傻逼......楚子攸忍无可忍：“你就说你要什么。”
　　许明赫说：“这些年我亲眼看你为了工作是那么的殚精竭虑，得亏上天垂怜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亏得尹橙没把你一肚子坏水参透，但是话说回来，身为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的痛苦我都心疼想为你解决。”
　　“但是话再说回来，我国《民法典》规定自然人的个人信息受法律保护，当然我非常愿意为你铤而走险，就是下个月要提辆C8，希望到时候你来付下款哈。”
　　提车朋友圈都想好了：
　　——28岁全款落地，没让兄弟少花一分钱。
　　“成交。”楚子攸说：“别废话现在发。”
　　徐舟野痛心疾首：“五百万发个信息，我真眼红了。”
　　郝席没眼看：“蠢得像头猪，现在还是尹橙追尹橙追……”
　　徐舟野问：“尹橙是谁？”
　　郝席拍桌：“感情你特么不知道是谁就要去接？！”
　　楚子攸懒得听他们扯皮，一把抢过许明赫手机，“密码。”
　　许明赫给拽回去，得了好处也不耍宝了：“就问他在哪儿对吧？然后再让他过来吃饭是吧？”
　　还吃啥团圆饭，都凑一块看这条价值508万的信息长什么样。
　　许明赫点开尹橙头像，一字一句地敲：hi~
　　楚子攸觑着他：？
　　C8不保，许明赫删除重新打：弟弟你在哪里，过来吃饭呀。
　　打完他抬头征询众人意见：“这行不行？”
　　狗头军师郝席一号和狗头军师二号徐舟野，恨铁不成钢连摆手。
　　郝席吐槽：“你要是敢给老子这么发消息老子打死你，正常一点，就说弟弟在哪过来吃饭吗，为什么要加个呀？你是gay啊？”
　　“都是猪脑子。”徐舟野挤开郝席，“你说弟弟新年快乐，有空出来聚聚吗，不是更有诚意吗？”
　　许明赫诚恳接受建议：“虽然我挺喜欢尹橙的，但总共没见过几次面，他会不会误会？”
　　误会你个头误会！楚子攸一把抽过手机飞快编辑发送出去。
　　然而等了十来分钟尹橙那边都没回复，这样不行，太耽误时间了。
　　楚子攸把手机递回许明赫，“直接给他打电话。”
　　许明赫还想选个C8的配饰，试探道：“我能不能说没号码？”
　　楚子攸以为他俩只有微微可信没有手机联系方式，一字不差地报出电话号码。
　　三人同声卧槽：“你有号码还装B？炫耀尹橙追你啊？”
　　“他把我拉黑了。”楚子攸面无表情地解释，“陌生号码不接，陌生号添加也不通过。”
　　三位狗头军师憋了半天笑成一团，笑完又明白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不再开玩笑正色起来。
　　第一遍尹橙没接，第二遍响到最后一秒听筒传来尹橙带着浓重鼻音的喂。
　　许明赫惊讶：“你感冒了啊？”
　　“嗯啊。”尹橙声音特别哑，“有事吗。”
　　一旁，楚子攸紧紧盯着数字跳动的屏幕。
　　许明赫真心问：“吃过药没啊。”
　　“没事，再睡会儿就好了。”
　　楚子攸用备忘录提醒：地址。
　　许明赫赶紧说：“我本来想叫你出来吃饭但你感冒肯定不行，这样吧弟弟我给你买药，你在哪啊？”
　　两位狗头军师在背后竖起肯定的大拇指。
　　听筒传来床单簌簌的动静，尹橙像是坐了起来，声音也稍微清晰了点，“不用，我自己买就好了，谢谢你。”
　　任务未半而中道崩殂，这可怎么是好。
　　许明赫深知肩负重任，继续试探道：“楚子攸给你买，可以吗？”
　　包厢一片寂静，大家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注在手机屏幕上，屏息凝神地等待答案。
　　与此同时楚子攸已经握着车钥匙站起，随时准备离开。
　　漫长的静默后，尹橙特小声地说：“不要了。”
　　嗓音又哑又颤，那么委屈那么伤心。
　　尹向士在电话只说没收了尹橙钱包赶出家门，没说尹橙生病，怎么病的？有没有钱买药？楚子攸想挑明一切，伸出的手指又硬生生悬停在半空，收回紧紧攥着椅顶的软垫。
　　尹橙嫌弃他是同性恋，故意避开怎么办？
　　璀璨顶灯倾泻流淌，他静静站着、听着，脸色淡漠得可怕。
　　许明赫眼神惊恐地向众人求助，郝席按住他肩膀，从齿缝飘出气音：“你就说你送。”
　　徐舟野同样气音：“让家庭医生去。”
　　其实都不太能行得通.......
　　然而就在这剎那，许明赫灵光一闪，瞳孔迸出史无前例的智慧光芒：“我让外卖员给你送药，弟弟你说地址就好。”
　　这次尹橙没拒绝，报出华尔道夫的酒店房间号。
　　说完电话还没挂断呢，包厢门口只剩楚子攸半个背影......


第22章 楚子攸：”你一哭我什么……
　　万家灯火在落地窗后辽远地闪烁, 3108冷冷清清。
　　手机没完没了地震，这次是汤灿打来电话：“到底怎么了，叔叔打电话来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新年伊始团圆日, 尹橙孤零零在酒店睡了一天, 听到熟悉的关切只觉得鼻子发酸, 嗓子又疼得不行, 像流浪小狗那样气息微弱地说：“灿儿，尹向士不让我当他儿子了。”
　　“别哭别哭。”汤灿也不再问原因了，“等着我给你转账，哎哟卧槽银行卡都没了怎么转，等着微信支付宝转给你啊，现在在哪先去我家住, 或者要不到美国来我给你订机票？”
　　“怎么来啊，护照在家里......”
　　“那我明天回来。”汤灿叹气，“先给你转给了两百万，等会儿把银行卡发你, 要买什么绑我的卡。”
　　“别回来。”尹橙吸鼻子, “你要走了海里就没牛马了。”
　　“拉倒吧, 爱谁谁。”
　　“那我来美国。”尹橙还要赌气，“让尹向士找不到我，让他急！我去花天酒地我去搞同性恋！”
　　“不行。”汤灿一口拒绝，“叔叔真会不要你吗, 而且你先别逼逼，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垃圾桶挪放在床边，里面全是擦鼻涕的纸团。
　　早上尹向士走后尹橙在地板哭睡过去，一直隐隐作祟的感冒终于爆发, 烧得稀里胡涂爬上床，不知睡了多久被许明赫吵醒，现在又被汤灿吵醒。
　　尹橙弱声弱气：“有点发烧。”
　　“我服了。”汤灿想骂人，“在哪我让阿姨送药，明天我就回来！”
　　“别。”尹橙解释说，“还是我来美国吧，护照半夜回去偷，也别麻烦阿姨了，许明赫让外卖员给我送药了。”
　　“许明赫？关他什么事？”
　　“许明赫叫我出去吃饭，也是听到我感冒，然后说送药过来。”
　　“行吧。”汤灿继续交代，“吃过药你上到我家去，游戏碟随便玩，装备随便用，要是想发火把它们融了也成。”
　　“不想动。”尹橙埋进枕头，“全身痛。”
　　“那你还回去偷护照？算了，跟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现在订票。”
　　“别别别。”尹橙神色更恹，“你那么忙，而且灿儿......我错了......”
　　“我好像误会楚子攸了，去拉萨前许明赫告诉我他们有个朋友叫徐舟野，说他要去318追女朋友，那晚应该是徐舟野吧，可那晚我......当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以为楚子攸跟别人乱搞关系，之后我在会议上......”
　　一耳光足够让人伤心，也足够让脑袋清醒，串联起来症结如此简单地迎刃而解。
　　汤灿这才明白各中原委，虽无奈也没法怪：“陶儿，这些话能乱说吗。”
　　“我知道错了......”尹橙声音低低的，“我也挨耳光了......”
　　汤灿一秒破音：“楚子攸打你了？！”
　　“不是他打的，是我爸打的。”
　　心情犹如坐过山车，汤灿沉默。
　　“我光嫉妒去了。”尹橙自责又愧疚，“灿儿，我品德败坏了，如果当时仔细想想就好了，可是我不想问楚子攸，就像你说的他跟谁睡都不管我事，我连他的私生活都不敢打探，却敢乱说......”
　　“就这么着吧。”汤灿安慰道，“吃过药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你要是品德败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漂亮蠢蛋了。”
　　尹橙边咳边笑：“幸亏有你，以后我也要为你两肋插刀。”
　　“谢邀，我可没惹谁。”
　　房门门铃骤响，尹橙回望了眼：“不给你说了，药到了。”
　　汤灿也听到：“现在给你订票，等会儿发消息沟通，护照偷不到就算了啊，等我回来。”
　　挂断电话后，尹橙撑着枕头慢腾腾地坐起，想喊声说放门口，浑身到处都疼，稍微动动，只要一缕气流刮过都会让皮肤紧绷绷的收缩，看了眼被子，又不想为拿药这一下穿衣服，疼痛难忍地赤脚踩上地板，头晕脑胀地朝门口走去。
　　因为上半身只穿着T恤，下半身只穿着内裤，他仅开了条窄窄的门缝，人一点儿没露，伸出手指哑声说谢谢。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谁料“外卖员”竟紧紧捉住他的手，温热手指顺着他的掌根滑到手肘，不轻不重地反握住，同时门板外力来袭，“外卖员”直接闯了进来。
　　尹橙吓得差点叫出声，却在看清来人时心跳错了一拍。
　　“你——”
　　楚子攸面无表情站在面前，灼热滚烫的视线停在他左脸颊，那原本白薄的肌肤现在浮着四个指印，嘴角有宛若米粒大小的血痂，漂亮眼睛肿成杏眼，眼眶还氲着一汪湿润的水汽。
　　尹橙反应过来，可越是脆弱越是嘴硬，虚张声势地昂着下巴：“你来干什么。”
　　讲话沙沙的，嚣张冷酷的气质拿捏到位，就是底气不足听起来像委屈的撒娇。
　　楚子攸没说话，反手把药袋往身后衣帽柜一扔，转回脸，失而复得地长舒了口气。
　　尹橙瞬间破功，软了脾性：“不准看我笑话。”
　　那尾音都颤了还要犟，楚子攸一声不吭，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楚子攸你干什么！”
　　楚子攸脚步没停，侧脸轻轻撇了他一眼，眼神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僵硬一瞬，尹橙又闹腾起来，“楚子攸你疯了！”
　　病了还要作的结果就是楚子攸毫不犹豫，重重一巴掌拍他屁股上。
　　带着惩罚又色.情的脆响。
　　尹橙被打蒙了，只隔着内裤的手掌触感十分清晰，不疼，脸却烧得更加绯红。
　　他被放到床上坐着，呆呆傻傻眨巴着眼睛，楚子攸裹毛毛虫似的给他裹好，接着拨床头内线。
　　温馨女声应：“晚上好先生，客房管家为您服务。”
　　“送份燕窝粥上来。”楚子攸半张轮廓挡着光，剪影有些模糊地问，“有没有梨汁？”
　　酒店全天24小时供应餐食，不管有没有梨汁客房都会想办法，“好的您稍等，马上为您准备。”
　　挂断电话后，楚子攸去小冰箱里拿了冰袋，抽了毛巾包里面，回到床沿坐着，托着尹橙后脑勺，把冰袋轻柔地贴在他左颊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尹橙不想计较被打屁股，嘴唇一抖眼皮一颤，眼泪顷刻便滚落了出来。
　　它们纷纷砸在楚子攸手背，楚子攸没有管，先给尹橙擦，用指腹按住发烫的湿润眼尾，轻声说：“哭什么。”
　　“以为你来看笑话......”尹橙积攒了八百吨作出来的冤屈，眼眶通红地问，“你不生我气吗。”
　　平常也不是爱哭的人，怎么碰上楚子攸总流眼泪，有点不男子汉了啊。
　　“睫毛都烧得更卷了。”楚子攸凑近了点，“别说话，张嘴我看看。”
　　那一耳光尹向士没留力，口腔内壁和嘴角都扇破了。
　　尹橙听话张开嘴，楚子攸俯身托着他下巴把他脸慢慢转到壁灯方向。
　　再近一点就要亲上，温热呼吸和熟悉味道扑在木木的脸颊，尹橙避无可避地阖上眼帘。
　　温软的口腔内壁有道裂开的淡红肿痕，楚子攸吹了口气：“疼不疼？”
　　剎那冰凉又刺激，尹橙不自然地别开脸：“还好。”
　　检查完，楚子攸把他按到枕头上靠着，把被角好好地掖在他下巴那处，来时只知晓病了，没想到还挨了打，心尖眉眼都沉甸甸，他背对着坐在床边，拿出手机再买药。
　　尹橙看着他背影，尽管面子里子丢了个精光，委屈却席卷吞噬了其他所有情绪，强忍泪水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闻言一顿，楚子攸倏然回头。
　　柔和壁灯中，尹橙仰靠着床头，泪水缓缓淌过湿痕和红痕交加的脸颊，明明哪里都是水，嘴唇却干涸起皮，嗓音沙哑重复着说对不起，说自己错了。
　　楚子攸半跪上床，俯身把他按在自己肩头，揉着后脑勺轻轻叹息：“要记得服软，你要是不犟谁舍得打你。”
　　尹橙惶然：“我爸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
　　“他是不是给你道歉了？”
　　“嗯。”
　　尹橙把眼泪全蹭在楚子攸肩膀上：“我妈妈呢，她也给你道歉了？”
　　楚子攸没说话，只因他心头有个猜想。
　　他说：“天真，那晚你看到的是徐舟野，他因为私人原因来拉萨，路上车坏了被抢劫，所以半夜赶到我这里，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喜欢他领导，他领导是女士，我跟他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尹橙没想到楚子攸突然提起这个，呆了瞬再次认错：“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不该乱说你是gay，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局促不安抬眼：“你可以原谅我吗，暂时原谅不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原谅我，我每天都可以道歉的。”
　　“从来没有生你的气。”楚子攸难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不知道你在哪里。”
　　尹橙明白，他把楚子攸拉黑了，现在还没放出来。
　　沉默半晌，楚子攸慢慢松开他重新坐好：“吃过药我送你回家，我给叔叔解释。”
　　“不回。”尹橙知道做错，可是尹向士那巴掌疼到他心里，尹向士说尹家没他这号人，这话太重了，哪怕已经获得楚子攸的原谅他也不想回家，他如实告知，“今晚我要回去偷护照，明天我要去美国。”
　　“美国？”
　　“嗯，我要去找灿儿，我不回家。”
　　楚子攸脸色微微变了：“饭吃了跟我回家，我给叔叔打电话。”
　　“不。”尹橙咳起来，“我不去。”
　　楚子攸给他顺气，无奈道：“天真，这么嫌弃同性恋吗？”
　　“你是吗？”尹橙如墨点的眼珠子颤动不已，重复着，“楚子攸你是吗？”
　　片刻后，楚子攸语气坚定地说：“不是，现在愿意跟我回家住吗？”
　　这特么混蛋糟心玩意儿，再不顺毛恐怕又要造反，因为嫌弃自己是同性恋而翘班挨打，若是知道真相是不是要躲自己到天涯海角？
　　那么委屈，掉那么多眼泪。
　　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能怎样？哄着吧。
　　尹橙很扭捏，也要佯装不在意：“你不是在等人吗，万一他来你家怎么办。”
　　楚子攸深深吸气，情绪全部堵在胸口闷着，真他妈要疯了。
　　“有空我带你上市院看看吧，皮总这么痒也不是办法。”
　　尹橙小声嘟囔：“感冒不至于吧。”
　　“没等，天真。”楚子攸无计可施地摇头，“我谁也没等，也没人等我，从前都是逗你玩的，都是骗你的，跟我回家吧，到家你就是老大，扫地机器人都围着你转好不好？”
　　“那你这算......失恋了啊......”尹橙“略显”遗憾，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我也不白住你的，我给你交房租。”
　　“能不能消停点。”楚子攸捏眉心，“钱包都被没收了，谁要你房租。”
　　“看不起谁呢，”尹橙蔫哒哒地抱怨，“灿儿昨天给我转了25000，刚刚给我转了200万，够付房租了吧。”
　　焦虑一整天，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愿意惊动那两个，现在听到尹橙这么说，楚子攸蓦地气笑了。
　　尹橙自顾自：“先说好我不会打扫卫生，你不要使唤我，不要让我寄人篱下，也不要把我赶出来说不要我。”说着说着又想起尹向士那番贬斥的话，他难受地直揉眼睛，揉着揉着眼泪又出来了，嫌丢人，钻被子里平复情绪。
　　从小娇生惯养，虽然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但其实尹向士是最宠他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什么都依着他，又耐心教育，又无限溺爱。
　　被最亲近的人冷眼相待，比陌生人恶意中伤还要难受。
　　何况打的是脸？
　　门铃叮咚，餐食来了。
　　楚子攸只好先去开门，等管家走后他拨开被子，将尹橙抱出来按在肩头揉着乱糟糟的脑袋，心疼哄道：“天真，饭吃了再哭。”
　　尹橙胡乱抹了把脸，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反正脸皮丢尽了也不管那么多，光着腿走到衣帽柜裹上睡袍。
　　梨汁冰冰凉凉，对于火烧般的喉咙简直是天赐良药。
　　喝到一半楚子攸给他抽走，把燕窝粥连勺带碗推到他面前，“别喝太多，吃粥。”
　　燕窝粥香甜，尹橙只能小口小口地吃，因为嘴角扯着疼。吃过饭有点出汗，他钻回床上，楚子攸给他测体温，低烧还好，又算着时间给他喂药，抹口腔的药也到了。
　　楚子攸沾着湿棉签，一点点给他涂。
　　尹橙受不了这样温柔的楚子攸，尤其是楚子攸近在咫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好像楚子攸非他不可。
　　明明是恋人相处的模式，发生在他们身上不合适。
　　为了挥散这种眷恋的感觉，他欲盖弥彰地作，确实也是肚子太饱，把楚子攸端水杯的手推开，“等会儿再吃。”
　　“你认为我在跟你商量？”楚子攸这些事情可不会纵容，冷着脸说，“现在吃。”
　　男性无论年纪或是无论经历，在原则问题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气质总是出奇的相似。比如现在楚子攸给人的感觉跟尹向士动手之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尹橙枕着雪白枕头，脑子一抽：“如果我不吃你是不是也要打我？”
　　楚子攸已经不知道解释什么好，撑着柔软的被子缓缓俯身，一寸寸靠近面前剔透如玻璃珠子的瞳孔，鼻尖与鼻尖轻轻蹭了下。
　　“你一哭我什么都忘了。”
　　“平常作天作地我都舍不得对你说半句重话，现在这么可怜……”
　　尹橙大脑一片空白，满心满眼尽是楚子攸这张英俊的脸。
　　眉骨硬朗鼻子挺拔，呼吸又湿又热地扑在脸上，本来他的长相就十分具有冲击性，远距离是怼脸上硬帅，现在是怼大脑神经帅。
　　思绪转得九霄云外，尹橙无声张了张口。
　　然而楚子攸又慢慢拉开距离，轻声说，“我舍不得，也心急，你不吃药我能拿你怎么办？除了求你吃，我想不到任何办法。”
　　心尖又痒又麻急需找发泄口，尹橙伸出手，“别说了，我吃，你给我。”
　　他乖乖吃药，楚子攸握着手机起身，“我去给叔叔打电话，你的行踪不能瞒知不知道？”
　　尹橙更加乖觉地点头：“如果不允许我明天还是要去美国。”
　　楚子攸危险地眯起眼睛，“等于我是planB？”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不准我住你家，我也不能回家，你要我睡大街吗？”
　　“好了好了。”楚子攸把他按回去，“安静休息，我来解决。”
　　电话里的尹向士声线十分疲惫，不过他的叹息倒是印证楚子攸的猜想。
　　尹家教育理念向来是动口不动手，新年首天不仅打了儿子还逐出家门，尹向士敢给上头四位老人，以及最惹不起的老婆交代吗？事到如今他都没敢坦白，扯谎说尹橙出差，还说是重点项目让大家不要打扰。
　　四位老人就是想看孙子也不好抱怨，孟姝元笨蛋美人一个，急急忙忙问陶陶没带衣服走，项目地点在哪里，冷还是热。
　　尹向士心里打鼓，手颤之余含糊了过去。
　　楚子攸委婉道：“叔叔您放心，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他。”
　　尹向士悬着的心落地，他知道尹橙肯定伤心了，了解不愿回来的原因，不想惹得儿子更伤心也不想节外生枝，他暴露出难以言表的一面，面对楚子攸这个晚辈，甚至架不住内心拷问，像问朋友那般问楚子攸。
　　“子攸，我是不是做错了？”
　　楚子攸缄默难言，他从四年前就想拐人家儿子，好不容易绞尽脑汁骗到身边待着，祈盼尹橙能喜欢他一点，没想到尹橙那么讨厌同性恋。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面对这样的沉默，尹向士却理解成另一层意思，苦笑道：“抱歉，叔叔老了......也胡涂了，等他愿意回来你告诉我，我来接他。”
　　挂断电话后，楚子攸待了会儿才出去。
　　酒店隔音良好，尹橙什么都听不到，现在看到楚子攸从卫生间里出来，立刻紧张翻坐起，“是不是不准？”
　　楚子攸故作轻松，“我出手你还有疑问？”
　　“卧槽，你是怎么说的？”
　　？
　　尹橙重新开口：“楚总，你用了什么绝世口才说服我爸？”
　　楚子攸不解释，只说：“现在把钱转给汤灿。”
　　“我不。”尹橙捂住被子像捂住了支付宝，“以后还给他就好了，再说我还要用钱呢。”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觍脸问：“我工资多少啊？虽然辞职了也要给我发工资哈。”
　　上了快20天班跟玩似的，现在才知道问工资......
　　楚子攸冷脸掏钱包，把各式各样的卡一张张往外拿，“所有密码都是453679，喜欢哪张自己挑。”
　　尹橙摇头：“不要。”
　　“汤灿的钱收得心安理得。”楚子攸反问，“我的钱就不能要？”
　　“灿儿是朋友，你......”
　　“我？”
　　怎么能要喜欢人的钱呢？尹橙小小烦躁：“不要就是不要。”
　　楚子攸继续冷脸：“求你。”
　　“......”
　　尹橙用下巴压了压蓬松的被子，声音沙沙地说，“尹向士今天扇我耳光，直接证据表明他也没有多爱我，虽然是我的错......但楚总，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问吧，现在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尹橙在被子下偷偷掐自己的腰，强行用痛意摁压心头泛开的点点涟漪：“你为什么跟父母关系不好？”
　　“还以为你要问我给你爸说了什么。”楚子攸伸手，两根手指从下巴那块压下去帮他彻底掖好被子，“粥只吃了半碗又有力气了？”
　　“如果不方便讲不说没关系的，我只是好奇。”尹橙觉得痒，躲开了，“楚总，你回家吧，今天谢谢你。”
　　“我一个人回什么家。”楚子攸说，“等你一起。”
　　“现在不想动。”
　　“知道，所以现在闭眼会儿，等你好点带你回家。”
　　尹橙眨巴着眼睛看他，楚子攸把外套脱了扔沙发上，房间开着暖气温度很高，楚子攸坐回来慢条斯理地问：“还想不想听？”
　　“如果是伤疤那就不听了，我只是好奇。”
　　“就没你不好奇的东西。”楚子攸笑着说，“躺好，把手放被子里去我再说。”
　　尹橙依言照做。
　　接着，楚子攸缓声说：“维持我父母的关系是结婚证，维持我与他们的关系是出生证明。”
　　爱情和血缘怎么能用白纸黑字来表达？尹橙没出声，静静听着。
　　楚宗宪和林岚官居高位，出差开会、视察工作是家常便饭，楚子攸自小由保姆带大，当然这只是畸形家庭的悲凉底色，并不是主要成因。
　　那时候，就算楚宗宪和林岚在家他们也很少沟通，因为没时间掌控儿子，那就制定一些类似下属常做的工作报告，每天一份让楚子攸进行填写，在规定时间内扫描件以便查阅。
　　学业任务尚且繁重，还要汇报日常。
　　一开始楚子攸按部就班地做，渐渐长大后认为没必要，提出自己的要求。
　　楚宗宪和林岚没有教育子女的经验，只有管理下属的方法，压迫愈发严苛，在择校上希望楚子攸就读子弟学校，早早定下目标，要求楚子攸未来进入与他们相关领域的仕途。
　　楚子攸说：“每天要像汇报工作那样，把学业、行程、与哪些人交往、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事无巨细一件件汇报给他们听，如果他们不满意，就会安排人员全天监督，详情记录实行打分制，直到达到95%的满意分值。”
　　尹橙咋舌：“大学生这样管教是有点那什么......”
　　楚子攸纠正：“那时我刚上小学。”
　　“出行穿戴要遵守他们的规定，交朋友要得到他们的首肯，同学聚会规定一月一次，每次两小时。”
　　“所以初中毕业我选择出国，因为完全脱离了他们规划的人生轨道，所以——”
　　“所以我自立户口。”楚子攸隐去曲折过程，“彻底跟他们划清界限。”
　　尹橙知道事情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跟楚子攸比起来，他下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个魄力，据他所知楚子攸爷爷奶奶早不在人世，跟父母脱离关系等于舍弃了作为“后盾”的家庭，意味着从此以后都是一个人。
　　像今天这样合家团圆的日子，每次他都是一个人。
　　楚子攸说：“天真就这些了，还有想问的吗？”
　　尹橙看着他的脸，想起出现在电视上的楚子攸的父母，虽然威严整肃，偶尔面对镜头也会露出得体的微笑。
　　他瞬间想到什么：“他们是不是......还给你公司施压了？”
　　尹向士曾说过楚子攸公司上市前夕被人卡过手续，当时以为是公司自身能力不足或者关系没疏通到位，现在看来......
　　楚子攸了然地笑：“叔叔告诉你的？”
　　“对。”尹橙赶紧解释，“他让我不要给你添乱，其余什么都没说，都是夸你，把你夸得天神下凡。”
　　“这有什么。”楚子攸无所谓，“叔叔当时帮了我很多。”
　　公司上市在即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偏偏至关重要的手续出了问题，楚子攸明白，也做好了誓不低头的准备，无非晚几年上市，不过这件事尹向士听说后，暗中帮了把。
　　楚子攸是在第二年阴差阳错才得知到底是谁帮了忙，主动去公司找到尹向士道谢。
　　犹记得那天，也犹记得那间办公室。
　　除了一面墙的企业奖状，玻璃柜里最多的是尹橙和孟姝元的照片，办公桌桌脚有陈旧的卡通贴，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某人很矮的时候趴地上贴的，整个办公室只要有直角的地方都嵌着防撞软垫，水彩笔涂满了五颜六色，还有尹向士端的陶瓷茶杯，刻印着歪歪扭扭——爸爸I love you
　　舒适的真皮座椅正对面，是一张特别幸福的合照。
　　当时尹橙上大一，一家人站在大学门口亲密合影。
　　楚子攸站在那间宽阔的办公室时、第一次见到尹向士时，尹向士温和地说孩子没关系顺手帮忙而已，那也是楚子攸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严肃死板的办公室也可以承载一个温暖的家庭。
　　他留意到尹橙，渐渐关注尹橙，在公开的社交账号窥探尹橙的生活，喜欢他充满朝气的笑脸，喜欢他那双眼睛。
　　到最后喜欢他整个人，大约只花了三天。
　　最后的最后，尹橙大学毕业，尹向士屡次忧心提及尹橙不服管教，这一刻楚子攸明白，他等待四年之久的机会到了。
　　回忆浅尝辄止，回到温暖明亮的酒店房间。
　　楚子攸简短描述了遍当年尹向士帮忙内容，双眼含笑地说：“所以得多谢叔叔，我才能认识你，公司才能在原轨道上市。”
　　一番阐述，尹橙只觉得心头酸胀不已，侧身躺在枕头上看着楚子攸，认真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以后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这种事情说出来很痛苦，你也不要笑了，这并不好笑。”
　　“虽然你没说，但我明白你不好受，不对，不好受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受委屈了。”
　　楚子攸笑容一点点凝固，最后变成面无表情，闭上眼睛，飞快蹙了下眉。
　　尹橙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你超优秀，有没有父母你都非常优秀，无论是从商还是从政都是翘楚。”
　　楚子攸反握住他那截细瘦白皙的手，因为发烧肌肤温度很高，他握着不肯松，又无可奈何地叹息：“天真，你真是.....”
　　“真是傻？”尹橙有点困了，慢慢眨着眼皮，“我知道我是阿斗，可我想当一个快乐的阿斗，扶不起来就算了，当泥巴来年种鲜花～”
　　“有我在怕什么。”楚子攸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睡吧，睡醒了回家。”
　　感冒药物通常都有嗜睡的副作用，尹橙裹紧被子嘟囔着你快点回去，没说几秒又沉沉睡去。
　　楚子攸将灯光调成睡眠模式，坐在床沿看窗外繁华热闹的城市。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突然就来了转折点，但是不是美好事物来临前上天都会先敲响警钟？
　　跌一次尝尽冷暖，才能爬起来迎未来？
　　床头手机嗡嗡震动，显示汤灿来电。
　　第一次楚子攸视而不见，第二次他盯着屏幕皱起眉头，第三次尹橙有了将醒欲醒的征兆。
　　“汤灿电话，接不接？”
　　尹橙迷迷糊糊的：“你就......说不偷护照了......”
　　楚子攸握着手机走到套间里，刚接通，汤灿急急话音传来：“怎么又不回消息，是不是感冒加重了？”
　　“我是楚子攸。”
　　电话静音几秒，汤灿幽幽道：“送药的人是你。”
　　楚子攸：“嗯。”
　　“他现在怎么样？把电话给他吧。”
　　“他睡着了。”楚子攸音量很低，“有事吗。”
　　“最早班机是明天下午三点，等他醒了你转告他——”汤灿改了口，“他睡着了你为什么不离开？”
　　“刚刚跟他父亲通过电话。”楚子攸说，“尹橙这段时间住我家，你把航班取消了吧。”
　　电话再次静音的时间比上次长太多。
　　沉默许久后，汤灿问；“你玩玩还是认真的。”
　　“这一天我等了四年。”楚子攸瞟了眼外间大床，“我玩不起。”
　　“他们家前车之鉴摆着。”汤灿说，“叔叔他们也是平易近人，但在原则问题上从不让步，这条路太难走了。”
　　所以楚子攸才想让尹橙学着独立管理公司，解决尹向士最困扰的问题，再自证单纯的目的，一定有转圜余地。
　　“我知道。”楚子攸何尝不清楚各中艰难，“无非是比谁豁得出去，至少得努力争取不是么。”
　　外间大床上，尹橙睡得很熟，裹着被子只露了半张脸，嘴唇天生微微上翘所以睡着了看起来也像在笑。
　　脸消肿大半，指印淡淡的，呼吸有点沉，可能是因为鼻子不通畅的原因。
　　楚子攸轻手轻脚把他侧换方向睡，尹橙动了动，楚子攸等了会儿，尹橙呼吸渐渐安静下来。
　　两点多时尹橙睡醒，一是起床尿尿二是喉咙不舒服。
　　睁眼第一时间还有点梦幻，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瞅了楚子攸好几眼，颠三倒四晃去洗手间，出来后是彻底醒了，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怎么没走啊。”
　　楚子攸查看工作邮件，没抬眼：“睡你的。”
　　“回吧。”尹橙揉眼睛，“你在这儿看着我睡，我怕你把我掐死。”
　　“......上次说两拳打死，这次掐死。”楚子攸揣着手机站起来，“能不能盼点好？”
　　“那得把我嘴缝上。”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嗓子疼，头还有点晕。”尹橙揉眼睛，“回去吧，不然你也不能睡觉。”
　　楚子攸说：“那去换衣服。”
　　“你去套间等我。”走到衣帽柜，尹橙回头，“偷看长针眼。”
　　“都看光了还遮什么。”楚子攸嗤道。
　　停车场一阵冷风刮过，尹橙披着楚子攸的外套仍然打了个寒颤，楚子攸摸他额头还是有点烧，赶紧把人推上车。
　　深夜C市回归平静，车子滑进大道，楚子攸再次手掌感受了空调温度，“饿不饿？”
　　“饿。”尹橙吸着鼻子答，“想吃蹄花汤，蹄花汤现在还开着吗，会碰到许明赫吗，他今天还给我送药，诶不对，是许明赫说我在华尔道夫对不对？那为什么是你送药？”
　　楚子攸紧急打断：“生病吃那么油腻的东西干什么，听话换别的。”
　　饿了思考能力下降，尹橙迅速转移注意力报了地名，吃过宵夜两人回到点将台接近凌晨四点。
　　随着门开全屋灯光自动感应亮起，低调精致的装修和开阔的客厅隐约从玄关露出一角。
　　尹橙坐软凳换鞋：“你一个人干嘛买这么大的房子住。”
　　“这不还有你么。”楚子攸随手把车钥匙扔柜上。
　　“说得我好像能占一千平似的，人活在世不过一日三餐睡一张床而已。”
　　“别光贫嘴，张嘴我看看。”
　　刚刚又吃了次药，全靠这副底子好的身体抗造，就是扁桃体肿着估计还要烧，幸而口腔是身体愈合最快的器官，那一巴掌扇出的伤口已经很淡很淡。
　　楚子攸松开他下巴，顺便用指背偷刮他脸蛋。
　　尹橙不知道自己稀里胡涂就被揩了油，耷拉着拖鞋走进下沉式客厅，奢华他见怪不怪，只是超乎想象的是，长达几十米的电视墙居然摆着齐腰高的人造观景鱼缸。
　　尹橙再精神不济，也不由惊叹：“你是海王啊？养这么多鱼？”
　　“对。”楚子攸懒洋洋地答：“天天盼收网。”
　　鱼缸澄澈透明，大小不一的假山遍布随水飘荡的绿藻，五彩斑斓的鱼群因为受到震动窜来窜去。
　　楚子攸走过去，从廊柜拿出鱼食，熟稔地抛了点进去。
　　鱼儿密密匝匝地浮顶抢食，水面跌宕起伏转眼便了吃个精光，尹橙兴奋道：“该我了该我了。”
　　楚子攸笑：“你也要我喂？”
　　尹橙接过鱼食，“洒多少？”
　　“看你心情，十秒吃不完要全部捞出来。”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制定朝九晚五的牛马工时就算了，还要控制鱼吃饭时间。”尹橙逼叨逼，“万一人家讲餐桌礼仪呢，那不是每顿都吃不饱？”
　　“天真……”楚子攸说，“控制时间是因为饲料沉底会污染水质还会影响鱼的健康问题，少量多喂不就好了吗。”
　　“哇哦，你好聪明哦。”
　　人怎么能没心没肺成这个样子，无论之前有多糟糕，一点快乐就会忘掉所有烦恼，几小时前还瘪嘴掉眼泪，现在又能因为几条鱼傻不拉几地嘻嘻哈哈。
　　当然翻篇的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了天真。”楚子攸拉他，“上楼休息。”
　　尹橙：“不急，再看会儿滴。”
　　楚子攸只好当陪客，给他介绍品种名称，想了想说：“以后这些鱼就你来照顾行不行？”
　　“不太行，我的养鱼理念跟你们不太一样。”
　　“这方面你也有节目？”
　　尹橙目不转睛盯着鱼缸：“三天换次水七天换次鱼，你千万别把生命重任托付给我。”
　　楚子攸觉得有理：“让你办事就等着闹心吧。”
　　尹橙岂有此理：“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又陪着看了十分钟，楚子攸催，“明天再看。”
　　两人迈上二楼，路过某间房间楚子攸主动推门，开灯前挺得意地说，“进来看看喜不喜欢。”
　　尹橙狐疑跟进去，随着灯光亮起，一间设施齐全配置豪华的电竞房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人间天堂？蝎子尾托的电竞椅，面前还悬挂了5个全景显示屏，尹橙真高兴了：“我家的都没你这个牛逼，楚总你家有这东西不早说！早说我几年前就造谣了！”
　　“......”楚子攸又头疼了，“现在不准玩，明天玩。”
　　尹橙虽然兴奋但马上出来了，不是他的东西他不会去碰，“房子是刚买的吗？”
　　因为计算机配置都是最新款，甚至有些是上个月才出的。
　　“你大一那年买的。”楚子攸说。
　　“哦，那都四年了。”尹橙纯当话听，“没看出来你也喜欢打游戏。”
　　“不打，没时间。”
　　“那你买这些干什么，有钱烧的？”
　　“就当我是吧。”
　　两人走到走廊中间位置，楚子攸再次推开房门：“这间房间明赫偶尔会过来睡，原本你的......暂时先睡这儿吧。”
　　合院三层总共一千多平，但装修时只准备了双主卧，一间等人来一起用，一间特意留给许明赫。
　　尹橙说：“明天我去酒店住。”
　　“别折腾了，他只在附近喝酒才来。”楚子攸解释，“明赫父母去世后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要么住家里的会所，除了时序自己住的公寓不去，多半轮流住我们这儿。”
　　“为什么不去沈医生家里？”
　　“因为时序买的时候只剩高层。”
　　经小时候的阴影，许明赫厌恶高层，也厌恶密闭空间。
　　“那我更不能抢了他的床。”尹橙真心道，“我住等于把他的房间霸占了，再说他万一觉得你把他抛弃了怎么办。”
　　“他那脑子只会乱来不会乱想，楼下再给他改个房间就行，郝席那儿他去的最多，安生睡你的。”楚子攸指着衣橱，“最下层有新睡衣，卫生间有新的洗漱用品。”
　　尹橙暂时妥协：“那你今晚给他说一声。”
　　“别洗澡知道吗。”楚子攸还不放心，“认床给我发消息。”
　　尹橙烦：“可别啰嗦了。”
　　楚子攸眯起眼睛：“敢情生病我收拾不了你是不是？”
　　“晚安晚安。”尹橙推他出去，“楚总晚安~”
　　“隔两小时我要进来给你量体温，到时候别吓着。”
　　“知道了，活爹。”
　　楚子攸一边回对面房间，一边给许明赫发消息：这几天来了跟我睡。
　　凌晨四点，许明赫秒回：你想得美。
　　算了，没一个省心的。
　　楚子攸无声长叹，又停驻脚步回望身后，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第23章 同居之门禁
　　蒙蒙天亮时分, 尹橙又烧了起来，楚子攸给他量体温他醒了几秒，楚子攸音量很低：“不舒服怎么叫我。”
　　尹橙迷糊：“上班后就没舒服过......”
　　“......”
　　吃药是不行了, 楚子攸一边拨电话, 一边抚着他的额头, “得输液知不知道。”
　　“嗯, 我想睡觉。”
　　“不怕疼么？”
　　“肉.体疼哪比得上心灵......”
　　病成小禾苗也能叨叨，楚子攸无语：“天真，下辈子说书去吧。”
　　“记得打赏......”
　　医生检查是呼吸道感染，需要输头孢，扎针时尹橙安稳睡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楚子攸抱来宽椅守在床边办公，时不时给他调整被子照顾。
　　晨光微熹，窗帘静垂。
　　房间里，敲击笔记本计算机的声音忽略不计, 两道呼吸一沉一轻。
　　临到中午, 尹橙睁眼第一幕便是看见楚子攸模糊的轮廓剪影, 光线低，楚子攸穿着轻薄睡衣，坐在沙发椅中，笔记本是房间唯一光源, 他一手办撑着头颅，一手抵着触摸板下滑查阅文件，两条长腿搭在床边压着被角。
　　说明有人睡觉不安分......
　　垂在壁灯上的输液袋只剩袋底，楚子攸感应般起身，尹橙赶紧闭上眼睛, 听见轻微的胶带撕扯声，紧接着手背又蓦地一酸。
　　楚子攸在给他针取。
　　然后床垫微微下陷，楚子攸捏着他的手背按压止血，隔着眼皮被注视的感觉尤为强烈，尹橙清楚，楚子攸现在跟他离得很近。
　　按压力道消失，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楚子攸去扔液袋，再回来时，一阵熟悉的木质香风拂过脸庞，楚子攸托起他的手掌，再一次确认针眼是否止住血。
　　再然后，他手臂被楚子攸微微抬起，在即将放进被子间隙，大脑光速发出本能指令，尹橙抱住楚子攸手臂，裹进温暖的被子里虚虚抱住。
　　时间放慢，不知过了多久，床垫深深下陷，楚子攸在旁边躺下。
　　两人肩头相抵，热度烽火燎原地互相传递，楚子攸温热的手掌覆在尹橙额头，低声叫他，“天真？”
　　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尹橙耳朵却装不知道。
　　耳畔，楚子攸问：“是不是哪里疼。”
　　尹橙装得很像，不耐烦地嘀咕，也顺势往前一贴，把脑袋抵上楚子攸肩窝。
　　“冷......”
　　话音落地，楚子攸完全揽住他的腰身，上上下下，两人彻底紧紧贴在一起。
　　“现在好点没？”
　　话音气流让发顶发丝颤动，有点痒。
　　尹橙克制着呼吸，平平无奇的脑袋瓜已然乘坐飞船来到了外层空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想这样做。
　　睽违已久的拥抱，偷偷得到极大满足和幸福。
　　冬日美好生病美妙，除去头晕脑胀鼻子不通气，日子简直赛神仙。
　　尹橙倒是美了，楚子攸不同，清晰聪明的脑袋刚刚从外层空间平稳落地，要不是怕勒紧弄醒，他会偷偷亲亲面前那光洁的额头。
　　他动作不敢太大，也竭力保持呼吸规律。
　　两人相拥沉睡，一觉睡到下午。
　　再醒来时尹橙发现床边没人，摸旁边枕头是冷的，怎么有点失落呢？晃晃脑袋去洗手间洗漱，弯腰刷牙时楚子攸端着一个小碗进来。
　　楚子攸神色正常如初，“醒了？还难不难受？”
　　尹橙叼着牙刷在镜子里看他，小幅度摇头，又狂点头。
　　楚子攸把粥放好，再进来站在一旁问：“哪儿难受。”
　　要紧的眼神和温和的语气，好像他难受是天下第一大事。
　　“嗓子疼。”尹橙假意回避目光，弯腰吐泡沫，“脑袋晕。”
　　事实症状减轻许多，神清气爽。
　　楚子攸摸他后脑勺：“没事，明天再输一次就好，晚上想干什么？打游戏？”又问：“先出来吃饭？在房间吃还是下去餐厅吃？”
　　“就房间吧，懒得动。”
　　粥异常清淡，肚子不易尹橙叹气：“能不能吃点有味道的。”
　　“现在别作。”楚子攸坐在对面说：“好了带你吃。”
　　“明天就好了，明晚吃火锅吧，吃辣的，随便什么都行。”
　　“行，那后天打针吧。”
　　“......”
　　二楼的落地窗外是前院绿意盎然的高树，合院优点就是隐私性强，无论哪个角度望出去都看不到其他住户。
　　尹橙将粥吃光，放下勺子说：“你赢了。”
　　楚子攸慢悠悠地答：“这么大人吃饭还比赛。”
　　“我的意思是一月赌期你赢了。”尹橙想跟楚子攸未来吃很多饭，早餐午餐晚餐，在餐厅吃在二楼吃在外面吃都好，他厚着脸皮，“我后悔辞职了，我想继续上班，虽然离职合同都签了......”
　　楚子攸笑他：“签的是离职合同么？”
　　尹橙没明白，表情不太自信地试探：“你还愿意教我吗？”
　　“当然愿意。”楚子攸说，“吃过饭再谈，别影响你心情。”
　　“不用。”尹橙支着下巴，“我不该在会议上造谣你的性取向，我正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原谅我，当然我想跟你学东西不是愧疚报答，爸爸从没那么生气过，他说我一无是处，好吧他说得对，恶意抹黑你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挨打也没关系的。”
　　“这世间谁没受过爱的教育呢？”
　　“老祖宗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决定好好接受工作改造，争取尹向士少生气一点，成功当回尹家儿子，我家那么有钱，要是给别人花了多可惜。”
　　楚子攸认真听着，没调侃。
　　“所以楚总，希望未来你好好教我，在此期间你不能谈恋爱分心，更不能暗恋谁，等我学成归来，我要让你刮目相看，到那时候......”
　　到那时我变优秀，你会不会喜欢我一点？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等别人？
　　尹橙把心里话咽回腹中，弯起眼睛，热烈伸手：“楚总，捞捞！”
　　楚子攸越过餐盘，跟他紧紧贴合交握：“不准喊累不准放弃不准松手。”
　　尹橙唇红齿白地笑起来，“好的！”
　　人在什么时候最有魅力？当然是明媚、张扬、自信，浑身充满朝气蓬勃的生命力，美貌在这面前都不堪一提。
　　这是最迷人的时刻，也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刻，也是灵魂碰撞的时刻。
　　豪言壮志已然立下，接下来是养好身体，睡了两天的尹橙现在精神到可以绕地球跑两圈，第一件事就是在楚子攸的诱导下，冲去电竞房玩游戏。
　　没玩多久家里渐渐响起密集的脚步，是几名物业管家送来新衣服，林林总总从头到脚，还有几副钻石耳钉。
　　“啊？”尹橙探出头震惊道，“一副耳钉就超两百万了，我怎么还得起啊。”
　　“不用还。”楚子攸带着管家往衣帽间走，路过说：“我有钱烧的。”
　　那怎么能行，尹橙把两百万转给楚子攸，噢对，转账得先把楚子攸从黑名单拉出来，这才看见楚子攸前两天给他发过很多信息，基本都是问在哪，没问到在哪，最后生气发了把菜刀......
　　尹橙跟进衣帽间，没皮没脸地小声说：“以后我们都不准拉黑对方哈。”
　　物业管家码好衣物跟楚子攸核对配送单，楚子攸提笔签名，头也没抬地说：“定个约定，免得以后气不顺又拉黑我。”
　　“成。”尹橙想了想，“以后但凡吵架我们就说‘和平’这个暗号，只要这个词出现谁都得冷静。”
　　楚子攸把钱转回去：“不跟你吵架。”
　　“那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说这个词。”
　　管家收好单子离开，楚子攸闲庭信步走出衣帽间，“天真，可别打自己脸。”
　　“怎么可能呢。”尹橙回电竞房继续打游戏，楚子攸也跟了进来，他把键盘按得劈里啪啦响，“你杵这儿干嘛，有点影响操作。”
　　“这么快就不认人了？”
　　拉跨的游戏操作简直没眼看，楚子攸嫌弃地啧了儿，抬脚离开。
　　“你去哪儿？”尹橙半挂着耳机回头，也没管立马黑屏的游戏，“楚总，明天早上记得叫我上班啊。”
　　“去书房养家糊口。”楚子攸说，“上班不急，养几天再去。”
　　大病一场瘦了不少，下巴变尖了。
　　“不不不。”尹橙直摇头，“我已经落后许多了，我得快点学成。”
　　楚子攸问：“怎么这么急？”
　　“爱学习你也不同意。”尹橙吐槽。
　　“这事没得商量。”楚子攸折返，顺手帮他调整了松松跨快的睡衣领口，“安静在家待着，早中晚管家会送餐过来，想吃什么也提前告诉他们，辛辣不行，这几天要忌口知不知道。”
　　“那你明天去上班吗？”
　　“下午去，上午陪你输液。”
　　楚子攸好得从不掩盖，尹橙有点招架不住，脑子一乱操作更加变形，“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拔针。”
　　楚子攸一顿，斟酌道：“昨天下午你醒着？”
　　尹橙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什么？”
　　“没事，开心玩儿吧。”
　　房门轻阖，饶是陌生队友化身峡谷钢琴家在问候家人，尹橙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左手，昨天黄昏的至暗时刻，他就是用这只手抓住楚子攸，也是这只手跟楚子攸交握。
　　十指相扣是什么感觉？
　　是不属于自己身体组成的感觉，第一次摸上去很陌生，有力且温热，皮肉之下是......
　　楚子攸骨头很硬，他这个人也很硬。
　　少年时期跟父母切断关系，国外求学开公司短短几年做上市，单单这一点，这样果断优秀的楚子攸，会喜欢一无是处的自己吗？
　　尹橙发愣，水晶炸了都不知道。
　　11点，他回房休息，路过书房看见门缝下有光。
　　敲门，门后传来楚子攸模糊的声线：“以后直接进。”
　　黑桃桌面铺满许多数据表，楚子攸居然戴眼镜？
　　那镜片很薄，没有框架。
　　尹橙好奇：“你近视吗？”
　　这不问得废话，楚子攸摘掉眼镜，“字看久了眼睛累。”
　　“那不看了呗。”尹橙模仿尹向士，背手温和说：“孩子，再忙也要按时休息。”
　　楚子攸哂笑：“当妹夫不过瘾还想当父亲？”
　　“干脆这样吧。”尹橙出馊主意，“你认我爸当爸吧，反正他这么喜欢你。”
　　“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对噢，要是认干儿子那从同性恋加码到同性恋骨.科，希望更渺茫了......
　　尹橙哭丧着脸，“不要啊。”
　　楚子攸继续逗他：“岳丈也是爸。”
　　“好啊。”尹橙胆子大是大，大放厥词后却见楚子攸眼含笑意不说话，他尴尬改口：“我妈妈身体不好不能生小孩了，你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太长等不了。”楚子攸不咸不淡，“就求这辈子吧，退而求其次娶你......”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尹橙脸上挂不住，离开时差点撞掉摆件，他可以说是落荒而逃，在床上扑腾到两点才睡着。
　　一夜好眠，医生九点来，尹橙继续输液躺床上玩手机，楚子攸仍在旁边办公，只是他难免要打电话，总是一趟趟往起居室跑。
　　在楚子攸第四次起身时，尹橙憋不住了：“你就在这儿吧，一点都不吵，真的。”
　　楚子攸站在原地，顺手揉他脑袋，嘴上还要对电话那头发号施令。
　　第三次输完液算是大好，尹橙闲得午聊，楚子攸也不要求他在病期做什么，只是公务耽搁太久了。
　　“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楚子攸昂着头，站在餐桌边系领带，“所有房间随便进，无聊去打游戏，下午五点我就回来。”
　　“我想出趟门。”尹橙诚实说。
　　“冷出去干什么？”
　　“你管我的呢。”
　　这祖宗可能只有生病和睡觉时人畜无害，一旦精力充沛指定作死，楚子攸沉脸道：“不准，吹风又感冒。”
　　尹橙翻白眼：“小气吧啦的。”
　　楚子攸气血翻涌，忍了片刻：“去哪我送你，或者让物业开车送你去。”
　　“秘密基地。”尹橙故作神秘，“闲人不能去。”
　　“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
　　“我又不赶时间，反正你下班之前我肯定回来。”
　　楚子攸没办法：“A1到A10的车你随便开，车钥匙找物业拿。”
　　尹橙笔芯：“楚总，爱你。”
　　“爱我就听话。”楚子攸看了眼腕表，“不准食言，五点准时回家。”
　　他走后，尹橙穿着新衣服美美出门，我的天到车库一看，A1-A10停满限量款，其中有三辆绝版阿斯顿马丁，还有一辆蒙着黑色丝绒车罩看不出型号。
　　众所周知阿斯顿马丁较为绅士内敛，喜欢这牌子车的人性格也差不多，但楚子攸明显格格不入。楚子攸应该开嚣张跋扈的柯尼塞格，他是暗夜中蓄势待发的危险猛兽。
　　相反，尹橙最喜欢这牌子，更重要的是，这三辆阿斯顿马丁基本没动过，崭新。
　　他心头发痒，让管家送了其中一辆车钥匙过来，一路收获众多羡慕目光开到超市，日常七件套放到后排，接着抵达天使之家。
　　今天天气好，孩子们教室外面的沙地玩，见到他来全部热烈地涌上来，尹橙人逢喜事精神爽，挨个挨个亲一口脸颊。
　　去办公室跟向奶奶聊天，问最近怎么样呀，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又跟吴阿姨比对情况，事实证明大家一切都好。
　　既然大家都在好好生活，那是时候关心海中牛马。
　　尹橙驱车回点将台，一边给汤灿打电话：“灿儿灿儿！”
　　“干嘛干嘛！”
　　“我重生了，上一世我爸没能把我教育成人，这世我努力学习当他的好儿子，争取他爱我夸我舍不得再打我！”
　　汤灿忙得昏天黑地，不忘问感冒好了没。
　　“早好了。”尹橙中气十足，“在我国先进的药物治疗下，我已出仓感觉良好。“
　　“楚子攸呢？”
　　“他上班呗。”
　　“等于说你入赘了？”
　　“亲爱的灿。”尹橙严肃纠正，“我是怀揣一颗求知若渴的心住进老师家而已，况且家有我才热闹呢，偶尔添点小乱让楚子攸感受一下生活的挫折，不然总那么成功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教我管理公司了，我得好好学习。”
　　“傻逼一个。”汤灿不会从中作梗也不会挑明，无情吐槽道，“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这就嫉妒了？”尹橙逼逼，“是不是我热爱的光芒刺伤了你的双眼？”
　　“陶儿，我们一起长大为什么你脑子这么简单？”
　　“不准打击人哈，我觉得我智商还可以呢。”
　　“行吧，当我没说。”
　　“诶等等。”尹橙叫停，“那两百万还给你了，接下来我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靠那25000好好活着，宠物花销和天使之家暂时靠你咯。”
　　“随你的便。”汤灿惜墨如金，“没钱就说。”
　　“好滴。”
　　回城遇到晚高峰，尹橙五点四十到车库，从专属电梯上来远远看见合院的大厅亮着灯。
　　糟糕......出门前夸下海口五点前回。
　　他在门口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输密码进去后，果然楚子攸已经在家了，正人长腿长抱着手臂立在玄关，脸色很臭。
　　尹橙一脸惊讶：“我在外面敲了四十分钟的门你没听见？”
　　楚子攸冷冰冰：“电话为什么关机？”
　　“它不经我允许就睡了，楚总你吃过饭了吗？”
　　“从今天起家里定门禁。”
　　尹橙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的样子，半晌，高深莫测吐出两字：“和平。”
　　楚子攸面无表情：“我现在和平不了一点。”


第24章 有鬼
　　本来楚子攸早早下班是想体验一把家里亮着温暖的灯、换鞋第一眼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尹橙, 没曾想家里黑灯瞎火冰冷一片，特么的这祖宗电话还打不通，这么冷的天瞎跑什么？
　　尹橙围着身边打转, 嬉皮笑脸的：“楚总, 你今天超帅的。”
　　楚子攸难绷：“我知道。”
　　“抱歉啦, 小的以后一定准时回家。”
　　“别再立falg, 怕你打脸。”
　　尹橙做小伏低给他捶肩膀，“您看这个力度还满意吗，合适吗舒服吗？”
　　楚子攸蓦地又笑了，捉住他手腕，“一天天能不能别作。”
　　“作吗？”尹橙反问，“我作吗？”
　　“得了。”楚子攸没办法, “吃饭吧。”
　　餐厅桌摆着鲜花，尹橙扭头回来：“吃空气？”
　　“出去吃还是让管家送？”楚子攸笑着摸出手机，“想吃什么。”
　　“最近气血有点不足......”尹橙拖长着调调。
　　没听过男性气血不足，楚子攸以为自己孤陋寡闻, “什么意思？”
　　尹橙大大咧咧往沙发一瘫, 身体完全舒展, 两条腿搭在沙发边缘来回晃荡，上半身衣服滚乱了露出半截薄瘦的腰，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脸尖尖的，五官鲜活又精致, 睫毛长卷，鼻尖微红，嘴皮上下一翻说什么？
　　想针灸？
　　楚子攸慢而轻地问：“什么？”
　　“针灸！”尹橙蹦跶，“只恩针，鸡油灸！”
　　清咳一声, 楚子攸撇向外面院子：“弄那个干什么？”
　　“也不是真的针灸。”尹橙咽口水，“就是穿牛肉鸡翅膀的那种针灸，补补胃里的气血。”
　　“......不准。”
　　“那你问我？”
　　晚饭菜式清淡到上至八十岁的老爷爷下到三岁婴儿，要么清蒸要么清炒，与C市口味太违背。
　　尹橙意兴阑珊地嚼着：“明天我要去上班。”买点有味道的吃。
　　楚子攸说：“再休息一天，药还没吃完。”
　　“那个......”尹橙试探问，“我爸又给你打电话吗？他有关心我吗？”
　　不太想说实话，这两天尹向士都有问过尹橙近况，关心身体状况也关心心理状况，楚子攸报喜不报忧，相当于两头瞒，一没给尹向士讲尹橙感冒，二没给尹橙讲随时可以回家。
　　正所谓身前无路想回头，身后有余想收手。
　　他想全部拥有。
　　“打过。”楚子攸如实说，“欢迎你随时回家。”
　　他什么都无法拥有。
　　“我才不回。”尹橙抽纸擦嘴巴，“我得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不过我今晚得先打会儿游戏，要洗碗么？房租你不收我就干点苦力吧，你得教我怎么用洗碗机。”
　　“物业来收。”楚子攸笑道，“自己玩儿吧。”
　　心情好了游戏都多赢了几把，只是打到10点多想吃烧烤的欲望愈发强烈，每晚这时候都要犯猪瘾，各大美食博主的视频频繁推送，有油润软糯的碳烤猪蹄、裹满洋葱葱花的大刀腰片，还有各式各样的大排骨。
　　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长流。
　　尹橙心生一计。
　　橙子：你睡了吗？
　　对面卧室里，楚子攸赤.裸着上半身，刚洗完澡出来，一手擦头，一手回复：没有。
　　橙子：那你什么时候睡啊，要早点睡哦，多休息变更帅。
　　楚子攸想了想：是不是无聊了？
　　深夜不是无聊的点，但他还是问了。
　　橙子：没事，我说晚安呢。
　　楚子攸：直说吧，作死被发现大家都尴尬。
　　橙子：......
　　橙子：我想点外卖，色色.jpg
　　他还把烧烤截图发过去。
　　为什么要报备，因为点将台不允许外卖员送到家，一般来说要交给物业，那么物业极有可能给房主发信息通知送上门，尹橙还没来得及跟物业交换联系方式，他可不想被抓包，万一楚子攸睡了也不想吵醒楚子攸。
　　擎等着消息呢，下一秒楚子攸回复图片过来，只见那张遍布美食的截图全部覆盖马赛克，文字消息是：遮住就不饿了，天真听话。
　　尹橙无语又抓狂，冲出电竞房去敲楚子攸卧房门，装可怜，“求求你了，吃不到烧烤我会死的。”
　　房门从里面打开，楚子攸一脸高冷地皱着眉，关键是上半身没穿衣服！下半身的黑色真丝睡裤帖服如纸，缎面光泽十足，该凸的凸......
　　都说黑色显瘦，怎么没用？
　　尹橙快把吊灯看出花来，傻逼兮兮地问：“腹肌怎么练的啊？”
　　耳朵尖热，脸颊也热。
　　上前两步，楚子攸故意拨他裤腿边的指尖，“摸不摸？不收费。”
　　剎那，尹橙像被电打了似的，弹跳出两米远，楚子攸无声叹息，问：“敲门干什么。”
　　“我在家天天都得吃宵夜。”尹橙红着脸，这才发现自己跟楚子攸的睡衣好像是同款，揣着兜，有下没下地抵着墙，“我饿了，我想点外卖，因为你不守男徳所以我的眼睛收到了伤害，你不可以说不能点，我急需美食抚平受伤的瘦小心灵。”
　　千言万语就是想吃烧烤，楚子攸提前说：“明天嗓子疼可别喊。”
　　尹橙赶紧上前，张着嘴巴，意思是你看。
　　楚子攸一扫而过，那洁白整齐的齿列后是殷红的舌尖，正在颤巍巍地努力压舌露出扁桃体。
　　真特么服了，楚子攸把他推开，“点点点。”
　　“你吃吗？”尹橙兴奋，“吃点腰片吧，吃哪补哪。”
　　回身进去穿睡衣拿手机，楚子攸带他到影音室，“给自己点二两脑子吧。”
　　没注意听，尹橙划拉着APP：“你怎么知道烤脑花是特色？！”
　　“......”
　　外卖到之前先要找好下饭剧，新出炉了部鬼片。
　　尹橙按着遥控器抱怨：“楚总，你怎么不是尊贵的VIP啊。”
　　投影仪八百年用不着一回，更别提尊贵的VIP，他扫码开通，30块钱楚子攸没跟他争。
　　只是可恶的运营商，开通会员在播放前还是有广告，暂停也有广告界面，一不小心还会跳转广告网页。
　　准备工作做到这里，楚子攸问他要不要喝什么，尹橙说喝奶，他一直都是把那东西当水喝。
　　楚子攸出去拿了两瓶奶进来，顺手关掉影音室的灯。
　　光线骤暗，走动晃影。
　　尹橙拍拍旁边的包裹式座椅：“楚总，你到我旁边来。”
　　楚子攸本意是离远点处理剩余的工作邮箱，相应要求只好作罢，靠到旁边跟着一起看恐怖片，中式经典场面，尖叫追逐。
　　尹橙眨巴着眼睛，相当入神的样子。
　　楚子攸百无聊赖跟着一起，忽地电话铃响，他明显看见尹橙打了个哆嗦，他拿过遥控器换了个轻松喜剧，然后上楼拿外卖。
　　烧烤香味穿透保温袋，一路从门口香到影音室。
　　楚子攸推门进去，尹橙孤零零坐在宽大的按摩椅里，眼巴巴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把袋子放下，楚子攸触控开所有灯光，直接拉过坐墩坐尹橙面前，“下次带你一起去拿。”
　　“明晚也吃吗？”
　　“吃吧，嗓子不疼就行。”
　　尹橙又笑起来，迫不及待地拆保温袋，不得不说烧烤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转眼间满满当当摆了小方桌。
　　烤鱼片香糯弹牙、牛肉劲瘦多汁、蒜蓉茄子绵软油润.......
　　投影仪新放的喜剧片没时间看，尹橙只想飙泪，苍天大地简直太好吃，楚子攸也跟着吃了点，基本是陪客，偶尔吃一两串。
　　吃到一半，尹橙把晾好的烤脑花推过去，“楚总，吃吧，这个特好吃。”
　　这玩意儿胆固醇太高，楚子攸拒绝之前开口问：“你怎么不吃？”
　　“因为怕嗓子肿。”尹橙懂事说，“我输液这两天你没能好好上班，刚刚我看到你在查邮箱，反正我有时候很麻烦，所以讨好你给你买好吃的，快吃吧这个超好吃，里面有酸萝卜和泡椒，我都馋得流口水了。”
　　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楚子攸捏着塑料勺柄默默吃掉。
　　吃饱了尹橙人也开心了，非常好说话，楚子攸说什么他应什么，比如家里从今天起开始有门禁，不管在外干什么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家，晚回要提前打电话说。
　　“明天中午你得自己吃饭。”楚子攸说，“晚上我会准时回来陪你吃饭。”
　　“知道。”尹橙跷着腿，悠哉乐哉地答，“就算输液你也不用陪着我，而且现在都好了你就忙你的去呗，明天再玩一天我也要去上班，得快点学习，争取回家过年领大红包呢。”
　　说着想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楚总，你今年到我家过年吧。"
　　“明年吧。”楚子攸暧昧一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尹橙被他笑得发虚，以为心里小九九被发现，赶紧放下筷子说饱了，争着抢着收拾残局。
　　再回到楼上已经接近凌晨，两人互相道晚安。
　　吃饱喝足睡美觉，只是吃得太饱睡不着，地暖开着特别暖和，被窝服帖地盖在身上，正是玩手机的绝佳环境，尹橙翻翻聊天列表，离家到现在居然没一个人打来电话和发信息，骚扰了会儿汤灿，汤灿给他回复了个贱贱的表情包。
　　晚上12点前某短视频是诗与远方，12点后是尸与警方。
　　凌晨两点，像尹橙这样还没睡的人有很多，比如这个时间点对于许明赫来说还很早，他刚跟郝席太古里喝得七荤八素出来。
　　郝席口齿不清：“走啊，今晚上我家住去啊。”
　　许明赫抽了口烟：“明天上午我得在这块儿办事，不如去子攸家睡。”
　　“行吧。”郝席颠颠倒倒，“我说你最近有点不正常啊，那个顾鸣谦是谁？刚看到他给你打了几个电话啊。”
　　许明赫立刻警惕：“什么不正常，我是直男！”
　　虽然明天一早得到顾鸣谦家去谈事情。
　　“来来来。”郝席揽他肩膀，“我特么什么时候问你直还是弯了，招吧，给我招干净。”
　　“滚滚滚。”许明赫挣脱，“回去在群里报平安，我走了。”
　　太古里步行到点将台只需10分钟，正好醒酒。
　　身后，郝席大喊：“明天，明天给我招干净。”
　　许明赫：“酒疯子。”掉头就走，吹着冷风一路到了点将台，输密码上楼。
　　黑暗卧室里，尹橙看视频正看得起劲，忽听到门不轻不重地响了声儿，好像有人开门进来，他以为是楚子攸来给他量体温，竖起耳朵爬起来。
　　这厢许明赫刚开门，发现房间有亮光，以为自己走错房间，退出去看看。
　　正常啊？
　　就是这么个阴差阳错，他迟迟没进去，尹橙迟迟没等到人进来。
　　等许明赫再进来时，尹橙远远瞧见一个特别高大的黑影，那轮廓明显不是楚子攸。
　　是鬼，是鬼片里的鬼！
　　许明赫看到的则是，深更半夜，本应没人的卧室突然多出一个脸冒幽光的陌生人，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隔着黑暗无声对视，谁也没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幽光鬼忍受不了，嗷得一嗓子......
　　尖叫骤然划破寂静的黑夜，与此同时隔壁卧房里，楚子攸倏地睁开眼睛。


第25章 天真，你想回去吗
　　等楚子攸赶到隔壁, 看到就是这么一幕。
　　房间灯光大亮，尹橙半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平复情绪，“没事没事。”
　　“弟弟对不起啊。”许明赫白着脸尴尬, “......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尹橙抬了下头, 看上去还在笑的样子, ：“没关系啊, 纯粹乌龙。”
　　楚子攸明白了个大概，许明赫箭步上前，拽住他手臂：“兄弟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干！”
　　“没事。”楚子攸摆手，“你先到我房间去睡。”
　　手机掉在地上，尹橙还保持原有姿势蹲在床边, 楚子攸捡起来，也蹲下看他，问，“是不是吓到了。”
　　“我给你说。”尹橙干脆一屁股坐上地板, 捂脸狂笑, “刚刚我正在看破案视频, 然后许明赫开门进来，我俩大眼瞪小眼半天，我还以为你家进贼，幸好他反应快开灯, 不然我还得尖叫。”
　　楚子攸无奈：“这件事我没办好。”
　　“没关系啊。”尹橙不以为然，“本来就是我霸占了他的房间，他也被我吓到了，我明天去住——”
　　“不行。”楚子攸打断，“物业明天就会把房间腾好, 你就在这儿睡。”
　　再强调住酒店或者睡沙发，怎么说都泛着一股绿茶味儿呢，尹橙干脆闭嘴。
　　手指搁在膝头，楚子攸轻轻捏他指尖，“怕不怕？一个人敢不敢睡觉？”
　　“当然啊，这有什么呢。”
　　距离天亮只剩四小时。
　　“那快休息。”楚子攸起身时把他拉起来，“不舒服明天继续在家休息。”
　　“犯不着。”尹橙坐上床沿，“你快去睡吧，晚安。”
　　楚子攸离开特意没关廊灯，回房后许明赫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没事吧？尹橙没事吧？”
　　“能有多大点事。”楚子攸躺上床，“一楼卧室马上装好，你知道是哪间。”
　　“得了吧。”许明赫睡到旁边，“再来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么，老实告诉我，你跟尹橙发展到哪一步了？”
　　“今天只是意外，我们几个这儿都是你家。”
　　“别打岔。”
　　“床垫还是给你选——”
　　许明赫不耐烦：“大晚上煽情干嘛啊。”
　　房间昏暗，楚子攸手肘搭在眼睛：“别废话睡觉。”
　　“你先回答问题。”
　　楚子攸不答话。
　　“这么神秘。”许明赫不屑，“你告诉我我保证守护秘密。”
　　楚子攸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想好怎么发群消息了吧？”
　　“......”许明赫骂骂咧咧地睡了。
　　等身旁呼吸匀称安静，楚子攸睁开眼睛，下床轻手轻脚走出去，又轻轻叩响对面房门，还提前出声预警：“是我。”
　　房门后传来尹橙模糊的“进来。”
　　卧室里尹橙侧躺在一边枕头上玩手机，不过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很困又不敢睡的样子。
　　“怎么了？”尹橙抬眼望着楚子攸。
　　没回答，楚子攸径直掀开被子一角，顺势躺下。
　　？
　　尹橙唰地翻身坐起：“你干嘛？？”
　　“明赫打呼睡不着。”楚子攸表情很自然地枕着旁边枕头，“隔十分钟就说一次梦话，很吵。”
　　......人许明赫在隔壁睡得安静如鸡。
　　尹橙抿着唇，呆呆地哦了声，缩进被子里。
　　这时楚子攸又精神了，简述道：“到底还是吓到了，眼睛熬红了也不睡。”
　　“是有点。”尹橙也不嘴硬，锁了屏在黑暗中低声说，“你可千万别吓我。”
　　廊灯在远处亮着微弱的光，睡眠时间已不足三小时。
　　楚子攸侧身，在沉沉的昏暗中看着那双眼睛，说：“天真，我要抱你了。”
　　如此陌生词汇响在耳边，尹橙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楚子攸伸出手掌先按着他背心，又移到后脑勺往怀里那么一扣，温热的肌肤和硬硬的锁骨抵在额头他才反应过来，从上到下全乎贴住楚子攸。
　　脑门儿抵着肩膀，鼻尖抵在胸膛。
　　被子下混杂着不知道谁的怦怦乱跳的心脏。
　　“睡吧。”楚子攸低声说，“我在这儿。”
　　本来一开始双手放哪儿没感觉，现在感觉异常清晰，缩放在心口不舒服，放在腿边得被腿压住，被人抱在怀里就是这点不好，不勾对方脖子双手就很难安放。
　　感受到怀中人的紧绷，楚子攸问怎么了，温热气息吹在耳风，尹橙很紧张也很“自然”地环过楚子攸脖子，脸颊挨着蹭蹭说：“楚总我困了，你不要说话。”
　　夜阑人静，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天亮时分许明赫起床尿尿，NND床上楚子攸半根人毛都没有，下楼找了圈空荡荡的客厅，若有所思地回到卧室，又在床底找了圈。
　　好家伙，这么早去上班了？
　　不太灵光的大脑倏然发出睿智的光辉，许明赫视线稳准狠地捕捉到床头柜上楚子攸正在充电的手机。
　　后退几步，他盯着隔壁紧闭的房门，再度陷入沉思，恍然大悟后迫不及待在群里狂轰滥炸。
　　——喜报！喜报！
　　——楚子攸爱情故事，谁听！
　　——价高者得。
　　——这么精彩的故事一个二个还在睡？我打群电话了啊。
　　难兄难弟们确实在睡觉，唯有在市院当医生的沈时序起得最早，他刚把猫猫放到26楼，掏出连弹的手机，回复道：什么？
　　许明赫：楚子攸他......
　　该怎么形容呢？具体形容不大好。
　　想了想，许明赫说：楚子攸他不再纯洁了。
　　沈时序：变身了？
　　许明赫：欲知详情，打点钱钱。
　　S向你转账0.1元。
　　好兄弟就是大方，许明赫美美收下，套上衣服离开合院，把手机摁得啪啪响：
　　昨晚本来我跟楚子攸睡，结果刚刚发现他人不在，他跑去隔壁睡了！
　　沈时序：不跟你睡就是不纯洁吗？
　　许明赫：重点是对面房间有人！白富美！尹橙弟弟！
　　沈时序几年前就知道一些情况，问道：那他应该去对面睡，为什么去隔壁。
　　清晨冷死个人，许明赫招出租车报地址，出租车师傅劝道：“年轻人嘛还是走两步嘛，七八百米的距离嘛就当锻炼身体了噻。”
　　“喂喂喂，来了个衣服穿反了的小伙子，说要到......”
　　许明赫正想回复消息呢，完全被隔壁、对面、走两步给绕晕，反应到半天师父一脚油门已经到了目的地，脑子没醒换地儿睡，他悄悄摸摸迈进某个洋房小区。
　　群是中午炸开锅的。
　　郝席和徐舟野两人纷纷发来贺电，俩狗头军师分别认为成果是自己的，非要楚子攸也给买个C8，殊不知楚子攸现在正温香满怀。
　　头天说好今天上班，半夜搞个小乌龙谁也没提，楚子攸直接罢朝，这一觉尹橙睡得十分舒服，姿势从面对面变成后背紧拥式。
　　特暖和，特安心。
　　揉着惺忪的睡眼，尹橙在楚子攸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惯性般转回身重新环住楚子攸脖子。
　　楚子攸睫毛动动，嗓音暗哑：“还睡么。”
　　？
　　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尹橙呼吸大概停止了有个两三秒吧，暗戳戳挪到一边看手机。
　　“12：48”
　　楚子攸半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垂下遮住了眼睛，滚着喉结问：“饿了没。”
　　尹橙头皮发麻地嗯了声，嗯完就往浴室冲。
　　这死生理反应，快下去啊！
　　足足在浴室待了几分钟，期间听到楚子攸模糊的问询，“午饭想吃什么。”
　　“随便。”尹橙急赤白脸朝外喊。
　　出去时楚子攸已然不在，他穿好衣服下楼，确认楚子攸应该洗过冷水澡，因为递牛奶时两人手指碰到，他感受到楚子攸异常冰凉的手背。
　　怪异的气氛从时刻开始升腾盘旋，很快充斥整栋合院。
　　下午到公司后才稍有缓和。
　　尹橙感觉在晶科工作好像成为上辈子的事，尽管什么都没变。
　　16层总裁办，秘书室门掩着，助理办公室门半掩着。
　　林余见到两人赶紧出来，楚子攸知道他有话要说，稍作停顿。
　　“上午程远的秦总来过电话，想与您见一面......”
　　剩下的话尹橙没听，率先迈进总裁办公室，文件码放整齐，空调适宜，咖啡飘香，目前来说他无事可做。
　　五分钟后楚子攸进来，跟平常两样，忽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从抽屉抽出一份文件递来。
　　尹橙知道他今天应该是很忙，接过文件说：“你先做你的，不用管我。”
　　“不忙。”楚子攸睁眼说瞎话，“从今天起我们从头开始。”
　　谈起工作尹橙史无前例的慎重对待，“你得好好教我，我也会好好学的，这份文件是什么？”
　　“翻开看看。”
　　这是一份提案，关于能源储备研发。
　　楚子攸说：“我们两家公司在推陈出新的角度非常相似，你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份饮品项目来做。”
　　“你要交给我吗？”尹橙拨浪鼓似地摇头，“以我现在的能力只会搞砸。”
　　“首先你学着全程参与。”楚子攸笑道，“从项目最开始所需要的数据、接洽的人员、各部门配合的方向等等。”
　　“全程参与是不需要我做什么的意思吗？”
　　“对，你会接管你家公司，你不会每一样都做，但要每一样知晓，摸清项目流程掌握公司运营机制，再切身实接触各个部门，届时你自己会有感悟。”
　　尹橙明白了，翻开第一页仔细看了看，了然般地说：“第一步我需要去数据分析部拿数据分析表。”
　　楚子攸夸道：“去吧。”
　　整个下午，尹橙忙似陀螺，数据分析部门占据3楼整层楼，大半部分是机房，主管是位中年大叔，挺温和的，指派了名小姑娘帮他找资料。
　　内部系统尹橙一窍不通，干等又不好意思，问小姑娘自己能否帮忙，半问半答见跟着一起翻找起过往储存的数据表。
　　晶科系统分类极其详细，按图索骥不难，就是须得细心。
　　数据分析部花了将近四十分钟，尹橙再去风险管理部找汪炽。
　　汪炽在跟团队开会，所以他只能干等，随便翻翻这些资料发现密密麻麻头晕眼花，等汪炽出来把这个复印件给他，让他粗略审一遍是否有问题。
　　“缺21年下半年的数据。”汪炽火眼金睛，“其他暂时没什么。”
　　尹橙又重新找，只是不好再麻烦小姑娘，找了台公用计算机登录自己的工号进去，嚯不得了，是查阅机密数据的最高权限。
　　暂时没有心思究缘由，他找到21年下半年的储能数据表，与此同时学会自查一遍是否准备齐全。
　　这都算不上项目第一步，就花去他整个下午，把补好的资料重新交给汪炽时，楚子攸打来电话，“叔叔来了，你在哪？”
　　“啊？”尹橙忙得脚不沾地，突然懵了，“他要接我回去吗。”
　　楚子攸那边很明显压低音量，轻轻嗯了声。
　　风险管理部门忙起来很嘈杂，好几个LED大屏幕分屏监管着晶科分布在西南片区各个项目。
　　尹橙哪怕钉在大厅谁也不会过多关注，周围同事来来往往，他举着手机心很慌，无论是学习管理公司还是单纯在公司作死，他都不想离开。
　　见尹橙没回答，楚子攸问道：“天真，你要回去吗。”
　　醒悟般，尹橙急急走到电梯口：“你不要擅作主张答应，我不要回去，也不想回去。”
　　电话足足静音好几秒，楚子攸微不可闻地说：“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叮地一声，尹橙冲进电梯，莫名其妙地急起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感到寄人篱下。”
　　饶是知道这条路困难重重，楚子攸此刻也翻滚着滔天的罪恶。
　　不劝慰就是鼓励，不拒绝就是支持。
　　楚子攸也不说话，尹橙更急起来：“你给我买的新衣服只穿了一套，耳钉一副都没戴，那部鬼片也没看完......还有......前几天花了整整45开的会员，那是我的投资，楚子攸我的会员还没......还没到期！！”
　　话音落，尹橙听到尹向士略带沧桑地问：“子攸，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尹向士在家辗转这几天，懊悔、心疼、自责，无论尹橙脾性好与坏，都应该是他作为父亲教导的责任，怎么能因为跟尹橙闹矛盾，就把他丢到楚子攸家不管不顾，所以一知道尹橙上班，尹向士立刻赶来，想把儿子带回家，跟他促膝长谈一番，道歉的同时仍要教育。
　　顿了片刻，楚子攸说：“没有叔叔，他马上上来。”
　　对话一字不落全进耳朵，尹橙第一次感受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楚子攸总是带给他与众不同、前所未有的感觉，虽然目前没能搞懂因何而起，但他喜欢这种感觉，很喜欢。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第26章 尹橙：“心动啊笨蛋”……
　　尹橙在电梯里久久没动弹, 现在他应该上到16层总裁办，以他对尹向士的了解，尹向士是来跟他道歉的, 尹向士不是传统意义上不善言辞的父亲, 他很开明, 更不会摆架子。
　　可尹橙不想回去, 可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C市有他的家有爱他宠他的亲人，他没有理由不回去，可他真的很想跟楚子攸在一起。
　　具体原因说不清道不明，或许任性、或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变样。
　　由于久久未按楼层，电梯受感下行。
　　下班高峰期大厅人来人往, 尹橙不知道往哪儿躲，疾步冲到路边拦出租，他生怕尹向士发现他的踪迹追出来，钻进车里对师傅说, “点将台。”
　　点将台是令他感到安全温暖的栖息地。
　　师傅见他这么急一脚油门驶进大道, 热心肠地问：“小伙子这么急干嘛去啊。”
　　“捉奸。”尹橙随口胡诌。
　　出租车更加风驰电掣, 到了目的地师傅还问是否需要帮忙。
　　.......
　　合院精致奢华，但空无一人，凄凄惨惨戚戚。
　　冬日地暖长期开放，尹橙暖和下来安心不少, 他挪到沙发呆呆坐着，不愧疚是没有的，因为手机有尹向士打来的电话，也有楚子攸打来的电话。
　　两人只分别打了一个再未响动，可能在赶来的路上吧？尹向士会带自己回去吧？
　　暮光沉沉, 客厅渐渐陷入昏暗，那面鱼缸墙盈盈澄亮，五彩斑斓的宝莲灯游来游去，尹橙空落落地盯着，耳畔忽闻门锁响。
　　楚子攸没来得及换鞋，径直快步向他走来，尹橙抬头惶惶地看着他，“我爸在外面吗。”
　　短暂分开这一两个小时内，不知道楚子攸经历了什么，他先是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蹲下身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着尹橙，尹橙也垂着漂亮的眼睛，无精打采地看着他。
　　两人无声注视着，很久没说话。
　　“天真。”不知过了多久，楚子攸面若沉水地问，“为什么不想回家，我想知道原因。”
　　尹橙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皮。
　　楚子攸捉住他的手，重复道，“为什么不想回去。”
　　他似乎非得要个肯定答案。
　　“我.....”内心蠢蠢欲动，尹橙却好无奈，吶吶地别开眼，“他打我了，我还没原谅他。”
　　撒着违心的慌，揣着不明所以的心事。
　　“嗯。”楚子攸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你得给叔叔打个电话，他很担心你。”
　　尹橙想打又不想打，楚子攸又说：“不要对父母生出仇恨，不要学我。”
　　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楚子攸在以一种自揭疮疤的方式安慰他，尹橙点点头，“马上就打。”
　　“打完电话来书房找我。”楚子攸平静地像要告知异常重要的大事，其实只是开口说，“商量一下晚饭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尹橙点头：“知道了。”
　　拿出手机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不出两声就接通了，尹向士温声开口：“吃饭没有。”
　　“还没有，等会儿吃。”
　　静默几秒，尹向士温声道：“爸爸给你道歉，那天动手打你是我不对，当时急于你不肯认错的态度所以一时冲动伤了你的面子，这段时间爸爸一直很后悔，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咱们回家吧，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尹橙知道自己很不争气，把尹向士蒙鼓里，独自在外逍遥自在，还对楚子攸......
　　分神间隙，尹向士又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爸爸一时冲昏了头，不该伤你心，至今我也没敢告诉你妈妈还有爷爷他们，他们天天念叨你，又怕打扰你。”
　　“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爸爸保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动手打你，再不会讲那些难听的话。”
　　尹橙捂住眼睛，遵从内心地小声说：“我没有生你气。”
　　尹向士：“生气也没关系。”
　　“爸。”尹橙重重抹了把眼角，“我现在有跟楚子攸好好学习，他很负责地教我东西，我想过段时间再回来。”
　　“那怎么行。”尹向士停顿片刻，“你住在别人家多打扰。”
　　尹橙一愣，明明从前尹向士把楚子攸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现在楚子攸怎么忽然就变成别人了？
　　血缘使然，除了儿子当然都是别人。
　　“他对我很好。”尹橙天真地说，“他不是别人，他没有嫌弃我，也没觉得我烦，更没有觉得我打扰。”
　　尹向士了解儿子好玩的心性，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无可奈何：“既然这样你好好学，需要资源和人脉给我打电话，或者找李秘书。”
　　“知道了谢谢爸爸。”尹橙说，“你和妈妈还有爷爷他们也要保重身体，不过......你是怎么瞒的啊。”
　　尹向士心头打鼓：“说你在外面出差。”
　　“......”
　　挂断电话后尹橙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若无其事迈进书房，楚子攸正在窗前打工作电话，见他进来没说几分钟叫了停。
　　尹橙很负罪，装得很开心弹了个响舌，“晚上吃火锅，我请你。”
　　“经济大权回来了？”楚子攸也装得很开心，“告别餐么？”
　　“哪能呢，我只需要稍稍动动亲情手腕尹向士就会无条件答应我任何——啊！”他蓦地尖锐爆鸣，“忘记要钱了！”
　　“给了你卡为什么不用？”
　　“我才不呢。”尹橙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呀，我这25000够用了，放心吧。”
　　楚子攸问：“两百万还了？”
　　“当然咯，宠物灿儿帮我养，衣服你给我买，我吃喝躺平就行。”
　　“合着你有两个备胎是吧。”楚子攸骤然冷脸，“135用他，246用我，周末空出一天找谁？”
　　尹橙笑眯眯地拉他手臂：“当然是休息一天咯，不然身体怎么吃得消。”
　　“特么说什么胡话呢。”
　　“哎呀开玩笑而已嘛。”
　　楚子攸任由他拉着下楼：“天真，你看我笑没笑。”
　　尹橙手动给他嘴角扬起笑意，手指挨到唇边才觉得有点不妥，又骑虎难下干脆把这个动作作完，楚子攸顺势捏住他手腕往掌心那么一挠，“法治社会——”
　　尹橙飞快接：“不准动手动脚。”
　　“错。”楚子攸笑着纠正，“私人府邸，欢迎动手动脚。”
　　晚高峰太古里堵得水泄不通。解决完心头牵挂的尹橙现在就是“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的状态，搁路上指指点点：“这些人当马路是他家啊，想掉头就掉头。”
　　楚子攸也清闲，一路听他逼逼，偶尔帮腔跟着说两句。
　　还是那家小区火锅，大堂超级火爆，弥漫着辛辣鲜香的浓浓火锅味儿。
　　包厢也不遑多让，锅开时菜正好上来。
　　红彤彤的牛油翻滚着花椒和辣椒段，筷子带菜涮下去起来挂满了辣油。
　　尹橙发现楚子攸超级能吃辣，对裹满辣椒粉的各式菜品都面不改色，甚至水都不用喝一口，上次在家吃早饭以为是阿姨忘记放最辣的辣椒油，没想到楚子攸真是高手。
　　饭过半巡，楚子攸开口问下午拿资料学到了什么。
　　尹橙吃得嘴角发红，没注意到楚子攸幽深的眼神，支着下巴叭叭道：“支撑数据有点复杂我完全看不懂，但汪主管有给我讲，嗯楚总，我有个问题。”
　　“说。”
　　“在系统找数据时我看到公司目前有很多项目在建，但是能源储备的概念很抽象，具体要做的是什么？”
　　楚子攸说：“电化学储能技术，主要是液流电池，简称钒电池。”
　　尹橙小脸一皱：“深奥了喔，楚总。”
　　楚子攸笑了下：“具体工作原理你不用了解，就把它当成普通电池，未来晶科十年发展方向是这个，就像你家公司最近正在推一款00后市场的饮料，理解成这个也行。”
　　“是吗？”尹橙尴尬地挠挠眉心，“我家最近在搞这个嘛？”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不需要担心。”楚子攸说，“在参与过程中需要学习的部分是分辨能力，一个项目会有多个部门参与，你将自己抽离在外，记录他们遇到的问题，不是实际问题，而是分析问题方向，细枝末节是你给时间让部门自己解决，你只需要分辨出哪些事情需要你出手定调。”
　　“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划分他们的个人能力，哪些人值得重用，哪些人混在其中推诿扯皮。”
　　尹橙嘬了口可乐：“练就火眼金睛？”
　　“对。”楚子攸靠着椅背，“团队很重要，认人比认事重要得多。”
　　“找到推诿扯皮的人应该怎么做？”
　　“开除。”
　　“你好冷漠。”
　　楚子攸懒懒撩起眼皮：“在健全的公司制度和福利制度下，倘若仍有人不负责后患无穷，轻则激起同事抱怨，重则蔓延团队，导致项目停滞不前。”
　　尹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吃饭吧。”楚子攸停止话题，“别影响你吃饭的心情。”
　　这话已经是第二次说，好像自己心情对于楚子攸来说很重要，尹橙抠抠手心问：“楚总，我的心情对你很重要么。”
　　“嗯。”楚子攸说，“天下第一要紧事。”
　　“这会儿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来亲试试。”
　　——尹橙剎那凝固，扭脸时脖颈甚至噼啪响了声儿。
　　对面，楚子攸泰然自若地端起橙汁：“尝尝甜不甜。”
　　到底指的是什么？尹橙懵了，欲言又止地问：“橙汁吗？”
　　楚子攸淡定觑来：“嗯？”
　　吗的想说脏话，尹橙缩回去，狠狠吃起豆腐，并且企图用眼神把楚子攸瞪死。
　　楚子攸悠哉乐哉地吃饭，权当没看见。
　　回到家后两人在二楼走廊分别，楚子攸问：“今晚怕不怕？”
　　尹橙一脸幽怨：“......本来没想起。”
　　“明白。”楚子攸擎等着，“我洗个澡就过来。”
　　？？
　　冬天要是有人暖被窝那再好不过了，尹橙洗完澡上床楚子攸刚好过来，穿着质感轻薄的丝绸黑睡衣，昨晚没心思看，今晚倒是尽收眼底。
　　白、高、劲瘦的腰、修长的腿、微微湿润的眉眼。
　　躺下，一阵带着热量的同款沐浴露香氛袭来，湿湿热热地扑在脸上。
　　尹橙假装很淡定玩手机，楚子攸假装很认真回邮件，两人各支着自己的枕头，一床被子屏蔽住彼此的心怀鬼胎。
　　现在是晚上九点。
　　动动腿，尹橙没话找话，“楚总，你困了没。”
　　手机白光打在楚子攸脸上，面部更清晰，只是他忽然皱了下眉，“天真。”
　　“嗯？”
　　“后天我得去柏林的研究室。”
　　“我也一起吗？”
　　最近柏林太冷了，而且那边工厂出了点问题，到时候忙起来说不定饭都顾不上吃更别提照顾尹橙。
　　思忖片刻，楚子攸权衡利弊：“不去，你在公司乖乖待着。”
　　柏林研究室是晶科大名鼎鼎的初始研究室，不仅保存着高度机密的先进技术，还有众多高端仪器，尹橙以为涉及商业机密也没多问，只说好。
　　然后，楚子攸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在雪白的枕头上转过身，一张英俊的脸迎面而来，“遇到问题给我打电话，林余留给你，公司有事找他，生活有事找明赫，他平日不正经，正事会放在心上。”
　　短视频仍放着尸与警方，尹橙视线垂着，看着楚子攸，自上而下的角度里楚子攸的眼神专注深情，只装着他一个人。
　　尹橙轻轻的：“你去几天。”
　　“不确定。”楚子攸道，“天真，要不回家吧。”
　　后天周末接下来是两天假期。
　　“你一个人在家会无聊，也没人照顾你。”
　　小区有专属餐厅，管家会送，家里有影音室电竞房，不会无聊也不需要人照顾。
　　尹橙难得没怼回去，一动不动：“楚总，我不是小孩子。”
　　楚子攸问：“晚上害怕该怎么睡觉呢？”
　　“楚总。”尹橙一脸幽怨，“别把我想得那么白痴好吗。”
　　哪里把他想得白痴，楚子攸是在舍不得和舍不得之间自我拉扯，很快当了尹橙的手下败家，“家里的车随便开，早晚司机接你上班，要去哪里也让他送你，玄关抽屉里的现金随便用。”
　　“我有钱。”尹橙点开手机余额，炫耀道，“24632.8毛，五位数存款呢。”
　　楚子攸被逗笑：“这么容易养活吗。”
　　“吃好吃的我就开心呗。”尹橙摇头晃脑，“至于金钱嘛，我一直都视为粪土咯。”
　　“一个月前谁在为停卡发疯？”
　　“来来来楚总，给你讲个睡前小故事，启迪一下你的心智。”
　　掌根撑着一侧头颅，楚子攸说：“静候佳音。”
　　房间安详静谧，柔和的白纱窗帘挡住冬日萧瑟，壁灯掬着满室温暖。
　　两人同床不共枕，却汲取着同一片呼吸。
　　“有天A外出忘记带钱。”尹橙娓娓道来，“就向他的邻居B借，到了约定时间A不还钱，邻居B找他讨债，A说一切皆变一切皆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借钱的我，邻居B想不通呗，气得把A打了顿，A被打了，叫嚷要报警。”
　　楚子攸故作不知：“后来呢。”
　　尹橙耸肩：“邻居B对A说，你去呗，一切皆变一切皆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打你的我。”讲完他痴痴笑出声，“明白了吗，现在的我俨然不是当初为停卡发疯的我。”
　　“我怎么没听过。”楚子攸当骗子当到底，佯装不经意：“天真，这是什么故事？有特殊的寓意么？”
　　“哲学故事呗。”尹橙熟稔解释，“唯物辩证法，古希腊哲学伊奥尼亚学派的命题，学派主要人物有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和赫拉克里特，泰勒斯是西方哲学史上的第一个哲学家。”
　　楚子攸扬起嘴角，轻轻道：“你好像对哲学很了解。”
　　尹橙说：“奶奶毕生钻研它们，从小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她说哲学是一切学科之母，哲学有大智慧，能够窥见人类历史长河每一段缩影。”
　　“那风动幡动呢？”楚子攸抛砖引玉地勾出真正的主题，“这是什么哲学类型，什么哲学道理。”
　　“唯心主义呗。”尹橙秒答：“意识决定物质，意识是物质的反映，意识对物质具有反作用。”
　　楚子攸呢喃轻语：“......那到底是风动还是幡动？”
　　下意识转脸，尹橙稳准对上楚子攸沉而黑的双眸：“心动啊，笨蛋——”
　　话音戛然而止，呼吸可闻的眼皮下，楚子攸嘴角噙着笑：“谁是笨蛋？”
　　玛旁雍错的谎言不攻自破，尹橙脸一点点红掉。
　　缓缓伸出手臂，楚子攸乘人之危，在那粉红的细腻脸颊，浅浅捞了把温热，眸眼深深地感叹：“原来是我啊，天真。”


第27章 天真你是不是喜欢我？……
　　楚子攸没能等到周六早上走, 周五下午就飞往柏林，临走前像老妈子一样叮嘱不停，物业管家会定时送饭, 阿姨会来打扫卫生, 书房计算机没有密码, 银行卡贴了密码放在装现金的抽屉。
　　周五下班, 尹橙独自回到点将台，家里虽然暖和但是空落落的，换鞋第一时间去给宝莲灯喂食，这群小家伙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
　　正喂着，手机叮咚一声，工资卡到账8000元, 新年红包额外补发一个月，外加各种津贴和扣除社保共计19342.5元。
　　这是尹橙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工资，过程有点颠簸，尽管还翘了好几天班。
　　这笔钱花得有意义, 所以他决定给楚子攸花！摸出手机给楚子攸发信息：楚总, 宝莲灯是在哪里买的。
　　收到回复时尹橙正准备睡觉, 楚子攸回：死了几条？
　　.......
　　橙子：一条没死ok？
　　楚子攸推了个名片过来，问：你要买？送谁？
　　橙子：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楚子攸主动报备：刚到柏林，在下雪，天真看不看？
　　尹橙说看, 以为楚子攸会拍照片过来，没想到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接通，画面骤然闯进一个下巴，晃动两秒才是楚子攸完整、英俊带笑的脸。
　　“天真, 晚上好。”
　　尹橙不由自主笑起来：“邪恶，你冷不冷。”
　　“还好。”
　　柏林比北京时间晚7小时，下午五点天空沉得宛若黑夜，从背景里面能看到林余，楚子攸反转摄像头，透明的廊桥玻璃外漫天飞雪，辽阔寂静的停机坪内停着许多覆雪飞机，这样恶劣天气很多航班应该都已停运。
　　反射清晰的光影里，有不断前行的陌生旅客，楚子攸停驻的身影一并映在其中。
　　特高，特别帅气利落。
　　敞着黑色羽绒服，皮下西装领口处的钻石领带夹散着璨璨光芒。
　　镜头再反转，楚子攸挑挑眉：“给谁买鱼？”
　　尹橙慢吞吞地说：“楚总，今天发工资了。”
　　“知道，昨天我签的字。”
　　“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有奖金？”
　　楚子攸说：“你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会有奖励。”
　　“跟我玩儿花言巧语是吧？”尹橙弯起嘴角甜甜道，“亲爱的楚总，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就站在那里干等着吧。”
　　“等你来么。”
　　“等空气。”
　　“我等你。”
　　“等不了一点，我得睡觉了。”
　　楚子攸说：“把灯开着睡。”
　　“你天天研发电力新能源为祖国更新技术。”尹橙说，“我怎么好浪费，没啥可怕的，每晚都看两集呢。”
　　“人才。”
　　“晚安邪恶。”
　　“再见天真。”
　　挂断电话后，尹橙美美入睡。
　　夜晚静谧，待到凌晨时楚子攸闯进了他的梦里，带着一身沉冷的木质香气俯身靠近，温暖手掌从被子缝隙伸进，手指在小腿处不得章法地来回巡梭。
　　似要人给反应，似要人欲罢不能。
　　很快，尹橙鼻翼翕张起来，呼吸也愈发急促。
　　楚子攸在耳畔低语：“天真，我很想你。”
　　颤.栗触感再往握.住时，尹橙猝然睁开眼睛，下一秒攥着床单弹坐而起，然而昏暗卧室空无一人，只有浅淡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映亮了半张地板。
　　捂着脸喘了几声也没能敌过快.意，尹橙自暴自弃地把手伸进被窝。
　　哼哼唧唧半晌，屈起的双腿最后软绵绵地塌陷下来，爬起来抽纸巾，开灯检查有无痕迹，最后又去浴室洗澡。
　　温水流冲刷过顶，沿着鼻尖往下滴，尹橙脸红耳赤地站在花洒下。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从前不这样的.......
　　都怪楚子攸，都是楚子攸的锅！
　　远在柏林的楚子攸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猜测大概是感冒。
　　因为晚上的小插曲尹橙一觉睡醒已是中午，手机上有楚子攸发来的天真晚安和天真早安，两条信息间隔不过三小时，估计楚子攸一夜没怎么睡，也估计研究室问题很大。
　　事情忙就更不能打扰，尹橙没回，吃过饭无事可做，很想孟姝元也很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暂时回不了家，干脆驱车去天使之家。
　　现在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是再苦不能苦了孩子，照例去超市买了许多日用品和吃食。
　　向奶奶精神不错，孩子们也都不错。
　　引导室特吵，因为78岁大的孩子们正是玩心四起的年纪，体能稍微正常的孩子们在特殊老师引导下玩老鹰捉小鸡，自然那些智力缺陷的孩子被排除在外。
　　空调开着很暖和，教室通铺花花绿绿的EVA地垫，尹橙脱了鞋子和外套，抱着个小朋友在怀里叫他读卡片。
　　“妈妈。”
　　这名小男孩儿叫童童，患有先天自闭症，刚到天使之家时基本无法响应外界，在老师疏导下慢慢有了反应。
　　尹橙大约念了四五十次妈妈，他才张开小嘴磕磕绊绊地学了声。
　　“哇童童这么棒呀。”尹橙高兴坏了，“再来一次，妈妈——”
　　童童在怀里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语调仄错：“没、妈。”
　　尹橙一时愣住：“有的，我们都有妈妈，我们每个人都有妈妈，只是妈妈不在身边。”
　　接着童童不讲话了，一直重复没没没这个字，念着念着骤然尖叫起来，可悲的是教室其他孩子见怪不怪，因为这样的事情今天不是童童上演就是别的孩子上演。
　　专业老师过来安抚，尹橙有些挫败地退到墙角。
　　世上若有灵药就好了，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孩子流离失所。
　　摸出手机发现楚子攸发了挺多消息过来，一开头是研究室高度保密的小视频，两个特别大的金属连接筒，上面贴着英文易爆标识。
　　楚子攸：天真，这就是液流电池。
　　——转换装置出了问题，现在正在抢修，如果今晚调试不成功需要换设备，大概需要再多呆几天。
　　视频里一眼望去全是这样密密麻麻的装置，估计坏了不少。
　　尹橙继续下滑，基本全是楚子攸在汇报行程，尹橙高冷地回了嗯，表示知道了。
　　楚子攸问：我给你发这么多消息你就回个嗯？
　　楚子攸怎么这么粘人？
　　尹橙走到教室外面，在冷风中哼了一段带着韵律的鼻音：“嗯~~~~~”
　　第二天尹橙去了鱼店，就是楚子攸推名片的那家店，那天楚子攸说需要再买几株造景水草，尹橙把这句话记心上，当然他的私心也想养来着，又不想霍霍楚子攸的宝贝们。
　　老板个寸头年轻人，正背对着在造溪流缸，偶一侧脸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尹橙搁门口观望半天，进去不买会不会挨打？
　　耽搁这会子功夫老板发现他，过来开门，“你好，买东西？”
　　尹橙自报家门：“我是楚子攸介绍来的。”
　　年轻男子一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嗯。”
　　安心进店，尹橙停在超级大缸前，“他告诉你的啊？”
　　男子沉默似金地又嗯。
　　“他说什么？”
　　这次年轻男子倒是答得快，“楚子攸说如果你不是买给他的话让我别卖。”
　　尹橙倏地回眼：“他有病啊？”
　　“可能吧。”年轻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叫秦轲，秦王的秦，荆轲刺秦王的珂。”
　　......感情自己搞相爱相杀呢。
　　“尹橙。”尹橙伸手，“伊人不要人，橙汁不要汁。”
　　“好名字。”秦轲潇洒道，“随便看随便买。”
　　尹橙蓦地笑了：“楚子攸之前说要买水草，我来看看。”
　　秦轲带他到后院，露天缸里密密麻麻种的全是水草，熟稔地用小铲在水草泥中铲了几株，用湿棉花包好，“这些就是宝莲灯喜欢的。”
　　宝莲灯是那群鱼的品种名称。
　　尹橙问：“还有其他适合养的鱼么。”
　　秦轲说：“是楚子攸的缸吗？”
　　“不是他的缸你真不卖啊？”
　　“也不到一定，便宜的不卖，贵的卖。”
　　好家伙，是个生意人。
　　尹橙爽快道：“给我上最贵的。”
　　两人回到店里，店内除了大缸还有砌成一面的小缸，每个缸里游动着不同品种的淡水小鱼，除了水缸还有干缸，里面有难得可见的爆刺佛鳄。
　　尹橙被一缸红头透明身的小鱼群所吸引，“这能跟宝莲灯养么？”
　　“红鼻剪刀鱼。”秦轲看他两眼，“号称白点小王子，性格温顺，对于新手来说必噶。”
　　......
　　秦轲指了指某个小缸，“白云金丝和观背青鳉里面选吧。”
　　白云金丝的腹鳍与众不同，呈大大的扇形，透明飘逸，观背青鳉通体好似镀银，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尹橙问：“各买五条吧，他的缸能容纳么？”
　　秦轲似笑非笑：“五十条都能，要不再买两条亲嘴鱼吧。”
　　亲嘴鱼鱼缸就在旁边，它们比普通鱼大上许多，颜色也更鲜亮，真搁缸里1V1亲嘴呢。
　　尹橙啧啧惊叹：“鱼界浪子啊这是。”
　　秦轲打包鱼，尹橙接着逛，最后花费五百块带回水草和鱼，特意用工资卡买的。
　　诚然，最贵的鱼并不适合楚子攸的缸。
　　“水草消过毒可以直接种进去，鱼先过半小时水，今天暂时不要喂食，如果有情况立即联系我。”
　　看得出秦轲非常珍爱这些鱼，尹橙认真记下，之后打道回府，按照程序先种草再放鱼，白云金丝和观背青鳉与宝莲灯汇合，三群热烈游动，倒是两条亲嘴鱼躲在瀑布假山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尹橙非常满意，拍了张照片发给楚子攸。
　　结果楚子攸第二天才回，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彼时尹橙正穿梭在各大部门核对资料，忙里偷闲躲到茶水间接。
　　楚子攸打头就是：“天真，为什么送我亲嘴鱼。”
　　他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浓浓的暗哑。
　　“怎么了。”尹橙差点撞翻杯子，“你生病了吗？”
　　“没有。”楚子攸说，“盯着抢修到现在，刚回酒店。”
　　算算时间，现在国内是上午十一点，柏林就是凌晨四点多。
　　尹橙说：“挂电话休息去吧，千万别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你会不会找下家。”
　　“你英年早逝我找什么下家，我特么出家！”
　　楚子攸笑：“还得是你啊天真，不愧是我的遗嘱继承人。”
　　尹橙仍然权当他在开玩笑，反正也开惯了，把手机贴在耳边说，“楚总，别打诳语了，国际长途贵着呢。”
　　“为什么送我鱼？”楚子攸不罢休。
　　“本少爷钱多。”
　　“为什么送我亲嘴鱼？”
　　尹橙避而不谈：“琴姐的会马上开了，再不参加你苦心经营的公司就要垮了。”
　　楚子攸无所谓：“天塌了你也先回答问题。”
　　“挂了。”
　　“你敢。”
　　这是大茶水间，正好进来几个不认识的陌生同事，尹橙跟几人微笑打过招呼，捂着听筒走到角落，劈头盖脸一顿逼逼，“送你几条鱼怎么了，我白吃你家那么多饭，住你的喝你的玩你的计算机，人生头回领工资表示一下怎么了，平常不见你这么好奇，问题这么多自己去百度别人问问送鱼是什么意思。”
　　楚子攸说：“谷歌行么？”
　　“......”尹橙：“%#*（！@”
　　要不是众多同事在怕丢人，他高低得给楚子攸表演一场口技。
　　对面几秒没声儿。
　　稍后，楚子攸说：“送亲嘴鱼的寓意是希望与对方关系更加亲密，更进一步。”
　　尹橙哑然又心虚：“你怎么这么多戏。”
　　“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天真？”
　　晶科勤勤恳恳上下五百名员工知道他们老板私底下是这样子的吗？真是全身上下最正经的就是那套西装狗皮，嘴巴动不动冒两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调情。
　　楚子攸又重复：“你是不是喜欢我，天真，不回答柏林的天真要塌了。”
　　手心出汗滑得握不住手机，尹橙不停吞咽，同事们倒完咖啡就走了，茶水间现在很空说什么都行，这里没有监控，楚子攸却远隔万里牢牢监控着他的心。
　　大约沉默太久，楚子攸又主动打破沉默，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逗你的，去开会吧。”
　　脑子那根弦断了，心却缩紧了。
　　尹橙宛若呓语：“楚子攸，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子攸正经道：“三天后。”
　　“哦。”尹橙提醒，“现在你抬头看看柏林的天塌没塌。”
　　听筒一片寂静，他紧接着又说：“楚总，天塌了就当被子盖吧，没塌就当——”
　　话没说完他嘭地把电话挂掉。
　　猜去吧你!
　　玩我？玩不死你！


第28章 你说停就停
　　周一公司最是忙, 上周工作没完成的，这周需要新对接的，一大早茶水间人满为患, 咖啡香气从走廊飘进电梯。
　　尹橙基本上道, 上班第一件事是整理好各部门汇报来的文件, 楚子攸走不到3天, 中间还隔着周末，现在文件已经堆积得如同小山般高。
　　林余挑选重要的给楚子攸发过去，尹橙还是忙新能源储备，这件事大头落在章琴的研发部，这两天就是反复开会查漏补缺，因为要综合数据分析液流电池的技术瓶颈, 以及在老技术下的诸多问题。
　　大家高谈阔论各抒己见，专业术语尹橙是半点都听不懂的，不过楚子攸说过，让他当个旁观者, 从这个角度分析。
　　诚然, 短短几天他学到了许多。
　　在预备研发新品之前需要做许多调研工作, 以过往事实数据为依据、评估风险、综合分析关键技术的不足，当这些东西解决后，还要考虑市场需求，结合未来和当下政策。
　　现在他做的仅仅是第一步, 就有没完没了的会。
　　不过楚子攸说得没错，新能源储备项目跟他家公司推新饮品的流程简直一模一样。
　　午饭跟林余在员工餐厅吃，这段时间尹橙跑了诸多部门认识了不少新同事，大家都知道他的来头，一开始纯粹把他当少爷, 谁也不敢怠慢，渐渐了解到也就是一刚大学毕业的漂亮大帅哥，为人处事没架子，也非常接底气，大哥哥大姐姐们对他都好。
　　尹橙对林余感慨：“之前我连我家有哪些部门都不知道，现在居然在晶科混得这么好。”
　　林余放下筷子问：“你之前在希望做什么？”
　　希望集团就是他家公司名称，尹橙想了想：“除了作死就是作死，你知道这两年直播带货特别火，我爸把几个平台的官方账号交给我运营，我嫌烦，管了两天就没管了。”
　　“其实老品牌运营没有那么需要运营？”林余斟酌道。
　　“我也觉得。”尹橙说，“可是我爸说不进则退，现在00后也算市场半个消费军了呗，他想研发新产品，对了林助理，你觉得我家哪款饮料好喝？”
　　“这个我真不敢说。”林余说，“我可能年纪大了还是喜欢喝奶制品为主材料的饮品，现在00后的口味变幻莫测，如果你感兴趣你可以提前做一个市场调研。”
　　“算了，最近的事都忙不过来呢。”
　　虽然尹橙自己也是00后但他夹着私心，若是关心新饮品尹向士让他回自家公司直接参与怎么办？
　　藏拙不露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忙到下班回到点将台第一时间检查鱼宝贝们，条条活泼快乐，晚上闲来无事烦汤灿。
　　“灿，今天你灿烂吗。”
　　汤灿：“我看你挺灿烂。”
　　“什么时候回来啊。”尹橙游荡到影音室，“我现在都不是吴下阿蒙了，我现在是来年第二茬的新橙子，不知道你这条海马最近怎么样啊。”
　　“加州晒太阳呢。”
　　“灿，回来吧，现在国内行情好了，周末也能上班了呢。”
　　汤灿笑了两声：“孩子疯了。”
　　“痛并快乐着。”尹橙握着遥控器按来按去，百无聊赖不知道想看什么，“知识装进大脑时竟然真的会微微发痒，你说神不神奇。”
　　“叔叔呢，跟叔叔和好没。”
　　“和好了，可我还是不想回家。”补了句，“过年都不想回去。”
　　汤灿说：“你干脆改姓楚吧。”
　　“楚爸？”尹橙赶紧推掉，“那我可不敢，他爸多凶啊，电视上看着那么威严，他妈也是，我可不敢当他爸。”
　　“灿儿，我想当楚子攸男朋友，你觉得可行么。”
　　“行。”汤灿利索道，“到时你俩谈恋爱被发现，你爸扇你一巴掌，你爸扇自己两巴掌，扇楚子攸降龙十八掌，扇完楚子攸爸妈又接着来。”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尹橙心头打鼓，“楚子攸还不一定喜欢我呢。”
　　汤灿辣评：“舔狗。”
　　“人家有得舔才叫舔狗呢。”尹橙逼逼，“我这种不敢舔只敢看的最多能叫瞭望狗，像你，目标都没有的叫做瞭望狗！”
　　汤灿窒息两秒：“我他妈帮你出谋划策的是走狗！”
　　“灿儿......”尹橙火焰骤低，“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啊，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啊。”
　　“你也知道问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啊。”汤灿想骂人，“陶儿你仔细想想，叔叔把你送到楚子攸公司学习，他的本意是让你去学习不是让去搞对象，假如你跟楚子攸在一起叔叔发现，你觉得他是怪你还是怪楚子攸？”
　　“怪我呗，人家儿子他又管不着。”
　　“这就是性别关系，假如楚子攸是个女的差六岁我相信叔叔不会说什么，但偏偏楚子攸是个男的还大你六岁，是大你不是你大他，这件事搞搞清楚，然后再想想，叔叔真不会怪罪楚子攸吗？”
　　尹橙更没底气了：“不会吧......”
　　“你年纪轻不懂事，楚子攸也年纪轻不懂事不拒绝吗？”汤灿停顿片刻，“再说楚子攸不仅没拒绝，他——”
　　尹橙警觉起来：“他什么？”
　　各中种种汤灿没法细说，现在说了今晚尹橙就要往柏林飞，吞了口气慢悠悠道：“听我一句劝别犯傻，陶儿，这条路你们根本走不下去的，会非常非常难。”
　　“表哥你忘了？当年闹那么大，你姨妈后面整日以泪洗面你也忘了？”
　　虽是远房表哥但那几年家里成天笼罩着阴云，表哥自杀姨妈患病，这也是为什么尹向士不让尹橙出国留学的原因，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只有尹橙这么一个宝贝，倘若多个姐妹兄弟都不至于此，手足互相扶持足以照顾余生，偏偏尹家三代单传，将来他们百年后尹橙孤身一人，最希望的就是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不是说同性没家庭，而是这样的关系太容易断裂。
　　人性幽微，爱的那一刻无上真诚，不爱的往后尽是陌生。
　　对爱人，要忠心，爱下去，要耐心。
　　世上正常夫妻有多少能做到这点？更别提本就不被看好的同性关系，现在社会的确开放，那国家怎么不给他们颁结婚证？
　　爱与不爱的，都是荷尔蒙上头的空头支票而已。
　　他们这个群体，甚至没有最底线的法律保证。
　　影音室安静无比，尹橙茫然地握着手机：“可是我好像确实对他……”
　　汤灿说：“我理解。”
　　“我不会因为这条路有多难走而放弃的。”尹橙如是说，“除非楚子攸不喜欢我。”
　　“唉，一根筋。”
　　电影看不下去，这晚尹橙翻来翻去把未知前路预想了遍，如果尹向士和孟姝元阻拦他会努力争取，怀揣着这个想法沉沉睡去，第二天被章琴紧急通知出差。
　　尹橙是总裁办的人，但章琴也愿意手把手教他，尹橙很是感激，回家收拾衣服交代物业喂鱼，也跟楚子攸通了声气。
　　楚子攸正在开会，挂了电话两人用信息沟通。
　　出差地是周边省份贵州，因为贵州气候得天独厚，全年冬暖夏凉，非常适合组件新能源设备基地，基地位于一个三线地级市，这次来是为了在现场做实验，收集数据。
　　章琴带队，还有其他五名同事。
　　尹橙跟男同事负责推行李开车，女同事沟通对接。
　　只是这个基地算得上天高皇帝远，一去他们就发现了问题，因为即将过年大家非常散漫，轮班值守的工程师居然不在，安全员搁办公室玩手机。
　　知晓总部来人，相关人员才风急火燎地赶来上班，章琴发了好大的火，把负责人叫来当场要他给说法，因为能源储备基地里面有众多新型电池，本来就是高危物品需要时刻巡逻，虽然设备是丁点问题没有，但若是发生问题那就是大事。
　　章琴训话，尹橙默默记在心里。
　　他家公司之前也有这样类似情况，尹向士“微服私访”得知后，直接了当把这批人给卸任，工厂是一个公司的源头，玩忽职守是大忌中的大忌。
　　接下来几天尹橙虽然不忙，但是非常费脑子，观察基地每个人的工作状态，认清他们每个人的工作职责。
　　明白了，这群人饶是拿着高工资，也不会尽职尽责，视察工作非常重要。
　　这几天他嫌少与楚子攸沟通，只知道楚子攸处理完柏林工作回到C市，不过距离过年只有10天之短，公司压着一堆事等他处理。
　　家里的鱼好好的，楚子攸终于在深夜加班后回到家中，终于有空欣赏那对亲嘴鱼。
　　看得久了，心痒难耐。
　　他依葫芦画瓢给尹橙拍照片发过去，彼时尹橙已经睡着，第二天醒来看到信息，半清醒半迷糊地红了脸。
　　楚子攸说：天真，你当哪一条？
　　吗的，一天天不喜欢又瞎撩。
　　橙子：我当旁边的水草，随风飘摇。
　　堪堪早上7点，楚子攸秒回：不解风情。
　　......
　　下一秒“不要接”在屏幕闪烁起来。
　　尹橙秒接：“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想接听，请稍后再拨。”
　　“吵醒你了？”楚子攸笑着问，“听不听摇篮曲，哄你继续睡。”
　　“什么事。”尹橙特高冷，“都上市老板的身份了，别一天天这么粘下属。”
　　“天真。”楚子攸故意戛然而止，“我想你。”
　　手机就贴在耳边，低沉醇厚的嗓音闯进，心跳登时漏了半拍。
　　结果楚子攸改口道：“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机。”
　　“明天。”尹橙表面淡定实际快把人酒店床头软包靠背抠破皮，“三车开道，警队护送，不然免谈。”
　　“这么大的官威么，三车开道改为八抬大轿好不好。”
　　“你娶媳妇儿呢？”
　　“这么快就答应嫁给我了吗。”楚子攸遗憾，“我还没求婚，怎么办，是不是有些委屈你。”
　　“傻逼吧你。”尹橙不争气又要嘴硬，“我明晚才8点才落地，你可不要迟到。”
　　“今天加班加点买轿子，保证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来。”
　　“......”
　　又忙过一天，他们一行人带着实验数据回来，C市今天竟然意外地下起了小雪，朋友圈全是冬天的第一杯奶茶，冬天的第一顿火锅之类的云云。
　　下了飞机尹橙很心虚，撒谎说家里司机来接要先走，幸好大部队下航站楼坐出租或地铁，幸好不去出口打车。
　　晚间机场有些冷清，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少所以更冷，一吸冷空气连打几个喷嚏。
　　尹橙慌慌张张正准备抽纸巾，脑后突然伸过半个手背，肩头倏然一重。
　　楚子攸把自己外套罩他的肩上，还合拢衣领扣扣子。
　　熟悉的味道带着热度包裹着全身，一别一周，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讲话，是情怯也是试探。
　　“暂时没办法八抬大轿。”楚子攸一边给他扣扣子，一边垂着眼眸说，“怪我么。”
　　尹橙傻逼兮兮的：“难道你真要娶我啊。”
　　纯手工的羊绒大衣轻薄又暖和，质感很好的垂在胸口，楚子攸伸手抚平领口褶皱，看着尹橙冻得通红的鼻尖，又转移到他白瓷般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怎么瘦了。”
　　“你管我的。”尹橙逃避视线。
　　“走吧。”楚子攸揽住他肩膀，“想吃什么。”
　　其实楚子攸想说要不去吃新荣记，他知道尹橙爱吃那里的和牛蛋挞，只是那块地儿熟人多，无法宣之于口的话更不要提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之下，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柴门荟。
　　大堂经理问楚先生要不要上红酒，各大餐厅楚子攸都有存酒，有时宴请懒得带，干脆提前让林余过来存。
　　楚子攸没先拒绝，转而问尹橙意思。
　　尹橙喝不惯红酒，但又想压一压翻涌的小心思，“喝呗，冬天的第一场酒呢，再说我还没跟你拼过酒呢。”
　　“你是老大。”楚子攸说，“我直接认输。”
　　菜很快上来，尹橙不太饿，捏着高脚杯，意气风发地扬眉：“来吧楚总，试试谁深谁浅。”
　　楚子攸笑着应：“你深。”
　　醇红酒液柔和顺滑地溜进喉咙，花果香混杂植物的清新味道在口中层层绽放，醋栗、雪松、甜烟草，余韵悠长熏香，最后挂在口中的是一丝隐隐的生青味道。
　　尹橙不会品鉴红酒，但能喝好坏：“味道不错。”
　　“天真，先吃点菜。”
　　“不太饿，你吃吧，我再喝几口。”
　　包厢私密性极高，角落养着一盆君子兰，餐桌上的两位可不是君子。
　　楚子攸基本自酌：“放两天假吧，在家休息两天。”
　　“嗯。”尹橙哼出否定的鼻音，“我学得那么快乐你说停就停，而且我发现上班做事没意思，分析人可真有意思。”
　　话匣子打开，他叭叭说着章琴那天是如何训负责人的，又如何施压的，还有这几天以为的工作进展，最后才想起问楚子攸柏林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吗的一转眼，楚子攸什么时候坐到旁边了？玩着打火机说都处理好了。
　　一瓶Ch.Mouton.Rothschild在造型前卫的醒酒器中只剩一层薄薄的红底，尹橙眼神有些迷离，脸颊酡红地直着下巴，“你靠我这么近干嘛。”
　　楚子攸说：“怕你摔倒。”
　　红酒劲儿慢慢涌，等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
　　“红旗不倒我不倒。”尹橙长长舒了口气，垂着头，“楚总还没吃饭呢。”
　　楚子攸估计他醉得不轻，“天真，我们回吧。”
　　醺醺然的状态其实很美妙，游离于清醒和飘然之间。
　　喝了酒没办法开车，本来也没叫司机，楚子攸让餐厅经理安排代驾，这会儿尹橙还能自己走，结果上车倒头就睡。
　　在外出差累了好几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喝酒。
　　楚子攸把尹橙枕上自己大腿好好躺着，手背贴着他发烫发红的脸颊，手背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感受着这份灼烧理智的温度。
　　到了车库尹橙自己醒了，楚子攸问他想不想吐，尹橙摇头晃脑地输入密码，他酒品算很好的，不吵也不闹，一味地睡觉。
　　楚子攸给代驾人员指地库出去的方向，所以落后几步，追上去之时尹橙已经自己回家，并且规规矩矩换好了拖鞋，看上去在很正常地喂鱼。
　　楚子攸过去，给他解开身上的大衣，随手扔沙发上，揉他后脑勺，“还不去睡觉？”
　　尹橙说：“不困。”
　　眼眶都有点红了还说不困，楚子攸耐心道，“听话天真，上楼休息。”
　　“别烦人啊。”尹橙醉了更叽歪，“你先点评一下我送你的鱼。”
　　鱼缸在充足的探照灯下显得水质愈发清澈，白云金丝、观背青鳉以及原住民宝莲灯融合成大部队游来游去，唯有亲嘴鱼不知躲哪儿亲嘴去了。
　　楚子攸认真观察了番：“我很喜欢。”
　　尹橙有点站不稳地倚着缸：“说谢谢。”
　　“你特么......”楚子攸笑骂道，“感激涕零行不行，别贫好么，你该休息了。”
　　“我真的不困。”
　　“别嘴硬。”
　　尹橙脱口而出：“嘴再硬亲起来也是软的，你想不想尝？”
　　楚子攸克制着没接话，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是日思夜想的登徒子。
　　同住屋檐下，只是对面人一无所知。
　　半天没等到答案，尹橙带着馥郁的红酒香气近距离凑近，视线稳稳落在嘴唇。
　　楚子攸托了他一把，低声道：“天真，别闹。”
　　不管不顾，尹橙踮起脚，刚刚好。
　　怕他摔倒，楚子攸弯下腰，也刚刚好。
　　呼吸错落可闻，尹橙攀着他的肩膀，柔软的嘴唇贴住唇角，缓慢摇着头，辗转着来回轻蹭。
　　“楚总，你怎么不喊停？”
　　明明他先惹的祸，却让楚子攸喊停。


第29章 你真他妈坏
　　清晨7点闹钟响。
　　尹橙昏昏沉沉起床, 一边晃进浴室一边想——昨晚干什么了？
　　闭眼睛站在马桶前嘘嘘，仔细回忆昨晚发生的始末，楚子攸接机吃饭然后回家, 看鱼亲亲？
　　不对, 鱼亲亲还是人亲亲？
　　模糊的天旋地转中, 怎么有副画面是自己额头贴在楚子攸手腕内侧呢？温热细腻的触感, 劲瘦有力的手臂，最后......怎么回房间的呢？
　　弯腰洗手，尹橙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睡衣，暗忖，现在酒量是与日俱进，喝醉还知道自己换衣服安稳睡觉, 不过就说那红酒喝不得，和洋酒一样后劲儿大容易短片。
　　洗漱完毕下楼，阳光一片大好，透过窗明几净的厨房窗户在楚子攸身上, 楚子攸端着两份三明治从厨房出来, 大早上的还挺人夫。
　　“头疼不疼？”他又去厨房端了两杯橙汁。
　　见楚子攸这样泰然自若, 尹橙理所应当认为昨晚一切正常，拉开椅坐下说：“你疼么？”
　　那么好的酒不应该啊。
　　楚子攸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没说话。
　　对面袖口处的黄钻袖口折射出一缕精光，尹橙咬着三明治：“这么早就把袖口扣上啦, 你不是总嫌这个硌得不舒服嘛。”
　　楚子攸通常一到公司就把袖口摘掉扔桌上，他嫌束缚，今早一反常态。
　　楚子攸细嚼慢咽：“你属狗的。”
　　“记错了。”尹橙摇头，“我属羊。”
　　......楚子攸懒得辩解，昨晚尹橙非要亲亲试谁的嘴, 楚子攸知道自己自控能力经不起挑拨虽迟但到地拒绝，尹橙转而舔咬起他手臂，不给亲就发狠咬人，楚子攸没把他推开，反而按在怀里发泄似的揉了两把头发，顺便偷亲后颈。
　　尹橙一点不知道，咬着咬着栽进怀里睡熟，楚子攸把他抱到房间放床上，尹橙仍攥着手臂不让走，一个劲儿地嘟囔楚总还没吃饭。
　　楚子攸不明白，把贵州基地负责人看了看，没有同姓的。
　　昏暗床边，他俯身试探问：楚总是楚子攸吗？
　　尹橙不耐烦地啧，除了你还有谁，滚进被窝沉沉睡去。
　　楚子攸权当他喝醉没多想，在黑暗中摸索着给他换掉睡衣离开，因为再对那具皮囊多看几眼就要犯罪......
　　回房立即闪进浴室，洗澡时就用那只带着鲜红齿印的手，冲着半凉的冷水，克制着气息自.渎。
　　现在这小煞笔还纠正属性，楚子攸内心长叹不已。
　　对面的尹橙哪晓得自己昨晚干了不可见人的坏事，吃饱喝足催：“身为老板不要迟到哈，快点的，我还要跟琴姐开会呢。”
　　接下来几天两人分开忙，连午饭都很少碰上面。
　　日子临近年关也终于临到最后一个周末，两人早早下班一起给鱼缸换过滤器，尹橙玩性四起，给楚子攸弹水珠。
　　“现在鱼缸各有我们的宝贝，你的宝莲灯，我的白云金丝观背青鳉，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
　　楚子攸沾着鱼腥味儿的手捏他下巴，“什么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这对亲嘴鱼是谁的？”
　　尹橙：“狗的。”
　　“嗯。”楚子攸点头，“那是你的。”
　　反应半天尹橙发现自己被污蔑，继续给楚子攸弹水珠，然而搁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
　　儿子将近一个月没回家，实在想得厉害，孟姝元在家盼星星盼月亮，今天忍不住打来电话来询问。
　　“陶陶，你到底出什么差啊，怎么还不回家呀。”
　　因为满手水尹橙开得是免提，瞟了眼楚子攸，支支吾吾地说：“马上就回来啦。”
　　“还要几天呢，妈妈好想你哦。”
　　“......大概四五天吧。”
　　距离过年也就四五天，孟姝元不知真相地抱怨：“怎么这么忙，有没有好好吃饭，酒店住起来肯定不舒服，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我很好.......”
　　“好吧。”孟姝元失落道，“爸爸说不让给你打电话，你别露馅哟，机票订了吗什么时候到呀，我想来接你呢。”
　　“还没订，我......妈妈......”尹橙愧疚不已，飞快挂断电话，“妈妈我要去忙了，之后给你回过来。”
　　电话浇灭原本欢乐气氛，客厅静到能听闻院里风吹枝桠的簌簌声。
　　换完过滤器两人默契下到影音室——他们还有部三个小时的电影没看完。
　　成日高压工作，这是两人难得的放松时刻。
　　楚子攸调到上次播放位置，托腮望着投影仪，突然说：“天真，明天回家吧。”
　　尹橙过年都不想回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不远的8公里外就是他的家，每年过年爷爷奶奶姥爷姥姥还有二叔都要一起团年，热热闹闹好几天然后出门去新西兰那边的牧场旅游。
　　而楚子攸早跟父母断绝关系，他过年去哪呢？
　　“楚总？”尹橙叫他。
　　两人中间隔着方方正正的边几，楚子攸撑着脑袋挡住脸，浅浅地应了声。
　　“你跟谁过年？”尹橙问，“在哪里过年？”
　　楚子攸说：“一个人，就这里。”
　　中国人讲究团圆，除去每年初七的团聚日，兄弟们也要在家过年，父母早年去世的许明赫每年也被勒令回大伯家，过年对于楚子攸来说是难得的假期，要么国外旅游要么在家休息。
　　电影放到星船在外层空间降落，楚子攸补充道：“朋友圈旅游过那么多国家，天真，有没有风和日丽的地方推荐过年？”
　　公司奶源地在新西兰，新西兰就是非常适合旅行的地方。
　　尹橙暗戳戳的：“你要去吗？跟谁去啊。”
　　楚子攸今晚很惜字：“一个人。”
　　异国他乡相聚很不错，尹橙想了想：“新西兰吧，我们家初三就去呢。”
　　只是楚子攸拒绝了，“那算了，就在家待着吧。”
　　出国旅游的事就此掩盖了明天回家的话题，谁也没再提，谁也没忘记。
　　只是没能隔多久，电影放到尾声时尹向士打来电话，楚子攸按下暂停，收音设备良好的影音室内，尹向士每个语气起伏都能听见。
　　“陶陶，该回家了。”
　　尹橙不明白怎么大家突然都要他回家，怎么今晚每个人都在说这件事。
　　“爸，我工作都还没做完呢，我现在学了好多东西，每天作息都很规律，回家你们惯着我肯定又乱了。”
　　想方设法的借口尹向士并不接受，“这都打扰子攸多久了，你那么烦谁愿意跟你住。”
　　尹橙惯性扣沙发：“他没嫌我烦呢。”
　　“尹橙。”尹向士突然叫他大名，沉声问，“你到底因为什么不想回家。”
　　知子莫若父，反常的态度实在可疑。
　　“没什么。”尹橙胡诌，“我也想你们。”
　　尹向士语气稍软：“明天下班我跟你妈妈来接你，你姥姥她们天天念叨，晚上我们回家属院吃饭。”
　　“知道了，后天再回可以吗。”
　　“不可以。”
　　电话挂断，电影还保持暂停模式，中央弹出来的广告显示您的会员还有五天即将过期，当初随便开的也没选择时限，尹橙呆呆握着手机，很伤心地说：“会员都没享受几次就要过期了。”
　　他跟楚子攸看电影的次数屈指可数，45块钱就这么“浪费”掉了。
　　沉默一阵儿，楚子攸一声不吭点开APP后台，把原本自带的系统影院开了会员，又把这段时间尹橙下载的每个网络APP都开了年费会员。
　　“想看就来，每天我都等你。”
　　悲伤的小心灵受到抚慰，尹橙半嗔半喜：“好浪费。”
　　“你高兴就行。”楚子攸说，“来就行。”
　　“大门密码别忘记，物业联系方式也别删，养的宝贝还在我这里，不要让他们当留守儿童。”
　　“你是空巢老人嘛。”
　　“我是留守空房。”
　　“楚总。”尹橙侧靠沙发，去推楚子攸腰，“转过来啊，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楚子攸一动不动，“怕把腰闪了。”
　　告别总是很难的。
　　尹橙却从来都学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大胆说：“转过来，我想看你。”
　　这跟止热寺那晚“我想闻你”有异曲同工之妙，宛若手指急扫心弦，震颤嗡鸣，不能抗拒不可抑制。
　　半晌，楚子攸放下手，转过来脸来，隔着小方桌望来。
　　眼神沉也黑，脸庞轮廓不明。
　　尹橙抓紧每一眼，说：“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楚子攸：“你说呢。”
　　“我不说，你说。”
　　楚子攸悄悄叹气：“想。”
　　很想，每天都想。
　　尹橙眼睛眨也不眨：“我也会想你的。”
　　楚子攸故作轻松地笑道：“弄这么煽情干什么，不嫌弃我是同性恋了？”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好不好。”
　　“那你之前作什么？”
　　尹橙悻悻靠回椅背，瞳孔里盛着亮亮的电影画面，违心地嚷嚷：“之前看你不顺眼呗。”
　　楚子攸继续撑着头，又看不清他的脸了：“现在看顺眼没。”
　　“百分之30吧，你要继续保持。”
　　“天真，过年我们也要常见面，不要忘了我。”
　　突然开心起来，尹橙傲娇道：“刚刚谁说的公司还会见。”
　　“我说的。”楚子攸声音很低，“我后悔了，公司也要见，私下也要见。”
　　第二天尹向士说到做到，下午四点就来晶科等着，楚子攸提前接到消息没告诉尹橙，尹向士也不让他不必打扰尹橙工作。
　　楚子攸笑着请尹向士坐，看得出尹向士很高兴，喝茶时一直留意总裁办房门动静，孟姝元之前怕影响不好在停车场等，这次想儿子也跟着上来，高兴地坐在旁边等。
　　“子攸，这两天忙过好好休息。”尹向士真心邀请，“往年让你来家里过年总不来，今年橙橙被你管教得这么好，给叔叔一个道谢的机会吧。”
　　“叔叔，谢谢您。”楚子攸淡淡笑着，“就像您说的一个人习惯了，反而不喜欢热闹。”
　　孟姝元劝道：“偶尔热闹一下说不定又喜欢上了呢，来吧孩子，过年我们家很好玩的。”
　　推辞揭过，尹向士问：“这段时间他没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吧？我们最担心就是他又去同□□。”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玩车玩表玩男女明星，来者不拒又没下线。
　　闻言，楚子攸一愣：“没有。”
　　“那就好。”孟姝元笑眯眯的，“诶向士，你之前说明珠他们回来，子攸不去，要不咱们约他们家同去新西兰吧。”
　　宁家小女儿那也是个调皮的，家里早年移民，尹橙和她称兄道弟的长大，尹向士觉得他俩不错，只是尹橙现在刚刚开始愿意学习，不想多生风波地说，“看他自己意愿吧。”
　　孟姝元权当闲聊，口无遮拦地说：“又不是旧社会包办婚姻，孩子们玩得到一起就行呗。”她笑着问楚子攸，“子攸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阿姨帮你留意。”
　　她也是当感谢楚子攸，楚子攸忙工作自然无暇顾及这些，楚子攸对尹橙这么好，孟姝元也是爱屋及乌。
　　楚子攸笑着摇头：“目前眼里只有工作。”
　　孟姝元不强求：“以后看上哪家姑娘告诉阿姨，阿姨给你出谋划策！”
　　三人聊天聊到茶水添过两次，尹橙拿着一沓资料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看到办公室场景呆了一瞬。
　　“你们怎么来了啊。”
　　孟姝元可给激动坏了，踩着小高跟上前拥抱，“我的乖乖。”
　　尹向士也在笑，只是还有理智：“姝元，先让橙橙汇报工作。”
　　尹橙望着楚子攸，心怀鬼胎地坐下，顺手拿起楚子攸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尹向士微微变了脸色，“懂不懂事。”
　　“忘记了。”尹橙不以为然地擦擦嘴，把资料递给楚子攸，“这是汪主管让我给你带上来的，他说让你先看看这份评估报告。”
　　楚子攸接过没看，放在手边说：“今天给你放年假，跟叔叔阿姨早点回家吧。”
　　“啊？”尹橙茫然，“还要几天才放呢，我还没上够呢。”
　　孟姝元调侃：“现在这么上进呀，出差这么多天好好休息一下嘛。”
　　尹橙哑口无言，办公室他没什么可收拾的，点将台都是楚子攸给他买的他也不想带走，甚至没办法好好告别马上就要离开。
　　楚子攸亲自送他们到电梯口，尹橙跟着尹向士孟姝元进去，渐渐合拢的金属门也合拢了楚子攸，耳边父母叽叽喳喳的，尹橙一句没听见，心脏跟着微微失重的电梯下沉。
　　到了停车场，他呆若木面积地走到车边，忽地转身就跑。
　　孟姝元拉住他：“东西忘带啦？”
　　尹向士探究的目光很明显，尹橙愣愣，狂点头：“是啊，充电器没拿呢。”
　　尹向士：“快去快回。”
　　得到允准尹橙急不可待地跑回电梯处，同第一天来到晶科那般，在走廊上他远远看见了楚子攸孤独料峭的背影。
　　这次尹橙没退，一往无前地迈进办公室。
　　听闻动静楚子攸回头，尹橙喘着气站在门边，他皱了下眉：“怎么了？”
　　尹橙上前两步，动静非常大的将把办公室门摔关，盛气凌人地质问道：“谁允许你擅自给我放假的。”
　　楚子攸也上前两步，柔声道：“回家当宝贝不好么。”
　　尹橙攥住他的衣领，嗓音有些委屈：“你惯会踢皮球。”
　　楚子攸全盘接受他的冒犯，看着他的眼睛，“天真，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想说的可太多了！
　　千言万语融汇成一句，尹橙嘴巴一撇：“楚子攸，你真他妈坏！”
　　提前放假，不留时间缓冲，装得很大度，又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伤怀。
　　无人一隅的房门后，楚子攸缓缓抬手，大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摩挲，“才离开视线三分钟就学会了骂人。”
　　“天真。”他语调轻缓地警告，“不准说脏话。”
　　尹橙差点想落泪，“那我说什么。”
　　沉默半晌，楚子攸捏着他的肩膀，“遵循本心，你想说什么，每一句我都愿意听。”


第30章 新年相逢
　　家属院今天可热闹, 四位老人退休后成日养花遛狗，盼星星盼月亮盼儿女、乖孙子来，古斯特刚开进小区, 点子多便哐哐在小洋楼中叫了起来。
　　两位年长的女士不做饭出来溜达, 终于等到他们, 上前拉着尹橙又摸又瞧, 怜爱地看了半晌，两个年长的男士围着围裙从窗口探出，“快上来，别冻着。”
　　家门两侧新春对联墨迹未干，一串小小的红灯笼坠在开条缝的门把手。家庭美满如此具象化，温暖明亮的餐厅, 菜香四溢的厨房，点子多围在腿边摆尾，姥姥奶奶给拿拖鞋拿外套。
　　可是越热闹，尹橙就越想楚子攸, 想他摁在嘴唇上的低语, 想他靠近轮廓分明的脸, 想他发梢刺在额头微微的酥麻。
　　今天孟老爷子可是做了好多大厨都不会做的——雪花鸡淖。
　　这道菜得挑选三个月的散养仔公鸡，只取小小一块的鸡胸肉，将表面和内里的筋膜剔得一干二净，再用刀背剁成茸状, 按照比例假如吊好的高汤，冲洗过滤，得到鸡茸最细腻的部分，加入打泡好的鸡蛋清，顺时针轻轻搅拌, 打成勾味糊状，下油锅顺时针炒散，炒成朵朵雪花状，装盘点缀火腿丝即可。
　　这道菜用料不是天大的讲究，流程却是无比的繁琐。
　　孟老爷子笑呵呵地用勺子给尹橙盛：“昨晚听你爸说今天回来，爷爷四点钟起床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弄了一天呢。”
　　有的家庭“客气”，觉得多说多做是表现，但尹家不同，从老大到小都是可劲儿地表达爱意。
　　雪花鸡淖入口即化，口感绵密到像肉做的奶油。
　　一家人等着他给反应，尹橙特捧场：“超级好吃。”
　　大家热闹动筷，没人注意到尹橙很是心不在焉，越是热闹，他更想楚子攸。
　　楚子攸下班了吗？今晚给物业打电话叫的什么餐？他吃没吃过雪花鸡淖？
　　不可告人的心思沉甸甸地压在胸怀，在脑中超速地行驶，嘭地一声，手边装饮料的玻璃杯砸在地上。
　　谈天说地的欢笑戛然而止，尹橙不知所措看着众人：“抱歉我......”
　　“没事没事。”尹向士起身说，“我来收拾。”
　　四位老人经不起吓，这会儿都捂着胸口回神。
　　孟姝元以为尹橙出差归来累得没精神，只是尹向士收拾完地板多看了他两眼。
　　晚饭过后，尹橙蔫蔫，原本想留他睡觉的孟老爷子没开口，让尹向士赶紧带回家休息，睽违已久回到家中，柯阿姨也想他，打头第一句便是准备好了糖水喝不喝。
　　“谢谢柯柯阿姨，我想睡会儿。”
　　身体不累心理疲惫，躺上床又怎么都睡不着，微微可信的APP没有楚子攸的信息，倒是有汤灿的。
　　——恕瑞玛，你的皇帝回来了。
　　尹橙提了点精神：在哪里。
　　汤灿其实刚上飞机，两人逼逼叨叨一阵儿，话题又不可抑制地扯到楚子攸身上。
　　少男心事兄弟知，兄弟嘴毒给你治。
　　尹橙写了篇绿色小作文，阐述近日自己躁动的春心以及想要发展的后续，洋洋洒洒不知多少字总之需要滑动拉看。
　　刚发出去，汤灿发来“稿费”红包，尹橙喜收25元。
　　等汤灿真正看完消息都没回，尹橙知道他想骂人，撇撇嘴拱进被窝睡去，传说人的习惯养成只需要21天，他在点将台住了26天，一些不自知的行为竟然深入骨髓。
　　比如自家灯光开关是按键，全屋智能的点将台是触摸板，尹橙总在关灯按键上面点点点，最后反应过来才啪嗒摁灭。
　　比如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去查看亲嘴鱼又躲哪座假山亲嘴，现在起床吃过早饭坐在并不下沉的客厅里发呆。
　　孟姝元睡懒觉还没起，尹向士要去公司但没着急走，在沙发坐下说：“开年之后想不想回家上班？”
　　尹橙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硬地转过脸来。
　　尹向士突兀道：“爸爸这段时间仔细反思了自己，你出生时我跟你妈妈对你最大的希望就是愿你身体健康，长大一点要读书，又希望你学习好，你不是笨孩子，只是对学习不感冒，我们也不强求，既然不喜欢学习在我们羽翼下过一辈子也可以，后来你越长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竟然把这些初衷都忘了，转来转去我还打了你，橙橙，爸爸还能再工作十几年，你才22，有些事情我过于对你揠苗助长了，年后出去玩玩吧，再玩几年，心智成熟点爸爸教你。”
　　尹橙哑口无言，尹向士又说：“要是实在不想学也可以，人活一世总有后路可走。”
　　这番肺腑之言包含了太多深沉的爱，尹橙却只关心另一件事，“为什么不要我去楚子攸公司上班，我已经学到很多东西了。”
　　“你不是不喜欢上班吗。”尹向士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按兵不动道，“子攸你也看到他有多忙，我们打扰别人太久了。”
　　“怎么又成别人了啊......”
　　老子了解儿子，儿子也了解老子。
　　尹橙假装不在乎地耸肩：“我只是觉得你总夸楚子攸，我以为你也想让他当你儿子呢，晶科不去就不去了呗，我在家里当老板不爽啊。”
　　尹向士试探完毕，知道自己想多，改口道：“3月18号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公司成立100周年的日子。”
　　“大年初7呢。”
　　尹橙扬起眉毛：“今年生日我要两千万。”
　　尹向士说：“我是想让把周年庆活动交给你来办，到时候你又要在子攸公司上班，又要准备周年庆，怎么顾得过来？”
　　“半途而废算怎么回事。”尹橙说，“好多事情我都还没弄完呢，爸，我拍拍屁股走人倒是安逸，那些工作就压到别人身上了。”
　　“你能兼顾就行。”尹向士幽幽叹息，“爸爸老了，从前熬夜第二天照样精神，现在超过11点睡觉第二天头重脚轻。”
　　“爸......”尹橙心愧，他想当孝子，也想当跟楚子攸作偷情人。
　　“认真办。”尹向士不搞虚的，“办好奖励三千万。”
　　“你可别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尹向士起身，“这几天空闲多去看看你姥姥她们，出去玩玩。”
　　尹橙也往外走：“我去接机呢，灿儿回来了。”
　　过年进入倒计时，各大交通工具迎来春运恐怖的高峰期，机场高速居然堵车？
　　阿斯顿马丁混在其中，趁堵车间隙尹橙频繁看手机，汤灿在停车场骂人：“我让司机接你要主动请缨，结果我落地你才出发，你这头——”
　　妈呀，洋国回来的就是脾气差。
　　尹橙赶紧退出去与汤灿的聊天界面，点开楚子攸的，聊天内容停在贵州回来那晚，楚子攸说天真我到了，你到了没。
　　那晚楚子攸来接机，尹橙慌慌张张的脚步被拢在肩头的大衣所拦住，他看着过往的聊天记录，思念却比前方一望无际的车队还要长。
　　汤灿在停车场吹了一小时冷风，尹橙满脑子都是楚子攸，想楚子攸是不是也在相同位置等过他一小时，游离的思绪冻都冻不散，他握着方向盘发呆。
　　汤灿坐在副驾驶，阴恻恻地说：“下去，我来开。”
　　骤然回神，尹橙挤出讨好地笑：“哪能让您开呢，您坐飞机辛苦。”
　　“我怕死高速上，还想过个好年。”
　　“怕什么，我保险买的高。”
　　最后还是汤灿来开，尹橙得闲有空逼逼，“灿儿，我觉得那天你说得对，我得先把我爸他们解决了才行。”
　　“怎么解决。”汤灿阴阳怪气，“跪三天求原谅啊。”
　　“说正事！！”尹橙锤自己腿，“如果我把我爸说通，他接受我谈同性恋，那么我从此以后高枕无忧。”
　　“行，咱们现在就去说。”
　　“谁怕谁呢。”
　　车子直奔希望集团总裁办公室，尹向士戴着眼镜在处理公文，看到两个小的来，喜笑颜开道：“灿儿回来了。”
　　汤灿推尹橙后心，躲在背后笑眯眯地说：“叔叔好久不见。”
　　尹橙支支吾吾上前，尹向士暂时没管他，问道：“你爸妈呢，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在迪拜一个在俄罗斯，都后天回来。”
　　“那这两天到家来住，后天我们一起吃饭。”尹向士合计完，这才撇向一旁畏畏缩缩的尹橙，“说吧，要什么。”
　　“什么要什么。”尹橙梗着脖子，凑到尹向士椅子的扶手上斜坐着，“爸，你累吗。”
　　“不累。”尹向士好笑，“快点说。”
　　“说什么呀......”尹橙怯得发麻，“灿儿想你，我带他过来看看。”
　　汤灿玩手机，摇头再摇头，早知道是这样。
　　尹向士不买账：“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想说我的布加迪什么时候到。”
　　“自己打电话问。”
　　办公室磨磨蹭蹭半晌，回到车上简直像出狱，尹橙安慰自己，“八字都没一撇那就先瞒着吧。”
　　“都懒得搭理你。”汤灿启动车子，“去天使之家了啊。”
　　两人在天使之家消磨了整整一天，提前陪向奶奶和孩子们过年，饺子汤圆迟到撑，回家半宿都睡不着觉，思.春真可怕，不仅脑子混乱身体也混乱，天天洗澡在浴室干那什么。
　　三天眨眼便过，迎来大年三十。
　　司机阿姨过年都放假，尹橙一大早开保姆车去接四位老人团年，吃过午饭美滋滋领了6个大红包，下午惯例打麻将，年夜饭更是热闹，可尹橙仍想楚子攸。
　　往年都是他陪爷爷姥爷喝酒，晚上尹向士送他们回去，今年他滴酒不沾说他来送。
　　家里全当他懂事，春晚看了个寂寞，满脑子都是楚子攸在干什么，楚子攸这几天高冷个屁为什么不发信息。
　　10点多四位老人熬不住回家属院休息，尹橙噌地拿起车钥匙，红灯笼挂满空无一车的高架，喜气夹杂在冷冽中飘摇。
　　送完老人他开往四公里外的点将台小区对面，合院只有四栋，隐匿在内庭看不见踪影，倒是大平层那栋灯火通明。
　　暖气在出风口徐徐地吹，尹橙托腮望着奢华的小区大门，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大晚上眼巴巴跑这儿来望空气。
　　那又怎么样呢？人干嘛每时每刻都得出息？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像疯子一样发神经。
　　想着等零点一过也算跟楚子攸道过新年快乐，还打算拍张小区大门照片附上定位发仅楚子攸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吗的不能自己一个人受折磨！
　　让楚子攸猜，让楚子攸看，让楚子攸乱！
　　正抱着手机倒计时，距离新年最后时刻的五分钟里，屏幕蓦地闪出“不要接”三字。
　　心跳是200迈，心情是惊涛浪骇。
　　接通，尹橙屏气凝神，小声试探：“喂？”
　　“天真。”楚子攸的话音从听筒清晰传来，“这么早睡了？”
　　“干嘛。”尹橙清清嗓。
　　“先占个位置。”楚子攸说。
　　尹橙一头雾水：“什么位置？”
　　“万一零点你手机占线。”楚子攸不咸不淡地解释，“所以我提前五分钟占个位置。”
　　“楚子攸！”尹橙骤然抱怨，“干嘛弄得这么矫情！”
　　听筒静音两秒，传来楚子攸浅而轻的声线，“你本来就娇气。”
　　“别污蔑人。”
　　“哪点不娇气，衣服不剪标牌磨脖子。”楚子攸问，“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尹橙不高兴：“我都回家几天了，你现在才想起问。”
　　“天天都想问，怕你乐不思蜀，再说员工放假老板也找不到太好的借口私下联系，万一你又嫌我不遵守劳动法怎么办。”
　　“可你还是私下联系了。”
　　“嗯。”楚子攸说，“管不住手机也管不住自己。”
　　“你还对谁这样说过话？”
　　“只有你一个，要不要再来点？”
　　尹橙捂住砰砰乱跳胸膛：“不要，您这几天在干嘛呢？”
　　楚子攸答：“打了三千草稿准备今晚念给你听，怕你应酬太多忘了我，缩短成一句话就是新年快乐。”
　　跨年还剩两分钟，天际边缘炸开模糊的火花，透过挡风玻璃尹橙抬头将它们装进眼睛，“楚总，时间还没到。”
　　“那就汇报一下行程。”楚子攸说，“这两天趟贵州视察基地，接着回公司调新工程师过去，空余时间处理其他工作，忙到今天下午才结束。”
　　“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楚子攸说，“物业送来的。”
　　“好吃么。”
　　“还行。”
　　嘭——两个手机同时炸开烟花响声，新年到了。
　　楚子攸温声说：“天真，新年快乐。”
　　尹橙回：“楚子攸，祝你也快乐。”
　　两人没再说话，一个站在清冷的合院内仰头看烟花，一个坐在车内仰头看烟花，只是没等一会儿，楚子攸忽然出声：“你在哪？”
　　“啊？”尹橙支吾，“在家。”
　　楚子攸推院内大门疾步往外走，分辨耳边一模一样的动静，“你家距离点将台8公里，烟花还能同频吗？”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索性开门，尹橙下车就往对面小区大门跑，冷风刮在脸上毫无感觉，脚心到耳尖齐齐灼热，他一边跑一边说，“烟花怎么就不能同频啦，心灵都能共振呢。”
　　“傻逼。”楚子攸骂他，“我现在真他妈想收拾你，今天外面有多冷知不知道，为什么等在外面？”
　　尹橙气喘吁吁地握着手机：“你不也等着我。”
　　密集脚步如同鼓点般从听筒砸进心田，楚子攸忽地软了语气：“别跑了，站在那里等我，怎么这么笨，要是我不打电话你要等多久？”
　　他语气听起来又心急又心疼，尹橙委屈上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打，还好意思说我？”
　　“怎么早点打。”楚子攸呼吸亦急促，“打太多怕你嫌我烦，怕你嫌我逼得紧。”
　　尹橙茫然失语，剎停在齐腰高的电动收缩门后，深深院落里透着郁郁葱葱的小区内景，下一秒楚子攸出现在朦胧的夜色中，尹橙睁大眼睛不想浪费一秒地辨清他的身影。
　　值守门卫知道尹橙，因为那张脸但凡见过就很难忘记，以为尹橙刷不了门禁正要上前询问。
　　就在这时楚子攸到了，隔着齐腰高的电动收缩门，双掌掐住尹橙的腰竟直接把他拔地而起般抱了起来，抱在怀中，尹橙被迫勾住楚子攸的脖子，腰上一紧楚子攸的手掌又托住他的屁股。
　　接着两人调头，扬长而去。
　　门卫看呆：“楚先生您......”
　　您新年快乐......
　　尹橙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在楚子攸颈窝，鼻尖眉眼时不时擦过温热的肌肤，在热气和冷风中交替，手搂得死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楚子攸故意颠他两下：“害羞了？”
　　尹橙继续装死，楚子攸还要臊他：“大年三十谁往外跑，不知道提前说，那么傻吹冷风？”
　　尹橙勃然小怒：“我刚好路过给你送红包而已！”
　　确实路过，路过半小时了都，吼完脸烫得厉害，连车没熄火都不记得。
　　小区到合院这段路程宛若昙花一现，转眼就到了玄关，楚子攸把尹橙放到沙发坐着，紧接着过来摸他的手，“冷不冷？”
　　“不冷。”尹橙难为情地掏出红包，长方形在兜里不好揣，明明已经很小心还是给弄得皱皱巴巴，“没结婚的都算小孩儿，无论多大都可以领，我用自己工资包的，这份祝福你给我放心上收好。”
　　颠三倒四说了什么不知道，脑子乱糟糟的。
　　楚子攸几乎是单膝跪地在他面前，垂着薄薄的眼皮注视着那份鼓囊囊的深红纸壳，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收过红包。
　　尹橙再往前递：“敢不要的话你就死定了。”
　　刚刚担忧冷不冷的两双手并未松开，手背传来力道，楚子攸一点点把他捏疼了，尹橙往回缩楚子攸转而将五指钻进他的指缝，严丝合缝地握住后说，“我要抱你，你允不允许。”
　　肯定的答案是什么？是尹橙胆怯又期盼的脸。
　　在这静静时刻，楚子攸张开双臂将他勒进怀里，力道之大尹橙呼吸都变得难以继续，他在楚子攸怀中艰难抬脸，一时间被璀璨明亮的吊灯晃了眼，不过他无比肯定，楚子攸晦暗的眼神落在他的嘴唇。
　　勒在背脊的手臂稍稍放松，楚子攸低下头来，用鼻尖轻搔他的眼皮，带着无限爱意和怜惜，仿若求乞般地说：“天真，别嫌弃同性恋了行不行。”
　　尹橙脑瓜嗡鸣：“我什么时候——”他没把话讲完，往前挪一厘米，楚子攸也不敢惊动他，咫尺交错的视线劈里啪啦闪烁着小火花，尹橙张口，嘴唇不可避免、转瞬即逝擦刮上楚子攸的嘴唇。
　　谁也没有抗拒。
　　可就在这时，掉在腿边的手机猝然炸响。
　　备注——爸爸
　　出来太久尹向士来催，尹橙清醒般推开楚子攸，落荒而逃地扔下一句：“不要送我。”
　　他奔跑在雾气重重的小区，越跑越清醒。
　　终于明白，他从来不讨厌同性恋，他喜欢楚子攸。
　　还希望楚子攸喜欢他一点。


第31章 那你亲我吧
　　新西兰位于太平洋西南部, 温暖宜人的海洋季风常年吹拂而过。
　　尹家私人牧场位于北岛，高端液态奶奶源有一半产至此处，度假屋是一栋三层木屋小别墅, 两对老人省腿脚住一楼, 父母住二楼, 尹橙单独住阁楼。
　　斜塔似的阁楼两侧分别开着天窗, 阳光流淌让整个屋子异常明亮，尹橙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整理挂橱窗，上秒想着故意慢点回楚子攸消息，免得不矜持，下秒手机一响，便迫不及待蹲在地毯回复。
　　楚子攸问到了没。
　　跨年夜那晚尹橙落荒而逃, 楚子攸应诺没有追出来，但也自那晚之后楚子攸频频发来消息，导致尹橙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楚子攸每天都没有缺席。
　　尹橙回：刚到, 现在这边18°, 很暖和。
　　紧随其后, 楚子攸发来照片，是合院冷冷清清的落叶：天真，你不在家叶子都在低落。
　　妈呀，洋国回来的就是能说会道。
　　尹橙抱着手机劈里啪啦按得十分认真, 没注意孟姝元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门口，余光刚察觉不对，孟姝元哇地一声扑住他，做贼心虚的尹橙第一时间咔哒摁灭手机。
　　孟姝元乱瞅：“谈恋爱啦？”
　　“没、没有。”尹橙将手机藏到身后。
　　“那在看美女？”
　　“没有！”尹橙斩钉截铁地否认。
　　孟姝元不打探孩子隐私，拍拍尹橙脑袋, “走吧宝儿，咱们去牧场玩。”
　　来新西兰大头是度假，小头也算视察，蓝天白云牧场青青，尹橙小时侯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挤牛奶，姥爷他们走得慢，尹向士沿途给孟姝元拍照，尹橙提着小桶绕开牛粑粑独自走在前头。
　　虽然现在都是工业化自动挤牛奶，但看守这里的部分工作人员还保持传统的手工方式。
　　挤牛奶是个技术活儿，不可生拉硬拽，讲究左右手互相配合。
　　搬过小板凳，尹橙先给自己全身消毒，再给奶牛消毒，接着开始工作。
　　工作人员是为糟鼻子大叔，喝松子酒喝成这样色儿的，尹橙笑眯眯跟他聊天，没几分钟便挤了小半桶。
　　尹向士他们到了，开始新一轮打招呼。
　　孟姝元举着手机给尹橙拍视频，“笑起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一点都没长大。”
　　姥姥接腔道：“可不是，丁点大人还没牛腿高，就敢满草场绕着牛撒欢。”
　　尹老爷子：“男子汉要多锻炼，最好练得遇上事儿什么都不怕。”
　　不怕个屁，尹橙怕喜欢楚子攸的小心思被大家揭穿，他怕得要死，即将23岁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喜欢为何物，现在知道，却是这样紧张又害怕。
　　紧张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喜欢多少。
　　害怕家里会不会发现，发现怎么办。
　　哪个问题放出来都是暂无解决办法的重磅炸弹，饶是困难重重，二两脑袋瓜成天考虑最多的是怎么样才能跟楚子攸亲嘴。
　　他超级想亲，超级超级想！
　　“哎哟宝，牛奶桶满啦。”奶奶出声提醒。
　　尹向士纳闷：“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
　　尹橙闷闷不说话。
　　晚上泡温泉，四位男士在袅袅氤氲的天然石池里依次排开，休闲话题无疑于家常里短。
　　尹橙又在出神，孟老爷子眉毛一凛，八卦道：“晚饭时听姝元说最近谈恋爱了？”
　　话音落，尹老爷子和尹向士统统看来，尹橙嘬了口酸酸甜甜的饮料，“你们怎么这么八卦啊。”
　　尹老爷子挺高兴：“哪家姑娘，爷爷帮你说媒去。”
　　尹向士诧异：“爸爸认识吗，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净身高188，是个掌管三千多名员工的总裁，身高腿长皮肤白，腰细人帅流氓做派，喜欢打网球，喝咖啡不加糖，拳头握起来可以将人打死。
　　尹橙乌龟般地缩缩脑袋：“我可没有谈恋爱。”
　　“那就是喜欢上谁了。”孟老爷子直接捅破窗户纸，“陶儿别卖关子，说出来让姥爷高兴高兴。”
　　尹老爷子提前开香槟：“要有重孙抱咯。”
　　气氛推到这儿，反正大家也不清楚具体对象，尹橙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就是确有其事，尹向士问：“约过会没有。”
　　约什么约呢。
　　尹橙傲娇：“我钓他呢。”
　　这孩子从小就有点缺心眼儿，属于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这智商还钓人？
　　.......众人沉默过后出谋划策。
　　“这可不行啊，怎么能这样对女孩儿呢。“
　　“不可以这样做，喜欢就是喜欢，不准不尊重人。“
　　尹向士深究对象，尹橙半个人藏进水里，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我骗你们的。”
　　大家权当他害羞不愿说，交代恋爱要好好谈，不可三心二意不可玩弄人心，哪能呢，谁被谁玩弄还不明朗呢。
　　回度假屋后，尹橙支着下巴，在阳台愁眉苦脸地看星星。
　　暗恋好苦，比感冒吃的甘草片还苦，要是能亲嘴润润就好了。
　　一个喷嚏断掉所有幻想，进屋睡觉，沉沉梦中楚子攸睽违已久地来到，手指反复拨.弄他的掌心，捏着他的腰舔.他耳朵，尹橙很急，仰着头去追，偏偏楚子攸不让亲嘴唇，还使坏问是不是舒不舒服。
　　燥热难耐，尹橙主动往上贴，正要触碰到那片薄唇之时，梦境忽而溃散。
　　月过中天，银光将阁楼镀上白霜，尹橙再次大汗淋漓地坐起，这次没有给自己冷静时间，手毫不犹豫地往下.探。
　　可是不够，一点都不够。
　　聊天记录有楚子攸早上发来的语音，他大概刚醒，不想打字发语音，嗓音低沉地问：“天真，在干什么。”
　　理智断线不顾脸皮，尹橙听第三遍时就受不了了，双腿蓦地一软，侧倒在床急.促喘.气，颤.栗之余，他决定暂时跟楚子攸断开联系，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23岁早.泄算早吗？
　　——真是丢人丢到大西洋。
　　不过消息频率减半，但是每天他都暗戳戳地发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挤牛奶的小视频、闲来无事的风景、划船的河道......
　　没有只言词组，尽是万语千言。
　　楚子攸条条点赞但不评论，转头私发问东问西，尹橙装得特高冷，通篇“嗯哦啊”
　　尹橙本想拉扯楚子攸没曾想拉着自己，跟楚子攸想说的话憋了几十万字，每晚睡前默默在心口念。
　　“清心咒”还挺管用，念得脑子发昏也没空做梦。
　　斗转星移太阳照常升起，时间一晃来到三天后。
　　归期通常定初六，因为初七是尹橙生日，往年这天他会跟狐朋狗友疯一整天，今年尹橙主动说过完生日再回，四位老人深知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纷纷给大红包。
　　孟姝元送的是耳钉，尹向士意味深长说三千万自己来拿。
　　收完礼物尹橙跑到崖边给楚子攸发信息，这几天故意冷落楚子攸，楚子攸一点反应都没有，问候照常发，冷不下去也升不起来，就挺难办。
　　尹橙胡思想乱，已经从楚子攸喜欢他猜至楚子攸不喜欢他，那不然楚子攸为什么不问他这几天一反常态？
　　总之暗恋这件小事深藏于心，他认真暗示：23岁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没有学业烦扰也没有工作忧心，上不需要赡养父母下不需要照顾孩子，有钱有闲，楚总，我接受度很高的。
　　国内外时差，楚子攸正处于1v3的奢雅的私人会所，今日气氛标签大致分为：
　　极尽烧脑、尔虞我诈、猜忌与试探、选择与运气、沦陷与疯狂、金钱与人性.交织、精神与体力双重考验。
　　要问哪类禁忌活动？当然是大名鼎鼎的省粹——麻将
　　金钱赌注已然失去乐趣，酒精赌注彰显魅力。
　　郝席数学头脑算牌算得精，背后小茶桌空荡荡，徐舟野喝得少，许明赫城府浅喝得最多，打出八万，发现下家的楚子攸正盯着手机出神，偏过脸一本正经地问：“这位先生，我请问呢，你在发什么呆？”
　　国内今天初7，是大家固定团年的日子，除去沈时序跟初恋裹一块儿没参加其他全到。
　　许明赫发难，楚子攸难得没怼回去，因为尹橙这条消息他有点没能理解，生日礼物备在家中擎等着人回来收。
　　这会儿尹橙说接受度高是什么意思？
　　他单手夹着烟，想拨电话过去仍怕逼得太紧，正沉思着，橙子又发来：输入半天不回？你在干嘛？
　　楚子攸略过上一个话题，回在玩牌。
　　橙子：麻将打得好说明有头脑，麻将打得精说明思路清，输死不投降祖国好栋梁。
　　橙子：慢玩楚总，勿回。
　　发消息的是他，不让回消息的也是他，楚子攸气笑了，偏回。
　　——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这条消息尹橙迟迟未回，楚子攸心不在焉频频输牌，之前划分在有头脑那一列，现在划分在好栋梁那一挂。
　　好在不管喝多少，日子总算隐隐有了盼头。
　　尹橙这边越活越回去，晚班机回到C市，早早休息只为明天早早见到楚子攸，起床特意在衣帽间捯饬许久，发型要抓，开春回暖要穿得轻薄，耳钉要换成蓝宝石的，搭配精挑细选送人的袖扣。
　　晶科大楼咖啡飘香，尹橙风风火火上到总裁办，提前赶到是想将礼物盒藏起来，等楚子攸一来就能发现桌上礼物，没曾想撞门进去楚子攸已然在等他。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七天之久，两人无声对视着，彼此都在措辞打腹稿。
　　林余从走廊转出，搁身后问怎么不进去。
　　尹橙回头打招呼，硬着头皮提着礼品袋进去，楚子攸也在朝他走，两人在地毯中心碰面，楚子攸一寸寸扫过他全身，眼神好似要吃人。
　　尹橙不装了，把礼品袋往前一递，“新年礼物。”
　　楚子攸接过，淡淡觑来问：“当面拆是不是不礼貌。”
　　“不搞曲意逢迎那一套。”尹橙伸手，“拆吧。”
　　楚子攸就着他的手伸进袋中，又就着他的手一起将木质盒子打开，一对纯净无暇的蓝宝石袖扣静静躺在黑色丝绒缎面上。
　　“谢谢，我很喜欢。”楚子攸再带着他的手指拿起袖扣，“只是需要麻烦尹助理亲手戴上。”
　　尹橙感觉脸颊有些烫，却很听话，摘掉楚子攸原本的钻石袖扣，仔细佩戴上去后说，“我的生日礼物呢。”
　　“晚上回家拿给你。”楚子攸将手腕抬到尹橙耳垂边，一模一样的净度和款式，相得益彰浑然天成，他又说了一遍，“天真，我很喜欢。”
　　办公室房门敲响，尹橙去到自己桌前，林余进来说要开会，复工第一天确实事情多，尹橙见楚子攸要走，赶紧说待会儿要回自家公司拿百年庆的邀请名单。
　　会议上，楚子攸一反常态，居然没摘袖扣，几个眼尖高层的观察到，认为老板对这场会议很重视，却发现会议上楚子攸运单风云，还频频端杯喝咖啡。
　　嗯，那对蓝宝石的确很漂亮，火彩好极了，实在是难以忽视。
　　这厢，尹橙回到公司几乎走不动道，邀请名单实在太过复杂，尹向士的秘书交接厚厚一沓资料，上面标注公司、人员职位、家眷好友，还要区分政商，哪些不对付，哪些有私交。
　　尹橙听得头大，挨个询问过去就是一整天。
　　临到下班他拿着数据赶紧走，什么事都不能耽误晚饭，只是天不遂愿路上好堵。
　　楚子攸打来电话：“天真，弄完没。”
　　“二环堵着呢。”尹橙愁眉苦脸，“你先回家吧。”
　　楚子攸调侃：“听起来橙子发霉了。”
　　尹橙吐槽：“没素汁。”
　　“到家提前打电话。”楚子攸安慰道，“我来接你。”
　　“又不是找不着路，弄这么麻烦干嘛。”
　　车子停进车库，乘坐私人电梯到家就几秒钟的事儿，楚子攸却说：“想快点见到你。”
　　“......”尹橙没好气，“我开车呢。”
　　“慢点开不着急，我等你。”
　　快到晚7点，尹橙驶进车库，空旷无人的尽头站着楚子攸，尹橙减速驶到他身边，降下车窗之时楚子攸附身探进，长手一伸直接熄火。
　　尹橙惊到：“你干嘛？！”
　　楚子攸开门请他下来，“回家。”
　　反正这片儿都是楚子攸的私人车位，尹橙也没管，抓着楚子攸的手臂到家才肯撒手，楚子攸弯腰给他拿拖鞋，问道，“资料拿得怎么样，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那可太多了。”尹橙长腿一伸，趿拉着走进客厅，“座次安排是超级麻烦事，这里面简直太多惊天大瓜，以前不关注这些还不知道，我给你说，安华公司林总的小叔子跟客户老公搞在一起了，清羽老总的儿子爱上他小妈，正在夺他爸的权，啧啧啧，遍地都是家族企业，关系怎么都扯不开，偏偏集团跟这群人多年合作关系都要邀请，我真担心百年庆那天他们互扯头花。”
　　剩下的他没说，因为楚子攸的父母也在邀请名单，在政界那一栏，尹橙打算故意遗漏他们，因为未来老公和未来公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楚子攸漫不经心地给鱼儿喂食，“天南地北给他们安排一桌吧。”
　　尹橙也抓了一把，“我倒想呢，哪家酒店宴会厅能把天南地北给凑齐呢。”
　　“先吃饭。”楚子抚他背心，“我给你想办法。”
　　餐桌摆满佳肴，还有醒好了的红酒，不过只有一个杯子。
　　尹橙不满：“小气鬼一个人喝？”
　　楚子攸落座：“你不准喝。”
　　又不是不知道杯子在哪，尹橙自己去酒柜拿，醇香酒液下肚，长长长长舒了口气，“真好喝，再来点。”
　　楚子攸一脸头疼：“喝了又撒娇。”
　　尹橙瞪眼：“少污蔑人。”
　　餐厅气氛好到只差烛光，一对璧人吃着可口的晚餐。
　　楚子攸挑话说：“百年庆大概要请多少人。”
　　“各行业公司有两百八十家，携带家眷算上的话接近六百人。”尹橙心头咯噔，“加上省里市里一些领导目前总共是八百人，还有......”
　　“还有我父母。”楚子攸了然。
　　“嗯。”尹橙解释道，“爸爸跟他们关系挺好的，放心，那天他们不会来的。”
　　楚子攸笑：“这么照顾我的感受啊？”
　　“那不然呢，你不高兴万一给我小鞋穿怎么办。”
　　“小鞋不至于，给你穿鞋倒是可以。”
　　尹橙嚼着海肠捞饭：“楚总，不开玩笑，我真的不打算请他们。”
　　“别犯傻。”楚子攸说，“我跟他们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只是陌生人而已，犯不上让大家难做。”
　　“你会不自在。”
　　“不会。”
　　往后事往后说，尹橙不想破坏气氛，放下勺子催，“我的生日礼物。”
　　楚子攸笑笑不说话，径直起身上楼，下来时双手捧了个超级大的盒子，丝绸缎带绑得特别繁复好看，尹橙猴急拆，里面一共有五份礼物。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张绝版游戏卡？”尹橙惊喜万分，虽然这张游戏卡有些过时，五年前刚上大学那会儿风靡全球，他看看生产日期，“哇靠，还是当年的绝版！”
　　下一份很简单，是一个车钥匙。
　　尹橙仔细辨认：“你这是下血本了啊，这是One-77的定做车钥匙！车库蒙黑布的那辆跑车就是这个对不对？！”
　　楚子攸夸：“反应这么快。”
　　“实不相瞒我好奇那辆车很久了，几次路过都想掀开看看。”
　　“现在就去，它是你的了。”
　　尹橙已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紧接着拿出第三份，这份格外重，因为这是一尊纯金打造的暴力熊摆件，22年这玩意儿特别火。
　　“我天，短时间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集齐的啊？”当年很喜欢，溢价又高，买了很久都没买到。
　　楚子攸笑而不语。
　　什么短时间？他整整准备了五年。
　　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尹橙继续往下拆，“太贵重了，我送你的袖扣根本不够看。”
　　“楚总你是世界大好人，银河系找不出第二个你。”
　　最后两件是一套手工西服，以及一张写了串密码的纸条。
　　“这是什么？”尹橙将纸条翻来覆去地看。
　　“以后你就知道了。”楚子攸端起酒杯，“生日快乐，现在补。”
　　此时情绪此时天，尹橙豪迈浮一大白，眼睛亮亮的地问：“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很想回报你。”
　　楚子攸摇头：“什么都不用做。”
　　“不公平。”尹橙说，“one-77四千多万，我怎么敢收。”
　　“都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少哄我开心，快说快说你想要什么。”
　　酒意爬脸，尹橙誓要追问到底，支着下巴不停追问，楚子攸放下筷子就没再拿起来过，懒洋洋地坐在灯下，心情看起来很愉悦。
　　就这样闹了半小时，物业打电话来问是否可以收拾餐盘。
　　两人转移到客厅休息，物业很贴心，离开前把未喝完的红酒送过来，尹橙牛嚼牡丹般一口气干了，仰沙发望着夺目耀眼的吊灯，“楚子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楚子攸坐在旁边，说：“因为喜欢。”
　　“什么喜欢？”醉意汹涌，尹橙从沙发滑落到地毯上，偏脸说，“喜欢我吗。”
　　屋子静悄悄，楚子攸凝睇着他，给他下拉堆到肋骨的毛衣，轻声说：“感觉到了吗？”
　　尹橙摁住他手腕不让他动作，半跪起来，满颊酡红歪着脑袋：“楚子攸，你怎么又踢皮球。”
　　楚子攸昭昭之心污秽不已，他不是玩玩而已，无数次无可抑制地想开口挑明，却怕尹橙望而生畏，更远离几分。
　　岁月漫长，肉.体关系常见，彼此相爱难寻。
　　他等到尹橙毕业，挖空心思让尹橙来到身边。倘若尹橙对他毫无心动，他会一直当一名合格的领导。
　　主导权和决定权他双手向尹橙奉上，只为静候佳音。
　　等不到回答，尹橙弓着背脊靠近：“楚子攸，说话。”
　　楚子攸挡在他身侧不让他摔倒，故作轻松地问：“天真，你是不是喜欢我？”
　　尹橙没完全失去理智，假意参着真心：“......我不知道。”
　　楚子攸早已准备好承受来自各方的怒火和拆合，这没心肝地怎么能答不知道？
　　哪怕骗一骗也好。
　　那是现在尹橙什么都想不了，直勾勾盯着楚子攸那双近在咫尺的薄唇，身为实干派的他从前错过许多机会，这次不容再错失，毫无预兆地仰脸，将楚子攸嘴唇轻轻贴住，还伸出舌头在唇瓣缝隙来回扫动。
　　一剎那的爱.欲——他甚至想钻进去。
　　然而头顶猝然天旋地转，姿势瞬间发生改变。
　　圈圜的阴影里，连光线都暧昧不明，楚子攸气息不稳地逼问：“不知道这又是在干什么。”
　　小小一隅，尹橙睁着薄红的眼睛，在身下眼眸痴痴地问：“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楚子攸神情空白一瞬。
　　“那你亲我吧。”尹橙缓缓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说，“我喜欢。”


第32章 橙汁微苦
　　客厅翻涌着滚烫灼热的气息, 一次吸入便从鼻腔烫进肺底，两人一压一躺地嵌在沙发，尹橙盯着楚子攸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不是平日的散漫慵懒, 而是额角青筋微隆, 赤.裸直白的目光宛若利剑扎在瞳孔深处。
　　有一种喜欢叫做生理性.喜欢, 看见他就想亲，看到他欲望就会横生。
　　两人皆如此，在紧紧相贴的身躯下，一切都无处遁形。
　　埋头，楚子攸带动一片浓重的阴影，在笼罩覆盖中, 哑声道：“如果今晚还是会忘，那我也认了。”
　　说毕，他如羽毛般轻柔的吻先落在尹橙眉心，怜爱又郑重, 移转到不断颤动的薄薄眼皮, 温热的气息和蜻蜓点水的触感让尹橙急促呼吸, 楚子攸把他手臂捏紧了、捏疼了，好似为了缓解疼痛，继而吻上他的嘴唇。
　　轻轻含吮着两瓣红唇，舌尖往里试探。
　　这像开启了某种欲.感闸门, 尹橙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全身过电，灵魂震颤。
　　灵活的舌头钻进口腔，先是顶了顶湿.软的内.壁，接着抬起舌尖缠.弄。
　　尹橙受不了, 捧着楚子攸的脸想拿回主动权，半跪起来反而更加加深了这个充满欲.望的吻，楚子攸搂着他的腰把他抱进怀中，弓着背脊继续往前，也继续按紧后心。
　　彼此无法抑制的呼吸溢在耳边，津液是化作砒霜的蜜糖，他们在无法自拔中耳鬓厮磨，磨得火花四溅无法收拾。
　　——粘.腻的搅.动咂摸响彻客厅。
　　这个吻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大脑缺氧让尹橙无法呼吸，喉头不住呜咽，楚子攸才呼吸粗重地拉开，楚子攸也好不到哪里去，鬓角涔涔热汗，想把尹橙就地正法，理智却在叫嚣，最后他把尹橙按上自己肩膀，一边平复气息一边告诫自己，“够了，到这里就够了。”
　　尹橙没有计后果的脑袋瓜，他现在很难受，他还想接吻，哪怕被楚子攸吻得视野模糊，楚子攸的脸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往来的眼神却紧紧胶着在彼此皮肤。
　　尹橙断断续续，说：“楚子攸，我完了。”
　　楚子攸笑了，手指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插进他的发缝，轻轻摩挲着问：“完什么。”
　　“还想接吻。”尹橙大方表达感受，“很舒服，很喜欢这种感觉，明明躺在沙发却像陷进了云团里，飘起来了。”
　　楚子攸被他这一番形容逗得失语，再度吻住面前的嘴唇，静静贴着。
　　“如果你喜欢每天都可以这样做，但有个前提，这种事情只能找我，知道吗。”
　　“我没想亲别人。”尹橙闭着眼睛说。
　　分开，楚子攸眼眸深深：“约个时间，一周亲几次？”
　　尹橙继续尝试这种快.感，再度凑上去含混不清地答：“那只能亲，不准摸.我。”
　　刚刚接吻好几次楚子攸都在摩挲他的后腰，明明腰杆全是骨头，没揉几下就软成一汪扶不起来的春水。
　　楚子攸无暇顾及其他，当即就把手伸.进尹橙上衣下摆。
　　尹橙挣扎一瞬，软绵绵地趴在怀里。
　　薄薄的毛衣温暖帖肤，细腻光滑的背脊是烘软了的美玉，尹橙眼神迷离，流转出来的眸光让人愈发躁.动，他扭腰躲避，楚子攸强行按捺住情绪，再分开时耳语道：“给你亲亲好不好？”
　　这是一种本能，尹橙秒懂指代的是什么，脸颊爆红，乱扭着胡乱找借口拒绝：“不行，我要回家了。”
　　啧了声儿，楚子攸拍他屁股：“等着我送你。”说罢他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尹橙清清楚楚看见......也猜到楚子攸要去干什么，抱着脸鸵鸟似的蜷缩在地毯上，他也想呢，他可不敢当着楚子攸的面这样干。
　　为了冷静，尹橙跑到合院院子吹冷风，激了阵儿缓和不少。
　　差不多20分钟后，楚子攸从卫生间出来，神情正常，尹橙偷偷观察他垂在腿边骨节分明的手，看见那手背泛着半干的水珠，五指修长且指尖通红。
　　两人都喝了酒所以让物业司机送，车厢密闭性很好，特别安静。
　　楚子攸想起一事，说：“百年庆的酒店让徐舟野全程包办，他害你挨巴掌害你生病。”
　　徐舟野的七星酒店平日几个大会场租给政.府开会，容纳几千人不成问题，只是全程包办，不仅含场地费、餐食酒水费、还有管理费、配套的服务人员，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尹橙赶紧拒绝：“怎么能让他提供，不行不行。”
　　庆典资金走公司公账，用多用少都与他无关。
　　“不用给他省。”楚子攸说，“以后再让他还这个人情会更贵。”
　　“什么意思？”尹橙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楚子攸掏出手机把徐舟野的联系方式发给他，“你直接去看场地，座位表拷贝一份给我，我来给你安排位置。”他又问，“明天来公司么？”
　　尹橙想了想明天安排：“时间早的话我就来，你得教我座位怎么排。”
　　“还有活动流程表。”他说，“到时候会准备慈善拍卖，几个明星代言人也要来，餐食也要考虑选什么，这个好复杂。”
　　楚子攸摸他脑袋：“明晚一起吃饭么。”
　　现在两人都忙，楚子攸下班回家基本都会继续加班处理工作，尹橙有点喜欢这样，彼此忙工作之余亲亲嘴，点头说：“如果看场地看得很晚，我直接到家里。”
　　“嗯，要求尽管跟他提，不用客气。”
　　初春的C市很美很美，银杏刚发出嫩芽，夜晚能看见很远很远的星星。
　　即将达到目的地，尹橙忽然说：“楚子攸，等百年庆过去我要告诉你件事情。”
　　楚子攸：“现在就说。”
　　“不说。”尹橙认真规划起明天，“等会让司机送你回去，明晚不喝酒我再把车子开走，楚总明天见。”
　　楚子攸握了握他的手，“明天见。”
　　下车前，尹橙偷腥似地在楚子攸脸上啵了口，着急忙慌下车又不着急离开，路灯从车窗斜斜照进，尹橙眉梢轮廓都染着点点金光，那双漂亮眼睛好像会说话，探头进车窗，瞟了眼宛若NPC的沉默司机，转回眼，小声命令道：“你只能我亲，这种事情你也只能找我。”
　　说完他风一般地跑离，楚子攸无奈宠溺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翌日。
　　尹橙刚起床便接到徐舟野电话，徐舟野赔罪之心无比虔诚，不惜向保安队长请了一天假，今天不看路遥小区大门，回自家酒店全程陪同尹橙。
　　尹橙第一次跟徐舟野接触，徐舟野跟楚子攸一样高，左边断眉，丹凤眼，五官特别地邪气，属于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的款，但人其实是个好东西。
　　说话声音好听，人也特礼貌，很正经。
　　相反楚子攸一幅正经做派，其实才是最坏的那一个。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弟弟吃早饭了吗？”徐舟野今天开得是较为正式的RS8，尹橙坐在副驾驶，点点头，徐舟野握着方向盘继续说，“拉萨那件事是我的错，没想到引起你们之间那么大的误会，现在郑重道歉，你千万、一定要原谅子攸。”
　　笑死，本末倒置了都。
　　尹橙弯起嘴角：“没关系，本来就是他的问题。”
　　徐舟野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说说笑笑抵达酒店，徐舟野把钥匙扔给门童，带着尹橙往大堂走，“八百人肯定能容纳，不过你要提前告诉我桌次安排，到时候经理需要提前布置。”
　　尹向士指派了两名秘书，等在大堂休息区，他们起身过来。
　　一行人进电梯上到三楼会场，酒店工作人员一路向徐舟野问好，徐舟野也没安排其他人代替，亲力亲为道：“主会场推荐琳琅厅，它跟浠然厅连在一起，中间的连墙隔挡可以拆，听子攸说还有慈善活动是吧？”
　　尹橙一边观察一边说是。
　　“晚宴琳琅厅。”徐舟野说，“慈善活动和礼品抽奖可以设置在浠然厅。”
　　几人迈进通铺瑰丽繁复的手工地毯的琳琅厅，徐舟野继续说：“穹顶二十三米，四周都做了收音装饰。”连顶抵地的隐藏式隔断现在收束折迭着，旁边就是浠然厅，“有些上了年纪的宾客不喜欢吵闹，活动吵闹他们都可以到浠然厅交谈，活动结束再把隔断打开。”
　　尹橙很满意，因为徐舟野考虑得非常周到，小细节都帮他想到。
　　“还是正规收费吧，我......于心不安啊。”
　　徐舟野摇头：“你这是要我愧疚一辈子，不行不行，就说这么说定了。”
　　两名秘书跟酒店经理对接，尹橙一一记下内容，徐舟野全程陪同，还没记录完笔午饭时间到，中午他们要留下试菜。
　　包厢里，服务员恭敬道：“徐总，菜上齐了。”
　　桌上菜式囊括中西餐，饼房、包房各式甜品等等等......
　　“忌口这事儿很好办。”徐舟野提筷说，“酒店营养师能把菜做出花儿来。”
　　尹橙品着花胶汤：“现在这么一感觉，我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
　　“你早该把这些事交给子攸去办。”徐舟野笑着说，“在家安逸躺平。”
　　尹橙一瞥两名秘书，猛使眼色，娘的徐舟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干差一件事，找补道，“开玩笑，你们又不熟......”
　　中午试菜吃了满满一肚子，下午在套房试床垫、洗漱用品，虽然百年庆活动只开展一天，那也得两手准备，万一有宾客突发疾病或者喝醉。
　　确定完这些，时间接近黄昏。
　　酒店门口告别，徐舟野问：“晚上没事吧？”
　　尹橙看了眼表：“没事啊。”
　　“那一起吃饭吧，郝席明赫都在。”
　　尹橙哪有心思跟他们吃饭，他满脑袋都是楚子攸，奔去点将台跟楚子攸亲嘴，眼神飘忽地拒绝道：“改天，改天我请你们。”
　　徐舟野笑容暧昧，压低音量小声道：“改天该子攸请吧？”
　　尹橙装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没事。”徐舟野双手插兜，了然道，“现在太古里还不堵。”
　　别过后，秘书提前下班，尹橙驱车望点将台赶去，后排放着徐舟野打包给他甜品。
　　到家时间还有点早，他输密码进去，毛呢排扣西装箍了整天不舒服，先上楼换居家服，回到客厅坐在地毯上一边吃蛋糕一边把文件摊开等楚子攸，文件是流程策划书，尹橙提笔划掉酒店一项，思索赠送的伴手礼内容，百年庆是广告好时机，要有经典产品也要又有新品。
　　产品表附在文件末尾，挑挑选选间，日暮渐沉。
　　到点，院内灯光盏盏亮起，簇簇绿植染上温暖的黄，客厅智能感应灯光也一盏盏亮起。
　　同时房门轻响两声，楚子攸回来了。
　　远远的，楚子攸提高音量：“天真？”
　　透过隔断玄关，尹橙答：“我在这儿。”
　　楚子攸跨阶而下，待到靠近，单手接开西装纽扣，蹲下半跪在面前，侧脸一扫桌上摊开的纸页和见底的蛋糕，“好吃么。”
　　仰头，尹橙五迷三道：“......好吃。”
　　“给我尝尝。”楚子攸扣住他后脑勺，舌尖卷走他嘴角残留的奶油，吻一度加深，尹橙被迫吞咽，他在楚子攸口中尝到醇香的咖啡味道，楚子攸在他口中尝到了丝滑的奶油甜香。
　　气喘吁吁地分开，尹橙说：“楚总，你好像很会，对别人用过这招么？”
　　楚子攸仍半跪在他面前，大拇指揉摁着他的嘴角，“当然没有。”
　　尹橙还想亲，攀着楚子攸的肩膀再度吻过去，楚子攸笑弯了眼睛，含混地问，“天真，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意乱情迷，尹橙上半身被压到沙发边缘抵着，半悬的背脊被楚子攸手掌稳稳托住，断断续续地喘气，“想什么。”
　　楚子攸吻到他脖颈，伸出舌尖轻轻扫，“我好像有家了。”
　　“你一直都有家......”尹橙不受.控.制地呻.吟，“这里就是......”
　　“因为有你。”楚子攸给出准确答案，“才有家。”
　　还没开.荤呢，两人便已克.制不住，在柔软的地毯滚.做.一团，楚子攸西裤皱了，尹橙拖鞋掉了。
　　眼看又要昨日重现无法收拾，楚子攸到底存了理智，紧急叫停，把尹橙抱在怀里转移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其实晚饭早已备好，菜式叫做秀色，只是暂时没办法可餐。
　　“你现在还能吃得下饭？”尹橙不满，昨晚......楚子攸倒是厚着脸皮自己解决过。
　　楚子攸窝在他肩膀低低笑起来，尹橙气不顺：“笑什么，烦不烦啊。”
　　楚子攸视线往下瞥：“亲不亲？”
　　尹橙还要嘴硬，勇敢用眼神在同样位置回敬：“你也难受着吧。”
　　楚子攸找到遥控器，嗡嗡电动响起窗帘紧紧关闭，客厅灯也灭了几盏，仅剩一盏顶灯散着柔和的光晕，尹橙凛起眉毛，“你要干嘛——”
　　楚子攸跪着往前挪了挪，蹭着他的鼻尖，“乖乖坐着不准动。”
　　若是尹橙躺下，楚子攸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维持理智。
　　尹橙没反应过来，直到楚子攸缓缓埋头，楚子攸刚从公司回来，还穿着规整的西装，甚至外套都没来得及脱，钻石领带夹歪歪扭扭坠在胸膛衬衣那块儿，跪.坐的姿.势让西裤烫迹线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地方便愈发明显。
　　他埋头，尹橙只能看见楚子攸硬.刺的头发，还有偶尔抬起又下沉消失的鼻尖，以及微.鼓的颊边。
　　尹橙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敢再看楚子攸，微微张着嘴，双瞳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楚子攸空闲的右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掌心轻挠。
　　太.汹.涌，很快尹橙绷.紧小.腿，压抑地泄.出一丝丝哭.吟，身.体.麻.痹之余惊愕地瞪大眼睛。
　　——因为他全.弄.进了楚子攸嘴.里。
　　柔和的光晕中，楚子攸抬起头，眼光灼亮不已，指腹揩过嘴角，评价道：“橙汁微苦。”


第33章 撮合发小
　　灯光重新亮起, 楚子攸俯身拿过桌上尹橙没喝完的水，仰头下灌，在浅薄的光线中滚动着喉咙。
　　尹橙震惊又羞赧：“你......不要吞下去啊。”
　　放下水杯, 楚子攸用手背贴他脸颊, 又换成掌心相贴, 温热从颊边传来, 楚子攸也再度吻来，直到苦涩味道在彼此口腔传递到消失殆尽。
　　接着，楚子攸抽过湿巾纸，裹着尹橙的......擦拭残余。
　　“别动。”楚子攸做好这一切紧紧抱着他，在长短不一的呼吸中喘气，“让我抱着缓会儿。”
　　拥抱让触觉异常明晰, 楚子攸呼吸很热，脖子也很热，耳垂却是凉凉的，尹橙壮着胆子, “我也可以......”
　　话没说完楚子攸在他后脑勺一摁, “消停会儿。”
　　尹橙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在楚子攸肩膀处眨着大眼睛：“我干什么了我。”
　　楚子攸想把他心肝揉碎，又舍不得，等到燥气渐熄松开手，然后打电话让物业送餐。
　　现在必须得转移注意力干点别的什么, 不然这把火苗顷刻间便会卷土重来。
　　洗手间里，尹橙脱裤子检查，又红着脸洗手洗脸，再出来时晚餐已经到了，楚子攸也换了衣服, 黑色睡袍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嘴唇比平常红，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一餐饭彼此吃得心怀鬼胎，饭后才聊起正事。
　　“场地订好了。”尹橙把徐舟野这个人情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找机会还，“试餐还要几天，位次和产品活动我还不知道怎么安排。”
　　楚子攸拿起边几上的资料，“位次排列表到时候发给你，至于伴手礼和活动内容的产品，你坐下来我给你说。”
　　刚在沙发这块儿搞事儿，尹橙眼神闪躲，“去书房说吧。”
　　楚子攸笑而不语，收拾资料上楼。
　　书房有些冷，楚子攸小毛毯给尹橙披上，又在书桌后面加了把椅子，两人并排坐着，楚子攸把资料整齐摊开，说：“邀请的宾客年龄跨距大，要想照顾所有人那么应该根据他们年龄需求来。”
　　尹橙问：“你的意思是，根据不同的宾客安排定制伴手礼吗。”
　　“是的。”楚子攸说，“我知道你想趁百年庆机会打广告，活动内容的产品也要去从需求出发，合作企业已经足够了解各产品优势，他们是固定群体没有较强突破性，有一个被忽视的群体需要重视起来。”
　　“谁？”
　　“宾客除外，还有谁参加？”
　　“那几个明星代言人？”尹橙只能想到这个，“他们粉丝量大，他们很重要？”
　　“不是。”楚子攸给出答案，“这个群体是新闻媒体，笔杆子握在他们手中，他们背后电视台、官方账户，就是最好的推陈出新的广告平台，他们比明星更重要，因为他们的只言词组都展示给全社会。”
　　“叔叔一直想推新品，虽然广告效应新品旧品并不冲突，但是新品一直推不起来，就是因为老产品势头太好，一个公司如果不更迭换代，会日渐淘汰，叔叔担心的很有道理。”
　　尹橙认真听着。
　　楚子攸继续说：“邀请的新闻媒体大多以8090后为代表，给这群人的伴手礼需要特殊分配比例，例如秘书在策划案上初定是各50%，你可以变更老产品20%，新品80%。份量悬殊大，大家就不会踩老产品主题写，而现在你只留给他们一个选项，他们自然会不约而同下笔新品，这些记者为了把握百年庆话题流量，理所应当也会浓墨重彩写唯一可写的点。”
　　尹橙不明觉厉：“你的脑子真好用。”
　　楚子攸笑着说：“唯一担心的点是有人过于浓墨重彩，为了博眼球拼噱头扭曲事实，这个点要注意。”
　　“公关费我爸每年给不少呢。”尹橙点点头，“谢谢楚总提点，请问楚总还有要交代的么。”
　　“没有了，送你回家吧。”
　　已经到了该回家休息的时间点，可尹橙不想回家，他毫无杂念的黄，他想跟楚子攸睡觉，要抱的那种，期盼来场大雨当借口，可惜抬头一看月明星稀。
　　楚子攸拨他手指玩，“去换衣服，送你回家。”
　　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尹橙耷拉着小脸：“别送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别废话。”楚子攸按着他脑袋往外走，“不看你进家门，生怕转眼又跑哪儿玩。”
　　“我现在可是C市良好市民，尹家的贤子孝孙，雷打不动上班雷打不动下班。”尹橙边走边抱怨，“倒是你，我还怕你乱搞呢。”
　　两人走到衣帽间，楚子攸杵门口不走，抱着手臂揶揄地笑，“到底谁乱搞，天天一口一个灿儿，他去你家跟家常便饭。”
　　尹橙转眼：“你吃醋啦？”
　　“对啊。”楚子攸挑眉，“醋死了。”
　　真诚必杀技一出，尹橙红着脸支吾：“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先前换下来的衣物就搭在长条软凳上，现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换衣服。”楚子攸目不转睛，“别害羞。”
　　其实他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把尹橙的腰捏青，几小时前亲起来没轻没重，手上大概失了力道。
　　尹橙从头到脚肉眼可见都红了，不受教的小宇宙劈里啪啦燃烧，特有勇气：“那你先给我看看。”
　　楚子攸当即啧了声，走进衣帽间：“胆子这么大”
　　尹橙可不是吃素的，谁不敢吗？只是现在都不用上手摸，一眼就能看个分明，他憋着笑：“楚总，你也不过如此。”
　　楚子攸嫌他烦，直接上手给他换衣服，家居服是柔软的圆领棉衣，抓着下摆一脱就掉，细腻的皮肉是块薄薄的羊脂玉，在明亮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薄粉，很瘦，肋骨根根分明，腰那么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楚子攸也确实这么做了，丈量片，眸色渐暗地离开：“我在车库等你。”
　　尹橙换好衣服，揉着脸庞出门。
　　一路无言到了二环家门，车子停在小区一隅，尹橙望着那幢隐藏在夜色中的三层别墅，默默说：“明天我就回公司上班了。”
　　“嗯。”楚子攸坐在驾驶位，“这段时间就在家里上班，忙完之后再回来吧。”
　　确实跟各部门电话沟通远没有当面来得高效，选品也需要频繁接洽，尹橙天天跑会很累。
　　“我不。”尹橙一口拒绝，“我还指望你解惑呢。”
　　楚子攸伸手刮他脸蛋，忽地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尹橙也看到了，马上开门下去，有些紧张地叫了声：“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
　　小区没有施行人车分离，因为容积率非常低，况且自家门口就有三个车位，进来通常不走地下车库。
　　楚子攸也下了车，跟着叫了声叔叔。
　　尹向士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出来走走，刚出门便碰上他俩，一扫两人，笑着问：“陶陶是不是又麻烦你了。”
　　“没有叔叔。”楚子攸说，“产品方面跟我讨论了一下。”
　　楚子攸镇定，尹橙心慌得厉害，生怕小九九被发现，推尹向士往家走，“这么晚还出门，碰上坏人怎么办，快快快，我们快回家躲起来。”
　　尹向士回头给楚子攸打招呼，“子攸，开车注意安全。”
　　两父子进了家门，楚子攸握住车框的手背松懈下来，哪怕早准备好以一己之力抗下后果，仍会不受控制地心惊。
　　就像尹橙说的“楚子攸你真他妈坏”。
　　一面是长辈的信任托付，一面对人家宝贝儿子下手。
　　可是这已经是下策中的上上策，楚子攸思考了四年，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驱车回家，他整理座次表。
　　临近百年庆，尹橙越发碌忙起来，常常两家公司来回跑，一天要打八百个电话，说得口干舌燥还要解决问题，基本没有多少时间跟楚子攸交流，亲嘴都没时间，最亲密的事就是楚子攸给他喂加了很多糖的咖啡，或者他主动去喝楚子攸的。
　　场地、产品、活动流程、代言人、慈善活动，这些细节太多太多。
　　尹橙之所以放心上，是真的很想把这件事情办好，尹向士肯定很高兴，然后他就可以告诉尹向士，自己喜欢楚子攸，嗯，虽然到时候可能会被打死，那也不管了。
　　爱情这个东西没到道理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春日回暖，小雨连绵下了几天未停歇，尹橙披着一身清新的湿气回到晶科总裁办，楚子攸闻声望来，疾步过来，拿方巾给他擦脸：“怎么淋雨了？”
　　“我去工厂看雕塑。”尹橙仰着面任他动作，“最好的镀金师傅病了，放门口的雕像可能要改了。”
　　眉眼在方巾擦拭下变得清晰，肌肤白里透红，嘴唇湿漉漉的，楚子攸盯着那处，等了几秒缓声问，你说什么。
　　尹橙顾不得肩膀也是湿的，踮脚凑过去亲吻。
　　楚子攸今天穿的是黑色衬衣，没打领带敞着领口，下摆规整地束缚在腰裤里，身量又帅又利落。
　　这会儿把着尹橙的腰，按着他后心吻得特别激烈。
　　灵活的舌头扫过口腔，寸寸湿滑寸寸带电，尹橙全身都软了，趴在楚子攸怀里吸气吐气，“楚子攸，我真的完了。”
　　楚子攸心说我早就完了，又拍他的背，安慰道：“雕塑我给你找师傅，别担心。”
　　接过吻，两人在办公桌后飞快进入工作，日子就是这样离奇，不是上司和领导，也不是朋友，更不是陌生人，反正卡在这儿谁都不敢动。
　　好像一动，就会飞灰湮灭。
　　临到下班，林余敲门进来说：“楚总，晚上跟明泰的李总在四季酒店吃饭，请问现在走么。”
　　尹橙划拉着拍品表：“真巧，我们家今晚也在那吃饭。”
　　宁致远一家子回来了，宁致远是尹向士发小，早年宁致远一家移民到芬兰，这次特意回来参加百年庆。
　　“走吧。”楚子攸扣袖扣，“刚好一起过去。”
　　四季酒店中式在包厢，楚子攸在山水厅，尹家在抚琴厅，中间隔着三四个厅。
　　电梯轿厢光滑干净，尹橙望着楚子攸，小声说：“今晚肯定没办法去点将台了。”
　　这顿饭大约得吃几小时，楚子攸当然清楚：“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我们在公司见。”
　　电梯门开，两人分手，掉头往各自包厢走。
　　服务员刚把包厢开了条缝隙，尹橙听到爽朗笑声，见他到，大家热情打招呼。
　　尹橙一一问好：“叔叔阿姨好久不见。”一瞥宁明珠，“咱们就不用见了哈。”
　　宁明珠也是家属院一块长大的，尹橙、汤灿、宁明珠他们三人感情好时称兄道弟，感情不好时为玩具“大打出手”也是常态。
　　长辈们知道他们玩笑随便开，宁致远也没什么架子，不过到底上了年纪，笑起来脸上有些小皱纹：“听向士说陶儿现在长大了。”
　　宁明珠嘻嘻哈哈地：“嗯对的，陶儿又长高了。”
　　尹橙鹦鹉学舌：“嗯对的，你也长胖了。”
　　宁明珠：“什么？！”
　　四个大人笑得不行，让他们俩玩自己的，等菜间隙，尹橙问，“过得怎么样啊。”
　　宁明珠撇撇嘴：“就那样吧，还是国内安逸，国外一点人气都没有。”
　　宁明珠妈妈是个特别爽快的火辣性格，听见这句抱怨，眼睛一撇：“那你自己待在国内吧，天天只知道玩。”
　　孟姝元打圆场：“现在孩子都这样，喜欢热闹喜欢人多。”
　　话题从闲聊转移到定居，尹向士回忆起那晚在小区看到景象，想了想，说：“明珠，留在国内吧，跟尹橙好好玩玩，只是现在都大了不准打架。”
　　宁致远一听就明白尹向士意思，他也真心喜欢尹橙，直接把话说透：“小时侯还想给你俩定娃娃亲，现在既然大家都没谈恋爱可以接触接触。”
　　八卦两名美丽的女士有得说，于是你一嘴我一嘴地聊了起来，尹橙和宁明珠无语对视两秒，开始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
　　饭过半巡，尹橙心里记挂着楚子攸，偷偷发消息：红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大约过了五分钟，楚子攸回复：mua.jpg
　　尹橙抱着手机偷笑，尹向士扫了他一眼，“看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尹橙赶忙将手机放兜里，他可不敢说楚子攸也在这儿吃饭，楚子攸没有提这件事，大概也是......他猜不透原因，但楚子攸这样做肯定是对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用过餐后两方人马还是碰上了。
　　酒店门口，门童去开车，明泰负责人和楚子攸站在一块儿聊天，尹橙远远看见没出声，孟姝元发现：“陶陶，那是子攸吧？”
　　听到动静，楚子攸回头看来。
　　C市商圈大家基本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清楚对方大名，现在两群人碰面纷纷打起招呼，长辈在没有小辈去寒暄的道理，尹橙和宁明珠落于身后，楚子攸不同，在尹向士等人中间聊天，忙得没时间跟尹橙说上一句话。
　　宁明珠拉尹橙到一旁，挤眉弄眼地说：“你跟楚子攸关系不一般吧？”
　　尹橙眉毛一皱：“别乱说，他是我领导。”
　　“少扯谎了。”宁明珠附耳道，“你刚刚明明看到他却不叫他，而且他转头过来第一时间看的是你，看，他现在不也在偷偷看你。”
　　“你......”尹橙支吾，“别告诉我爸妈，我还没有准备好。”
　　“放心我门儿清着呢。”宁明珠笑嘻嘻盯着不远处，恰逢楚子攸正脸看来，她惊喜道，“我靠他好帅！陶儿你捡着了！”
　　尹橙反问：“难道我不帅吗？”
　　宁明珠作呕状......
　　门童把车子开来，尹向士远远说：“尹橙，你把明珠送回家。”
　　两名美丽的女士约着去洗脸，除开率先告辞的明泰李总，尹向士和宁致远邀请楚子攸去俱乐部喝茶。
　　宁明珠踩着小高跟过去：“叔叔你们玩儿去吧，别管我们。”
　　尹橙不敢看楚子攸，附和道：“就是，管我们做什么呢。”
　　尹向士佯怒：“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天你当明珠一天司机，你们俩好好去玩玩。”
　　“一起玩儿吧。”宁致远温声细语，“这么久没见面了。”
　　双方父母撮合得太过明显，尹橙对着空气自证，一本正经地说：“送完明珠我就回家，因为还有工作要处理。”
　　楚子攸内心快被他笑死，忍着偏过脸去，接着陪同尹向士和宁致远往酒店顶层的俱乐部走去。
　　可这样分别——尹橙舍不得，偷看楚子攸离开的背影，然而爱人之间心有灵犀，楚子攸状似无意回头，隔着空旷豪华的酒店大厅，两人短暂交错过视线，紧接着尹向士也回头，淡淡朝尹橙扫来，尹橙突然心慌，今晚尹向士太不对劲，毕竟他从不撮合恋爱这些事。
　　等众人进电梯，宁明珠打了响指：“你自己回吧，真烦他们这群做媒的。”
　　“唉。”尹橙望天，“这次是你还好，下次我爸要是安排其他人怎么办。”
　　宁明珠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尹橙无语，好在百年庆终于要来了。


第34章 调情而已
　　静夜窗外车灯两闪, 别墅楼前的寥寥雨幕映出尹向士模糊的身影。尹橙放下窗帘，这才敢给楚子攸发消息，主要问我爸为什么叫你去喝茶你们说了什么。
　　楚子攸问：怎么了？
　　橙子：我就想问问, 我八卦。
　　楚子攸：聊下个月一起参加经济峰会。
　　尹橙回：哦那你休息吧, 那个......明珠是我朋友, 我送送她而已。
　　楚子攸回：担心我吃醋吗。
　　什么关系？！一天天就吃醋吃醋的。
　　第二天, 说好去公司尹橙还是没能去成，一大早去工厂考察新师傅手艺，楚子攸办事效率高他也不能拖后腿，确定下来就要赶紧安排雕像镀金，下午又去酒店检查场地。
　　晚上七点，准备去点将台亲嘴向楚子攸当面感谢, 一看手机发现下午楚子攸发来去出差的信息，尹橙闷闷不乐，独自去了点将台。
　　春雷震动，瓢泼大雨往下落, C市春天真怪, 比夏天还爱下雨。
　　楚子攸神乎其神, 紧急随其后地打电话来：“是不是下雨了？”
　　智能门锁联网手机，谁进谁出一目了然。
　　尹橙站在落地窗前正准备给他发雨景视频，把手机贴在耳边问：“听见雷声没。”
　　“听不见。”楚子攸在手机上看到蓝色预警，挺着急, “别自己开车回去，让物业司机送你，等雨停再走。”
　　“你到北京了？”
　　“刚下飞机。”
　　落地窗窗帘静垂，尹橙搅着流苏腰绳，轻飘飘地说：“楚总, 雨势太大的话我可不可以不走？”
　　电话静音片刻，楚子攸还以颜色地答：“睡我房间可以不走。”
　　“你不怕我捣乱么。”
　　“怕你给自己添乱。”
　　最后尹橙还是被楚子攸安排的司机送回家，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除了晚上睡觉休息两人有空打打电话，其余时间各自忙碌。
　　C市放晴的那天，百年庆到了。
　　春光明媚的下午三点，酒店门口架起长枪短炮，几位明星代言人的粉丝蹲守在外围，铺满红毯地迎宾道上公务豪车络绎不绝。
　　酒店门口，尹橙化身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
　　“张叔叔好~”
　　“阿姨您又漂亮啦。”
　　“嘟嘟叫声哥哥听。”
　　关系较熟的长辈停下，拉着他的手问，“你爸妈呢？”
　　尹向士和孟姝元在琳琅厅交际，尹橙指楼上：“他们在厅里等您呢。”
　　“好孩子。”长辈笑着说，“陶儿今天真帅。”
　　外貌夸奖尹橙打小听得起茧子，今日直接灌耳朵，等长辈走后他悄悄咪咪问拉过一旁帮忙引荐的汤灿，问：“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今天尹橙穿得非常正式，双排暗扣黑西装，青果领的设计优雅又休闲，黑色丝绒的温莎领结坠在白皙的脖颈处，身段纤细修长，窄薄的腰身下是两条又直又长的腿。
　　头发特意抓了造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唇红齿白，意气风发，一股骄矜贵公子的味道。
　　汤灿同样穿着正式，风格更为锋利而已，他随便扫尹橙两眼，“原地出道没问题。”
　　“我不想出道。”又来两位客人，尹橙打着哈哈送进大厅，转回脸悄声说，“我特意重订的。”
　　汤灿翻白眼：“有屁快放。”
　　“谁都会为我这帅气的脸庞倾倒是不是？”尹橙在热闹中压低音量，“楚子攸看到我现在这样，他会喜欢我吗？”
　　汤灿皮笑肉不笑：“你觉得他不喜欢你吗？”
　　“我跟他才认识多久啊。”尹橙脑子单边，“之前他有暗恋的人，虽然现在不恋了，但是现在也不一定喜欢我吧。”
　　不一定这个词汇代表概率，深究起来大有文章。
　　“不一定？”汤灿套话，“此话怎讲？”
　　秘辛不能让旁人知晓，因为楚子攸跪下给他......尹橙抬头挺胸望着下一位宾客，在初春的阳光里自信十足地保证：“等着吧，我总一天会把楚子攸拿下。”
　　汤灿：“脑瘫。”
　　四点时，远处驶来几辆拉风超跑，年轻人不拘一格，犯不上商务，但穿着还是很商务的。
　　许明赫开车，郝席在副驾驶，两人齐刷刷从侍应生的开门中下来，隔老远帅得扎眼，阔步过来停在尹橙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郝席装模做样，伸手：“弟弟，今天我们帅得各不同。”
　　许明赫表情暧昧：“我不会再来点将台了哈。”
　　汤灿疑惑，尹橙展颜一笑：“位置都安排好了，你们进去吧。”
　　“徐舟野呢？”
　　“在里面帮我盯着场地呢。”
　　“好家伙。”许明赫冲冲往里走，“好事儿都被他抢了。”他高度怀疑徐舟野也想要C8，帮这么大的忙到时候到在楚子攸面前邀功，别说C8，就是C9楚子攸都给他买。
　　两人进了大厅，尹橙想了想追进去，悄声问：“楚子攸什么时候到啊？”
　　楚子攸昨天晚11点出差回来，尹橙还没来得及跟他通话，要是楚子攸今天不来他得多遗憾。
　　郝席笑道：“堵着呢，马上就到。”
　　先前他们几个在群里调侃一通，可惜沈时序来不了，因为陪陈嘉之露营去了。
　　尹橙放心，重新跑回门口迎宾，千等万盼，在四点十五分时楚子攸终于到了。
　　一辆低调奢华的加长版黑色宾利滑进红毯，防窥的黑色车膜映不出里面人影，但是在喷泉后方的圆弧车道上，后排车窗主动降下露出侧脸来。
　　尹橙不自觉弯起嘴角，楚子攸也在笑，还在用口型说：“天真。”
　　待到车子停稳门童上前开门，楚子攸扣着西装纽扣下车，蓝宝石袖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尹橙想往他那儿跑，汤灿恨铁不成钢地提醒：“这么上赶着像什么话。”
　　迈出脚步又克制收回，尹橙像对待普通宾客那样站在原地，礼貌地伸出手掌：“楚总好。”
　　楚子攸装得云淡风轻，交握时屈指指尖在尹橙掌心轻轻挠了一瞬，尹橙急急忙忙收回手垂在腿边，接着楚子攸又给汤灿打招呼，转脸说，“我先进去等你。”
　　尹橙小声叮嘱：“晚宴结束后也要等我，不高兴给我发消息。”
　　楚子攸似笑非笑，颌首迈进大厅。
　　“陶儿。”宁明珠一家抵达，宁明珠几米开外热情喊，“今天有点帅哦。”
　　尹橙和汤灿赶紧迎上去，楚子攸听了一耳朵，宁致远说明天一起吃顿饭，他们即将回芬兰。
　　临到四点半，两辆挂白色车牌的车驶进红毯，尹橙打起十八分精神，汤灿从齿缝飘出：“你未来公婆到了。”微微奇怪道，“他们怎么不坐一辆车来。”
　　车子停驻，林岚款款而下，她保养得相当年轻，盘起来头发一丝不茍，化着淡淡的妆，穿着素雅简单的深灰套装，身上唯一一抹亮色是那对珠光莹白的珍珠耳环，提着没有logo的定制小羊皮手提包，睨来时眼神淡漠，优雅缓慢地走到面前却不先开口。
　　这种习惯他人先问好的姿态，不是本性傲慢，而是长期工作环境侵淫养成所致。
　　尹橙微笑：“阿姨好。”
　　其实他也可以叫林厅长的。
　　林岚略微点头，一抹极淡的笑：“小橙好。”
　　舌灿莲花这刻失了准，尹橙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于是汤灿引荐着道：“阿姨，请跟我来。”
　　林岚和汤灿渐渐走远，紧接着楚宗宪到了，尹橙冷汗已经下来了，相较于林岚，楚宗宪更加威严，他似乎比楚子攸还高，背脊挺直，五官特别硬朗英气，属于人群里第一眼就会看他的类型，楚子攸遗传楚宗宪很多，两父子都属于是那种正面冲击，对脸上的气质。
　　尹橙将部长好愣生生咽回去，再度挤出笑容：“楚叔叔好。”
　　楚宗宪停下脚步，尹橙分辨出，他跟楚子攸一样高，但过于严肃的五官，锐利的眼神，一眼仿佛洞穿人心。
　　楚宗宪简短地撇开一眼：“你好。”
　　“爸爸他们在里面等您，请您就坐。”
　　待楚宗宪走后，尹橙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琳琅厅门口摆着两个高高大大的镀金吉祥物，厅内高朋满座，排布整齐的四人圆桌如小汤圆似的错落有致地散布，晚餐是西式，白色印花桌布有香水百合和烛台，侍应生穿梭其中，正在上甜品和开胃酒。
　　应邀前来的明星代言人在会台上唱舒缓的情歌，靠近会台这桌，背后是尹向士和孟姝元主宾稍大的圆桌，尹向士和孟姝元照顾客人，四位老人坐在后面聊天。
　　郝席啜着香槟，余光一闪而过，放下杯子小声说：“子攸，你爸妈到了。”
　　许明赫循声望去，又转回脸看看楚子攸，楚子攸八风不动地望着会台，置若罔闻。
　　当然，林岚和楚宗宪并没有寻找他的身影，楚子攸不用回头，这里所有人的位置是他安排的，他很清楚他们坐在哪。
　　还剩最后十五分钟开场，场内灯光渐渐变暗，最后巡检了一遍的徐舟野姗姗来迟。
　　尹向士和孟姝元手挽着手在身后坐下，四人同他们打过招呼，郝席问楚子攸：“这是全权交给尹橙办的？”
　　“嗯。”楚子攸说，“他忙了两个月。”
　　徐舟野邀功；“你知道的，我帮了一点小忙。”
　　许明赫不服：“你那是罪有应得。”
　　郝席啧啧感叹：“看样子是准备把整个公司交给尹橙。”
　　楚子攸没说话，尹橙本来就要交接公司，只是尹向士现在并不满足于只交接公司，对面宁家那桌的小女儿，尹向士不仅很满意，对方也很满意。
　　青梅竹马加上父辈支持，简直是佳偶天成。
　　来不及想那么多，灯光更加暗淡下来，会台上渐渐走出一个人影，紧随其后一道追光柱打在上面。
　　不是主持人，是尹橙。
　　楚子攸嘴角噙着笑意，凝视而去。
　　“尊敬的来宾，大家好。”尹橙站定在宣讲台后，“欢迎各位莅临希望集团百年庆活动。”
　　热烈掌声中，徐舟野笑着说：“真帅啊，子攸。”
　　许明赫还是一头雾水呢，“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同意？”
　　郝席没眼看，“吃饭吧你。”
　　沐浴着璨璨灯光，尹橙翩翩而立的模样，摘掉固定话筒，在利落地手上转了圈：“为响应希望集团董事长尹向士先生的政策要求，本次活动由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我来致辞。”
　　大家哄笑起来。
　　“首先再次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
　　又是一阵掌声后，尹橙俏皮眨眼：“我从未办过这样大的活动，谢谢爸爸妈妈信任我。”他表情略显遗憾，“但是今天不打亲情牌，因为我准备了一则希望集团的纪录片。”
　　身后大屏幕适时铺开画面。
　　“1944年，希望集团还是一家牛奶供销社，由我爷爷的爷爷尹嵩出资办理。”
　　画面滚动，一张失真又褪色的老照片，尹嵩戴着黑框眼镜，背手站在只有一个简单招牌的商铺面前，照片在AI技术加持下，尹嵩回望招牌，接着扭回脸朝众人微笑起来。
　　尹老爷子几乎泪目，模糊的记忆都过去多少年了，当他已成古稀老人，没曾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曾经宠他爱他的长辈鲜活起来。
　　尹橙继续介绍：“因为真材实料所以声名远播，商铺由一家店变成两家店，再后来城东西南北各一家。”
　　照片客流量明显多了起来，在老式街道排起长队，那时玻璃罐子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都是罕见物品，大多拿着搪瓷海碗来买牛奶。
　　“当时经济大环境不太好，为了改善国民身体，高祖父筹措捐赠众多物资。”尹橙敬佩道，“那时还没有慈善基金会，如今的慈善基金会由我的爷爷和我父亲共同组成。”
　　说到这里，尹橙流转的烟波暗戳戳刮过楚子攸，“从前我还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直到在我正式工作时碰到了我的......领导，我的领导虽然跟希望集团的不属于同行业，但他认真告诉我，企业不仅要对员工负责，还要对社会负责。”他稍稍停顿，“在这里，谢谢楚子攸楚总的教导。”
　　全场所有目光都往这块儿来，楚子攸谁也没看，凝睇着对台上的尹橙。
　　其实话题拐得有些生硬，但尹橙早想好这样做了，如果楚子攸父母不来他会规矩安分，来了他就要大大方方告诉他们，你的儿子楚子攸多么优秀，他不是充满铜臭味的商人，他从商不是长歪，他有抱负有理想，责任心远超大多数企业家。
　　视线都在这儿，徐舟野等人不好说什么，悄悄感叹。
　　视频继续播放，来到希望集团正式成立公司的照片，那时候尹向士没出生，C市还没有高楼大厦，以时间线为轴，变换的场景里希望集团规模、生产线、员工都在壮大，伴随的还有很多国家、国际级奖项。
　　画面来到近年，尹橙介绍说：“近现代国民身体素质大幅提高，除开日常所需的营养之外，渐渐追逐口味营养相互融合，我父亲开始致力研发新产品，如今已经初见成效，现在就摆在大家的桌前，请各位自行品尝。”
　　尹向士着实没想到尹橙会来这一招，因为当初推新时他确实遇到了阻力，其他几名有话语权的股东认为不必要浪费生产线研发新品，因为旧品一本万利，没想到尹橙注意到了这一点，当然尹向士不知道这是楚子攸提点的。
　　PPT播放完毕，尹橙说：“这则短片我想阐述的是，发展进程在改变，希望集团成立的初衷却始终没有改变，改善身体助力成长是集团一直以来追逐的目标和口号，未来集团会继续保持，不断适应时代步伐，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不绝于耳的掌声震动琳琅厅，尹橙俏皮道：“最后还有一段视频，好吧，还是打一下亲情牌吧，献给我的父亲，为什么没有母亲，因为我的母亲太年轻还用不上啦。
　　高涨的情绪的确适合柔情来抚慰，厅内灯光渐渐熄灭。
　　大屏幕赫然映出三四岁的尹橙，他抱着摄影机坐在地上，拿着镜头怼脸玩了几秒，脸上肉乎乎的，那双眼睛贼大，在忽闪忽闪中仰脸说，“爸爸我饿了。”
　　孟姝元身体常年不好，总是小病小痛，偏偏尹橙又不要保姆带，那时候四位老人虽然没退休，但是精力不济，所以尹向士每每到公司上班都把尹橙带上。
　　视频里，尹橙说饿，尹向士把他抱起来，镜头怼上尹向士年轻英俊的脸，他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头发乌黑，是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他抱起尹橙，给他喝的是希望集团的经典款。
　　接着画面陡转，已经长大的尹橙，调转镜头对准绿意盎然的院子，镜头里，尹向士眯着眼睛躺在远处的藤条椅里晒太阳，尹橙风风火火剎停在他面前，轻快道：“hi老爸~”
　　镜头对准尹向士面部，肉眼可见他的眼尾冒出些许细纹，发顶也生出了几根白发，尹向士口吻悠闲：“又作什么？”
　　宾客都笑起来，为这种轻松融洽的气氛感到快乐。
　　这次尹橙没作，镜头也很稳，静静说：“爸，你好像也到该喝营养奶的年龄了。”
　　短短几秒的视频跨度将近二十年，尹橙从蹒跚学步到跑得疯快，尹向士从朝气青年变成中年白发。
　　恍若弹指一瞬间，岁月半点不饶人。
　　视频到此为止，台下尹向士伤感动容，孟姝元给他用方巾擦眼泪，台上尹橙在做最后的致谢。
　　郑重严肃的致辞场合被他搞得如此煽情，不过希望集团一直都是国民品牌，公司有时候不必那么死板守礼，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运营方式。
　　会场进入拍卖环节，尹橙帅气利落地踏阶而来，今天他可以说是万众瞩目，径直在楚子攸这桌停下，俯身说了句只有楚子攸听见的耳语，接着楚子攸一本正经地起身，两人拥抱。
　　刚刚台上感谢下台拥抱很正常，宾客见怪不怪，但是靠得近徐舟野他们分明看见两人耳语了什么。
　　之后尹橙走向尹向士，抱了抱尹向士，他们那桌四位老人包括孟姝元都红了眼眶，却起哄说尹向士最失态，很是热闹。
　　郝席发挥八卦天分，用手肘捣楚子攸，“你们刚刚说什么？”
　　徐舟野和许明赫竖起耳朵，生怕漏听。
　　楚子攸笑容得意，端着酒杯特高冷不答话。
　　耳畔犹响起尹橙的呢喃细语，尹橙说：“楚总，我超级想亲你。”
　　楚子攸简述：“我也是。”
　　算起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只不过在高朋满座中、众目睽睽下——短暂地调了一句情而已。


第35章 清你给我一个痛快
　　慈善拍卖之后是晚餐环节, 厅内灯光还是比较暗，每张脸都映衬在微微烛火中。
　　厅门打开，一群牛奶吉祥物蹦蹦跳跳开始分发礼物, 希望集团的吉祥物是一滴放大版的牛奶, 胖肚子, 尖脑袋。
　　许明赫说：“小玩意儿造型还挺别致。”
　　郝席笑骂：“小时候咱俩抢这限定版, 还打了一架。”
　　礼物分发到他们这桌，小牛奶停在楚子攸身后，跳了一段希望集团经典的广告舞，几人以为附赠搞笑节目，唯独楚子攸鼓了掌。
　　徐舟野琢磨出缘由，笑笑没说话。
　　晚宴结束后天然的名利交际场登台, 圆桌撤去换上长条桌，香槟红酒，安静的用餐环境渐渐被交谈声所替代，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楚子攸等人正在聊天, 远处缓缓过来两人, 四周有人让道, 也有人打招呼。难免碰上很正常，郝席他们叫了声叔叔阿姨，避嫌般走开。
　　林岚端着无酒精的气泡酒，淡淡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楚子攸抽了支香水百合玩, 与她平视：“挺好的。”
　　没两句话，周遭走了个干净。
　　楚宗宪平静说：“听说此次活动是你一手策划。”
　　稀松平常的一句，却带着了然的警告。
　　林岚凝视着楚子攸要答案，都是聪明人不必解释，楚宗宪再度开口：“现在回家既往不咎。”
　　这对顽固冷硬又貌合神离的父母, 这么多年来，无非想要楚子攸一个低头而已。
　　宴会别处与这里是天壤之别，尹橙忙碌数月的成果楚子攸没理由破坏，将百合插回瓶中，朗声问：“还有事么。”
　　刚送走宾客的尹向士和孟姝元回来，见到这边情形怕是不好，倒没担心其他，双双携手过来，林岚楚宗宪终结话题。
　　楚宗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令郎很优秀。”
　　尹向士佯装无奈：“无论优不优秀在父母眼里都是小孩子，要疼着捧着哄着。”
　　楚宗宪没说话。
　　“是啊。”孟姝元先对林岚从容地笑，然后从手包中拿出手机，“子攸来帮阿姨看看这是什么。”
　　楚子攸去到孟姝元身边，孟姝元用仅他们两人能看到的角度把手机往前递，手机屏幕写着：你去找陶儿玩吧。
　　很及时的解围，楚子攸点点头，“我去帮您找找。”
　　刚抬脚，林岚开口说：“刚刚看见尹橙和宁家小女儿聊天。”
　　楚子攸停下脚步，又听到楚宗宪说，“向士，听说你也有意向。”
　　尹向士虽然诧异骤然提起这个话题，不过两家关系近，再加上楚宗宪是孟老爷子的学生，没多想地说：“明珠性格开朗，跟橙橙玩得到一块，他们在一起再好不过，结婚不考虑，两个孩子还太小，我们作为家长正面引导一下是可以的。”
　　楚子攸走出琳琅厅，远远看见尹橙靠在走廊墙壁，手上帮忙提着宁明珠的包，而宁明珠踢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抱怨，汤灿端着长笛杯喝酒，大概说了什么刻薄贬损的话，惹得尹橙和宁明珠去打他，没几秒三人笑成一团。
　　晚宴持续到晚八点，是散场的时间。
　　尹橙送完最后一波客人，腿麻得站不住，尹向士今天很高兴，他们一家送宁家离开，一行人在厅口聊了许久，宁致远父母要回芬兰，小女儿宁明珠留下还是很担心。
　　宁致远拉过尹橙：“你帮叔叔多找看着点明珠。”
　　尹橙胡乱答应：“好的好的好的。”
　　晚宴终于结束，尹橙回到厅内交代协助的秘书和助理扫尾工作，接着赶紧驱车去点将台，今天除了那个拥抱之后他跟楚子攸再没任何交流，想得慌。
　　停车场空无一人，刚开车门，眼睛倏然蒙上一双温热手掌。
　　尹橙翘着嘴角：“楚总，我可不会被吓到。”
　　松开，楚子攸挑挑眉：“胆子这么大。”
　　“当然。”尹橙满心满眼都是他，“你在这里等多久啦，为什么不在自己车上等？”
　　特意先支回司机就为这一遭，楚子攸问：“累不累？”
　　“累啊怎么不累，站一天都能感受地球重力了，腰酸无力腿抽筋。”
　　“上车，送你回家。”
　　尹橙绕道副驾驶坐着：“我急急忙忙跑出来就是为了去点将台，还以为你走了。”
　　关掉车门，楚子攸没着急启动车子，“尹橙？”
　　尹橙几乎从未听到楚子攸直呼大名，忽地正襟危坐。
　　然而楚子攸沉默半晌，摇摇头说没什么，让他闭眼睡会儿，尹橙放缓座椅闭上眼睛，楚子攸在他身旁他很安心，总是睡得很快。
　　车厢交替变换着路灯光影，两人忽明忽暗，静谧无声。
　　到了二环路的别墅小区对面的绿荫大街，尹橙揉着眼睛坐起，看清是自家小区大门后开始抱怨，“怎么不去点将台。”
　　楚子攸：“回家吧，回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尹橙不甘心，说好的亲嘴也实现不了，磨蹭下车：“那你把车开回去吧，小心点。”
　　“嗯。”
　　尹橙走后楚子攸在原地坐了半天，他跟自己较劲，清楚尹橙跟宁明珠要好的朋友关系，仍不可抑制地嫉妒，烟雾在指尖升腾盘旋，像是一层迷雾蒙住了眼睛。
　　嗯，想得却不可得。
　　隔天中午，尹橙起床看见楚子攸留言，又出差去了......拨电话电话过去问。
　　楚子攸已经到了目的的，声音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睡醒了？”
　　“怎么突然走了啊。”
　　“参加经济峰会，叔叔也去了。”
　　尹橙想起来：“对哦，我爸也去参加了，现在你们在一块儿么？”
　　“没有。”楚子攸说，“约着晚上吃饭。”
　　“那什么时候回来啊？”
　　“三天后吧。”楚子攸交代，“这段时间都累瘦了，在家休息几天别乱跑知不知道，还想跟项目就到公司去。”
　　“我想玩几天。”尹橙最近劳心劳力，“而且公司没你我也不想去，我等你回来。”
　　“你特么。”楚子攸笑道，“这么粘人。”
　　孟姝元敲门：“橙橙起床了没。”
　　尹橙赶紧说：“等会聊，我先起床。”
　　吃过午饭闲着，干脆约上汤灿去天使之家，宁明珠跟汤灿在一起，三人同去。
　　出城高速车上，宁明珠单独坐后排吃雪饼：“没想到你们俩还是无名大侠哈，做了这么多年好事。”
　　汤灿：“像你，只知道吃。”
　　尹橙：“像你，只知道买包包。”
　　“嘿你俩！”宁明珠说，“吃怎么啦，买包包怎么啦，我每个月也捐款呢，资助贫困女学生上学呢。”
　　到了地儿，宁明珠跟那群孩子玩得特别好，尹橙观察半晌天花板，对汤灿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安装太阳能板，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等六月份一到空调要开，奶奶又省自己的那份。”
　　小平房外墙面有些斑驳，用电走线没有埋墙，露在外面也有隐患。
　　汤灿说：“顺便一起重新装修，不过楚子攸公司不是不接小额订单么。”
　　“我找他说呗。”尹橙说，“他知道是我要买说不定无偿捐赠呢，他看起来高冷不近人情，他挺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吧。”
　　“nonono，楚子攸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行。”汤灿点头，“光伏你来搞定，装修我来搞定。”
　　宁明珠喜欢天使之家喜欢这群孩子，孩子也喜欢她，后面陆陆续续捐赠了许多物品，汤灿又忙了起来，尹橙和宁明珠天天来。
　　峰会第一天，楚子攸尹橙打电话，听到了宁明珠的声音，简单问了几句，尹橙还不知道楚子攸这几天酝酿了一坛陈醋等待爆发。
　　峰会第二天，他们三人吃过晚饭去喝酒。
　　尹橙特高兴，因为明天楚子攸就回来了，汤灿和宁明珠骂他越来越没出息，看他那得意的劲儿。
　　桌中酒消掉大半，尹橙喝得浑浑噩噩，电话响也没听到。
　　汤灿看到来电显示，懒得接递给宁明珠，宁明珠也喝得差不多：“这不是我电话呀。”
　　“......你给陶儿啊！”
　　“哦哦哦。”宁明珠赶紧狂拍尹橙脸颊，扯着嗓子喊，“你老公来电话啦。”
　　尹橙翕动着眼皮，还想睡觉。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看起来像是有急事，宁明珠接通，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楚先生你好，我是陶儿的朋友明珠，他喝醉了暂时没办法接电话。”
　　楚子攸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你们在哪。”
　　宁明珠存了心眼，因为楚子攸听起来是要过来，不过尹橙喝得这么醉......她捂着听筒小声问汤灿：“地址要说么。”
　　汤灿一脸无可奈何：“问他自己。”
　　宁明珠哐哐把尹橙拍醒，楚子攸等了五分钟才听到尹橙迷迷瞪瞪的声音，“会开完了吗。”
　　楚子攸气得要死，下午开完会买最早的班机回来，落地来不及换衣服想给尹橙一个惊喜，没曾想这糟心玩意儿在喝酒，喝酒没关系，为什么要喝醉。
　　当然不得不承认，也是被莫名其妙的醋意刺激到，现在冷声冷气地问：“在哪里。”
　　尹橙咕涌着坐起来，说了会所名字，接着电话就挂断了，都没搞明白呢？
　　不过提前散场，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会所隐匿在大街深处，偶有几辆黑车划过。
　　三人站在路边找代驾，尹橙抱着手臂寻思，楚子攸好像有点生气？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呢，街道尽头闪现一道明亮大灯，宾利转瞬及至。
　　汤灿推了把尹橙：“看看谁来了。”
　　没等司机开车门，楚子攸啪嗒甩关车门疾步而来，西装革履，人高腿长，尹橙呆呆望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楚子攸没搭理他，问汤灿和宁明珠，“你们怎么回？”
　　宁明珠汤灿赶紧摆手：“不用管不用管。”
　　确认他们安全没问题，楚子攸直接把尹橙带上车，短短几十秒，宾利扬长而去。
　　酒劲儿还在翻涌，尹橙兴奋道：“不是明天跟我爸一起回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楚子攸淡淡撇他一眼，没说话。
　　凑近，尹橙还傻乎乎地问：“怎么了啊，为什么不说话呀。”
　　“坐好。”楚子攸纯粹是自己找气受，“别乱动。”
　　“这么凶。”尹橙靠回椅背，“刚好你回来我想跟你说个事。”
　　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事，楚子攸不悦：“这几天跟谁玩了。”
　　“灿儿明珠。”
　　“玩什么了？”
　　“白天去天使之家，晚上一起吃饭喝酒。”
　　天使之家是什么地方？会所？楚子攸气笑了：“好玩么。”
　　尹橙点头：“好玩啊。”
　　疾驰回到点将台，楚子攸抓着尹橙进电梯回家，尹橙趴楚子攸身上，楚子攸闻到他染着一身会所香氛，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明明从前自己不在尹橙天天都来点将台，现在有玩的就不来了，要是碰到更好玩的说不定自己这个人都会忘记。
　　尹橙想勾楚子攸脖子，楚子攸推开，“去洗澡，把身上味道洗干净。”
　　尹橙不乐意了，嗅嗅手臂，就是很普通的香气，抱怨：“你怎么了，这三天都不对，不，从百年庆结束后就不对。”
　　无人走动玄关感应灯自动熄灭。
　　昏暗光线中，楚子攸抬腕摘表，慢条斯理地问：“知不知道你爸想撮合你和宁明珠。”
　　“知道啊。”尹橙点头。
　　“那这三天，你天天跟她在一起？”
　　有个信息差尹橙不知道，楚子攸这三天跟尹向士在一起，常听尹向士跟宁致远电话沟通，说尹橙和宁明珠好像有戏。
　　尹橙飞快皱了下眉，不过楚子攸一直盯着他，捕捉到他这细微表情，醋意便酝酿得更浓。
　　“还有汤灿啊，而且我跟她在一起你也知道。”尹橙叭叭解释，“我们怎么可能听他们的在一起，小时侯有一次她把我鼻血都打出来了，没这件事说不定我的鼻子还更□□呢。”
　　各种各样的世俗总是将楚子攸按在原地无法表明，只是感情不是1+1，没办法按部就班理性冷静，比如会莫名其妙吃飞醋，莫名其妙想要肯定答案。
　　尹橙不解：“你到底怎么了？你明明都知道的。”
　　“我怎么了？”楚子攸步步紧逼，把尹橙逼贴到墙，字字铿锵有力，“因为我嫉妒，因为谁都能与你相提并论，唯独我不能。”
　　“明目张胆对你好是越界，不对你好我做不到。”
　　尹橙倏地瞪大眼睛。
　　“开会这三天我时时刻刻在想你，耳边也总能听到你的名字，你哪里都在，就是不在我身边。”
　　“反复叮嘱你喝酒有度、别乱玩，天真，你想气死我对不对？”
　　尹橙懵了：“我......你......要说什么。”
　　“你清楚。”楚子攸走出昏暗，暴露整张清晰的脸，“你明白，你假装不知道，你要我说，那好，我全部告诉你，你来做决定。”
　　最后他软了脾性，轻声道：“然后，请你给我一个痛快。”


第36章 收网
　　“第一次见你是四年前。”楚子攸自嘲一笑。
　　瞬间, 尹橙酒全醒了。
　　“你的照片摆满办公室，笑得那么灿烂，我搜索了你的社交账号。”楚子攸说, “但你太小了, 刚满18岁什么都不懂, 我忍着、观察着, 你做得很好，四年大学生活除了打游戏旅游之外没有交任何女朋友的痕迹。”
　　如果早有预谋，任谁听到都会惊慌失措。
　　尹橙惊得撞倒身后廊柜的陶瓷摆件，嘭地巨响，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他仓皇失措的脸庞尽数落进楚子攸眼中。
　　楚子攸垂下脸来, 尹橙呼吸发着抖，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每件事都是规律的。”楚子攸语态温柔又缱绻，“只要准确串联人物关系网我们一定能相识。”
　　“比如给深浅造势，广告打得人尽皆知, 暗示你们这个年龄阶层的朋友互相组局, 口耳相传, 非常简单，天真你不负所望，开业当天就去了。”
　　尹橙痴痴道：“怪不得那短时间——”
　　“对。”楚子攸指腹按上他嘴唇，“那晚你在大厅玩, 我在楼上看了你一整晚，那么多人找你要联系方式，那么多人给你送酒，原计划是威胁你乖乖跟我认识，可是天真, 那晚找你的人太多了，我等不及.......”
　　“电话是我打的，地址是我发的，让你到公司来学习我提前向叔叔铺垫了将近半年。”
　　尹橙呆滞道：“那你暗恋的人......”
　　“是你。”楚子攸吻上他薄薄的眼皮，“这栋房子是在你大一那年买的，那年我就动了心思，在天上邮局等人，等的是你，暗恋的人一直是你，一直在等你长大一点。”
　　万物皆有联系，楚子攸将这句话运用到极致。
　　深谙人心，掌握尹向士忧虑的问题，接着步步为营，设深浅酒局，收罗圈套，将尹橙圈圜在身边。
　　如果最后不成功，一月赌注的代价楚子攸会终生执行——任何问题，无论私人、公司倾尽全力帮忙。
　　奈何感情无法寻求规律，再缜密冷静的头脑也敌不过情绪作祟。
　　心脏很胀很胀很胀，尹橙颤抖着嘴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震撼，也委屈，也失落。
　　“这是一条不归路。”楚子攸眼眶似乎有些红，与此同时廊灯再次熄灭，黑暗中的嗓音几乎发着抖，“我不会回头，却怕你有朝一日想回头，怕你顽劣不改，怕你变心，更怕你不坚定。”
　　“如果你喜欢......偏偏你那么讨厌同性恋。”
　　尹橙急声辩解：“我没有讨厌同性恋。”
　　“嗯。”楚子攸说，“现在你明白我是同性恋，讨厌我么。”
　　很多话哽在喉咙，尹橙临口无言。
　　没等到答案，楚子攸平静道：“一点，哪怕一点？”
　　眼泪滚落，尹橙仰头擦掉，想问更多，想确定更多。
　　“为什么选择今天告诉我。”
　　楚子攸说，“怕再拖没有我的位置。”
　　尹橙呜咽出声，忽地颤颤巍巍攥紧楚子攸的手，“如果我不喜欢为什么我们怎么会做那种事......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
　　楚子攸蓦地笑了，反手紧紧握住尹橙，把他手掌攥得发疼、发白：“我就知道。”
　　“亲嘴鱼有一条是你的名字”尹橙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还有一个跟我姓。”
　　鱼缸散着波光粼粼的盈光，倒映在墙。
　　他又改为攥住楚子攸领口，急切吻上去，在最后一秒含混不清地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白挨巴掌了。”
　　楚子攸紧扣住尹橙背部的那只手不断收拢，将尹橙严丝合缝按在自己身上，激烈亲吻中唇舌勾.缠津.液.交.渡，余韵的酒气逐渐蔓延……
　　两人跌跌撞撞滚上沙发，尹橙脸红得厉害，楚子攸轻若羽毛的吻落在眉梢、鼻梁、唇边，手掌抚着他的脸颊，语气怜惜，“不能后悔了知不知道。”
　　尹橙不敢抬眼：“我很难搞的，你才不能后悔。”
　　楚子攸笑起来，摩挲着他的颈脖。
　　全垒打的阵地转移到主卧，尹橙从未进来过，昏暗中楚子攸也没开灯，直到他被放上.床，在昏暗中依稀看清轮廓，楚子攸覆盖下来，之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子攸手臂伸过脸侧，床头抽屉被拉开，尹橙呆若木鸡：“这个也有准备吗。”
　　“嗯，住到家里第二天买的。”
　　.......尹橙胡言乱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吗。”
　　楚子攸只是拿出来暂时没用，放到一旁枕头，窸窣塑料袋破损后，尹橙听到其他动静，像某种液.状挤了出来。
　　他脸颊发烫，明明知道是什么却为了缓解尴尬，问：“这是什么？”
　　楚子攸单掌撑在他耳边的枕头，给了一个超乎常理的答案，“水溶性甘油。”
　　再度接吻时尹橙被冰得一哆嗦，急急叫道，“楚子攸！”
　　“嗯？”楚子攸嗓音很哑。
　　唇.舌咂摸出响亮的水.声，楚子攸的吻落在各处。
　　手脚发.麻，尹橙眼前尽是混沌的模糊，根本不能分辨事物，张着嘴急.促呼吸。
　　无法主动迎合，只能被动承受。
　　半晌，楚子攸发现了什么，轻轻笑了声，不过他没拆穿。
　　因为尹橙坚持的时间与往常不太相符，毕竟有先例在前。
　　沦陷沦陷再沦陷，尹橙咬着嘴唇不住哆嗦，几秒后带着哭腔短促嗯了声，楚子攸换了个地方：“天真，给我一个解释。”
　　“嗯......”尹橙睫毛轻颤，“想你的时候......”
　　黑暗中霎时传来楚子攸一声非常非常轻的低咒。
　　尹橙这辈子没吃过苦，也没受过罪，人生最疼时刻大抵只有现在......
　　。。。。。。(此处省略572字）
　　正午阳光滤过白纱窗帘澄透明亮的洒在地板，卧房不再需要灯光点亮，一切尽收眼底。
　　不规则地毯从大床床底蔓延到落地灯附近，空气中缓缓流淌着静谧的气息，大部分纸巾散落在地毯上，还有其他一些……床.上被子微微盖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尹橙睡得安稳，半张脸埋在楚子攸肩头，只露出一双静静阖上的眼睛，睫毛偶尔颤动两下，半晌不耐动了动，殷红.肿.胀的嘴唇下意识抽.气。
　　有人比他先醒，在他脸颊轻轻吻了吻，缓缓替他揉着发酸的背脊。
　　尹橙浑身到处都疼，半晌睁开眼睛对上楚子攸沉黑的视线，嗓子沙沙地说：“水。”
　　立刻拢着睡袍下床，楚子攸第一脚踩上地毯也有些惊着了，昨晚有这么......？？他干脆回头把尹橙连人带被抱起来，算了，被子也不能要了，把自己睡袍裹尹橙身上抱到隔壁卧室，被窝不暖和，尹橙更醒几分。
　　楚子攸把温水递到他嘴边，尹橙小口小口啜着，喝完一幅眼皮都不愿睁动的样子重新缩进被子里。
　　再三检查后，楚子攸跟着一起躺下，把尹橙抱在怀里又吻了吻，哄道，“不疼了不疼了。”
　　尹橙气若游丝：“......更多是舒服。”
　　楚子攸快要被他笑死，又心疼又难绷，“再睡会儿起床吃东西好不好。”
　　两人再度醒来时余晖落尽，尹橙挣扎着自己下床，在倒吸凉气中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镜子里，他看见自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赤红，眼角眉梢润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偷偷回想，昨晚楚子攸很温柔，只是次.数太多他受.不了。
　　楚子攸跟着进来，递毛巾递牙刷，扶着尹橙的腰帮忙，最后又给强硬地抱回床上，晚饭在床上吃鱼片海鲜粥。
　　吃了两大碗，尹橙漱口后仍要睡，还不忘继续给汤灿发消息帮忙打掩护，昨晚用最后一丝清醒给汤灿发语音，幸亏最近表现好尹向士不会追问......
　　半夜时分，尹橙彻底缓和过来，楚子攸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夜深人静，两人窝在床上说悄悄话。
　　“感谢明珠。”尹橙双手合十，“如果她不出现你不吃醋，我们还要误会很久。”
　　楚子攸一脸无语：“你很高兴？”
　　“当然，被在乎的感觉很爽。”尹橙，“超喜欢这种感觉。”
　　“被在乎爽。”楚子攸手指.探.进被子，“还是这个爽？”
　　尹橙不耐动动，楚子攸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说话。”
　　“这个。”尹橙小声嘀咕，“像坐上云霄飞车，你能懂吗？”
　　“不懂。”楚子攸再来。
　　开了荤三句不离性，五句不离爱，闹到早晨又睡到中午。
　　浴室里，楚子攸刷牙突然想起一事，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将尹橙拉进群，五人多年的兄弟群骤然变成六人，郝席第一个发现好事，明目张胆艾特所有人。
　　徐舟野一看就明白是个什么事儿：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许明赫：我靠！这是好事已成？
　　郝席：@楚总，什么时候摆酒？
　　楚子攸笑骂，转进洗手间订晚餐位置，下午尹橙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被拉进群抱着手机暗美半天。
　　晚饭订在私密性极高的中式会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幽深。
　　这是正式见面，也是正式公布在一起。
　　尹橙和楚子攸两人暗戳戳穿上情侣装，同品牌同系列外套，早早在包厢等着，大家到一个就怪叫一个。
　　除开当医生的沈时序仍没有来，全部到场。
　　尹橙没喝酒，因为楚子攸不让，许明赫非要楚子攸讲一讲两人恋爱二三事，楚子攸简单一句打发：“千辛万苦追到。”
　　许明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谁追谁？”
　　甭管谁追谁，徐舟野心头一颗大石头落地：“这下我终于放心了。”他端起杯子，“幸福美满，再次为我在拉萨的过错致以真挚的道歉。”
　　“没事。”尹橙现在回想觉得自己笨得可以，“是我自己想太多......”
　　“别说这些了。”郝席笑道，“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你俩苗头不对。”
　　许明赫真诚问：“怎么看出来的？有多早？”
　　“你吃饭就好。”徐舟野摸他头，“讨论爱情我们另有人选。”
　　酒过三巡彻底喝开，今晚大家卯足了劲儿想灌倒楚子攸，尹橙大方护短：“我也可以喝！”
　　楚子攸拦住他，“你喝算怎么回事。”
　　“怎么不能喝。”尹橙小声说，“早就不疼了啊。”
　　“嗯。”楚子攸淡淡说，“你忘记今晚了。”
　　“诶诶诶。”郝席打断两人亲亲我我，“公共场合不准秀恩爱啊。”
　　晚饭结束，许明赫提出去深浅玩玩，毕竟在他眼中尹橙和楚子攸是在深浅相识，重温爱情萌发的摇篮岂不美哉？
　　说去深浅，尹橙举双手赞成，见他这么高兴楚子攸没扫兴。
　　深浅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还没进去，动感十足的节奏音乐便从厚重的隔音门板后透出。楚子攸临时接电话，暂时在外没进来，尹橙跟着许明赫郝席徐舟野进场，几名经理瞧见老板来，赶忙安排二楼包厢按老规矩准备。
　　四个超高颜值的帅哥走在一起特打眼，吸引不少猎人蠢蠢欲动。
　　正穿过大厅弯弯曲曲的通道上楼，尹橙肩胛骨被人一拍，转头发现是个高高大大的男的，嘴角叼着烟，在袅袅烟雾中笑着问，“跟朋友来的啊？”
　　太吵没听清，尹橙问：“什么？”
　　许明赫他揽到自己身后站着，徐舟野和郝席停下脚步折返回来，“怎么了？”
　　没回答，许明赫皱眉头看那个男的，先警告道别动手动脚，又转回头问尹橙：“他刚干嘛拍你哪儿？”
　　许明赫余光只看到一个手臂动作的残影，他混迹各大娱乐场所，向来对各式揩油手段高度警惕。
　　“背吧。”尹橙耸肩：“可能认错人了。”
　　小插曲结束，几人继续绕过大厅卡座，许明赫这次故意走在尹橙身后，尹橙正想问问，然而走在他身后的许明赫突然回头，眼神冰冷对那男的怒喝了句：“滚！”
　　为什么让滚，因为他们没听见，许明赫听见了，在他们离开时那男的小声吐槽了句，“仨人玩一个啊。”
　　这下，郝席徐舟野意识到不对劲，彻底把尹橙拉到与他们身后挡着，也有不少客人发现端倪往这处观望，保安赶到。
　　透过层层肩头，尹橙看到许明赫让保安把这人请出去，当众宣布说以后不准进深浅。
　　郝席和徐舟野交换一个眼神，上前两步与许明赫并肩站在一起，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许明赫已过了惹是生非的年纪，摇摇头懒得解释。
　　那男的可能面上挂不住，被保安架住时操.着一口京片儿骂道：“谁啊你这么大腕儿？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这话一出郝席和徐舟野脸色顿时变了，尹橙都没看清许明赫是怎么出手的，总之眨眼间那挑事的就砸地上了，郝席徐舟野没动手是因为对方只有一人。
　　只不过挑事者一块儿来的朋友很快发现赶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尹橙被保安挤到后面，赶紧给楚子攸打电话。。
　　时态升级得太快，十分钟后警察赶到，统统进局子。
　　徐舟野郝席许明赫作笔录，大厅里，尹橙披着楚子攸外套，跟闻讯赶来的几名律师交谈，楚子攸打完电话过来，尹橙赶紧问：“没事吧？”
　　楚子攸安慰道：“没事，作完笔录我们就走。”
　　“许明赫是帮我。”尹橙急急说，“那男的拍我背，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知道。”初春晚风凉，楚子攸拢紧尹橙肩膀上的外套，“对方辱骂在先，放心。”
　　没等十分钟徐舟野和许明赫郝席出来，三人脸上身上都负了点擦伤，三人什么都不担心，就怕谁谁谁知道，这会儿子齐齐看着楚子攸，楚子攸了然地头疼，他打电话时就已经传上去了，除非第一时间他压下来。
　　C市关系互通，有的是人讨好卖乖，丁点儿风吹草动立马往上报。
　　见楚子攸不言不语的神情，许明赫搓了把脸：“大伯得把我骂死。”
　　郝席已经想哭了：“我姐得把我弄死。”
　　徐舟野自我感觉良好：“路总不知道就好，郝席，你看我脸上贴个创可贴行不行？”
　　“你看我呢？”
　　......尹橙这才有机会问许明赫：“刚才在深浅那人说了什么？”
　　三人默契把最开始那句隐瞒，简短阐述了遍后面发生的事实，尹橙点点头：“那他真该挨打，早说我也上了！”
　　楚子攸头更疼了，“上什么上，上车我送你回家。”
　　好好的摆酒宴就这么破坏了，尹橙恨得牙痒痒，五人往外走，律师留下处理后续。
　　警局这片白天没多少人走动，深夜更是寂静无声，只是昏黄路灯下的大街两侧，分别停着驶几辆低调奢华的黑车。
　　——嗡嗡，一辆拉风的重型机车从街头驶来。
　　熟悉的低沉咆哮，徐舟野心呼完蛋，郝席和许明赫看清对面车牌，直呼卧槽。
　　重型机车转瞬而至面前，女骑手一身皮衣工装裤，大长腿相当逆天。
　　尹橙小声问楚子攸：“这是？”
　　楚子攸同样音量：“舟野追的领导。”
　　机车倾斜，马丁鞋踩上路沿，路遥上抬头盔护目镜，露出一张清冷淡漠的眼睛，一言不发将备用头盔扔给徐舟野，徐舟野愣了片刻，长腿一跨，再见都不说，高兴地扬长而去。
　　尹橙：“好帅好拉风。”
　　楚子攸辣评：“所以追不上。”
　　相比郝席就没那么幸运了，路边车门从内拉开，郝席她姐姐郝钰哐哐踩着高跟鞋上来对着郝席耳朵就是一通揪：“打赢没？打不赢你给我去死！”
　　“啊啊啊啊。”郝席扭着上半身，“姐、姐，打赢了打赢了，我错了你先放开啊啊啊啊。”
　　“你错哪了？你没错！”
　　“是是是，你先放开啊。”
　　尹橙想笑，忍住了。
　　郝钰收拾完郝席，搂搂小挎包：“明赫，下次叫我，帮你骂人。”
　　许明赫幸灾乐祸，只是很快他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大伯的车就停在对面，正隔着空气看他，许明赫尴尬一挠脑袋，对尹橙和楚子攸说，“回去挨骂了，祝你们幸福啊。”
　　楚子攸上前跟他说话，与此同时郝钰拎着郝席走了，尹橙的注意力被逼近的车灯吸走。
　　他爸妈来了，而且尹橙发现，一辆白色车牌静静停在稍远处无人发现的转角，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孟姝元和尹向士下车朝他疾步奔来，“陶陶！”
　　尹橙赶紧说没事，楚子攸跟许明赫沟通完，折返回来抱歉，尹向士又问楚子攸有没有事，尹橙眼神继续飘忽，偷偷观察远处那辆白色车牌。
　　那后排降下的车窗里，是面无表情的楚宗宪。
　　尹橙清楚看到楚宗宪一直看着楚子攸，楚子攸也看着楚宗宪，不知道两父子在用眼神交锋什么，总之楚子攸忽然一笑，转回脸说：“抱歉叔叔阿姨，改天登门道歉，有点事回家一趟。”
　　尹向士摆摆手：“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不是你们的错，没关系你先回去，回去好好休息。”
　　孟姝元温柔劝道：“年轻人是容易冲动，答应阿姨下次千万不要动手，他们几个呢，有没有受伤？”
　　楚子攸摇头：“谢谢阿姨关心，大家都没事。”
　　“好好好，那你快回去，刚刚过来看到你父亲的车在路边。”
　　张了张口，尹橙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子攸渐渐远去的背影。


第37章 肋骨骨裂
　　距离白色车牌在五米之外, 楚子攸站定原地，拨通某个号码：“在哪？”
　　“刚下手术。”电话那头的沈时序声音略显疲惫，“怎么了。”
　　“来我家一趟吧。”楚子攸说, “帮个忙。”
　　沈时序：“点将台？”
　　“不是。”楚子攸说出那个久未开口的地址, 挂断电话走到车前, 司机替他打开后排车门, 楚子攸视而不见，坐上副驾驶。
　　车厢弥漫着提神清香，闻着沁人心脾。
　　车子开出几公里，楚宗宪沉声开口：“在一起了？”
　　楚子攸望着前路：“对。”
　　先前对视彼此意图明显，如果不上车，今天后果不言而喻。
　　一路无言回家, 保姆替楚宗宪摆好拖鞋：“您回来了，夫人在客厅等您——”保姆惊呼一声：“子攸回来了。”
　　“嗯。”楚子攸立在玄关，打量着这栋冰冷、处处透着死气的别墅，“阿姨, 好久不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保姆赶紧拿客人穿的拖鞋。
　　楚子攸没换。
　　空旷清冷的客厅里, 林岚端坐沙发, 妆容素雅，穿戴整齐，面前茶几放着热茶，以及一些整齐码放的文件数据。
　　楚宗宪上楼, 林岚不咸不淡地问：“改不了么？”
　　墙壁挂着绝笔书法和字画，到处打扫得窗明几净，沙发三台，配套的抱枕都打理得一丝不茍，楚子攸没有落座, 站在客厅中央静静反问道：“改什么？”
　　林岚神色很淡：“知道了。”
　　二楼，楚子攸在书房找到楚宗宪，楚宗宪在等他，背着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浓重夜色。
　　与此同时，沈时序核验身份后，驱车赶到。
　　林岚继续浏览文件，抬头看了眼：“时序，坐。”
　　保姆胆战心惊端来热茶，等待期间，楼上偶尔传来一些模糊的钝响，沈时序面色不虞，数次起身：“阿姨，够了吧？”
　　“不急。”林岚云淡风轻地翻过雪白纸张。
　　坐下，沈时序忍了再忍，明白楚子攸叫他的意思，不是当说客，而是纯粹帮忙，所以沈时序不会节外生枝，硬生生等到半小时后楚宗宪下来。
　　楼上书房大门敞开，房间整洁得好似没人待过。
　　沈时序疾步跨进去，扶起靠在沙发上的楚子攸，“怎么样？”
　　“肋骨可能有点问题。”楚子攸面无血色，脸上其实没有半点伤痕，只是气息有喘，衣衫有些凌乱之外。
　　“别说话。”沈时序简单检查一番，扶起楚子攸下楼，客厅已无一人，楚宗宪和林岚已经休息睡下。
　　车子驶出大院，楚子攸这才倒吸两口凉气，用纸巾擦嘴中血迹，“要住几天院？”
　　疾驰中，沈时序瞟他一眼：“如果只是肋骨伤，恢复期至少一个月，具体住院时长还要看情况。”
　　“嗯。”楚子攸捏紧纸团，“最近怎么样，和好了么？”
　　沈时序：“快了。”
　　“恭喜。”楚子攸闭着眼睛靠在椅背，“这件事帮我瞒一下吧。”
　　沈时序皱起眉头。
　　楚子攸说：“我们才在一起两天，本想再稳定下来再告知他父母，如果今天不回来，或许永远只有两天。”
　　“没必要。”沈时序说，“也许尹橙不会放弃。”
　　“知道，可我赌不起。”
　　好半晌两人没说话，A6在夜深人静的街道疾驰。
　　“不管如何都有机会。”沈时序说，“别像我浪费11年。”
　　“知道。”楚子攸捂着腹部抽笑，“还是暂时帮我瞒着吧，他可没陈嘉之性格温和，到时候炸天炸地，又哭又闹我现在怎么哄。”
　　提起陈嘉之，沈时序眼里泛起淡淡笑意：“说来说去是怕尹橙担心？”
　　“嗯。”楚子攸望着窗外，“不想看他哭。”
　　到市院，检查结果是肋骨骨裂，幸好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需要卧床静养，胸带固定在病床再加上静脉输液。
　　检查、住院、拿药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凌晨两点，司机送来换洗衣物，被楚子攸勒令不准外传，以及明天通知林余来。
　　为了带陈嘉之去露营，沈时序已经连值好几天班，换上白大褂站在床边问：“确定要瞒？”
　　单人病房很是安静，楚子攸半靠在床头玩手机，“刚发信息说明天出差。”
　　“这么晚了他还在等你回消息？”
　　“你非要戳我心窝？”
　　“瞒不了多久。”沈时序笑了下，“目前来看最少住院一周，3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以防错位。”
　　“那就出远差。”
　　“他们也不能说？”
　　“告诉他们等于告诉全世界。”楚子攸拒绝，“千万别。”
　　沈时序：“行，找谁照顾你？”
　　“不用。”行动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注意。
　　值班期间只要没有问诊病人，医生也可以休息，沈时序把电话开着，就在楚子攸病房的单人沙发合衣睡下，等到第一缕晨光亮照射.进病房，他起身揣着兜，缓缓踱步到床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坏笑，评价道：“一夜没睡？”
　　骨裂疼痛难忍，楚子攸脸色有些白：“你来试试。”
　　“止疼药不吃白受罪？”沈时序问。
　　楚子攸问：“昨晚你给我吃的药里没有？”
　　“你没问，我就没给你拿。”
　　......
　　多年兄弟情说碎就碎，赶在楚子攸妄图打一架的时间里，沈时序施施然出了病房，擎等着起床时间点，这时人脑是一天中最为清醒的时刻，是做事不易冲动、不易出问题的清晨七点半，他给许明赫打电话，“把尹橙电话号码发给我。”
　　而许明赫通常这时候比较懵逼，二话不说让干什么干什么，于是在三秒后沈时序得到尹橙的电话，他转手拨通朝电梯走去。
　　“你好，我是楚子攸的朋友沈时序......”
　　半小时后，病房门嘭地一声从外打开。
　　浅淡阳光将整间病房照亮，楚子攸身着病服躺在病床上，林余拿着文件站在病床边。
　　半小时前，尹橙整个人刚开机便接到沈时序电话，现在确认事实，气得无可抑制，像颗炮弹一样冲到病床边。
　　“楚宗宪打的？！”
　　林余尴尬两秒，赶紧退出去。
　　楚子攸暗骂沈时序的同时赶紧安抚：“没事——”
　　“你闭嘴！”尹橙气疯了，“昨晚发消息怎么说的，回家他们就是简单问了几句，还骗我出差？沈时序都告诉我了，因为他们不准你跟我谈恋爱是吧？”
　　字里行间的重点落在“我”字身上。
　　“这么多年他们不管，轮到我了就干涉，就是因为姥爷是他老师，楚子攸你觉得自己很酷吗，这些事情凭什么你自己承担？恋爱是你一个人在谈吗？”
　　“楚宗宪凭什么不打我，还专门把你叫回家打，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让我们分手？”
　　楚子攸没能插上一句嘴，尹橙炮语连珠：“为什么谈恋爱就要挨打，为什么要回去被他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明明很能打。”
　　说着说着泪掉下来。
　　“你只是跟父母关系不好，你又不是没人支持。”
　　“凭什么现在躺在医院......”
　　尹橙穿得还是昨晚的外套，肯定是太匆忙来不及找衣服换，捏在手中的车钥匙一直在报警，显示车未熄火，激动起来他脸红透了，湿掉的眼里全是血丝。
　　“过来，我抱会儿。”楚子攸心都要碎了，被胸带固定着不能动，只能哑着嗓子这样说。
　　尹橙根本不敢碰楚子攸，倏地把脸埋在楚子攸腿边崩溃大哭，“沈时序说你吃了止疼药疼得一夜睡不着，楚子攸，我要死了，你得多疼......”
　　他自顾自地哭，又唰地站起来擦掉眼泪，滚着浓重的鼻音昭告：“你等着，你有我。”在楚子攸仍没插上嘴的发神里直接冲出病房，对林余说等会儿回来。
　　楚子攸让林余去找，尹橙眨眼便不见，楚子攸打电话，电话那头尹橙急冲冲地说：“我要去告诉他们，他们不对你好有人对你好，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最好他们也打我一顿，不然我就要骂人！”
　　这一刻，心尖肺腑都涨得满满的。
　　无言半晌，楚子攸闭了闭眼睛，啪嗒一滴水迹落到病床床单，说了句：“让林余送你。”
　　尹橙效率超高：“我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他带着一腔孤勇，在C市风驰电掣的出租车加持下抵达大院，核验身份后进去，楚宗宪和林岚正在吃早餐，忽略掉保姆的惊呼，尹橙没有说脏话，但是把他们教育的失败以及为人父母的过错，还有其他种种恶劣行径行云流水数落一通，并且放话，再动手绝对不会善罢罢休，有脾气就去找我姥爷理论！
　　谁不会用关系压人？！
　　尹橙不是傻子，楚宗宪动手楚子攸不还手，或许因为别的什么，但一定有不对长辈动手的原因。
　　楚宗宪静静听完，平淡问：“你父母知道吗。”
　　尹橙根本不怕：“他们没有你们这么迂腐！”
　　“小橙。”林岚说，“回家问问你父母吧。”
　　威胁谁听不出来，尹橙天不怕地不怕：“你们现在就去说，最好通知全社会，反正我还没想好怎么庆祝，随便你们，我跟他永远不会分手！”
　　楚宗宪问：“吃过早饭了么。”
　　“跟你们吃不下饭！”
　　尹橙掉头就走，风风火火赶回病房，楚子攸已经全然不顾固定胸带一事，下床一把把他按在怀里。
　　肾上腺素褪去理智回笼半分，尹橙这时才知道害怕，身体有些抖：“楚子攸，我用嘴帮你报仇了，打架的话我可能不太行。”
　　楚子攸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尹橙感觉有些濡湿，立马不敢说话也不敢呼吸。
　　好半晌，楚子攸嗓音颤抖：“这么勇敢吗。”
　　尹橙从没见过楚子攸这样，情绪也绷不住，泪水从眼眶倾泻而出，“昨晚我在就好了，你应该带我一起回去......”
　　“嗯。”楚子攸轻轻地嗯，非常非常轻。
　　“以后不要去那里了，以后跟我回二环的家，尹向士很好的，他不打人，我妈妈也很好的，不会阴阳怪气。”尹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我爷爷姥爷家，他们本来就很喜欢你，他们都夸你优秀，他们会欢迎你，或者我们回点将台，谁都管不了我们，你不要再回去了。”
　　“知道了。”
　　“不要向他们低头，回来的路上我想明白了，他们一方面是因为姥爷的缘故，另一方面还是希望你按他们的计划生活，对么？”
　　楚子攸低低笑了声：“这都猜到了。”
　　“因为到现在我还没接到家里电话。”尹橙说，“他们根本不是想拆散我们，他们只想用这件事拿捏你。”
　　“对。”楚子攸眼睛有些红，缓缓抬手揩掉尹橙眼角的湿泪，“我不会低头，也不会放弃，我们没有做错，也不需要改正什么，不要怕，一切有我。”
　　“知道。”尹橙红着眼睛，“你回病床躺着，我又要死了，你怎么站起来了啊！”
　　楚子攸被按回床上好好躺着，尹橙还是有点呆，定定盯着他不敢眨眼。
　　楚子攸说：“出院后我对叔叔坦白，这件事你不要参与。”
　　“凭什么？”
　　“凭我一开始居心不良。”楚子攸有特殊的考虑，十分强势地说，“听话。”
　　尹橙也有自己的考虑，假装答应。
　　彻底冷静下来，他终于找到机会照顾楚子攸，从前无论在拉萨还是冈仁波齐，乃至现在回来，从来都是楚子攸细心妥帖地替他安排，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尹橙忙碌得像只小蜜蜂，倒水喂水果。
　　楚子攸除了肋骨骨裂，背部还有众多淤青，是软组织挫伤导致，这又给尹橙心疼坏了，给楚子攸抹药的时候又掉眼泪，把楚宗宪大骂三百遍。
　　中午时分沈时序来了，虽然不是他的科室楚子攸也不是他的病人，也照例问了番，尹橙偷偷看沈时序，偷偷对楚子攸说：“他好帅啊。”
　　楚子攸：？
　　“我说的是事实呀。”尹橙岔开话题，“我特羡慕他的表。”
　　“什么表。”楚子攸面无表情，“给你买。”
　　不是价值问题而是难买的问题，尹橙无语，等沈时序离开后他追出去。
　　走廊上，沈时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谢谢你告知我情况。”尹橙跑了两步，“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吗？打架不行其余都行。”
　　沈时序着急下班，毕竟明天就要去露营，笑道：“没关系，抽屉角落的药记得给楚子攸吃两颗。”
　　道别回到病房，尹橙疑惑地拉开抽屉，发现那盒崭新未开封的药全是英文专业术语，他看不太懂治什么，转脸对楚子攸说：“沈时序让我给你吃这个。”
　　辨认清楚，楚子攸内心操.蛋，冷漠矜贵地拒绝：“不了。”
　　尹橙更加疑惑：“为什么？”
　　——吗的，疼都疼过了。


第38章 病房二三事
　　“楚总。”林余敲响病房门, 抱着数据有些尴尬地进来，他一早得到司机联系楚子攸让把急待处理的文件带来医院，到医院发现楚子攸生病吃了一大惊, 也不敢问缘由也不敢问细节, 刚把资料交给楚子攸签字, 尹橙怒气冲天搞了那一出, 现在下午才来继续请示。
　　尹橙其实也有点尴尬的，赶紧趴楚子攸腿上假装玩手机，听到林余进来头都不敢抬，整张脸埋进楚子攸大.腿内.侧，殊不知这个动作更加......
　　林余望着天花板，嗯, 很白。
　　“放桌子上吧。”楚子攸清咳一声。
　　林余如蒙大赦，赶紧放好离开。
　　房门闭阖，尹橙抬起头来，讷讷道：“还要休息啊......不.......还要工作啊。”
　　“不工作干什么。”楚子攸耳根也有点红, “现在又不能做。”
　　......
　　不是现在, 是未来至少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尹橙茫然失措, 他怎么想了？他怎么就要做了？楚子攸在乱想什么，倏尔眼皮一垂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又无语片刻，“楚子攸你......”
　　“自己玩儿。”楚子攸动动腿, “我看资料静心。”
　　“哦。”尹橙把椅子拉开八丈远贴墙坐着，结果就是他看着楚子攸，楚子攸又看着他，两人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两两无言中，楚子攸说：“坐回来。”
　　“不！”尹橙嘀咕, “你赶紧静心，这大白天的......”
　　“嘶——”
　　“怎么了？疼吗？”
　　楚子攸装得很像：“有点吧。”
　　尹橙立马起身要按床头呼叫器，哄小孩儿似的，“忍忍啊，医生马上来。”
　　楚子攸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力带到身边，“别按了，躺着让我抱会儿。”
　　病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硬挤没问题，只是护士可能随时进来检查身体状况，那多不好，尹橙咬着嘴唇犹豫：“压到固定胸带就遭了。”
　　楚子攸枕着枕头，脸色有些苍白，一幅难得孱弱的样子，缓声说，“不抱更糟。”
　　“......”尹橙又听话认命地脱掉鞋子，小心翼翼爬上病床，楚子攸往旁边挪留出一大块空余，尹橙尽可能地缩小自己所占的地方，侧躺着，盯着楚子攸的脸，还有眼底的手臂，“要吃止疼药吗？”
　　“骗你的。”楚子攸拉开薄被将他一起罩住，揽着肩头吻上他眉心，“你在旁边才安心，想跟你一起睡会儿。”
　　“不早说。”
　　“不骗你你不来。”
　　被子下，尹橙抓住楚子攸手指，“睡吧，我保证最近都不作了。”
　　“闭上眼睛。”楚子攸笑起来：“怎么还是那么肿。”
　　“还疼么？”尹橙根本不听。
　　“不疼。”
　　“吓死我了，今天早上真的吓死我了，哪怕沈时序说的云淡风轻，哪有那么简单，真没事的话肯定不会住院。”
　　楚子攸再次暗骂沈时序一次：“他可能最近过得不太幸福，不用管。”
　　“其实我觉得沈时序挺好的。”
　　“他有男朋友了。”
　　“......”尹橙翻白眼，“我给你说个事。”
　　楚子攸：“再夸沈时序你出去。”
　　“首先不夸他。”尹橙警告，“其次你敢再吃醋试试，最后你还听不听。”
　　“听。”
　　“那不就得了......”尹橙改口，“前几天我带明珠——”
　　“啧。”楚子攸打断又补充，“宁明珠也不行，汤灿更不行。”
　　特么的还不如夸沈时序呢......
　　“佛了~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安静两秒，楚子攸深吸口气，“睡了。”说完果真把眼睛闭上一幅瞬间进入深度熟睡的状态，尹橙看呆，思来想去在楚子攸脸颊啵了口，没反应，在嘴唇啵了口，还是没反应。
　　“那我走了啊。”他假装掀被子下床。
　　谁料楚子攸揽他肩膀的大手宛若钢铁般固定，尹橙无可奈何，倒豆子似的：“前几天我跟明珠在一起玩是因为我带她去天使之家，天使之家是一家福利院，我想告诉你关于太阳能板的事。”
　　到这会儿，楚子攸重新睁开眼睛。
　　尹橙无语，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虽然内心窃喜不已......
　　“向奶奶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卖，后来被警方解救回来父母早已去世，向奶奶决定收养那些流浪儿童，慢慢的开了家福利院，她是福利院负责人，关于太阳能电板的事是这样，向奶奶年纪大了，她总是担心加重我跟汤灿的负担，冬天很冷烤炭火省电费，这样很危险的，夏天为了省电费只给自己开小风扇，奶奶心疼孩子总是不心疼自己，很早之前我就想对你说，楚总，你能不能开放一批太阳能电板的小额订单卖给我？”
　　“这事我来办。”楚子攸说，“不用你花钱。”
　　“现在不生气了？”结果不出尹橙所料。
　　“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少来，谁刚刚让我出去？”
　　楚子攸摩挲着尹橙后脑勺，指腹在发缝里缓缓按摩着：“资助福利院的事有多久了？”
　　尹橙总是能给他惊喜，敢勇闯大院，也能悄悄资助福利院。
　　善良、真诚、勇敢、自信......哪样单拎出来都是无法用简单言语形容的优秀质量。
　　“高中开始的。”尹橙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慵懒惬意的猫儿那样咕噜，“天使之家的孩子超可爱，向奶奶特别特别好，算起来我都有好长时间没去了。”
　　楚子攸：“除了太阳能板还缺什么，资金？物资？”
　　“之前跟灿儿商量的是我负责太阳能电板，他负责翻修教室，小平房有些年头，墙皮脱落还要重新埋电路......”
　　“告诉汤灿装修不用他管，地址发我，我现在让二助带工程师过去考察。”
　　尹橙睁开眼睛，楚子攸又说：“天真，我很骄傲。”
　　“因为有你。”
　　“我是不是特好？”尹橙很得意，“尹向士以为我每月花很多钱在电子宠物身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呢。”
　　楚子攸：“所以当初那么怕停卡。”
　　“对啊，总不能让孩子们饿肚子。”
　　“这事我没办好。”
　　“你又没什么错。”尹橙大大咧咧，“反正还有灿儿呢，不过我也很自豪，因为有你，楚总宇宙无敌大善人，拉萨光伏电站项目利润率那么低，也为了一个老奶奶愿意承接，我们俩一样好！”
　　“嗯。”楚子攸笑着靠近，“那你该怎么表示？”
　　深邃英俊的五官近在咫尺，眼角眉梢还带着笑，尹橙笑得特别灿烂，也靠近一点点，亲昵地跟楚子攸鼻尖对着鼻尖，嘴唇蹭了蹭又吻了吻，“谢谢你。”
　　一番唇舌纠缠，气喘吁吁地分开，楚子攸哑声要求道：“出院后带我去天使之家。”
　　尹橙扑哧笑出声：“你怎么什么都要争。”
　　“我很想把汤灿踢出局。”楚子攸特别冷酷，“捐赠的事没他无伤大雅。”
　　“明珠也有份。”尹橙故意拱火。
　　“把她也加上。”
　　“哈哈。”尹橙几乎快要挂到楚子攸身上，悄么声儿说，“我带你去见向奶奶，是不是有点像见家长，你说会不会把她老人家吓到，她万一觉得我是同性恋。”说着，他真的有些担心起来，向奶奶老一辈观念很严重，要是带楚子攸去而不喜欢楚子攸，那楚子攸会不会伤心？
　　“又在瞎想什么。”楚子攸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不喜欢我难道不喜欢你么。”
　　“向奶奶一定也会喜欢你。”尹橙又迟疑起来，“尹向士也会继续喜欢你的。”
　　这个话题楚子攸没接腔，继续按摩尹橙的后脑勺，转移话题道，“天使之家的教室图纸有没有？”
　　“在活页夹里。”拿过床头柜的手机，尹橙昏昏欲睡，直接把手机密码一块儿告诉楚子攸，让他自己找，“半个小时后你叫我，给你剥橙子吃。”
　　楚子攸随口附和，下巴抵着他发顶，滑动着手机发给自己，界面不可避免地跳转到微微可信，置顶的对话聊天话——黑色头像的备注是“邪恶大王。”
　　这都什么跟什么，楚子攸笑起来。
　　“笑什么。”尹橙迷迷糊糊地问。
　　“笑你二两脑子。”楚子攸音量很低，“安心睡吧。”
　　据科学统计，在爱人怀里睡觉是大补，温暖安心的感觉能让彼此阴霾一扫而空，尹橙头晚没睡几小时，上午心情波动太大这会让犯困很正常，楚子攸亦是如此，把图纸发给助理安排好工作，眼皮也一点点沉着，抱着尹橙闻着他的发香，甚至疼痛都被忽视，沉沉睡去。
　　墙上挂钟时针静走三圈，初春的明媚阳光轮转为夕阳，橙黄橘光成片地在空中浮动。
　　这次尹橙先醒，楚子攸在他耳边睡得很熟，病房外有人在走动，病房内静悄悄，他们在世俗之内，好像又在世俗之外，这一刻爱人在身边的满足感达到顶峰，楚子攸在哪方面都很优秀，做人、做事皆是翘楚，这样的人怎么会暗恋自己那么多年呢？尹橙自信心简直冲出宇宙！
　　他偷偷亲楚子攸呢，楚子攸都没醒。
　　蹑手蹑脚摸索下床，在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坐在床边问晚饭什么时候到，他很想给楚子攸做点什么，付出点什么，尽管楚子攸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很好不需要他操心。
　　晚饭两人吃得特别香甜，只是熬过首天最重要的恢复期，晚上尹橙必须要回家......
　　百年庆活动结束尹向士和楚子攸去开峰会，他本想等尹向士回来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告知，可是现在楚宗宪这事一出，暂时搁浅。
　　不回家肯定是瞒不下去的，毕竟已经在“汤灿家”玩乐两天，九点时，楚子攸捏玩着尹橙的手指：“现在让司机送你回去。”
　　“能不能不回。”尹橙心知肚明却还想挣扎一番，“我睡沙发也可以的。”
　　“听话，回去好好休息，眼睛下面还青着。”楚子攸拍他屁股，“明天我等你，等你一起来吃早饭。”
　　“好烦。”尹橙愁眉苦脸地趴楚子攸肩上，“现在就告诉爸爸吧，我想陪你。”
　　忍了忍，楚子攸清楚尹橙再说几句他也会狠不下心，柔声道：“别发脾气。”
　　“谁发脾气了！”尹橙瞪眼，因为人长得太好看，发火特别像撒娇，“你不喜欢我吗？怎么总是赶我走。”
　　这糟心玩意儿，楚子攸好像没办法，叹了口气，把手摸进尹橙衣服下摆，“那做点别的，反正我忍了一整天。”
　　“？？”尹橙赶紧跳开，“老流氓，自己玩儿吧你。”
　　不遵医嘱居然还能想这些，嗯，当然某些来自兄弟的医嘱也不是那么可靠。
　　司机送到小区门口，尹橙走进去，刚好碰到载着尹向士的古斯特回来。
　　父子俩在别墅外面碰上，尹向士下车问：“今晚又加班？”
　　“对啊。”尹橙撒起谎来眼睛眨也不眨，“最近忙着呢。”
　　“怎么这么晚，都学了什么？”
　　“多，什么都学，反正每天都在进步。”
　　尹向士欣慰：“要注意休息，合理安排工作时间，复工第一天就加班是不是因为进度遇到困难？还是别的什么？”
　　“哪有的事。”尹橙迈上台阶，“从头学不都这样。”
　　家中灯火通明，孟姝元敷着面膜在看电视，“一起回来还是碰上啦？”
　　“穿这么少。”尹向士朝正在储物间清点过年礼品的柯阿姨说拿件外套。
　　“陶儿快过来，你看这五条项链怎么样，快帮妈妈出出主意。”孟姝元招招手。
　　尹向士接话道：“怎么不一起买？”
　　“高珠限购呢。”孟姝元说。
　　尹橙在孟姝元身旁坐下，行动间刮过一阵凉风，孟姝元嗅嗅问：“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闻言，尹向士也靠近尹橙闻了闻，“去医院了？”
　　“没有啊。”尹橙很是淡定，“刚下车用了免洗的酒精洗手液。”
　　“乖宝宝做得好。”孟姝元按着面膜边角，“换季流感最严重了，可千万注意，也不要去人多的凑热闹。”
　　“道理这么明白。”尹向士接过阿姨拿来的披肩，给孟姝元拢在肩头，“自己怎么不注意。”
　　“谢谢老公~”
　　趁父母秀恩爱，尹橙赶紧回楼上，瘫床上给楚子攸发信息报平安，强迫自己早点睡觉明天好早早起床。
　　若不是起太早容易被误会，尹橙六点就得偷摸去医院，照例七点半起床，不吃早饭出门结果就是那么巧，尹向士一早有事也要马上走。
　　两人一起出门，张叔叔是尹向士的司机，早早在车边等着。
　　下台阶时，尹向士看了眼一旁的阿斯顿马丁，“陶陶，车上有没有多余的洗手液给爸爸拿一瓶。”
　　“没了。”尹橙摇头。
　　“那把你的那瓶给小张先用点。”张钦女儿最近得了流感，尹向士有些担心。
　　“啊......”尹橙不知道怎么圆昨晚撒的谎，“你自己买去呗。”
　　“现在用点怎么你了。”
　　“我昨晚就用完啦！”尹橙拉开车门赶紧逃，从后视镜里看到尹向士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盯着他，车子驶出小区还故意绕到晶科跑了圈，等到医院已经接近九点。
　　桌上早餐冷透了。
　　医嘱说，楚子攸今天可以站起来活动，这会儿跟没事人似的翘着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本想调侃两句发现尹橙貌似有些不对劲，他起身走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有啊。”尹橙晃晃脑袋，“你怎么不先吃。”
　　“没你没味道。”楚子攸掏手机让重新送，“过来我检查看看，昨晚是不是自己弄了？”


第39章 发现恋情的契机
　　吃过早饭楚子攸处理公务, 林余和司机送来小山高的资料，把病房里的小桌铺得满满当当，笔记本计算机也一并带来。
　　积攒了许多重要会议和项目有待商榷, 尹橙占用病床玩手机, 楚子攸则开视频会议。
　　认真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 楚子攸穿着病服, 面色冷淡，端坐与笔记本计算机面前，此起彼伏的请示和对话透过音频传递而出。
　　尹橙偷偷瞟，还拿手机偷偷拍照。
　　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对事对人的掌控力，是自身绝对实力的外在体现，其实楚子攸没有架子, 就是无端给人一种非常威严的感觉，尹橙甚至恍惚觉得看见了楚宗宪的一点影子。
　　接踵而至的会议从上午开到下午，楚子攸给出的指令非常简洁明了，只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 总是时不时摸左手边, 是喝咖啡的惯性动作。
　　尹橙问过医生是否可以喝, 医生说没问题，只是病房没有咖啡机设备，他只好点一杯差不多口味的外卖。
　　插好吸管戴好杯套，他挪到休息区的沙发边缘, 连接晶科高层会议室镜头里突兀探出一只白净清瘦的手，还有那手腕很是醒目、特殊的理查德笑脸。
　　有人汇报工作卡壳两秒，楚子攸拿起咖啡喝了口，表示继续。
　　尹橙重新躺回病床，朝楚子攸眨眨眼, 楚子攸勾唇一笑，把咖啡放下，在会议镜头之外用手指做了个动作，尹橙脸瞬间爆红，惊呼卧槽！！
　　之后散会，晶科这边某高层迈出会议室，踌躇不已地停在走廊，最终将手机放回兜里走远。
　　白天时间一晃过得很快，尹橙总觉得还没怎么跟楚子攸见面就又到了晚上回家的点，跟楚子攸腻外好阵儿，依依不舍地出了医院，还在附近药房买了一大箱洗手液。
　　回到家孟姝元不在，尹向士也不在。
　　洗漱过后瘫床上，尹橙照例给楚子攸报平安，明天见的话题不知怎就聊到下三路，说实话两人刚开荤，对彼此那是非常欲罢不能的，尹橙胆子大什么都敢对楚子攸说，劈里啪啦打得飞快：今天你抱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楚总，暂时克制一下自己哈。
　　楚子攸：克制不了。
　　橙子：病了都不安生啊？
　　楚子攸：嗯，把你折起来。
　　尹橙回想，那晚是有折起来过，不过只是一两秒，坏处是因为这个动作会让腰绷得非常紧，而且腿还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好处是特别深，且次次都能重重擦过。
　　尹橙哼唧不已，楚子攸以为他疼，所以也就只有那么一两秒。
　　其实楚子攸非常温柔，总是在亲他的眼睛还有嘴唇，无论什么时候都没让他出过力。
　　脸颊滚烫，尹橙继续打字：如果我觉得疼呢？
　　楚子攸回复：那就把你抱起来，或许你仍会觉得疼。
　　尹橙彻底不要脸了：是深吧？
　　心跳乱得要跳出胸膛，激动到全身不自在在床上打滚，一个转身便瞧见尹向士黑着脸、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
　　“爸、爸。”尹橙磕巴，“我......我......”
　　尹向士猛地甩了他一耳光：“我让你去上班你去搞同性恋？是谁主动的？楚子攸？”
　　“不。”尹橙跪在床上，“是我，是我的问题，是我先喜欢楚子攸的。”
　　“道德败坏！”尹向士怒火已经不能用神情来传递，一字一句冰冷道，“以为你每天在公司好好学习，没想到跟男的搞在一起，现在还恬不知耻大放厥词？楚子攸居然带你搞这些？他简直不可理喻！”
　　“同性恋不是错，我和楚子攸就像你跟妈妈那样相爱，我们——”
　　尹向士又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分手，现在分手！”
　　“不。”尹橙睁圆眼睛不让泪掉下来，“不分手......”
　　“我不分手——不分！”
　　吼完这句尹橙唰地从床上惊叫而起，脑门背心都湿透了，不停喘着粗气，然而落地窗外夜色浓郁，星点不见，手机熄屏安安静静躺在身边，哪有什么信息，尹向士也不在卧室，一切都是梦境。
　　虚惊一场的美好情绪还未散开，心有余悸的恐慌顷刻席卷全身。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俩黑眼圈下楼，瞧见尹向士下意识胆战心惊，避鬼似的绕道。
　　有噩梦加持，尹向士连关心都变了味道：“感冒了？”
　　“没有。”
　　一大早，尹橙进入病房，二话不说投进楚子攸怀抱，楚子攸摸着他发顶：“怎么连续两天早上都精神不好？以后下午再过来好不好。”
　　“做噩梦了。”尹橙眷恋地抵着楚子攸胸膛，具体什么梦他不敢说。
　　“没事，靠着我睡会儿。”
　　安心睡到下午，楚子攸在套间里打电话。
　　醒来后，尹橙望着他背影，莫名其妙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楚宗宪不知道按兵不动到何时，或许下周下个月，或许今天明天。
　　挂断电话，楚子攸从套间出来，见到尹橙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珠子没有光彩，一副失落出神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尹橙彻底不自信了：“我是不是不该去你家大闹一场，会不会把他们逼急？”可是不维护楚子攸，那口恶气怎么也出不了。
　　“你做得很好。”楚子攸捏他脸蛋，“天塌下来我扛，别担心。”
　　“知道了。”尹橙默默说，“楚子攸我有点怕，不管我爸怎么说你都不准放弃。”
　　“开心点。”楚子攸在病床边缘坐下，埋下头亲吻他的眉心，“别瞎担心，要相信我。”
　　吻又温柔又轻，带着湿湿的热度，爱抚般从脸颊划到嘴角，尹橙主动伸出舌尖，亲吻突然就变成激吻，楚子攸双手撑在他脸颊两侧，舌头在口腔里缠绵搅动，贪婪地汲取气息，慢慢地，变成了托着后脑袋，慢慢地楚子攸将尹橙抱坐了起来，放到腿上抱着。
　　两人额头、鼻尖相抵。
　　楚子攸平复着呼吸，再次重申：“无论多难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嗯。”尹橙勾着他的脖子，望着他的眼睛，嘴唇还是湿漉漉的，眼神却无比郑重，“我好喜欢你。”
　　勾起嘴角，楚子攸亲昵地蹭他脸颊，“我爱你。”
　　这下，尹橙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笑，笑得心满意足又格外灿烂。
　　“从前爱你很久。”楚子攸说，“未来爱你更久，谁也拆不散我们。”
　　“别反悔！”
　　“不反悔，什么时候带我去天使之家？”
　　“嗯？”尹橙纳闷，“怎么话题转变得这么突然。”
　　“刚刚二助汇报说后天可以动工，还不带我去看看？”
　　“哇你办事效率怎么这么高。”
　　楚子攸笑：“借你的东风做善事不得快点，讨好向奶奶也想讨好你。”
　　“楚总。”尹橙瞬间又觉得自己幸福得可以原地飞升，“可是才恢复期第三天，医生让你卧床静养。”
　　“正常走动没问题。”楚子攸继续吻他，“听二助说那里有你许多做义工的照片，装修之后肯定看不到原貌。”
　　艰难又纠结地同意，尹橙说：“那先约法三章。”
　　楚子攸模仿：“谁跟你约，不约。”
　　“嘿你这人。”尹橙拍他肩膀，“到了天使之家你只能正常走动，不能帮忙做事情，孩子很可爱但是有些没轻重，你看着就好。”
　　“遵命。”
　　刚谈恋爱的人腻在一起简直没眼看，不擦出火花来都是好的，只是到了晚上两人又要分别，临走前尹橙一步三回头，恨不得今天不过，直接一步到明天早上。
　　晚上照例回到家，风一阵儿地上楼洗漱，近日早出晚归连游戏都不打。
　　卧室里，孟姝元坐在衣帽间的梳妆台做保养，“你呀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陶陶现在有自己的事情做不好么，子攸那孩子是有分寸的人，你年轻还不总加班，再说陶陶自己都没怨言呢。”
　　“我不是说楚子攸安排加班就是苛待陶陶的意思。”尹向士很是纳闷，想不明白楚子攸为什么给尹橙安排这么重要的工作任务，“如果工作任务大家一致，陶陶加班，说明他的工作能力出现问题，长此以往下来不是办法，孩子累，子攸也不好跟我们讲。”
　　孟姝元按摩脸的细嫩手一顿：“好像有些道理，那怎么办，打电话问问子攸？”
　　“子攸还能贬低陶陶？”尹向士靠着中岛台，拿出手机说，“问哲远吧。”
　　做父母的总是会为了孩子忧虑，哪怕深夜打扰也在所不惜。
　　接通后，对方说：“尹总您好。”
　　“哲远啊。”尹向士客气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没事，最近都睡得晚。”
　　“来电是想咨询件事情......”
　　长达十多分钟的电话结束，衣帽间一片寂静，孟姝元仍有些恍惚地问：“子攸为什么住院？”
　　具体情况哲远也不清楚，只知道那天高层会议里，镜头出现尹橙那只带着理查德笑脸的手腕，而且他和楚子攸亲密的关系不言而喻。
　　推算日子，尹向士沉吟道：“已经住好了几天，陶陶却一直瞒着我们。”
　　“或许是子攸私事不方便对外面讲。”孟姝元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很牵强，因为尹橙没有瞒他们的必要，更没必要待在医院却撒谎说在晶科连续加班，“不行，我得去问问他，陶陶跟子攸......绝对没有什么。”
　　“姝元。”尹向士语重心长，“你觉得咱们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姝元愣了愣，有点想哭的样子，慌乱地顾左右而言他：“他是我们的命，是我们的宝。”
　　“我知道。”尹向士拍她肩头。
　　孟姝元实在难以置信：“陶陶脾性是有些骄纵，可他怎么会......向士，我一直以为他还小不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他怎么能跟子攸在一起，这件事我不信......他怎么会......”
　　“我知道我知道。”尹向士没敢说，之前他已经打过一次尹橙，现在想来尹橙当时反应那么激烈，可能早就......但是为了避免误会发生，尹向士稳住心神，“别急，这件事我们找机会去医院看看。”
　　孟姝元点点头：“好。”


第40章 被迫出柜
　　乍暖还寒, C市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出城高速上车辆不多，三三两两地划过。
　　司机在前面开车, 安详地宛如NPC。
　　“待会儿下车把围巾好好戴上。”楚子攸回复邮件还要抽空照顾旁边这个不听话的尹橙, 尹橙没骨头似的趴车窗上, “怎么下雨了啊, 老天爷好扫兴啊。”
　　如果天晴就可以带孩子们在福利院的小操场上玩游戏，孩子们最喜欢室外活动，尹橙特想表演给楚子攸看看自己有多会玩游戏。
　　“下雨省得你乱跑。”
　　“也对，反正今天主要是带你去见向奶奶。”
　　到了天使之家，楚子攸撑着倾斜的大黑伞，风雨不沾分毫的尹橙乖巧挽着他手臂, “这样明目张胆是不是有伤风化？”
　　“早就世风日下了。”楚子攸懒洋洋地说，“随它吧。”
　　“......牛逼。”
　　福利院大门口保安亭，保安叔叔老远看到愣了会儿，“小橙来了。”
　　“叔叔好。”尹橙大大方方地笑, 介绍楚子攸, “这是我的领导楚子攸。”
　　保安大叔接道：“是嘛, 也是男朋友。”
　　楚子攸伸手：“您好。”
　　听到车子熄火动静，向奶奶颤颤巍巍从办公室迈出来，老远站在滴水的屋檐下招手。
　　“你慢慢走！”尹橙警告完楚子攸，一溜烟儿钻出伞下, 趟过小水坑跑到向奶奶身边，“奶奶我来啦，最近过得好吗。”
　　“好好好，都好。”向奶奶透过尹橙肩膀望着阔步而来的楚子攸，“这是？”
　　楚子攸走到面前, 收伞挨墙放着，“奶奶您好，我是楚子攸。”
　　“我知道我知道，前几天来了几个小伙子来测量，他们说是姓楚的老板派来的。”向奶奶浑浊的双眼布满笑意，“谢谢你，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说着就要鞠躬，楚子攸赶紧拖住向奶奶双手，尹橙使眼色，三人往办公室走。
　　稳稳坐下，向奶奶给两人拿牛奶、吃食，仔细地问，“吃过饭没有啊。”
　　尹橙到这儿就像到了家，垃圾桶一脚勾到自己面前，将包装吸管的塑料袋扔进去，插好递给楚子攸：“喝吧，甭客气，这个多着呢。”
　　向奶奶盯着两人熟络又亲密的动作，笑着没说话。
　　墙上挂满照片，处处都是尹橙带孩子们玩耍的曾经，当然最多还有他跟汤灿的合照，楚子攸一一扫过，对向奶奶说：“您很伟大。”
　　向奶奶轻声细语地说：“多亏政.府帮助，还有你跟小橙这样的爱心人士花钱帮助孩子，顺带照顾我，多亏你们，你们都是大好人。”
　　楚子攸和尹橙相视一笑，尹橙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抿唇说：“奶奶，其实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天啦见家长好激动又好兴奋，心情简直难以言表，这会儿子血液好似全部聚集在头顶，耳朵也嗡嗡作响。
　　不待尹橙说，楚子攸主动简明、白话地介绍自己：“奶奶，我叫楚子攸，是尹橙的男朋友。”
　　温馨小小的办公室安静一瞬，向奶奶交迭着双手，收拢握了握，看看楚子攸，又看看尹橙。
　　尹橙磕巴地补充道：“我们互相喜欢的、很喜欢。”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彰显态度。
　　“好。”向奶奶笑着点头，“你们过得好就好。”
　　楚子攸放在膝头的手悄悄松开，尹橙没发现，急不可耐地问：“奶奶，你祝福我们吗。”
　　噩梦里的尹向士实在太过可怕，他急需得到一些来自爱他的长辈的支持。
　　“当然祝福你们。”向奶奶拉过尹橙的手，“你是好孩子，长得好性格好，又那么善良，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差。”向奶奶又拉过楚子攸的手，放到尹橙手背上，楚子攸微微动容，向奶奶望着他笑，“你们好好的，身体健康，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楚子攸郑重道：“谢谢您。”
　　尹橙尾巴已经快翘上天了，楚子攸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他觍着脸凑到楚子攸跟前：“楚总，我们好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不嫌害臊，楚子攸轻咳提醒：“规距坐着。”
　　“那可不成。”尹橙讨巧地对向奶奶说，“奶奶我带他去看小朋友，晚饭想在这里吃。”
　　“好好好。”向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奶奶去给小吴说一声。”
　　楚子攸捏着没喝完的奶，任由尹橙拉他到大教室，沿途过去风吹雨洒淋肩膀，楚子攸不动声色换到走廊外面，牵着尹橙的手看了眼滴水的屋檐，“这里需要加固。”
　　大教室外墙顶部电路走线全部暴露在外，经年累月已见老化征兆，还有墙皮脱落的问题，楚子攸把这些问题记在心里。
　　尹橙胡乱嗯嗯：“你安排吧，我听不懂......”
　　小朋友全在室内玩儿所以吵闹不已，见到尹橙进来，一窝蜂地扑上来，尹橙眨眼就被人海所淹没，一口一个小橙哥哥响起来。
　　楚子攸退到一旁，用手机留影，他也需要拥有尹橙很多东西。
　　“那是子攸哥哥。”尹橙抱起稍小的孩子给大家指，“暂时不要碰到他身体哦。”他按住自己肋骨处，“他这里有些疼。”
　　小朋友们转换方向，小心翼翼停在楚子攸面前，打量着这位又高又帅的大哥哥。
　　某个小男孩伸出只有三根手指的小手：“哥哥你好。”
　　楚子攸蹲下来：“你好。”
　　有了开头，大家很快便七嘴八舌地熟悉起来，整个下午楚子攸和尹橙都被小朋友的海洋所包围，尹橙继续抱着童童叫他识文字卡片，错开爸爸妈妈，教他认苹果梨子桃。
　　楚子攸干的事情就多了，因为天使之家的特殊老师皆是女性，有许多她们够不到也不会弄的地方，比如孩子寝室走廊的灯泡坏掉，楚子攸给修好。
　　卫生间水龙头总是漏水，楚子攸给换了备用垫片拧紧......
　　两人在不同的地方发光发热忙碌着，晚饭饮食很是清淡，刚好适合楚子攸吃，尹橙玩了一下午超饿，吃到撑。
　　跟向奶奶告别，尹橙完全瘫楚子攸身上。
　　回程路上，楚子攸问：“直接送你回家？”
　　“现在才7点呢，九点我再从病房走。”
　　“这几天回家这么晚叔叔没问吗？”
　　尹橙顿时一个激灵，爬起来说：“我说在加班，他应该挺相信我的。”
　　看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儿，楚子攸又忍不下心，把尹橙继续按在自己肩膀，“下午给奶奶出柜那会儿胆子那么大。”
　　尹橙傻笑：“那也没你胆子大，直接给向奶奶说是我男朋友。”
　　“得了便宜还卖乖，谁当时笑得眼睛都没了？”
　　“我我我，尹橙我。”
　　楚子攸心满意足地叹：“后天出院，到时候提前给叔叔约时间上门道歉。”
　　上门并不单指道歉，还有正式出柜。
　　“这么快啊。”尹橙呆呆说，“至少等你再好一点吧，万一尹向士失去理智打你怎么办......”
　　这都是废话，尹向士怎么会随便动手打人。
　　接连几天尹橙早晨来都是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儿，楚子攸清楚，估计他已经不太好对付家里，楚子攸没有视而不见，只是时间太赶太赶。
　　老天爷就是这样，在预定计划内给你来一遭意想不到。
　　“天真。”楚子攸定定说。
　　“嗯？”
　　“到时候这件事听我的，不准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尹橙问：“你打算怎么说？”
　　怎么说？真诚以待是做人的基本准则，楚子攸会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告知真相。尹向士大怒必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回到病房，刚好碰到医生来查房，检查一番又交代一番离开。
　　尹橙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楚子攸正在套间换病服，那脱掉的上衣露出劲瘦的背脊肌群，完美的肩背轮廓从窄腰向上延伸，流畅地开出弧度，修长的脖颈、白皙的皮肤，以及不用上手摸，只用看就知道那后脑勺的头发又硬又刺，就像楚子攸这个人的性格一般。
　　“你勾引我？”尹橙踮脚过去，站在楚子攸背后，指尖轻佻地划过肌肉线条，楚子攸转过身来，微扬着下巴，“谁勾引谁，知道不能做还乱摸。”
　　很难想象这具优越的身体覆盖在身上是怎样一种性感，尹橙忽然明白有些人在天花板铺满镜子，一直以为是满足上位者变态的好.色心理，其实不然，满足的是平躺享受一切的下位者。
　　视觉冲击之下配合肉.体节奏，倾尽一切调动感官。
　　“我可没当你面脱衣服......”尹橙将头抵在楚子攸胸膛，“自己不关门......”
　　嘴上抱怨，指尖动作可一点没少。
　　楚子攸肖想许久忍耐许久，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倏地托抱起尹橙，赤.裸着上半身将他压到墙上抵着，“给你玩玩？”
　　密密匝匝地吻落下来，尹橙浑身泛软，仰着头任由楚子攸吻他的眼角、鼻尖，唇舌交融之后灼热滚烫的气息来到脖颈，尹橙抻长了脖子，溢出些许模糊的呻.吟。
　　——嘭
　　耳边忽然炸开重物落地的摔响。
　　只见外间病房门大敞着，尹向士和孟姝元一脸震惊站在门口，营养礼品盒歪七扭八躺在两人脚边。
　　“你们......”孟姝元哆嗦着嘴唇，“你们怎么......”
　　楚子攸赶紧将尹橙放下来，尹向士抢先一步关掉里间房门。
　　视线隔绝一片昏暗，尹橙彻底吓傻，楚子攸将病服套进上半身躯，抚着他脸颊轻声安慰，“没事，待在里面我来解决。”
　　一秒、两秒、三秒之后还是茫然失措，尹橙搓搓脸，硬着头皮开门出去。
　　“叔叔这件事——”楚子攸话音猝止，尹橙走到他身边并排站着。
　　明明病房空间足够，怎么现在突然站了四个人就好像在容不下其他任何，尹橙惴惴不安地望着尹向士和孟姝元，却鼓足勇气，“爸爸，妈妈，我喜欢楚子攸，很早之前就喜欢了，你们——”
　　“闭嘴！”尹向士揽着默默抹眼泪的孟姝元，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地平复呼吸。
　　“叔叔您听我解——”
　　“你也闭嘴。”尹向士锐利目光刮过楚子攸，“别叫我叔叔，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后辈。”
　　尹橙大惊，以为尹向士要动手，很有种地挡在楚子攸面前：“不能打人。”
　　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楚子攸把尹橙拉到身后，有条不紊地说：“这件事本来想等出院之后登门拜访，叔叔阿姨，今天太晚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明天我来解释。”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尹向士和孟姝元在气头上，再怎么解释也达不到理智的效果，强行解释只会火上浇油。
　　若是其他强势一些的父母，看到自己儿子被自己长期信任、被自己施以援手的晚辈这样压着亲，哪还有什么涵养、理智？
　　可尹向士和孟姝元没有责骂，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楚子攸愧疚，但不会往后退缩一步，“万分抱歉，辜负您和阿姨的信任。”
　　尹向士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紧紧盯着尹橙：“过来。”
　　“不！”
　　“别犟，先回去。”楚子攸回头劝。
　　“不。”尹向士倔强地瞪着眼，楚子攸不清楚尹向士那句“你也闭嘴”代表什么，他清楚！尹向士绝对不会再让楚子攸登尹家门，他根本不会给机会，“我想现在就说清楚。”
　　孟姝元擦干眼泪，望着楚子攸：“我们不会听你解释，以后你不要来家里，跟咱们家还有陶陶彻底断掉吧。”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妈妈？”尹橙难以置信，孟姝元不是刻板的人，是最最最爱他的人，为什么这样说？
　　“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孟姝元红着眼睛，“你不要解释，我跟你叔叔不想听，往后更不想看到你。”说完她望着尹橙，“到妈妈这里来。”
　　楚子攸攥住尹橙手臂：“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尹橙我绝对不会放弃，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态度有些强硬，间接导致一直按捺不动的尹向士怒火烧到极点，一把扯过尹橙拽到身边，生拉硬拽强行带离。
　　“爸！”尹橙挣扎大叫，“爸爸！”
　　再拉扯下去只会激火，楚子攸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尹橙被带走。


第41章 断了吧。
　　司机开车, 尹向士坐在副驾驶，尹橙和孟姝元坐在后排，孟姝元一直在压抑地哭。
　　数次伸出去安慰的手被拒绝, 尹橙哽咽地望着孟姝元：“我没有做错, 楚子攸也没有做错, 我真的很喜欢他。”
　　等回到家, 柯阿姨见到三人样子吓一大跳，赶紧端茶倒水然后避嫌地退回自己房间，尹橙亦步亦趋跟在孟姝元后面，孟姝元坐在沙发抹眼泪，他就站在旁边。
　　尹向士撑着沙发扶手，倦怠坐下时长长呼出气。
　　“说吧, 怎么回事。”
　　“我喜欢楚子攸。”尹橙一句点明主题，“在拉萨就喜欢了，是我先主动的，住进点将台后我死皮赖脸追他, 接着就像你跟妈妈一样, 我们互相喜欢我们在一起。”
　　那一巴掌的后果不仅令尹向士终身愧疚, 也令尹向士终身懊悔，现在才明白，他算是亲手把尹橙送到楚子攸身边，在眼皮底下放任儿子......
　　“谈......”尹向士艰难地问, “谈到哪步了？”
　　听闻这句，孟姝元抬起头来，病房亲吻历历在目，熟稔地动作和默契地拥抱，两人根本不像刚在一起, 没有羞涩，尽是......
　　“上过床了。”尹橙闭了闭眼睛，“很多次。”
　　尹向士身形一晃，一句哀其不幸的指责急急咽回喉咙，与此同时，孟姝元蓦地哭出声来。
　　剖白也让尹橙留下羞耻的泪水，他哽咽道：“我知道你们生气，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我真的很喜欢楚子攸，他对我很好，我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你才多大！”尹向士急火攻心，“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情，23岁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年纪就敢说跟楚子攸在一起一辈子，现在脑子发昏不理智，未来见到其他人还敢不敢保证这句话，你自己想想清楚你的玩心有多大，你怎么敢保证这句话？！”
　　“姑且当你脑子一辈子发昏，那你敢保证楚子攸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吗，他从十几岁就在商场摸爬滚打，见识过多少人精？靠自身达到今天这个成就，以他的城府他的能力玩弄你，就像喝水吃饭那么简单，陶陶，你有自信楚子攸能对你一辈子衷心吗？”
　　名利场多少前仆后继的优秀漂亮的“鲜花”，今天这朵明天那朵，眼睛都能给看花，而爱情又是一个没有保质期的东西，变心移情数不胜数。
　　尹橙根本不敢说真实细节，那样楚子攸在尹向士眼里就是罪大恶极。
　　“为什么拿这个说事。”他不理解，“这些跟我们没有关系。”
　　尹向士捂着胸口不断叹气，彻底把话说明白，“你自诩的喜欢，不过是短时间内大脑分泌的化学物质，现在明不明白？不要对任何人轻易做承诺，更不要轻易相信楚子攸说的话！”
　　“你们不是那么喜欢他吗，你们不是都认为他很优秀吗。”尹橙有点崩溃了，“你跟妈妈难道不也是因为爱情一起一辈子吗。”
　　为什么尹向士和孟姝元如此反对？
　　“我跟你妈妈，和你跟楚子攸能一样吗？我跟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成年后相爱多年才慎重地决定走进婚姻，后来有了你，已经不能单用爱情来解释。”尹向士连连长叹，“你跟楚子攸有什么感情基础？人情基础都没有！且先不论他的父母能不能认可你，就是你们自己都能说断就断。”
　　“我们不会分手。”尹橙语无伦次地重复，“不会分手，也不断的……”
　　“唉……”尹向士直挺了一辈子的头颅深深低下去，捂着眼睛不断自责，“是爸爸的错，如果不那么操之过急要你学东西.......”
　　“你没有错。”尹橙趴跪他面前哀求，“我和楚子攸也没有错，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叫犯错，我们跟大家一样，难道只是因为我是男的，爸爸，楚子攸父母早就知道了，他们没有反对我们……。”
　　尹向士望着尹橙苦苦哀求的脸，不由得回想，尹橙刚出生眼睛未睁开，到长长的睫毛长出来，再到能跑能跳，再到如今这样泪流满面，他毫不留情地把尹橙推开，“我不会同意。”
　　尹橙跌坐在地上，他没想过会出柜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再不济就是挨一顿打，忍忍尹向士和孟姝元总归会允许的。
　　“为什么。”他呆滞地望着空气，“你们那么喜欢楚子攸，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要替你考虑。”孟姝元骤然出声，她总是带着笑意和年轻漂亮的脸庞现在染上几分坚毅，“我们不否认楚子攸的优秀，可也是因为他太过优秀。”
　　尹橙难以置信、僵硬转头。
　　孟姝元说：“家中财产、未来公司都要交到你手上，你跟楚子攸在一起，这些事情会混合在一起，如果你跟他一辈子幸福妈妈无条件祝福你，如果不幸福，人心不可估量，或许我们在世楚子攸不会对你做什么，等我们走了，楚子攸不喜欢你了，一拍两散对于你来说还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他厌恶你，你们感情发生破裂，他拿走你衣食无忧的东西怎么办？到时候你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他们楚家包括他母亲林岚，都是无比强势的人。”孟姝元字字点到要害，“我和你爸爸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恶，好，那如果是你尹橙变心你不喜欢楚子攸，你厌恶他，楚子攸会放你走吗？你们刚在一起自然是千好万好，以后不喜欢，他会不会报复你？他楚子攸的魄力你有所领悟，少年时期甚至可以跟父母断绝关系，你跟他有血缘吗？有朝一日分开，你们的感情你的未来和财产，连法律都无法保护，你让妈妈怎么放心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尹向士语重心长地劝，也彻底接受现实。
　　“已经发生关系......往后就不要去祸害女孩子了。”他说，“换个人吧，陶陶，换个你能掌控的人，换个依附你生活的人，哪怕能力差点也没关系。”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考虑，尹橙未来不会步入男女婚姻的家庭，信托基金要改模式，公司架构也要重组，哪怕确保尹橙日后成为败家子，也要保障他无忧生活的东西。
　　尹橙震惊、不解、茫然，一时之间统统化为艰涩的嗓音：“难道楚子攸优秀也有错吗。”
　　尹向士起身，过去扶起孟姝元，“最近在家里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们替你出面解决。”他拿出手机，当着尹橙的面安排保镖过来。
　　初春天地暖早就关掉，哪怕隔着地毯坐久也会凉。
　　夜已经很深很深，客厅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两声，三五名眼熟的黑衣保镖上楼，搬走这个家中所有可以通讯的电子设备，囊括计算机游戏机，以及尹橙的手机。
　　别墅前院大门、后院大门开始24小时轮流值守。
　　柯阿姨走进客厅，抚摸尹橙发心：“好孩子，休息吧。”
　　半晌，尹橙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肿到不成样的眼睛，“阿姨，你支持我吗。”
　　“刚刚听了一点。”柯阿姨慢声细语地说，“听爸爸妈妈的话吧。”
　　尹橙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姿势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瘸一拐的腿上楼，回到房间到阳台一看，寂寂院落内，两名保镖已然站在雕花大门旁。
　　转身回到卧室，现在甚至没有手机给楚子攸报平安，尹橙睡不着，去洗澡放水，站在浴缸旁呆呆不动，蒸腾弥漫的热气让他发梢睫毛染上一片濡湿，哭得次数多了，眼泪变得异常滚烫，一颗、两颗、三颗落在浴缸水面。
　　小小的，连水花都无法溅起，泛起微末的涟漪后消失殆尽。
　　等到水满溢出淅淅沥沥滴到脚背，他回神清醒，宛若提线木偶般脱掉衣服跨进，浑浑噩噩地泡完出来，行尸走肉地栽进床里，头发也没吹，湿湿地裹进被子里。
　　暂时找不到应对方式，然而可怕的是生物钟催人醒。
　　早晨七点半，明媚生机的阳光洒满大地。
　　尹橙下楼吃早饭，尹向士在厨房和柯阿姨交代煮什么粥，还有准备吃药喝的水。
　　尹橙默默听着，去到孟姝元和尹向士的卧室，卧室采光极好，两扇推拉门大大敞着，和煦的微风诺大的露台吹进。
　　孟姝元阖着眼睛，半躺在大床上，听到脚步虚弱地说：“向士，别准备了，我吃不下。”
　　按照惯例，孟姝元几乎9、10点才会起床，因为美容觉比任何护肤品都有效，起床吃的东西非常细致，是燕窝鱼胶等美容养颜的滋补品，还要健身运动，总之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发丝凌乱地躺在床上。
　　久久没等到回复，孟姝元睁开眼睛看来，尹橙赶紧跑到床边趴着。
　　“都肿成单眼皮了，让阿姨拿冰袋敷一敷。”孟姝元摸着尹橙脸颊，“爸爸说早上吃粥，你去帮妈妈吃点吧，冰袋别忘记裹上毛巾。”
　　“对不起。”尹橙把脸埋进她手心，“对不起......”
　　“没事。”孟姝元温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别担心，一切有我跟爸爸。”
　　她已经病了，却还要说别担心一切有我们，她和尹向士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责怪，尹橙愧疚万分，也还是要争取，他不会放弃。
　　“楚子攸一定会对我好的。”尹橙竭力证明，“我也一定不会变心的，可不可以让我们在一起。”
　　孟姝元红了眼睛，却说不可以。
　　尹向士端着药和粥进来：“出去，让你妈妈好好休息。”
　　尹橙不能再说其他，接下来一整天尹向士没出门，在家里陪孟姝元，尹橙屡次尝试出门，次次都被保镖拦下，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
　　没办法，尹橙回到房间，一直在阳台眺望小区入口，可惜看不太清楚，小区绿植覆盖率高达70%，新抽芽的银杏树叶挡住大半部分入口，只能看见进出车辆尾灯。
　　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尹橙一直在等楚子攸，楚子攸口才很好，他说一定比自己管用。
　　就这样等啊等，上午过去了，太阳晒得尹橙脸颊发红，额头冒汗。
　　楚子攸没有来。
　　肯定是上午办出院所以没时间，尹橙安慰自己，不吃不喝等到下午，他开始急躁，想用柯阿姨手机打电话，柯阿姨被打过招呼，说什么都不借。
　　暮色四合，楚子攸还是没有来。
　　尹橙明白了，不是楚子攸不来，是尹向士不想见，所以楚子攸根本进不来。
　　一天过去，尹橙消沉不少，憔悴不足形容，眼白全是红血丝。
　　前一晚还能因为心力交瘁很累自主入睡，这一夜步入难熬的阶段，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想楚子攸现在是不是很难受，会不会楚宗宪又被叫回家打......
　　熬到天亮，四位老人来了。
　　尹橙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风一般地冲下楼。


第42章 到此为止
　　家中不复往日欢乐气氛, 一反常态的凝重。
　　热茶在客厅茶几冒着袅袅白汽，孟姝元拖着病体，披了床小毛毯靠在软垫沙发里, 尹向士揽着她的肩膀陪在一旁, 尹橙坐在他俩旁边, 正对面大沙发坐着四位老人。
　　“要不是楚家那小子找到我这里来。”孟老爷子沉声道, “这么大的事你们打算瞒多久？”
　　尹橙浑身一僵，尹向士不见楚子攸，楚子攸竟然找他姥爷，就像自己当初对楚宗宪放狠话一样，楚子攸一语成谶。
　　他们发生了什么、交谈了什么？
　　尹橙不吭声，局势不明朗之前观察每个人的态度, 辨清之后再做决定。
　　这是楚子攸教给他的，他学得很好。
　　“爸。”尹向士头疼地解释，“没提是因为我跟姝元能处理，你们年纪大就不要管了。”
　　“遇到问题妥善解决。”孟老爷子说, “不同意就把不同意的理由原原本本告诉楚子攸, 两人好聚好散, 一味冷处理，难道你想给陶儿埋祸事的种子？”
　　原来......四位老人不是来表态，他们早就有了定论，只是来批评尹向士处理这件事不对的方式。
　　尹老爷子说：“不管如何你代表咱们家去做出决定, 好好沟通，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你是长辈，先开口是最好的局面。”
　　骤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尹向士怒火实在难消。
　　尹橙忍不住了：“你们不支持我吗？”
　　尹老爷子到底心疼孙子, 哀叹不已：“楚子攸千不该万不该......他要真对你好，首先应该取得我们同意，再跟你......他把你带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啊！”
　　“楚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孟老爷子冷哼，“做事不为他人考虑全凭自己心意，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同意按着头都要让人同意，你们才接触短短3个月！”
　　“楚砚初当年跟我当同事就是那个样子，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好儿子楚宗宪，代代相传，没想到孙子楚子攸也不遑多让。”
　　“手腕对外人.硬就罢了，怎么能对我们家......都相识多少年了......唉......”尹老爷子不住摇头，对尹向士说，“今天去把事情处理好，昨天我跟老孟虽然对他讲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我们当姥爷的终归不是你们当父母的，你们自己再去解释清楚，至于陶儿以后怎么生活，咱们再商量。”
　　不过问、不征求意见，一切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尹橙唰地站起：“我不答应！”他跑到奶奶和姥姥身边，恳求的目光溢于言表，奶奶老泪纵横地拉过他的手，“陶陶，以后做事情要考虑后果知道么。”
　　姥姥欲言又止，半晌小声问，“有没有受过伤？”
　　这都什么跟什么！尹橙崩溃，看看姥爷爷爷，又看看孟姝元和尹向士。
　　“求你们别这样，楚子攸对我很好，楚子攸......”
　　他不断细数楚子攸所有优秀良好的质量。
　　“他很照顾我，教我管理公司，教我为人处事，就算一开始我很烦他也没有嫌弃我，乱传性取向他没有生气，生病的时候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楚子攸不会变心的，我也不会变心的，他不会觊觎财产，他那么有钱能力又那么强，那么优秀什么都懂......”
　　“就算分开他也不会报复我，而且我们不会分开啊.......”
　　客厅一片死寂，六个人全部沉默地看着他。
　　“你们非说他强势，楚子攸是强势，可是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在拉萨抛弃利益都要做利民的好事，还给天使之家捐赠了那么多物资，他的朋友也很喜欢我，很祝福我们......”
　　“求求你，爷爷。”他拉扯尹老爷子的手，“你之前夸过他的啊。”
　　尹老爷不言不语，尹橙急躁不已，又去求孟老爷子，抱着孟老爷子的腿，“你也夸过他，他那么好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让我们在一起啊！！”
　　“因为你没有兄弟姐妹。”孟老爷子说，“我们百年后你就是一个人，你才23岁，而我和你奶奶，你姥姥姥爷，我们已经八十多了，我们还能活几年？你父母五十多岁，他们还能陪你多少年？！”
　　“将来的路只有你的结婚......你的伴侣陪你走完余生，找对象，哪怕对方经济条件差一些也无所谓，就像你爸爸说的，最好找一个依附你生活的人。”
　　“我们从未对你讲过这些话，今天就彻底把话讲明白。”
　　“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往后家大业大你孤身一人，现在之所以没人找你麻烦那是因为我们还在，等我们都走了还是这样风平浪静的情形吗？所以你爸爸着急，想你尽快接手集团，像楚子攸这样强势的人，往后对你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现在这个社会，多少人打着爱情的名义其实只爱自己。”
　　“未来你会面对多少诱惑，楚子攸会面对多少诱惑，你也就算了，认死理一根筋，偏偏楚子攸他……如今都没人能限制他，以后更不用提。”
　　“姝元昨晚还在考虑你们的感情，依我看这份感情忽略不计。”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让我们把你交托给一个才认识四个月、不考虑你的未来，个人能力、性格那么强势的外人，我们怎么会放心？”
　　“楚子攸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坏！”尹橙疯了，“就算是婚姻关系也不是那么牢固，就算是男女在一起也会分开，就算有了结婚证也会撕破脸皮，谁也不能替谁保证未来......”
　　“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尹老爷子说，“所以我们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早早为你安排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你爸爸为什么要让你学习管理公司，就是在为这些事情做准备，你还没有学会承担、没有责任心，现在娶妻生子也是祸害别人，结婚当然有可能分开，可是还有一层最低底线的法律保障着婚姻合法平等的关系，社会关系分割、财产分割......你跟楚子攸在一起，你吃苦受委屈，谁能帮你？再说他这样绝情狠心的人，能跟父母断绝关系，往后也能跟你断绝关系，我们万万不敢把你交给他。”
　　“那不是楚子攸的错！”尹橙再也冷静不了大哭起来，“姥爷都说了，你们明明知道他父母是怎样的人啊。”
　　然而无论对错，事情就是有两面性，断绝关系可以说楚子攸有魄力，也可以说他绝情冷性。
　　尹橙挪到孟姝元脚边，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毛毯上，“妈妈，其实你不是那么反对，对吗？你只是担心我没有保障，就像你们一样，你们保护不了我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我自己保护自己。”他又看向尹向士，“从今天起我会承担公司责任，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如何管理，爸爸，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最惯我不是吗，我爱你求求你。”
　　其实在尹橙很小的时候他跟尹向士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因为尹橙一开始认人认的不是他，是孟姝元，可是孟姝元身体不好，尹向士工作也忙，只是再忙他也会亲自去接送尹橙上学，校门口，不知哪个无良家长瞎逗，问尹橙每天都是爸爸来接，是不是喜欢爸爸多一点。
　　尹橙不回答，那人又拐弯抹角地问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尹橙望着尹向士高大的身影，小声说喜欢爸爸多一点，那次尹向士笑得特别开心，不是奇怪的胜负欲，而是尹橙第一次说喜欢他。
　　后来尹橙不想去上学，知道这招好用，耍赖反复说喜欢爸爸爱爸爸，后来父子俩关系好，尹橙就不那么挂嘴边。
　　现在儿子恍惚回到了小时侯，像不想上学哭着哀求，你爱我你喜欢我你惯着我。
　　“求求你让和我楚子攸在一起......”
　　尹向士了解楚子攸人品，可是人心幽微，将来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知。
　　人心可以赌恶，一定不能赌善。
　　他不敢想象尹橙往后要是因为楚子攸过得不好，而自己当父亲的当初明明可以阻止......现下哪怕尹向士心如刀绞，强行稳住心神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话音落，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尹橙绝望、悲怮地环顾众人。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下午时分尹向士出门一趟，四位老人留在家中看着尹橙，跑是跑不出去的，主要是怕他想不开，也是照顾孟姝元。
　　黄昏时分，尹向士一脸疲惫地回来，来到房间说：“都解决好了。”
　　澄透的余晖洒进卧室，尹橙静静坐在一片金光中，也不说话也不哭闹。
　　春天是好时节，橙黄橘绿也是好时节，尹橙这个名字代表父母对他来到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期盼，所以就连寒冷的冬天，也因祝愿他而成为好时节。
　　只是对于尹橙现在而言，他的日子都是灰暗的。
　　伤心到一定程度，人是感知不到饥饿、寒冷、困倦的，他在沙发坐到晚上、坐到天明，不吃饭不喝水不说话，在某一刻，重重栽倒在地板上。
　　伤心过余生病也是正常的，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四位老人没回家属院就在家中住下，每天唉声叹气，都想着熬过这段时间就好，虽然从来没见过尹橙这么伤心，但是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他忘性那么大、那么年轻，喜欢一个人总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消散。
　　高烧中，尹橙不停叫楚子攸、自己的名字，或者宝莲灯、观背青鳉、白云金丝.......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孟姝元望着他烧得绯红的脸颊，问尹向士这件事是不是处理得太狠心，尹向士或许是想点头，也或许是想摇头。
　　大病初愈已是一周后，尹橙确实没有辜负众人期待，不再提跟楚子攸在一起的事，只是没了半分笑脸，成天窝在房间，或者坐在阳台的藤条椅里，望着小区入口方向不知道看什么，看到入夜时分才回卧室休息。
　　无数次，尹向士放心不下半夜进来偷偷观察，把手指放到尹橙鼻子下感受气息。
　　二环别墅区愁云惨淡，与之遥遥相望的大院安详静谧。
　　楚宗宪一连三晚回家，都能远远瞧见那栋小楼廊下站着个黑影，三晚他都视而不见地抬脚进去。
　　夜风徐徐吹来，楚子攸继续等。
　　足足十天，他已经有十天没见到尹橙，几天前尹向士那番话说得透彻，不是坚决反对尹橙谈同性恋，是坚决反对尹橙跟自己谈同性恋，楚子攸理解尹向士的担忧，真挚表露过、诚恳保证过、据理力争过，可是尹向士不给他机会，掉头就走。
　　这十天不知道尹橙有没有受苦，看尹向士状态，尹橙肯定是在家大闹过了，楚子攸没办法眼睁睁看尹橙伤心，也没办法看不到尹橙。
　　事情一度陷入死胡同，不过也不算无路可走，四年前楚子攸对尹橙动心思那一刻，他就考虑清楚了，至少还有一条死路是通的。
　　夜里凉，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等，保姆数度出来劝：“子攸，回去吧。”
　　道谢后置若罔闻，楚子攸继续等，低头就要有低头的样子。
　　办法说来也很简单。
　　走那条楚宗宪和林岚强烈要求的路，不再沾染商场半分，该脱离的脱离，该舍弃的舍弃，从此往后戴上规距、律法的枷锁，与尹橙未来所承接的东西井水不犯河水，威胁不到尹橙半分，尹向士或许会放宽政策。
　　天亮得快，也亮得慢。
　　楚宗宪提着公文包，从家中出来。
　　站太久血液不通，楚子攸迈出僵硬的腿，叫了声爸。
　　记不清多少年没喊过这个称呼，这三天每天早上喊一遍，只是楚宗宪每每头也不回地离开，林岚也一样。
　　又过一天。
　　这天清晨，两位秘书将两辆车子停驻在门外，路过廊下进进出出拿东西，没一会儿楚宗宪林岚双双出门上班，目不斜视地走过。
　　楚子攸上前两步，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再叫：“爸、妈。”
　　这一次，楚宗宪和林岚停下脚步，回头静静看着他。
　　长舒口气，楚子攸扶着膝盖缓缓跪下：“请你们原谅我。”
　　低头很难，但是没关系。
　　静默半晌，楚宗宪负手来到面前，居高临下言简意赅：“说。”
　　“公司在办退市手续。”楚子攸说，“基金和其他投资也一并在处理，尹叔叔那边需要你们替我去做个保证，以后我听安排。”
　　三言两语了结从前十几年，铺展未来几十年，是表决心，也是表低态。
　　楚宗宪没做表示率先离开，林岚看他两眼，冷冰冰抛下一句“进去跪”，说完也离开，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启动。
　　楚子攸进去，换拖鞋，走到客厅。
　　保姆将大门阖上——咔哒一声。
　　“阿姨。”汤灿站在玄关，问柯阿姨，“陶儿在哪？”


第43章 今宵难忘
　　一开始, 汤灿给尹橙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以为尹橙天天跟楚子攸浓情蜜意, 长久不回估摸多半暴雷了, 以尹橙那二两脑子八钱心眼子, 迟早的事。
　　远远一瞧, 门口立着俩高高大大的保镖，直接甭问。
　　悄声迈进卧室，汤灿俯下身，凑近看着呆若木鸡的尹橙，“怎么回事？”
　　好半晌，尹橙仿佛活过来般, 嘴巴一瘪：“我死了。”
　　“.......”汤灿一屁股在旁边坐下，“说吧，要跟楚子攸通电话还是要跟楚子攸见面，先说好如果被发现你替我挨打。”
　　可惜, 楚子攸电话无法接通。
　　“他不要我了吗？”尹橙怔忡地举着手机, 一滴清泪颤巍巍从眼角滚落, “他说不会放弃啊。”
　　轻颤的尾音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少脑补。”汤灿一把将手机抢过，“一通未接通的电话算什么，苍天大哥别哭好吧, 你这让我怎么接招啊。”
　　尹橙瘫沙发上不说话，一直默默流眼泪，泪水沿着眼尾滑进耳廓，又滑进头发。
　　“我的亲爹。”汤灿急催，“叔叔他们什么态度啊。”
　　“楚子攸......”尹橙蓦地一声哭腔, “不接电话肯定是放弃我了。”
　　身侧，汤灿偷偷摸摸又打一遍，还是没接，现在心头也有些打鼓，眼睁睁看着尹橙憔悴成这个样子，顿了顿，说：“死也要死个明白，如果他先放弃你，行陶儿，以后咱再谈，世上好男人多如牛毛ok？”
　　“可我只喜欢楚子攸......”
　　“他妈的我现在是在跟你说这个事吗。”汤灿骂骂咧咧，“我的意思是找机会跟楚子攸见一面，你们说清楚，要分手还是要共同抵抗，给我问清楚，天天坐家里为伊消得人憔悴算怎么回事？”
　　“是我不想出去吗。”尹橙又哭又急，“保镖24小时看守怎么出去？”
　　“他娘的还没嫁出去呢天天就知道见楚子攸，楚子攸他能不能来见你啊？”
　　“爸爸不让楚子攸进来，就算进来也进不了家门。”
　　“唉。”汤灿叹尹橙这傻子脑子只有二两，“你忘了咱们曾经飞檐走壁的时光？”
　　听闻这句，尹橙慢腾腾坐起，眼里闪烁着幽光，然而下一秒噗嗤灭掉。
　　“墙上有监控，而且前院后院都有保镖。”
　　“进小区好办。”汤灿说，“就是保镖不太好处理，你等我想想。”
　　隔了会儿，尹橙默默道：“灿儿，小时侯我们还玩过一个游戏。”
　　汤灿额角一抽：“你可真是我的活爹。”
　　接下来几天，汤灿每天上午来，在尹家待到晚11点才走，他来就是陪尹橙聊天、吃吃外卖或者下下五子棋，一切正常。
　　尹向士宽心不少，尽管尹橙还是不愿跟他讲话，但至少有了一些鲜活的气息。
　　这天临近中午汤灿才来，尹橙一脸焦灼地把他拉进屋，“说好了吗。”
　　“废话。”汤灿答，“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今天早上才接电话，听起来像好几天没休息一样，估计生病了。”
　　“生病？什么病？”
　　“那没问，肯定捡要紧的说啊。”
　　尹橙心脏快要跳到胸口：“他怎么说，会来见我吗？”
　　“他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汤灿一五一十地说，“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眼泪倏地掉下来，尹橙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是真的很想念楚子攸，通过汤灿转述仿佛看见楚子攸就在身边，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
　　“我就知道他不会放弃！！”
　　汤灿给他抽纸巾，“今晚11点，到时候叔叔阿姨休息，我正好......”
　　“好好好。”尹橙吸鼻子，坚决告诉自己别再唧唧歪歪地哭。
　　“后面他又解释这几天电话不在身边。”汤灿说，“他让我转达如果今晚见不到你，让我告诉你他每天都很想你，让你等一等别瞎想，很快就能在一起。”
　　不争气就不争气吧，尹橙捂脸蹲在地上。
　　原来喜欢一个就是神经病，哪怕对方不在身边喜怒哀乐都由对方掌控，钻心地想，想到脑子什么都装不下。
　　“行了大哥，别哭了。”汤灿拍他脑袋，“走，哥给你弹钢琴听。”
　　这架放在活动室的斯坦威是尹橙四五岁时买的，一千多万的演奏级黑漆大三角，他跟汤灿同一个老师，后面发展成汤灿一个人的老师，汤灿做事远比尹橙有毅力、能坚持。
　　因为长期无人弹奏，音准自然有些差，也没注意保养，反正坏掉就坏掉。
　　汤灿先调琴，确认音准无误后，摘表热了热手指，弹了段琶音。
　　“我想点曲。”尹橙还是傻不呆呆地，陷在巨大的懒人沙发球里，“灿儿，我想听今天是个好日子。”
　　“......”汤灿无情吐槽，“你怎么不点难忘今宵？”
　　“今宵肯定难忘。”
　　“陶儿。”
　　“嗯？”
　　“以后都不给点歌了。”汤灿静静垂着眼皮，起势摆出弹奏的姿势，轻声说，“晴天吧，也是好日子的意思。”
　　“嗯。”尹橙心不在焉望着绿意盎然的窗外。
　　音符在指尖流淌，渐渐弥漫整个房间，午后悠扬琴音全部包裹在着间活动室里，高潮片段时旋律急转直下，变成了雨下一整晚，连续不断的哀伤嗡鸣，渐强、减弱、渐强——最后回到晴天。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还在震颤。
　　汤灿抬起头，笑了下：“好听么。”
　　“好听。”尹橙诚实道，“早知道弹琴这么帅，我也坚持下来了。”
　　“晚了。”汤灿摇头摇头再摇头，“一切都晚了。”
　　“你说晚上能成功吗。”尹橙问。
　　“我办事你放心ok？”汤灿来到落地窗前，“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今晚好好聊，一起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应对家里。”
　　“知道，我绝对不会放弃！”
　　“傻逼一个。”汤灿说，“走，出去演戏。”
　　下午慢得度日如年，尹橙坐立不安，走走停停才过去十几分钟，心里预想无数遍，万一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办，结果把汤灿眼睛都晃花了，“这时候越着急越不能暴露！好好坐着！”
　　四位老人虽已回家，尹向士出门上班，但孟姝元的美容师上门在美容室做按摩，还有柯阿姨在厨房忙活。
　　尹橙嚼着干果：“我现在看起来紧张不？”
　　“不紧张。”汤灿冷冷道，“像花了250重金请来——准备投毒，结果毒药没化用手指搅散，舔手指把自己毒死的绝世杀手。”
　　尹橙把干果盒放下：“那我还是不吃电视了。”
　　巨幕电视墙里的武打场面热火朝天，他又想到什么：“晚上我要不要装扮一下？”
　　汤灿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当0还要化妆？”
　　“......”尹橙两眼一翻，“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穿一身黑衣服提高不被发现的机率。”
　　“祖宗你省省吧，红外监控你就是穿五彩斑斓的黑也能发现。”
　　望眼欲穿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晚上，汤灿晚餐桌就开始装了，吃得很少，，孟姝元和尹向士问他想吃什么，再让阿姨做。
　　“没事。”汤灿说，“饿了到时候点外卖。”
　　晚九点，为了装得逼真，汤灿特意点了非常便宜的外卖，他嘴特叼，尹橙跟他在一起这辈子没吃过低于4位数以下的外卖，汤灿也是豁出去了，胡吃海喝当垃圾桶。
　　晚十点，整栋别墅静悄悄，孟姝元和尹向士已经睡下。
　　保镖打开大门，汤灿没走两步捂肚子蹲地上，这几个保镖跟了尹家很多年，自然认识汤灿，见状不好赶紧过去询问。
　　汤灿脸色煞白，咬牙说：“便宜东西就是没好货。”说完猛地阵阵干呕。
　　外卖是保镖亲手送上楼的，保镖不疑有假。
　　汤灿这有点像食物中毒的样子，保镖可不敢耽误赶紧架着汤灿往小区门口走，他们前脚刚走，
　　低沉寂寂的路灯下，楚子攸来了。
　　隔着鲜花馥郁盛开的前院，尹橙“近乡情怯”地站在暗处，雕花大门将楚子攸分割地虚虚实实，楚子攸明显清减不少，脸色还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
　　这一段路，尹橙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生怕梦碎一般，当双手在门栏缝隙中被楚子攸紧紧握住时，仿佛才踩着实处。
　　暂时不诉情衷，尹橙鉴别指纹出去，可是一遍又一遍地错误：“怎么回事啊！”
　　“别弄了。”虚幻光影模糊了楚子攸的神色，他抓住尹橙手指，灼灼目光在他眼角眉梢来回巡梭，再开口嗓子沙哑更多，“没好好吃饭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尹橙像濒死的小兽那样发出一声气音：“密码也改了，楚子攸，我出不来了。”
　　所以保镖不跟同事报备快，原来就算离开也不出去。
　　“没事。”楚子攸鼻腔一酸，掌心托着尹橙消瘦的腮边，“靠近点我好好看看。”
　　尹橙扒着铁门流泪，楚子攸有些颤地重复：“怎么瘦了这么多。”
　　“别说这个了。”不能大声说话，尹橙就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你哪里病了，哪里不好。”
　　“没生病。”楚子攸答，“过得很好，就是担心你。”
　　自古以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尹橙摇头：“不用担心我，我没有挨打，妈妈爸爸对我很好，你不要听他们的，我不会放弃我们不会分手。”
　　“知道。”两人隔着一尺宽的缝隙，额头相抵，就像两块高度嵌合的玉石难分难舍，灼热气息湿热地扑在彼此脸庞，楚子攸伸手用指腹将尹橙眼尾、腮边泪水一一揩掉，“别哭了。”
　　“你的手好凉。”被抚摸过的地方像冰块，尹橙艰难探出手摸索到楚子攸的手腕，五指成圈明显丈量出松泛的余地，“你才没有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没事。”楚子攸眼神又黑又深，“天真，再给我几天时间，在家好好等我。”
　　“为什么？”尹橙问，“你要干什么。”
　　垂了眼睛，再抬起来，楚子攸平述道：“未来我不能再出面帮你解决一些事情，以后会去做其他别的。”
　　无论做什么，永远不能再从事与楚宗宪林岚背道而驰的行业。
　　这件事瞒不住，楚子攸也没打算瞒。
　　尹橙心头猛地一沉，数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往后退了几步，脱离了楚子攸够得着他的范围。
　　“你干了什么？”
　　离得远，楚子攸的脸愈发模糊难辨：“天真，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过几天我父母跟我一起过来，再等等我。”
　　“晶科不要了？”尹橙全然明白了。
　　楚子攸宁愿尹橙真的很笨，苦笑着解释：“在退市。“
　　“是谁曾经说的。”尹橙顿时急得脸色煞白，快步上前差点把铁门撞出声响，“是谁曾经说要考虑下属，本地财政税收会降低，退市会让多少员工失业，多少家庭经济收入降低......”
　　“天真。”楚子攸哑声道，“我的家庭都快没了......”
　　“那你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那么辛苦地加班，那么劳累地到处出差，你的心血......不要这样啊。”尹橙艰难地挤出气音，“楚子攸，不要这样......”
　　“没事。”楚子攸笑了下，“爱好这个东西可以变。”
　　按照尹向士所说，楚子攸因为太过优秀所以对自己有潜在风险，所以楚子攸把这些外在条件统统摒除，还请动楚宗宪林岚，除了摒除外在条件的代价？还发生了什么？
　　“你低头了。”尹橙眨了眨眼睛，“对吗？”
　　“嗯。”
　　“怎么做的？”
　　“认错就行，没什么。”
　　哪怕紧紧扒着栏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尹橙连哭声都很压抑，楚子攸想托起他的脸，却只能摸到一片冰凉的泪水，他转而抓住尹橙衣袖，“别难过，这件事瞒不了你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你，向奶奶说过的话还记得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
　　尹橙只是哭，不说话。
　　深深明白，这一次楚子攸向楚宗宪林岚低头没有挨打，只是需要粉碎一些尊严，砍掉一些傲骨，顺从成为第一位，顺从的延伸词可以统称为任其摆布。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在一起”这样简单渺小的愿望如此难以实现？
　　“对不起......”尹橙惶然摇头，“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我们从没在一起。”
　　楚子攸脸色瞬间变了，“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尹橙抬起朦胧的泪眼，“不要舍弃你最喜欢的事业，那是你最有魅力的东西，不要为了我这样做，不要去求你父母，你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你没有错啊，你只是喜欢我，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心甘情愿。”楚子攸绷紧了下颌，抛开一起世俗，没有什么比尹橙就在眼前哭还抱不到更揪心，“我心甘情愿，这不关你的事。”
　　“可都是因我而起。”尹橙擦干眼泪，定定望着他。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楚子攸妄图再次抓住他：“别放弃，天真，听我的话，你——”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响起一道沉声，敞开的大门缝隙照亮小小一隅台阶，披着睡衣的尹向士和孟姝元并肩站在一起。
　　尹向士负手而立，脸色严肃：“尹橙，回来。”
　　闻言，尹橙回头望去，没有迟疑地转身，楚子攸抓到他一片衣袖，却转瞬即逝般从指缝溜走。
　　“尹橙！”
　　尹橙头也不回地朝别墅走去，走到台阶之下，静静望着尹向士和孟姝元，夜色昏暗，孟姝元披头散发，表情很是担忧，尹向士面色凝重，似乎隐忍着什么。
　　“爸爸、妈妈，可以把大门打开吗。”
　　尹向士和孟姝元沉默不语。
　　打尹橙有记忆起，印象里尹向士和孟姝元很是恩爱，是可以拿去拍电视剧、上模范夫妻的类型，父母恩爱家庭和谐，在蜜罐里养大的孩子无忧无虑也不知天高地厚，尹橙从不怕犯错，也从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需求，因为要求都被满足，家庭永远是他的后盾，父母会毫不犹豫地托举。
　　通常来说在无比富足的经济条件、完美无瑕的家庭坏境下长大下的孩子，因为溺爱所以一定会长成纨裤子弟，可尹橙没有，得益于尹向士孟姝元良好的教育方式，所以养成尹橙这样优秀、善良、真诚、随和、平易近人的孩子。
　　一点骄纵的小脾气不过是年轻气盛的附带效应罢了。
　　所以尹橙没干过坏事，也干不了坏事，也没有真正犟过、豁出去过。
　　现在他仰着头，竭力忍着发抖的声音，死倔地望着孟姝元和尹向士：“可以开门吗。”
　　没等到响应，他再哀求一遍，“可以吗。”
　　孟姝元欲言又止，尹向士别开脸。
　　“好吧。”尹橙调转回去，抬起一盆陶瓷盆栽，看着楚子攸，“你让开。”
　　——砰！！
　　他将盆栽砸在电子触屏处，四分五裂的陶瓷飞溅不已，黑土也散落地到处都是。
　　一盆砸不坏，再来下一盆。
　　楚子攸：“别动了！”
　　孟姝元惊呼：“危险！”
　　尹向士和孟姝元急急往院角赶，与此同时尹橙再去找称手的石头，恍惚听见铁门咣当两声，再抬头，楚子攸稳稳站在院内，——他当着尹向士和孟姝元的面，从铁门外翻了进来。
　　尹橙愣在原地，楚子攸阔步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义无反顾将他带到孟姝元和尹向士面前。
　　夜风卷卷，四目相对。
　　尹向士长叹：“进去说吧。”
　　孟姝元摇头：“你们真是要造反了......”


第44章 好日子不多了
　　“就在这里说！”尹橙整个人钉在原地。
　　他已经被逼成会咬人的兔子, 眼睛红得滴血，知道胡搅蛮缠不合时宜也无益于争取，可是话必须说明白, 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义无反顾的双向奔赴。
　　“楚子攸为了跟我在一起, 晶科都不要了.......”
　　这份酸楚再度涌上, 又强行压下。
　　“你们担忧的事他解决了，现在你们允许我们在一起吗？”不等尹向士和孟姝元回答，他很小幅度地摇摇头：“可我不想他变成这样，我不需要他这样做。”
　　“尹橙？”楚子攸握了握他的手，“冷静一点。”
　　“冷静不了。”尹橙胡乱揉了把脸，“你们比谁都明白让一个公司壮大再到上市是多么困难, 楚子攸所有心血现在因为我白费，他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尹橙！”楚子攸难以忍受，倘若尹橙要说分手，他现在除了叫尹橙的名字什么都干涉不了。
　　孟姝元和尹向士没有出言, 静静听完他们要说的话。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们。”尹橙定定说, “以为求了你们, 你们会让步，可是没有，我知道......你们出发点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很想跟楚子攸在一起。”
　　“他没有好的父母, 你们是好父母，如果跟他跟我在一起，希望你们也可以爱他，嗯不会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不受父母支持是这样难受......”
　　孟姝元偏过脸去, 不忍再听。
　　尹橙继续：“这些年楚子攸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尹向士叹气不已。
　　楚子攸哑着嗓子：“别说了。”
　　“我很想给予他我所拥有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是枷锁，压得他弯腰，压得他痛苦。”
　　“没关系，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做你们才能接纳他。”尹橙抬起头来，望着楚子攸，“不接纳就不接纳好了，不要回归那个不爱你的家，就算我们一直得不到父母允许，我也会一直爱你，就算我们分手，我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我说真的。”他重复，“很认真。”
　　楚子攸眉眼微动，轻声道，“我知道。”
　　“你们吹风没关系。”尹向士负着手，“你妈妈能不能吹？”
　　孟姝元着急：“这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
　　四人两对爱侣，他们中间隔着昏暗的台阶，楚子攸按捺住翻涌波动的心神，望着尹向士：“叔叔。”
　　“进来说！”尹向士冷冷一哼，拉孟姝元进去。
　　尹橙和楚子攸对视一眼，尹橙虽然没哭了，仍然愁云惨雾，反而楚子攸笑了下。
　　“你还笑得出来。”
　　“傻子么。”楚子攸附耳道，“叔叔让我们进去不就是愿意听我解释了么，这点台阶你怎么不知道上。”
　　“啊？”尹橙茫然，“他同意我们了么。”
　　“不知道，先进去再说。”
　　那双牵着手一直到两人进到房子，并排站在玄关都未放开，尹向士脸色铁青地回望：“到茶室来。”
　　夜深柯阿姨已经睡下，不好再叫起端茶递水。
　　茶室坐落在别墅一楼一角，中年人纾解疲惫的方式很简单，钓鱼养花静坐，尹橙很少进茶室，牵着楚子攸进去，尹向士坐在桌后泡茶，孟姝元坐在他旁边。
　　玻璃柜中摆放众多收藏级别的茶杯，恒温茶柜里陈列众多茶饼。
　　然而桌上摆的是建盏兔毫茶杯，茶针拆的是密林茶饼。
　　一眼扫过，楚子攸心头大石头落地大半。
　　“你们坐吧。”孟姝元说。
　　热水冲腾茶香，澄透淡黄的茶汤盛与杯中，只是这茶尹向士没给任何人分杯，独自在喝。
　　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尹橙气不顺想吐槽小气，楚子攸紧了紧他的手，眼神示意不要乱说话，尹橙只好作罢。
　　这样一来，茶室突然陷入一种诡吊的安静。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
　　尹橙如坐针毡，楚子攸以为自己领悟错误，也不由得冷汗涔涔。
　　又不知过了多久，尹向士轻轻地、咔哒一声将茶杯磕在木桌，沉着冷静的目光扫过面前两人。
　　尹橙不安动动：“爸。”
　　无形的压迫力若有实质地倾灌于背，实在难以承受。
　　尹向士没搭理他，转而看向楚子攸，问：“你父母那边是怎么解决的？”
　　楚子攸顿了片刻：“聊了一些事情。”
　　“不想说没关系。”孟姝元轻声劝道，“他问只是想了解情况。”
　　楚子攸看了眼尹向士，尹向士了然道：“尹橙，你回房间休息。”
　　“不。”尹橙坚决不走，“这是我的事，我有权利听。”
　　“去休息！”
　　“不！”
　　楚子攸开口：“去休息吧。”
　　尹橙皱眉，不相信尹向士但要相信楚子攸，他依依不舍地起身，给尹向士气得额角直抽，亲手养大的儿子早就变成泼出去水，亲生父亲劝不动，爱人一说就听。
　　孟姝元颇感好笑，悄悄顺了顺尹向士的背。
　　房门阖上，尹向士用茶夹在茶洗里取出干净滚烫的杯子，稳稳倒茶，然后放在楚子攸面前。
　　——这杯茶的含义重逾千斤。
　　“谢谢叔叔。”楚子攸心头大石头完整落地，继续静等。
　　孟姝元说：“刚刚看你上台阶腿有些......”
　　话头递到嘴边，再犹豫就没有任何道理，楚子攸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说出这几天经过，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打感情牌，冷静地像个旁观者。
　　抛开其他，孟姝元满眼都是对小辈的心疼：“他们怎么能这样？”
　　“没事。”楚子攸认为自己没事，说，“除了公司之外，我的私人财产经公证已经全部过让给尹橙，待处理的部分投资有风险，所以暂时还未转移，剥离股份手续有些麻烦，往后——”
　　“什么？”尹向士捏紧茶盏，“财产？”
　　“是。”楚子攸说，“几年前立遗嘱想起这回事，那时做过一些准备，去年底才算正式签字确定。”
　　“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
　　孟姝元吃惊：“子攸你......”
　　“阿姨。”楚子攸苦笑，“或许这些事情在你们眼里看起来很荒谬，但我是真心实意。”
　　“你的财产尹橙坚决不能要。”孟姝元说，“这是你自己的东西，阿姨明白，也并不觉得荒谬，只是你这样心甘情愿，万一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不知道。”楚子攸如实说。
　　尹向士摇头：“到此为止吧。”
　　楚子攸心头一凉。
　　“处理公司这件事到此为止。”尹向士似乎一瞬间老了很多，“继续做你喜欢的事业，别放弃，财产也自己保留。”
　　楚子攸惊愕：“叔叔......”
　　“往后尹橙需要你的帮衬。”尹向士说，“你有没有错我跟你阿姨很清楚，你是叔叔阿姨看着长大的，不管多成功不管做什么，你在我们眼里也就是个孩子。”
　　“这件事情我们当父母的也有责任，这些年你陆陆续续往家里送了多少东西，那时我就该明白你的意思，不是叔叔收了你的礼物过意不去，而是明白后震惊你的诚心。”
　　还是两面性，可以曲解成城府，也可以理解成诚心。
　　“今晚尹橙怎么闹你也看到了。”尹向士说，“长这么大他从没这么闹过哭过，像个混混砸门，牵着你站在我们面前......”
　　“尽管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但其实你付出更多。”
　　“可是子攸，两个人在一起不能比谁做多谁做少，每个人性格不一样，要磨合，要担当，若是考虑在一起一辈子，你会看到对方许多优点和缺点，付出不会公平。”
　　“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是。”楚子攸诚恳且郑重，“希望尹橙同样容纳我的缺点，我会一辈子爱护他。”
　　孟姝元知道楚子攸聪明，没想到楚子攸这样聪明，瞬间听懂尹向士委婉的潜在之意。
　　“明晚叫上他爷爷姥爷他们，我们一起吃顿饭。”尹向士拉着孟姝元起身，“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在这等着，我给你拿点东西。”
　　“尽快暂停公司的事。”孟姝元拍楚子攸肩，认真道，“养尹橙很花钱的。”
　　尹向士说：“每个月电子宠物都要花几十万。”
　　楚子攸笑了下，目送两人走出茶室，将冷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长期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滔天瀚海的喜悦占领神经末梢，这种睽违已久、得偿所愿的感觉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情绪可以比拟。
　　几分钟后，尹向士拿着瓶油膏回来，走来说：“把裤子提起来我看看。”
　　楚子攸一怔，缓了半晌，提高裤脚。
　　“怎么这么严重？”尹向士皱着眉头，把化瘀油塞他手中，“顺时针打圈按摩，揉到发热，早晚各一次。”
　　“谢谢叔叔。”楚子攸站起身，“谢谢您。”
　　“上楼休息吧。”尹向士摆手：“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明白，往后接管尹橙——好日子也不多了。
　　“是。”楚子攸笑道，“您和阿姨也早点休息。”
　　道别后，楚子攸暂时没抹化瘀油，因为这个东西味道挺大，一时片刻站在茶室思考，尹向士和孟姝元让他早点休息，却没说在哪个房间休息，这么明显的心照不宣，若是有蠢人，势必要问一问。
　　放下油，楚子攸往楼上走，刚上二楼走廊，主卧双开大门唰地从内打开一扇，尹橙做贼似的把楚子攸拉进房间，“你们说什么了？”
　　卧室明亮，楚子攸被尹橙抵在墙上，望着他笑不说话。
　　“快说呀，要急死我呀！”尹橙攥住他衣领，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咄咄逼人，“他们又出了什么难题给你，是不是骂你？”
　　“对父母这么不自信？”楚子攸说，“他们骂我干什么。”
　　尹橙怔忡片刻：“没骂你，那你们说了什么？”
　　“你猜。”
　　“猜个屁啊！”
　　楚子攸一把把他抱起，“猪么，骂我我还怎么上来找你，不应该立刻把我赶出家门么。”
　　“啊？”尹橙捂着嘴尖叫一秒，“所以他们同意了？”
　　楚子攸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点点头：“对。”
　　表情空白一瞬，尹橙接着唰地挣脱下来，绕着满屋子跑了两大圈，开门出去立刻想上楼对尹向士和孟姝元说爱你，楚子攸赶紧拉回，“别发疯，明晚请爷爷姥爷他们一起吃饭。”
　　激动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尹橙紧紧抱住楚子攸，“终于终于终于得到他们认可了，你怎么办到的啊啊啊啊啊啊。”
　　楚子攸捂住他大喊大叫的嘴，尹橙唔唔唔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做了多少，是叔叔阿姨他们理解我们，他们爱你，所以爱屋及乌也认可了我。”
　　撤掉手，楚子攸虔诚地吻住他，嘴唇有些颤抖，带着热度，带着珍惜。
　　足足亲了有几分钟，气喘吁吁地分开。
　　“走。”尹橙舔舔嘴唇，满足道，“我送你回去，你这几天肯定没休息好，我们明天见。”
　　楚子攸撒开他的手，环顾偌大的卧室一圈，走过卫生间、衣帽间、起居室，最后回到主卧站在床边，指尖划过冰凉柔软的床单，“不留我一起睡？”
　　“你疯啦？”尹橙小声道，“虽然我很想你睡在我长大的地方，但这样应该会把尹向士气死。”
　　“刚刚砸门的勇气呢？”楚子攸在床沿坐下，“你是不是给叔叔他们说过什么？”
　　当时是豁出去了，尹橙走到他面前，羞涩地跨.坐在他腿上，“那天出柜他们问我跟你发展到哪一步。”
　　“嗯，你怎么说。”
　　“我说上过床了，很多次。”
　　......楚子攸瞳孔地震，差点咬碎后槽牙，“怎么......不委婉点？”
　　换成他讲，再超脱不过是发生了性.关系......
　　“哪想得到那么多啊......”尹橙傻笑。
　　上床就算了，还加很多次，这不纯纯火上浇油么。
　　“真服了你。”楚子攸失语。
　　“你害羞啊？”尹橙眨着还有些肿的大眼睛，“害羞还敢在这里睡。”
　　“叔叔阿姨允许的，你说我敢不敢。”
　　“这不可能。”
　　“这有可能。”楚子攸拍他屁股，“起来我洗澡，让我好好睡一觉。”
　　“你穿的我衣服哦？”尹橙半信半疑，又有些小激动，“等着我给你拿洗漱用品。”
　　“内裤穿不了，你的小。”
　　“......”
　　找了两件稍微大的T恤和运动裤，至于内裤，尹橙带着楚子攸到浴室，指着墙上挂着的内衣洗烘一体机，“十多分钟就能烘干，差不多洗好就能穿。”
　　“嗯。”楚子攸抬臂脱掉上衣，露出完美的脊背，“出去等我吧。”
　　尹橙靠着大理石盥洗池，目不转睛地说，“我想看你。”
　　“不看。”两个膝盖几乎没法看，楚子攸转身，带着一身劲瘦的赤.胸压在尹橙面前，“在家不能做，别瞎撩火。”
　　“家......？？”尹橙心尖仿佛被谁揪了下，默默出去，趁楚子攸洗澡间隙，他跑到三楼去敲尹向士和孟姝元房门。
　　尹向士穿着睡衣，显然没睡，“干什么？”
　　“那个......”尹橙靠着门框，也抠着门框，“爸......”
　　“大晚上又要作什么？”
　　“楚子攸今晚......”尹橙主要怕楚子攸理解错，到时候尹向士生气，给搅了明天饭局，孩子学精了，但是没学太精，蠢蠢笨笨地问，“他睡哪里啊？一楼客房还是我房间啊？”
　　尹向士拉着脸，不应声。
　　尹橙磨磨蹭蹭：“一楼客房床单很久没换了......也没驱螨呢......怎么睡人啊......这样对楚子攸不好吧？我在点将台都是睡主卧呢，而且——”
　　“楚子攸人呢？”
　　“啊......不知道啊。”
　　尹向士重复一遍：“他人呢？”
　　“在、我房间洗澡呢。”尹橙含糊又瞎编，“客房浴室灯不亮，肯定是坏了。”
　　——待会儿就下去弄坏。
　　尹向士再次萌生带儿子去医院检查智力的想法，已经默认你们睡在一起，还要我这个当父亲的做什么？
　　“滚去睡觉！”
　　“诶等等。”尹橙抵住房门，“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客房浴室灯坏了，睡不了人。”
　　尹向士仰天长叹，奈何尹橙不依不饶，干脆把话说明白：“你俩睡什么地方不用告诉我!”
　　这听不懂话的二傻子，楚子攸是怎么喜欢上的？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尹橙终于懂了，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杵在门口发呆，孟姝元听两父子在门口说这么久的悄悄话，也披着睡袍起来。
　　“陶陶怎么还不睡？”孟姝元系着腰带，边走边问。
　　尹向士赶紧打住话头：“别管他。”
　　支吾半晌，尹橙别扭地瞅两人：“你们不生我气了，也同意了。”
　　不接受能怎么办，看着儿子天天哭天天发疯？
　　“承诺的事我会做到的。”尹橙勇敢地直视着他们，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跟楚子攸好好在一起的，以后会互相爱护对方，照顾你们、照顾爷爷姥爷他们，爸爸妈妈谢谢你们。”
　　尹向士虽想交代一番，又觉得没必要，算了，挂了一辈子心，以后让楚子攸去管吧，摆摆手：“回去睡觉。”
　　倒是孟姝元抱了抱尹橙，“去陪陪楚子攸吧，他吃得苦一点都不比你少，好好睡一觉，明天午饭不叫你们，上午我跟你爸爸去爷爷家告诉他们这件事，听话，快去睡觉吧。”
　　愣了几秒，尹橙掉头就走。
　　吃了不少苦是什么意思？今晚发生太多事都忘了问，楚子攸是怎么请动他父母的？


第45章 见家长
　　敞亮精致的洗手间里, 烘细一体机发出嗡嗡响动，氤氲热气只占领方方正正的小格浴室，劲瘦修长的裸.体在沾满水珠的透明玻璃后若隐若现, 尹橙扫过迭放整齐的干净衣服, 悄声走进。
　　恰逢楚子攸一捋湿发, 转身, 两人视线骤然相对，皆是一怔。
　　清晰可闻的哗哗水流不绝于耳，流淌过楚子攸英俊的眉眼，从锁骨滚落胸膛、鲨鱼肌肉、人鱼线.......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双肿得可怖，全是乌紫淤青的膝盖。
　　脚步不自觉上前, 尹橙在玻璃外蹲下，凑近，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着，看得眼睛发酸, 睫毛恍惚一动, 眼泪顺势滚落而下。
　　门咔哒一声从内打开, 水声清晰不少，与此同时，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从带着热度的水汽中伸出，紧紧拉住手腕, 尹橙整个人被拉起，也被拉进浴室。
　　热水很快将他浇湿，露出素白的脸颊，以及通红的眼眶。
　　“跪了多久？”
　　话音落泪水更加汹涌，到底受了多少罪以至于孟姝元心痛, 洗澡不让看原来是因为根本没法看。
　　“没多久。”楚子攸静静站着，“都过去了，别哭了。”
　　“多久？”尹橙死倔地瞪着眼睛，“多久！”
　　抬手，楚子攸揩掉他的泪水，沾水的双手捧着他两侧腮边，“别去找他们麻烦，叔叔阿姨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得到其他人的支持，有叔叔阿姨就够了。”
　　“多久！！”尹橙激动起来，嗓子差点喊劈掉。
　　实在是没办法，楚子攸平静答：“五天。”
　　尹橙蓦地一声哽咽，急急擦掉眼泪：“我去给你拿药。”转身带着强行憋住的哭腔，“对不起。”
　　楚子攸先一步挡住玻璃门，“叔叔给我拿了，等会儿洗完擦。”
　　“他也知道？”
　　“嗯，刚知道。”
　　“他没有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事。”楚子攸不以为然地说，低下头来蹭尹橙鼻尖，只是尹橙慢慢蹲下去，将那双乌紫的膝盖模样尽收眼底，不用问疼不疼，也不敢用手去抚摸，只能很纯很纯、小心翼翼吹气，他接着抱住楚子攸双腿，“对不起，我爱你。”
　　爱意和歉疚所影随行，是衡量爱与不爱的标准。
　　水花在地砖溅起转瞬即逝的星点，慢慢汇集成一股小小的水流，或许还有别的温热的东西落下。
　　慢慢低头，楚子攸垂眼看着尹橙乌黑发心，平日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段时间已经数不清掉了多少眼泪，现在那么傻，那么难受，又湿又亮的眼里全是满溢的心疼，不停朝受伤的膝盖吹气缓解疼痛。
　　“以后不要做这些，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仰头，尹橙故意错开某个被迫挡住的视线，脸有些红，也认真，“不要再去找你父母，我会陪你的，我们不会分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
　　太露骨的情话尹橙说不来，声音渐渐微弱。
　　把他拉起来，楚子攸强势地把尹橙抵在白瓷砖墙，望着他那双微微上翘的眼尾，吻上薄薄的眼皮，嗓音沙哑地问：“要什么。”
　　“没什么。”尹橙把脸别开，“洗好我给你擦药。”
　　咋咋呼呼胆大包天，实际到了关键时刻比谁都害羞，现在连对视都不敢，回答都哽咽。
　　“说话。”楚子攸强势有温柔地扳过他下巴，“不准逃避。”
　　静等几秒，尹橙倏然扭脸，露出一张带着湿漉漉的睫毛和充满水汽的脸颊，定定望来说，“只要你爱我，爱我很多很多，其他什么都不要。”
　　“爱？”楚子攸得到内心预期答案，心满意足得意一笑，伸手慢慢剥.掉尹橙湿透了的家居服，“那做就是了。”
　　画风转变的如此之快，尹橙瞪大眼睛：“膝盖有伤！”
　　冷静自持了一辈子的楚总显山露水地急躁，湿衣服黏在身上不好脱，急急吻住面前殷红的唇舌，“那就坐着。”
　　“等等——”尹橙艰难伸出手指试图制止楚子攸动作，楚子攸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直接将他翻了个面，期间还不忘用手掌挡住头侧以防被坚硬的墙壁撞伤。
　　“楚子攸！！”尹橙音调急速变形。
　　楚子攸已经聋了。
　　湿脚印从浴室开始蔓延，踩过卫生间，一路直指卧室大.床。
　　昏暗中，尹橙咬紧牙关，听闻楚子攸压抑的鼻息、克制的嗓音，以及咬在耳朵喑哑地恳求。
　　“坐上来好不好？”
　　......
　　一小时后，尹橙趴在床上给楚子攸膝盖擦药，瘀伤擦药酸.爽难.忍，膝盖那块肉仿佛已经钝化僵硬，然而化瘀药油非得用手劲儿给揉散才有效果，铺天盖地的疼痛直往骨头缝里钻，不尖锐，但因为受伤面积过大，时刻不停地翻涌。
　　化瘀油闻起来有些凉，味道也不怎么好。
　　尹橙数度停下来等楚子攸缓一缓，继续小口小口地往膝盖吹气，口头大骂楚宗宪林岚三万遍，天底下哪有这种父母？能让自己孩子跪五天？
　　“别吹。”楚子攸额头布满细密小汗珠，半阖着眼睛枕在枕头上，“再吹又要硬.了，过来亲会儿。”
　　......虎狼之辞是一套接一套。
　　尹橙挪过去，避开楚子攸膝盖，低头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今晚真听话。”楚子攸回味地笑，“宝贝再来一次。”
　　尹橙又跟他亲亲，亲得楚子攸一双手在身.上到处乱走，把屁.股.蛋都给尹橙捏得变形，尹橙咬牙切齿：“我看你根本不疼！”
　　“亲了就不疼，好了，去洗手休息。”
　　洗完回来，楚子攸张开被子把他拢在怀里，长长地、满足地喟叹。
　　尹橙瓮声瓮气：“你好像很高兴。”
　　“嗯。”楚子攸语调很缓，“我也爱你。”
　　尹橙眨着困倦的眼睛：“我也很高兴。”他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楚子攸的呼吸很快变得匀称安静，反应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心疼也满足。
　　黑漆漆的夜晚从浅淡日光变换成盛烈正午，别墅动静分离，柯阿姨备好饭菜，就等着他们醒来，这一觉两人足足睡到下午三点。
　　爱情使人懒惰，尹橙哼哼唧唧不愿起，楚子攸穿衣服拍他屁股，“吃了再睡。”
　　昨晚体力消耗过大，尹橙上起下落愣生生坐了一个小时，这会子躲进被子深处正发烦躁，楚子攸洗漱完看他还没起来，下楼去厨房。
　　“楚先生醒啦。”柯阿姨刚好在煮糖水，笑眯眯地望来。
　　“阿姨不用客气，叫我小楚就好。”楚子攸走进说，“或者平时怎么叫尹橙跟他一样也行。”
　　“好好好，饭菜在保温箱里放着，现在要吃一点吗。”
　　“嗯。”楚子攸点头，“我端上去吧，他还没醒。”
　　“哎哟这个懒猪陶儿。”阿姨把菜从保温箱拿出，放在托盘里，楚子攸伸手要端，阿姨赶紧避开，“早上姝元出门特意交代过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她揭开白瓷盅盖子，“看，这是她给你煲的苁蓉羊肉汤，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汤水闻起来非常香，楚子攸眉眼微动，没说话。
　　“走吧。”柯阿姨端着托盘，“你们吃完把餐盘放在房间就好，等着我上来收，还有药呢，待会儿我会提醒你吃的。”
　　楚子攸跟在身后，他们坐电梯上二楼。
　　“饿坏了吧。”阿姨感叹，“你们睡了好久。”
　　“嗯，有点吧。”楚子攸还处于这样陌生的关怀中，胡乱应着。
　　“先生说晚上六点司机来接，让你们在家里等着别乱跑，如果要取什么东西就给司机打电话。”电梯门开，两人走出去，阿姨继续说，“噢对了，大门密码改回陶儿生日了，车库密码也是这个，地下还有五个车位空着，等会儿我就去把你身份信息录进去。”
　　像交代小孩子一样“别乱跑”“大门密码”“车位”“接送”
　　从未体验过来自长辈妥帖的安排和优待，楚子攸深思恍然地开门。
　　阿姨一下子变得小声：“你们慢慢吃哦。”接着目不斜视走进房间放下餐盘离开。
　　露台前，楚子攸望着院里阳光下盛开的繁花，昨夜摔碎的盆栽已经补齐，大门完好无损，而柯阿姨开门出去，正往物业中心走去。
　　身后，尹橙小狗一样吸着鼻子、头发乱似鸡窝的半坐爬起，“好香啊。”
　　幸福人生如此具象化，楚子攸轻轻笑了笑，转身去到床边，“起床吃饭。”
　　“腰疼。”尹橙抱怨，还伸手要抱，楚子攸坐下抱着他拉开被子看了看，手上揉着嘴上亲他肩膀。
　　半小时后柯阿姨上楼，敲门进来看到那一幕捂嘴偷笑。
　　静静卧室里，太阳已经染上一点余晖霞意，微风晃动着白纱窗帘。
　　而尹橙瘫在床上，楚子攸坐在床沿，正在给他喂饭。
　　“好惯哦。”柯阿姨打趣，“3岁就自己吃饭了，20年过去还要子攸喂饭。”
　　尹橙不好意思，马上说不吃连嘴都不擦拱进被子里，楚子攸好笑，去到起居室自己慢慢吃，吃完差不多收拾出门。
　　林余帮忙去点将台拿了西装过来，顺带还有一些文件。
　　换好衣服两人出门，司机送他们去餐厅，尹橙又生龙活虎了，当然也有点小紧张，“你说他爷爷姥爷他们会不会同意？”
　　老人这关肯定有些难过，不过楚子攸不再焦虑，“有我在，别担心。”
　　“就是因为有你在！”尹橙逼叨逼，“你可千万别为了取得他们的祝福又去干什么事，我都心疼死了，膝盖每走一步肯定疼死了，昨晚给你揉的时候那么疼。”
　　“我给你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知道吗，你有我，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老祖宗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而我还是一个男的，虽然现在社会男女做事情没有区别，哎呀说到哪儿去了？！”尹橙赶紧扳回正道继续说教，“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你想取得他们的祝福，我也是这么想的！爷爷姥爷他们很好的，现在爸爸妈妈都已经接纳了，他们肯定也会把想法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
　　“收到。”楚子攸笑道，“那等会儿看你表演？”
　　“哼，谁怕谁呢，别忘了我可是尹家三代单传的皇帝！”
　　包厢凉菜已经上齐，四位老人与一对父母也到了，尹橙和楚子攸最后进去，圆桌位置空了两个，紧紧挨在一起。
　　大家应该原本在聊天，这下突然静了静。
　　楚子攸先一一跟四位老人打过招呼，接着跟尹橙坐下，气氛再度安静一瞬，孟姝元环顾桌前，温声说：“爸、妈，事情你们也都了解，我跟向士也不再多说什么，如果你们还想听两个小的说话，就等饭后吧。”
　　四位老人暂时没表态，热菜开始上。
　　这餐饭是尹橙吃过最安静的团圆饭，几乎只有勺子和筷子的响动，偶尔一句问询也是要不要加菜。
　　等吃得差不多，楚子攸放下筷子，尹橙先一步发现，在桌下悄悄踩了他一脚，清清嗓，望着空气，“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爸爸妈妈，我有话要说。”
　　闻言，大家都放下餐具看着他。
　　还没说话，尹橙脸已经红了，憋着一腔勇气大声道：“我喜欢楚子攸楚子攸也喜欢我，我们会好好在一起，不吵架不打架......”
　　楚子攸扶额......
　　尹橙赶紧改口：“我们没有吵过架也没有打过架，未来也不会，我们会相敬如宾携手共伴一生，我知道曾经我只知道吃喝玩乐，但现在我已经明白——”
　　明白什么？
　　卡这儿了......急得小脸更红。
　　楚子攸摇摇头，按捺住他的手，“我来替他说吧。”
　　尹老子出声道：“你们省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我们也听说了一些事情，你......”他停顿片刻，隔着桌子，朝望来楚子攸说，“别的不提，以后你们两个人好我们就放心。”
　　他们商量过，财产部分尹橙坚决不能要，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家孩子是孩子，别人家孩子往后......也是自己孩子！
　　奶奶说：“陶儿年纪轻，脾气大，你们互相包容，拌嘴可以，不要生隔夜气。”
　　“我们看着呢。”孟姝元微微笑了下，“他们两个都很好。”转头看向孟老爷子，“爸？你说点什么？”
　　“对啊。”尹橙不乐意，“姥爷你也说点什么。”
　　“说什么说。”孟老爷子脸上挂不住，不自在地冷哼，对楚子攸说，“以后你父母那边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来找我。”
　　姥姥笑道：“土都埋一半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别扭。”
　　楚子攸恭敬点头：“知道，谢谢姥爷。”
　　“还以为你不叫人呢。”孟老爷说，“刚刚进来打半天招呼都是爷爷奶奶的。”
　　尹橙笑死，觍着脸问：“你又没给红包！”
　　“就你财迷。”姥姥点他，“等他腿好些来家里吃饭吧，也是一家人了，今后打算住在哪里呢？”
　　楚子攸答：“看尹橙吧，都行。”
　　“那我要住点将台。”尹橙欢快道，“专属电竞房，而且离公司也近。”
　　奶奶说：“不想被管束吧？你这点小心思。”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这么久，尹向士一直没说话，楚子攸留意着，开口说：“叔叔。”
　　尹向士回神，表情有些落寞，尹橙也发现了，小声叫了声爸。
　　“喝点酒吧。”尹向士说，“子攸，陪我喝点红酒吧。”
　　“好。”
　　这餐饭吃到最后尹向士和楚子攸喝了很多，大家这会儿吃着水果聊天，尹向士喝完杯中红酒，放下杯子，瞬间大家心领神会，所有人都看着他。
　　尹橙惴惴不安，生怕尹向士改变主意或者说点别的什么，有些着急的瞟楚子攸，楚子攸示意他没事。
　　等了许久，尹向士说：“以后不管住在哪里，你们常回来看看，我跟你妈妈两个人在家很冷清。”
　　善于表达的父母才能教养出善于表达的孩子，话说到这儿上，尹橙明白尹向士是舍不得自己，跑到尹向士身边从后勒着他脖子抱住，“爸，过几天我就打算进公司学习，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这么快？”
　　“对啊，等我学成，你跟妈妈，带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周游世界吧，你们去旅游，去享受人生，我跟楚子攸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哦对，别忘记给我们带礼物。”
　　大家都笑起来，尹向士也笑起来：“滚蛋。”
　　饭毕，一群人出了包厢，尹老爷子跟楚子攸并肩走着，暗忖道：“你这么高？有没有一米九？”
　　“一米九二。”楚子攸说。
　　“那不是得给家里换张床？”尹老爷子回头对老伴说，“陶陶的床是不是两米？”
　　“换个二米二的吧。”奶奶说，“不然躺上去露脚脖子。”
　　尹橙欢喜极了，悄悄问楚子攸：“爽不爽？”
　　孟姝元大概听到了，嗔他一眼：“啧啧啧。”
　　道过别，大街只剩尹橙和楚子攸，他们今晚回点将台，尹橙揣着手等司机来，想到什么问：“你刚刚给我爸的是什么？”
　　一沓厚厚的密封状牛皮纸文件，上面还有公章，看起来非常郑重的样子。
　　“没什么。”楚子攸揽着他肩膀，呼吸说话都是淡淡的红酒香气，尹橙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肩上，“别是细数我的三百条罪状吧。”
　　“猜猜看？”
　　“猜不到。”尹橙想到什么，“对了，药油还在家里没拿呢。”
　　“不管了。”楚子攸平静说，“回去做.爱。”


第46章 归途之家静静……
　　两人回到点将台什么都来不及干, 光干去了。
　　泠泠鱼缸将下沉式客厅照亮，墙壁倒影着微微波动的粼光，还有两道完美嵌.合的阴影轮廓。
　　尹橙双掌反撑在柔软的沙发上, 脖子后仰出优美修长的弧度, 半张着嘴, 短促地呼吸。
　　转移阵地, 楚子攸抱起他来到落地窗前。
　　没开灯，昏暗一片。
　　一尘不染的玻璃很快模糊起雾，被搓乱，留下道道指痕，水珠混杂堆积成蜿蜒向下的曲线。
　　楚子攸半搂着他腰，吻上他的耳朵：“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尹橙断断续续地应：“喜欢......”
　　“爱我多久？”
　　“一直......”
　　接下来两人在家享受悠长散漫的假期, 没日没夜地做，似乎想将离别十几天以来所受的痛楚全部补齐，当然尹橙主要是想养楚子攸的膝盖伤，化瘀油早晚擦着, 由于太过严重, 恢复得很慢, 除了床上必要的体力劳动，尹橙几乎不让楚子攸做任何事情。
　　两人在家看看电影，吃吃饭，日子过得充实又满足。
　　这天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 时间青黄不接错过早饭又没到午饭，等物业管家送餐来的间隙，尹橙打算煎俩鸡蛋垫垫。
　　忙活十几分钟，厨房乌烟瘴气。
　　楚子攸光着膀子，只穿着睡裤下楼, 胸前后背到处都是暧昧抓痕，勋章似地招摇过市。
　　“起了？”尹橙正在尝试用铲子给鸡蛋翻面，百忙之中抽空说，“怎么不穿衣服啊？”
　　楚子攸抱着手臂，摇摇头：“收手吧阿祖，外面全是饭店。”
　　“......”尹橙吹着口哨，“回不了头了，阿sir。”
　　煎蛋焦黑油腻，吃得人直犯恶心。
　　“算了算了，不是那块料。”尹橙放下筷子。
　　下午时分两人接到姥姥电话，问明天有没有空回家吃饭，挂断电话后楚子攸驱车出门买礼物，尹橙觉得大费周章，四位老人什么都不缺，人情事故在家里没必要。
　　楚子攸我行我素，揽着他逛了一个又一个商场。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赶往家属院。
　　“来啦？”菜香从半掩着的房门飘出，姥姥听见动静推门出来，瞧见楚子攸手上提的东西，“怎么还买这些来！”
　　尹向士和孟姝元出来看，孟姝元笑道，“哎呀妈妈，第一次正式见家长你理解一下。”
　　尹橙唯恐天下不乱：“就是就是，爸爸跟妈妈一起长大正式上门还不是买了礼物来。”
　　听闻聊天动静，孟老爷子抄着锅铲子探头，“进来吧，都杵门口干什么呢。”
　　楚子攸把礼品放在玄关，姥姥还是一如既往地拿拖鞋，不过已经不是一双，而是两双，楚子攸愣愣，“谢谢姥姥。”
　　姥姥仔细说：“听陶儿说你穿45码，拖鞋呢我特意买小一码，春捂秋冻现在就还穿毛拖鞋，一开始可能有点挤脚，多穿几次哪怕松泛了也暖和。”
　　老一辈细心到无微不至，润物无声的感觉是丝丝扣在心怀。
　　楚子攸弯腰换鞋，柔和细密的纯羊毛托着整个脚掌，细细密密的温度长久留存，很快竟有些灼烫。
　　“这是叫你们常来。”尹向士温和一笑，“有空多来陪陪他们。”
　　尹橙喜欢得无法言说，眼睛亮极了，抱着姥姥亲一口，“谢谢姥姥。”
　　楼梯间响起几道脚步，是爷爷奶奶到了。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尹老爷子问得一模一样，又在七嘴八舌中了解到前因后果，有些不服输对着奶奶小声问，“我们买拖鞋了没？”
　　午饭在姥姥家，晚饭在奶奶家。
　　“买了。”奶奶笑着答，“昨天我们一起去买的，还买了洗漱用品，俩孩子都有。”
　　饭还没开，先坐在客厅看电视，楚子攸第一次见到“活着”的二叔，它眼睛上头那一块和嘴边那一块泛着不同寻常的衰老白，摇尾巴呆呆望着他。
　　对于二叔来说楚子攸是个外来的陌生者，不停在他裤腿边嗅来嗅去，尹橙顺二叔薄薄的毛，“快熟悉他身上的味道，以后他也给你买冻干吃。”
　　二叔在众人期待下先闻闻楚子攸，又再闻闻尹橙，最终选择在两人腿中间一屁股坐下。
　　“我们身上味道是不是一样？”尹橙得意忘形，也不估计四周坐着都是长辈，口无遮拦继续道，“我们身上是不是一样香？什么味道闻出来没，是不是海盐椰子沐浴露的味道？”
　　二叔淌着哈喇子，表示海盐椰子是什么问道？可以吃么？
　　楚子攸笑脸僵硬，瞅瞅大家，大家心照不宣看电视的点电视，吃水果的吃水果，假装听不见。
　　尹橙这二两脑子还在逗，楚子攸悄悄用膝盖碰了下他，尹橙没察觉，倒是尹向士清咳一声，“你歇会儿嘴。”
　　“干嘛啊这是。”尹橙不满，“逗狗你也管。”
　　“开饭了开饭了。”孟老爷子在厨房喊道。
　　午餐极其丰盛，也配了酒，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坐的满满当当，孟老爷子提着酒杯，望着楚子攸，也望着尹橙，“你们啊......”
　　孟老爷子感慨万千：“好好在一起生活，吵架拌嘴互相谦让，都不能犟脾气，选择了对方一定要好好过。”
　　“对。”姥姥今天高兴，也喝了一点酒，“好好的，多了个外孙子，我们大家都高兴。”
　　楚子攸双眼含笑：“谢谢姥爷姥姥教诲。”
　　尹橙喝饮料：“谢谢姥姥，楚子攸跟姥爷一样能吃辣，姥爷你俩以后可以搭伴儿！”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一如团圆欢乐的气氛那样高涨。
　　之后就是按照流程，要给红包。
　　姥姥把两个厚厚的红包递到楚子攸手上：“姝元和向士说用不着这些，你也不差这些姥姥知道，可是你也是别人家的宝贝，礼数不能丢，我和你姥爷祝你们幸福，以后有麻烦、解决不了的事要告诉我们，或者想家了，回来住几天。”
　　孟老爷子放下杯子，去到玄关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钥匙和门禁卡。
　　“这个是家里的钥匙和楼道门禁，你拿着，想回来就回来。”
　　金属钥匙带着温度，门禁卡小小一块，家属院房子不大，两位老人退休后时间多，除了一周两次家政没有请保姆，平日自己做饭照顾自己，这两样东西交到楚子攸手中，比红包份量重的多得多。
　　尹老子又小声问：“我们家准备钥匙没有。”
　　尹向士笑道：“爸，家里是指纹锁。”
　　“那晚饭录上。”
　　楚子攸今天一直没敛过笑容，谢谢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午餐喝了不少酒，下午几个在家里玩牌，尹橙跟二叔在沙发睡觉，麻将轰隆隆竟也不觉得吵闹，反而安稳地一直睡。
　　孟姝元坐在旁边吃水果守着他，临到晚饭提前把他拍醒，抚着他脸颊悄悄道：“怎么睡这么久，昨晚没好好休息啊？”
　　昨晚？昨晚弄太久了。
　　尹橙假装继续睡，偏过脸埋进沙发缝隙，殊不知一点点染上红晕的耳尖早就出卖了他。
　　“适当就好。”孟姝元状似无意地说，“多了伤身体哦。”
　　“妈！！！！！！”尹橙噌地翻身坐起来。
　　“妈妈都不叫了。”孟姝元也不敢看他，交代道，“陶陶我给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
　　年轻人精力旺盛正常，但是不用想承受方会多一点痛楚。
　　“求你别说了。”
　　孟姝元给他塞了颗桂圆，逃跑前扔下一句，“快去洗漱我们去爷爷家吃饭。”
　　晚饭的丰盛程度比中午不遑多让，吃得更久，也聊了很多，结束九点多大家都有些醉意。
　　准备离开前尹向士问：“你们今晚回哪儿休息？”
　　尹橙：“点将台！”
　　楚子攸拉住他，“回二环，我们在家里住几天。”
　　话是说给懂得人听的，尹向士满意点头，“走吧，你们今天没带司机吧？坐我们车一起回。”
　　跟爷爷奶奶道别，又把姥爷姥姥送回家中，他们四人走在初春的院子里。
　　尹向士和孟姝元牵着手走在前面，楚子攸和尹橙牵着手走在后面。
　　没走几步，尹向士停下脚步说，“子攸？”
　　楚子攸：“叔叔？”
　　尹向士稳着没说话，孟姝元提醒道：“还叫叔叔呢，你这么聪明的人。”
　　尹橙撺掇，不停晃着楚子攸的手，“快叫爸爸。”
　　说来不太正式也仓促，楚子攸本来是想单独跟尹向士和孟姝元谈谈，现在想想又觉得多虑，无言张口叫了声：“爸。”又笑盈盈地看着孟姝元，“妈妈。”
　　“怎么爸爸是爸，妈妈是妈妈。”尹橙惯回搞事儿。
　　“爸爸。”楚子攸走上前，“谢谢你。”
　　尹向士神情温柔又慈爱：“回家吧。”
　　低调奢雅的古斯特在夜色中缓缓驶出家属院，刚转角上街，路边静静停着一辆挂着眼熟车牌的车，并且还闪了两下大灯。
　　这片区有警卫看守，鲜少有人能长久停留。
　　后排车门打开，楚宗宪和林岚下来，面色平静地望来。
　　车厢里，楚子攸也平静说：“爸、妈，尹橙你们先回去吧，我过去聊聊。”
　　又是一股不详的征兆，尹橙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仍担心楚宗宪和林岚会对楚子攸做点什么，不放心却也不好制止他的离去。
　　楚子攸柔声道：“没事，等会就回来。”
　　司机适时停下车子，尹向士和孟姝元默契地对视一眼，尹向士先征询意见：“子攸，你想不想见？”
　　楚子攸斩钉截铁：“不想。”
　　怎么会想呢？无非就是谈那些事，当体验过来自家庭和长辈真正的温暖，有了比较才明白，父母哪怕不爱自己的子女，可起码的、正常的交流和沟通是非常容易办到的。
　　从小到大，楚子攸却从未享受过一次。
　　“那你们两个先回去。”尹向士和孟姝元齐齐解安全带，尹向士下车说，“这些事情以后我跟你妈妈来处理，你们回去早点休息。”
　　孟姝元提着包，拢了拢耳后鬓发：”回去吧，阿姨做了醒酒汤别忘记喝。“
　　车门关上，尹向士和孟姝元走到楚宗宪和林岚面前，古斯特再次启动，无声息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前程往事皆可消散，归途之家静静等候。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