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设崩了   作者:九月草莓   简介:   江南岸,新生代实力派演员,潜心拍戏不综艺不营业不炒作,娱乐圈有名的高岭之花。   但实际上此人在镜头外性格古怪情商极低,不懂人情世故,还受不了一点委屈,一言不合就发癫,精神状态美得吓人。   为了稳住他沉默寡言的人设,经纪人不许他在镜头前做自己,江南岸也向来将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直到有天,一条名叫“江南岸Spring深情告白”的词条冲上了热搜。   点开一看,是某平台游戏主播Spring的评论区截图:   “[置顶]江南岸V:哥,你错了,你错得离谱,你知不知道,每天半夜我尖叫着从床上弹起,无助地发疯哭嚎,没有一个人关心在意我,我只能扇自己耳光来逼迫自己冷静,但一看见你的脸,你的手,你秀出天际的操作,我就痛哭流涕,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你。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你这辈子最错的事,就是偷走了我的心!”   “[作者回复]Spring:?面刺寡人之过者处极刑”   经纪人第一百九十八个电话打过来时,江南岸冷静得吓人。   我说酒后发疯忘切号了你信吗?   -   江南岸的清冷人设一夕崩塌,连解释都无从下口,他暂时放下所有工作在家面壁思过。   没注意账号确实是他的错,但退一百万步说,那个叫Spring的游戏主播就没有错吗。   谁家好人能给自己办彩虹屁大赛还转发链接按头参加的?   江南岸越想越无语,直到后来,他受邀参加一档游戏综艺,在后台看见了一个叼着棒棒糖的男人,男人身上的名牌赫然写着他最痛恨的单词“Spring”。   “江南岸?”   男子同样看见了他,他打量着他的名牌,京腔慵懒:   “你就是带我上热搜的那个小明星?我可因为你挨了不少骂。”   江南岸提起这事就恨不能一根绳把自己吊死:   “这就是你第一时间把我挂到最顶的理由?”   “别介啊。本来就是闲的没事儿闹着玩儿,谁夸得爽谁置顶受万人朝拜,就你一骑绝尘令人望尘莫及。”   男人语调散漫,糖果和牙齿碰撞发出轻响,轻笑一声,吊儿郎当:   “那么真诚,我以为你真爱我呢。”   高岭食人花平静疯感顶级美貌大明星受   x   哑巴新郎京圈老狐狸骚断腿游戏主播攻   *角色均无原型!拒绝任何代餐!*   身心1v1 he   2024.3.1   ---预收《朕真不想做皇帝》---   应天棋穿越了,穿成了历史上有名的窝囊亡国君。   此人祸乱朝纲残害忠良,最终被冲破城门的敌军悬在城门三日,一代王朝就此覆灭。   系统:“自动为宿主领取任务:海晏河清,千古一帝!”   应天棋:“?”   他默默回忆时间线,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大宣第一傀儡师陈太后、上朝骑着皇帝来的国师、虎视眈眈的敌国、随时准备造反的大将军,还有他身首异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凄惨人生。   应天棋沉默片刻,向不远处的将军招招手:   “方将军,你不用造反了,来来来,龙椅给你,你替朕做皇帝。”   “?”   为了不让将军为难,应天棋当即以头抢地,两眼一抹黑。   谁知一睁眼,还是熟悉的王座,还是熟悉的时间。   系统:“非满分结局,游戏重开。”   ??   被细作在酒里下毒,太蠢,重开!   半夜被刺客戳死在床上,太窝囊,重开!   微服私访被推落山崖,太草率,重开!   想脱困?只有一个办法——   当个流芳百世的千古名君。   应天棋:sos!   _   方南巳是大宣一代名将,为大宣开疆拓土功勋无数,最终却在局势风云变幻中落得万箭穿心的结局。   那之后,他被困在宣朝末年,一遍一遍看着家国走向灭亡,却无力改变分毫。   他想,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永世不得超生。   直到有一天,在无数次循环的某个节点,龙椅上那位突然性情大变。   方南巳知道他不是原来的皇帝,多半又是个被困在这场闹剧里的失心疯可怜人。   可怜人时常站在龙椅上高呼要当个千古名君,喝醉了又抱着酒瓶子哭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朕真不想做皇帝。   可怜人还经常死于非命,但很快就满血复活,还要拉着方南巳一起脚踩外戚拳打番邦振兴大宣。   方南巳配合着他的表演,也算是在无聊生活中的一点乐趣。   某天,可怜人又像以往一样给方南巳画大饼。他画了一张奇怪的地图,亲昵地揽着方南巳的肩:   “将军,只要你跟朕一伙儿,这,东欧!这,南非!这,北美!都是咱哥俩的地盘!朕全给你打下来!”   方南巳瞥他一眼:“不用臣打,陛下御驾亲征?”   应天棋一时语塞:   “不重要!反正朕不想当皇帝,到时候朕把皇位给你,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朕只在后边专心辅佐你,唉那词怎么说来着……”   方南巳看着他,微一挑眉:   “……后宫之主?”   “?”   你小子有大问题。   诡计小能手刀尖浪人戏精受   x   人狠话不多混乱中立忠犬攻   感兴趣的宝宝可以戳专栏点个收藏呀啵啵啵~   -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娱乐圈 游戏网游 甜文 电竞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南岸,言戒(Spring)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发疯忘切号怎么办?   立意:自立自强,真诚对待每一个人。 第1章 有怪东西。 【S属性大爆发!击杀了天……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微博某话题空降高位热搜。   “#江南岸 人设#”   点进热搜广场,热帖第一是某乎匿名用户的回答截图。   “娱乐圈有哪些靠人设圈粉实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明星?”   [匿名用户:别的不清楚,说个最近的吧。某家粉丝吹上天的“高岭之花”“内娱颜霸”“清冷氛围天花板”,私下里就是一刻薄至极职场霸凌家。本人某剧组工作人员,昨天这位天花板老师杀青,组里新人演员过去合影,被他一顿阴阳挑刺,明里暗里都是说新人戏不好配不上,呵呵,戏不好你还不是给人家做配的命?嫉妒新人第一部剧演男主直说呗,拿一副前辈姿态压人,令人作呕,呕——]   话题上榜后立马引来千万关注,原本冷清的评论区飞速涌入大段留言。   【有个姑娘叫小芳:答主戾气好重,隔着屏幕都闻到酸味了哈,如果说的真是空降咖和小山那我就不奇怪了,毕竟粉随正主。不过空降咖哪来的粉丝?某人上大号说话哈。】   【在小山怀里:笑死了空降咖粉现在都这么嚣张了?小山单纯喜欢角色不在乎戏份和番位,推了S+男主剧做慈善给你蒸煮抬咖就换来一句活该给新人做配?666~】   【给你一个大逼斗:嫉妒什么?嫉妒谁??哄堂大笑了属于,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不知道江南岸入行第一部戏是韦导的《春风》吧……不会有人觉得江南岸会嫉妒一个网剧男主吧……】   【绝情母螳螂:呃呃呃,没录音没证据一律按造谣处理。不说别的,江本来就是前辈啊……江一个三料影帝不配指导新人?】   【山厂干:笑死空降男主浪费资源小牌大耍场场替身你是一字不提,在片场被前辈说两句你是添油加醋阴阳怪气。抱走小山老师,有这闲工夫不如过两天去影院审判一下小山老师的新电影《血默之地》哈。】   经纪人齐虹收到通知点开微博热搜,只觉两眼一黑。   “小孙?小孙!!”   助理小孙收到召唤慌慌忙忙跑进来,眨着俩大眼睛的年轻男生带着点清澈的愚蠢,进来时还一脸懵:   “怎么了虹姐?”   “江南岸昨晚在剧组又发了什么癫?他跟梁成说什么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齐虹气得脑门冒烟,刚烫的波浪卷隐隐有被重新拉直的趋势,她直接把手里的平板拍给小孙让他自己看。   小孙茫然地看着屏幕,几秒后,瞳孔地震:   “虹虹虹姐……昨天哥杀青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就没打扰你,本来想今天一早和你说的结果我忘了……但也没这样啊!哥怎么会职场霸凌呢!”   齐虹扶着额头,崩溃拍桌:   “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不用替他解释,我只想问昨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实话,刚看见这个话题的时候,齐虹好险一口气没喘上来。   只因她家艺人江南岸年少成名红透半边天,至今无绯闻无黑料,支撑他安安全全干干净净走到现在的就俩字——人设。   此人拥有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脸和身段,拥有被各大导演赞不绝口的演技、悟性和灵气,对待工作也极其认真,从不沾花惹草给经纪人添麻烦,如果出一个“经纪人心中最完美艺人排行榜”,那他凭借以上几点绝对能做到断层第一。   可惜,人无完人,上帝开了他的门就势必得关了他的窗,这一关还给他关了个大的——此人性格古怪情商极低,人情世故更是一窍不通,发起疯来怼天怼地众生平等,精神状态美得吓人。   在娱乐圈这种有任何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的地方,江南岸这个缺点简直致命,齐虹跟江南岸严格约法三章让他少说话少做自己才能保他走到今天,但她还是每天吃不香睡不好,生怕哪天这颗不定时炸|弹会跳出来爆个大的。   比如现在。   “嗐,这事真不怪哥。是那个梁成突然找过来说要合照,一言不合就搂哥肩膀,眼珠子和手都净往不该放的地方走。他们那边不是一直想和哥炒cp营业吗?但都被虹姐你拒绝了,我估摸着他是不死心想趁哥杀青再蹭一波,哥自己也不太高兴。”   小孙回忆着昨晚的画面。   齐虹听得脑门直抽抽:   “然后呢?江南岸就疯了?”   “没,哥忍住了!”小孙含泪握拳:   “哥真是长大了,这都能忍。但后来梁成客套两句说下次还想跟哥合作……哥就说,”小孙清清嗓子,学着江南岸的语气,淡淡道:   “啊?合作?不会有了。”   “……然后呢?”   “然后梁成问为什么,哥说你戏不好,再然后我就吓懵了,哥再说了啥我也没记清,就记得哥一直在翻旧账,给梁成列了七大罪名,哦对,最后还跟梁成说想找棵漂亮点的树把自己吊死什么的……我觉得哥这次真的有点惨了,这剧原定男主不是盛老师吗,结果突然来个空降兵把盛老师踢掉,接不住戏就算了工作态度还贼差劲,哥在剧组这段时间气压都低了好多嘞。”   “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但我不是跟他说过,旁边有两个及以上陌生人的时候不许他做自己吗??”   江南岸平时都很听话,齐虹实在想不通怎么这次会掉链子。   “是,但是吧……”小孙挠了挠脸:   “昨天梁成是一个人找来的,哥在角落里吃宵夜呢,所以当时在场的就我们三个人,倒也不能说哥没遵守约定……”   听见这话,齐虹愣了一下。   如果事实真像小孙说的,那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想着头疼,齐虹也不继续纠结了,反正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   她摆摆手: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孙松了口气,鬼鬼祟祟地溜走了。齐虹开始联系人撤热搜,忙得焦头烂额,等稍微闲下来一点,才有空给当事人打个电话兴师问罪。   “滴滴卟哔哔——”   手机震动着发出小机器人怪里怪气的叫声,屏幕亮起,给昏暗的房间添了一点光。   书房拉着厚重的窗帘,整个空间都笼着一层暗色。   清瘦的男人坐在电竞椅里,半长的头发刚好够被发绳扎起,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大概是因为前一晚熬了夜,他身上有点淡淡的倦怠,看起来惺忪而慵懒。   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刚开一把游戏,瞥了眼来电人,他才抽空划了接通按下免提。   “喂?”齐虹刚接通电话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句掷地有声的:   “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碾碎他们!”   她一身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您还有闲心打游戏呢?”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人休假时不能打游戏。”   “所以呢?”   “所以,我在自己家里玩游戏不会有警察来抓我。”江南岸盯着屏幕,手里操作不停,边道。   “警察不会抓你但黑料会。热搜你是一点不看啊我的大爷?你告诉我‘江南岸霸凌后辈’这种词条是怎么出现的?”   “嗯?”   江南岸真诚道:   “不知道啊,这个词条不是我创建的。真的。”   齐虹没话了。   她立马切入正题:   “具体情况小孙已经和我说过了。那个梁成背后有人的,他是投资方要捧的新人,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事,不喜欢他不想再合作你跟我说就行了,人家就是客套一句,实在不行你不理他就是了,像这样明着跟人撕破脸有什么好处?”   “不理他吗?好像很没有礼貌。”   齐虹心说你好好回答好像也没礼貌到哪里去呢:   “那你随便应付,说个行,好,嗯一下都可以啊。”   江南岸扬扬眉:   “违心话,不想说。让他误会我真的想和他继续合作该怎么办?”   “……”   没人会这么以为,不是所有人的情商都和你一样低,谢谢。   大概是齐虹的无奈太过明显,江南岸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下次会说得好听点。”   “?”   齐虹有点意外。   难不成真像小孙说的,江南岸真长大了懂事了,都会琢磨语言艺术了?   她试探着问:   “哦?听听,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说?”   江南岸叹了口气,张口就来:   “就说,天啊,我不配再和您合作,您实在是太厉害了,一场戏才NG十多次就过了,大家在烈日下板着脸一定是因为被您精湛的演技所折服。下次合作我会跟剧方商量给您提提片酬,毕竟七位数不配找戏这么好脸这么帅这么优秀的演员,连追逐戏都要用替身一定是因为您矫健的身姿无法被凡间的器材捕捉。还有我最近打算月球上买套房子,这样你下次演戏五官乱飞的时候万一眼睛鼻子飞到月亮上还能有个落脚处,我会拜托广寒宫的小兔子多照顾一下给它倒杯热茶再走,再给它装点盘缠以免路上受苦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样说可以吗?”   “……”   齐虹沉默了足有五秒钟。   她早该知道跟江南岸扯这些人情世故就是对牛弹琴。   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在那之前只怒吼一声:   “滚滚滚!”   遇见不想再继续的话题就乱回一通,对方人类就会因为不知如何接话或者极度无语而停止交流。   屡试不爽。   齐虹挂断了电话,江南岸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就再没理会,只专心手里对局。   他玩的游戏叫做“烈焰圣杯”,是一款英雄对战MOBA竞技网游。   江南岸玩的是中单位,和齐虹说胡话时他还一心二用单杀了对面中单,此时悠哉吃完兵线,他回到塔下按下回城,打算回去买装备补状态。   但就在回城进度条走到最后一截时,他突然看见屏幕边缘闪过一道技能特效,下一秒,对面打野阿尔斯一个位移越塔飞到了他脸上。   江南岸反应很快,立马用技能牵制阿尔斯闪现拉开距离,谁知道阿尔斯却预判了他的走位,一个技能精准放在他的闪现落点控住他,自己顶着塔伤把他一套带走。   【S属性大爆发!击杀了天气真好上个吊吧】   屏幕变黑,江南岸皱皱眉,一边调整键盘一边等待复活。   但很快,他注意到屏幕里拿下他人头的阿尔斯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防御塔边缘遥遥望着他的尸体。   正在江南岸疑惑的时候,他看见敌方碰巧和他穿着情侣皮肤的阿尔斯扭着腰给他跳了段舞。   同时,文字交流区多出来一句话。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怎么样吊老师?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玉文盐!(阿尔斯):帅不帅?   “……”江南岸觉得无语。   首先,江南岸承认这人的操作确实有点东西。   其次,他不认可这种杀人一次就到处开屏的花孔雀行为。   他面无表情敲起键盘。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爱心]哥~哥~好~帅~操~作~好~厉~害~[爱心]你是我见过整个峡谷最强的阿~尔~斯~[爱心][爱心][爱心]   是个人都能听懂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果然,防御塔边上的阿尔斯停止了舞蹈,江南岸也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谁想几秒后,阿尔斯扭着腰给他比了个心,同时公聊区也水灵灵地多出两行字。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爽!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多夸几句。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 第2章 有点无语…… 【S属性大爆发!请求添……   复活后,江南岸盯着泉水里的英雄沉默两秒,才点开商店选购装备往出走。   小地图上已经看不见阿尔斯的影子了,但那家伙对着自己尸体搔首弄姿的画面还在江南岸脑海里盘旋着久久挥之不去。   让这小子爽到了。   真该死啊。   对于江南岸来说,这局游戏进行得并不顺利,主要是两方打野差距过大,又或者换一种说法——对面红方那个ID叫做“S属性大爆发!”爱抓中还爱对着中单尸体跳舞的打野实在太强了。   S用的英雄叫做阿尔斯,人称“海王”,和江南岸这局选的海妖塞壬是情侣英雄。这英雄在路人局登场率并不高,因为他机制复杂技能花里胡哨伤害很高但脆皮,很难打出优势,拿在手里要么超神要么超鬼,但S的阿尔斯显然属于前者。   这人不仅操作很秀,节奏也很强,带着他队友一路火花带闪电又是推塔又是拿龙又是进野区,谁路过看他一眼都得掉半条命。   游戏很快进入了激动人心的守家环节,输赢是没什么悬念了,江南岸在高地塔边上清完兵线,正想回泉水买装备然后迎接自己的失败,往回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S又开始在公聊区蹦跶。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中单来蓝区,给你打个蓝。   江南岸微一挑眉。   什么中单连个蓝Buff都不能自己打?   几秒后。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我说的是塞壬,朋友你要蓝上咱自己家拿呗。   [所有人]好多好多鱼(莉娜):?   [所有人]好多好多鱼(莉娜):nb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吊老师快来啊!在你家野区呢!   “……”   哦。   是他自己。   俗话说,麻雀不吃嗟来之食。   但显然江南岸不是一只麻雀。   可能是抱着一种想看看事情还能抓马到什么程度的猎奇心态吧,屏幕里,塞壬海妖扭着尾巴游向了自家蓝区。   不知是不是S跟他队友交代过什么,在从高地到野区这段危机四伏的路上,江南岸没有受到一点伤害。而靠近蓝Buff时,他不仅看见了丝血的蓝Buff、一直卡血线挨蓝Buff胖揍的阿尔斯,还看见了阿尔斯脚下不知何时惨死的自家打野。   江南岸对着自家打野的尸体默哀一瞬。   这个蓝Buff承载了太多人的血泪。   江南岸含泪一个平A收下了它。   在此期间,边上卡着蓝Buff的阿尔斯还在扭着腰跳舞,可能是在用他销魂的舞姿给江南岸加油打气,助力他一鼓作气拿下这个蓝Buff。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怎么样吊老师?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我给你打的蓝Buff怎么样?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哇,好棒的蓝Buff,不愧是S神亲手为我打的,踩在脚下感觉浑身都很有力量呢!这和我用过的所有蓝Buff都不一样!我实在是太喜欢太高兴啦!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爽了!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下把双排?   你在这等着呢?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咱俩冷门英雄好不容易凑一对儿,我不得抓住了啊?虽然这局宰了你的分儿,但你获得了一段美好且稳赚不赔的友谊,今天你加入我的队伍,未来,整个召唤师峡谷都是咱俩的!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快,只要你一声令下。   这传|销一般的口号是在干什么?   双不双排的无所谓,但江南岸是真的很好奇“只要他一声令下”后会发生什么。   而做人要勇于尝试。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行。   这个字发出不到半秒,屏幕里原本安安静静站在塞壬对面的阿尔斯突然一个突进,快到江南岸还没反应过来,再一眨眼,他人就已经被阿尔斯一套带走,而海王阿尔斯踩着自己妻子海妖塞壬的尸体和还没在江南岸脚下焐热的蓝Buff,小跑着去了黑暗里。   [所有人]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塞壬):?   [所有人]S属性大爆发!(阿尔斯):不好意思,速战速决,杀妻证道,来世再见。   果真是速战速决,从野区重回战场的阿尔斯带着自家队友,以神挡杀神之势用一波团战拿下了这场游戏的胜利。   看着自家水晶炸开的时候,江南岸的尸体都还没凉透。   他盯着屏幕里又大又鲜艳的“失败”二字迟疑许久,满脑子“我是谁我在干什么”。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退出结算界面,就看见通知栏里跳出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S属性大爆发!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刚才答应了和他一起双排,江南岸自然不会食言,因此没多想就点了底下的对钩键。   S很快发来组队邀请,加入队伍房间时,江南岸听见了组队语音里一声轻笑。   “哟,吊老师好,你塞壬玩得真棒,好久没见着这么会玩儿的塞壬了。”   S开口说话,是一道年轻男声,一口北京腔,嗓音微微带着点哑,是很抓耳的音色。不知道为什么,江南岸总觉得这声音略微有点耳熟,像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但江南岸也没多想,他调整了一下耳机的麦克风,点开了队内语音。   “这话留着等我能赢了再说吧。”   他的语调冷冷淡淡,听他这样说,麦里的S突然笑了:   “不至于吧,你那一手塞壬放在这段位不是随便赢?嗐,刚那局主要是因为你遇着我了不是?没办法,我实在是强得太超过了,你输我手里啊真不冤。”   “?”   虽然这说的是实话,但正是因为实话无法反驳才更让人恼火。   江南岸冷冷扯了一下唇角。   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冷笑,S乐得不行:   “生气啦?别啊,这不是认识到错误赶紧给您补分来了吗?走,看看谁这么不幸成为了咱俩的对手,杀穿他们。”   “……”可能是某种预感吧,此时此刻,江南岸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才是最不幸的那个。   新一局游戏,S依然在打野位,玩的也还是阿尔斯。   轮到江南岸选将时,他看了眼对面阵容,见对方中单拿的是雪女。这个英雄浑身技能都带控制,对线期很克制需要持续位移输出的塞壬。   阵容选择自然是英雄越强势对己方越有利越好,这把硬着头皮拿塞壬并不稳妥,江南岸的鼠标光标都已经从塞壬图标上划走了,但大概是看出了他的迟疑,队内的S突然道:   “想拿塞壬就拿呗,不怕,我帮你抓他,这局我就住中路了,谁敢动你翅膀,我必毁他天堂!”   虽说江南岸什么中单英雄都会一点,但他最熟悉最擅长的还是塞壬。   现在听见S的话,除掉非主流的那一句,实话说,他十分心动。   他微一挑眉:   “真的?”   “那能有假?宇宙第一阿尔斯在此,拿吧拿吧,包赢的。”   “咔哒——”   鼠标一声轻响,“天气真好上个吊吧”锁定英雄“塞壬”。   英雄克制确实是个跨不过的坎,就算塞壬机制再好,在雪女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清线,时不时还要被对方用技能消耗两下。   江南岸盯着兵线补刀,可能是昨晚没睡够,也可能是对线实在太无聊,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哟,都快睡了吊老师?”   S的打趣出现在耳边时,江南岸还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跟他连着游戏语音。   “双排还让老师打困了是我的不对,来吧来吧,咱俩送他回老家。”   听他这样说,江南岸扫了眼小地图,果然见阿尔斯已经从野区悄悄摸进了草丛。   江南岸心领神会,这就点着鼠标卡位置上去给对面中单卖了个破绽。   按照现在的局势还有他和S的美好预想,对面中单看见江南岸打出的小脑操作应该活像是饿狼见了肉一个位移就要上来取他狗命,然后藏在草丛里的S闪亮登场配合江南岸收下对面中单的人头潇洒离开。   当然事情的发展跟他们想象的也差不太多,只有一点——扑上来的不止中单一个人,还有藏在另一边草丛里的敌方打野和辅助。   螳螂捕蝉,黄雀在对面草丛。   S的阿尔斯刚出草丛就被对面辅助控在了原地,江南岸的塞壬也跟对面打野来了个脸对脸,几秒后,前一秒还在麦里放言“送他回老家”的打野英勇就义,中野二人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宽敞的中路草丛旁边多出肩并肩被送回泉水的尸体两具。   “谁敢动你翅膀,我必毁他天堂”……   “宇宙第一阿尔斯在此”……   “嗐。”S轻咳两声,强忍笑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您请听我解释……”   江南岸看着变黑的屏幕和屏幕里两具尸体,深吸一口气,无语之际,突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没应S的话,只默默拿起手机,点了几下之后随手把手机扬声器和耳机麦克风贴近放到了一起。   几秒后,手机播放出一段美妙的旋律,顺着麦克风将欢快的歌声传进了游戏语音里——   “啊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   “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都送到农村做化肥——”   “啊亲爱的朋友们到底谁先烧成灰?先烧你~先烧我~”   “反正都是人类的骨——头灰——”   衬着黑白屏幕里两具尸体,应景得够可以。 第3章 有神经病! 如果世上真的有普照大地的……   欢快的女声从游戏语音里冒出来,又顺着设备把这首歌播放给了直播间几万人。   大概是被这几句歌给唱懵了,直播间弹幕锐减,几秒后才带着问号铺天盖地飞奔出来。   -我草,受不了,太有节目了,五分钟我要知道上吊哥的所有信息。   -哈哈哈哈我服了人怎么能有梗成这样啊???   -老春输了,看他直播这么些年,他第一次在搞抽象的赛道输得如此彻底。来人速速联系上吊哥即刻开播,爹要给他刷猫神降临。   -把他变成常驻嘉宾!朕要天天看他!做不到就是你Spring无能!   直播间画面停留在游戏角色阵亡视角,右下角的摄像头画面里是一个靠在电竞椅里的男人。   男人看着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戴着一副头戴式耳机,碎发凌乱,但挡不住身上那股散漫的帅气。   听着他好队友给他放的助兴曲,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慢悠悠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才没忍住笑了出来。   猫爪TV游戏区顶流主播Spring的直播间短暂地变成了怪怪音乐鉴赏大会,主播本人甚至抽空把直播间的名字也顺手改成了“火葬场来相会”,把整件事情的好笑程度又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厚厚的弹幕扫一眼全是“哈哈哈”,只有角落里零星夹着几句疑惑。   -插句题外话,真没人觉得上吊哥的声音有点耳熟吗?   -前面的+1!!!刚刚就想说了,我直接幻听我担!!!真的很好听啊啊啊!!!   -同担。盲猜小山?   -是的!!!   -声线确实很像!我也恍惚了一下,但小山打不出这种骚操作的,大人们还请放心……我们小山是清冷稳重挂的!(握拳)   -饭圈姐能不能滚出去啊?这是你家地盘吗就在这叫?是个人长着俩眼一鼻子一张嘴就幻视你担是不是?你担大众脸啊?   -话说得太难听了吧?声音就是很像啊,这直播间你的啊说都不让说了?   摄像头画面里的男人似乎抬眸扫了眼弹幕,而后动动鼠标把骂得难听的和带头挑事的都踢了,边漫不经心问一句:   “小山?小山是谁?”   “你说什么?”   江南岸突然听见耳机里出现这个名字,眉心一跳。   “小山”是他粉丝给他取的昵称,网络上总有不方便提大名需要说代称的时候,一开始他们喜欢把江南岸的“岸”字拆成“山厂干”来代替他的大名,后来可能是觉得不好听,就渐渐换成了更可爱亲昵的“小山”。   在路人局游戏里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是谁都会被吓一跳。   “哦,没什么,家里小姑娘说喜欢的明星,叫什么小山。名儿还怪特别。长得好不好看啊?哦?顶级美貌,真的假的?”   S轻笑一声:   “怎么,吊老师知道啊?”   江南岸当然知道,知道得不能再知道。   他扯扯唇角:   “别管什么小山了,管管对面的人猿泰山吧,你上单都被压得出不了塔了。”   江南岸真的不知道自己说话到底有什么好笑,以至于每次开口都像是能按开S身上什么奇怪的开关,让他乐个不停:“得嘞!”   事实证明,S第一波抓中与江南岸双双送人头的事确实属于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似乎很会观察队友的操作习惯,连一些小细节都不会放过,大概摸清后就会调整自己加以配合。因此接下来他的操作再没有一点可挑剔的地方,细节到团战入场角度时机和伤害数值都把控得刚刚好,甚至难得让江南岸从中品到一点默契的成分。   江南岸跟S双排一下午,换来了战绩表一整页的“胜利”。   他游戏段位原本就挺高,但因为太久没打排位赛,他的能力和他现在所在段位并不匹配,排位赛打起来轻松一些是正常的。一开始他以为S的情况应该和他差不多,可后来又觉得——   S打得也有点太轻松了吧?   估计是开小号来炸鱼找乐子的。   无所谓,反正跟他也没有太大关系。   “不玩了,我先下了。”   又一局游戏结束,江南岸瞥了眼窗外暖色的天空,感觉差不多到了该觅食的时候。   麦里的S轻笑一声:“这么无情,说下就下啊吊老师?”   江南岸微微扬起眉梢:“不然呢?跪下来行个大礼叩谢皇上隆恩?感谢S神不辞辛苦和我打了一下午游戏,S神华丽的操作和顶级的意识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今晚我闭上眼睛梦里都将是您潇洒不羁的身影,从此我的身上多了一层光芒,如果世上真的有普照大地的神,那他的名字一定叫——S属性大爆发!”   S在麦克风那边又笑得直不起腰了:   “您这人说话也忒逗了。说真的,吊老师,我觉着您特适合一比赛。”   “什么?”江南岸顺着他话问:   “胡扯八道不打草稿大赛吗?”   “不不不,是一周一度伟大帅气光芒万丈Spring赞美大赛。要说这伟大帅气光芒万丈的Spring是谁……”   “Spring?”   江南岸打断了他的话,兀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意识到S的声音究竟有哪里耳熟了:   “你不会……?”   江南岸深吸了一口气,没把话问完:   “先下了。”   “嗯嗯,记得参赛啊!以吊老师过人的资质,必将博得头彩!再见!下次再一起玩儿啊!”   江南岸眉心直抽抽,关掉游戏客户端后他直接拿起手机,点开了屏幕角落里一个吃灰很久的猫猫头APP——猫爪TV。   “Spring”。   这个名字,江南岸可太熟悉了。   他十九岁那年曾出演过一部电竞题材的电视剧,剧中的电竞项目就是他今天玩了一下午的《烈焰圣杯》。   江南岸并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系统学习过表演,平时演戏没什么技巧,全凭俩字——“沉浸”。所以,每接到一个角色,他都近乎执着地要将自己变成最贴近角色的状态。比如,他原本是不玩游戏的,但看过剧本后,他开始从零接触《烈焰圣杯》,闷着头在家里当了好几个月的网瘾少年。   但他饰演的角色不仅是个游戏玩家,还是个电竞选手,可江南岸总不可能为了演戏真去打职业联赛,没办法,他就看遍了近几年烈焰圣杯每一场比赛,也了解遍了国内外电竞圈每家战队每位选手。   这其中,他看得最多也了解最深的就是这串ID——“Spring”。   时隔多年,他还记得自己点开有关Spring的第一篇帖子时看见的第一句话。   那句话说,Spring是电竞历史上的一个奇迹。   Spring,本名言戒,长着一张哪怕放在俊男美女扎堆的娱乐圈也很出挑的脸,生在一个能在言情小说里无痛当男主的家庭,俗称“京圈太子爷”。他原本应该按照他父母给他铺的路安安稳稳走着最后继承家业,却在十九岁那年突然成了当年SG战队的首发打野。   电竞战队的首发选手哪个不是从青训开始一场场比赛爬上来的?当时SG战队的官宣微博发出后,底下骂声一片,热搜连上几天,这个叫做Spring的新人打野的资料被扒了个底朝天,那时大家都以为这是资本家的公子哥闲得无聊体验人生百态来了,骂得更难听的也有,说整个电竞圈都将沦为少爷的玩物。   但这些难听的声音很快就随着比赛拉开序幕而消失不见,原因无他——作为职业选手,Spring身上实在挑不出一点错漏。   电子竞技,能堵住嘴的只有实力。   当时的SG战队在国内并不算强队,后来虽然队内成员大换血,但因为有Spring的加入,网络上还是嘘声一片。可就是这样一支不被人看好的战队,却在那年的烈焰圣杯职业赛场上拿下了大满贯。   春季赛、季中赛、夏季赛、全球总决赛……这些冠军不是Spring一个人的功劳,但一个个MVP评价,一次次力挽狂澜绝境翻盘,还有时隔多年代表中国战区再一次在世界赛场上捧杯,都证明了他作为一个职业选手的含金量。   那一年过后,几乎没人再质疑Spring的来历和能力,但就在所有人觉得一个叫做“Spring”的时代即将开启时,他又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扔了一枚重磅炸弹——   他退役了。   在二十岁黄金年龄退役,简直天方夜谭,但Spring真这么做了,就像他一年前一声不吭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职业选手那样。   天才打野昙花一现,在质疑声中来,拿到认可和奖杯后选择急流勇退,他走得干脆利索,每一步都那么出人意料。   之后这个人就消失在了互联网上,听说是去了国外一所含金量很高的大学念书,也有人说他是回去继承家产,总之,他再有消息已经是几年后,他签了一个直播平台,当起了游戏主播。   到了这一步,大家已经对他的骚操作见怪不怪了,毕竟Spring这人身上好像生来就贴着大写的“随心所欲”和“天马行空”。他前一秒在职业赛场大杀四方,下一秒说不定就要乘着火箭上月球喂玉兔。后来做直播也是如此,早上还在打游戏,第二天就去了澳大利亚看袋鼠,再过几天还能在自家公司给大家整个少东家办公vlog,想一出是一出。   江南岸当初抱着学习的心态,看了他很多场直播和比赛,因此对这串ID代表的这个人印象格外深刻,即便事情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四年,他也能在第一时间从脑海里翻出有关他的记忆。   不过Spring这个人是否传奇是否光芒万丈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现在只关心S是不是真是Spring,以及这家伙和他双排时是不是在全程直播。   江南岸挑起眉,戳开了猫爪TV首页最大宣传区挂着的Spring的直播间。   进去时他还抱着点虚无缥缈的侥幸,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唉——吊老师不在的第一分钟,想他!”   “算了,不玩了,没他的塞壬,整个召唤师峡谷都黯然失色。来,点菜,想看哥玩什么?”   可能是在等水友们的指导性意见,Spring靠在电竞椅里盯弹幕,人没动,嘴却是念念叨叨一刻不停:   “想他,想他,想他的声音,他的长发,他微红的脸颊。好想好想,好想和他有一个家……”   估计是被自己无与伦比的Freestyle天赋震惊了,这人越说越来劲,甚至坐起身,一手握着虚空麦克风,一手划拉着黑怕手势,对着镜头眼看着就起范了:   “对,我是Spring,最擅长单押,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我要去参加中国有嘻哈,我是最闪耀的Rapstar!嗯,啊,如果吊老师来我就迷倒他。孩儿们!大声喊出我的名字!我是谁!yo,yo,我是游戏区的大王霸!”   江南岸两眼一黑,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待在游戏区屈才了。   你该是喜剧区的大王八。 第4章 有点意思。 我说哥们儿,你特么不是g……   Spring果然在直播。   一把排位不过是从召唤师峡谷那茫茫人海中随机抽取九个人,这么小的概率怎么偏偏就遇上了他?   江南岸无声地叹了口气,下一秒,手机屏幕顶端吐出一条微信消息预览——来自齐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江南岸戳进了她的微信聊天框。   齐虹:[图片]   齐虹:这是你?   江南岸点开她发来的图片,压缩画质在短暂的加载后变得清晰起来。   【家人们谁在看老春直播吗!他今天遇到一个路人,声音超级像小山!听得我都恍惚了!!】   这是一条发布在微博江南岸个人超话的博文截图,果然,互联网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消息就能像长了腿似的奔向四面八方。   江南岸做好接听一百零八个轰炸电话的准备,沉痛地打下了一个“是”,点击发送。   但让他意外的是,齐虹在这次疑似掉马的环节里并没有太大反应。   齐虹:知道了。   江南岸微一挑眉。   江南岸:?   江南岸:没事吗?   齐虹回了他一个得意的表情包。   齐虹:没事,虽然说你的声音那么好认,你那些粉丝的耳朵也厉害得要命,但没关系!你在直播间巧舌如簧出口成章发的那些癫跟咱们镜头前天山雪莲一样的小山老师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齐虹:知道这多亏了谁吗?我!多亏了我时时约束你的言行举止!所以现在虽然大家都觉得像但没人怀疑那麦里边真是你本人!爽啊!!   齐虹:玩玩游戏可以,跟主播撞车也不是你的错,记得别自爆身份卡就行了,这种马甲一披谁也不爱的地方我允许你尽情做自己!俗话说越危险就越安全,这种情况你越放飞反差越大越好!姐举双手双脚支持!   有齐虹这句话,江南岸就放心了。   他自己对这种事情倒无所谓,平时也不怎么上心,主要是齐虹比较在意,有一点动静就要捂着心脏大呼小叫“完了完了你要塌房了你要完了我也要完了咱们大家都完了哈哈哈公关联系公关啊啊”。   撞车游戏主播在人家大几万在线观众的直播间播了一下午还被水友听出声音这种事……江南岸真怕齐虹会从屏幕里扑出来一把把他掐死,现在既然她开口说没关系,那江南岸就再没什么好纠结的了,甚至再切回直播间时,他看着屏幕右下角里Spring那张脸都觉得顺眼不少。   于是,半分钟后——   【新手小猫“快把我吊死吧”大人为主播Spring送上猫神降临x5~】   “猫神降临”是猫爪TV最高等级的礼物,一个换算下来就要整整五千人民币,这玩意不仅有炫酷的全屏礼物特效,还给足了老板排面,比如江南岸眼前屏幕里这串被放大十倍的金字弹幕播报。   “快把我吊死吧”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就这样不讲道理地霸占了整个屏幕,把主播刚打开的深宫恋爱小游戏挡了个严严实实。   江南岸陷入了沉思。   齐虹曾经跟他说过,拜访朋友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不管关系远近,一份伴手礼是最基本的礼貌。所以他本来只想人到礼到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可这送个礼物动静怎么这么大?   这ID是什么时候取的,他怎么没印象了?   江南岸又瞥了眼直播间侧边的在线观众贡献排行榜——   五个猫神降临砸下来,他的排名已经猛蹿至前二十,除了ID,排行榜还露出了他的头像,那是一个生动形象的上吊火柴人,脚底下还躺着一只被踢翻的小凳子。   江南岸平时不看直播,也不怎么接触短视频之类的快餐娱乐,这App还是他当年为了研究Spring下载的,ID和头像也是好几年前设置的了。他原本没在意这些细节,可没想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么多年来他演的角色和个人风格爱好换了一轮又一轮,却始终对上吊这件事情有独钟。   “哟,这谁啊?老板大气!不儿,这不会是我吊老师吧?吊老师来看我了?吊老师说句话吊老师!大大方方出来走两步!”   事情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装的了,江南岸点开输入框,又退出去,老半天才矜持地发了一句:   “好好工作,再接再厉。”   八个字发出之后,江南岸看着屏幕里Spring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正想在这人再次开口把这场交流变得漫长无止境前退出直播间,下一瞬,却突然看见屏幕里跳出来一个猫猫头弹窗。   【主播Spring关注了你哟~】   离开直播间前,江南岸顺手点下了弹窗里的回关标识。   【喵~您和主播Spring已经成为互关好友啦!快来私信区找他聊天吧!】   -   [高贵妃指控您往她的点心中下药致她小产,证据确凿。皇帝目光沉沉地盯着你,似乎在等您做出最后的辩解,您心如死灰,叹了口气,选择:]   [A.将计就计求助皇后]   [B.伤心欲绝百口莫辩]   [C.破釜沉舟刺杀皇帝]   言戒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即将左右他命运的那三个选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C。   [匕首寒光一闪而过,映亮高贵妃惊恐的双眼!“救驾!”殿内侍卫一拥而上,就算您武功高强也最终败在了众侍卫的长刀下。刺杀计划提前暴露,皇帝勃然大怒,达成结局——“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大哥,我第一次见有人玩个后宫恋爱游戏连着半个月都通不了关。牛逼。   -看不下去了,真的,放过这个女主吧,容貌不点气质不点智慧不点魅力不点,有点技能点全特么点到武力值,你他妈要练个深宫特种兵啊???   -你能不能看看这个游戏的重点?!恋爱!恋爱!!你他妈有个选项就要刺杀皇帝几个意思???   “你们到底懂不懂!我特么是带着任务进宫的,我带着多少人的希望?!我这眼看着就要死了,那姓高的把罪名往我身上一装,那皇帝老儿跟我亲密度那么低显然不能够信我,那我不得背水一战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先?一个我在这倒下了,但会有千千万万个我站起来,这叫什么?反帝反封建的精神永垂不朽!”   言戒坚定握拳。   几秒后,弹幕刷过一片:   -傻逼。   “算了,不玩了,死皇帝信特么个毒妇都不信我,爱又爱不上杀又杀不死,这游戏谁做的?真该拖出去杖毙。”   言戒喝了口奶茶,摸起桌上手机滑了两下:   “歇会儿,等着吊老师吧,今晚我俩有说法。”   -?!   -你约了上吊哥?!混蛋玩意不早吭声,我靠那我赶紧点个外卖,今晚就看上吊哥的节目下饭了。   -可以啊春,告诉你娘你不是孬种。   “这么喜欢他啊?”   言戒轻笑一声:   “这谁的直播间啊?老春的还是吊老师的?我怎么记不得了呢?”   言戒做游戏主播也有好几年了,遇过不少有意思的路人,但这么有趣的还是头一个,游戏玩得还那么好。言戒就乐意和他玩听他说话,直播间的水友也爱看他俩互动,天天哭着闹着要上吊哥上桌。但这位吊老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瞧着挺忙,俩人认识大半个月了,正儿八经双排也就只有那么三四回,要么纯靠运气逮,要么就得言戒提前约。   言戒跟弹幕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片刻,手机发出一声小猫叫,是猫爪APP互关私信的专属提示音。   言戒顺着消息预览点进去看了眼。   快把我吊死吧:晚上突然有事,双排得鸽了,抱歉。   人家真有事,言戒总也不能顺着网线把人揪回来按在电脑前。他发了个痛心表情包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把这个沉痛的消息转达给了水友们:   “悲报悲报,吊老师鸽了,今晚是弱小春春孤独单排,谁同意谁反对?”   -没用的东西!   -敢耍老子?把老子为上吊哥砸的猫猫游乐场还回来!   -走了大伙儿!上隔壁看inBlue去!上吊哥可遇不可求,两条腿的主播还不好找吗?这种留不住男人心的没用主播不看也罢!   言戒盯着弹幕看他们整活,扬唇笑笑,正准备说什么,手机又接进一条微信。   胖鱼:春儿,晚上出去溜溜?给你整点活动。   看见这话,刚准备痛斥墙头草水友脚踏两条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言戒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干脆借坡下驴顺着他们的话头来了一场漏洞百出的表演,做作地抬手抹泪:   “呜呜呜你们这么说小春小春太伤心了,得了,你们去别的主播那儿逍遥快活吧,我自己哭一会儿去。回见各位!”   话说完,他在弹幕飘出第一个问号前干脆利索地关了直播。   晚上六点,北京。   “你说的‘活动’,就儿把我拎这儿来陪漂亮姑娘逛街啊?”   言戒双手插兜,瞥了眼漂亮姑娘走向卫生间的背影,低声质疑身边的胖鱼。   胖鱼,大名余滂,猫爪TV老板,言戒从开裆裤玩到大的兄弟。虽然他坐拥当今最火爆的直播平台,但本人一点没有文艺作品里资本家霸总的影子,恰恰相反,他挺着啤酒肚,顶着略显稀疏的头毛,穿着大裤衩大拖鞋,整个就是一不修边幅的二次元宅男。   胖鱼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听哥们儿这么说,怒其不争地跺跺脚:   “你丫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姓言的?都奔三的人了连姑娘的小手都没牵过,成天特么的在电脑里跟皇帝谈恋爱跟纸片人宫斗,你说你像话吗?我告儿你啊,这可是你爹妈托我办的事儿,这姑娘还是我媳妇的小闺蜜,你可别再给我搞砸了。一会儿咱一起吃个饭,我就先撤了,你请人姑娘到清吧喝个小酒,聊聊理想聊聊人生,聊聊您内打了大半月还没通关的深宫恋爱小游戏,这爱情的小火花儿不就擦出来了吗?”   胖鱼还没交代完,手机突然蹦出一道铃声,他按开手机一看,话音戛然而止,随后痛苦地闭上眼把手机拍给言戒。   言戒正低头拿着手机为今晚鸽了直播的事安抚水友,顺便给那群大爷整了个新活动,现在突然被拍上一块砖,他一脸莫名其妙。   他把胖鱼的手机翻过来一看,只见屏幕里躺着一条新鲜飘热气的微信信息。   绫绫:不好意思啊余哥,刚突然想起来我家煤气没关,我就先走了,你帮我跟言哥道个别,跟他一起逛街真的特别有意思我特别开心,下次没什么事就不见了哈!   言戒轻笑一声,把手机还给胖鱼:   “这回可不是我的锅了啊,是人妹妹没看上我。”   胖鱼瞪了他一眼,摇摇头:   “绫妹还是素质太高了,我以为当你指着人双眼皮贴说她眼睛上有脏东西的时候她就该一巴掌呼上来了。特么的你真活该单身,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真就这方面少根筋还是对人家不满意了。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你说喜欢白的高的漂亮的腰细的腿长的,怎么着,人哪样儿不符合?天仙放您跟前了您都瞅不着,我说哥们儿,你特么不是gay吧?”   “我哪儿知道内是贴双眼皮的啊?我是游戏区主播,不是美妆区。要我说啊,爱情这东西就不该强求,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你让我认识再多人,这儿地方不来电顶个鸡毛用?”言戒戳戳自己心口。   “甭跟我扯这些屁话,你不主动找,还等着哪天一完全符合你理想型的一米八超模大美女闯进你家跟你谈恋爱啊?事在人为懂不懂??来,你再给我划个范围,除了又白又高腰细腿长之外还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看透了,你丫就是一颜狗,只要长得对味儿了怎么着都行,我特么不信了嘿,老子非要想法儿让你这铁树开开花。”   胖鱼撸撸并不存在的袖子,干劲满满。   “别把我说这么肤浅,除了美貌,灵魂也很重要好吧?”   “来,那你跟我说说你想要啥样的灵魂?”   言戒扬扬眉,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直到偶然看见了什么东西,才随口搪塞一句:   “带劲儿的吧。”   “带……”胖鱼一愣,推了一把他肩膀:   “你特么想要哪种带劲儿?我跟你讲啊歧路可不能走,我给你带个妖精回去你爹妈不得揍死我啊?”   “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言戒笑着走开几步,停到旁侧某张电影海报前,抬眸仔细打量着。   海报里是主角沾满血迹的脸,一道光影分割线从他的额角一直落到下巴,半张脸在光里,神情坚毅,半张脸没在阴影中,唇角和眼眸似乎含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这应该是一部悬疑惊悚片,海报都带着阴森森的寒意,底下四个猩红大字——   《血默之地》   “走吧鱼儿,妹妹走了,这漫漫长夜只能咱俩搭伙儿过,看个电影去?”   “看什么?”胖鱼警惕道:   “你不是不爱看电影吗?”   言戒笑笑,抬手用两指轻轻弹了一下《血默之地》的电影海报:   “这瞧着多带劲儿?反正没事,瞅一眼呗。”   胖鱼看看那张鬼气森森的电影海报,又看看言戒,兀自消化片刻,瞪大了双眼:   “你特么要这种带劲儿?我告儿你啊这我可办不到??哎要么你特么去鬼屋找个NPC当老婆得了???俩人搁家里天天杀人狂魔cosplay!”   他跟着言戒往影城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仔细打量那张海报。   海报里的人虽然留着比较长的头发,脸上血呼啦擦也不掩美貌……但显然这是个男的吧!   他看了眼边上领衔主演的名字——   江南岸。   胖鱼瞳孔地震,追上去时破了声:   “言戒你丫别特么真是gay吧哎???” 第5章 有点疲惫。 最近新认识的朋友,劲劲儿……   影厅内色调昏暗,只有IMAX大屏随着画面晃动发出幽微的光。   荧幕中是男人清瘦俊美的面容,飞溅的血滴沾上他纤长的眼睫,随着他颤动的幅度摇摇欲坠。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他的特写,他缓缓抬眸望向镜头,眼睫挂着的血滴终于坠落,同时他弯起唇角,朝镜头后的观众温柔一笑。   “啪——”   灯光随着片尾音乐亮起,言戒抱着印有影院标识的大纸桶,把最后一粒裹满糖霜的爆米花丢进嘴里。   座位旁边,胖鱼被主角最后那一笑吓得脸色发白,看鬼似的瞪了言戒一眼。   这部影片的主人公是个平凡的男大学生,阴差阳错被卷入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剧情前半部分主角处境如履薄冰看得人惊心动魄,后半部分却来了个惊天大反转——连环杀人案的变态凶手从始至终都是主人公自己,他骗了所有人,包括荧幕前的观众。   作为向来只看二次元番剧合家欢喜剧和科幻大片的宅男一枚,胖鱼对这种悬疑惊悚的调调实在接受无能,将近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他简直如坐针毡,心脏被吓得不停蹦极。   “这甜到死的爆米花还真叫你吃完了?你丫不嫌齁得慌啊?”   胖鱼夺过轻飘飘的爆米花桶,不信邪地从桶底摸了一颗糖粒丢进嘴里,随后痛苦地皱起脸,一把将纸桶丢进垃圾箱:   “我真是脑子抽了才花俩小时陪你坐这儿看人杀人!这种电影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不好看吗?”言戒懒洋洋问。   “血呼啦擦的哪儿好看了??”   “那主角长得好看啊。”   “……得,俩小时光看脸了!你再别解释了,你丫就纯纯一颜狗!跟你扯再多也特么白搭!”   胖鱼拍拍手上的爆米花碎屑,正想拉着言戒往出走,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抬手一拍脑门:   “哎哟呵,你瞧我这记性,今儿过来是有正事要和你说的。差点儿忘了。”   言戒瞥了他一眼:“说。”   “就我一朋友,娱乐圈搞策划的,最近他们跟烈焰圣杯官方那边想搞个综艺草草热度,初步想法是整点明星主播之类话题度高的人凑一起玩游戏打比赛,这不问到我头上了吗?他托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玩玩,待遇什么的都好说。你这边答应,他那边立马搞起。”   “我?”言戒两手插兜,兴致缺缺:   “娱乐圈也真是没得玩了,找这么一帮人是比赛呢还是选秀呢?没兴趣,可千万别找我。”   “我也觉得你指定不可能答应,娱乐圈规矩忒多,这种综艺一录好几月,你哪儿受得了?得,我今儿晚上就回了他去。”   胖鱼砸吧砸吧嘴,过了一会儿瞥见言戒正专心翻手机,没忍住凑过去瞧瞧:   “干嘛呢你?”   “这不临时下播引起众怒了,整点花活分散火力。”   言戒把手机朝他那边送送,胖鱼一定眼,见屏幕里是言戒在某短视频平台的主页,最新一条视频是他先前在外边拍的夜景,带的话题是“#一周一度伟大帅气光芒万丈Spring赞美大赛”文案只有一句:   “老公爱你听腻了,来点新鲜的。”   胖鱼翻了个白眼:   “兄弟,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论骚包,您是当之无愧的这个!”   他朝言戒比了个大拇指。   “嗐,哥的魅力你确实难懂。”说着,言戒点点视频旁边的转发键,把这所谓的“赞美大赛”精准投送到了某人的聊天框。   胖鱼看他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忍不住惊叹:   “你特么搞比赛让你粉丝夸你就算了,还直接转发链接砸人脸上?这谁??特邀嘉宾???”   言戒轻笑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最近新认识的朋友,劲劲儿的,可有意思,就爱听他说话。”   胖鱼用力“呸”了一声,朝言戒做的口型分明是一句:   “不要脸!”   -   上海。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章导正在筹备的新戏吗?这次的剧本据说非常不错,大IP,虽然说还没正式开始走选角流程,但章导多半对你有点想法,不然也不会特意抽空约你吃饭。咱好好表现,给导演留个好印象,啊?”   齐虹坐在商务车内举着小镜子补口红,一段话说完没听见人应声,便扬扬眉,看向了边上的江南岸。   江南岸穿了件单薄的衬衣,衬衣宽松的下摆收在腰际,勾出一截细瘦的腰线。他一头半长的头发略微带了点卷翘的弧度,在脑后扎得很随意。   他正靠着车窗看窗外铺满霓虹灯的夜色,车内光影勾勒出他五官精致漂亮的线条,左眼泪痣和鼻梁侧边的小痣在光影交错间看不大真切。   今晚只是私人饭局,江南岸没有化妆,穿着称得上随意,但还是挡不住身上那独一份勾人心魄的清冷矜贵。   说来也是,此人十六岁出道,至今已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七年,穷过土过疯过癫过没丑过,就算是黑粉也只能拿着各种刁钻角度极致锐化连脸都看不清的照片硬着头皮骂两句丑,平时更是随便几张剧照路透都能凭借美貌直冲热搜第一。   齐虹不动声色地欣赏片刻自家艺人的忧郁侧影,半晌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只可恨他长了张嘴!   “江南岸你听没听我说话??”   “嗯?”江南岸这才回过神,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瞥了齐虹一眼,轻轻点点头:   “听见了,要给导演留个好印象。”   “这还差不多。”齐虹“啪”一声合上小镜子,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了眼:   “你刚看什么呢?”   “看那棵树。”江南岸随手一指。   齐虹凑过去瞧瞧,发现那只是一棵上海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法国梧桐。   她努力从那棵树身上寻找着它可能被江南岸青睐的点,无果。   “这有什么好看的?”   “它长得很好。”   “从哪看出来的?”   “看见它那根粗壮的树枝了吗?”   “啊,怎么了?”   “高度很微妙,刚好高出成年男性两个头,很适合……”   齐虹“唰”一下坐直身子,垮着脸用指尖指着江南岸的鼻子:   “你敢跟我说句上吊试试看呢???”   “……”江南岸扬扬眉,挪开了视线。   齐虹这才伸手去开车门,下车前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副金丝眼镜,拍到了江南岸怀里:   “今晚当‘顾清泽’!给我好好表现!”   江南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抬手搭上后颈,随意活动一下肩颈,下车前,他才慢悠悠折开眼镜腿,把它架在了鼻梁上。   江南岸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在戴上眼镜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先前带着一丝清冷忧郁的眉眼舒展了些,显得人儒雅随和不少。   齐虹看着他这样子,点点头,十分满意。   他们从商务车上下来,路过道路边生长正盛的梧桐树,走进了旁侧一处洋房别墅院落中。   这是上海一家很有名的私房菜,问过预订后,管家引他们去了顶楼大包厢,传说中的章导已经到了,他是个长相周正的中年男人,看着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齐虹一见他便热情迎了上去:   “章老师好久不见!路上堵车,让您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们也刚到。”   章导和齐虹握过手,将视线落向她身边的江南岸:   “南岸,好久不见。”   江南岸弯唇礼貌笑笑,握上了他的手:   “章老师。”   “来,坐!”章导拉开椅子坐下,边道:   “我也有段时间没来上海了,这地方别的不吸引我,就这老街道,实在舒服。”   江南岸见他有闲聊的意思,便接了他的话题:   “是,路边的梧桐生得很好。”   “哦?你也喜欢梧桐?”   听见“梧桐”俩字,齐虹眉心直抽抽。她心虚地瞥向江南岸,生怕他突然在老前辈跟前蹦出“适合上吊”之类大逆不道的话。   但江南岸只是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平光眼镜,点点头,轻轻笑了笑:   “之前听过一句话,有梧桐的地方才是上海,梧桐和这座城市一样,带着历史的味道,很难不让人喜欢。”   章导满意地点点头: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历史的厚重感是无法伪造也无可替代的,就像时间无法倒流,故事无法重演,只能由后人尽力还原。之前我总跟韦导说,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跟南岸合作一次,但手里的本子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不对味!结果这不,好本子等来了,这个角色应该是你没有尝试过的类型,但在我心里,他非你莫属。”   说着,章导神秘地笑了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A4纸册,纸册封皮用黑体印着两个字——《帝师》。   章导拉着江南岸讨论了将近半顿饭的剧情和角色,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这次的剧本,单是时代背景和剧情内核就让他挥着手说了半小时。   江南岸陪他边喝边聊,等一顿饭结束已是深夜,江南岸和齐虹送走章导一行人,并肩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等小孙来接。   “大宣帝师诸葛问云,章导眼光真毒辣,这角色确实适合你。你刚看了两眼剧本,觉得怎么样?”齐虹问。   江南岸想了想:“很尊重历史。”   齐虹“啧”了一声:“我问你这部剧怎么样!”   江南岸却突然摇了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你不该问‘顾清泽’这个问题。毕竟顾清泽这个角色本身是只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医生,按理来说没法对剧本提出专业意见,只能从历史方面分析。再多人设就不合理了。”   齐虹一脸无语:“我问江南岸!章导都走了,你在我面前还演什么演?”   “哦……”江南岸点点头,抬手摘掉鼻梁上的眼镜,同时,余光瞥见街道角落似乎闪过了一抹光。   他向光芒来处望去,果然见几个女孩正躲在街角探头探脑,刚才那抹光正是他们手机相机的闪光灯。   “这什么情况?”   齐虹也注意到了那边,皱眉道。   正巧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停到他俩身前,助理小孙打开车门跳下来,听见齐虹的问题,他苦笑着朝她挥挥手机:   “虹姐,你和哥出来的时候被人瞧见了,这不,粉丝闻着味就来了。这都多晚了,这群小姑娘不睡觉的吗?”   齐虹深知江南岸粉丝的战斗力,她倒吸一口气,拍拍江南岸的肩膀:   “赶紧上车吧,你走了你粉丝也好赶紧回家。”   江南岸把眼镜折好还给齐虹,低头看了眼时间,又望向周边店铺:   “请她们喝杯牛奶吧,热的,不加糖。”   小孙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就朝街角的饮品店去了。   江南岸等在车上,靠着座椅闭了闭眼睛。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先前没觉得,刚才站在路边吹了一阵风,头晕的劲立马漫了上来。   没一会儿,给粉丝分完饮品的小孙嗬哧嗬哧跑回来上了车,把最后两杯热蜂蜜水递给了齐虹和江南岸:   “给哥。今晚喝了不少酒吧,哥喝点热的舒服些。”   商务车缓缓发动,将窗外的梧桐树变成一道道流线。   江南岸从小孙手里接过纸杯,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飞驰过的夜色,慢慢喝了。   齐虹瞥了他一眼:“今晚表现不错。”   江南岸没什么反应:“表现不错的是顾清泽。”   齐虹纠正:“是江南岸演的顾清泽!行了,作为奖励,我可以考虑实现你一个愿望,说吧,想要什么?”   “……”   江南岸的目光定在街道边成排的梧桐上,无比留恋:   “……帮我种一棵梧桐在家里。”   小孙从前排探出脑袋,他可能是第一次听他哥有如此特别的愿望。   齐虹想去捂小孙的嘴,但已经晚了,孩子已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天真发问:   “哥你要棵树干嘛呀?”   江南岸淡淡叹口气,目光含着一丝淡淡的向往:   “方便吊死。”   “?” 第6章 有人捅了篓子。 江南岸真是眼前一黑又……   齐虹从江南岸入行时就开始带他,至今也有七年了。这七年间她的心态被这小子磨炼得越来越好,从最开始的看他张嘴就心惊肉跳,到现在自暴自弃,心情好了骂两句,心情差了爱咋咋地。   今晚江南岸表现不错,所以这次的胡扯八道,她不跟他计较。   上海这座城市,连夜晚都是繁华绚丽的。   江南岸靠在车窗上,贴了膜的玻璃显得窗外景色有些发暗,夜风带着城市喧嚣的味道灌进来,撩起了他额前的碎发。   热蜂蜜水渐渐在掌心变凉,前排小孙偶然回头发现江南岸靠在窗边睡着了,张张口想让司机关下后排的车窗免得他着凉,却被齐虹轻声打断了。   “开着吧。”齐虹打了个哈欠:   “不然他不踏实。”   江南岸在车上眯了一小觉,但醒时并没有感觉清醒些,脑袋反而更晕更痛了。   他酒量并不好,在圈子里待了七年,他什么事都学会了点,唯独在喝酒这方面没有一点进步。   家里整面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绚丽江景,连成一片的霓虹灯光在玻璃外像是一幅流动的画。江南岸站在窗边远眺片刻,才拉上纱帘,进浴室冲了个澡。   吹干头发出来后他仰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放空片刻,在床头柜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打开各大APP,微信列表里的人都不太熟,除了工作方面的事,平时不会有人发信息打扰他,就算有也只是几句客套的问候,只有小孙一分钟前告诉他自己到家了,还问明天需不需要给他送午餐。微博私信里则是粉丝情真意切的小作文,当然也有黑粉恶意满溢的谩骂攻击,明明是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他们却恨他恨到想要他原地死去。   江南岸经常会疑惑为什么媒体总说现在的年轻人过于沉迷手机,对他来说,这个铁砖头真是没有半点吸引力。   醉意上头,江南岸有些困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正想关了手机一拉被子睡觉,但定睛一看,他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App亮着红点。   红点提醒的消息是猫爪App的好友私信,江南岸不怎么用这个App,里边的互关好友也只有那么一位。   Spring:吊老师,收拾收拾出来参赛!   Spring:[点击打开App,看看【SSSSpring的作品】老公爱你听腻……]   江南岸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快把我吊死吧:你真的好无聊。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点开了Spring转发的链接,想看看这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对方发来的好像不是猫爪的内部链接,因为点进去后江南岸看见了一个“打开App查看”的弹窗,他也没仔细看就点了确认。短暂加载后,他看见了链接中的作品,是Spring记录的一条瞬间视频,内容是再普通不过的城市夜景。   这有什么好看的?   江南岸脑子晕乎乎,转不过弯来,直到点开评论区看见清一色的彩虹屁,他才反应过来——   哦,这是Spring先前提过的赞美大赛。   到底怎样一个人会专门为自己办一届赞美大赛?   江南岸不知道,但他大受震撼。   反正点都点进来了,江南岸随便翻翻评论区,看见底下花样百出的评论,唇角勾起一个疑似轻蔑的笑。   他点开了底下的输入框。   一分钟后,他把手机一扔被子一拉,在暖黄色小夜灯的陪伴下,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   “滴滴卟哔哔——”   “……”   “滴滴卟哔哔——”   “……”   “滴滴卟哔哔!!!”   床头柜上的手机喊得声嘶力竭,小机器人搞怪的叫声吼了一轮又一轮,不知道究竟循环了多少次,大床上裹着被子安眠的人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反应。   江南岸的睡眠质量是出了名的好,只要他进入睡眠状态,那无论外面是天打雷劈是后羿射日还是女娲补天都不可能把他叫醒。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闭着眼睛,伸个懒腰,又过了很久才清醒。   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眯起眼睛按开屏幕,怔愣半秒后瞪大眼睛瞳孔地震——   [未接来电-来自齐虹(197)]   多……   多少?   就算江南岸有再大的瞌睡,看见那个红彤彤的数字也该醒了。   而就在他一眨眼的功夫,第一百九十八个电话来了。   他立马坐起身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边远远传来齐虹的怒吼:   “打!继续给我打!响五声没人接就挂掉打下一个!小孙呢?小孙到他家没?什么叫门都快砸烂了也叫不醒??怎么,江南岸畏罪吊死在家里那棵发财树上了吗?!”   “咳……虹姐……”   不知道是公司哪个倒霉助理承接了给江南岸打电话的任务,电话接通时,女生声音都在抖:   “江哥接了……”   然后江南岸就听见一段愤怒的高跟鞋钉地声,下一秒,齐虹的声音从听筒刺出来,直接穿透了江南岸的灵魂。   “江!南!岸!你发什么疯?你又发什么疯?!你还睡得着?!”   江南岸垂眸看着腿上的被子,用指尖轻轻挠了两下被面柔软的布料,诚实道:   “睡着了。”   “你能睡着我不能!!我昨晚两点钟到家两点半睡下三点钟就被电话吵醒!你真够可以的啊江南岸,你知不知道昨晚多少人为你热搜狂欢彻夜不眠?!啊?!你还有心思睡觉?!!!”   齐虹对着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江南岸安静听着,半天也没听懂,十分茫然:   “……所以我怎么了?”   “怎么了?”齐虹冷笑一声:   “你的人生都完啦!自己看热搜!”   她似乎想愤怒地挂掉这个电话,但在那之前,她又加一句:   “开门把小孙放进来!孩子在你家门口蹲一小时了!”   江南岸举着被挂断的电话顶着一脑袋问号,停顿半秒,他抬手揉揉凌乱的头发,先去给小孙开了门。   小孙真就蹲在他家门口,俩大眼睛可怜地眨巴眨巴,开口先是一句:   “哥啊——”   “对不起,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不是故意的。”   江南岸认错态度良好,还规规矩矩给小孙鞠了一躬以表歉意。   小孙吓了一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说“没事没事”。   他在江南岸身边待得挺久了,当然知道江南岸一睡着就叫不醒的毛病,进组拍戏期间他兜里每天都揣着江南岸的备用房卡,就为了方便进门摇醒他。但这边是江南岸的私人住宅,现在也还在休假期间,小孙就偶尔送个饭,并没有开他锁的手段,谁想偏偏就这么巧,江南岸这边睡着那边出事,谁都联系不到,等现在事主终于醒了,事情已经在热搜上发酵快十个小时了。   虹姐那边高跟鞋都快踩断了,江南岸本人还懵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哥……你快看看热搜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虹姐一早上都快气死了。”   小孙端着餐盒去给江南岸热午餐,江南岸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自己随便往沙发上一倒,懒洋洋举起手机,不知道这一大早的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一群人大惊小怪。   打开微博时,他还在张着嘴巴打哈欠。   三秒后,他眼睛缓缓瞪圆,人“蹭”一下坐起了身。   热搜话题第一已经因为热度过高变成了红色字体。   #江南岸 Spring#   江南岸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的名字为什么会和Spring这个单词摆在一起???   他点进话题,广场综合第一是一个眼熟的营销号。   [Spring赞美大赛惊现江南岸,这什么啊哈哈哈哈,江南岸被盗号了吗???]   配图是Spring视频作品的评论区截图,江南岸点开图片,脑中突然闪回了昨天睡前那段模模糊糊的记忆。   Spring给他转了外站链接……   他好像直接点击跳转了……   但是……   那个App里登的好像是……   [置顶]江南岸V:哥,你错了,你错得离谱,你知不知道,每天半夜我尖叫着从床上弹起,无助地发疯哭嚎,没有一个人关心在意我,我只能扇自己耳光来逼迫自己冷静,但一看见你的脸,你的手,你秀出天际的操作,我就痛哭流涕,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你,恨不得把自己吊死在房间里。我爱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你这辈子最错的事,就是偷走了我的心!   [作者回复]SSSSpring:?面刺寡人之过者处极刑哈   是他挂着红V认证金光闪闪的大号啊。   江南岸冷静得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我被盗号了……”   小孙端着刚热好的午餐挪过来,一张脸痛苦地皱成了苦瓜:   “虹姐原本也打算找这个借口,但是这届网友跟福尔摩斯一样!哥……你在热搜榜再往下划拉划拉!”   江南岸不信事情还能比这更坏。   直到他看见:   #天气真好上个吊吧#   #上吊哥 江南岸#   #快把我吊死吧#   #江南岸疯了#   ……   【娱乐呱呱叫:看了一下@天下第一SSSpring的直播回放,所以之前粉丝说声音很像江南岸的那个上吊哥其实就是@江南岸本人吧???私底下跟镜头前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明星果然都是人设吧?大家怎么看?坐等官方回复。】   【福尔喵斯:研究了一下疑似江南岸的那个账号主页,他跟Spring什么关系?号上除了猫爪官方就只关注了Spring,礼物砸了好几万,点赞记录里怎么还有他和Spring的CP向剪辑视频……这什么啊……这世界终于癫了……[猫爪TV-快把我吊死吧赞过|#泊船瓜洲##拉郎向##春山##SpringX江南岸#顶峰相见吧!我的CP距离结婚就差见面啦!!]】   【泊船瓜洲是仙品!!:-泊船瓜洲超话-啊?梦幻联动??我靠???我的CP成真了????一觉醒来发现超话冲到CP榜第三我以为我做梦了结果是我蒸煮结婚了?????】   #泊船瓜洲上桌了#   #江南岸 Spring恋情#   “……”   江南岸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第7章 有人放飞自我。 你说破罐子破摔需要赔……   【二笔少年欢乐多:笑死,意料之中。粉丝天天吹什么清冷气质天花板,还不是露馅了?娱乐圈本来就是一群假人玩游戏,这次只是人设崩了,谁知道私下里还有多少脏事?塌房指日可待哈。】   【创飞全世界:……前段时间不是还有匿名爆料他职场霸凌吗?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事最后也不了了之了,现在这样也算是因果轮回吧。】   【两眼一睁就是干:好傻波一……他精神没问题吧……演技太好还是人格分裂……】   【凌凌漆:不行我接受不了,反差好大好割裂,谁出来说句话啊解释什么我都信,我真不能接受小山说这种话……想象不出来啊啊啊!】   【成成成成:早就觉得他装得要死了,平时演高岭之花演得挺累的吧?立人设骗粉丝,私下里跟游戏主播发骚,好恶心……】   【江某人什么时候塌房:笑死这一天总算来了,早就看姓江的和他那群脑残粉丝不顺眼了。好资源都是他的好事也都是他的,导演把他夸得跟花一样不也就那样?谁知道是资源都用什么换来的,有本事继续装啊,神经病一样看见那张脸就烦,什么时候能塌个大的啊,你们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   公司休息室,江南岸抱着平板电脑靠在沙发里,屏幕中的页面正是热搜话题广场。他用食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了两下,开口时声音很轻,像是一句感叹:   “我可真讨人嫌。”   齐虹耳尖地听清了这句话,走过来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平板:   “可不能说这种话,你几千万粉丝不都是喜欢你冲着你来的?要你还讨人嫌,那其他人还混不混了?”   江南岸微微眨了下眼,声音更轻了,像是随口一说:   “他们喜欢的是我吗?”   “什么?”   齐虹这次没能听清。   “……没什么。”江南岸抬手揉揉头发,认真道歉:   “对不起,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行了,这事不能全怪你。发错账号手滑点赞而已,你这小打小闹比起圈里那些嫖的毒的偷税的找嫂子脚踏N条船在法律边缘横跳的能算什么啊?”   齐虹早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现在的她看起来与之前在电话里大吼大叫的那位简直判若两人。   她把平板丢给旁边的小孙:   “我们评估过了,这件事背后指定有人浑水摸鱼想搞你,不然网上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挖不出你黑料就搞借题发挥拱火这套,真够阴的。这样,这事咱们不回应,网上那群人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吧,咱不承认就没这事,等到过两天,我揪几个带头搞事的给他告了……不上点手段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左右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围观群众热闹两天狂欢过后热度就该慢慢下去了,至于人设这部分,反正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们以后还是该咋样咋样,就算之后有人再提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顶多被评论嘲两句完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齐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她点进热搜的实时发布页面不断刷新博文,发现关于此事的讨论不知何时已经莫名其妙偏到了另一个方向。   【爱梁梁:所以之前爆料的江南岸职场霸凌也是真的咯,我们梁梁宝实惨,认真演戏认真工作还要被“前辈”霸凌,别人看不过去替他出头还要被江粉追着阴阳怪气,@梁成宝宝大胆说!不用怕大家都站在你这边的!】   【用户287398:工作人员。江南岸镜头前就是纯人设,私下里真的架子很大脾气也大,耍大牌不把工作人员当人,他杀青那天我就在现场,他指着梁成鼻子骂的时候确实挺狠的,梁成一个新人原本就是尊重前辈想跟他合个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被一顿臭骂,剧组好多人都挺心疼他的,但没办法人家咖大呗,难评。】   【吃口成子蛋糕:大胆开麦江南岸就是一个神经病……脑子有问题,所以我们将难安老师什么时候给被你霸凌过的新人演员道歉??@江南岸@江南岸@江南岸】   在网络上,发散思维前后联系上下文是正常的,添油加醋浑水摸鱼无中生有是正常的,粉丝护犊子撕对家也是正常的,但问题是……   “虹姐!”   休息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公司的实习生慌忙探进脑袋:   “梁成那边回应了!词条已经上热搜了!”   “梁成?关他屁事?!”   齐虹的声音都变了调,她立马摸回平板,江南岸也慢吞吞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   果然,“#梁成 回应#”的词条已经在热榜上挂着了,眼看着还要往上爬。   【梁成V-5分钟前:啊哈哈,关于大家的讨论我来说明一下哦!那都是没有的事啦,大家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很高兴能和江南岸老师合作,能得到前辈指导也超级荣幸!!我确实还有很多不足,工作期间也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感谢江老师的包容和建议,未来我会努力提升自己,做一个和江老师一样优秀的演员!!】   江南岸摘了一颗葡萄送进口中,他垂眼看着屏幕里的博文,微一挑眉。   “真是茶香四溢……”齐虹咬着牙,差点没把手机直接砸出去:   “他想干什么?啊??当老娘不知道他经纪人上个月从狗仔手里买了他多少料是吧???这种落井下石的玩意……”   梁成出来横插一脚,看似是在维护江南岸,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点暗踩的小心思。这种行为,也就只有他粉丝相信他是真人善心好的天使宝贝。   但这就够了,因为他已经把半个月前那条未被证实的匿名爆料在桌上拍死了,意思就是没错这爆料是真的当时确有其事,他江南岸就是仗着“前辈”身份在片场教训后辈,他就是一个可怜的被欺负还不敢声张的受害者,而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内容到底是“指导”还是“霸凌”,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网友会自行脑补发散,也有更多所谓“在场工作人员”出来浑水摸鱼,至于围观群众,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部分。   齐虹气得要死,小孙看见她那样子,赶紧出声缓两句:   “没事吧虹姐,咱不理他让他一个人蹦跶行不行?”   “他要真是一个人蹦跶还真好了!”齐虹摔了眼镜,烦躁地揉揉鼻梁:   “他在这风口跳出来说这么一段话,引导网暴都是小事,有些事情是假的就真不了,但关键是他间接坐实了你哥私底下确实和镜头前两模两样……唉,真够烦的,出点事就有小丑想着法出来蹭热度虐粉,发什么江难财呢,真叫人不爽。”   齐虹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拍拍江南岸的肩膀:   “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事交给我吧,就是以后咱在外面真的要小心再小心了,千万不能再招惹这种瘟神……什么?开会,行我马上去。”   齐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江南岸靠在沙发上,垂眸玩着自己的手指,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孙观察着他的表情,安慰道:“哥你别伤心,来,喝点水。”   “啊?没伤心。”   江南岸没太懂自己有什么好伤心的,网上那群人爱骂就骂,反正他也不会因为这些事多掉一根头发。他只是觉得娱乐圈这些遮遮掩掩和勾心斗角很无聊,趁机跳出来想吸他血要他命的小丑更叫人心烦。   他搂着抱枕,看着休息室玻璃外匆匆走过的齐虹,过了片刻,他突然望向小孙,没头没尾地低声问出一句:   “你说破罐子破摔需要赔违约金吗?”   “嗯……”小孙下意识应了一声,等半秒后大脑反应过来江南岸说了句什么:   “啊?!!!”   会议室。   齐虹正就梁成横插一脚的事发脾气,公关部的人坐在边上焦头烂额,会议室里除了齐虹的声音就是鼠标键盘被按动时的轻响。   “他梁成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拿影帝的时候他还在他那破学校里搞霸凌呢!仗着背后有人就这么玩,真当我们低调是好欺负啊?来,把……”   齐虹一段话没说完,突然听见桌上手机响了一声。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非常非常不妙的预感。   因为那是她单独加给江南岸个人微博的消息特殊提醒。   “虹姐——”   与此同时,小孙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面色惊恐:   “哥跑了!跑之前让我跟你带句对不起——”   齐虹抬手打断了小孙的话。   她颤抖着手拿起了手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齐虹背后的手机投屏随着她的滑动换到了一个新的页面。   【江南岸V-1分钟前-IP属地上海】   【@梁成,无需自卑,你已经是个很棒的演员了![点赞][点赞][点赞]加油!期待你下次的精彩表演![玫瑰][玫瑰][玫瑰]】 第8章 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 不是吧言戒?你……   江南岸的这条微博把整件事情的热度推上了一个新高度。   他以往在媒体面前的形象多是清冷温和沉默寡言,待人待事也懂分寸有礼貌,社交平台几乎非必要不营业,在镜头前连大点的情绪起伏都没有,俗称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但这次在疑似崩人设风波后,高岭之花突然走下神坛用大号贴脸开战,每个表情符号都带着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阳怪气。   围观群众嗷嗷乱叫,说他装不下去了、说他真性情、说他终于有了点活人感……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都在等着下一场好戏,但江南岸却一击脱离,再没就此事做任何说明。   原因很简单——   他的微博账号被齐虹没收了。   江南岸疯完了爽完了,给齐虹写了五千字检讨后就再没关注这事,毕竟他微博没了,而他对开小号上网看别人骂自己这种事实在不感兴趣。   他只知道齐虹买了点营销来铺梁成在剧组干的那些破事,包括但不限于耍大牌、硬加戏、不敬业……一是侧面替江南岸解释“职场霸凌”的事,二是为了警告梁成安分点,别再没事找事。   可能是因为梁成的参与,也可能是因为江南岸的回应,事情并没有如齐虹他们希望的那样在狂欢过后被网友淡忘,相反,网上因为这事轰轰烈烈闹了十多天,甚至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叫做“江学”,有博主翻出了江南岸出道至今所有采访和剧组花絮来逐帧分析,就为了找出他镜头前演戏的证据,美其名曰“帮他寻找真实的自己”。   有的粉丝接受不了明星用人设圈粉脱粉回踩,也有人觉得他这种性格更真实更可爱,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相关话题乱成了一锅粥,在公关评估出下一步最优方案之前,齐虹帮江南岸推掉了最近的工作,让他待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对江南岸来说倒是件好事。   他喜欢演戏,喜欢体验不同角色的人生,但平等地讨厌除了表演以外的所有工作。应酬、杂志、直播、红毯、采访……一切有关社交的活动,不仅他不喜欢,还得连带齐虹一起提心吊胆,就算齐虹已经尽可能地帮他把这部分行程减到最少了,可在娱乐圈里,这些事情总是绕不过避不开的。   现在好了,一朝东窗事发,麻烦的工作推了个干净,江南岸乐得清闲。   这样的轻松日子过了快一个月,直到某一天,齐虹突然不打一声招呼上了门。   她带了江南岸七年,几乎把他当自己半个弟弟看,进他家就跟进自己家似的,美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才说起正事:   “这一个月休息够了没?我发现了,江南岸,你是真的心大,别家艺人摊上这事早就求爷爷告奶奶给自己找机会露脸试水了,就你稳得一批把冷却期当度假。”   江南岸靠在沙发椅里,手里拿着一本《宣史·诸葛问云传》,缓缓翻过一页,姿态岁月静好得仿佛落地窗外的阳光都带上了清浅的油墨香味。   “心不大的话你或许可以在楼下那棵漂亮的桂花树上找到我。年纪轻轻就能躺在土里吃香火,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滚!”齐虹翻了个白眼,清清嗓子,郑重宣布:   “公司那边考虑过了,打算让你接个真人秀试试。”   “?”江南岸动作一顿。   他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望向齐虹。   “嗐,我知道你不爱也不适合社交。”齐虹赶紧给他顺顺毛:   “但一直逃避不是问题,这件事影响挺大的,后续不好收尾,资方那边也不好做评估,摸不清网友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正好你以前从来没参加过综艺真人秀,这次就去试试,就当玩玩。顺便做做人设,用你精湛的演技堵住网友的嘴,这样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是不是?你粉丝维护你也有底气……”   “不玩。这种事到处都是摄像头,一直演戏很累。我也不想和别人打交道。”   江南岸残忍地拒绝了齐虹的提议。   江南岸讨厌社交讨厌营业,这点齐虹是知道的,也知道江南岸不会轻易接受这个方案,要让他松口,那指定得打一场恶战。   齐虹看看江南岸,正头脑风暴着,突然看见了他手里的书,一时计上心头:   “哟,看宣史呢?”   “嗯。”江南岸没抬眼。   “宝,好宝,好江宝,你看公司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你好不是吗,就拿这事来说吧,你很喜欢《帝师》的剧本和诸葛问云这个角色以及这段历史对吧?虽然章导说了这个角色非你莫属,但现在合同都还没见影,人大导演的顾虑和选择太多了,多少好演员排着队等着接本,人家随时有可能换人,你说是不是?现在这事闹成这样,咱们不做点措施,他能放心签你吗?那万一他用你之后观众不买账怎么办?万一播出效果不好怎么办?万一投资方觉得风险太大不乐意怎么办?这都是人家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事是咱闹出来的,咱得给人家一个保障是不是?你放心,节目组那边我们都谈好了,不会有恶意剪辑什么的,你就当去玩一玩,嗯?”   齐虹苦口婆心地劝着,发现江南岸无意识地用指腹捻了捻纸页,就知道这事八成是稳了。   果然,片刻后,江南岸问:   “……干什么的真人秀?追跑打闹做任务的?唱歌跳舞搞选秀的?还是做饭的种地的聊天的野外生存的?”   齐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都不是,我哪能让你干那个啊?内容绝对是你喜欢的,真的,包你录的时候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仿佛回到自己家。”   “……?”   -   北京。   言戒一身休闲运动装,正挂着蓝牙耳机蹬跑步机,胖鱼拍着自己的圆肚皮歪在一边,对着手机一个劲儿傻乐。   言戒瞥了他一眼,关了机器,拎起旁边的电解质水拧开喝了一口,慢悠悠走过去踹了胖鱼一脚:   “哎我说,嘴里说着色衰爱弛要努力健身讨老婆欢心的不是你啊?非特么把人拉过来陪你,你倒是跑两步啊?做俩仰卧起坐就嗬哧嗬哧喊累搁那瘫着了,您有这种毅力,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滚滚滚!”   胖鱼摆摆手:   “我这不忙着吃瓜呢么?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内搞策划的朋友吗?他们内节目请不来嘉宾,本来都感觉快黄了,结果这两天又给盘活了。”   “哪个啊?”言戒扯下毛巾擦擦汗。   “就跟烈焰圣杯一起搞的,找一帮子人搞训练打比赛的,叫什么燃烧永恒。”   “哦。”言戒想起来了:“怎么着?”   “你猜他们把谁谈来了?”胖鱼“嘿嘿”笑了两声:   “江南岸!”   “谁啊?”言戒听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还真对不上号,便随口一问。   谁知胖鱼却瞪大眼睛见鬼似的望着他:   “你还跟人一起上过热搜呢,你不知道人是谁啊?”   这么一说,言戒就想起来了:   “哦,他啊。很红吗?”   “红得发紫了都,我老婆可爱看他了,壁纸都是他照片。不儿,你之前还拉着我坐电影院里看他电影,后来又是双排又是评论区互动上热搜,我以为你俩认识呢,敢情你连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啊?”   “我又不爱沾娱乐圈,上哪……等等?”   言戒吐槽中途一顿,一时有点没明白胖鱼说这话的意思:   “我看过他电影?”   言戒平时除了玩玩游戏就是天涯海角跑着瞎逛,不怎么看电视剧,偶尔看个电影也只挑排行榜顶头那些经典里的经典,因为不喜欢娱乐圈的风气所以平时不怎么关心,根本不知道那些小明星谁是谁,但现在胖鱼这么一说,他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啊,你说的是那漂亮杀人魔?”   “是啊。”   “我还跟他双排过?我怎么没印象。”   “呵,我算是信了,你是真不沾娱乐圈啊,当时那热搜闹那么大,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你还算半个当事人,你就真一眼没看?”   言戒耸耸肩:“没看啊。当时人跟我说我热搜爆了,我还当我这么红呢,结果一看,嘿,原来我特么是蹭热度的那个。扫了一眼只知道是个小明星光顾了我评论区,再就没看了,对这些又唱又跳的不感兴趣。”   更重要的是那段时间言戒突发奇想跑了趟撒哈拉,最近两天才回北京,他知道自己上热搜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候机厅了,哪有空关心那娱乐圈无关人员的闲事。   “你可真行,要我上个热搜我都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住里边儿。就您大爷驰骋撒哈拉一个月之后还不知道这事儿里谁是谁。”胖鱼摇摇头,叹了口气:   “唉,未婚男人就是自由有底气,等着,哥们儿帮你看看究竟怎么个事儿。”   胖鱼抱着手机研究一会儿:   “现在网友战斗力真强,把人小明星底裤都扒出来了,我老婆气得要死天天抱仨手机跟黑子对线,说要给他宝宝撑腰连饭都顾不上吃……‘天气真好上个吊吧’,这名儿熟吗?说是那小明星的游戏账号,又是跟你双排又是给你砸礼物又是给你俩CP视频点赞的,当时扒疯了都。”   言戒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多在意,听见这话却微一挑眉:   “是他?”   他低头点开猫爪App看了眼,扬唇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怪不得不回消息也再没上线,搞半天是切错号捅娄子了,搁那生闷气呢……怎么着,这事对他影响大吗?”   胖鱼望着他一脸嫌弃:   “不是说不爱沾娱乐圈吗?这就关心上了?就看人家长得好看是吧?”   “哪能啊。”   “我也不清楚,就知道这事儿闹挺大的,都说他人设崩塌什么的,最近没听过他消息了,反正我媳妇老想他了,估计小明星做错事在家面壁思过呢吧。”   “这么可怜啊?”   言戒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拍了把胖鱼的肚子:   “哎,鱼儿,赶紧问问你朋友那节目还缺人吗?”   “???”胖鱼小小的眼睛“唰”一下瞪圆了:   “不是吧言戒?你这几个意思??你丫可真让人感到陌生!谁说娱乐圈又唱又跳谁沾谁倒霉的?谁说人节目是搞选秀的??”   “嗐,那不是那会儿觉得无聊吗。”   “那现在呢?现在不无聊了??”   “现在……”   言戒弯唇笑笑,露出侧边的犬齿,轻轻捻了下指腹:   “你别说,突然又感觉有点意思了。” 第9章 有人被迫营业。 但我喜欢安静稳重的。……   齐虹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地让江南岸接受了《燃烧永恒》的录制,签完合同对接完各种事宜之后,等节目正式开机已是初秋时节。   节目录制场地并不在上海,而是在更靠南一点的临云市。   《燃烧永恒》算是个成长向真人秀,说是参考了青训营的封闭训练模式,前期以训练和常规积分赛为主,训练期结束后将会正式分队开始淘汰赛,让嘉宾充分体验真实电竞职业选手的成长和蜕变,而经过一轮轮残酷的淘汰赛后,最终留下的队伍将会站在赛场上淋着属于他们的亮片雨,捧起《燃烧永恒》S1赛季的冠军奖杯。   这节目在临云一录好几个月,齐虹在上海还有工作,不可能一直盯着江南岸,所以这次和江南岸一起去录制场地的只有小孙一个人。   江南岸不爱和人打交道,向来不爱往身边放太多人,所以小孙一直兼任他的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一年到头陪着他天南海北到处跑,比江南岸自己还了解他那些小习惯小毛病。有他在,齐虹很放心。   正式录制的第一天,节目组的车一大早就等在了酒店楼下,负责对接江南岸的FollowPD是个年轻女生。   听她大概讲过今天的录制流程后,江南岸把麦克风夹在衣领上,上车时扫了眼前排座椅间架着的GoPro:   “直播吗?”   齐虹跟他说过燃烧永恒的播出形式,他知道这节目除了常规录制之外还会有直播部分。   “不是的。”小李调整了一下GoPro的角度:   “咱们是类似封闭式训练营嘛,直播部分主要是在训练期间向观众展示选手日常,要播也是明天了,现在只是常规录制。”   说着,小李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江南岸。   眼前年轻男人的长相的确是极好的,即便在俊男靓女扎堆的娱乐圈也属于极为出挑的那一类。他头发留得稍微有点长,大概是本身肤色偏白的原因,他的发色并不是纯黑,而是透着点冷栗色调,五官比电视里看到的更加立体。顶级骨相,眉眼精致,尤其一双桃花眼,眸子干净清澈,眼角线条微微向下,加上左眼泪痣和鼻梁侧边的小痣,显得整个人有种很特别的、清冷忧郁又文艺的气质。   小李一时看得有点出神,直到江南岸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她才有点生硬地挪开目光。   “那个……江老师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现在已经算是正式录制了,在到达摄影棚之前FPD会先跟艺人聊一些小问题,以丰富后期剪辑内容。   小李有些忐忑地看着江南岸,而后她就见江南岸轻轻点点头:   “你好,我叫江南岸。”   “?”这仿佛小学生开学自我介绍一般的语气让小李的表情空白一瞬。   可能是发现了她的茫然,江南岸又迟疑着补充一句:   “是一个演员。”   “呃我知道……”小李话音一顿,一时有种捂脸的冲动。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啊……   她赶紧换了下一个话题:   “我们都知道江老师以前演过相关题材的电视剧,那您私下里有接触过烈焰圣杯这款游戏吗?”   “有。”   “一般玩哪个位置比较多啊?”   “中单。”   “可以问问本命英雄吗?”   “本命……?”   “啊,就是最喜欢的英雄角色。”   “塞壬吧。”   ……   “那江老师对接下来的录制生活会有什么期待吗?”   “……”江南岸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一下。   他应该期待什么,期待早早被淘汰然后回家好好看书?   江南岸原本懒洋洋地倚在座椅上,刚准备张口一本正经乱答一通,却又想到了这次出发之前齐虹说的话——   “这次你就当是换了个地方打游戏,好不好?哎呀我知道这种节目一录好几个月你时时刻刻端着克制自己肯定很累,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嘛,咱得为你的未来考虑是不是?加油!诸葛问云在向你招手!”   江南岸无声地叹了口气,稍稍坐直了身子,再开口时,发言十分官方:   “期待能够站上赛场吧,就像一个真正的电竞选手那样。”   节目组准备的问题不难,江南岸的回答也都清晰简洁,等到这一环节过去,车也差不多开到了录制地点。   小李松了口气。   她之前没跟江南岸合作过,但吃过前段时间那口烂瓜,知道网上各种爆料说江南岸性格很差是最不好相处的那种艺人。虽然她知道互联网上的话不能信,但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忐忑,今天来之前她就已经做足了艺人耍大牌不配合的准备,原本以为将会迎接一场恶战,但小江老师这不是挺好相处的嘛?   小李暗自握拳。   网络上的话果然不能信!   《燃烧永恒》的录制地点在临云的一个影视基地,在类似红毯签名之类的环节之后,江南岸被小李带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小桌子,其中一张放着一个大号塑料收纳盒,盒子里摆了不少智能手机,另一张桌上则摆了五张关键词卡片。   江南岸扫了一眼那个收纳盒,问:“要收手机?”   PD没想到他会主动cue流程,赶紧点点头:   “是的,从在门外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正式成为一名电竞训练生了,新身份新生活开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你的手机告别。”   江南岸点点头,自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没有一点留恋地放进了收纳盒里:   “然后呢?”   “?”大概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工作人员茫然地对视一眼。   为了播出效果,他们事先并没有告知嘉宾节目还有这一环节,江南岸今天并不是最早到的,在他之前的嘉宾或为综艺效果、或真情实感,哪个不得跟自己的手机做个漫长的心理斗争和告别,再给家人朋友经纪人打打电话发发消息报备一下?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手机简直跟吃喝一样重要,还有如此干净利索主动上交的?   但意外归意外,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PD清清嗓子:   “请在另一张桌上的五张关键词卡片中随意挑选一张。”   江南岸点点头,垂眼打量起了那几张卡片。   见他如此淡定,PD忍不住了:“不好奇是选来干什么的吗?”   “……”江南岸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要根据这个分配室友?”   挑选关键词这种事,要么给贴自己要么就是卡别人,总之都跟组队挂钩。但电竞训练营真人秀在怎样的情况下需要组队?现在嘉宾刚入营,节目组肯定不可能让人一上来就挑队友打比赛,那不就只剩了室友这一种可能性?   果然,PD沉默了。   他点点头:“你选吧。”   江南岸重新把目光落到了那几张卡片上。   卡片不多,关键词的指向也并不精准,分别是“e心e意”、“情绪至上”、“颜值担当”、“峡谷霸主”和“和谐有i”。   江南岸扫了一眼,想都没想就拿起了那张“和谐有i”,转过卡片给PD和摄像机看。   PD照例询问:“为什么选择这个关键词?”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卡片,诚实道:   “其他四个看起来很热闹。”   他面无表情把卡片放了回去,认真解释:   “但我喜欢安静稳重的。”   顿了顿,他重新将目光投向PD,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丝似有若无的恳求:   “……拜托了。” 第10章 有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对上他的视线,……   江南岸知道这季节目一共请了三十位嘉宾,但他并不知道其他二十九位具体是谁。他只知道训练营内的寝室只有两人间,这意味着他即将和一个陌生人同吃同住很长时间,原本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至少室友是可以自己挑选的,没想到节目组这么狠绝,这种只给关键词的选择形式跟开盲盒有什么区别?   江南岸是真的不爱社交,更不爱有其他人参与自己的生活。跟人坐在一起打游戏还行,毕竟这算是工作,可如果一定要随机从二十九个不认识的人里挑一个出来一起生活,那他希望这个人的性格至少能够安静稳重一些。当然,重点在安静。   离开交手机的房间之后,工作人员给了江南岸一张入营问卷,主要是填自己的基本信息,还有游戏中擅长的位置和英雄之类。江南岸如实填完,用完成的问卷从工作人员那里换来了一张房卡。   今天拍摄的内容不多,上午是学员入营、分配室友,等三十位嘉宾到齐之后,下午就是嘉宾破冰以及实战分班环节。   《燃烧永恒》的录制地点在临云一片影视园区内,宿舍环境还不错,双人间,独立卫浴,有书桌,还有个采光很好的大阳台。江南岸的行李已经被小孙送进房间了,他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只大号行李箱,正好端端停在贴了他姓名卡的大床旁。   摄像老师扛着机器靠近了江南岸和他的箱子,小李在旁边问:   “江老师带的行李很少诶,都带了什么呢?”   江南岸知道这种真人秀节目都有检查嘉宾行李的环节,他想了想,没回答,而是直接拉开行李箱的拉链,把箱子平摊在摄像头前。   然后小李和摄像老师就看见箱子里排排放着的……整套《宣史》。   艺人过来录节目,带衣服带化妆品带零食都正常,这带一套史书是什么情况???   江南岸没注意工作人员的沉默,他自顾自收拾着行李,小李在旁边看着,发现他的箱子里除了书以外就没什么出人意料的东西了,余下都是一些常规的衣服和护肤品。   “我之前看其他嘉宾带了好多零食,江老师没为自己准备吗?”小李问。   “嗯。”   “江老师带的东西都很实用呢……”   对话莫名变得无比尴尬,小李抿抿唇,正想再硬找点话题来缓和眼下略显僵硬的气氛,却突然听见门外楼道里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听着应该是有其他嘉宾到了,江南岸微一挑眉,下意识抬眸看去,果然,几秒后,门外多出一道高挑人影。   那是个看着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短发,浓眉,眉眼深邃,气质沉稳,长相极为周正。   对上对方目光的那一瞬,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小山?”   “加哥。”江南岸起身和男人握握手。   他确实没想过在这个节目里还真能遇到自己认识的人。   眼前的男人叫盛豫加,二十五岁,算是内娱很出挑的年轻男演员。   他俩是两年前在剧组认识的,那时候江南岸去盛豫加的戏里客串了一个角色,几场对手戏下来,两人都很认可对方,一直想找机会再合作一次,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始终缺了点缘分。   可能是看两个人都有点懵,小李忍不住问:   “加哥不知道江老师会来吗?”   闻言,盛豫加摇摇头,又点点头:   “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你们请了他,但我以为是谣言。”   盛豫加的长相和气质都很正,常被人调侃“一身正气”、“坚定得像是要入党”,他本人也一点不愧对这两条评价,性格和行事风格十分板正沉稳,甚至有个外号叫“木头加”。   小李听说盛豫加在选择室友关键词时也选了“和谐有i”,她一定会建议后期老师剪这段时在屏幕里加一句“双向奔赴室友情”。   江南岸是出了名的清冷,盛豫加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两个i人凑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打完招呼后就开始各收拾各的,连尬聊环节都没有,哪怕一点点。   可能拍两个男人沉默着整理内务实在太无聊了吧,小李给两个人简单交代了下午的时间安排后就带着摄像老师离开了寝室。   后来,小孙来过一次,他敲了门进来看见房间里的盛豫加,还愣了下神:   “盛老师?您也来了啊?太好了呜呜呜呜……”   小孙一颗悬着的心直到看见盛豫加的那一刻才终于放下来,对他来说江南岸的综艺首秀能和一个稍微认识了解些的人凑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更何况盛老师还那么靠谱,他一会儿也可以放心给虹姐报个平安。   小孙在心里抹了一把欣慰的泪水,才想起和江南岸说正事:   “对了哥,我刚在这楼里转了一圈,这地方还挺大的,我都打探好了。这边是三楼A区嘛,这块应该都是男生寝室,出门往另一头走就是B区健身房,楼上应该是女寝,二楼是训练室理疗室餐厅和茶水间,一楼没什么东西……对了你这收完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咱这也快到点了,一会儿我带哥稍微转转,对了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定个外卖,咱下午还不知道要录到几点呢。”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转转,到时候去餐厅就好。”江南岸答。   小孙点点头,也没再坚持,只道:   “那行哥,我在旁边那栋楼住,你平时有事直接滴滴我就行了……哦你手机交了,没事过两天我求求他们看能不能给你拿回来!那哥你这两天要是有事如果在边上看不见我就找咱的FPD,就那个小李老师,我加她微信了,让她叫我就行。”   江南岸看着小孙亮晶晶的大眼睛,没有应他的话,跟他对视片刻才开口道:   “这种工作你不用一天到晚守着我,临云这边风景不错,你可以去转着玩玩,到时候花销按差旅费算,我给你报销。”   听见这话,小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而后在短短几秒内飞速变淡,漫上悲伤。   他跟江南岸挺久了,虽说嘴里叫“哥”只是敬称,但在他心里,他真把江南岸当自己半个亲哥。他哥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所以身边向来只有他,小孙也早就习惯了跟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还封自己为“哥最贴心的小保姆”,曾经有人看他这助理实在太机灵太全能,想把他从江南岸这挖走还被他严词拒绝,这都是因为他跟他江哥之间的感情实在太深刻,绝不是因为他哥给他开的工资实在太高什么的……总之,这还是江南岸第一次拒绝他的服务说不用他跟着要放他自由。   小孙突然感觉自己不被需要了!   尽管这自由是带薪休假旅行还能全额报销,可不被需要的自由算什么自由?!   “哥……”小孙哭丧起一张脸:   “……那,那你千万照顾好自己!别乱吃东西!多喝热水,凉水伤胃!有什么事随时找小李老师给我打电话啊!千万别累着别气着别苦着自己啊哥!”   小孙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初次送孩子离家的老父亲,就差抹把眼泪说句“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连盛豫加都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俩互动。   “……”江南岸默默挪开了视线。   小孙头顶着乌云走了,江南岸的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把节目组给的姓名卡在衣服上贴好,同盛豫加说了一声,想自己先出门在楼内到处转转。   楼内的构造跟小孙说的大差不差,江南岸在三楼转了一圈,大概记住路后,打算从A区楼梯下去到二楼餐厅看看有什么午餐。   三楼A区主要是男寝,但每个寝室之间离得挺远,中间还有茶水间化妆间自习室等其他房间。现在算是午休时间,节目组工作人员都撤走了,楼内挺安静,嘉宾应该都在各自房间里收拾东西,至少江南岸逛这一圈下来还没遇到其他人。   他沿着走廊去找A区楼梯间,走廊两侧摆放的用作装饰的小叶发财树长得不错,江南岸多看了它两眼,路过时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它的绿叶。   也是那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门锁开合声。   现在对于江南岸来说算是休息时间,他不太想在非工作时间里进行商务社交,因此本想假装没听到身后动静撒腿快快跑,可几秒后,他突然听见身后人开口唤了一声:   “吊老师?”   江南岸一怔。   他因为这个称呼下意识回过头,就见自己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双手抱臂倚着门框懒懒散散地站着,嘴里还叼了一根棒棒糖。   对上他的视线,男人似乎有一瞬的怔愣。   不过很快,他朝江南岸扬扬眉,略一歪头,唇角勾起的笑意散漫又轻佻。 第11章 有烦人精!! 那么真诚,我以为你真爱……   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得有185以上,肩宽腿长,身上套了一件很薄的冲锋衣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顶,显得人十分松弛。   他本人看起来和直播里差不多,甚至要更好看点,五官立体,瞳色很淡,不知是长相神态还是气质的原因,他身上透着点吊儿郎当的痞气,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狐狸。   这世界上会叫他“吊老师”的也就那么一个人,江南岸当然知道他是谁。   他身上贴的名卡也写了他的名字——   “Spring”   “江、南、岸。”   言戒走近几步,目光下移,在江南岸衣摆名卡的位置顿住,放慢语速念着他的名字。   而后,他轻笑一声,抬眸重新望向江南岸的眼睛:   “你就是带我上热搜内小明星?我可因为你挨了不少骂。”   一听到这人的声音,江南岸就仿佛被拉回了那个相当魔幻的日子。那天他睡到快中午才醒来,一打开热搜就看见自己的姓名金光闪闪地挂在热搜榜一,话题里第一条博文就是他当天凌晨即兴为某个混蛋创作的赞美词,而那个混蛋毫不客气把他挂到置顶还配了一句“面刺寡人者处极刑”,让他被各路人马打卡嘲笑至今。   虽然说没注意平台账号确实是他的错,但退一百万步讲,给自己办个赞美大赛还要转发链接按头他参加的这位主办方就没错吗?   就算他没错,那他就不能有点错吗?   江南岸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现在一想起这事就恨不能拿根绳把自己吊死,毕竟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他现在应该坐在家里的落地窗边舒舒服服晒着太阳看书,而不是大老远跑来录真人秀一天二十四小时凹人设还要进行很多没必要的社交。   江南岸深吸一口气,在放飞自我和齐虹发疯间抉择两秒,最终屈辱地低下头躲开言戒的视线:   “对不起,因为我的失误给您带来了困扰,实在很抱歉。”   看他这乖巧样,言戒有些意外地扬扬眉。   “哟?”   他又靠近几步,因为江南岸低着头,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歪着头凑近了打量他:   “换芯子啦?这说话风格不像你啊吊老师?”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喊吊老师你回什么头?”   言戒此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江南岸退开半步,偏过脸躲过言戒打量的视线。   “怎么了,网友面个基还害羞啦?我给你打的蓝为你抓的人带你点爆的水晶都忘了?”   “不瞒你说我受的打击太大突然失忆了。”江南岸开始胡言乱语,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目光空洞:   “放过我好吗,我实在太内向了……”   他盼着言戒能相信这个拙劣的借口然后失去对他的兴趣结束这个话题让他能顺理成章地离开,但言戒没有,相反,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说什么呢吊老师?发一串爱心说哥哥好厉害的不是你啊?要跟我一起去火葬场的不是你啊?大庭广众污蔑我说我偷了你心的不是你啊?撩完就跑,这种渣男行为咱可不提倡。”   “你……”   江南岸在心里给齐虹道了个歉,他不是故意崩人设,他实在是尽力了。   毕竟对着眼前这张脸和这张脸上被他理解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真的忍不住。   反正这人早就知道他什么样并以此为乐,索性不装了。   江南岸在半秒内做出决定,随即抛弃了原本躲闪的姿态,抬手把言戒推回安全距离,抬眸直勾勾望着言戒的眼睛:   “这就是你第一时间把我挂到最顶还要处我极刑的理由?春、大、王?”   “哎——”   言戒站直身子,整个人从头到脚写着三个大字——对味了!   “恢复记忆啦?Spring真乃神医也。”   他扬扬唇,微垂着眼瞧着板起脸的江南岸:   “生气啦?别介呀,当时就是闲的没事儿闹着玩儿,谁夸得爽谁置顶受万人朝拜,就吊老师你一骑绝尘令人望尘莫及。”   言戒语调散漫,糖果和牙齿碰撞发出轻响,微微倾下身和江南岸平视,再开口时声音稍微低了点,嗓音里那点沙哑便更明显些。   他轻笑一声,吊儿郎当:   “那么真诚,我以为你真爱我呢?”   一句话尾音微微扬起,轻佻又暧昧,听起来不该出现在白日亮堂宽敞的走廊,倒合适光线昏暗的夜晚,配着舒缓的旋律和精心调配的鸡尾酒,俗称调情。   这令江南岸对言戒本就不怎么好的印象雪上加霜。   这人平时一定驰骋情场,就像圈里那些不检点的男艺人,一次性能谈十个姑娘。   江南岸扯扯唇角:“我会选择吊死自己以证清白。”   言戒轻挑眉梢:“你给咱俩CP视频的点赞记录可还在呢,老师,别吊了,凑合活着吧,反正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啦。”   “我……”江南岸更想死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发出的声音:   “那是我手滑……”   “不信。”言戒倚着墙,笑得恶劣:   “唉,后来我也慕名去看过了,剪得确实不错,跟真的似的,尤其两分四十八秒那段雪夜重逢,看过的人都哭了。吊老师是看了几遍被感动了多少次才敢冒着东窗事发前途尽毁的风险含泪按下点赞键,我都不敢想!老师,你真的,你的这份爱让我心疼,真的,小春心里疼,唉,你说这可怎么办,我不搞男同啊,但你这么好看还这么爱我,啧,真让人难做!”   “?”江南岸对此人的不要脸程度叹为观止。   他朝言戒比了个大拇指:   “你说得对,是我卑微暗恋,爱而不得。”   言戒拍拍自己的心口:“而我不忍伤你的心,却在世俗目光与本心中摇摆不定,我恨啊!恨自己的懦弱无能,恨自己无法给你回应!”   “这么恨就自裁谢罪吧。”   “好主意。”言戒眼含笑意:   “天气真好上个吊吧?”   一语双关。   “……你一个人在那演什么呢?啊?S演技大爆发?”   言戒身后突然插进另一道声音,这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言戒原本懒懒倚着墙,闻言他站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江南岸也借这一点空隙看清了他身后说话的人。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生,头发染成深蓝色,显得皮肤很白。   “谁一个人演了?我俩剧情都快到殉情了。”   发现有第三个人出现,江南岸都准备跑了,谁知道言戒又一句话把他扯了回来:   “来,介绍一下,吊老师,这是我朋友,也是主播,inBlue小朋友,你俩估计差不多大,叫他蓝就行。小蓝儿,这我新朋友,‘天气真好上个吊吧’,吊老师。”   “我知道,江老师,我看过你演的电影。”   这可能是看见演员的通用开场白吧,江南岸其实也没当真,毕竟这么说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只是客套一下。他礼节性跟inBlue握过手,却见inBlue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臂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言戒:   “哦,是你前段时间按头让我去电影院看的那部,还非要检查我票根,《血默之地》是吧?江老师在里边嘎嘎乱杀。”   “?”江南岸默默将目光挪向言戒。   言戒揽了一下inBlue的肩膀,笑的时候可能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成分,这实在难得:   “这种事儿就不用说了哈。”   江南岸在这里遇见言戒并展开一段交流原本就纯属意外,他早就想跑了,现在简直是在见缝插针地找开溜的机会:   “那你们聊?我就先……”   “哎!”   但言戒不给他这个机会。   每当江南岸发现一个缝,他都要出手把它堵死:   “你干嘛去?”   “……”江南岸原本还想在别人面前多少装一装呢,但一看见言戒那张脸就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   “去吃饭,怎样?”   “哎,不急,一个人怎么吃饭啊?遇都遇见了,一会儿一起去呗?”   “谢谢关心,我上肢健全,不需要护工来喂,一个人吃饭也不会吃到鼻子里。”江南岸面无表情。   “怎么这么好玩?我不健全,身边没有吊老师我吃不香。”   “再跟你多说一句话我就要饿死了。”   “哎呦这么可怜,那赶紧的,先给你喂点儿。”   “……什么?”   言戒神神秘秘一扬眉,给他打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内心短暂挣扎过后,江南岸在言戒一步三回头的监督下认命般跟上了他的脚步。   inBlue先进了房间,江南岸走近点就听他在里边吐槽:   “来老春你跟我讲你那三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什么?你到底有多少东西要带??”   “那当然都是我的——”   老春拉出三只超大号行李箱中黑色的那只,打开卡扣把它摊开展示在另外二人眼前:   “战备粮。”   然后江南岸就看见面前满满一箱的零食糖果。   他微一挑眉:   “你要靠在《燃烧永恒》开小卖部发家致富?”   “不至于。”言戒轻笑一声,从箱子里翻出一颗巧克力球:   “我可不忍心看吊老师为等我一起吃午饭而含泪饿死,平时喜欢吃什么?自己挑。”   江南岸看看他那一箱子小零嘴,又看看从言戒手里递来的那颗巧克力球:   “不要。”   “真不要?世界上还有人能拒绝巧克力?不信。”   言戒拆开巧克力球的包装纸,在江南岸眼前晃晃。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   “那今天让你开开眼。”   言戒笑笑,用目光示意他身前的行李箱:   “不吃巧克力爱吃什么啊?我带得可全了,你能想到的零食我都有,就看你能不能翻到。”   江南岸看看箱子里各种各样的零食,薯片、爆米花、棒棒糖、酸砂软糖、巧克力……他再一次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这些东西他平时碰都不碰,言戒却爱到能收集一整箱。   “平时不吃这些。”   “真的假的,不喜欢还是不能吃?”   言戒好像是真的无法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人能拒绝小零食:   “你们当明星的是不是特多忌口,那平时能正儿八经吃饭吗?还是说只能靠吸花蜜喝露水维持美貌?”   江南岸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没话找话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吗,世界上不用吃饭的只有一种人,说来你跟他还有点缘分。”   “哦?”言戒稍稍向后倚着,满眼笑意。   然后他就看江南岸皮笑肉不笑地把他举了半天的那颗巧克力球连包装纸抢了过去,二话不说把这玩意塞进了他的嘴里,又瞬间冷脸:   “S属性大爆发——Si人。” 第12章 有冤家路窄。 他果然就是这么恶劣!……   看得出来节目组对嘉宾的衣食住行十分上心,楼内的餐厅很大很干净,自助餐品从甜口到咸口、从素菜到荤菜、从餐前水果到餐后小甜点一应俱全。江南岸随便挑了点清淡的菜,一碗米饭,再配半根玉米一块南瓜就算是一顿饭了。   在桌边坐下时,他注意到言戒一直盯着他的盘子欲言又止。   “您对我的午餐有什么意见?”   “哪儿敢啊?”   只是想感慨一下明星这活儿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罢了,这吃得也忒淡了点,兔子似的。   他看了眼江南岸,随口问:   “哎吊老师,你刚进来的时候在选词那趴选的什么啊?”   江南岸用手指一粒粒地剥着玉米,漫不经心答了个音:“i。”   对面的inBlue闻言抬了下眉:   “所以那就是室友关键词对吧,你最后和谁一起住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节目到底来了哪些人。”   “盛豫加。”江南岸把剥下来的玉米粒送进口中。   看着他的动作,言戒目光微微下移。   片刻后,他喉结微不可察地一动,挪开了视线,又抬眼看看inBlue,突然问:   “猜我选了什么?”   突然被cue,inBlue警惕地竖起耳朵,他看言戒这死出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有节目:“什么?”   言戒笑得高深莫测:“颜值担当。”   inBlue立马拍了筷子:   “得,哄我参赛的时候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结果刚进门就想把我丢了。我等会儿就退赛,您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别介呀,这不兜兜转转还是咱俩?说明什么?说明节目组和我都特认可你的颜值,我们蓝儿就是帅哈。”   “……所以你宁肯认可我的颜值都不认可我的技术?我是配不上‘峡谷霸主’这四个字是吗,我说言老春咱俩就别搞那些虚的了,你摸着良心说你伸向‘颜值担当’这四个字的手是冲着我去的吗?”   “哎呀,别在意那些细节。兜兜转转再多那都是路上的故事,结局还得是咱俩缘分天定心有灵犀。”   言戒瞥了眼身边剥着玉米悄悄看戏的江南岸:   “但这话又说回来,主要还是没想到吊老师会选i,一出手就挑了那唯一一个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儿,这喷不了,这是真没缘分,选个别的还说不定还真能让我蹭上一回。”   “?”江南岸没想到这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唇角的笑还没出现就消失了。   正好那时盛豫加进餐厅看见了他,江南岸跟他打了个招呼,端起盘子投奔室友前只给言戒留下一句:   “那我真是逃过一劫。”   inBlue闻言轻笑一声,等江南岸稍微走远些才问:   “你说你老逗他干嘛?瞧你欠的。”   言戒瞥了眼江南岸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多好玩儿啊?”   inBlue故意叹口气,意味不明地摇摇头。   下午的录制地点在园区内的17号摄影棚,江南岸和盛豫加过去时,嘉宾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17号棚面积挺大,一面是台阶式的座位,一面是占了整面墙的LED屏幕,里面正在循环播放《燃烧永恒》的概念宣传片。   江南岸和盛豫加平时都不太爱社交,并不认识太多的圈内人,比如现在棚内的人有一大半他俩都叫不上名字。跟嘉宾们打过招呼握过手后,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在台阶上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并肩坐下。   《燃烧永恒》的节目录制分为两个阶段,分别是训练阶段和比赛阶段,训练期开始前节目组将会以三十位选手的纸面实力和实战表现为标准,把他们分成A、B、C三个班级,现在江南岸他们坐在这里便是在准备即将开始的摸底赛。   介绍完节目大致流程和ABC三班的教练阵容后,《燃烧永恒》的分班摸底赛正式开始。   摸底赛分为1V1和5V5两个部分,1V1Solo战时每位选手可以在五分路赛道中选择一个自己最擅长的英雄应战,对战考核官则是从烈焰圣杯职业战队中挑选出来的各分路职业选手。   节目组请来的嘉宾游戏实力参差不齐,强的有言戒这种世界级打野,还有inBlue这样的高段位技术主播,弱的却有段位榜最底的英勇黄铜甚至坚韧黑铁玩家。对于这里绝大部分选手来说,要想在Solo战打赢对面的职业选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节目组也知道自己找来的对手强得太超过,所以这一环节的重点其实是考察各位选手对英雄的理解和操作的上限。   三十场分路Solo战结束,只有打野赛道的言戒和一位上过国服前二十的神秘路人王取得了胜利,其他选手都躺在了峡谷1V1赛场里,其中绝大部分选手都在考核里被对手当猴子遛,只有比较出挑的几位能称得上一句“和考核官打得有来有回”。   Solo战后休息半小时便是三场5V5团队战,BO1赛制,由教练团根据各选手纸面实力和刚才在Solo赛中的表现分配红蓝双方选手阵容。   第一场对战中,蓝方第一个被教练挑出来的选手就是言戒,节目组请来的解说A看见这个选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哦?Spring!这位选手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虽然哥早已离开江湖,但江湖中到处都是哥的传说!我们都知道Spring曾经被称作‘传奇打野’,也是我们节目中受到关注比较多的一位选手哈!他刚才在Solo战中的操作就十分亮眼,让我们期待他稍后在团队战中的表现!”   盛豫加在大厅里听着解说的声音,微微侧过身问身边的江南岸:   “这个人很强?”   江南岸原本正抬头望着摄影棚的天花板发呆,闻言客观地点点头。   盛豫加想了想,道:   “希望不要被分到他对面。”   “你还好,你玩上单。”江南岸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解说公布第一场对战的选手名单:   “跟他打的话,中单会惨一点。”   “为什么?”   “他爱抓中,还很喜欢踩在中单身上跳舞。”   “哦,那确实……”盛豫加顿了顿:   “你不是玩中单的吗,你万一……”   “我……”江南岸一挑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解说动人的声音在摄影棚内响起:   “红方中单——江南岸!”   “……”江南岸嘴里含着没说完的半句话,下一秒就迎接了摄影棚内其他选手齐刷刷投来的视线。   停顿两秒,他默默闭上嘴巴站起身,临走时扫了眼同样沉默的盛豫加,目光中或许有恨。   解说A看热闹不嫌事大:“哇,团队赛一上来就给我们看这种阵容吗?这是我们可以看的吗?”   解说B:“江南岸也是一位身上背负着超多期待的选手,我们都知道他很少在剧组之外的场合露面,这次是他的综艺首秀,不知我们演艺圈的高岭之花现在站在烈焰圣杯的赛场上,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第一组上阵选手确认完毕,工作人员带着十个人离开17号摄影棚走去赛场。   路上,言戒笑着凑过来:   “哟,吊老师,也是让咱俩对上了?”   他“啧啧”两声,满脸遗憾:   “可惜了,我还想跟你一边儿呢,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对你下手?”   江南岸早已看穿了他的表演。   他打量他一眼,凉凉道:   “我怎么看你这么高兴?”   “我觉着咱俩之间指定有点误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言戒微微倾身,小声打探:   “一会儿玩塞壬吗老师?”   江南岸面无表情:“上一次在你对面玩塞壬,你杀了我十六次,其中有七次越塔强杀,三次草丛埋伏,六次绕后切C,这次又想怎么羞辱我?”   “哟,记这么清楚呢?”   言戒轻笑一声:   “怎么就羞辱了?多难听啊。这回肯定不这样了,信我。”   江南岸侧眸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试图透过他的笑容瞧瞧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言戒见状,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真的,这次再针对你塞壬一次,我春某人自裁谢罪,死法你选。”   顿了顿,他弯唇笑笑:   “上吊也成。”   江南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有漏洞,但他没空细想。   他只冷嗤一声,以示对言戒这番花言巧语的不屑。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入赛场,江南岸走入对战席,拉开电竞椅坐下,在电脑前戴上了耳机和心率监测手环。   工作人员调试好镜头和设备后,Ban&Pick正式开始。因为是摸底赛,双方选手并没有教练帮做BP,BP和战术都得靠他们自己临场发挥。   江南岸同队的打野是刚才唯二赢下Solo赛的那位路人王,作为在座段位最高的选手,他自觉承担起了指挥重任,在麦里询问:   “各位都擅长什么英雄?中单玩塞壬吗?刚看你Solo赛打得挺好,可以的话这局BP围绕你做。”   能拿塞壬的话当然最好,但对面打野是言戒,江南岸知道他爱抓中那德行,所以更倾向于拿个自保能力强一点的英雄。但如果BP比较舒服的话拿塞壬也不是不行,加上言戒说不定也没他想的那么恶劣,他刚认真发的那个毒誓或许……   江南岸一个念头还没出现完整就被生生掐灭了。   因为下一秒,熟悉的海妖头像水灵灵地出现在了蓝方第一个Ban位上。   【蓝色方禁用英雄:塞壬】   “?”江南岸抬眼看向对面打野位。   言戒估计就等着看他反应呢,对上他冰冷的视线,这人快乐得像个孩子。   他果然就是这么恶劣!   江南岸深吸一口气,几分钟前听到的誓言犹在耳畔:“这次再针对你塞壬一次……”   早该知道从这人嘴里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真是对姓言的过敏。 第13章 有人膝盖中箭。 具体哪打得好?好在哪……   团队战第一场,教练挑出来的红蓝双方对战选手单看纸面实力似乎挺有看头,蓝方阵容挺强,红方这边也不弱,比如那位打野路人王蔡征,还有下路选手inBlue。   那边,蓝色方第一个Ban位一亮,江南岸就听麦里的inBlue轻笑一声:“这货……真无语。”   打野蔡征看着Ban位一头雾水:“Ban塞壬?什么意思?”   解说A也很懵:“一Ban塞壬?塞壬这个英雄,说实话强归强但短板很明显,在对局中是比较好处理的,蓝色方这一Ban的选择还挺小众,怎么说,应该是选择给我们江南岸老师一手尊重啊,因为我们大家都看见了江南岸在上阶段塞壬Solo战中的表现还是十分出色的。”   “塞壬没了,中单还会玩什么?”蔡征换了策略,前三个Ban位一个给了Spring的招牌英雄阿尔斯,另外两个则给了当前版本比较强势的英雄。己方选将前,他先问了江南岸的想法。   毕竟普通玩家的英雄池没那么深,有一手绝活已经很难得了,作为临时指挥,他需要优先考虑队友的情况。   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比赛常出的那些中单我基本都练过,你看阵容选,我都行。”   有他这句话,蔡征的压力明显小了很多,选将时便把前两个位置优先给了队内英雄池相对较浅的上单和辅助,最后在三楼给江南岸锁了一手雪女。   雪女在路人局挺常见,就算在职业赛场中登场率也不低,因为这个英雄机制很好,浑身带控,进可突进切C退可自保跑路,十分克制塞壬阿尔斯这样的刺客英雄。   蔡征为红色方临时制定的战术是尽量围绕下路打四保一。虽说都是顶级打野玩家,但他和Spring擅长的方向并不一样,Spring喜欢打野核,当年打职业的时候还好,但退役之后打多了路人局就渐渐习惯了一带四,很多对局高光都是纯靠手法硬着头皮乱杀。而蔡征更擅长的是运营,队伍里没控补控没坦补坦,纯纯团队工具人,很会以一己之力把阵容优势最大化。   单从纸面实力来看,红蓝两队旗鼓相当,谁输谁赢一时还真不太好预测。   对局正式开始,江南岸正常上线补兵,和他对线的选手是最近某平台很火的娱乐主播潇洒哥。   潇洒哥虽然人气很高,但本质还是个娱乐主播,自己的段位也就在大师左右。这把游戏中他使用的英雄是蛋蛋,蛋蛋在线上的压制力并不强,选出来就是可中可辅的万金油,这样的英雄和前期相对弱势的雪女凑在一起,中路的对线发育就变得有些枯燥。连导播也没怎么关注中路,把大半镜头都给了更有看点的下路双人组。   “嘶,下路四个人打得很激烈啊,我平时也喜欢看看直播嘛,inBlue选手的个人风格就很猛很强势,在线上的压制力很强,但让我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也没占到太大便宜,现在就看谁的支援能先到位……诶?中路打起来了??”   解说A惊讶一句之后,导播立马把镜头切回了中路:   “雪女大招暴风雪短暂剥夺了蛋蛋的视野,E技能风控强制位移,W技能冰封牢笼已经在蛋蛋的落地点等候,这一套控制下来蛋蛋简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啊!可惜的是雪女前期伤害还是差一点,蛋蛋交闪跑路,雪女还追吗?感觉这个血量有点机会啊!雪女要追!但是Spring的娜娜比已经赶到了中路草丛!”   转播画面里,雪女追着丝血蛋蛋想收下这个人头,可前方原本闷头跑路的蛋蛋突然转身放了一波技能。说时迟那时快,雪女立马用Q技能将自身化为虚无状态!   雪女的Q技能可以维持1.25秒的虚无状态,期间无法被技能选中也无法受到伤害和控制,虚无状态结束后雪女可向任意方向位移一段距离,属于一个绝佳的突进和保命技能。   在江南岸的视野里,他眼前只有一个残血蛋蛋,不利用Q技能突进追击简直天理难容,但在其他人的上帝视角中,蓝方打野Spring已经在草里等候多时,蛋蛋的技能只是勾引加逼出雪女的保命技能,等雪女落地,打野立马就会惊喜亮相,不管这波是雪女被收还是和蛋蛋一换一,对于红色方来说都是亏的。   解说也以为雪女注定要死在娜娜比的猫爪下,语气已经缓了下来:“哦?雪女这个Q放得很细节啊,虚无躲掉蛋蛋的技能,看样子应该是还想追,但……等等?雪女没追?!雪女退了!娜娜比预判的控制技能放空了!他是知道Spring在草里蹲他吗?但Spring不打算放过江南岸,一直在用技能消耗!雪女能跑吗?雪女残血进塔但娜娜比手里还有大招!这一个大招位移越塔强杀的话雪女是一点活路都不会有的,我们也知道Spring是个很爱极限操作的选手,他有想法吗?!”   江南岸看见蛋蛋突然回头就知道事情不对,毕竟蛋蛋知道他手里还有Q技能,在这种情况下回头放技能不仅打不出半点伤害还会被雪女位移突脸直接暴毙,所以如果不是对面中单突然上头摆烂,就只剩了故意逼他保命技能这一种可能性,那意味着蛋蛋的队友此刻很可能就在旁边的草丛里。   江南岸或许不了解对面中单潇洒哥,但他还不了解言戒吗?   这人有多爱抓中,他最有发言权。   果然,他这边Q刚落地,那边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块娜娜比的技能烙印。这技能释放时间算得刚刚好,可想而知,如果他刚才选择继续往前追,现在这个烙印就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的身上,那么几秒后他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江南岸在言戒现身之后立马回撤,可娜娜比不断用技能消耗他血量,一副要跟他不死不休的架势。   言戒这个人玩野核很喜欢越塔强杀极限操作,因为他对自己的操作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江南岸就算已经跑到了防御塔下也不敢觉得自己安全了,何况他知道言戒手里还有大招。可就在他以为言戒要顶着塔伤进来秀翻他然后像曾经他经历过的那样跳舞求夸一条龙时,追在他身后的娜娜比突然停了——   他止步防御塔外,半秒后转头钻进了野区。   解说A松了口气:“Spring看了雪女一眼,没有选择越塔。有点意外,这完全不是Spring的风格啊?”   解说B理智分析:“这波如果要越塔其实风险还挺大的,毕竟蔡征的泰山还没有露头,雪女的控制也好了,强行越塔很容易在塔下暴毙。毕竟是比赛,Spring作为指挥加打野想稳健一点也情有可原。”   中路一波有惊无险,这局比赛的一血最终在下路爆发,言戒配合自家下辅越塔收掉了inBlue和辅助的人头,同时蔡征在上路收掉了敌方上单。   向来看眼中路就得摸点血走的Spring这次改了路子住在了下路,出其不意抓了inBlue七次,解说知道他俩私底下是很好的朋友,笑称这是“Spring和inBlue的相爱相杀”。   后来,红色方输掉一波团战,让了中路一塔和龙,红色方处于劣势,但蔡征运营思路十分清晰,硬是把比赛拖到了大后期,最终针对蓝色方相对短板的上单和中单抓了一波掉点,赢下一场团战后拿下了比赛胜利。   回摄影棚的路上,言戒看着江南岸,说话时语气带着点笑意:   “可以啊吊老师,真厉害。”   江南岸点点头,下意识回了句:   “谢谢,你打得也很好。”   inBlue不知道从哪蹿出来,抬手恶狠狠勾住言戒的脖子,冷笑一声:   “这就是你住在下路的理由?我人头上是有追杀令吗你不摸我点血就心痒痒?”   “嗐。”言戒想到这事就想笑,但他努力克制住了,一本正经教育道:   “年轻人,动不动就上头找架打是什么坏毛病?不知道峡谷危机四伏随时会有坏刺客出来要你珍贵的性命吗?孩子,我这是作为长辈、作为电竞老前辈给你的磨炼,身为一名优秀的AD,你要学会沉稳,学会抗压,你看,你被我抓死几次后不就学乖了?对线和团战变得那么小心那么谨慎,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本局游戏的胜利被你牢牢握在了手中!啧,哥真心为你高兴,你长大了,真的。”   inBlue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滚!”   言戒抬手撸了把他的头发,又笑嘻嘻凑到江南岸身边,丝滑衔接了前面的话题:   “具体哪打得好?好在哪里?展开说说?”   “?”江南岸原本正走神看着周围的布置,听见这话还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而他大大方方说出了口:   “你好不要脸。”   言戒乐得不行:“脸是什么好东西?哪有吊老师的认可重要?来,别害羞,我不会膨胀的,来大大方方说两句。”   “……”   他看看言戒,又看看inBlue,最后看看扛着机器走过来的摄影老师。   再怼好像不太好,沉默又没有礼貌,那他该说什么?   好在你没怎么抓中让我安全发育到后期?   有点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在你抓我方ADC时那几波极限操作很秀?   是不是对inBlue有一点残忍了。   江南岸沉默片刻,想想言戒刚才跟inBlue的闲聊,头顶的小灯泡突然亮了一下。   “春神都一把年纪了还能驰骋召唤师峡谷,为年轻人指点迷津创造机会……”   江南岸略一停顿,觉得这理由真是妙哉,于是笃定地点点头,确信道:   “特别厉害!真的。” 第14章 有人差点露馅。 看见自己的机位旁边紧……   听见那句扎心窝子的“一把年纪”,inBlue喝着水差点笑喷,低着头猛砸言戒后背。   言戒自己也没绷住,他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地伸伸手臂扭扭腰:   “哎呀,确实,好歹二十九了,电竞老人家,感觉反应速度和操作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啧,这在椅子上多坐一会儿,感觉腰也酸了腿也疼了肩膀也不得劲儿了,来吊老师,快快弘扬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帮老人家捶捶肩。”   江南岸点点头,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鼓励道:   “加油!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心里有火,眼里有光,总有一天,拍死前浪的将不再是后浪,而是春神的第二春!”   “好!老师说得好!”言戒带头鼓掌。   镜头后的摄影老师痛苦憋笑,在无人理解的角落又颤颤巍巍给了个大特写。   -   三场5V5团队战全部打完之后,今天的拍摄内容就差不多结束了,只等后面教练团出来公布分班结果。   根据节目规则,三十位选手将被分为ABC三个班,每班十人,分班标准为教练团观赛后评估出的选手真实水平,能进入A班的选手游戏段位基本都在大师宗师及以上,B班标准则是接近中游的普通玩家,C班就约等于游戏小白,选手段位几乎都在黄铜黑铁打转。   江南岸的游戏段位原本就不低,在两场比赛里的表现也还算亮眼,因此毫不意外地被教练组分到了A班,同在A班的熟人还有言戒inBlue和蔡征,盛豫加则被分去了B班。   公布分班结果、发好班服后就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短暂休息后,晚上还要拍班服公式照、录制选手后采。在这之前江南岸被妆发老师拉去化妆间补妆做造型,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任人摆弄的环节,妆发老师给他弄头发时,他就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闭目养神。   化妆间内没多少人,很安静,只有妆发老师手机里播放的一曲R&B唱着舒缓的旋律。   这种令人舒适的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化妆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咔哒”一声打开——   有人进来了,还带了自己的跟拍VJ和FPD。   R&B的旋律被杂声盖住,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靠近,江南岸才终于睁开眼睛。   对面的化妆镜映出了房间内的画面,江南岸刚睁眼就看见镜子里冒出一张十分欠抽的脸。   江南岸还看见他手里拿了一部手机,如果没记错的话,选手的个人手机应该在今天录制开始的第一趴就上交了才对。   所以江南岸悄悄拉了一下妆发老师的衣角:   “老师,我要举报,有人窝藏赃物。”   “哎,谨言慎行啊,这可是金主爸爸的赞助!”   言戒举着手机解释一句,而后看着屏幕笑道:   “看见没?你们让我来找他,结果话都没说一句先给我扣个罪名,我可真是太冤了!”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一挑眉:   “你在直播?”   “嗯啊。”   “PD不是说明天才有直播?”   “嗐,非正式的小彩蛋嘛。”言戒顿了顿,看了眼弹幕:   “问小山今天好不好看?等着,我帮你们看看啊。”   这句话说完,言戒重新将视线投向江南岸,似乎认真地顺着他扫了一眼,而后,眸色微微一动。   A班的班服以红色为主,黑和白做点缀,T恤和外套的设计张扬又漂亮,正红色衬得江南岸整个人白到发光。他化的妆很淡,完全凸显了他五官原本的优势,可能是为了呼应服装的颜色,妆发老师给江南岸加了几缕假发片,红色假发丝藏在黑发里若隐若现,代表热情的红色和江南岸的清冷气质中和,居然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对上他抬眸略显疑惑的眼睛时,言戒居然有一瞬的出神。   “好看——”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视线,直起身子,语气吊儿郎当地跟水友们闲侃:   “我发现你们眼光还是挺到位的哈,小山老师确实好看,真的,多好看?哎呀,在我见过的人里排第一吧,今天这妆造格外好看。啊?你们也想看?”   言戒轻笑一声,故意问江南岸:   “让看吗老师?”   江南岸透过镜子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机镜头:“随便。”   “他说可以看,高不高兴激不激动?”言戒弯起眼睛,话音一转:   “诶,但我不给你们看!”   江南岸微一挑眉,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给看?没有为什么,留个悬念。急什么?节目播出不就能看了?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你想他了?没事再想一会儿,小别胜新婚,明天早晨九点钟锁定猫爪TV《燃烧永恒》节目专区,点开江南岸老师的个人专属直播机位,包你看个够啊!行,走了,下一个看谁?小山还没看?我看了啊!你们没看?那我不管。非要看?不好意思,镜头在我手里,诶,对,我就是坏!我是一个迷人的坏男人,我叫Spring,让我听到你们的尖叫好吗?”   言戒带着他的VJ和PD,嘴里跑着火车走远了,江南岸下意识追着他身影看了一眼,旁边的妆发老师立马惊呼一声:“等等,别动亲爱的,马上就好了。”   江南岸乖乖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没一会儿,他又听见脚步声似小跑着由远至近,他再次睁开眼睛,就见言戒拿着手机去而复返,过来时什么都没说,只在他面前的化妆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等言戒把手撤回去时,江南岸才看清,他放在桌上的是一颗带着粉红色包装纸的草莓牛奶糖。   而言戒什么话也没说,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弯起眼睛,没个正形地朝他打了个响舌,又小跑着出去了,衣摆扬起时像一团火。   妆发老师很快完成了她的工作,江南岸听她说可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化妆间,但刚走出两步,妆发老师又突然叫住了他:   “江老师,你的糖没拿。”   江南岸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颗草莓糖乖乖躺在桌上,被化妆桌的灯光打出一小片淡淡的投影。   他迟疑几秒,收回了视线:   “我不吃糖,你拿着吧。”   -   《燃烧永恒》是录播直播双形式播出,直播会在节目正式录制的第二天开始,主要是为观众展示选手在节目里的训练生活,每位选手都会在猫爪TV开启自己的专属机位,主打就是展示自己最真实的状态。   齐虹让江南岸来参加这个节目的目的也在这,到时候这节目的直播一挂大半天,只要江南岸稍微乖一乖演一演克制克制,把他的清冷人设坐坐稳,那以后谁还能拿之前的人设风波说事?直接直播回放甩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没有底气!   她觉得未来一片光明,江南岸也答应了她要稳住并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但等第二天早晨他一进A班教室,看见自己的机位旁边紧挨着的名卡是“Spring”,他就觉得大事不妙。   也不知节目组是不是了解过之前的风波,故意整这出非要把他俩凑到一起制造话题。   但现在临时换位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坐下。旁边的工作人员见他到了,赶紧上前替他打开直播。   江南岸之前因为人设风波的事已经有很久没出现过了,粉丝们嗷嗷待哺就等着看新鲜的活着的小山老师,昨夜Spring还横插一脚吊足了胃口,因此今天一大早就有好多人守在了直播通道,真粉丝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有,硬生生在刚开播时就把直播间顶到了热度榜。   -啊啊啊啊第一!!老婆我好爱你好想你!!!   -拒绝泥塑哈!老公我也爱你!!   -宝宝宝宝宝宝你是最漂亮最可爱最萌萌的宝宝!   -刚睡醒吗老公看起来好迷糊!   江南岸被满屏弹幕震惊了一下,之后工作人员帮他调好设置,他才能从屏幕里看清自己的脸。   “嗯,刚睡醒。”常规训练日,江南岸没有化妆,连头发也没有整理,只有些凌乱地散在脸颊边。   大概是觉得散着头发有些碍事,他从外套的衣领上取下一只抓夹,随便撸了两把头发,把发丝抓在了脑后。   “哟!吊老师早上好啊,这都播上了?”   背后突然出现了言戒的声音,江南岸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点点头:   “早。”   “早上吃了没您?”   “没有。”   “我想也是,都没在餐厅看见你,怎么不吃?难不成喝过露水和花蜜了?”   “起晚了。”江南岸十分诚实。   -宝宝你是个迷糊宝宝。   -不可以老公,早餐要好好吃!   -附议附议!!早起工作已经很辛苦了,早饭不能不吃!   “你粉丝说得对啊。”   言戒掏掏兜,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小饼干:   “无糖的,凑合吃,哎蓝儿?”   inBlue在他旁边应了声:“干嘛?”   “刚那盒牛奶征用一下。”   牛奶盒被扔到言戒怀里,他说了句“谢了”,随手把牛奶和无糖小饼干放在一起给江南岸推了过去:   “吊老师您请。”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小饼干和牛奶,迟疑两秒,还是拿起了Spring老师友情赞助的食物。   现在还没到正式上课时间,选手和教练都没到齐,工作人员还没调试好言戒的直播设备,反正闲着没事做,言戒就瞥两眼江南岸这边的弹幕。   -宝宝好乖5555吃饼干也这么乖我亲亲亲亲死你!!   -楼上你克制一点(你亲完能不能让我亲亲?   -让Spring亲!!!我靠泊船瓜洲真的是真的吧?一大早就给我吃这种糖???   -小山主场,CP粉滚!   -别蹭热度了老哥……这人谁啊……昨天就凑在小山身边……   -前面的知道你Spring爹是谁吗?你春爹的热度需要蹭?梦没醒?   -有病吧,小山不能有朋友吗?朋友正常互动而已哪里蹭了?能看看不能看滚少给小山招黑哈。   -只有我好奇为什么要叫吊老师吗?难道……?   -别提哈,为小山好。   -懂。   “……”之前人设风波中一直有个点只是猜测而未被网友石锤,那就是“快把我吊死吧”这个账号到底是不是江南岸本人。   网友可以各种怀疑,但江南岸这边坚决不能承认。本来这事已经没人讨论了,江南岸自己都快忘了,谁知道言戒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这名字喊了出来,现在被弹幕一提他才想起来这茬还有个坑。   江南岸不知道怎么解释,但问的人越来越多,他总不能当没看见,只能把这个问题抛给言戒。   于是他吃着小饼干,冰冷地望向始作俑者:   “是啊,为什么叫吊老师?”   言戒动作一顿,跟江南岸对视一眼再联系上下文就知道自己似乎也许大概坏了事。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十分生硬地伸了个懒腰,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嘶……吊老师?不,当然不是那个吊老师,别瞎猜。哎,起这个名字吧,主要是因为,小山老师这个人吧,特别自由,特别向上,特别励志!所以每次见他我都特别想为他献上一句……”   江南岸面无表情盯着他,就看他能编出什么狗屁。   而言戒靠在椅子上安静望着他,片刻,他手握成拳举到嘴边做麦克风状,突然闭眼陶醉地唱出一句:   “你是阿刁!你是自由的鸟——”   “?” 第15章 有幼稚鬼! 吊老师!腿那么长加油跑啊……   言戒直播间的可怜水友们刚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天籁,暴击之下纷纷刷起问号。   -?   -进错直播间了?这是燃烧永恒还是歌王争霸?   -抬举他了哈,这是鸡叫比赛。   -你能不能给哥们整点好节目?他妈的一大早守着直播来给你脸不想让我们电竞圈输给娱乐圈,结果你就他妈的用你那鬼哭狼嚎迎接你爹???   -老公唱得好好听5555隔壁邻居来敲我家门让我大早上别玩尖叫鸡,我一把就把他拉进来让他听我老公唱歌,他听完后连连道歉最终含泪咬舌自尽,家人们我做得对吗?   -你也没放过他。   -走了家人们,这里有傻逼,上隔壁看inBlue去!   -再见S属性大爆发,美好的一天从看见你的这一刻终结。   被吓到的不止直播间水友,还有刚进训练室的A班教练橙花:   “春狗你一大早起来又在犯什么病?人家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你这人是至死都神经。”   江南岸听见这话,咬饼干的时候没忍住扬了扬唇角。   他迅速吃完手里这块小饼干,认真把包装袋叠叠整齐装进口袋里,坐直了身子,一副等待老师上课的好学生姿态。   言戒在旁边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   “怎么着,你小子不满意?”   橙花走过来,笑着用手里的文件夹拍了一下言戒的肩膀,撑着他的座椅靠背站在了他和江南岸中间:   “怎么跟教练说话呢?小春选手?”   江南岸偏过头看看言戒,又看看橙花。   他当初接下那部电竞剧后,为了贴近角色做过很多功课,不仅苦练游戏还了解了很多电竞选手,包括眼前这位橙花。   橙花是当年SG战队的中单,跟Spring关系很好,后来Spring离开了赛场,他则留在战队继续自己的电竞梦,退役后也没离开这个行业。曾经的他被称作峡谷最强中单,如今亦是圈内最年轻的冠军教练,光环满身。   “来之前也没人跟我说教练是你啊。”言戒跟橙花碰了碰拳,又抬手指指身边的江南岸:   “昨儿我们小江老师那手中单看见没?厉不厉害?”   “?”江南岸见鬼似的瞅了言戒一眼。   “看了,玩得真不错!意识也到位。”橙花一点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听了这话,言戒屈指叩叩桌面,姿态像个玛丽苏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抬手就是指点江山:   “那就好好教人家,啊,小江,你也跟我们峡谷最强中单好好学,争取出去后能当个……”   言戒话音一顿,紧急扫了演电脑旁边的节目LOGO贴纸:   “燃……烧永恒最强中单!”   -节目组电话在哪?这有人连节目名都没记住,打出去。   -金主爸爸你看他啊——   言戒扫了眼弹幕,笑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A班十个人的游戏水平就算在烈焰圣杯所有玩家里也是属于中上游甚至顶尖的那批,强的有Spring蔡征这种顶级打野,在班里相对较弱的也是江南岸和潇洒哥这种大师段玩家。因此A班教练上起课来要比其他班省心很多,并不用费劲从基础教起,只在第一天系统讲了一下峡谷环境信息和各种基础数值,余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实战复盘无限循环。   但说实话,游戏这种东西,闲了玩一玩是一种乐趣,可要是一天到晚当完成任务似的时时刻刻在峡谷征战,那可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好在江南岸完全把这当做一份工作,而他是个敬业的打工人,每天早晨九点钟准时上班,在直播间水友的监督下单排双排班内对抗战,听教练上课复盘……晚上到点下班就关直播走人,回房间休息洗澡看看书开启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   “滴——”   又一天入夜,有人从外面刷响房卡,江南岸都不用抬眼就知道是盛豫加回来了。   毕竟身在B班的盛豫加远没有他悠闲,每天晚餐后都得加练。   “回来了?”江南岸随口问候一句。   他和盛豫加都属于话不多的人,平时在宿舍也不怎么交流,多数时间都是各干各的,相处十分和谐。   “嗯。”盛豫加重重叹了口气,边走边扒了B班的橙色外套,像一具死尸一般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训练很累?”看见他这状态,江南岸没忍住问。   “累。”盛豫加声音闷闷的,回头看江南岸一眼,发现他身上不是睡衣,而是一身运动装:   “去夜跑?”   “嗯。去吗?”   “不了,在峡谷跑够了。”   “这么夸张?”   “嗯,教练很严格。”盛豫加摊平片刻,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你们A班怎么样?”   “还行,还有跑步的力气。”江南岸如实答。   听见这话,盛豫加笑了两声,朝他摆摆手,意思大概是“再见”。   江南岸装好房卡从寝室出去,打算像往常一样,下楼在园区里跑一跑。   时间挺晚了,工作人员大多都回去休息了,选手们要么在寝室要么在训练室,楼内走廊里空荡荡没什么人,只有头顶冷光灯安安静静亮着。   江南岸顺着楼梯往下走,依稀听见身后楼梯间外有脚步声经过,也没怎么在意,可那脚步声走远些又退了回来,而后紧跟着一句有些意外的:   “吊老师?”   江南岸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言戒趿拉着拖鞋慢悠悠晃过来,趴在楼梯扶手的拐角处自上而下望着他:   “大晚上的干嘛去?”   “跑步。”   “跑步?你还会跑步呢?”言戒是真挺意外。   “?”江南岸微一挑眉:   “我还会打架,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不敢不敢。”言戒失笑。   在他心里,江南岸的形象大概是那种浑身上下都用水晶打的漂亮小王子,娇滴滴的磕不得碰不得,下个车都得专人拉车门铺地毯撒花瓣再鞠躬恭恭敬敬来一句“少爷您请”的那种,毕竟这人皮肤白看着还瘦,多晒会儿太阳好像都得晕,言戒确实没想到他还有锻炼的习惯。   他打量一眼江南岸,见他把头发绑起来了,身上是一套白色的运动装,瞧着还怪利落:   “人家都晨跑,你怎么跑上夜跑了?”   “早上起不来。”江南岸十分诚实。   言戒又乐了。   他点点头:“能等我五分钟吗?我回去换身衣服。”   “干嘛?”江南岸警惕地盯着他。   “想跟吊老师一起跑步。”言戒扬唇露着他那颗犬牙,看着吊儿郎当:   “求求你了,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老师,等等小春,别让小春含恨而终。”   江南岸面无表情,挣扎片刻,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分钟。”   言戒立马直起身:“得嘞!”   言戒一溜烟跑了,三分钟后准时换身衣服跑了回来:“走吧老师?”   两个人从主楼出去,沿着园区的绿化带一路慢跑。   这片影视园区挺大,植物很多,道路两边隔一段距离就有路灯亮着。初秋夜晚的小虫围在灯光旁一下下往灯泡上撞着发出轻响,偶尔有晚风路过,有点凉,还带着植物和泥土特有的清新味道。   言戒跟在江南岸身边慢慢跑着,片刻,他侧目借着头顶昏黄的路灯看了他一眼,突然问:   “哎吊老师,你为什么来录这节目啊?”   现在身边没有摄像机和各种各样的工作人员,江南岸和言戒身上也没有麦克风随时记录他们的对话,这是难得的私人时间,独属于自由和真实。   江南岸抬头看了眼天空的星星,答:   “经纪人让我来。之前闯祸了,来这上个真人秀挽回一下。”   “啊?就之前那事儿啊,这么严重呢?”   “嗯。”   “你们娱乐圈规矩忒多。”言戒感叹一句,又问:   “所以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上起大号了?”   江南岸现在想起这事都觉着无语:   “……那天喝酒了,脑子不清醒,没注意你那链接是其他App的,点了就直接跳过去了。”   “然后呢?那里边登的是你大号,评论发完也没发现?”   “嗯。平时不开那个软件,只有工作需要的时候会上去发些东西,后台挂的就一直是大号。那天……本来没想参加你那比赛,但你评论区那些文字太一般了,我想着既然你邀请了那就给你露两手吧,太困了点了发送就睡了,第二天醒来,人就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   言戒朝江南岸抱拳以表歉意:“我的错!下次转发的时候一定给你标注一下,‘站外链接,红色警告,注意切号’。”   “还有下次?”江南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问:   “你呢?”   “我?”   “嗯,你为什么来这个节目?”   提到这个,言戒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为你啊。”   江南岸不屑地嗤笑一声,显然没在信。   “别不信啊吊老师,我可是你影迷。”言戒半真半假道:   “本来人节目组叫我我都不来的,结果听说选手有你,我一想,那不行啊,我们吊老师在电影里那么好看,粉丝又说真人更好看,那我既然有这个机会,怎么说都得跑来看看真的吧?这不就屁颠儿地来了。”   “现在看见了?”   “是啊,果然没被骗,真的确实比电影里好看。”   江南岸点点头,回敬一句:“你也比直播里更不要脸。”   “哟,还看我直播呢?你不会也是我十年老粉之类的吧?”   言戒故意用肩膀撞撞他:   “别害羞啊,爱就大声说出来!喜欢我你无需自卑!”   “……”江南岸翻了个白眼,加速跑到了前面。   前面一段路的路灯似乎坏了,路面漆黑一片,言戒跟了上来,倒没再油嘴滑舌,只是在安静一会儿后,突然低声神神秘秘地问:   “哎吊老师,你来之前有没有听说过这儿的传说?”   “什么?”   “这地方闹鬼,你不知道啊?”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江南岸确信。   “真的?我也是听工作人员讲的。我跟你说啊,就咱眼前这段路,为什么没有灯?因为这灯装几次就坏几次,永远亮不了。曾经有其他节目的工作人员加完班大半夜走这条路,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阴森,心里正毛着呢,你猜后来怎么着?他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奇了怪了,不对啊,这路上就我一人儿啊?然后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就见……”   “……”尽管江南岸不信鬼神,但在这种氛围里听这种故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尽快听到结局。   但言戒这人实在太会卖关子,故事讲一半就没声了,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然……”   他才问出一个字,话音未落,下一秒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可言戒分明一直跑在他的右边。   江南岸联想到刚才的故事,立马寒毛直竖,下意识朝左边回头看去,却见自己身后漆黑一片,哪有什么……   “哈哈哈哈!!!”   右边传来某人开朗的笑声,江南岸空白几秒,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耍了。   他愤怒地回过头,只见言戒早已撒丫子跑到了前面去,边跑还不忘回头挑衅:   “吊老师!腿那么长加油跑啊!!动起来!!来打我快来!!!”   “言戒!”   江南岸想把鞋子脱了丢去砸他的头,又怕他抱着鞋子溜烟跑了:   “你神经病啊?!!” 第16章 有人使坏! 怎么说话呢!他刚才还祝我……   两个人追着闹着在园区里跑了两圈才往回走,进楼前,言戒伸了个懒腰,随口问:   “哎,吊老师过来录这节目,心里有没有过什么目标?”   “目标?”江南岸微一挑眉。   “嗯啊,比如拿个冠军,捧个杯什么的。”言戒看着他。   “……”江南岸迟疑一瞬,摇摇头:   “没有,快点把我淘汰就行,最好第一轮就走。”   言戒有些意外:   “来都来了,人都站这儿了,不想赢一回啊?”   “这里又不属于我。”   江南岸拍拍言戒的肩膀,语气变得十分官方,棒读道:   “还是你赢吧,你值得,加油。”   “虽然你后半句十分真诚万分正确,但我还是想说,没什么属不属于你的我的,既然在这了,那眼前一切就是咱的。有些话别说那么早,你还没正儿八经体验过比赛呢,说不定我们吊老师一站上赛场就燃烧了呢?”   言戒把手伸到江南岸眼前,晃晃五指给他比了个火焰燃烧的动作:   “反正我十几岁刚入行的时候,说实话带着点跟家里赌气的成分,但后来往台上一坐就什么都不想了,就只想赢。”   听他这样说,江南岸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张张口,似乎是想顺着这话问些什么,但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二人在楼梯口分别,言戒哼着歌回了房间,回去时inBlue正叼着棒棒糖歪在床上玩游戏机,听见有人进来连眼都没抬,只懒洋洋招呼道:“回来了?”   “是啊。”言戒脱了身上的薄外套,随便往边上一扔,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说你这小年轻,叫你出去运动也不去,就知道躺床上打游戏,这是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吗?!你肩上有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懂不懂?”   “滚吧你,大半夜的没兴趣看你开屏。”   inBlue瞥了他一眼:   “玩开心了?”   “那可不。”   “我要是江南岸我都烦死你了,怎么成天追着人家逗啊。”   “怎么说话呢!他刚才还祝我成功夸我人间最值得,怎么会烦我?你这是胡说八道,我要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我赌一毛钱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至少得在此基础上再添加十倍的嘲讽和阴阳怪气。春老师不要再给自己耳朵加滤镜了好吗?好的。”   “哈哈哈……没办法,他太好玩了。”   言戒笑了两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   “哎对了蓝儿,你知不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   “?”inBlue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是演员吗?除了演戏还干什么?”   “他跟你差不多大吧,不也就二十二三岁大学刚毕业的年纪?我意思他是哪儿人,之前在哪上学之类的。”   “你问我?”   “嗯啊,我不关注这些嘛。”   “我也不了解这些……公众人物的经历又不是秘密,你要好奇上网一搜不就出来了?”   言戒摊摊手:   “没手机。”   “……”   有道理。   inBlue为他在脑中搜刮许久:   “我还真不太清楚,反正我姐挺喜欢他的,经常看他的剧和电影,其他没什么印象了,我就记得他一直挺火的,火了挺多年,感觉我好像十六七岁那阵就在听他名字。”   言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inBlue看了他一眼:   “你要实在好奇,区区没手机的困难能挡得住你?现在左转下楼去训练室开个电脑打开浏览器搜一搜不完了?”   闻言,言戒扬扬眉,伸了个懒腰,倒在了自己床上,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算了吧。”   “想知道但也没那么好奇?”inBlue还是太了解他了,轻笑一声:   “德行。”   -   【A-蔡征击杀了A-江南岸】   ……   【A-Spring击杀了A-潇洒】   【A-Spring击杀了A-inBlue】   【A-Spring击杀了A-芳菲】   【A-Spring击杀了A-蔡征】   【Quadra Kill!】   ……   【Victory!】   “我靠,春哥,你是真不当人,他们三个围杀你中单你找他们三个报仇不就完了?你先拿我祭天几个意思?!”   A班内战结束,潇洒从隔壁训练室回到A班教室,刚进门就逮住言戒崩溃质问。   言戒躲开他伸来索命的手并跟他击了个掌:   “看见你了跟你打个招呼呗,谁知道潇洒老师那么脆,上一秒Say hi下一秒Good bye!”   “我可去你的吧。”   潇洒趴到言戒的椅背上,看看旁边座位上正盯着屏幕检查结算界面的江南岸:   “这A班真是卧虎藏龙,又是冠军打野又是路人王又是技术主播又是半职业的,哪哪儿都在神仙打架,还老让我们俩凡人中单遭殃,谁来都能照着我俩扇两巴掌,是吧江老师?”   江南岸点点头,深以为然,抬起两只手比划一下,淡淡道:   “该跟策划建议一下,明天开始在中路立个牌子,‘Spring与野怪不得入内’。”   Spring本人可不乐意了:“老师你这么说可伤我心了,小春做什么让你厌弃的事了?小春明明都在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潇洒那横死七次不是我抓的啊?站你坟头痛哭赛博飞升一穿四的不是我啊?怎么一转头就变成坏打野连中路都不配进了?”   江南岸默默看着他表演,边动动鼠标关掉游戏客户端和电脑主机,手撑在桌边用力一推把自己连人带椅子往后滑了一截:   “下次路过中路别朝我跳舞,可以考虑撤回对你的控诉。”   说完江南岸从座椅上站起身,拎起椅背上挂着的班服外套,看样子是准备下班了。   言戒赶紧叫住他:   “哎吊老师,下班啦?晚上跑两圈不?”   江南岸回头他一眼,刚准备说什么,却突然听见训练室的门被人敲响。   工作人员带着摄像老师站在门口:   “老师们现在方便去餐厅吗?我们今晚为大家准备了一次小团建。”   听见这话,潇洒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是不是火锅?真有火锅?!小蓝刚在走廊里说闻到火锅味了,我还说那是他思念成疾产生的幻觉!合着真有啊?!”   选手们入营也有半个月了,虽然餐厅阿姨做饭很好吃,但吃久了就总觉得嘴里少点带劲的硬菜,比如火锅。兴奋如潇洒在工作人员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直接就撒丫子朝餐厅去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江南岸心里倒没有太大波澜。   也不是对火锅有什么意见,只是在下班后录制团建占用了休息时间,这属于加班,他相信正常人类都不会对“加班”两个字有什么好脸色,尤其这加的还是晚班。   但作为一个敬业的打工人,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积不积极那另说。   等江南岸和言戒两个人慢悠悠晃到餐厅时,节目组ABC三个班加各班教练们都差不多到齐了。   工作人员把餐厅的那些小桌拼成了几张大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菜品和不同口味的火锅,清汤菌汤番茄麻辣变态辣一应俱全,选手们可以按口味自行落座。   几张桌子有的已经坐满了,有的却只坐了零星几个人,江南岸大概扫了一眼,发现最冷清的桌上目前只有两个人,分别是inBlue和橙花。   团建这种事情注定会有热闹的聊天互动,江南岸向来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现在放眼望去每张桌上都有陌生人,只有inBlue和橙花是他相对熟悉的,因此他想也没想就朝那桌去了。   言戒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选择瞳孔地震。他当时可能是想说什么,但又没能开口,只在原地目送江南岸走出几步,自己挣扎数秒,最终以舍命陪君子的气势跟了上去。   落座之前,江南岸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远远看着锅里汤底,只以为这桌是普通的麻辣锅,但等坐下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锅好像红得都有点发黑。   所以不被选择果然是有原因的吧?   迟疑片刻,江南岸微一挑眉,问:   “这是什么锅?”   inBlue正用勺子搅着汤底,用一种十分风轻云淡的语气答:“变态辣啊。”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言戒。   言戒看懂了他的眼神,也觉得离谱:   “合着您没看见这桌边儿写着变态辣啊?我以为您就好这口呢直挺挺就来了。”   “……”江南岸又看看其他几桌,目光在谈笑风生的陌生人和红到发黑的索命锅底间游移数秒,最终还是觉得被辣椒折磨比不上被迫营业的折磨,于是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inBlue不了解江南岸的口味,但他了解言戒,当即就开始质疑他的选择:   “你能吃变态辣啊就学人往这坐?”   “怎么不能?”言戒不服气了,开始打感情牌:   “这桌儿有我老战友,有我好弟弟,还有我们吊老师,别说这锅里下着变态辣,就是下着刀片,我也得给他硬着头皮吃了!”   inBlue立马举手:“哎导演老师这有异食癖要吃刀片来给整两片!”   江南岸漫不经心听着他俩互动,抬眼时,他偶然看见了刚进餐厅的盛豫加。   盛豫加瞧着中间那热热闹闹的几桌显然也在迟疑,直到对上江南岸的视线,他才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朝这边走来。   盛豫加这大i人显然也不太适应这种团建氛围,坐下后,他用手搓搓大腿,朝桌上另外几位点点头:   “你们好,盛豫加,B班的。”   桌上除江南岸之外都是开朗热情的性子,言戒inBlue和橙花分别跟他介绍了自己,而趁他们互相认识的时间,江南岸拿着公筷挑了片肉卷浸在锅里涮涮,等肉卷熟透后,他直接把它夹进了盛豫加的碗里。   盛豫加对他这举动有些意外,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这位清冷的朋友今日为何如此贴心,望向他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受宠若惊,一句“谢谢”过后没有一丝迟疑,直接就把那块肉夹起来送进了嘴里——   吃的时候有多利索,几秒后红着眼睛找饮料的模样就有多狼狈。   他倒吸着冷气,连灌几口冷饮后才想起来问:“……这什么锅?”   江南岸唇角勾起了一个疑似笑容的弧度,不过很快就变回了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模样,轻咳一声答:   “变态辣。”   “。” 第17章 有地狱话题。 胜负欲居然能驱使人类做……   大家伙忙着火锅忙着闲聊,没人注意角落里使了坏还偷笑的小山老师,他唇角那点弧度,估计只落进了言戒一个人的眼睛里。   他眼底微微噙着点笑意,片刻才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移开了视线。   旁边,盛豫加又猛灌了小半瓶牛奶才缓过劲来,他吸吸鼻子,眼眶里都是生理性的眼泪。   江南岸看他这可怜样,善良发问:“要换桌吗?”   “……”盛豫加看看他,又看看聊得热火朝天的其他几桌,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算了。能吃。”   江南岸点点头,又不自觉弯了下唇角。   好巧不巧,言戒又瞥见了他这点笑意,他也跟着扬扬唇,倾身稍微靠近了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别光顾着笑别人,吊老师,这变态辣你能吃啊?”   江南岸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那意思大概是“你在看不起谁”。   对视片刻,江南岸突然站起身,径直走去旁边的饮料区,拿回来三瓶草莓酸奶。   言戒原本以为他这是解辣用的,刚想说牛奶解辣比酸奶好点,但还没开口,就看江南岸拿过面前的空碗,拧开瓶子把酸奶倒进了碗里。   紧接着,言戒就看见了自己从未设想过的一种可能性——   江南岸把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肉卷直挺挺泡进了冰镇酸奶里,等酸奶裹满肉卷的每一寸,他把肉卷捞了出来,没有一点犹豫地送进了口中。   ……?   ???   言戒很难形容自己看见那一幕的心情,他觉得这个画面恐怕会让他毕生难忘。   他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看着江南岸慢条斯理地嚼完了肉卷,喉结微微一动,把变态辣蘸草莓酸奶这等魔鬼料理咽了下去,然后平静地看向他,问:   “怎么不能吃?”   震撼。   太震撼了。   胜负欲居然能驱使人类做出此等逆天而行之事吗?   在言戒钦佩震撼百感交集之时,江南岸又涮好了一片毛肚。   这回,有其他人看见了他反人类的操作。   inBlue的声音都变调了,他盯着江南岸筷子上那片裹满酸奶还依稀可见草莓果粒的毛肚:   “你在对这片毛肚做什么?我不允许有人这么对待毛肚??”   “对不起,毛肚。”江南岸认真对毛肚道歉,然后一口吃掉了它。   言戒一开始还以为江南岸是在嘴硬,以为他只是想跟自己证明一下他可以吃变态辣,但后来他发现事情不对劲,因为江南岸好像真的觉得这种吃法没问题并且打算一直这么吃下去,这令他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一点怀疑:   “这……真的好吃吗?”   “不好吃啊。”江南岸眨了下眼,承认得十分痛快。   “那你还这么吃?不行咱换桌去番茄吧,我陪你?别折磨自己亲。”   “不好吃又没关系,能吃不就行了?吃饭的目的不是填饱肚子?”江南岸淡淡答。   言戒没话了,他点点头,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便他无法理解江南岸的思路,但还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比了个大拇指——   能创新出这种吃法并且风轻云淡全部咽下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成功的。   橙花和inBlue就没这么从容了,他们两个生长在火锅发源地的人对这种行为十分不解并且极其愤怒。   橙花拍拍inBlue,故意玩笑着问:“小蓝,这是在吃火锅吗?”   inBlue摇摇头:“可能是习俗不一样吧,我们那吃火锅不放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煮了辣锅还擅自加料更改口味的行为更严重了,叫亵渎。”   “哎,你俩怎么还当人面蛐蛐我吊老师呢?可别当我不知道啊蓝儿,你跟你对象出去还点鸳鸯锅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这是?我们吊老师蘸点酸奶怎么了?”言戒率先发起进攻。   inBlue不甘示弱:“我对象是我对象!吊老师是我对象啊?”   “你……”   “是你对象啊?”   “我……”   “那不就得了,你要这么吃我也可以碍于情面不做评价。”inBlue做出最后总结。   言戒点点头,气笑了:“行。”   于是他也从旁边拿个碗,征用一瓶江南岸拿来的草莓酸奶往里倒满,在桌上其他人钦佩震撼疑惑的目光中捞起一筷子裹满草莓酸奶的鸭肠,做了半秒思想准备后一口闷掉。   咸辣蘸酸甜的口味可真奇妙,特辣清油火锅和各种香料的味道生硬地与草莓酸奶结合在了一起,他闷闷呛咳了两声,不知道是被辣椒呛的还是被味道恶心到了。   把那口食物咽掉,言戒立马站起身,朝橙花和inBlue一摊手,意思是:怎么着?   “牛逼!有种!”橙花直接举起啤酒罐:“是条汉子!兄弟我敬你一杯!”   言戒拍拍自己的肩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看向另一位:   “蓝儿!服了没?!”   inBlue真没话了,他觉得这世界可能是疯了,只好麻木地点点头:“服。跟你的火锅蘸酸奶过一辈子去吧。”   言戒守住了男人的颜面与尊严,心满意足地朝在座各位比个“承让”的手势,重新从锅里捞出一片肉卷,眼看着还要往酸奶里丢。   江南岸微一挑眉,抬手挡了一下碗口:“你有问题?”   “?”言戒确认了一下:“这我自己的碗!”   “我知道……你真打算一直这么吃?”   “不然呢,我春某人说得到就做得到好吧?省得那俩坏蛋再在那蛐蛐你,这你能忍得了?”   “忍得了啊。”江南岸有点疑惑:   “这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   “我忍不了!”言戒真是要被江南岸逗笑了,他抵开他的手,把肉卷蘸进草莓酸奶里:   “一个人奇怪,两个人不就不奇怪了?没事儿,放心大胆地吃啊吊老师,出去你就说这是咱家乡的习俗,火锅蘸酸奶怎么了?就蘸就蘸!咱争取让全国都普及这吃法!……哎其实味道真还行,没那么玄乎。”   江南岸咬着筷子看着言戒,像是有些不解。   江南岸当然知道自己种这吃法很难令人接受,事实上他做的很多事都很容易让身边人感到疑惑不解,但他向来把那些当耳旁风不去理会,反正旁人怎样说怎样做,对他的生活和选择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早就习惯了特立独行与不被理解。   这么多年来,他遇到过很多试图改变他让他迎合大众标准的人,但配合他的行为替他分担旁人审判的,这还是头一位。   迟疑片刻,他评价道:   “你这人……真奇怪。”   “多奇怪?”言戒看向他。   “比火锅蘸酸奶更奇怪一点。”   “哇,这么高的评价?”   江南岸轻笑一声,重新开了一瓶酸奶,给他添一半,给自己添一半。   “酸奶有没有蓝莓的啊?芒果的也行,把这点吃完换个口味尝尝。”言戒随口道。   “黄桃的吧。”   “行,我一会儿看看去。”   三个吃不了变态辣的人里有两个找见了中和口味的方式,最后一位盛豫加看看那俩人飘起红油的酸奶碗,最终还是缺了点意志与勇气,但他从中获取了灵感,他去接了一碗清水,把煮好的食物在水里涮一涮再多蘸点蘸料,倒也勉强能吃。   五个人坐在闻着味都呛人的变态辣锅旁边,倒也奇招百出达成了微妙的和谐。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片刻,言戒看了眼坐在江南岸另一边的盛豫加,问:   “盛老师,你跟小山老师是老朋友啊?”   盛豫加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点到自己,他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是吧,认识几年了。”   听他们说起这个,橙花突然想起一节:“我知道!你俩是不是一起演过电视剧?我好像看过,你演了个警察是不?”   盛豫加点点头:“刑侦剧,小山……算是其中一个案件里的被害人。”   “哟。”言戒笑了两声,有点兴趣:“什么样的被害人?”   “多多的,碎碎的。”   “啊?”   江南岸看着他,没有立马解释,只从火锅里捞出一块脑花放进言戒盘子里:   “装了好几个塑料袋,炖了好大一锅……就跟这个差不多吧。”   “太过分了吧!”言戒把那块脑花蘸蘸酸奶送进嘴里,义愤填膺:   “谁杀的啊?怎么能这么对你?!”   “一个变态。不小心撞到他重返凶杀现场。”   “这么刺激?没报警吗?”   “来不及,没跑掉。”   “那下次得千万小心点,盛老师给你讨回公道了吗最后?”   “嗯,把他枪决了。”   “那你尸体还能找全吗?”   “找不全了,被吃得差不多了吧,盛老师给我立了个衣冠冢。”   “不愧是人民警察真是善良又可靠啊盛老师……哎那脑花还挺好吃就是煮碎了捞捞锅里边儿还有吗?”   “……”桌上另外三个人盯着他们,无语凝噎,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安静得像一幅画。   俩神经病能凑一起,还真不容易。 第18章 有信任之战。 你求求我啊。   初秋的夜晚十分凉爽,室内飘满了火锅热腾腾的味道,好几桌人说笑闲聊,之后有个歌手带头领了首歌,餐厅中的氛围一时温馨又热闹。   后来,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火锅关了火、众人情绪平静下来、团建快要散场之时,节目组PD突然出现,宣布了今天这场团建的真正目的。   “大家入营也有两周了,相信大家已经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也在召唤师峡谷学到了很多东西。当然我们知道日复一日的练习肯定是比较枯燥无聊的,所以,我们的训练即将进入下一阶段——常规积分赛。”   PD从训练室推了个显示器出来,液晶屏幕中的PPT为大家清晰展示了常规积分赛的赛制。   言戒靠在椅背上,笑着叹了口气:“唉,就知道这顿火锅不能白吃。”   “我们根据各位选手入营两周的训练赛表现为大家在班级内大致划分了‘上下’两个等级,如A上A下,以此类推,每档五人。需要说明的是,本次评级为A上的五位选手不参加常规积分赛,他们将以助教身份加入各队,因此我们常规积分赛每支队伍的配置将是A下至C下五种评级各一人,A下选手自动成为每队队长,其他选手则由抽签决定自己将加入的队伍。”   PD将PPT往后翻过一页:   “积分赛每周一轮,一共六轮,也就是一个半月。每轮比赛,各队将依次挑战其他四队,个人积分按局内表现评分从高到低计算,分别为10分、8分、6分、4分、2分,败者队只有基础积分,胜者队积分在此基础上每人叠加一倍。六轮积分赛结束后,积分总排名在最后五位的选手将离开我们的训练营。大家听懂了吗,如果有问题,现在可以开始提问了。”   PD给的PPT挺一目了然,讲解也挺清晰,江南岸大概看明白了。   意思就是去往下一阶段淘汰赛的席位只有二十五个,A班前五名算是保送生,可以直接进入下一阶段,剩下二十个席位则要靠其他选手在积分赛中用个人积分争取。   赛制讲解完毕,PD调出了A上五位保送生的名单,言戒和蔡征都在里面,让江南岸有点意外的是inBlue居然没进A上,但想一想倒也合理,毕竟A班严格来算其实能分三层,金字塔尖上的两位顶级打野自然不用说,底下则是他这个娱乐圈业余选手和娱乐主播潇洒哥,至于中间那六个人,说实话,水平相差不多,A上和A下估计也就是局内临时几个高光几个失误的区别罢了。   “哎,吊老师。”   正在江南岸盯着PPT琢磨赛制时,身边的言戒突然悄悄靠过来,朝他扬扬眉,小声问:   “我一会儿选你,给你当助教怎么样?”   “?”跟言戒相处半个月,江南岸对这人还算了解,他猜言戒这句话后等着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屁。   为了避免这货爽到,他从根源上杜绝了跳坑的可能性,冷酷道:   “不用了,谢谢。”   “真的假的?不要我?真不要我?我都背叛我小蓝儿来投靠你了!”   江南岸立马望向inBlue:“蓝老师。”   inBlue正摘葡萄吃,突然被点名还愣了一下:“啊?”   江南岸无情告状:   “言戒说要背叛你,非要我求他给我当助教。”   “哎你这人还添油加醋呢?”言戒好笑道:   “让你求我是下一趴,我还没提呢,你怎么还主动剧透了?”   inBlue看着言戒那死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完事朝江南岸摆摆手:   “领走吧领走吧,从他入营选关键词拿了个‘颜值’的那一刻开始我俩就不是一个阵营了。这种说得比唱得好听却身在蓝营心在岸的两面派,不要也罢。”   “啊——”江南岸拖长声音,尾音向下,听起来好像特别失望。   言戒深吸一口气靠住椅背,两手捂着自己的心脏无法释怀。   橙花快笑疯了,他猛拍言戒的肩膀:   “坏了啊我春!越混越完蛋了,变万人嫌了这是,说出去多难听啊!Spring都没人要了!”   言戒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干燥的眼角:   “不服老不行啊花儿,曾经我春某人也是千万签约费看都不看一眼的用手法称霸峡谷用颜值征服世界用人格魅力统治地球的男人,如今免费给人当助教都遭嫌弃了,我真傻,真的,吊老师就仗着他好看随便伤小春的心——”   “春儿啊——”   “花儿啊——”   二人抱头痛哭。   “没关系啊春儿,他们嫌弃你,爸爸要你!爸爸的肩膀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想得太美了去谁队你是没有选择权的,规则得人队长来选你,坏了啊春儿这回连霸王硬上弓都没机会了你是真没人要了——”   “。”   “等等。”言戒接连遭受打击,立马推开橙花重新回去跟江南岸谈判:   “真不打算选我啊吊老师?Spring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选到就是赚到懂不懂!”   “哦。”江南岸瞥了他一眼,顺势翘起二郎腿,拿着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赏他一句:   “你求求我啊。”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在是妙,言戒给江南岸挖的坑最终由他自己一路滑到了底,但他本人对此接受良好,立马笑眯眯给江南岸添上茶,一副狗腿做派:   “求求你了吊老师,给小春一个机会,小春爱你。”   “嗯。”江南岸扬扬眉:   “别恶心,考虑一下。”   他们这戏精飙戏的时间里,节目组已经完成了各组的分队抽签,由PD公布分队结果:   “一队队长inBlue、队员盛豫加……二队……四队队长江南岸,队员秦华、莫妮卡、Fire、放放。五队队长潇洒……好了,各队名单公布完毕,现在五个临时战队的队长可以召集你们的队员进行一个简短的会议,目的是队内初步了解,以及确定你们想邀请的助教人选。本环节限时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各队队长请将拟邀请助教写在纸条上交给工作人员,如有多选一的情况,助教将进行反选。还有问题吗?”   选手们纷纷表示明白,十五分钟计时开始,工作人员给江南岸递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四队”二字,要他抬手举高一点,这样他的队员们也好快速集合。   临走前,言戒稳稳坐在椅子上笑着看着江南岸,跟他说:“加油,小山老师。”   被迫开始社交的小山老师略显伤感地叹了口气。   队员集合完毕,江南岸带着他们去了临时分配的四队训练室,五个人各自拉着椅子坐下,可会议开始的一分钟内竟无一人主动开口。   江南岸来参加这个节目,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当个透明人,谁想这赛制直接让他摇身一变成了队长。本着认真工作要敬业要对队友负责的原则,江南岸略一犹豫,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折开架在鼻梁上,而后起身去旁边拉了块白板:   “大家要不要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江南岸,A班,最高段位宗师,常用位置是中单。”   说实话,面前这四个人,江南岸一个都不认识,顶多听过其中几位的名字,所以“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对他来说必不可少。   他打开白板笔,先把自己的名字和分路写在了上面。   他写完后,坐在最左边的青年先开了口:“秦华,B班的,最高钻石,上单。”   之后是个染着橙发的年轻男生:“Fire,叫我火火、小火,阿火都成,C班的。段位……铂金左右吧,我玩上单,ADC也能打,其他位置不行。”   留着黑色长卷发的女孩看看Fire又看看江南岸:“江老师好,我叫莫妮卡,B班的,最高只上过钻石,是中单。”   最后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小男生:“大家好我叫放放……C班的,现在差不多在白银,我可以玩中单和辅助。”   江南岸把五个人的班级和分路全部列出来之后就发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他们没有打野。   但这个问题可以稍微往后放,江南岸推推眼镜,问:   “……我们似乎没人能打野,AD也有点勉强,这意味着有人得转位置,临时换位置的话……我们最好能请到一个打野或者ADC来做助教。现在A上评级中只有Spring和蔡征两个人是打野位,AD只有芳菲,你们觉得邀请谁好一些?”   虽说Spring事先跟江南岸通了气让他选自己,但这种关乎团队的事情,江南岸肯定得先问过队友的意见。   “没人打野的话就找个打野助教吧,AD我还能玩一玩,打野零基础还没人教的话太虐了。”Fire先发表了意见:“我投Spring一票。”   秦华想了想:“我觉得蔡征可能会好一点,他的运营思路很强,之前的团队赛他还赢了Spring不是吗?”   莫妮卡用手指绕绕自己的卷发:“我也投Spring一票,但你们有没有想过,Spring人气那么高,其他队肯定也想选他,多选一情况出现的话,等他拿到反选权他不一定会选我们。到时候万一蔡征被选走了,分给我们的助教不就不对口了?”   放放弱弱举手:“我觉得卡卡姐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还是选蔡征老师?”   人一多,讨论起来就容易乱,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还都试图说服对方,这就导致十五分钟的会议时间结束,工作人员拿着纸条来敲门,他们却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最后还是Fire一拍手:   “得了,这样吧,咱不吵了,选择权交给江哥,江哥你看俩打野谁顺眼选谁吧,能抢到就是天神眷顾,抢不到听天由命也没事。”   江南岸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纸条,拔开笔盖准备落笔时,他想想那两位打野,又想想队员刚才的讨论,陷入些许迟疑。   来之前,言戒表示过想到他这里来,但问题是……言戒在他这里的形象实在太不靠谱,江南岸不确定他先前那番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嘴上说说,又会不会在自己选择他后把这当成一场玩笑转头跑去别人那里。   纠结片刻,一直等工作人员开口催促,江南岸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匆匆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名字,把它折一折,交了上去。 第19章 有人察觉了蛛丝马迹。 哪儿能啊,吊老……   言戒跟其他四位准助教以及教练团围坐在餐厅东区的沙发边,闲聊着等待那边五支临时战队出结果。   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工作人员就收齐了五队的纸条过来交给节目主教练橙花。   橙花拿着五张纸条,挨个打开放在中间的茶几上,亮给其他人看,边调笑一句:   “可以啊我春教,人气够高的啊。”   五张纸条中,有三张都写着“Spring”。   “嗐,那么惊讶干嘛?意料之中的事儿嘛,唉年轻人等以后见多这种大场面就习惯了,不怪你昂。”言戒摆摆手,等日常骚话环节过去之后,他话锋一转,问:   “哪三个队啊?”   PD跟工作人员确认过后,答:   “二队、四队和五队。你可以去跟三位队长私聊一下再做决定,也可以现在就做出选择。”   “私聊?不用了。”言戒拿起其中一张纸条。   墨蓝色的钢笔墨水落在米色纸张上,“Spring”六个字母连在一起,笔锋潇洒有力,带着点花体的味道,十分赏心悦目。   言戒垂眸盯着那字迹看了几秒,动动手指把纸条翻了个面亮给PD看看:   “这是四队的吧?”   看见PD点头,言戒轻笑一声:   “不磨叽,就它了。”   一至五队的队长上交各自的选择纸条后,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在训练室内安静等待最终结果。   江南岸坐在白板旁边,微微低着头,金丝眼镜滑到了鼻梁也没去管。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有点陈旧的钢笔,泛着金属冷光的笔杆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指间打着转。   四号战队的其他四位队友聚在白板另一边,江南岸离他们稍微有点远,他们闲聊的话题自然也就很难扯到他身上。   训练室墙面上的常亮屏幕里显示着此刻的时间,秒数随时间流逝一下下跳动着,江南岸略微有些出神。直到他们训练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江南岸下意识望去,下一秒,门被推开,缝隙越来越大,最终,江南岸看见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哈喽各位?”   言戒进来时带上了门,边笑着打了个招呼。原本背对门口的四位队员同时回头,等看清是Spring后,他们欢呼的欢呼鼓掌的鼓掌,以表对助教的欢迎之情。   言戒挨个望过去,最终看向江南岸。   而江南岸和他对视一秒,抬手推了推眼镜,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去跟他握了下手,边冲他温和一笑,道:   “欢迎。”   言戒看着他脸上那陌生的笑容,微一怔神,大概是为了表示疑惑,他朝江南岸扬了扬眉。   但江南岸没有理会他,只率先挪开视线,放开了他的手。   言戒跟四队几位队员简单认识了一下,大概了解了队内每个人的情况。   今天的时间也挺晚了,江南岸深知打工人对于加晚班的怨气,因此在队内简单讨论过后,他扫了眼墙上的时间,推推眼镜道:   “时间差不多了,不然今天就先到这?”   江南岸语调清冷温和,顿了顿,他道:   “积分赛期间我们还是得参加班级常规训练,只有周一三五的下午可以组织队内集训。今天周天……那周一也就是明天下午我们按平时训练时间准点在这间训练室集合,有问题吗?第一轮比赛就在下周天,我们看情况再安排夜晚以及周六加练,可以吗?没有问题的话可以散了,都回去休息吧。”   话已经说这么清楚了,问题是不会有了,四个人跟自家队长和助教告了别,闲聊着离开了训练室。   人走了大半,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冷色灯光从头顶落下,在地面洒了一片片浅淡的投影。   江南岸倚在桌边站着,一手朝后撑着桌沿,一手转着钢笔,没说话,只静静地抬眼望着白板上的字迹,不知是在放空出神,还是在想什么事。   言戒就双手抱臂站在边上看着他。   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江南岸眨了下眼,抬手取掉了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侧过脸瞥了言戒一眼:“你不走?”   言戒轻笑一声:“你不是也没走?”   “我在思考。”   “我也在想事儿啊,来,既然都有困惑,那咱要不要交换一下各自的问题?”   江南岸折好眼镜,把它和钢笔一起装回口袋里,抬眸与言戒的笑眼对视片刻,才挪开视线:   “你先问。”   “真的?”言戒往江南岸身边靠了一些,边歪头打量着江南岸:   “……我在想,吊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第二人格之类的东西?这眼镜一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眼神语气都不一样了,说话风格都变了。哎,现在这眼镜一摘,我吊老师又回来了!这什么原理啊,可真神奇,给我解个惑呗?”   刚进门时言戒看江南岸的第一眼就直觉这人的气质似乎有点微妙的改变,但他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江南岸过来主动和他握手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   言戒人都懵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这是换芯子了还是自己穿去平行世界了?   这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江南岸的举动,发现他的语言不仅理性周全不少,甚至加了许多“可以吗”“要不然”之类温和的词汇。这实在太震撼,毕竟言戒跟江南岸坐一起当了半个月同桌,类似的词从来没从他嘴里听到过。   言戒长这么大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细到连微表情和小动作都有改变,而这两种风格切换的契机居然仅仅只是鼻梁上的一副眼镜。   “首先,我没有解离性人格障碍,其次,”江南岸抬手指指自己,微一挑眉:   “我是个演员。”   “瘾这么大,跟队员聊个天也要演一演?”   “嗯,我是戏精,就爱演戏,不演就浑身难受会口吐白沫身亡,不可以?”   “可以——”言戒乐了,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   “那你又在想什么?”   “……”江南岸朝面前的白板扬了扬下巴:   “想,一轮游不再是梦,谁能在一周内化身新晋野王。”   “不至于。”言戒失笑:   “毕竟是抽签分队,说实话其他队也撞位置,但你们这确实格外衰。AD还勉强能凑一个,野是真没人能打啊?”   江南岸叹了口气,可能是觉得室内有些闷,他拉了拉自己的班服外套,转身走向了训练室的阳台。   影视园区内的绿化做得很好,一推开天台的门,植物清新微苦的香味就随着夜风一起扫了过来。   初秋的夜晚凉意深重,江南岸深吸一口气,趴在天台围栏边远眺临云的夜。   言戒走过来,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和他一同望向夜空的星星。   沉默片刻,言戒问:   “一轮游不是梦……你之前不是说挺想被早早淘汰吗?现在看着怎么又不高兴了?”   “团队游戏,我是队长,得对队友负责吧。”江南岸理了下头发,淡淡道。   言戒借着背后玻璃映出的训练室灯光望着江南岸,似乎有点意外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半晌,他轻笑一声:   “我们吊老师还挺有团队精神。”   “怎么?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刻薄阴险狡诈自私为一己私欲赛场明演的小人吗?”   “哪儿能啊,吊老师在我心里跟朵花儿似的。”   言戒摸摸口袋,掏出个烟盒在手里转了下:   “介意吗?”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   言戒这就叼出一根香烟,低头凑在打火机边点着,偏头吐出第一口烟雾,语气散漫:   “其实没那么悬,吊老师,你都选我了,我还能辜负你啊?”   “嗯?”江南岸微一挑眉。   “我觉得吧……”   说着,言戒右手夹着烟离开唇齿,随着话音朝江南轻轻一晃。   这原本只是个完全下意识的、十分自然的动作,江南岸却突然反应很大地朝旁边躲了一下,那动作甚至有一瞬的踉跄,似乎只有抓住围栏才能勉强站稳。   言戒没预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把烟换到左手才问:“怎么了?”   江南岸脸色不大好看,他看看燃着火星远离自己的香烟,又看看言戒,才摇摇头:“没什么,你刚要说什么?”   “哦……就是想说,你觉得你能不能是那位新晋打野?”   言戒见江南岸岔开话题,便也配合地没再多问,只随手按灭了那支刚点燃的烟,道:   “世界第一野王Spring缺个关门弟子,现觉你骨骼惊奇来日必成大器,怎么样,考虑考虑?” 第20章 有人鬼鬼祟祟。 猜你想搜:江南岸个人……   江南岸并没有对言戒这话感到太意外,他只问:   “为什么觉得我能胜任这个岗位?”   言戒一手握拳碰碰自己的肩膀:“那必须得是因为信任啊。”   江南岸并没有被他这份信任打动:“您的信任好像有些眼聋耳瞎了。”   “那不能吧。”言戒扬起唇角:   “您听小春给你分析一下啊,首先你队友这个配置,是没人能补上单的,那你们队里那位B班上单肯定没法动了。剩下那几个人又有谁能去练打野?C班那两位的首要目标是打好自己的位置,叫他们去练个新位置实在太难为人了,那人选就只剩你跟内中单妹妹了。”   江南岸静静听着他的分析,点点头:“然后呢?”   “我感觉吧,咱要是田忌赛马,就上最强的把一个位置打穿也有赢面,但太险了,而且不瞒你说,我看过那妹妹的对局,我觉得你换打野比她划算的原因之一,是你爱玩刺客,但她爱玩工具人,而且玩得还不错。”   言戒把刚才那半支烟随手丢进垃圾桶,拍干净手上的灰尘,道:   “打野这位置说难是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熟悉了英雄和你脚下的峡谷,思路清晰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就足够了,至少在这地方小打小闹的是够用。我们吊老师那么聪明那么冷静那么会操作,区区打野位难不住你。哎说来其实我觉着你真挺适合打野的,一开始玩的时候没考虑过吗?怎么就一直玩中单了?”   晚风路过,江南岸微微眯起眼睛,答:   “以前接过一部戏,讲烈焰圣杯电竞的,我演的那个角色在战队里打中单位。”   “哦——”言戒懂了:“为了了解角色才玩的中单?塞壬呢?也是因为那角色常用,你才把她练成那样?”   江南岸沉默片刻,轻轻摇了下头。   “那为什么啊?”言戒饶有兴趣地偏头看着他。   江南岸对上他的视线:“你问题太多了。”   “我好奇嘛。老师,给小春解解惑。”言戒笑得露出他侧边那颗尖尖的犬牙。   “……”江南岸大概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道:   “因为她的台词。”   “哪句?”   “很中二,不想念。”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就是因为你知才出大问题。”   “哇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   “我们只是队长和助教的关系,Spring先生不要越界了。”   “好好,行行,我来猜行了吧……哦,是不是那句?”   说完,言戒突然直起身子,摆弄着他僵硬的四肢模仿塞壬某皮肤海报里妖娆的动作,边用精心夹过的声线棒读道:   “海浪中的旅人,于吾的歌声中消逝吧!”   说完还自己加了戏,回眸朝江南岸抛了个媚眼。   “……”可能是被震撼到了吧,江南岸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片刻,他微微偏过头,看唇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是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哟,终于笑了?”言戒收好做作夸张的姿态,弯起眼睛看向江南岸。   “没有。”江南岸推开他,自己进了训练室:“我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   “真的假的?我刚进来那阵你跟我握手的时候可还朝我笑了,笑那么好看,魂儿都给我笑没了。”言戒没个正形,跟在江南岸旁边逮着机会就要逗他两句:   “我明白了,看见我进来高兴得不能自已了是吧?唉,我懂,都怪我太有魅力。”   江南岸深吸一口气,为他鼓掌,尽显敬佩:   “出去找辆劳斯莱斯把车标掰了你站上去吧,给自己贴那么多金,别浪费了。”   -   节目组这赛制一点也不当人,时间紧张得要命,每周一轮积分赛,每队每轮打四场BO1,一共六轮,也就是二十四场BO1决定了五队二十五位选手的去与留,可留给选手们的训练时间又少得可怜,每周只有三天下午可以组织队内集训,眼见着第一轮积分赛就要开始,五个临时组成的战队几乎都在加班加点地练战术和配合,江南岸带的四队也不例外。   言戒这朵老交际花偷偷去其他四个队打探过情况,回来之后就告诉了江南岸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客观来看,他们四队的实力应该是五支临时战队中垫底的那个。   原本A下评级的五位选手实力就有差距,唯一跟江南岸不相上下的就是潇洒哥,但潇洒哥比江南岸多出那么点运气,他们战队五个人居然没撞位置,而且队内中野和AD三人是多年好友,打起配合来就要默契很多。   反观他们四号战队,五个人一盘散沙,配合满地漏洞,前途一片黑暗。   以这种状态去打比赛肯定不行,没办法,江南岸只能安排周六加练,从早练到晚,效果却也不尽人意。   又一局训练赛以惨败收尾,江南岸隔着鼻梁上的平光眼镜看了眼训练室外暗沉的天空,摘了耳机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正式比赛加油。”   “好耶!辛苦了哥!”Fire第一个从座位上跳起来,张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Fire?”   “怎么了哥?”Fire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   “今天早晨你为什么迟到了三十五分钟?”   Fire似乎都把这回事给忘了,挠挠头才答:“哦……我早上起晚了,不好意思啊哥。”   江南岸点点头:“下午也迟了十三分钟。”   “呃……下午那会儿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多在厕所蹲了一会儿。”   “下午第二局游戏结束你中途离开训练室,让队友等了二十四分钟?”   “……那把被打爆了,有点emo,出去抽了会儿烟,不好意思给哥哥姐姐添麻烦了。”   江南岸没再说话,其他队友见状也没吭声。   言戒靠在电竞椅里,原本正在看报纸,闻言悄悄把报纸往下挪挪,偷偷看看Fire,又看看江南岸。   “没事,”江南岸轻轻皱了下眉,道:   “明天比赛别再迟到了,有空的话今晚再练练英雄,还有你的补兵。 ”   “好嘞哥!”Fire没在江南岸脸上看见生气的痕迹,心里一松,高高兴兴拎着外套走了,其他队员也陆续离开了训练室,只有江南岸一个人靠在电竞椅里,望着屏幕中大大的“失败”二字出神。   之后,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正正椅子,退出了游戏房间,切换了账号,直接进入单排队列。   “还练啊?”旁边突然插进一道声音,言戒拉开江南岸旁边的椅子坐下,问。   “嗯,明天就比赛了。”江南岸摘了眼镜,随手把它放到一边。   “吊老师刚怎么不凶点?我可看出来了,那小朋友贪玩得很,心思就不在游戏上,玩个ADC全程梦游,不听指挥容易上头,兵能漏出去一个连,你就是拿平时跟我聊天那百分之三十的刺挠劲儿出来说他两句,他今晚都得良心不安住在训练室。你这温温柔柔的,猜他刚有没有把你那话听进去?今晚会不会来加练一下?”   言戒撑着脑袋,看着江南岸被电脑屏幕镀出浅浅一层荧光的侧脸。   江南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   “听没听进去有什么区别,练不练和我也没有关系,作为队长,话说到就行了,再凶要崩人设了。”   “哟,这么严谨呢?”言戒笑了一下,倒也没再说什么,只随手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江南岸这边已经进了BP,他随便Ban了个英雄,抽空看了言戒一眼:“你还不走?”   “不走。”言戒伸了个懒腰:   “我可是助教,当然是我小队长练到几点我就陪到几点了。”   说着,他扫了眼江南岸的电脑页面:   “这局可以拿塞壬。”   “我打野位。”江南岸强调道。   “可以啊,塞壬打野,你试试嘛。”   “?”江南岸不确定地看着言戒,似乎在努力辨认他这句话是认真还是玩笑。   言戒被他看乐了:   “没逗你,理论上塞壬是可以打野的,有位移有爆发,凭什么不能打野?选就完了。”   江南岸半信半疑地盯着电脑,最终还是在选将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锁定了塞壬,把召唤师技能换成了惩戒。   “出门可以打个一级团,赢了可以试着入侵野区,输了也没事,跟中单做好沟通让他照应着点,打个中野联动,前期几个大虫子能打尽量打,这局阵容拖不了后期,前期拿到优势放手干就完了。”   言戒简单交代几句,看着江南岸进入游戏、跟队友打完一级团,点点头:   “对,就这么玩,认真打啊吊老师,在别人家野区小心点,别分心,黑暗里随时可能有坏人跳出来要你性命,我不在的时候可千万保护好自己啊!”   江南岸眉心直跳:“……闭嘴。”   “好好。”言戒嘴里答应着,边将手放上鼠标,点开了桌面的浏览器。   他又瞥了眼江南岸,发现小山老师确实在认真刷野并没有空分心关心别的事,这才点开搜索框,心情很好地扬了扬眉,堂而皇之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小山老师的大名。   【猜你想搜:江南岸个人资料[百度百科]】   点击确认。   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第21章 有人恶补功课。 求你了吊老师——小春……   【江南岸,中国内地影视男演员,23岁,181cm】   【江南岸,出生于上海市,中国内地影视男演员。16岁时出演电影《春风》,从而进入演艺圈……】   后面都是有关江南岸个人作品的介绍,言戒大概扫了一眼,退出去后,又打开了其他几个网页,里面的内容也跟百科里大差不差。   但他总觉得这些信息似乎有哪里奇怪,想了想才意识到——这些有关江南岸的内容都是从他十六岁出演电影《春风》后才开始记录的,提到的也全部是演艺圈相关,至于江南岸的童年经历、家庭环境和毕业院校之类的延展信息竟无只字片语。   因此言戒改变战术,在搜索框里删掉了“江南岸”三个字,转而输入“春风”。   其实言戒听说过《春风》这部电影,它是圈内最德高望重的导演韦映华呕心沥血之作,听说开机前单是剧本就打磨了数年,为了那几位最适配角色的演员,韦导更是泡在茫茫人海中挑过了一轮又一轮。好在这部电影上映后不负众望,热度爆表反响极好,后来更是包揽了国内外各大奖项,电影里几位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直接原地飞升,可以说是一部电影奶红了一船人。   《春风》讲述的是一个少年的成长与蜕变,主角草根从小生活在大山中,母亲早逝,父亲酗酒家暴,草根厌倦了自己的生活,无比向往大山外的世界。终于有一天,对父亲和家乡彻底失望的草根背起自己的行囊走出了大山,路上,他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受过欺骗也感受过温暖,经历千辛万苦后,他终于在一个和煦晴朗的春日来到了儿时曾在饼干包装盒上看见过的海岸。   电影剧照里的主角草根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身上黑乎乎脏兮兮,脸上都被晒脱了皮,整个人完全没有十六岁少年该有的蓬勃朝气,反而像只误闯陌生世界的小兽,满眼都是警惕和野性。   言戒翻了很多相关话题,最终在旮旯拐角揪出来一篇好几年前的人物访谈,里面介绍了韦映华当年从一众青少年演员里一眼挑中江南岸的故事。说是江南岸模特出身,因一张写真照被韦映华一眼相中,当即拍板他就是最适合草根的演员。在那之后,韦导把电话打了一轮又一轮,从收集照片的工作人员问到照片摄影师,最终才找到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江南岸。   言戒也从访谈中看见了让江南岸结缘演艺圈的那张照片,画面看着像在哪个城镇街道的角落,清瘦的少年穿着洗到发黄的白T和短裤坐在墙角,怀里抱着个破旧的黑色书包。他一头短发乱蓬蓬的,脸上全是灰,还有不知在哪剐蹭出来的伤口,皮肤被晒得有点发黑,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在人海中的小狗,邋里邋遢可怜巴巴,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打探着眼前陌生的世界。   其实言戒已经见过这张照片很多次了,在他先前翻阅过的那些帖子里,有人说这是海选演员时流出的写真照片,有人说这是《春风》的剧照,也有人说这是主角草根未被采用的初版概念照……说什么的都有,言戒隔着一张屏幕和好几年时光,也没法辨别这里面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靠在电竞椅里,蜷起手指无意识地揉蹭着指腹,就这样盯着屏幕里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突然穿进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   “言戒。”   言戒差点吓一激灵。   “你在看什么?”   言戒朝旁边望去,就见江南岸的屏幕已经黑了,而他本人正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看。   言戒立马正正身子:   “哎呦我们吊老师怎么阵亡了?谁杀的?!谁敢动我吊老师?不知道他是谁的小队长吗?!”   “我问你在看什么。”江南岸不给他任何岔开话题的机会。   “嗐。”表演失败的言戒一拍大腿:   “当然在欣赏我们小山老师绝世容光了……复习一下您的来时路,未来小春才能更好地给您铺花路!哎别说我们小山老师真是从小好看到大,这造型都掩不住美貌,啧啧啧……”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屏幕里那张照片,顿了顿才收回视线。   他微微叹了口气,点着鼠标操纵刚复活的英雄走出泉水:   “你无不无聊?网上这种报道不是会打字就能写?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   “哦?”言戒靠着座椅扶手,将身子稍稍往他那边靠了一点:   “那你以前是怎么样的?网上假话多,那本人来说两句真的?”   “……不要。”   “这么绝情?那我可就只能含泪继续品味假话了,争取能从满地谎言中拼凑出一个真实的吊老师。”   言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退出了报道页面,重新打开江南岸本人的词条百科,顺着他在《春风》后的影视作品一条接一条浏览下去。   《春风》之后江南岸拿了一箩筐奖,沉寂一段时间后又演了一部成长向的高中校园剧,在里面饰演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孤僻少年。之后又参演了一部现实向电影,拿到了人生第一个最佳男主角,俗称影帝。而那一年,江南岸才刚刚十八岁。   这人似乎天生命中带红,拍过的电影几乎都拿了奖,电视剧也拍一部爆一部,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小众题材小成本网剧也能被他以一己之力奶活。   那些年,有人质疑他说他是资源小王子,毕竟韦导拿他当半个亲儿子,这样沾圈内大导的光,他拿的当然都是其他演员在娱乐圈拼杀一辈子都摸不到的好饼。有的说他运气太好,有这种运气就是个傻子也能成功。还有的更离谱,说他靠脸上位,身上的实绩一大半都是靠背后金主干爹注出来的水。   言戒不爱沾娱乐圈就是因为厌烦他们圈里这种胡说八道无中生有逮着人就骂的风气,他微微皱皱眉,扫了一眼就点进了下一个词条。   江南岸拿到影帝后,下一部戏就是让他入坑烈焰圣杯的热血电竞大男主,之后又混进悬疑刑侦剧组跑了个龙套,正是之前在吃火锅时盛豫加提过的那部戏。   盛豫加在这剧里演了个刑侦支队长,江南岸则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两个角色在剧中算是好友,医生偶尔会帮男主分析凶手心理与动机,不过很快就因不幸撞破凶手重返案发地而被残忍灭口下线。   言戒原本没想在这部戏的词条里停留太久,毕竟江南岸在里面只是客串,但准备退出时,他突然瞥到了网页角落的一张剧照。   剧照里江南岸的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他穿着黑西裤和淡蓝色的正装衬衫,正坐在咖啡馆低头看书。这原本没什么特别,但他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吸引了言戒的目光。   言戒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一时又捉不到心里那点模糊不定的念头。   片刻后,他正正身子,查了一下这角色的名字。   网页在短暂加载后将答案呈在了他面前——   这个角色姓顾,叫顾清泽。   言戒立马打开某著名短视频平台,搜索“顾清泽”,下一秒便跳出来许多的角色二创和单人Cut。   他点进了热度最高的那几条视频,挨个看完后,又随便搜了江南岸几段采访,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于是用打野塞壬艰难赢下一场排位的江南岸刚渡完劫就看见旁边某人脸上挂着明显没憋好心眼的笑容弯着眼睛盯着他看。   “?”江南岸警惕地眯起眼睛,下意识离他远了点:“你干什么?”   “老师,把眼镜戴上呗。”   “干什么?”   “你戴上,戴一下,就一下!”   “……”   “求你了吊老师——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你就行行好圆了孩子的梦吧——”   “。”   烦人精开启噪音攻击,江南岸不耐烦地挑挑眉,抱着“我看看你到底搞什么鬼”的心态,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那副金丝眼睛,折开镜腿架在了鼻梁上:   “然后呢?”   然后他就看见言戒目光略深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后突然扬唇冲他笑了一下:   “哈喽啊顾医生。”   听见这个称呼,江南岸微微一愣。 第22章 有人发现了秘密。 偷看我干嘛啊吊老师……   “对不对?我猜没猜对?戴眼镜的是不是顾清泽?”   也不知道言戒哪来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得到准确答案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江南岸描述自己的推理:   “根据我的观察,顾清泽顾医生这个人吧,高知分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还很懂说话的艺术,一开口那调调儿让人特舒服。”言戒顿了顿,点开刚才在网站里随便找来的江南岸某段采访视频,把显示器转向江南岸的方向,指尖轻轻点点屏幕里男人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   “我来分析一下啊,当我们小山老师需要与人进行大段交流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是‘顾清泽’,对不对?用顾清泽的社交模式来应付江南岸不擅长处理的场合,这招妙啊。所以采访的时候是顾清泽,跟不熟的队友们相处的时候也是顾清泽,前几天跟我握手朝我笑的也是顾清泽,对吧?”   “……”江南岸僵硬地挪开视线,摘了眼镜,鼠标“咔哒咔哒”点着又开了一把排位:   “……那又怎样?”   “不怎样,觉着有意思呗。”言戒轻笑一声:   “但我有个问题特好奇,我能问问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问了?”   “那肯定啊。我是那强人所难的人吗?”   “……问。”   “为什么在别人跟前这么隆重,在我面前就连演都不带演的?怎么,我没资格面见顾医生啊?”言戒弯起眼睛看着他。   江南岸像看死人一般瞥了他一眼:   “你吃这套?我演了你就不欠揍了?”   言戒想了想,诚实答:“要你从头演到尾,那我说不定还真没那心思逗你。但谁让咱俩的相遇太过奇妙,哎,这么说来,我跟我们小山老师真有缘分,简直是命中注定要在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坐在这儿袒露心声。”   “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江南岸面无表情。   言戒却看着他,轻轻勾起了唇,再开口时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   “但我觉着还挺幸运的。”   “幸运在?”幸运在找到个大乐子,在枯燥的训练营里不愁没剑贩吗。   江南岸凉凉想到,但言戒短暂沉默一瞬,答的却是:   “幸运在能在顾医生之前先认识小山老师啊?毕竟比起顾清泽,我还是更喜欢江南岸。”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江南岸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点错了英雄,就那么在选将环节水灵灵地给自己锁定了一个阿尔斯。   “阿尔斯?!”言戒也瞥见了他的选择,他直接长腿一蹬滑着电竞椅就哧溜到了江南岸身边:   “牛啊!你还有这一手呢?!佩服,小春心服口服!”   “点错了。”江南岸麻木:“我退了吧。”   “别啊,宇宙第一阿尔斯在此,你选了直接退也太不给本人面子了吧?”言戒扬扬眉:   “想打就打,玩不下去给我,还能让你输了吗?”   江南岸迟疑片刻,可能是在考虑言戒这话的可行性,最终还是郎心似铁地选择退出对局。   在等待强退游戏产生的对局冷静期时,江南岸拿起桌上的眼镜,把它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言戒注意到他的动作,微一挑眉,又问:   “哎老师,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江南岸冷冷瞥过去。   “嗐,我这人就喜欢得寸进尺。就是想问,既然你能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以‘顾清泽’的思路来处理问题,那难道不是说明你本身就有这种社交和语言的能力?你完全可以用江南岸的身份来做这些,那为什么一定要刻意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在整个推理环节中,言戒唯一没想通的就是这一点。   适应环境逢场作戏控制言行举止是人类生来就有的本事,比如一个人在职场和在自己家的状态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不同,这很正常,可像江南岸这样直接套上不同的角色来应对不同社交场合的情况,言戒还从没见过。   “别人也问过这个问题。”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   “哦?那你怎么回答的?”   “没回答。”   “不想答还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言戒耐心地顺着他的话问。   江南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他才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道:   “可能是觉得那样就不是我了吧。不知道。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   言戒听过这话,耸耸肩,语气自然:   “那又怎样?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有个性有主张都再寻常不过,倒也不用因为自己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就给自己贴个‘奇怪’的标签。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奇怪,空降职业战队、打了一年就地退役,谁能有我奇怪,当时网上把我骂成啥样了?诶不对忘了咱俩有代沟,吊老师那阵才十三四岁吧?关注过这些吗?”   “没有。”   “扎心了。”言戒摸摸自己的心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只自己重新点开了排位队列。   窗外的天色逐渐由暗橙堕入深黑,被擦得清透亮堂的玻璃映出训练室内铺满冷光的影子。   江南岸练了一晚上打野,在他打游戏的时候,言戒就坐在他旁边看电影,两个人各自戴着耳机,谁也不打扰谁。   一部《春风》看完,言戒又扒拉了两集小山老师男高限定的校园剧,说实话江南岸的演技确实配得上他粉丝到处安利时的势头和赞美,至少言戒在那些角色身上完全看不见江南岸自己的影子,他处理角色时的一些小细节很容易就能把观众带入到故事本身的情感中去。   言戒一个从来不看电视剧的人也能扒着电脑看得津津有味,原本还想再往后看点,但他那不争气的胃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   “哎——”他这才想起来某个被他二人遗漏的环节:   “吊老师,咱俩是不是忘吃饭了?”   江南岸正好在自家水晶前壮烈牺牲,眼见着基地被推,他直接摘了耳机:“是啊。”   “这都九点多了。”   言戒看了眼时间:   “餐厅估计关门了吧?”   “关就关了。”   “关了咱吃啥呀?”言戒有点好笑。   “不吃,人类少吃一顿晚饭也不会被饿死。”   “不行,我得吃,你也得吃。一日三餐那是老祖先定下来的规矩,按时按点吃饭才能有个健康的身体!走,跟我走,吊老师,还好我存粮多,这要明天丧尸爆发,你就等着抱我大腿吧,我就是新一代末世囤货天王!”言戒关了电脑站起身,边道。   江南岸凉凉道:   “你的意思是靠你那一箱子糖果巧克力坚持到丧尸灭亡吗?”   “那我可太冤枉了,我箱子另外半边还有火腿肠呢。”   言戒大喇喇说完一句,发现江南岸没有应声,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就见江南岸也正悄悄抬眼打量他,跟他对了一瞬视线才迅速挪开眼。   言戒扬扬眉:   “怎么了?”   江南岸好像犹豫了一下,内心挣扎片刻,才问出一句:   “……有玉米的吗?”   言戒没忍住笑了。   他习惯性想揉一把江南岸的头发,手都伸出去了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放在他俩身上似乎并没有那么合适。于是他的动作尴尬地转了个弯,干巴巴甩甩手又垂了下去,只嘴里含笑道:   “怎么那么好玩?有!爱吃玉米肠的都有品!我管够!”   江南岸实名抵制言戒的糖果巧克力小零嘴,却最终为一根玉米肠折了腰。   这是他第二次来言戒的寝室,跟上次相比,这里除了多了些生活气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言戒走在前面迅速藏了几件换了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江南岸瞥了眼他的动作,善良地没有戳穿他。   言戒的室友inBlue也在寝室里,深蓝发色的男生正躺在床上翘着腿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无聊地绕着上衣的帽绳。   言戒钻进卫生间把收好的脏衣服全丢进洗衣机里,出来时顺便洗了个手。   他看看inBlue,又看看江南岸,解释道:   “跟对象儿打电话呢,不用理他。”   虽说选手们的手机在录制的第一天就上交了,但实际上节目组在这方面管得并不太严,艺人们的手机都在各自的FPD手里,周六日休息时可以拿回来,平时有点什么事需要用手机也可以直接问FPD要。   现在这个年代,手机就是人类的第二条命,毕竟不是真带选手过来军训,在这些生活小问题上,节目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岸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他被言戒请到床边坐下,看着言戒倒腾那大零食箱的背影,他随口问:   “你呢?”   “什么?”   “你不用给女朋友打电话?”   不趁着休息时间抓紧跟恋爱对象蜜里调油联络感情,反而坐在训练室看了一晚上电影,这实在不像是他们花花蝴蝶风流浪子的作风。   “我?”言戒似乎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   “我像是有对象的人?”   江南岸点点头,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像是同时谈着十个。”   “哎呦喂,那您可太抬举我了。”   言戒从箱子里翻出来几个盒子袋子,把其中一个包装袋丢给江南岸,自己拿着其他的东西出了门。   江南岸低头看看,发现他丢来的是一整包玉米肠。   言戒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热好的速食意面。   “番茄肉酱和奶油培根,吃哪个?”   江南岸拿过了番茄那碗。   在训练室的时候还没感觉,但现在闻到意面和玉米肠的香味,江南岸倒是真觉得有点饿了。   他用碗里自带的塑料叉搅搅面条,抬眼时发现言戒已经就地坐下开始大口干饭。   自己这蹭吃蹭喝的客人坐床上,对面负责投喂的主人坐地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于是江南岸想了想,自己也盘起腿,坐到了言戒对面。   言戒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江南岸似乎在时不时地抬眼悄悄打量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言戒一点没不好意思,他直接对上江南岸的目光,扬声问:   “偷看我干嘛啊吊老师?终于被我帅晕了?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啊,不收你门票钱。”   “?”江南岸瞳孔地震。   边上打着电话的inBlue也投来了疑惑又嫌弃的目光。   “你今天问了我很多问题。”整理好内心震撼后,江南岸道。   “嗯?”   “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大大方方问!我有什么事能瞒你?”   “……你喜欢电竞吗?”   听到江南岸有问题想问,言戒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他问出口的会是这句。   他愣了一下:   “喜欢啊。”   “那为什么会那么早退役?”江南岸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从他好几年前第一次接触“Spring”这个名字时就在心里埋下了。   江南岸很好奇Spring当时的动机,比如他当年为什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选择顶着无数谩骂和流言蜚语站上赛场,后来又为什么没有一点留恋地结束了这一切。   江南岸想不通,就如同他想不通自己有些时候的想法和决定,言戒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令他看不懂猜不透的人。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终于对我传奇又迷人的过去感兴趣了?”   言戒有心逗他,这便轻扬眉梢,笑着露出了唇边的犬牙:   “看在吊老师这么好看的份儿上……这样吧,来,说点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第23章 有困惑与迷茫! 长那么好看……怎么脾……   江南岸看着言戒脸上那坏笑,面无表情地低头扒拉了一口意面,慢条斯理地嚼完咽掉后才评价一句:   “你好无聊。”   “是啊,我这人就是无聊,在峡谷炸了十年的鱼,我的心早已跟防御塔上面的宝石一样冰冷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听吊老师说话,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触动我的心。”言戒长长叹了口气,惆怅地望向天花板。   “不可能。”江南岸冷酷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还有草莓奶糖和巧克力球。”   “又发什么神经呢?小山别理他。”两人闲扯的时候,inBlue打完了电话凑过来,还顺便顺走一根玉米肠:   “这么晚没回来,我以为你丫连夜翻墙跑了,正准备通知节目组通缉你呢……这肠真香,有这好东西你藏了大半月才拿出来???”   “得了吧你,你还能记得我?我死你床边儿你都能踩着我冰冷的尸体接你小对象电话说你舍友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言戒瞥他一眼,朝自己的零食箱扬扬下巴:   “你也没问我要啊!咱要学吊老师懂不懂?想吃就要大声说出来!肠够不?这面还有,要吃自己拿,可别回头说我这当哥的欺负小孩不给饭吃。”   “不用,我晚上吃了,就摸一口尝个味。”inBlue边剥玉米肠的包装纸边问:   “刚聊什么呢?一言不合又演起来了。”   “嗐,当然是聊点掏心窝子的话。”言戒拍拍inBlue的肩膀,高深莫测道:   “吊老师他好奇我的过去,好奇我的经历,好奇Spring这个传奇名号后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啧,老师不会真暗恋我吧老师?让人心里暖暖的。”   “……”江南岸点点头,看在美味玉米肠的份上,他忍辱负重,化身一个冰冷的捧哏机器:   “是的,我太爱了,爱到无法自拔,多少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是因为Spring的光芒在虚空中太过刺眼。那时候我就想,Spring,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我要怎么才能触碰到他的灵魂,或许我终其一生都只能在人生的河对岸遥遥望着他,可是上天眷顾,让我阴差阳错与他相遇,而今天坐在这里,我只想问一句:听够了吗再不说我就走了。”   “爽!!”言戒为江南岸鼓掌。   inBlue听得目瞪口呆。   “太真诚了吊老师,给我都整泪目了。”言戒夸张地又是抹眼泪又是吸鼻子,随后三两口扒完面条,把包装盒丢进垃圾桶,抽张餐巾纸一抹嘴巴,正式开始给江南岸讲故事。   但这个故事实在太过简短了一些:   “想打的时候就去打了,后来不想打了就退了,就这么简单。”   “?”他这短短23个字让江南岸觉得自己刚才那篇小作文全部都夸了狗。   哪有这样做交换的?奸商!   他扯扯唇角:   “真是一个跌宕起伏爆点遍地缠绵悱恻令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言戒乐了,不再逗他:   “好了好了,其实吧,当年入行之前我还是个中二网瘾少年,我的老爹——一位人到中年事业有成传统古板的成功男人,不爱看我打游戏,他觉得青少年就应该一天二十四小时捧着书本埋头苦读。于是,在我又一次在闲暇时间开启一把紧张刺激的烈焰圣杯排位赛时,他的灵魂燃起了怒火,那火焰是那么灼热那么耀眼,令他指着我的鼻子怒骂‘你个小兔崽子天天玩这个游戏有什么用啊玩得再厉害有什么用什么国服韩服排名不就是一串数据而已未来能写到你简历上能变成你的资本吗啊啊啊’?还说‘我看你就是被你妈惯坏了一天天活得太轻松了要不是家里惯着你你看你自己到外边儿能闯出什么名堂’嘿,我这暴脾气就上来了,我就说,那你看我能闯出什么名堂好啦?”   他讲故事也不忘演一演,一人分饰多角,把自家老爹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正好那时候我国服韩服排名都挺高,有战队联系我让我去试训,我直接就背起小行囊当晚就远航,挑了个最顺眼的战队过去了,后面你也知道了,Spring选手凭借自己高超的技术和过人的人格魅力跟SG战队一起走上了世界之巅,听懂掌声!”   无人捧场,言戒也不尴尬,继续拾起话题说了下去:   “那么问题又来了,我为什么打了一年又不打了呢?其实吧,这人生就像是一场巨大的游戏,电竞这块就是我开出来的副本,我花了一年时间把能拿的荣誉都拿了,我内FMVP的皮肤也挂在商城图鉴里甭管新玩家老玩家都能看到都知道这游戏还有Spring这么个人的存在,那这副本我就通关了呀,没遗憾了,该走就走呗,人生还长着呢,未来的路上还有其他副本等着我,我总不能永远停在这一个地方,你说是吧?”   江南岸有点意外:“就这么简单?”   “是啊,怎么,在你的脑补中,难不成还有什么外力压迫、伤痛不断、万般不舍含泪告别的剧情?”   “……也没有。”   江南岸只是觉得,言戒说的这些话好轻松好简单,好随心所欲。   就像言戒自己说的,在Spring的世界里,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他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了,他心里没那么多舍不得放不下,做一件事情的动机不是利益和结局,而是心情。   这种心态,对江南岸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一时居然无法理解,还会在心里感慨一句: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啊。   “不过要说的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太年轻太中二,看见的东西都有滤镜,所以等入行之后我才发现,职业电竞跟我想的不一样。”   言戒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解释:   “比起自由玩家,一个职业选手需要承担的东西可太多了。至少我那会儿啊天天作息颠倒熬大夜,两眼一睁就是训练,输了比赛要挨骂,赢了也不能松懈,因为比赛永远赢不完。每年多少人挤破头想打职业,但一个战队就五个首发位,多得是人在替补席、二队、青训往死了练也出不了头,你说你能有多少热情和时间能经得住这样消耗啊?说实话,我觉得吧,能在电竞这条道闷头走到黑的就两种人,要么是除了这真没别的路子可走了,要么就是真的向往,真的热爱,心甘情愿为了梦想付出青春。可惜这两样儿都不是我,与其为了所谓荣耀和光环继续在这待着,不如早早把坑让出来,把离梦想最近的位置让给别的萝卜。”   不知想到了什么,言戒轻笑一声:   “真怀念啊,上次跟人说这些话得是十年前了吧,是吧蓝儿?”   江南岸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他看看言戒,又看看inBlue。   inBlue主动解释道:   “我初中那会儿也想过去打职业,但被他劝回来了,那时候他说的也是这些话。让我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真喜欢他不拦着,但要是因为别的就趁早算了,不然以后后悔起来可有的哭。”   江南岸点点头,不得不说,听完这些,他好像对言戒这人稍稍改观了那么一丝丝:   “我以为剧情是中二少年加油鼓劲唱歌跳舞把别人家好孩子拉来跟自己一起发疯。”   “我说吊老师,在你心里我到底怎么个形象?你这是刻板印象知不知道?那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对我改观了?哎呀Spring真是个成熟男人,魅力青年,是大家坚实可靠的人生导师,不要羞涩,把你全部的信任交给我吧!”言戒冲他张开双臂。   “那我也太惨了吧。”   故事听完了,江南岸低头收好垃圾,站起身来:   “谢谢款待,我走了。”   “这么绝情啊,故事听完就走了?”言戒含笑望着他。   “需要我为这个故事倾情献唱一首OST作为结束吗?”   “也不是不可以。”   “……”江南岸看着他,片刻,没忍住轻轻弯唇笑了一下。   “哟?”言戒微微歪了下头:   “笑啦?”   江南岸没应声,他转身走向门口,出门前,他听见身后言戒扬声道:   “明天比赛加油啊吊老师!”   江南岸没回头,只抬手摆摆,意思大概是“我知道了”。   -   周日一大早,三十位选手在赛场后台集合,由抽签决定各队的对手以及比赛先后顺序。江南岸的四号战队抽到的第一队对手就是由inBlue带领的一号战队,这支队伍是积分赛中选手们公认的最强战队,对上四号战队漏洞百出的配合和阵容,他们只花了25分钟就飞速结束了战斗。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要让Fire和放放这对下路黄金双人组去打inBlue这种峡谷顶级ADC还是太为难人了,所以下路很快就被杀穿,双方经济差拉得巨大,最终为观赛选手们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碾压平推局。   经过这一场比赛,再结合早就知晓的纸面实力,其他四个队的队长和助教都明白了对上四号战队时该针对哪条路。于是,Fire的噩梦开始了,每场比赛不是被Ban英雄就是被疯狂针对,三局比赛下来他被揍得唉声叹气,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烦躁。   常规积分赛内,每位选手的个人积分都会在节目组准备的大小屏幕内实时刷新,排名一目了然。三连败下来,四号战队五个人的积分都在中下层徘徊,尤其Fire,因为屡次被针对,他的战绩和评分都烂得可怜,已稳稳落在了倒数第一的位置。   “下一场打五队,五队从纸面实力来看跟咱半斤八两,对我们来说他们算是最好打的队伍了,下路……下路继续抗压吧,他们AD不弱,中单和打野多去帮帮下。对面数上单最弱,秦老师大胆造,争取把上路杀穿。还有……”   言戒拿着文件夹给自家战队安排战术,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通知他们候场,常规积分赛第一轮最后一战即将拉开序幕。   双方战队进入对战席,调试好设备之后,BP环节开始,但让人意外的是,五队这次并没有像前几个战队那样针对他们的下路,而是连Ban三个打野,明显是冲着江南岸来的。   解说席位的解说A分析着双方的BP选择:   “五队前三个Ban位分别给了娜娜比、黑寡妇和小旋风,这都是四队新晋打野江南岸在前三场比赛里用过的英雄啊?看来四队这是打算直接把江南岸Ban了?”   解说B点点头:“我记得前三个战队对上五队时都选择针对他们最短板的下路,四队这是什么意思?诶,我有信心放你下路,但我要直接Ban你打野?我们都知道江南岸之前一直是打中单的,这次算是为了队伍牺牲自己位置了,他短短一个星期时间就能拿出三个打野英雄,说实话很厉害了,那现在这三个打野全部被Ban,让我们期待一下他还能不能掏出第四个打野来。”   解说A乐了:“江老师听到了吗?赶紧摸摸裤兜,看看还有没有英雄能用,对面来势汹汹啊!”   “我去,不是吧,芳菲这招儿真够损的。”言戒看看Ban位,抬眼跟对方助教芳菲隔空对了下视线,对上她挑衅又幸灾乐祸的目光后,言戒直接抬手拍拍江南岸的座椅靠背:   “来,先给AD拿玛雅,辅助岩石巨人。如果对面出蛋蛋和卡夫卡,三楼直接锁塞壬。”   听见这个安排,中单位的莫妮卡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春教,我塞壬玩得很一般。”   “没事儿,拿就行了。”说着,言戒又朝芳菲投去个神秘微笑。   果然如言戒所料,五队在一楼二楼分别出了蛋蛋和卡夫卡,毕竟这是他们中单和ADC的招牌英雄。   见状,莫妮卡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本着对Spring的信任,直接锁了一手塞壬。   “塞壬?莫妮卡选手会玩塞壬?不对,难不成这把江南岸中单,让莫妮卡去打野?毕竟塞壬可是江南岸的招牌英雄啊!但一个星期练出来两位位打野以供队内位置轮换……这么刺激吗?”解说A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大屏就开始暴风推理。   解说B要比他冷静得多:“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   “你是说……塞壬打野?”解说A好险没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是塞壬打野吗?”   这一手塞壬不仅迷惑了解说席,也让五队那边摸不着头脑。可能还是觉得言戒不至于让打野塞壬上赛场,因此芳菲选择在最后两个Ban位分别摁掉了秦华的招牌英雄红心将军,和上野万金油人猿泰山。   言戒扫了眼屏幕,直接合上了文件夹:   “得了,秦老师看着拿吧,哪个有信心拿哪个,这把你爽局。中单拿个雪女,对面选出来内没位移的C位笨重得要死,肯定会保着下路打,到时候你跟打野配合多抓下,把人控住让塞壬输出就行。加油!”   “雪女出了!塞壬现在在江南岸手里——江南岸直接换上惩戒!真的是塞壬打野啊……这个英雄虽然理论上可以打野,但这么剑走偏锋的选择在游戏里还是非常罕见的,更何况是出现在正式赛场上。毕竟她的的短板很明显啊,前期太弱势,真的能守住野区吗?”解说A不可置信地确认了好几遍塞壬带的召唤师技能是叫“惩戒”没错,稍微整理好心情才道:   “好了,红蓝双方助教握手下台,比赛正式开始,蓝色方四号战队,红色方五号战队,让我们期待双方的精彩表现。”   这一个星期,江南岸不仅练了英雄,还从言戒那里学了不少打野该有的意识和思路,虽然他没怎么练过打野塞壬,但他只要把这个英雄拿到手里就有绝对的自信。   五队的战术很明显是四保一,他们AD拿出的英雄卡夫卡伤害很高,但后摇明显、没有位移,为弥补这点,他们的辅助中单甚至上单拿的都是坦度高、保护能力强的英雄,就是为了对敌方刺客严防死守,给卡夫卡创造一个好的输出环境。   “AD等六分钟过来打八足虫,塞壬打野还是不行,他野区我随便进了,这波他不敢跟我们打的,要是敢过来就直接打人,杀一个赚一个。”   对局即将进入六分钟节奏点,五队打野率先往中立资源点靠去,AD和辅助清完兵线也准备往虫洞转,辅助走在前面做视野,边道:   “他们AD回去了,中单人呢?”   潇洒立马回复:“中单Miss,你们小心点。”   “没事,雪女前期那么弱……”   话还没说完,五队AD突然看见自己自己身上落了一个技能,那是雪女的强制位移和冰封硬控。   他吓了一跳,立马交净化解控准备反打,可下一秒,海妖印记在他头顶亮起,塞壬直接跳到他脸上开始输出!   “我靠,看看我看看我!对面中野都在!”   “没事,我来了,前期的塞壬和雪女也敢直接贴脸?跟他们打。”五队打野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在他眼里,对面的塞壬和雪女已然变成了金光闪闪的一血和双杀。   “在打!”卡夫卡这个英雄太笨重,逃是逃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反打。   可是塞壬实在太灵活,不断位移把可怜的卡夫卡玩弄在股掌之间,卡夫卡两个定身技能全被他走位躲掉,没一会儿就被他刮掉了大半血量:   “雪女呢?雪女怎么没位置了!”   “哦?雪女这边帮忙交了技能之后后撤了?什么意思,她不打算打了?现在战场里只有塞壬不断在海浪旋涡里穿梭,那句话怎么说?虽然我们前期刮得少,但我们刮得快啊!这波真是刮得又快又好,卡夫卡这英雄太过笨重根本碰不到塞壬,实在没有还手之力,辅助也没有办法,只能给卡夫卡加盾,嘶……我怎么觉得这波能杀呢?”   解说A的语气逐渐激动,但很快他就看见了镜头边缘迅速靠过来的五队打野:   “打野来了,这波估计杀不掉了,塞壬能不能跑掉还是个问题……诶!跑掉了!”   塞壬的核心玩法就是凭借自己的技能留下海妖印记,再借助印记在敌人或队友身边创造海浪旋涡,不断在幻影旋涡中穿梭切换位置风筝敌人持续输出。敌人很难判断她的落脚点,因此如果没有范围性控制技能,能摸到塞壬的就只有强制锁定和神预判。   所以五队打野专门选了个有范围性禁锢技能的英雄,就是为了针对江南岸这一手塞壬,可等他刚赶到战场开了技能打算留人,却见海妖印记一闪,幻影旋涡开启,塞壬突然离开了红方包围圈!   “他人呢?”打野不可置信:“塞壬印记只能挂给敌我英雄,他技能范围里不就只有你俩?他跑哪去了?!”   与此同时,解说A激动的声音在场内响起:   “雪女!进场前塞壬在雪女身上也留了印记?!原来雪女刚才后撤不是卖队友而是在卡距离找位置接塞壬离场?!”解说这波感叹还没过去,下一秒,他就又瞪大了眼睛:   “等等?塞壬成功脱身后又开启了技能,他还在往雪女身上叠印记,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想继续打?!虽然卡夫卡的血量很不健康,但他的打野辅助可都还在啊!塞壬这都敢打吗?”   话音未落,只见峡谷河道内,塞壬在对方AD身上海妖印记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打开了幻影旋涡,瞬间位移到残血卡夫卡身边!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敢回来,懵了半秒钟才想起来放技能留人,而就在那半秒钟里,塞壬已经把自己最后的伤害尽数挂给卡夫卡,之后再次点亮海妖印记,穿过幻影漩涡撤出战场!   【First Blood!】   “这是什么?万军丛中直取敌方首级!我觉得卡夫卡都被打懵了吧?自己家打野和辅助都在,自己怎么就水灵灵地死了?刚才什么东西闪过去了,是塞壬的鬼魂吗?”解说B笑道。   “太狠了!好我们可以看见四队这边秦华的剑灵已经赶到河道,AD跟辅助也在来的路上,可是五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ADC,打野和辅助的技能也全都交给空气,接下来这波团怎么接?”   团战当然是接不了了,虽然塞壬参与不了这场战斗,但他的队友不负所托,在河道把五队打了一波小团灭,美美吃掉八足怪虫,拿下第一波优势。   助教观战席,芳菲看着显示屏,表情瞧起来有些麻木,一直等上面轮播的阵亡通报结束,她才像是终于找回了思考的能力,僵硬地将目光挪向旁边的言戒。   言戒已经骄傲起来了,坐姿张狂:   “就你蔫坏盯着我们家打野Ban?那就让我们小山老师给你一点小小的塞壬震撼!”   芳菲长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来啊,平时安安静静的,怎么打起来这么凶?之前A班内战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敢打啊。”   “嗐,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好好学着点啊妹。”言戒伸出食指:   “我们小江队长的塞壬就一个字——猛!”   有了这场团战的胜利,四队拿到优势,玩起来就要舒服很多。   江南岸兢兢业业地发育支援拿资源,想把经济滚起来尽快结束游戏,可对面在第一波失利后明显谨慎了许多,知道自己打不过就避战,经济也咬得很紧,令他们始终拉不开太大差距。   江南岸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着急,因此在吃完一波资源按下回城键后,他拖动视角看见下路的Fire和放放位置很靠前,便提醒一句:“下路往后站站,他们打野没视野,我这波过不去你们自己小心点,别跟他们打。”   “好的哥。”Fire应了一声,又道:“辅助去做视野。”   简短交流结束,江南岸的回城进度条也走满,他站在泉水打开商店,但还没点开自己需要的装备就突然听见一道击杀播报。   他微一挑眉,立马拖视野看了眼,只见Fire的玛雅已经暴毙,前去救援的辅助也难逃一劫,中单莫妮卡想跑却被对方辅助闪现控住,AD卡夫卡跟上输出直接拿下三杀。   “不是说不要打吗?”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问。   “对不起哥,他们卡夫卡走我脸上来了,我经济比他高点以为能杀,谁知道他们打野也在。”Fire语气有些懊恼。   莫妮卡安慰道:“没事没事,注意听队长指挥,还有机会。”   可卡夫卡这个三杀拿得实在太舒服,几乎原地起飞。原本他的操作和意识就大于Fire,之前是队伍没有优势才不敢打,现在拉回点差距,就开始把Fire压在塔下暴揍。   Fire和放放连续掉了几波点,把卡夫卡越养越肥,后来卡夫卡的三大保镖也就位,围在AD身边像一座铁桶,四人出征神挡杀神,任江南岸和秦华如何努力也切不掉他。   眼看着自家水晶炸掉,言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回洋洋得意的变成了芳菲:   “嗯?你塞壬打野?又怎么样呢?”   “这也不是我们塞壬的问题啊。”言戒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芳菲点点头:“你们下路破绽太大了,尤其ADC,好像一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你是没教他吗?哎算了也没事,这才第一周呢,加油春哥,好好练吧,总有一天一定能赢过我们的!”   言戒揉揉眼睛看着她,笑骂一句:“我可去你的吧。”   《燃烧永恒》第一轮积分赛在傍晚时分正式结束,一号战队和四号战队分别成为了唯一的四连胜和四连败队伍,四队可怜的下路双人组Fire和放放更是被摁死在了积分排名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位置,连排名序号都变成了代表淘汰危险区的红色。   积分赛录制结束,选手们各自散了,只有江南岸站在四队候赛房间的屏幕旁边,看着里面的排名出神。   门外是工作人员来来回回收拾设备的杂乱声音,他也没太在意,直到门口晃过一道红影,原本应该只是路过,但没几秒钟,那抹红又飘了回来,倚在了门框边上望着他。   穿着A班班服的言戒懒洋洋靠着门边,朝江南岸扬扬下巴:   “看什么呢吊老师?输了比赛心里难受?”   “……”   “别介啊,别伤感,胜败乃兵家常事,走,开心点,请你吃玉米肠。”   说到这句话,江南岸才侧眸看了他一眼:   “我有什么好伤感的?又不是我的问题。”   可能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言戒有点意外地扬了扬眉。   胃空得有些难受,江南岸抬手揉了揉腹部,转身往房间外走。   言戒侧过身给他让出路,抬步跟了上去:   “怎么说?晚上安排复盘吗?”   “明天再说吧,累了。”   “行。我觉着啊,火火那小子你真得好好说说他,最好训他一顿,严厉点,什么惩罚什么加练之类的手段都得上一上。十八岁的小孩贪玩冲动上头都是正常的,但得引导一下,不然他不长记性,老在队伍里当破绽,你们这也遭不住啊。到时候可别真让一轮游了。”   “那又怎么样?”江南岸漫不经心地答:   “我尽力了,别人怎么做怎么想,跟我也没关系吧。”   “……啊?”言戒愣了一下。   “最后那局,我已经说了,往后撤,对面打野没露,不要打。我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完成了,但他没听我的,上去白送一波。这是他的选择,那局游戏也因此输了,那么,失败不就已经是惩罚了吗,我为什么还要额外罚他?”江南岸微微皱皱眉,似乎有点不解。   “但是如果不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会长记性,下次再遇见同样的问题,你们不就得一路输下去?”言戒试图跟他解释。   “让他长记性是我的义务吗?这难道不是他自己的事?”江南岸反问一句。   言戒双手抱臂,停下脚步看着他:“但吊老师,咱们是一个团队,而你是队长。”   江南岸也停下来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   “那又怎样?作为队长,我尽全力对每个队员每场对局负责不就好了,怎么,除此之外,我还要负责去改变别人的意志和想法吗?”   听见这话,言戒微一挑眉。   他细细打量着江南岸的神情,一时居然无法分辨这人是在说气话还是真情实感地对此感到疑惑和不解。   “不是,怎么会这么想呢?”   言戒轻笑一声:   “认识错误确实是自己的事,但人是需要被引导才能建立正确认知的嘛,AI才会把一个身份里该做的不该做的划分那么清楚,但咱是人,得有点人情味儿不是?”   “……”江南岸看了他几秒钟,点点头:   “是我没有人情味。”   “哎我不是内意思……”   “不重要,你觉得怎么做是对的,自己去做就行了,我不干涉你,同样你也别试图干涉我。我们只是队长和助教的关系,别越界了,也别教我做事。”江南岸说完这话转身就走,留言戒一个人站在原地。   “哎呦……嗬!”言戒听了这番话,撸撸袖子,双手叉腰,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南岸离开的背影:   “长那么好看……怎么脾气还那么大呢?!你不乐意管?那我也不管了行了吧!”   江南岸没理他。   跟言戒扯了这么多,令江南岸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雪上加霜。他没心思去餐厅了,而是直接回了寝室,但刚在走廊里拐过弯,他就看见自己寝室门口站了个熟悉的人。   “小孙?”   “哥!”   小孙一路小跑过来,先把他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怎么样哥?这段时间还好吗?怎么都不联系我!我在外边玩着都不安心!”   “我联系你你难道不是更没法安心?”江南岸摸摸口袋,原本想拿卡开门,但把全身上下翻遍了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忘带门卡的事实。   这意味着,在盛豫加回来之前,他只能在寝室外面摇晃。   人倒霉起来,连烦心事都是一连串的来。   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问小孙:“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也没啥事,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虹姐让你给她回个电话。喏,哥,用我手机。”   小孙把手机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点点头,拿过手机,熟练地拨通了齐虹的电话。   齐虹那边几乎是秒接,电话一通,江南岸就听见她尖细的嗓音在那头拉得老长:   “江宝——训练营的日子还好吗?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不开心?要不要我带好吃的去看你?”   真是远的香近的臭,平时待一起的时候齐虹天天大呼小叫说这个骂那个,现在分开这么一段时间,她居然连“江宝”都叫上了。   江南岸轻轻弯了下唇角,但很快就垂垂眼,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齐虹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情绪不高。   “没。”江南岸有点累,他靠着墙,缓缓蹲下身子,垂手无意识地抠了抠地面瓷砖冰凉的缝隙:   “就是觉得……你真的不该让我来的。”   -   第一轮积分赛后,四队以四场连败变成了五支战队内积分最低也公认实力最弱的队伍,再一周训练过去,第二轮积分赛开始,四队的四连败变成了八连败,上一轮他们对上五队还能拿到优势,但这次他们连着打了四场被碾压局,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常规积分赛第三周的周一,下午依旧是分队训练,四队训练室内的大屏还挂着五支战队的实时排名。   两轮积分赛过去,Fire和放放依旧稳坐倒一倒二标红区。   江南岸到训练室的时候,房间里还没人,他走到角落里站在显示屏前看了一会儿排名,片刻后,有其他人推门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他身边才站定。   来人身上有丝玫瑰夹杂浅淡烟草香的味道,江南岸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但他没去理会。   “咳——”   言戒站在旁边瞥了江南岸一眼,又挪开视线,故意轻咳一声。   从他俩上上周末疑似吵架之后,就疑似冷战到了今天,至于为什么是“疑似”……因为言戒真的没搞懂江南岸到底是不是生气是不是不愿意跟他说话,毕竟他跟这人在训练时间交流一切如常,但只要训练时间结束,这心高气傲的小明星就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一周过去,言戒的心态已经从“是他先莫名其妙生气所以他不主动道歉我不会主动跟他说话”到“算了小孩一个不跟他计较看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只要看我一眼我就从台阶上麻溜跳下去”了。但江南岸压根不理会他,即便言戒已经在旁边咳成了肺痨鬼,江南岸也没有一点表示,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就走了。   嘿???   言戒瞪大眼睛看着江南岸绝情的背影,气到磨牙,转身大步走到自己的教练椅前一屁股坐下,不动了。   四队队员们很快到齐,五个人坐在电脑前打了一下午五排训练赛,言戒就坐在边上看上帝视角。一开始他还轻松得能晃晃椅子,越往后身子坐得越正,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放放你别吃我兵!靠……”Fire烦躁地“啧”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   “中单Miss,下路小心。”莫妮卡照常报点。   谁知话音刚落,对面中单就从天而降抓到了闷头清线的Fire,旁边埋伏的江南岸被迫提前暴露接团,但因为时机太过被动,最终与AD辅助一起倒在下路。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江南岸叹了口气,松开鼠标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边道:   “为什么报了点还不走?是不知道对面中单的技能是传送吗?”   Fire上了赛场要被针对,平时打个训练赛还要被针对,在峡谷两眼一睁就是挨揍,心态也濒临崩溃:   “……我经济太低了,想多吃口线嘛。不然怎么打?”   江南岸抬手推推眼镜:“线重要还是命重要,现在送了个三杀就能打了吗?”   “三杀也不是我一个人送的啊?”Fire到底年轻,又压抑久了,一开口火气就直往上冒,声音越来越大:   “我被抓了你们走不就行了,怎么这三杀要怪到我一个人头上?对不起害你俩跟我一起死了,可以了吗?”   “我没有要跟你吵架。”江南岸语气平淡:“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哥,我知道我拖你后腿了,是我的错我承认。打了半个月了,整个峡谷就我在送人头就我在被针对就我最菜!我已经在努力练了,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我真的很累,状态不好我没办法,经济低意识差玩的菜我也没办法,我一开始就不是玩AD的我能怎么办呢?干脆你们别管下路了,就让我一个人死,给你们垫底,坚持坚持等剩下四轮比赛打过去,反正你们分高,要淘汰也是淘汰我,等下阶段分个厉害点的AD,大家就都轻松了。”   说到后面,Fire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江南岸侧目看了眼,发现橙发少年不知何时红了眼睛。   “……”江南岸皱皱眉,停顿片刻,他直接摘了眼镜拍到桌上,重新拿起鼠标时用的力气稍微有点大,鼠标和桌面碰撞的响声在空旷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下路不用管?行。”   言戒一直悄悄打量着他,没出声。   上帝视角内,打野娜娜比复活之后直接钻进野区,之后也照常支援中上照常控资源开团,但再没有去过下路一次。   游戏毫不意外以失败收尾,之后江南岸直接退了房间,装好眼镜站起身:   “今天不练了,散了吧。”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怔。   莫妮卡可能是被他这样子吓到了,小声喊了句:“队长……”   “每天训练不是很累吗?那不练了,先回去休息吧。”   放放立马开始道歉:“哥对不起对不起,刚才那波都是我的错,是我补了兵没做好视野,队长你别生气……”   “?”江南岸扬扬眉:   “我没生气。不是他说的吗?不用管下路,那就不管了,觉得训练累状态不好,那今天就不练了回去休息,等状态好了再继续。既然提出了要求,我就来负责实现,不对吗?”   闻言,室内沉默片刻,突然Fire站起身来:   “哥你是不是怪我?有话咱们好好说别朝大家发脾气,对我有意见你冲我来就行了,不要这样……”   “我怪你?我有哪句话在怪你?”江南岸有些烦躁:   “我也很累,我今天不想练了,你们随意,要继续练的话就麻烦春教来补一下打野吧。”   他抬步想走,见状,Fire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朝他喊道:   “我本来就是个补位AD啊,打得烂又不是我故意的,不就是送了个三杀吗哥你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   江南岸顿住脚步。   他转过身点点头,望着Fire的目光很凉:   “首先,我没有朝你发脾气。是你说你自己想垫底,那我觉得我这个决策没有问题,毕竟你说得对,要被淘汰的又不是我,你没有连累到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江南岸顿了顿,冷笑一声,又道:   “还是说你想试试如果我真的怪你真的想骂你是什么场景你才能相信?行。李小燚,回头自己去找Spring让他把你入队以来的所有战绩列出来看一眼,看看你杀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次,我不知道你是补位AD吗?我分不清什么是能力有限什么是不思进取吗?八场正赛、无数场训练赛,你当了几场破绽给了多少次机会?每次都是报了点不听,让撤退不听,稍微拿到点优势就觉得自己很可以,实际上战斗力还不如一只小兵。不用管下路?行,以后我不管了。你觉得你打得很好吗?那怎么不杀人啊,是因为心地善良慈悲为怀不爱杀生吗?自己失误了怪辅助没保你没做好视野,实际上辅助就是出拿六个奶瓶贴你身上都换不回你那颗要送死的心。你自己掰着手指算算,四队一起训练两周,你迟到多少次,早退多少次,中间跑出去摸鱼多少次,嘴一张说自己菜,原来你知道自己菜,那知道技不如人为什么不多练?是等着全世界电竞水平倒退一万倍除了你?晚上别人加练的时候你在哪?是一出训练时间两手立马丢失原地截肢拼尽全力都没办法再碰键盘和鼠标吗?你很想赢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说什么我来给你们垫底,不要装得好像自己多大义,这里有几个人需要你来垫底?谁不是铆足劲想拉你上去?你看看辅助两周练了多少新英雄?你呢?怎么回回上赛场回回被Ban?对面总针对你是因为他们爱你你是万人迷想去下路瞻仰你的绝世容颜吗?是他们不想针对其他人吗?”   江南岸看着Fire脸色越来越白,才轻笑一声,挪开了视线:   “我这才叫朝你发脾气。听懂了吗?”   话说完,江南岸直接离开了训练室,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最终只有Fire掉着眼泪,咬牙骂了句脏话。   江南岸平时的表现都是清冷却温和的,对待他们也客客气气温柔礼貌,他们相处了两周多,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么大段的文字和这么刻薄的话语,一时都懵了。   言戒坐在边上,搓搓脸,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你惹他干嘛……”   说完,他撑着桌子站起身:   “得了,我去看看,你们想练就继续练,不想练就散了吧,今儿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言戒迈着长腿就要去追江南岸,但离开前,莫妮卡突然弱弱地唤了一句:   “春教……”   “啊?”言戒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小姑娘脸色惨白地关掉了游戏客户端,露出了底下的直播后台,以及正疯狂刷新的弹幕。   节目组只规定选手们需要在班级训练时开启个人直播,分队训练时并不强制开播,但莫妮卡本身是个颜值主播,平时直播都是能挂就挂,刷刷脸长长人气,稳赚不赔。   今天她也如常开播,但没想到队内会突然闹成这样,刚才她吓懵了忘了直播这回事,现在才意识到,他们队内六个人的闹剧怕是已经被摄像头转播给直播间几万……现在是几十万人了。 第24章 有心碎一地。 金贵!吊老师世界第一金……   -我靠,骂得我好爽……小山原来你是这样的小山……?   -神经病吧,照节目组这个分队规则,队内实力本来就参差不齐,有强有弱有破绽很正常啊,输了游戏莫名其妙跟队友发什么脾气呢???什么王子病,就都得别人捧着他是吧???   -楼上没耳朵还是没脑子?我说你不要太恨江南岸,本来就是AD摆烂不练英雄不听指挥,他作为队长压力大说两句都不行?到底谁是王子病?   -好心疼5555小山也是补位啊!!他为团队转位置补打野怎么不说呢?你个菜AD压力大我宝宝压力就不大吗?   -u1s1作为队长连这点包容都没有吗?火火18岁正是该被团宠的年纪,有必要对个小孩这么苛刻吗?教育一下引导一下就好了啊,把他骂哭是什么意思?说这么难听的话让孩子下不来台真的好吗?   -楼上的有这圣母心能不能别太双标?你江老师18岁的时候正被全网嘲资源小王子疯狂造黄谣哈,如果那时候没维护过江老师现在就少在这维护菜鸡哈[爱心][爱心][爱心]   -笑死了我们将难安老师终于装不下去了吧,梁成沉冤昭雪咯,跟这么刻薄的“前辈”一起拍戏真是苦了我们小朋友了,没关系宝宝我们善恶轮回终有报哦~   -傻逼梁成粉滚回去给你主子洗地,三个嫂子还不够多是吗,有这闲工夫黑你江爹不如回去玩找嫂子看看还能找见几位。   ……   #江南岸 Fire#关联词条在半小时内引爆全网,“魔法少女莫妮卡”的个人直播录屏被吃瓜群众剪成无数个版本飞向四面八方,断章取义恶意剪辑的视频配上有心人的引导,立刻掀起了新一轮网暴。   但这些事,江南岸统统不知道。   他直接回了寝室,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也没什么事可做,就靠着床脚坐在地上,抬眼隔着寝室的落地窗看外面的蓝天白云,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自己的手腕。   半晌,他听见门锁发出“滴”一声轻响,以为是盛豫加,就没有回头,但谁知片刻后,脚步声靠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   “吊老师?”   江南岸愣了一下,抬头望去,果然对上了言戒笑眯眯的脸。   他轻轻皱了下眉:“你怎么进来的?”   “哟,不是不乐意理我、不乐意跟我说话吗?再端着呀,再把我当空气呀?”言戒欠嗖儿地蹲到江南岸身边歪头看他。   江南岸懒得搭理他:“你戏这么多?下一季演员已就位需不需要我推荐你?”   “谁让你不理我?”   “理你是我的义务?见你靠近要不要再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我去,你这话忒伤人。”   言戒捂着心脏叹了口气,顺势在江南岸身边坐下,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房卡递到江南岸面前晃晃:“喏,问盛老师借的。”   “……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你生气了我来看看都不行?”   “我没生气。”江南岸强调道。   “行行行没生气没生气,手腕还疼吗?”言戒敷衍地点点头,又问。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微一愣:   “你怎么……?”   “昨天开始就看你揉手腕了,你这娇生惯养的,天天练那么久肯定着不住,指定得疼啊。”   “?”江南岸看向他:   “我没有娇生惯养。”   “成成成,行了,这只手疼是吧来我给你揉揉。”   言戒也不像在跟江南岸商量,这话说完就直接拉起他的右手,熟练地找到穴位,用指腹贴了上去。   “你……”江南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但言戒将他握得很紧:   “乖点,别动,我按摩有一套的,今儿可让我们吊老师捡着了,别人求我我都不给按!”   言戒一边吹嘘自己,一边揉按着江南岸的手腕,又絮絮叨叨:   “电竞这玩意就这样,混久了一身职业病,颈椎、腰、手腕都是问题,人节目组让你体验生活来了,我们吊老师咋还把职业病一起体验了?不过你这应该就是最近几天练太狠了,不是大问题,来来看着学着点我手法啊,平时自己多按按……”   江南岸人有点紧绷,他看看言戒,又看看自己落到他手里的那只手,过了许久才稍微放松下来。   言戒的手很热,动作缓慢又认真,江南岸这两天一直酸痛的手腕似乎真的被这一通揉按稍微缓解了一些。   “力道行吗?疼不疼?”   “有点。”   “那忍着。”言戒垂眼看着江南苍白细瘦的手因为揉按的力度泛起一点红:   “疼就对了。”   “……”江南岸顿时不想再搭理他。   他稍稍放松下来,挪开视线,继续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后来,他余光瞥见言戒似乎抬眸悄悄看了他好几眼,江南岸原本没想理会,但这人却偷看得愈发猖狂。而就在江南岸忍无可忍打算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言戒突然凑近了些,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你就是生气了!”   江南岸时常为此人过于跳跃的脑回路感到震撼。   他再次声明:   “没、有。”   “得了吧你。”言戒笑着瞥了他一眼:   “我跟你讲啊吊老师,我已经摸清了你那点小九九。你这人啊,要真没生气,那今天压根就不会理那小孩。任他在那张牙舞爪,你自风轻云淡岿然不动,该训练训练该复盘复盘,完事儿直接走人就行了,何必跟他扯那些?”   江南岸轻嗤一声:“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对对对,不了解不了解。”言戒“嗯嗯啊啊”地点点头,完事十分自然地接上了刚才的话头:   “看啊,春大师来给你分析一下,你这不是不生气,你这只是没弄懂你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你没给自己找见合适的理由,所以只能不断跟自己强调'我没生气我很理智我很冷静’,你想想是不是?”   “……”   “实际你在气什么呢?你在气内小孩儿不认真不上进不知道反思自己,气明明队友们都在为胜利努力想把他从危险区拉出来,但偏偏他自己不在意不听话不争取,还能随口说出放弃自己看低自己这种丧气话。”   “我没有。”江南岸再次强调:   “他怎么想怎么做是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生气?”   “对对对是是是没有关系不生气。”   言戒敷衍着顺完毛,又道:   “既然不为这个,那我来给你给个理由吧!看,跟着我的思路啊——你是队长,你要对团队负责,但现在队员状态不对影响了团队的利益,你生气理所应当啊!对不对!!就该气,就该好好地生大气,我们吊老师已经这么努力了凭什么要因为他吃八连败?凭什么死活赢不了?是不是?!!”   “……”江南岸想了想,觉得逻辑通,在言戒满是鼓励的眼神中迟疑地点了下头。   言戒趁热打铁:   “那咱现在应该做什么?是不是应该解决问题然后手拉手走上正确的道路?”   “我不是一直在这么做?”   “你有吗?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儿天天自己一个人加练,试图以一己之力弥补团队漏洞,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练到手腕疼也不吭声?你这就像什么呢,我给你打个比方吧,现在你家游泳池破了个大洞,水一个劲往外冒,你的解决办法是一直往里头添水。这对吗?这不对吧。你得多努力往里头加水才能赶上水往外漏的速度啊?那你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得先把内洞补上了再说?”   言戒边说边观察江南岸的表情。   只见江南岸微微垂下眸子,似乎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去,但片刻后,这人又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说:   “我家没游泳池。”   言戒真没绷住。   他又好笑又无奈:   “我家游泳池!我家游泳池坏了!现在我盛情邀请你来当修理工,行不行?”   江南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后,他道:   “是我没有理解团队的意义。”   言戒点点头:“对。”   “我的队员怎么想怎么做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义务去纠正他,但现在他影响到了团队和我的利益,作为队长,我得为团队和自己负责。”   “嗯!”   “现在Fire出了问题,为了整体考虑,我的确应该出手纠正这件事,需要从他身上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没错!”   言戒在心里握拳。   Yes!成了!   江南岸的心思太绕,言戒稍微想想就跟进了迷宫似的,实在不明白他纠结的点到底在哪里,更别提试图纠正了。再说这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稍微有一句不爱听的话都得炸毛,要是这次再没哄好再对他爱答不理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他可受不了。   言戒自己琢磨半天,只发现江南岸似乎无法理解、也不希望让自己理解“人情”这种东西,既然如此,言戒也不试着解释试着让他理解了,干脆直接用江南岸自己的思路去解释问题,人情讲不通就讲逻辑,让他自己想通就皆大欢喜。   言戒觉得自己真特么的是个天才!可以直接出本《江南岸心理学》原地出道化身春大师的那种。   “那我们小江队长想好怎么解决问题了吗?当然,作为队里的助教,你随时可以求助我,这种事儿我擅长!”言戒努力向江南岸推销自己,但江南岸并不是很心动。   他只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真的?”   “嗯。”   “一点儿都不用我管?”   “嗯。”江南岸抽回了自己的手。   “好点了吧?”正好话说完了手也按完了,言戒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后边悠着点练,你又不靠这个吃饭,要落下毛病可真不值当。”   说着,他摸摸自己的外套口袋,拿出一副黑色护腕递给江南岸:   “提前说明,这是新的啊,拆了没用过,就是我嫌麻烦,来之前把包装盒拆了。喏,拿着吧,戴上这个手能稍微好受点,要之后还是疼就来找我,我那儿又是膏药又是肌贴的,全给你用上。”   江南岸看了他一眼,没接:“不用,没那么金贵。”   “金贵!吊老师世界第一金贵!拿着吧你。”言戒二话不说把护腕放进江南岸手里,原本应该是打算走了,但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来:   “对了,其实我还有个疑惑。你以前不是演过一电竞剧吗?那角色叫……周焰!对吧?他不就是战队队长吗?既然你对外交流靠人设,这位的专业又这么对口,那咱直接演他不就行了,他这方面经验足啊!干嘛让顾医生这隔行如隔山的来?”   “……”   听见这话,江南岸摇摇头:   “你看过这部剧吗?”   “没有。”言戒诚实道:“还没来得及。等我把吊老师男高版看完就该他了。”   “哦。”江南岸解释道:   “周焰的人设离我太远。”   “什么叫太远?”言戒没听明白。   “意思是,这个人跟我没有任何相似点,别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江南岸。而且……”   “而且什么?”   江南岸有点古怪地看了言戒一眼:   “而且,我自己不太欣赏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我以前想过,如果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我跟他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关系。所以就算专业对口,我也不会考虑他。”   这话说的,言戒越来越好奇了。   他笑得露出唇角的犬牙:   “呦?到底什么样的人啊?周焰不是男主角吗,不应该这么差劲吧,这得多招人厌的性格啊死生不复相见都整出来了?”   “……你不知道吗?”   可能是觉得心虚吧,江南岸默默挪开了视线:   “他原型参考过你。”   “……”   “。”   “?” 第25章 有会心一击。 我们吊老师性格好着呢!……   言戒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的表情僵在脸上,明明是个笑容,唇角的弧度却能品出三分凄凉三分不甘三分破防再加一分留白以留给读者想象的余地。   他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又点点头。   可能是被气昏头了,他沉默将近一分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幽幽吐出一句:   “倒是小春的不是了……”   太伤人了吊老师,就算你长得好看,我也不会原谅你了。   大概人在尴尬的时候都会假装自己很忙吧,言戒整整外套的袖子:   “所以你的愿望是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不是。”江南岸平静道:   “你跟他不一样。”   “哦?”言戒被伤透的心再次亮起了一丝光亮:“哪不一样?”   江南岸看了他一眼,诚实道:   “你比他更吵,更闹。更莫名其妙,更会惹人生气。更令人想逃。”   五个“更”把言戒又摁死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用指腹掐住自己的人中。   “但是,”   江南岸这时才慢悠悠抛出一句转折:   “你又让我觉得,跟这种类型的人相处的感觉,好像也没我当时想象的那么糟糕。”   听见这话,言戒微微一愣。   他下意识转回身看向江南岸,正对上他平静坦然的目光。   青年半长的发丝垂在脸颊边,被傍晚橙黄的光染成黄金般闪耀的颜色,一双眼睛清透漂亮,整个人干净冷淡,看起来像是一朵从雪里生长出来的花。   有那么一瞬间,言戒莫名联想到几年前的某次旅行,他的车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抛了锚,而他爬到车顶上坐下,在等待救援的时候偶然抬眼,看见了远处的神山白雪被夕阳染至金黄。   言戒眸光微微一动。   大概是不知道他为何怔神,江南岸有些疑惑地朝他轻挑眉梢。   “你……”   言戒张张口,又像是突然回神般挪开视线:   “啊,这,没……呃其实吧还有件事……”   “哥!”   门外一声带着颤音的呐喊打断了言戒的话,随之而来的是架子鼓一般的拍门声:   “哥你在吗哥!出大事了哥!”   猜这声“哥”叫的应该是江南岸,言戒迈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然后他就被一个毛头小子一头撞到了墙上。   “哥!”小孙扑门而入,抓住开门那人,发现身高不对,遂弃之,抬头在屋内环视一圈,最终锁定了窗边的江南岸。   可能是觉得室内有些闷,江南岸正在窗边想开窗通通风,结果刚抓住执手,他突然听见刚进门的小孙撕心裂肺地呐喊着“哥”,一个滑跪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不要想不开啊哥!不要跳啊!!你死了我怎么活啊哥!!!”   “?”江南岸垂眼看看他,心平气和地拉开了窗户,又拖着小孙走到另一扇窗前,平静道:   “放心,我不会选择跳楼这种死法,太破碎了。”   小孙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这才慌忙放开江南岸的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对对对,他哥是要把自己吊死的。   江南岸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激动:“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哥……”小孙赶紧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博递过来。   江南岸定睛一看,就在小孙递来的屏幕中实时热搜榜单第一位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外加一个单词。   哈哈,多熟悉的画面。   #江南岸 Fire#   点进词条,广场热度第一是一段直播录屏,江南岸依稀可以从厚厚的弹幕里看清莫妮卡茫然的表情。   “今天不练了……”   “你觉得你打的很好……菜就多练……”   “我这才叫朝你发脾气,听懂了吗?”   【火火火火:@燃烧永恒官方出来解释,选手训练有失误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就因为游戏没玩好就要挨这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怎么@江南岸老师之前在片场霸凌还不够现在还要在综艺里欺负小孩吗?我们小糊咖活该呗?】   【在小山怀里:谢谢大家围观哈,队友间有摩擦有冲突是很正常的事~不能因为一段掐去前因后果的直播录屏就开战哈。我们江宝影视两开花在召唤师峡谷也是超强中单一枚哦!欢迎大家预约本周末的《燃烧永恒》第一期,来正片审判我们人美心野高岭食人花小山老师![图片]】   【冰激凌778:纯路人,路过说一句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又菜又犟被骂真不冤,粉丝别来杠,杠就是我对,顺便送你去答题。】   江南岸随手在热搜广场划了两下,而后微微皱起眉,问小孙:   “之前是这种花吗?”   “啊?”小孙茫然。   这热搜不是在说他哥和队员争执的事吗,关花什么事?   然后他就顶着一脑袋问号看江南岸给他指指屏幕里粉丝那句“高岭食人花”。   “哦……不是,之前是‘高岭之花’,但在哥你跟梁成那事之后粉丝觉得你战斗力很强所以统一口径把安利词改成了‘高岭食人花’……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哥现在怎么办,虹姐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先来把你稳住,说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这就代表着,几个小时后江南岸就要再次近距离听见齐虹的尖锐爆鸣声了。   他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都已经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吊死谢罪吗。”   江南岸叹了口气:   “等她来了再说吧。”   说完,他顿了顿,又看向靠在墙边看热闹的言戒:   “你刚说还有什么事?”   言戒脸上挂着官方微笑,机械地眨了眨眼睛,应该是在思考。   最后,他举起双手比了个投降姿势:   “现在没事了。”   -   “江南岸,你真是一刻都不让我省心!我昨天还跟人吹,说我们江宝这段时间在综艺里表现可好了,直播反响特别好!这周末综艺正片就要放了我连热搜都预定好了就等着给你吹波大的呢!你知道我有多放心多期待吗?啊??我今天刚约了美容,还想美美喝个下午茶做做脸晚上回家喝杯小酒,结果呢?我提拉米苏都没顾上吃一口你就给我上热搜,现在我飞来了,把我折腾美了你就满意了?!啊???”   齐虹在三楼茶水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来“噔噔噔”去,气得头顶都冒烟:   “前一个月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开炮了?啊??你这人抽风还带潜伏期的吗???”   江南岸乖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队内出了问题,我是队长,有解决问题的必要。”   “那你穿着‘顾清泽’解决啊!这不是咱们约好的吗?”   “本来是该这样的。”江南岸认真回答。   “那为什么最后又不这样了呢??”齐虹有点崩溃。   江南岸看看她,又挪开视线,确信道:   “因为当时‘江南岸’忍不下去了。对不起。”   齐虹真想掐人中了:   “那你在原地爆炸舌灿莲花之前好歹先多问一句其他人有没有在开直播不行吗?明明是可以规避的问题,你自己一时上头爽完就完了,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跟着你给你擦屁股?”   小孙站在旁边,下意识就想维护他哥:   “虹姐……我感觉也没那么严重。这事错原本就不在哥啊,那恶剪视频澄清一下就好了,队伍里有冲突有摩擦很正常嘛,我看粉丝和路人那边也没多大反应,都在帮着说话呢不是?”   “粉丝就是太溺爱他了!”   齐虹气得给自己扇扇风:   “我本来还以为把这当成工作你就能克制好自己呢,结果我真是太天真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除了低情商还是个暴脾气?唉要是早算到这点我就……啧,你这性格真是太难办了,之前好不容易挽回了一点形象,现在暴露得更多了还没法解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还怎么瞒,粉丝能喜欢吗……算了都还不一定能接受呢更别提喜欢呢万一几千万粉全部粉转黑可怎么办啊,万一……宝啊你的星途完了宝啊……”   齐虹焦虑得都想抓头发,但头发是前几天刚做的,想想还是算了,对着空气来了两个肘击。   齐虹在娱乐圈待得太久了,她看过太多前一天光芒万丈后一天万劫不复的例子,江南岸又是她从十六岁一手带到现在的,整整七年,他走的越高越远她就越焦虑,每天做梦都在担心狗仔对家会不会哪天挖出点什么东西断了他的路,到现在甚至有点神经质了,有点风吹草动就焦虑,草木皆兵。   江南岸听着她的碎碎念,微微垂下眼,像是有些出神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他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现在应该再补一句“对不起”,但刚准备开口,他突然听见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完了?我真听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哈真不是故意偷听,是我先来的谁想到你们一进来就开始谈正事我水灵灵走出去多尴尬啊就躲了一下……算了这不重要!哎这位美女,虹姐是吧!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们吊老师性格好着呢!多招人喜欢啊!”   言戒突然从茶水间岛台后边蹿起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泡好的咖啡。   可能其他人都没想到这茶水间里还有第四个人,言戒就那么迎着三人震惊的眼神倚着岛台,以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慢悠悠砸吧了口咖啡,边朝齐虹摇摇手指:   “哎要我说啊虹姐,别焦虑别内耗,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这么着呗,别人不喜欢你家宝,那指定是别人的问题,是别人没眼光!是吧啊?听弟一句劝啊!凡事先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自家人那肯定得是天下第一好!对不对!”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最后还是齐虹最先反应过来,看看紧闭的门又看看姿态自然得仿佛对着自家人似的陌生男人,崩溃质问:   “……你又是谁啊你?!!” 第26章 有戏精!! 那你想当什么?不行你当妈……   言戒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藏在这听人家讲话来的。他只是恰好在这么个美好的夜晚心血来潮想泡杯咖啡,哼着歌恰好摸到了宿舍区这间茶水间,美美泡了杯咖啡正想端回去,恰好手一滑把咖啡勺掉到了地上,刚蹲下身伸手往角落摸索,就听外边“叮呤咣啷”闯进来几个人,门一关就有个崩溃的女声开始无助呐喊惊声尖叫,听起来喊的还是他亲爱的小队长江南岸老师。   人经纪人训自家艺人呢,言戒站起来打断他们优雅退场显然也不太合适,索性他就捧着自己的咖啡杯坐到岛台后边,安安静静地假装自己不存在,谁知道最后实在是没忍住,蹦起来插了个嘴。   “你又是谁啊你???”   齐虹被余光里突然弹出来的这一大活人吓了一跳,大活人自来熟丝滑插入他们的话题更让她感到困惑。   “嗐,我先介绍一下自己。鄙人姓言,单名一个戒,花名Spring,您大春小春老春随便叫我都成。我也是来参加这节目的,怎么说?算是小山老师的同事吧。别把我当外人啊姐!我跟江老师可好了,这节目第一好!”   说着,言戒还走过去跟齐虹握握手。   齐虹人还懵着,她总觉得这个叫言戒的似乎有哪里眼熟,听了他完整的自我介绍后才恍然想起——哦,Spring,之前跟江南岸一起上过热搜的那个游戏主播!!!   职业习惯令齐虹心中警铃大作。   她睁大眼睛看向江南岸,想求证一下那句“节目第一好”。江南岸拒绝接收她的目光,并默默挪开了视线。   齐虹脑袋突突疼,她抬手揉揉太阳穴,暂时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毕竟现在江南岸的大名还在热搜上挂着,其他人其他事都得先往后稍稍。   她接上了先前的话题:   “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我没说过他不好啊,他好着呢!他没错,他当然没错了!但现在就是因为错不在他才难办啊!现在正片还没放出来,大家都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光在直播切片里听见他怼人了,还有一堆趁机下水军煽风点火的……我们怎么回应?解释还是不解释?道歉还是不道歉?”   说着,齐虹踩着高跟鞋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言戒就倚在旁边,慢悠悠品着他那杯咖啡,十分自然道:   “没错为什么要解释?没错为什么要道歉!不道了,让子弹多飞一会儿,随它去不完了?”   “那就真完了!这周末燃烧永恒才放正片第一期,第一期!你知不知道等正片同步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需要多久?你知不知道这一个多月网上的风向会发酵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艺人这期间要承受多少压力和网暴?知不知道会影响多少通告?”   “我不了解你们这些,还确实不知道。”言戒诚实摇头。   齐虹张张口,刚准备接一句“那不就完了”,便又听他说:   “但咱后边不得一直待这训练营里,能影响什么通告?等从这营里放出去,正片也该演到这了吧?”   “……”好像也是。   齐虹真是气晕了,现在听到言戒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如今江南岸正被关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录长期综艺,不是在过那小道消息满天飞需要立即下场打补丁的剧组自由人生活。   “而且我看我们江老师好像不怎么爱上网冲浪,我从入营开始就没见他拿过手机,平时直播也只是挂着从来不跟弹幕互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不用在乎什么压力什么网暴的吧?网上那些人闲得蛋疼,爱骂就让骂去呗。鄙人拙见啊,现在重要的不是当下怎么回应大众和舆论,重要的是咱们得把这件事儿好好处理好好解决了,争取有头有尾有理有据,这样到时候正片一放前因后果,再多叽叽歪歪都得乖乖闭嘴,骂过我们宝儿的都得麻溜儿过来排队道歉,你说是不?”   齐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以为然,而后立马开始摸手机:   “等等啊我现在联系Fire那边,这事也不是咱一家搞出来的,不能光我们在这头秃吧?解决方案他们总得出点吧?!”   “哎哎!别介呀!”言戒赶紧摆摆手:   “你意思你们两边商量商量演台戏?那可不成!现在网友眼睛多尖啊,要是被他们发现一点剧本痕迹那还了得?不得吧咱戏台子给掀了?你说说,咱们都上真人秀了,那主打的就是个真实是不是?”   “……”可能是觉得言戒说的也有道理,齐虹停顿片刻,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她往旁边坐坐,拉住江南岸的手拍拍:   “来,宝,你把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跟我讲一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漏!回头我联系人连夜给你出几套方案,咱们明天商量商量选一套出来,立即执行,争取把风险降到最低。”   言戒看看乖乖坐着的江南岸,又看看齐虹,莫名幻视被欺负还不自知的小朋友和替人伸冤正得发邪的幼儿园园长,实在哭笑不得。   他赶紧绕到江南岸那边拉着人手腕把俩人分开:   “姐,孩子这么大了,少操心点,出了事儿让他自己来解决!”   “事情都已经闹成这样了!我怎么放心?!”   “对啊对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反正也不会更糟了是吧?”言戒摊摊手:   “你给自家小孩一点信任不行吗!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你管不到的时候,你该让他独立解决问题了,也该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是吧?放手了放手了姐,让他自己飞!啊!”   边劝着,言戒还边拍拍齐虹的背给人顺顺气。   齐虹从自己和言戒这番交流中品出点中年家长的辛酸泪,代入感太强,她好像已经站在机场安检口外面望着自家孩子的背影含泪微笑挥手了。   最后她被言戒半哄半劝地请了出去,今天时间太晚,她来得急,没顾上订酒店,只能跟小孙去另一栋楼的工作人员宿舍住一晚。小孙带她走在园区里,齐虹有点出神,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等走出去几步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   “啊?”小孙吓了一跳:“怎么了!什么!哪里不对!”   齐虹缓缓转头看向他:   “那个叫Spring的,他一个外人,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怎么就听了他的?啊?他出场的时候就鬼鬼祟祟莫名其妙,我们的话题怎么还真让他给带跑了?”   小孙不知道。   小孙很茫然。   “那……”他眨巴眨巴眼睛:“……我们再回去跟他理论?”   齐虹双手往腰上一插,最终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她念念叨叨地继续往前走:   “其他暂且不提……他说得也有点道理。”   齐虹跟小孙在路灯下行远,楼上茶水间的灯光还未灭。   言戒给江南岸冲了杯牛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经纪人真宝贝你,带你跟带小孩似的,瞧她急得,我天哪她刚进来那阵儿我以为谁把钻地机开进来了,搞半天是她的高跟鞋。”   该说不说,虽然齐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稍微有点偏激,但言戒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为江南岸着急,也是真的打心底里为江南岸好。   江南岸扬了扬唇角,轻轻点点头。   言戒抬眸看看他:“她带你很多年了?”   “嗯。”   “怎么说,你刚出道就跟着她啊?”   “是。”   “那难怪呢。”   言戒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   “所以火火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啊吊老师?”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江南岸捧着牛奶杯小口喝着。   “用小春助您一臂之力吗?”   “不用,我有自己的节奏。”   “厉害。”   言戒笑眯眯坐在对面看江南岸喝完了一杯牛奶,那之后,江南岸放下杯子起身离开,但等走到门口,他动作突然顿了顿,回头看了言戒一眼,垂眸时轻声道了句:   “……谢谢。”   “嗯?”言戒一直看着他呢,闻言,他撑着脸,扬唇笑笑:   “谢我什么啊?”   江南岸没有立刻回答。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走出去之前,他才留下一句:   “没什么……就当是在谢那杯牛奶吧。”   -   昨天江南岸和Fire的冲突在热搜上挂了大半天,相关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其他选手那里,私下都在打听当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节目组估计也闻到了爆点的味道,连夜给四队训练室多架了好几台设备,就等着多为正片收集点好素材,毕竟白来的热度和关注度不要白不要。   江南岸倒没觉得有什么,他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反正除了身边那两三个人,他跟谁都不太熟,旁人再好奇也八卦不到他头上来。   周二晚餐后,江南岸继续去训练室加练,言戒照常在旁边陪着,坐下时扫了眼江南岸放在键盘上的手,见他戴了自己给的那副护腕,心情颇不错地扬了扬眉,问:   “今天练什么啊队长?”   “梅花书生。”江南岸答。   “哟?”言戒有点意外。   梅花书生在打野英雄中不算特别出彩,在路人局和比赛中也很少出现。他的爆发伤害一般,坦度也一般,唯一亮眼的特点是他的超远距离位移,很方便随时传送上下路,跟对面比拼支援速度。   “这是要练个书生方便支援火火?”言戒扬起唇角,故意招惹一句:   “不是说再也不管下路了吗?”   “你说‘小春一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的时候是真做好了准备打算遗言说完立刻原地飞升羽化登仙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吗?”江南岸冷酷道。   言戒笑着点点头:“行行行,我懂我懂,我爹妈也总让我滚出这个家,但等我真走个几天又得打电话骂我让我滚回去吃饭,做的还都是我爱吃的。哎呀我们吊老师可真是一个合格的家长,小春欣慰,小春幸福,小春佩服啊——”   江南岸轻嗤一声。   “哎,要不这样吧吊老师。”   演着演着,言戒又撑着脸看着江南岸的侧脸:   “咱们四队可以组个六口之家,你当爸爸,负责皮带炒肉嘴硬心软,我当妈妈,负责用爱关怀所有人提供温暖港湾与情绪价值,怎么样?”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不要。”   “那你想当什么?不行你当妈妈。”   “……我非要当个什么吗?”   “是啊!话题都到这了,不当不合适吧?”   “……”   “快来,想当什么大胆说!”   “当国王。”   江南岸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在这跟言戒玩他幼稚的角色扮演游戏。   “国王啊……”言戒想了想:   “不行,要不你当皇帝吧?”   “在你的游戏里我连随意选择身份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嗐!这你就不懂了!”   言戒一拍手:   “当国王我没得当啊,你当皇帝我还能给你当个太监,小嗓子一掐为您鞍前马后,当您最忠实的狗腿子。”   “你当太……”   江南岸哽住。   他用手比了一个电话放到耳边:   “喂宠物医院吗?”   言戒立马接戏,客服腔调随叫随到:“是的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有狗需要绝育。”   “多大的狗啊?”   “快三十了,站起来不到一米九。”   “嘶……您就不能说好听点儿说芳龄二十九站起来一米八八吗?”言戒吐槽一句,继续入戏:   “哎呦喂,够帅的啊那,叫什么名儿啊?”   “赵矮或者言忠贤吧。”   “有点难听了吧?”   “太监都得这样,那你想叫什么?”   “那就叫褒春或者言妲己吧。”Spring老师除了是个优秀的电竞选手,还是一位天赋型演员,入戏极快说来就来:   “奴才这姿色当太监确实是浪费了,也没关系,只要能伺候陛下,无论是何身份,奴才心里都是实打实愿意的,若是有幸能替我们陛下背锅挨骂,当回祸国妖妃红颜祸水,那也是天大的殊荣呀——陛下,陛下什么时候宠幸妾身?妾身想做你的妲己~祸国殃民~~”   江南岸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嫌弃得要命,但看言戒这做作姿态,还是没忍住轻笑一声:   “……神经病。” 第27章 有一天深夜。 笑这么好看来朝我笑一个……   江南岸在自定义房间练了练梅花书生的技能,感觉差不多熟悉了,登上小号开了一把排位赛。   言戒就在旁边边看剧边盯他对局,时不时跟他说两句他现在和接下来应该有的思路。   室内越来越暗,不一会儿便只剩了两台显示器散发的莹蓝的光。   “哎对对,就躲那个草,一会儿肯定有人路过,甭管打野还是中单,你直接上就完了。先Q后E接平A然后直接WR,哎对就是这样……哇吊老师好棒好厉害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打野了!”   “……闭嘴。”   “啪——”   江南岸略带嫌弃的话音未落,头顶突然灯光大亮。在黑暗里待久了,他有点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睛,转头朝训练室门口望去,就见橙发刺猬头的少年还维持着抬手开灯的姿势,正睁着俩大眼睛和他对视。   两秒后,江南岸挪开视线,什么话也没说,只重新看向面前的显示器。   言戒瞧瞧江南岸,又望向Fire,倒是如常招呼了一句:“哟,来啦?”   Fire应了一声,磨磨蹭蹭走过来站到江南岸身边,低头小声道:   “队长好……”   “嗯。”   “我来训练了。”   “没记错的话今天不是训练日,现在也不在训练时间。”   “我自己加练。”   “嗯。”   江南岸语气清冷疏离,没太多表示,边应着Fire的话还边忙着手里操作,指尖键盘发出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Fire有点局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求助一般望向了言戒。   电光石火间言戒猛然想起自己在“六人小家”中背负着“妈妈”的使命,他立马拉开自己左手边的椅子:   “来来,火火儿,坐这儿来。加练好加练好,有这份想努力进步的心,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Fire乖乖过去坐下,打开游戏客户端开启自定义房间,安安静静地开始练习补兵。   言戒就坐俩人中间,一会儿看看左边的一会儿看看右边的,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一时连剧都顾不上看,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   “春教。”   “怎么啦?”蜜蜂慈爱回头。   “你觉得我还能练哪些英雄?”   “能练哪些?我想想啊……泡泡龙、箭毒花,还有五队AD那一手卡夫卡,简单粗暴,又好上手,有空可以试试。”   “好,那我先练练箭毒花。”   “嗯,就是嘛,多练几个英雄,下次上赛场让对面心念着想Ban你的那群人大吃一惊!用你的实力告诉他们,莫欺少年穷!”   “好的!春哥春哥我一定认真学!哥你每天大概什么时间有空?我如果有问题应该上哪儿找你啊?”   “上这儿来就行了啊,不出意外的话我俩每天晚饭后都在这儿,毕竟你们队长每天晚上都自己悄悄加练,刻苦的嘞,我个做助教的当然也得每天待这儿陪着他了。”   “……啧。”可能是嫌言戒多嘴,江南岸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像是含着冰碴子。   言戒立马举手做投降状:   “看看,看看,还不乐意我说。害羞呢这是。”   “言戒。”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专心推塔吧嗷!要赢了老师!哇老师好厉害一走过去水晶就炸了,它一定是被你的威压吓到自行了断不愧是我的吊老师啊!!”   “……闭嘴。”   Fire听着他们拌嘴,犹豫了一下,微微朝前俯身越过言戒望向江南岸:   “哥,你这把结束了?要双排吗?”   言戒自觉地朝后靠去,给他们的交流留出更多空间。   但江南岸并没有接收Fire的视线,他只道:   “不了,你自己练吧,我单排。”   “哦……好的哥。”   Fire应了江南岸的话,又看看言戒,抬手鬼鬼祟祟地打开自己电脑的TXT编辑器,往里面敲了一句话示意他看——“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言戒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Fire点点头,有点失落的样子。   见孩子这样,言戒伸个懒腰,稍稍坐正了点,决定再当一回“好妈妈”,于是动动鼠标打开烈焰圣杯客户端,登录小号给江南岸发了一条私聊信息。   [在线]春春软糖:吊老师?   旁边的江南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明明就坐在旁边为什么还要用游戏私聊?偷偷摸摸的,估计又憋着一肚子坏水。   但他还是配合地打了个问号回过去。   [在线]春春软糖:还生火火气呢?   [在线]晴天娃娃1号机:?   [在线]春春软糖:那干嘛对人家凶巴巴的,孩子吓得悄悄问我你是不是还生气呢。   [在线]晴天娃娃1号机:不是要解决问题?   [在线]春春软糖:哦?   [在线]晴天娃娃1号机:你别管。   [在线]春春软糖:嗻!那奴才告退。   江南岸说他有自己的节奏,那言戒就真放他自由发挥了。但虽说他这个当助教的稳得住,齐虹这当经纪人的却是着急得要跳起来了。   周三下午,齐虹去训练室探班,心梗地发现江南岸的小队关系不仅没有缓和,还更冰凉更刺骨了,至少她待在训练室的那半小时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温馨有爱的互动。   齐虹看着满屋子的摄像头,一时恍惚,只觉它们仿佛变成了对准江南岸的枪口。可现在是训练时间,她也没法拉着江南岸开小会做工作,只好把言戒拉到外面去盘问:   “两天了,这事儿你们怎么解决了?”   怎么解决?言戒也不知道。   反正这两天江南岸对谁都淡淡的,训练一切如常,交流也看不出喜怒,但那份冷淡和疏离却一直存在。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他没再戴眼镜,温柔随和的顾清泽没了,现在坐在这的只是生性冷漠的江南岸。   这事如果让顾清泽来,估计第二天就能开始行动该谈心的谈心该规劝的规劝让一切走上正轨,但江南岸的话……说实话,言戒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最后又会用怎样的办法来解决眼下的问题,毕竟这人变数太多,言戒还不够了解他,更猜不透他那些绕来绕去的心思和想法。   但言戒肯定没法跟齐虹说这些话,眼见着齐虹又要跺她的高跟鞋,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慰让她信任江南岸信任联合国信任整个宇宙,说一切都在自己和小山老师的掌控之中,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回去。   “我说吊老师,你这都晾了小火儿一星期了,明天就又要打比赛了,你还不打算跟他缓和缓和关系啊?你不急我不急,但我觉着你内经纪人姐姐应该挺急,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披上你的皮去镜头前表演爱与和平了。”   周六晚上,言戒跟江南岸一起夜跑,路灯下他看着浑身暖黄色灯光的江南岸,吊儿郎当问道。   “没事啊。”江南岸语气淡淡,字里行间带着一丝轻松惬意:   “她下午已经飞走了。”   “哎呦,哎呦呦呦——”   言戒瞧着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天高皇帝远管不到你啦?偷笑呢?不会等她走了憋着坏呢吧?别藏啊,笑这么好看来朝我笑一个来,笑开心点来来来——”   言戒就爱跟江南岸使坏,非要凑到他跟前逗他几句。   江南抵着他肩膀把他推远:“走开啊你!”   “我不走,来给我笑一个嘛。”   “……滚啊!”   言戒在路灯下跟江南岸推推搡搡,笑闹间偶然一抬头,突然瞥见了什么,停下动作奇怪道:   “哎,吊老师你抬头看看?”   江南岸不上他的当:   “再让我抬头看M78星云的奥特曼我会把你踩成草履虫。”   “这次不是奥特曼,真的。”   “那是什么,鸭蛋超人吗?”   “嗐,都不是!”   迟疑片刻,江南岸还是本着对言戒的最后一丝丝信任,抬头望去。   但天空漆黑一片,除了稀疏的几点星光再没有其他东西。   “什么啊?”   “仔细看看!再看看!”   “什么都没有啊。”江南岸的耐心即将告罄,言戒这时才为他揭晓答案:   “你看!咱训练室的灯亮着!”   “……”   江南岸立马把视线从天空挪回来。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他此时的沉默。   江南岸原本的计划是夜跑过后直接回寝室洗澡休息,但言戒跑完步还非要探寻训练室深夜开灯的未解之谜,撒泼耍赖偏要拉着他去二楼再绕一圈。   江南岸拗不过他,只好怨气深重地跟在他身边陪他多饶了几百步路。   “不对啊,我记得咱俩走的时候明明关灯了,你说这灯怎么又亮起来了呢?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难不成其实这栋楼内藏着一只开灯鬼,总喜欢在深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跑来训练室开灯?”   “是啊,传闻开灯鬼曾经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二十九岁妙龄男子,因为某天深夜发现房间里开了灯想去一探究竟,结果被生生世世困在那里永不入轮回。”江南岸面无表情接了他的话茬开始瞎编。   “啊?这么可怕?”言戒做作地双手捂嘴:   “那看来我比这只鬼幸运一点,我被困的时候还有人美心善的吊老师相伴,从此,二代开灯鬼和一代漂亮鬼生生世世守护着这间训练室,天哪,绝世佳话!”   “……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孽吗?要这样惩罚……你干什么?”   “嘘——”   江南岸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言戒拉着衣袖贴到了墙边。   言戒朝他比了个噤声手势,又用手指指指训练室里面,示意他瞧一瞧看一看。   江南岸皱皱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下一秒就隔着训练室门上的玻璃看见了屋里正对着电脑屏幕刻苦训练的小橙毛。   江南岸一般习惯晚餐后加练,练到九点快十点就跟言戒下楼夜跑,之后直接回寝室洗澡睡觉。今晚他们加练的时候四队其他人也来了,但都只练了一两小时就走了,Fire也不例外。江南岸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更没想到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他还一个人待在这里,远远看着像是还在练习补兵。   江南岸有些意外,他看看言戒,低声问:“他前几天也练到这么晚?”   言戒摊摊手:“我不知道啊。”   说完,他又朝江南岸笑笑:   “怎么说队长大人?火火这么努力,打不打算进去夸两句?明天可又要比赛了,给你叛逆的小队友加个Buff。”   “……”江南岸又看了一眼Fire努力的背影,摇摇头:“不了。”   “真不了?”言戒扬扬眉。   “嗯。想去你自己去。”   “那不行,这活儿还得爸爸来。”   又来了,Spring超绝六口之家爸爸妈妈理论。   “滚啊,别这么叫我。”江南岸抬手威胁似的指指言戒的鼻子。   言戒立马举双手投降,又笑着冲他扬扬下巴,正正语气,轻声道:   “行了,不逗你了,你先回去吧,我进去陪小孩练会儿。”   听见这话,江南岸冲他询问似的微一挑眉。   言戒双手抱臂倚着墙,弯起眼睛看着他,道:   “好歹叫我一声春教呢,该做的事儿可不能落下,你呢?有没有被春教的敬业精神感动到,要不要给我来个爱之陪伴?我教你玩阿尔斯。”   “不要。”   “这么冷酷?”   “是啊,第一天认识我?”   “那行,去吧。”   “再见。”   江南岸没有一点留恋地转身就走,但等他刚走出几步,又突然听见言戒在身后喊他:   “吊老师?”   江南岸下意识回头,只见言戒还保持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眸子含笑地看着他,说:   “晚安。”   江南岸微微一愣。   而后,他收回视线,只匆匆应了一声:   “……嗯。” 第28章 有信心重燃。 嗯嗯嗯烦烦烦,来皇上请……   《燃烧永恒》第三轮积分赛在周天一早正式开始录制,江南岸最早到四队备战间,等其他人的时间里他就窝在备战间的沙发角落争分夺秒补眠。   他身上的A班班服外套宽宽大大,拉链一直拉到顶,立起的衣领挡住了他小半张脸。   “这么困呢吊老师?”   言戒一进来就看见了他们家困歪歪的江队长。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包紫米小面包,抬手用手指轻轻抵了一下江南岸歪着的脑袋:   “起来,别睡了,吃点东西。”   言戒算是发现了,江南岸这人对早餐这么神圣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居然一点也不上心。比起吃饭,他好像更愿意在被窝里多睡十分钟,每天十分随缘,早餐能赶上就吃,赶不上就索性空着肚子。   所以言戒养成了一个习惯——如果早晨能在餐厅看见江南岸就算了,要是不见人,他就知道这人估计又睡过了,走时就顺手揣点面包牛奶带给他,毕竟总不吃早餐也不是个事儿。   “……我不吃,拿走。”江南岸一大早就被FPD薅起来化妆,现在困得要死。   “吃点吃点.寓.言.整.理.,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太好了,让我死。”   “吃点吧吊老师,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   “那请小春带着遗憾死去。”   江南岸抱臂歪在沙发角落,对小春的恳求没有一丝动容。   言戒被他逗乐了:   “不好意思,我的字典里没有‘遗憾’俩字。”   江南岸疑惑地挑眉,直觉接下来恐有危险降临。   果然,下一秒,他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手,直接从他腋下穿过,用力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捞了起来。   “言戒!”江南岸颇有安全感的补眠姿势被强行破坏,他转身想暴揍凶手,但言戒立马转攻势为挠痒痒,打断了他的施法。   江南岸真的很希望现在立刻马上能有一场风暴把这东西卷走让他滚去绿野仙踪从此不再为祸人间。   “你烦不烦?!”   言戒笑眯眯把牛奶插好吸管、把面包拆开,递到江南岸面前:   “嗯嗯嗯烦烦烦,来皇上请用膳——”   “你应该庆幸你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   “哦?”   江南岸夺过言戒递来的牛奶和面包,朝他晃晃:   “不然我会让你和它们去地下相见。”   “天哪!感谢时代!感谢国家!感谢社会!感谢遵纪守法的江南岸老师!让我留得一条狗命在世间苟延残喘!小春!感激涕零!”   “知道就好,跪安吧。”   “队长,春哥,早上好。”   第三个到达备战间的是Fire,少年边打哈欠边跟他们打招呼,黑眼圈重得妆都遮不住。   江南岸应了一声,他吃着紫米面包,看了眼Fire,又看看言戒。   他朝言戒扬扬眉,用口型无声地问:“你们昨天练到几点?”   言戒倚在边上无奈笑笑,用手指给他比了个“3”。   江南岸冷笑一声:“跟着熬?你今年也十八?”   说来就来,言戒装模作样地揉揉自己的肩膀,自我陶醉:   “嗐,没办法,进了训练室就是兵,老兵带新兵天经地义,毕竟我就是这么个认真负责的人啊。”   “队长。”   在江南岸跟言戒说小话的时候,Fire磨磨蹭蹭站到江南岸身边,唤了他一声。   “嗯?”   “今天他们Ban不掉我了,我昨天把卡夫卡也练会了!”   “嗯,好。”江南岸点点头,并没有太多表示。   Fire的神态有点局促,他观察着江南岸的表情,好像还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默默坐去了沙发另一头。   言戒在旁边瞧着江南岸,有点意外。   小朋友这认错态度不是已经挺诚恳了吗,怎么吊老师还没有缓和的意思?   但言戒没有开口问,可能还是那句话吧,吊老师他有自己的节奏,皇上的心思不是他能揣摩的。   四号战队的人陆续到齐,今天的比赛正式开始。首先还是队长抽签决定比赛顺序的环节,第一场,江南岸抽到的是老对手五队。   “这把想怎么打?”   比赛开始,双方坐上对战席,言戒拿着文件夹站在选手身后,问。   “继续打野辅双游吧,按平时训练那样来,辅助跟我,下路自己抗压。”   江南岸调整着自己的耳机,边道。   “也行,那火火儿拿手箭毒花?好歹练一周了,给他们亮一手。”言戒征求Fire的意见。   Fire点点头:“好的哥。”   野辅双游主要是靠打野和辅助联动抓人来带动队伍优势,这打法有利有弊,其中最憋屈的莫过于ADC,需要一个人在下路顶住敌方两个人的压力。   Fire玩的箭毒花是他这周加班加点新练的,这英雄的特点就是手长、自保能力强,所以对线期Fire一直利用箭毒花的优势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补兵发育,对面人压上来他就立马跑路,主打一个惹不起躲得起。   但五队的下路二人组估计是仗着人多想多占点便宜,打得十分激进,Fire被他们压得有点难受,在又一次残血逃回塔下时,他忍不住问:   “哥可以多帮帮下路吗?我打不过他们。”   很快,他听见江南岸清冷的声调在耳机里响起:   “我看情况。你坚持一下吧。”   “好的。”   没得到肯定的答复,Fire有些沮丧。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也不听话,队友才会选择把重心放在其他分路,让他一个人在下路抗压。虽然知道队长和春教拿出的这套战术是为了团队整体利益着想,但看着其他路打得热火朝天,自己却孤零零待在下路遭针对,Fire心里总有种自己被孤立了的感觉。   他承认他前段时间确实没对训练和比赛太上心,毕竟他之前没怎么玩过烈焰圣杯,来这个节目也只是听了经纪人的话过来刷刷脸。这训练营里太乏味了,每天就坐在电脑跟前学理论打游戏,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只想尽快把枯燥的训练时间熬过去,因此能躲懒就躲懒,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摸鱼的机会,英雄也是能不练就绝不多练,他的想法很美好,觉得自己只要保证比赛能有一个英雄能拿出手就好。   游戏嘛,玩玩就好,他们也不是职业电竞人,一个通告而已,大家不会把这些当真的。   这么想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失败”是一件那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而比“失败”更痛苦的,是八场比赛把把当漏洞把把拖累队友。可等他终于醒悟想好好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和他一样水平甚至比他更弱的人都在努力成长,只有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Fire知道江南岸生他气是应该的,但他还是觉得委屈。   因为自己明明已经意识到错了,已经在加班加点地练了,但江南岸好像看不见他的改变,好像还在对他失望着,好像不想再给他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了。   所以,怎么才能让队长消气,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真的知错了改变了、想为团队变得更好了呢?   Fire一时有点出神,也是那时,他听见耳机里传来江南岸的声音:   “AD撤一下,对面打野去抓了。”   “好。”Fire应了一声,再不留恋面前的兵线,立马后撤。   但还没等他回到塔下,他脚下突然出现一道技能印记——是敌方打野的控制技能!   Fire反应很快,立马位移离开控制范围,想尽快回到塔下,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五队辅助又用技能将他拉了回来,同时五队打野和AD也立马跟过来补上伤害!   这波眼看着是跑不掉了,Fire咬牙放出技能,努力走位平A,只想在自己死前把自己的伤害挂到最满。   箭毒花的毒刺一根根刺向敌人,同时,在敌人的围殴下,他的血量迅速见底。   但就在Fire以为自己即将黑屏之时,他突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道闪现音效——放放的岩石巨人闪到他身边一脚踹开敌方三人,而江南岸的梅花书生也冲进了战场。   箭毒花的毒刺已经消耗了对方三人小半血量,同时骗出了三人大半技能,梅花书生此时进场接管战局,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拿到对方下野辅的三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Triple Kill!】   三杀播报响起,Fire看着画面里只剩一丝血的自己,看看带着辅助重新回到黑暗里的梅花书生,再看看脚下敌方三人的尸体,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按下了回城键。   “……哥。”Fire的声音有些艰涩,解释道:   “我刚刚听指挥了。我没想继续贪兵,你说撤的时候我就立马往回走了,但还是被打野抓住了……”   “嗯。”江南岸应道:“我看见了。”   听见他依旧冷淡的语气,Fire垂下眼,刚才那波小团战大获全胜的喜悦立马被冲走,他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正难过着,突然听见江南岸的声音再次响起:   “Fire?”   Fire立马回神:“在!”   江南岸拍了拍他的头像。   这是路人局玩家在对局内进行互动的方式,类似于“正在路上”的快捷指令,一般是用来配合提醒敌友Gank,但在训练和比赛中用的很少,毕竟连着麦克风的情况下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开口,比局内互动要方便得多。   Fire以为江南岸这是在提醒他有人过来,正准备打断回城再往里走走,但下一秒,却听见江南岸说:   “刚才,打得不错。” 第29章 有怪怪热搜! 我们家队长真好看,是吧……   “Fire,刚才打得不错。”   听见耳机里传来江南岸清清冷冷的声调,言戒翘着腿坐在教练席,没忍住扬唇笑了笑。   真有他的。   而在江南岸这句难得的夸奖过后,Fire的声音都洪亮许多,开开心心应了一句:“谢谢哥!”   那小橙毛眼神都清澈不少,估计是彻底想明白了振奋了浪子回头了改头换面了,之后一个人在下路打得十分卖力,言戒只看着屏幕里那朵箭毒花努力走位腰都快要扭断,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Fire进步很大啊,这才一周,你怎么调.教的?”   芳菲坐在言戒身边,惊叹道:   “要不是人坐在那儿,我都得怀疑你是不是找了代打。”   “哎,怎么说话呢?”   言戒朝她摆摆手:   “低调低调,没那么夸张,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吧,主要是人孩子自己努力,当然,论调.教,我们家队长大人也功不可没。这样吧,下次他开班的时候哥给你报个名儿,你就搬个小板凳进来坐着听,多听多学,未来你也就会了嗷!”   “别得意太早,上次你拿点优势屏还没开完就被我们翻了,这次再被翻,看你老脸挂不挂得住。”芳菲无情嘲讽。   “嗐,多大点事儿。”言戒大方挥手:   “挂不住就不要了,我脸皮厚着呢。”   台上对局还在继续,这场比赛,江南岸选了一手无论在正赛还是训练赛都没有露过头的梅花书生。这英雄支援速度很快,前期拿到优势之后就几乎把家安在了下路,抓得五队AD连塔都不敢出。   见势不对,五队队长潇洒哥决定利用Fire冲动易上头的弱点找一波机会,谁知向来随便卖一卖勾引一下都能上钩的小橙毛今天突然像是转了性子,任敌人的破绽卖到脸上也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该补兵就补兵该撤退就撤退,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自家人没来就坚决不打,苟得要命,潇洒来了几次,愣是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带走。   下路没能占到便宜,五队向来弱势的上路也被秦华杀穿,前期丢了几波中立资源,五队的野区也不断被江南岸骚扰入侵。两队经济差越拉越大,四队拿到三路优势,终于在对局进行到31分钟时赢下了比赛。   四队打了三周积分赛,经历八连败、队内争吵和舆论风波,终于在今天拿下了他们的第一场胜利。   五队水晶被点爆的那一刻,言戒没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抬眼看向赛场,正好在转播屏幕里看见了江南岸的脸。   江南岸的情绪好像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影响,他神色平静地摘下耳机,起身时,却被旁边的Fire扑着抱了满怀。   江南岸明显愣了一下,身体略微僵硬,却也没有拒绝Fire的拥抱。   隔着实时转播屏幕,言戒还看见他垂眼时似乎轻轻扬了唇角,像是一个并不明显的笑。   言戒站在那里,眼睛里映着赛场的灯光和江南岸那抹笑意,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   直到旁边的芳菲看见他这模样,问:   “走了?看什么呢,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我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吗?”话是这样说,言戒却并没有移开视线。   他看着屏幕里自家战队五个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其中江南岸可能很少跟人这么亲近,被挤在中间时明显有点不自然。   言戒出神道:   “我们家队长真好看,是吧?”   “?”芳菲觉得他突然蹦出来的这一句夸奖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她顺着言戒的视线仰头看看转播屏,又看看他,十分不解:   “那可是江南岸,你第一天发现他好看?”   不懂事的导播把镜头从胜者队五人身上挪开了,言戒遗憾地收回视线,叹道:   “以前没发现,他笑起来怎么格外好看。”   言戒回到备战间时,队友们还沉浸在首胜的亢奋中,尤其Fire,站在边上连说带比划地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们不知道,那波我都觉得我必死了,结果放放跟个天神一样一道闪现从天而降一脚把他三个踹开,然后江哥踏着七彩祥云过来收割,爽爽爽,爽死我了!!”   说完,Fire看见言戒进来,赶紧摇着尾巴凑上去:   “春哥!我这把箭毒花玩得好不好!”   “好好好,棒呆!”   言戒伸出大拇指:   “给你点个赞。”   秦华坐在旁边,悠哉地拆了瓶赞助商的酸奶,边喝边道:   “我看队长夸他一句比红Buff还有用。那亢奋的,我都怕他直接飞到对面泉水去。”   “可不是吗?”莫妮卡也笑道:   “最后那波团战他都快跳起来了,‘我在点我在点!杀他我还能杀!哥我们赢了哥!’笑死我了,哎后期老师一定要把这段剪进去,热搜词条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Fire尖叫鸡。”   “嘿嘿……”Fire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之后,他安静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想什么。   最终,他正正神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走到队友们面前站定,弯腰朝他们鞠了一躬。   大家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都是一愣,江南岸也有点意外地扬了扬眉,瞥了言戒一眼。   言戒立马会意,过去扶了Fire一把:   “呦呦呦,怎么突然整这么隆重?”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家。”   Fire局促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我为我之前不听指挥、菜还不练、惹江哥生气的事给大家道个歉!可能我如果早点上心早点听话的话,大家早就赢了,也不至于八连败这么丢人。我……还要谢谢哥哥姐姐们没放弃我,谢谢春哥昨天陪我练到那么晚,还得谢谢江哥骂醒我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队伍里的气氛很轻松,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Fire,而江南岸坐在沙发角落,大概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言戒看着他一个劲儿地挤眼睛,他才赶紧摸摸自己的口袋试图戴上眼镜,但碰到自己平坦的衣摆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很多天没贴身携带那副代表着顾清泽的金丝眼镜了。   可Fire正亮着一双清澈又期待的大眼睛瞅着他,他再不说点什么显然就不合适了。   于是江南岸点点头,轻咳一声: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加油,期待你的每一次蜕变。”   这话说完,备战间沉默了几秒,后来,江南岸听见了工作人员的偷笑声。   言戒更是乐得不行,他走过去坐在江南岸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低头笑着小声说:   “……好玩死了你。”   第三轮积分赛,四队最终以一胜三负收尾。   虽然他们四队队内的问题解决了,但他们和其他队伍的实力依旧差着一截,毕竟玩家之间操作和意识的差距并不是短短一周紧急加练认清自己凝聚团魂就能忽略不计的东西,这个结果倒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为了庆祝这场历时三周来之不易的胜利,言戒做主举行了一次队内聚餐,当然他们还没法自由出入训练营,这所谓聚餐也只是指晚餐时大家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吃顿饭罢了。   “只赢了一把而已,气氛被你烘托得像是我们已经拿了冠军。”   晚餐后,江南岸照常在园区里夜跑,但跑了还没半圈就被言戒拉到园区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美其名曰“赏星赏月”。   闲聊时,江南岸想到今晚言戒在聚餐时那股兴奋劲,忍不住道。   “那可不?不管结果怎样,首先咱得把气势托到位,团建不就为了这吗?”   言戒翘起腿,抬手在江南岸面前打了个响指,而后从外套的兜里摸出一部手机,这是他今晚才从FPD那里讨回来的。   江南岸看着他的动作,微一挑眉:“做什么?”   “加个微信。”言戒点开微信的添加朋友界面,朝江南岸晃晃手机。   “我没手机,加不了。”说着,江南岸还把自己口袋的衬布掏出来给言戒看,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你真是对手机没有一点欲望啊吊老师,你瞧瞧其他人,一到休息日就把手机捧手里,看不够似的,你呢?你手机在你FPD那儿都快放落灰了吧。”   言戒还真是第一次见江南岸这样的,一点没有当代年轻人的样子,不玩手机不吃零食不喝饮料,每天的娱乐活动除了跑步就是看书。言戒觉得等这节目结束了自己或许可以给他送只鹦鹉,这样他吊老师还能再添加一项娱乐活动名叫提笼遛鸟,这样他就可以完美加入公园大爷的行列了,聊天时侃侃自己的小鹦鹉,不怕没话题。   “手机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有人有事找我,小孙会告诉我。”江南岸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星空。   “那你就没有想主动联系的人?”言戒看着他,问。   江南岸想了想,摇摇头。   “没朋友啊?”   “没有。”   “不爱交朋友?”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孤独的狼,注定形单影只地走在雪原里,你满意了吗?”   “好好好。”言戒轻笑一声:   “家人呢,家人也不联系啊?”   江南岸还是摇头。   言戒本来还想追问一句是不爱联系还是没人能联系,想了想觉得这话实在是太欠揍,或许还有揭人伤疤的嫌疑,遂放弃。   他便把话题又绕了回来:   “那来,加个好友,以后你联系我。”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他递来的手机,再说一遍:   “我没手机,加不了。”   “没事儿,我给你发个申请先,等你拿到手机直接点个添加,咱俩不就可以开始聊天了?”   说得有理,江南岸没找见拒绝的理由,就给他报了一串数字。   言戒先把他报来的号码记在备忘录里,再复制去微信的搜索栏。   这串号码的查找结果是个空白头像,昵称也很简单粗暴,直接就叫“江南岸”。   “哟,微信怎么不吊死了?不像我们吊老师的风格啊。”言戒微一挑眉,填完好友验证,边打趣道。   “你的意思是让导演和对手戏演员天天对着吊死鬼说话吗?”江南岸凉凉瞥他一眼。   也不知道这话哪个字戳到了言戒的笑点,他乐得不行,等笑够了,又故意问:   “哎吊老师,我在这边发个好友请求,你不会不乐意加吧?到时候直接点个拒绝,给了我希望再给我失望,从此我只能对着那个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好友申请哭泣,多年后我走到生命的尽头,我的孙子趴到我的床头,哭着说‘爷爷爷爷你的好友申请还是没有被通过怎么办啊爷爷’……”   “放心。”江南岸打断了他的施法:   “我会点击同意,然后直接把你拉进黑名单。安心去吧爷爷。”   “呜呜呜吊老师真绝情呜呜呜……哎今天咱这节目是不是播第一季来着?我这还是第一次上综艺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来让我看看热搜有几条在称赞Spring爷爷的绝世风华?”   听着他在那絮絮叨叨,江南岸轻轻扬扬唇角,没理会他,只抬头继续望着一闪一闪的星空。   “‘江南岸美貌’?有品。‘江南岸塞壬’‘江南岸盛豫加i人双向奔赴’……‘SpringinBlue相爱相杀’……”言戒念着热搜,基本都是入营分班赛那天的名场面词条,和各家粉丝吹正主的彩虹屁。   这都是节目正常的宣发热搜,没什么特别的,江南岸漫不经心地听着。   “……‘泊船瓜洲是真的’?这什么意思,怎么还显示跟我有关?哎不对这玩意怎么有点耳熟是在哪听过来着……”   江南岸瞳孔地震。 第30章 有癫公作法。 #泊船瓜洲是真的#……   江南岸至今记得,在不久前一个阳光明媚美好闲适的下午,他在猫爪TV私聊区回完Spring的双排邀请,准备退出时,突然在主页推送的视频里看到了一段奇怪的标题,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泊船瓜洲##拉郎向##春山##SpringX江南岸#顶峰相见吧!我的CP距离结婚就差见面啦!!】   可能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吧,江南岸就这样做出了那个即将让他后悔半生的举动——他点开了那条视频,尽管因为视频内容太过震撼他无法坚持看完所以中途点了退出,却还是一时疏忽留下了自己在此驻足过的铁证。之后这个视频一度令齐虹癫狂爆鸣阴暗爬行,因为它成功霸榜热搜,还令江南岸和Spring的北极圈拉郎CP冲上了微博CP榜单前三名。   “哦——想起来了,这咱俩CP啊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泊船瓜洲,哎别说吊老师你粉丝还挺会起名儿。我看看怎么个事儿啊……CP榜超话第一?这么牛?”   “?!”江南岸一把夺过言戒的手机。   【我CP百年好合:#泊船瓜洲是真的#家人们谁还没看燃烧永恒第一期!看过之后我会给所有人好脸色!说真的他俩结婚这节目主创必须坐主桌,好萌啊好萌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般配的人,如果你们知道我磕哪对CP你们也会觉得我命好![视频:燃烧永恒第一期泊船瓜洲高甜cut]】   【上春山!:#泊船瓜洲是真的#答应他不针对他塞壬所以Ban了他绝活英雄,我以为就是犯个贱逗个乐没想到真就不针对他了转头去下路杀自己好兄弟inBlue,谁懂啊……】   【小狗小狗就要小狗:#泊船瓜洲是真的#多年后我捧着爷爷的手机跑到他床头:爷爷爷爷,Spring打野不抓中啦!爷爷慈祥地摇摇头,教育我不信谣不传谣。】   这些字眼扎得江南岸头痛。   他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好事。”   “哦?怎么说?”   “你会被骂得很惨。”江南岸随便在热搜广场找了一条热帖,点进评论区给言戒看。   【暴怒美羊羊:傻逼……没看出来这主播是在故意蹭吗?之前被江带了波热度吃到红利了吧?不然江来这节目他也腆着脸要跟来?节目里还故意跟江套近乎?怎么这么爱蹭啊??】   【她与野区皆失:说这话前先百度一下你春爹是谁好吗,自降身份录个过家家综艺是给你们脸,轮得着你在这叫?内娱井底之蛙笑死我了,你春爹什么人需要他个低贱戏子给热度?到底谁蹭谁,娘里娘气的你春爹没嫌弃他就不错了好吗?】   【山山来迟:低贱戏子???头好痒要长辫子了妈妈这是哪朝哪代啊???楼上毒唯也滚开好吗,非要谁蹭谁吗,小山不配有朋友是吗,朋友正常互动都不行是吗?】   【咪宝咪:aaaa好晦气的词条,傻逼CP粉非要舞到大家脸上恶心所有人是吗??】   要说内娱各家唯粉最痛恨什么,一是对家,二就是CP粉。每当所谓“CP名场面”出现,必然会有唯粉为此开撕一场腥风血雨,比如这条博文下面单是“蹭”的问题就已经吵了好几百楼,江南岸给言戒看的那几句话都算是骂得好听的。   所以江南岸向来拒绝跟人捆CP营销,一是不需要,二是实在不想再看见更多乱七八糟的争执。   言戒扫了眼那层楼的评论,心里倒没太大波澜:“这也没只骂我啊,你不也一道儿被骂着?”   “我无所谓。”江南岸平静道:   “被骂多了,这点算什么?”   “那我也没事儿,我们臭打电竞的挨的骂也不比你们少。不缺这点儿。”   说到这,言戒突然想起点什么,来了兴趣,便扬起唇角,笑着看向江南岸:   “让我听听,我们吊老师以前是怎么处理其他CP的?”   “以前?”江南岸想了想,摇头答:   “以前没有。”   言戒这回是真有点意外:“没有?怎么会没有?”   “我非要有吗?”江南岸瞥他一眼。   “也不是。”言戒瞧他那冷冰冰的小眼神,真是喜欢他那股刺挠劲儿,莫名其妙觉得浑身舒坦:   “但你们当演员的不都这样?拍一部戏出一对儿CP,粉丝也磕得热火朝天。怎么,以前没跟对手戏演员卖过CP啊?”   “没有。只有拉郎配,就像你和我这种。”   江南岸收回视线,淡淡解释:   “我接的角色没什么感情线,戏外也不怎么营业,他们磕不起来。”   听见这话,言戒愣了一下,随后紧急回忆一番,这才想起江南岸演过的好像都偏正剧,什么悬疑刑侦电竞成长……确实没有甜甜蜜蜜谈恋爱的部分。   言戒脱口而出一个傻问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演甜甜蜜蜜偶像剧?我们老艺术家小山老师不喜欢啊?”言戒习惯性欠揍。   江南岸颇为无语地瞥他一眼,抿抿唇,可能是懒得跟他解释,但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答了四个字:   “理解不了。”   “嗯?”   “理解不了那种感情,没把握演好,就不接。”   理解不了感情?因为没谈过恋爱?   言戒想了想,按照江南岸这种演一个角色就要彻底把自己变成那个人的沉浸式表演方法,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所以你演周焰才要先把自己练成燃烧永恒第一中单?”   “……不至于。”   “那演顾清泽之前不会还考了医师资格证?”   “也没有。”江南岸如实道:   “但进医学院旁听了一段时间。”   言戒目瞪口呆,由衷地为他鼓掌:   “牛啊,牛啊!那你入营带一套史书,不会也是为下部戏做准备吧?”   江南岸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坦然点头。   言戒再次回忆,片刻后声调更高了:   “那你演春风之前不会要真进山种地当放羊娃吧?!”   “……”   江南岸凉凉地盯着他,片刻才挪开视线:   “你好无聊。”   言戒乐了,自己在那笑够之后才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后倚在椅背上,抬眼望着天上的星星,长叹一口气道:   “但你可真有意思。”   “这就是你天天变着法子折磨我的原因?”   “怎么能叫折磨呢,瞧您这话说的。我这是太喜欢你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儿的人,觉着你真有意思,想和你发展一段深刻的友谊,所以做出了一点小小互动罢辽。”   江南岸扯扯唇角:   “那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也是一个无聊的人。为免你失望,你还是及时止损,现在就走吧,泊船瓜洲正式BE,你我等这节目后死生不复相见。”   “那可不行。”言戒整整姿势,侧过身撑着脑袋看着他:   “我发现你对自己认知不够准确啊吊老师?”言戒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长这么好看,业务能力又强,聪明能干,性格还好,怎么就不看好自己呢?”   “?”江南岸微一挑眉,指指自己:   “我性格好?”   “嗯啊!”言戒重重点头。   “我?”   “嗯啊!!”   江南岸突然扬唇笑了一声。   从认识他以来,言戒好像还从没看他这样笑过。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不是为了笑而笑,也没有一点藏匿和克制,只是真实地单纯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唇角的弧度轻松且自然。   言戒一时有点出神。   他看着江南岸,自己也没忍住弯了弯唇,语速不由得轻缓一丝,尾调拖得有些慢:   “笑什么啊?”   “没什么,觉得好笑就笑,不行?”   “行行行,吊老师愿意干什么都行,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   “这话留着去跟喜欢的姑娘说。”   江南岸站起身来:   “走了。”   “回去啦?”   “嗯。”   “那咱俩这CP怎么办啊?吊老师的热度小春这是蹭还是不蹭呢?哎呀以后在镜头前不会得跟我最爱的吊老师避嫌形同陌路了吧?怎么办啊春春舍不得春春伤心春春难过——”   江南岸真是服了言戒这随地大小演的状态。   他摆摆手:   “春春不介意被骂就随意,我无所谓了。”   “好!的!呢!吊老师晚安啊吊老师!梦里也要记得想我!”   江南岸没回头,只抬手摆摆,算是一句“已阅”。   他一个人回了寝室,进门时,盛豫加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他后顺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   江南岸脱了外套,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而盛豫加擦着头发到床边坐下,拿起手机随便点了两下:   “今晚微博真热闹。”   “是啊。”   “你看了?”盛豫加有点意外,毕竟他跟江南岸同住一个多月,好像还从来没见他碰过训练室电脑以外的电子设备。   “看了。”江南岸顿了顿,补充道:   “刚在楼下言……Spring看了。”   盛豫加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江南岸每晚的夜跑都是和Spring一起。   “你俩关系挺好。”盛豫加随口道。   “不好。”盛豫加这话把江南岸雷了一小下,但想了想,他又改口道:   “一般吧。”   说着,他放下水杯,拿了换洗衣服打算进浴室洗个澡,但才刚走开,他又听盛豫加在他身后道:   “你跟他还有CP?”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盛老师。   “泊船瓜洲?”盛豫加的手机发出CP剪辑视频里冒着粉红泡泡的音乐,看了两眼,他评价道:   “好甜。”   “?”江南岸震惊回头。   刚说出那两个字的是谁?   不能是盛豫加吧?   而对上他的视线,盛豫加不明显地笑了一下:   “玩笑话。但以前好像真的没见你跟谁这么亲近过。”   “亲近吗?”江南岸不觉得:   “网友拉郎而已,别看了。”   盛豫加点点头,但很快,他又略显疑惑地“嗯”了一声。   可能是某种直觉吧,江南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Spring……”   “什么?”   “Spring他……”   盛豫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江南岸的坏预感令他眉心“突突”直跳,直接大步走到了盛豫加身边。   而盛豫加自觉地把手机举给他看。   【介是揍嘛:谁他妈想跟你们主子炒什么破CP啊,你家主子那么高贵让他自己退赛啊?@江南岸滚出来别他妈再蹭你春爹,顺便这姓江的是哪位女明星我怎么没听说过?】   【天下第一SSSpring-回复介是揍嘛:是朕执意要来录节目,是朕执意要与他同行,是朕与他有了CP,你为什么不恨朕?啊?你为什么不恨朕?!!】   【白雪仙女与七个小傻逼:@天下第一SSSpring,大哥别蹭了好吗?自己退赛好吗??当个体面人好吗???小山拍戏都不炒CP的人还被你个游戏主播蹭上了,我宝宝是块巧克力小蛋糕,人吃了会心情好狗吃了会死哈。】   【天下第一SSSpring-回复白雪仙女与七个小傻逼:错错错,是我的错!是我爱蹭!我最爱蹭!但是你怎么知道我爱巧克力!谢谢你,原来他是巧克力小蛋糕,太好了,我会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像女鬼一样缠着他!单方面宣布,泊船瓜洲是真的!![红唇][爱心][红唇][玫瑰]】   “……”   江南岸深吸一口气,视线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缓缓挪向表情空白的盛豫加:   “故意杀人判几年来着?” 第31章 有突然袭击。 镜头在这儿架着呢,快穿……   理智告诉盛豫加,他不能接江南岸的话茬,但是他的嘴比脑子快,脱口就是一句:   “十年以上,最高死刑。”   江南岸听见他的话,点点头,陷入了沉默,然后转身就走。   盛豫加立马警惕问:   “你去哪儿?”   “洗澡。”   “不杀了?”   “?”江南岸回头欲言又止地与盛豫加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值得。”   言戒这两条回复成功让泊船瓜洲的热搜又加一,词条里CP粉在狂欢,毒唯在破防,节目组吃到了甜头在加班加点从素材里搜刮糖点准备剪进下一期正片,而齐虹在家里呐喊尖叫,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有人能比江南岸更癫。   不过言戒闹的这出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他帮江南岸分担了不少火力,毕竟在这之前两家唯粉一边互撕一边逮着对家狠骂,但在这之后无论谁家粉都将枪口一致对准言戒,他粉丝和直播间的水友骂他上赶着倒贴,对家毒唯骂他不要脸人不红倒是爱蹭,而《燃烧永恒》节目组白捡一波热度,美美赚一波话题,或成最大赢家。   网络上关于之前直播切片里江南岸和Fire的争论倒是还在继续,但当天晚上,Fire发了一条微博,照片里是四队六个人晚上聚餐时的合照,看起来氛围很好,小小的镜头包住了餐桌周围的大家,配文像是得了高人指点——“幸福一家人(6)”。   这条微博无疑证实了网络上那些“队内决裂”“面和心不和”“队长霸凌”的传言都是假话,之前事件的骂声也终于消停了一阵子。   后来,正片第三期第四期终于放到了常规积分赛阶段,节目组的剪辑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尽力为大家还原了事件全貌。   网友在正片里看见了江南岸作为队长夜夜加练,也看见了Fire前期的贪玩懒散和后期的醒悟努力,最终,第三轮积分赛那场来之不易的胜局和赛后鞠躬道歉与前文串联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成长故事线,算是给之前的闹剧补充了前因后果,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而当代网友的脑回路和言戒还有些微妙的相似,因为三四期正片出来之后,“四队一家六口”和“江南岸Spring 爸爸妈妈”居然成了一时热梗。可能是他们四队在节目中故事线最完整最能引起共鸣,也可能是后期每个人都很努力、队内氛围足够和谐友爱,总之,即便他们输的很多胜的很少,他们队伍的关注度和支持度也是现阶段五支临时战队中最高的那支。   六轮积分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网络争论终于止息之时,训练营的第一阶段也进入了尾声。   常规积分赛的二十四场对局,四队只赢了五场,积分结算时他们毫无疑问成为了五支战队中胜局最少、积分也最少的队伍。   江南岸、秦华和莫妮卡三个人还好,毕竟他们在对局内评分相对较高,积分也相对保险一些,可Fire和放放不同,即便积分赛后期两个人有过几次亮眼评分,可二十四场对局累积下来,他们两个人还是卡在了淘汰标红区内,即将告别这个赛场。   积分赛正式结束之后,PD并没有立马公布下一阶段的赛程,淘汰位的选手们也暂时没有离开,还照常留在各班训练。   而江南岸结束了自己作为队长的使命,整个人都轻松很多,平时该吃吃该喝喝,加练时间还可以回归阅读时间,连睡眠都香甜不少。   “叩叩——”   积分赛阶段结束后的第一个周六,凌晨三点钟,《燃烧永恒》寝室区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敲门声。   “叩叩叩——”   盛豫加先被敲门声吵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人还懵着,望了一会儿漆黑的房间,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支起身子看看邻床一动不动的江南岸,又看看门口,半天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声:   “谁啊?”   门外没人应声,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盛豫加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情况太过诡异,他决定先呼叫队友:   “小山,小山?江南岸?”   但连续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他叹了口气,只好掀开被子下床,摸黑穿好拖鞋走到门口打算孤身一人一探究竟。   敲门声愈发急促,盛豫加走近时甚至还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发现有痛感不是在做梦后才迟疑着摸上了冰凉的门把手。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盛豫加紧张地盯着门缝……   然后就跟摄影老师肩上的镜头来了个脸对脸。   “……”   沉默数秒,他心累地叹了口气。   “哈喽,早上好啊盛老师?”   言戒突然从旁边钻出来,颇有精气神地给盛豫加打了个招呼:   “老师衣服穿好没,方便进去不?”   盛豫加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子倒是穿了,膀子还光着,但也无所谓了。   他开门让言戒和身后工作人员进来,问:   “这又是整哪出?”   “不好意思,PD说了,神秘团建,本人临危受命做个恶人,来当回人形闹钟叫大家起床。别恨我啊盛老师,要恨恨PD,都是他的错,我是被迫的。”   言戒跟盛豫加闲侃着,边顺手按开了房间的灯,探着脑袋往里边瞧:   “我小山老师呢?”   盛豫加捡了件上衣套在身上,随手顺了两把头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顺着言戒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室内灯光大亮,床上的江南岸还睡得安详,似乎这刺眼的灯光和这么多人轰轰烈烈的脚步交谈没有对他的睡眠造成哪怕一丁点影响。   摄像老师坏心眼地给他来了个特写,只见镜头中,江南岸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却也被凌乱的发丝挡得差不多了。   “哟。”言戒笑着走过去蹲在江南岸床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江南岸老师——江老师起床了江老师——”   江南岸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他睡觉很沉,一般叫不醒。”盛豫加站在旁边解释道。   “那他每天怎么醒的?”言戒不由得问。   这确实不好解释,盛豫加只好亲自示范一下。   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摸到江南岸的肩膀,像摇摇车似的大力晃晃:   “醒醒小山。”   江南岸这才有了一点点动静。   他轻轻皱皱眉,艰难地眯着眼睛睁开看了一眼。   对上言戒笑眯眯一张脸的时候,江南岸脑中一片空白。   他在做梦?   真是个噩梦。   所以他重新闭上了眼,还把脸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哎,这怎么又睡了?”   言戒有些好笑,也学着盛豫加晃晃江南岸的肩膀:   “醒醒江老师,瞧瞧这大摄影机已经开始录了,江老师往镜头前一站就是兵!快!起床!立正!”   “……”   什么玩意啊……   江南岸的眼睛还睁不开,只小小声问:   “……几点了?”   “凌晨三点十二分。”言戒给他报了个准确的数字。   “峡谷的鸡都没醒,要我去打扫它们的坑位恭迎野怪上班吗?”   “不上峡谷,出门录团建,快起来了。”言戒轻笑一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不知何时已经带了那么一丝丝哄小孩似的亲昵。   “团建?三点起来出门捉鬼?游戏不打了改玄学节目了?”江南岸怨气深重:   “加班加到凌晨来,把我捉走算了。”   言戒真是没招了。   “不起?”   “嗯。”   “唉。”言戒无奈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身来。   跟来的FPD见状愣了一下——这是不打算继续叫了?江老师起不了床,那接下来的录制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些担忧,因为下一秒,他看见言戒昂首挺胸双手交叠,清清嗓子之后开口就是一句洪亮的、感情充沛的、充满精气神的: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耳朵竖得像天线……”   “……?”   “……啊哈哈——啊哈哈黑猫警长——森林公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向你!致敬——”   江南岸的怒火在他最后一个拖长的高音结束前到达了最高点。   他本来打算再缓五分钟就逼迫自己起床,但现在不行了。   他现在就要扭送言戒去见他那该死的黑猫警长。   他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动作时,言戒下意识垂眼,瞥见了他被子下面一片白花花的锁骨和肩膀。   言戒的动作比脑子还麻利,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眼疾手快抓住江南岸的被子盖住他把他又按了回去。   “你干什么?”   江南岸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又抽什么风。   别说他,连言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筋,导致他现在的处境如此尴尬。   是啊,他在干什么。   人吊老师一男明星,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是不能给镜头看的?   ……算了,就是不能看!   言戒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在江南岸床头看见他的睡衣,立马捞过来塞给他:   “镜头在这儿架着呢,快穿衣服!光着膀子像什么样子?!身为一个男人,千万要守男德啊小山老师!”   二十分钟前才把光膀子的言戒从床上揪起来的FPD和摄影老师:“?”   五分钟前才裸着上身在镜头前晃了一大圈的盛豫加:“?”   江南岸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他麻木地套上上衣,起身下床。   路过时,他抬眼看看边上刷着牙的盛豫加,凉凉问:   “你放他进来的?”   盛豫加点头。   “开庭的时候带上你开门的那只手。”   阴间时间强行开机,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言戒。   多糟糕的一天。 第32章 有蘑菇刺客! 怎么,做饭是什么很高端……   《燃烧永恒》的第二次团建,PD事先没有放出任何口风,只是选择了一个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夜晚在大家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于凌晨三点钟闪击所有选手。   等大家吊着一口气做好妆造集合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五点半,一辆贴着节目组LOGO的大巴车停在大楼前,把三十位活死人接上了车。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转凉,五点半太阳探头时世界还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空气里也凝着一股携着水汽的寒意。   江南岸不爱打扮自己,平时在训练营都穿那身红色的A班班服和节目组统一发放的丑陋黑色阔腿裤,头发要么随便绑起来要么直接用抓夹夹着,妆更是能不化就不化,平时在直播和镜头前的形象全靠脸撑着,按粉丝的话来说就是在毫无技巧地硬帅。   但今天有专业造型师上手就不一样了,江南岸上身一件浅色的短款牛仔外套,下身是条同色阔腿裤,显得腿更长。他半长的头发扎了一半在脑后,每一根落下来的发丝都被精心打理过,脸上没太多妆感,跟平时相比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上车后,江南岸直接去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言戒一眼找见他,立马拉着inBlue蹿了过来。   “早上好啊吊老师,我俩能坐这儿吗?”   人都已经坐下了,还要装模作样地询问一下江南岸的意见。   江南岸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小蓝可以,你不能,走开。”   “呜呜呜那我能去哪?”   “下去,找根绳挂在车后面跟着跑。”   “活阎王啊您。”   “是啊,记得路上努力多吸点尾气,为低碳环保做贡献。”   inBlue听他俩拌嘴,笑着摇摇头,拆了包牛奶小饼干,越过言戒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乖乖拿了一片,说了声“谢谢”。   言戒盯着他俩的互动,和那包自己没有被邀请的小饼干,质问inBlue道:“我透明的啊,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闻言,inBlue又拿了两片出来,把剩下大半包全塞他手里:   “都给你了,多吃点吃饱点下去跟车跑,别半道饿肚子跑不动赶不上趟。”   节目组的大巴车慢悠悠开出影视园区,载着一车选手和教练上了公路,大概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临云市周边著名景点——云山。   云山是外地游客必打卡的景点之一,山中云雾缭绕,有成片的原始森林,风景极美。节目组避开了大半游客,从另一条较冷门的小道上山,又请了当地向导带着选手和工作人员去到他们早准备好的团建地点。   那是山脚一片空旷草地,堆放着不少露营工具,灶台烧烤架酒水零食投影仪小舞台也一应俱全。   “首先十分感谢大家参与我们《燃烧永恒》的第二次团建,希望我们大家能在这里度过美好而难忘的一天!”   待所有设备调试完毕之后,节目PD开始cue接下来的流程: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很多露营工具,为了使我们的团建更有纪念意义,今天活动中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需要大家自己动手来完成。包括但不限于布置搭建露营场地、午餐制作,和团建助兴节目。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将大家分为三组,第一组需要为今天的活动布置场地搭建帐篷安装桌椅,有相关经验和一定动手能力的选手想尝试的话可以举手。”   言戒这些年一个人天南海北的跑惯了,他连车都能自己修,搭个露营帐篷这种事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他原本打算加入这组,但举手之前,他突然发现江南岸还安安稳稳地垂着手,似乎没有要加入的意思。   言戒有点意外,毕竟在他看来,PD分出的三个小组好像也就搭帐篷跟江南岸沾点边。   “吊老师?”言戒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干什么?”   “你不搭帐篷?”   “我为什么要搭帐篷?”江南岸一脸莫名其妙。   “但咱这就分三组。”   “嗯,所以呢?”   “你不搭帐篷……难道你要为大家唱歌跳舞?”言戒瞳孔地震。   “……”江南岸颇为无语地扯扯唇角:   “你梦还没醒?”   “那你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   “是啊,你还能干嘛?”   “……我不能做饭吗?”   “你还会做饭???”言戒好险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怎么,做饭是什么很高端的技能吗,我不配拥有?”   “不是,你?你做饭??”言戒再三确定。   “不行?”   众所周知,江南岸的反问一般表肯定。   那么江南岸再一次颠覆了言戒对他的认知。   毕竟言戒可见识过江南岸的经纪人和小助理天天事无巨细地把他当小孩照顾,饿了困了渴了天冷该加衣了都要问候一下,所以在言戒心里,江南岸的形象就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要挑挑拣拣这不吃那不要、金贵得不得了的小皇帝。   小皇帝会做饭?   真是难以置信。   江南岸懒得理这人莫名其妙的震撼,正好PD开始为第二组餐饮组选人,他立马举起了手。   餐饮组最后定下了江南岸言戒inBlue和另外四位选手,他们七个人站在节目组准备的工具前,发现锅碗瓢盆烧烤架之类的东西倒是挺全,但食材好像有点单一。inBlue大概翻了翻,只在食材箱里看见了牛肉和半箱火锅面,再就是一些普通调味料。   “啧。”inBlue叉腰站起身,问工作人员:   “就这点玩意儿用得上找七个厨子啊,直接炖一锅牛肉面大家吃吃不完了吗?”   工作人员微妙一笑:   “是这样的,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过,云山的一大特色就是山中有很多的野生菌,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体验当地特色,大家可以自行探索去山里采蘑菇丰富食材。除了蘑菇,沿着条路往后走还有条小河,我们提前问过当地人,河里是有鱼的,这边也准备了钓具,你们可以自行取用。蔬菜的话……这附近有当地居民,你们可以去想办法跟他们换购,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见当地的流动集市。”   “得,我悔了,你们这节目组忒坑人,人帐篷组好歹帐篷是现成的,我们厨子组就干脆空着手从零开始制作满汉全席呗?”   言戒无情吐槽,旁边的工作人员被他逗笑了,赶紧帮他们多找了几个人过来。   三十位选手中,不会搭帐篷不会做饭也没有歌舞才艺的几个人被安排成了指哪打哪的杂务组,顾名思义哪里需要打下手就去哪里,现在被工作人员全数叫过来帮厨子组寻找食材。   江南岸在采蘑菇、钓鱼和化缘赶集三个选项中选择了戴好手套背起背篓上山采蘑菇,言戒作为一颗合格的牛皮糖自然是吊老师指哪他打哪,于是两人自成一组,沿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去了附近一片树林。   言戒心情很好,边走嘴里还哼着“采蘑菇的小姑娘”。江南岸听着他欢快的哼歌声,只觉他来当厨子屈才了,他真该站上大舞台为大家高歌一曲,就像今早站他床头为他献唱黑猫警长那样。   两个人往树林深处走了一点,秋日山林十分阴寒,但空气湿漉漉的格外新鲜。   两人在同一片区域分头寻找,言戒一个人在另一边埋头苦摘,过了一会儿,一路小跑回江南岸身边:   “怎么样啊小山老师?有没有收获?”   江南岸没回答,只转转身子,把背后的小箩筐亮给言戒看。   言戒探头瞅瞅,然后就看见他已经装了小半筐,放眼望去一片红的橙的绿的紫的蓝的,鲜艳得像是调色盘被打翻。   “这……”言戒陷入了沉思。   江南岸又把手里刚摘的一朵漂亮蘑菇递给他看——红色的伞盖,上面还赘着不少白色点点,跟动画片里所有的蘑菇拥有着同一套皮肤。   红伞伞白杆杆,吃了躺板板。   经典中的经典。   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言戒措辞片刻,问:   “……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它?”   “因为它是蘑菇。”   江南岸坦然道。   “它还是朵漂亮的蘑菇。”言戒帮他补充。   “这不是加分项?”   “很遗憾不是。你听过一句话吗,越漂亮迷人的东西越危险,它长得就有一副‘吃我者死’的嶙峋傲骨。”   “哦……”   江南岸迟疑片刻,目光在小蘑菇和言戒的脸上走了几个来回:   “但马里奥不是吃这个?”   “马里奥碰了它也得game over,区别是他能读档我们不能,老师你清醒一点。”   江南岸可能是彻底死心了,他点点头:   “所以它不能摘……那其他的呢?”   言戒观察着江南岸的表情,见他好像是真挺喜欢这朵漂亮的小蘑菇,想了想,也不说让他扔掉的话了:   “算了,喜欢就留着吧,有什么不能摘的。不过吃就算了,这种五颜六色的留着看看得了,也别跟其他蘑菇混着放,之后摘的蘑菇都装我筐里吧。”   说着,言戒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朵白蘑菇给江南岸比划比划:   “能吃的蘑菇得摘这种,看着就很安全。”   江南岸打量那蘑菇一番,认真记住了它的模样:   “哦。摘这种白色,杆上长圈圈的就行?”   言戒自信点头:   “是啊,白色代表什么?代表善良!善良的蘑菇是不会有毒的,你看鸡腿菇杏鲍菇口蘑都是白的,其他白蘑菇一定也能吃。”   江南岸对他的前半句话持怀疑态度,但后半句的举例又让他觉得有理,所以迟疑着点了头。   两个人钻进山里闷头摘了两小时蘑菇,满载而归。   “行了,你这点漂亮菇菇拿到一边儿自己玩儿去吧,别往嘴里塞啊!”   俩人高高兴兴回到录制地点,言戒嘱咐江南岸一句后,正准备把自己那筐白蘑菇交给inBlue让他一锅炖完,但不知随行工作人员跟PD说了什么,PD一脸凝重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夺了他们两个人的筐筐,走到旁边把里面的蘑菇全都倒在了地上。   本地向导走过来,围着那一地白蘑菇和七彩漂亮菇转了圈,最终戴着手套从里面扒拉出两朵蘑菇嫌弃地扔到旁边:   “这个……和这个。”   “怎么了这是,这两朵有毒啊?”言戒看着向导的动作,问。   向导欲言欲止止言又欲,心累地叹了口气:   “只有这两朵能吃。”   “?”   “但它俩跟毒蘑菇混了那么久,保险起见,还是都丢掉吧。你们两个,手套赶紧扔了,去洗手消毒。”   说完,他背着手,跟PD大声嘀嘀咕咕:   “第一次见进山逮着毒蘑菇薅的。前边回来那几个捡蘑菇也只敢捡自己认识的,这俩太虎了。牛肝菌鸡油菌鸡枞不认识就算了,山里那么多平菇也不摘啊?”   “两大筐全毒?”   “是啊。”   向导沧桑望天:   “你们真有福气,山里带毒的估计都在这了,山神都薅不来这么全。毒蝇伞、墨汁鬼伞,还有那筐白鹅膏和大青褶伞……唉,俩活阎王。”   “……” 第33章 有一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江南岸喜欢什……   江南岸和言戒两个人试图用两大筐剧毒蘑菇毒杀所有人的事很快传遍了节目组,向导逮着他俩强行科普了他们摘到的每种毒蘑菇的学名和中毒症状,之后那些蘑菇被PD规整摆放在角落里供大家观赏,顺便用来警示其他摘蘑菇组的小伙伴们这些玩意摘不得。   而他们两个人被工作人员监督着洗了三遍手,并且明令禁止他们再进山觅食,两个人只能按厨子组大王inBlue的吩咐回归后勤,一边听其他选手路过恭恭敬敬喊“谢二位不杀之恩”,一边坐在小马扎上老老实实穿烤肉串。   有那么几个瞬间江南岸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动物园里人人都能观赏逗弄的猴子,尤其是橙花背着手路过留下一句欠揍的“唉我把你俩当兄弟你俩居然想毒害我哎等等你俩回来洗手没这肉串没毒吧”的时候。   “言、戒……”   江南岸握着竹签用力将肉块刺穿,咬牙道:   “你不是说白蘑菇没毒吗?!”   “没办法,我也被骗了啊,小东西一个个看着多老实,结果全是披着羊菇的狼菇。”   言戒摇摇头,十分痛心:   “在下一时疏忽轻信坏菇,险些酿成大祸啊!”   “……”江南岸懒得理会戏精的表演。   他低头穿一会儿肉串,突然道:   “你走吧。”   “走?”言戒扬眉看看他:   “走哪去?一路裸奔去原始森林当人猿春山?那你得跟我一起,我当人猿春你当人猿山。”   “想多了,你无法胜任野人这份工作。”   “为什么?”   “因为第一天你就会因为误食白鹅膏而暴毙山中。”   江南岸把手中肉串穿好,连着之前几串一起抬手递给言戒:   “去烤了。”   言戒转头看看正在烤炉旁边忙着生火的inBlue:   “蓝儿在那儿呢,一会儿给他顺手烤了不就完了?”   “你去。”江南岸坚持道:   “我不能跟你待在一起。”   “为什么?”言戒一脸问号。   说来也巧,就在他问出这三个字后,芳菲路过了他们的穿串小摊,顺便打了声招呼:   “哈喽二位阎王?”   江南岸看看芳菲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言戒,平静的眼睛里写着三个大字——懂了吗?   江南岸平时不怎么社交,跟谁都不太熟,要是自己待着,别人的打趣自然就落不到他身上。可言戒这朵老交际花就不一样了,这人跟谁都能开两句玩笑,干了缺德事后受到的嘲笑自然也不会少,而江南岸跟他搭在一起,总会被那些本该针对言戒的笑话连坐到。   虽说坏菇确实是他们两人一起采的,但江南岸自认不过是听信了言戒的谗言而已,分明罪不至此,跟言戒的情分也还没到能够共苦的地步。在这种社交环境里,他只想安安静静游离在人际之外不被任何人注意,所以他还是希望言戒能够自己承担一切,比如干了坏事被熟人戳脊梁骨这种事就不要带他一起了。   言戒当然懂江南岸的意思,他闭上眼睛捂住心口以表达自己的心痛,但还是乖乖拿了江南岸的肉串,起身去了另一边的烧烤区。   活靶子走后,再没有过路人对江南岸反复鞭尸,世界终于清净。   但这份清静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言戒又回来了,还带着他新鲜出炉的烤肉串。   “来吊老师,尝一口,我烤的,特地道。”   肉串包裹着烧烤料和辣椒,香料的味道和肉本身的香味混在一起,闻起来十分诱人。   但江南岸望着肉串看了几秒,还是把持住了:   “偷偷开小灶?不太好。”   “这叫开小灶偷吃吗?我就烤了这一串,孤品,这叫先替大家试试口味!”言戒连哄劝带诱骗加激将:   “再说我们吊老师那么早爬起来工作,从睁眼到现在就吃了几块小饼干还背着小背篓爬上爬下地采蘑菇,却被小人害惨了摘了一筐毒蘑菇被笑话好久,哟哟哟委屈坏了,这串肉这是你应得的!来来来快尝一口——”   “……”   江南岸觉得言戒说得有理。   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过那串烤肉,刚准备下口,却又听言戒道:   “哎等等,头发。”   江南岸脸颊边的发丝被风带到了唇边,他下意识想抬手拨一下,但他空出的那只手还戴着穿肉串时用的手套,上面满是生肉的腥味和血水。   江南岸迟疑着顿住动作,而言戒看出了他的窘迫,索性抬手用小指尖替他轻轻拨开了那缕发丝。   指尖的温度似有若无地掠过脸颊的皮肤,江南岸有些不适应,想躲却又生生忍住。   “好了,吃吧。”   “哦……”   江南岸这才略微回神,咬下一块牛肉。   “香不香?”   江南岸点头。   火候很到位,肉烤得很香很嫩,跟调料的香味结合得很好,言戒这回没在吹牛,他好像做饭真的有一手。   江南岸吃串的时候,言戒就站在旁边垂眼看着他,目光从江南岸的眼睛、嘴唇,再到他脸颊边略微卷曲的头发。   “怎么把头发留这么长?”   “角色需要。”吃到肉心情也变好,江南岸淡淡解释:   “上部戏的角色需要演员头发稍微长一点。”   “哦……那现在呢?拍完了也没剪?”   “嗯。”   “为什么?”   “下部戏是古装,留长方便做造型。”   “这样啊,原来小山老师的长发是角色限定款。”言戒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是因为江南岸喜欢呢。”   江南岸喜欢?   听见这五个字,江南岸微微一愣。   “所以,江南岸喜欢什么?”言戒看着他,又问。   “江南岸什么都不喜欢。”   江南岸回过神,两口解决了肉串,把竹签丢进了垃圾桶里:   “江南岸喜欢上吊。”   言戒乐了,转身走开,只道:   “我知道江南岸喜欢什么。”   江南岸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没太在意,只低头继续他的穿肉工程。可没一会儿,言戒又大步走了回来,手里还带着江南岸先前采来的一朵红伞白点的小蘑菇,学名毒蝇伞。   他在江南岸面前两三步远的位置蹲下身,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把那朵还没长大的小蘑菇种了进去,种好后指了指它的脑袋:   “在这好好待着陪着我们吊老师干活儿啊。”   说完,他站起身,还要跟江南岸嘱咐一句:   “从PD那儿偷回来的。看,干活儿的时候有它陪伴是不是都觉得干劲儿满满?但看看就行了啊,别塞嘴里去了。”   “?”他在言戒眼里是什么一言不合就会趴到地上生啃毒蘑菇的低能儿童吗?   江南岸望着言戒背着手悠哉离开的背影,再看看不远处的草地上被种歪了的漂亮小蘑菇。   说不上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垂眼时,江南岸摇摇头,轻嗤一声,倒像是个不大明显的笑。   他们这边准备好了烧烤肉串,之后向导把其他几个摘蘑菇小分队带回来的战利品仔细筛出一部分安全无毒的交给他们,钓鱼组那边带回来三四条巴掌大的小鱼,社交组也扛回来一麻袋从当地集市采购来的蔬菜鸡鸭。   厨师组几个人大显身手,由言戒和inBlue主厨,做了一桌好菜。   午餐陆续出锅之时,手工组也准备好了露营地的帐篷和桌椅板凳,那边歌舞组的节目也完成了初步彩排。   一切准备就绪,节目组一共准备了六张露营桌,五张给节目第一阶段的五支临时战队和他们的助教,另外一张坐着节目的教练团。   Fire参加的是歌舞组,他那边神神秘秘忙完彩排,一路小跑回自家队伍的位置,看见一桌好菜还惊讶地“哇”了一声:   “这么多菜?闻起来真香!哪道是江哥春哥做的啊?”   “这蘑菇炒肉和烤串是我的,你江哥没亲自下厨,但这一桌菜基本都是他切的,烤串肉也是他穿的。你瞧这肉穿得漂亮吧?瞧这刀工好吧?瞧内土豆丝儿切得多细啊!我去,当代刀王!”   “别尬吹。”   江南岸把手里的烤肉塞给他,试图以此堵住他的嘴。   “真厉害,我一不会切菜二不会做菜,俩哥都牛!”Fire十分捧场,他拿起筷子伸向那盘蘑菇炒肉想尝尝他春哥的手艺,但夹起蘑菇即将送进嘴里时却陷入了迟疑。   想了想,可能还是觉得命重要,他多问一句:   “这什么蘑菇啊?”   言戒一声“哎呦嗬”,心脏中箭捂着脸瘫在了椅子上。   江南岸帮他解释道:   “放心,不是白鹅膏和大青褶伞,只是普通的牛肝菌和干巴菌。”   “听见没?”言戒又活了:   “赶紧捡着那干巴菌吃啊!向导说了这玩意老贵了,吃一口赚一口!”   听见“老贵了”三字,Fire立马把那一筷子蘑菇往嘴里塞。   “来来来吊老师别看着,您也吃。”言戒指指桌上那道小鸡炖蘑菇:   “蓝儿可会做菜了,你尝尝他手艺?”   江南岸听见这话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大力推荐你自己的作品。”   “我?”言戒轻笑一声,朝他摇摇手指:   “我今儿做的不是拿手菜,就不跟你开屏了。这样,等这节目录完了,有时间你上我家,我给你做炸酱面吃。可不是我吹啊,就我内手炸酱面,您就吃吧!搁老北京你想找个比我这正宗的那都没几个!我不跟你吹,吃过的人就没说不好的!”   “是吗?”江南岸微一挑眉:   “难道不是因为‘面刺寡人者处极刑’?”   言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江南岸在翻哪年哪月的陈年旧账,实在乐得不行:   “饶了我吧老师,可真够记仇的。”   这场野外团建办得热热闹闹,几支队伍的氛围都很好,眼前是山中美景,身边是并肩作战一个多月的队友,大家一起说笑玩闹,实在惬意。   吃饱喝足之后,娱乐组准备的节目也被抬了上来。   在场三十位选手里有大半都是娱乐圈艺人,多才多艺,唱歌跳舞Rap脱口秀哪哪儿都有能人,临时办起一场演出根本不在话下。Fire也上去唱了首歌,他本来就是唱作出道,这次给大家带来的是还未发布的新歌,他的曲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开口就燃炸全场。   所有节目结束之后,工作人员为大家放了几首很嗨的歌曲,由选手中年纪小还活泼的那几个带头拉着其他哥哥姐姐们上去一起疯。   跟许多人类挤在一起转圈蹦迪这种事对于江南岸来说还是太外向了,他原本没打算加入,但架不住言戒的强势邀请,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地带进了场。   人群的笑闹声和音乐声混在一起,吵得江南岸耳朵有点痛。   他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可能是看出他的无措,Fire叫着“队长”贴到他身边,开始给他表演自己的摇头晃脑疯癫舞蹈。   江南岸望着他,不太理解他在做什么,但还是本着不理解但尊重的态度为他拍拍手。   Fire似乎受到了极大鼓舞,跳得更卖力了,还朝江南岸招手试图让他跟自己一起来。   江南岸有点拒绝,他想逃,想趁旁边没人注意找个缝悄悄溜走,但一转身便对上了言戒含笑的视线。   言戒好像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和Fire的互动,突然见他转身,似乎还有一瞬的怔愣。   江南岸微一挑眉。   下一秒,他看见言戒似乎张张口跟他说了一句什么。   但音乐声太大,周围太吵,他没听清。   “什么?”江南岸皱皱眉,大声问。   “我说,笑一笑!”   言戒用手指在自己唇边虚虚一勾,像是比划了一个微笑。   江南岸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向上扬了扬唇角。   言戒看着他,蓦地笑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起,唇角向上露出侧边的犬齿。是江南岸最熟悉的笑容,像一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在这个笑容出现的同时,音响里的旋律到了下一个高潮的鼓点,言戒身后的人似乎是玩嗨了,没当心撞了他一下。言戒一时没有防备,被撞得向前踉跄半步。   江南岸原本就和他站得挺近,言戒倒过来时也没来得及躲,就这么被他扑到了身上。   玫瑰和淡淡烟草混合的味道蓦然靠近,江南岸下意识抬手扶住他,让他站稳。   两人的身体短暂相贴,像是半个不大明显的拥抱。江南岸不习惯跟人贴这么近,后退半步想跟他拉开距离。   但也是那个时候,言戒突然反握住他的小臂,借力起身时稍稍偏头,附在江南岸耳边说了句话。   太近了。   近到江南岸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   还有很轻的一声笑,听起来散漫又轻挑:   “——真好看。” 第34章 有人啪啪打脸。 感情之所以叫感情,就……   劲爆音乐走到尽头,归于平静,就像人再激动再兴奋也总有疲惫的时候。   等大家结束狂欢回到各自的座位,PD才站出来,公布了今日团建的最后一个环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们大家入营也有两个月了,随着常规积分赛落幕,有五位选手无法进入下一阶段,他们在《燃烧永恒》中的旅程将在今天、在这里结束。所以今天不仅是我们《燃烧永恒》的第二次团建,也是一场送别,感谢你们的到来,也感谢你们这两个月以来的付出和努力。”   PD的话就像是将刚刚才沸腾过的热水泼洒进晶莹剔透的冰,温度迅速冷却,好像刚才热腾腾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五位即将告别的选手依次上台发表临别感言,有的轻松,有的不舍。   Fire最后一个上台,拿到麦克风后,他没有开口,而是先朝台下鞠了一躬。   江南岸靠在露营椅里,看着台上的人,一时竟有点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   这条通告原本就不是他自己想接,他从入营的第一天就希望自己能够早早被告别,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此时此刻自己看着可以离开这里的选手、心情应当是羡慕的。但等剧情终于走到这里,他却发现现实似乎跟自己预想的有些许出入,但他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首先特别感谢节目组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站在这里,遇见节目里的大家,遇见C班,遇见四队。”   Fire聊了他在C班认识的好朋友们、和教练的相处,以及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最后才道:   “……还要感谢四队的哥哥姐姐们,主要是谢谢他们不嫌我菜还愿意教我带我玩哈哈哈……谢谢秦华哥和卡卡姐安慰我还给我让资源,谢谢放放哥愿意练那么多辅助保护我,谢谢春哥好几次陪我加练到很晚,当然最要谢的是江哥,我真的给你和我们的队伍添了好多麻烦,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虽然跟大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真的好喜欢我们的小队!”   Fire说着竟有些哽咽:   “跟大家一起训练一起成长真的很开心,谢谢江哥,虽然你平时不擅长表达也不怎么说话,但我知道你特别特别好,你很关心也很照顾我们大家,每天晚上都自己加练,手伤了也不让我们担心,为了给我们补位置还练了那么多打野……你是最好的队长!抱歉我没能为我们的队伍带来多少胜利,虽然我停在这里了,但江哥一定要一直赢下去!要拿冠军!”   回去的路上,大巴车摇摇晃晃,江南岸靠窗坐着,望着窗外出神时,他满脑子都是Fire站在台上说的那番话,和自己当时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Fire感谢他做的那些事,说他特别好,可在他的认知中那些原本就是他身为队长的本分。他不明白,这些事落在其他人眼里为什么会换来那样的真情实感。   江南岸想不通,就像他没想通Fire说临别感言的时候自己心里的情绪为什么不是羡慕,反而是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松不了气。   明明只是节目规定的流程而已,大家抽签组成一支队伍,训练和比赛都只是任务,最后任务完成拿到结果,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明明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   江南岸垂眸捏着自己的手指,一时有些出神,直到邻座的言戒突然靠了过来,小声问:   “吊老师不高兴?”   “没有。”   “有吧?”   “没有。”   “行,没有就没有。”言戒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似结束了这个话题,实则在哈欠结束后又给江南岸来了一句突然袭击。   他这样做有自己的道理,毕竟这样才能出其不意让江南岸把这话听到心里:   “你是这两个月跟火火相处下来,把他当朋友了,所以他现在要离开这里,你觉得舍不得,这很正常。”   “朋友?”江南岸皱皱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我们不是朋友。”   “那你们是什么?”言戒耐心问。   “队友。”   “那你觉得咱俩是不是朋友?”   “不是。”江南岸想也没想。   “。”言戒捂住心脏,叹了口气:   “那咱俩算什么?”   “……”江南岸陷入了迟疑。   是啊,他跟言戒算什么?   队长和助教?但如果没了这层关系,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交流互动吗?   答案是会的。   所以江南岸考虑一会儿,道:   “同班同学。”   毕竟都是A班的,机位还贴在一起,熟一点多说点话也很正常。   “那你跟盛老师算什么?”   “室友。”   “室友不也是友?”   “不一样,我们住在一起才叫室友。”   “那如果不住一起算什么呢?”   “算认识。”   好了,这次沉默的变成了言戒。   “嘶……”他收好懒散坐姿,正了正身体,打算认真跟江南岸探讨一番:   “你觉得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没必要时也会主动产生交集的才能叫朋友。”江南岸答。   “那什么原因能驱使两个人在没必要时也能开展交流互动的呢?”   “感情。”   “是啊,没问题啊。那你觉得你跟我们没感情吗?”   “没有。”   “为什么?”   “没道理。”   “需要什么道理?”   “感情从哪来?”江南岸想不通:   “住在一起是因为工作需要,同理其他的事也是,既然我们的相处是有目的有理由的,那感情从哪来?没有道理。”   “那自然是从相处中来啊。”言戒微微垂眼看着他:   “感情之所以叫感情,就是因为它是没道理的东西嘛。”   江南岸没应声,言戒瞧着他,问:“想不通啊?”   “嗯。”   “想不通就甭想了,累得慌。这玩意你不用懂,别人懂就行了,不碍事。”   言戒总算是知道江南岸为什么说自己不能演爱情剧了,一个“朋友”都费劲吧啦绕这么多弯子也理解不了非要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那真让他去找个人谈恋爱发展爱情,可不得把脑细胞都给烧干了?   但看江南岸眉头皱那么紧,言戒还是决定再尽力给他解释两句:   “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如果我掉到河里了,你正好路过,看我快要淹死了,你救不救我?”   “救。”   言戒松了口气,正准备说“那不就完了”再从这一点切入开始长篇大论,就听江南岸慢悠悠道:   “虽然我没有特定义务要救你,见死不救也不构成犯罪,但这样会受到道德谴责,而我是个公众人物需要为大众带去正面影响。所以,综合评估下来,虽然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救你更值得一点。”   “……”言戒陷入了沉思:   “那再换换,如果我跟盛老师一起掉河里了,你救谁?”   “你。”江南岸不假思索答道。   “哦?”言戒扬扬眉,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晃了两下腿:“为什么?”   江南岸眨了下眼,淡淡答:   “因为盛豫加会游泳。”   “……谁还不会游泳了?”   “那你还要我救?”   “……”   吊老师有自己的理论和节奏,言戒无法动摇,遂放弃探讨。   大巴车开回影视园区时已是傍晚时分,五位积分赛淘汰选手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园区。Fire和放放走时,四队的哥哥姐姐们一路把他们送到门口,分别时,两个人分别给了江南岸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天晚上,或许也可以说第二天凌晨,Fire正式发布了他在聚餐时为大家唱的那首原创歌曲,只是当时他没有告诉大家,这首歌其实是他在训练营里写的,旋律和歌词都取材于自己两个月来的心情和感受。   这首歌发布时,他配了一张粉丝画的四队六人的Q版头像,还有一句文案:   【感谢遇见,这首歌送给最好的四队,送给最好的秦哥,最好的卡卡姐,最好的放放,最好的春哥,以及最好的队长!未来的日子也要加油呀!![阳光][阳光][阳光]】   -   第二次团建结束,也代表着《燃烧永恒》的第二阶段正式拉开序幕。   新一周的周一,各班选手于训练时间在教室集合,却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开始常规训练,而是被各班教练排好队带去了园区的运动场。   这片影视园区里有个标准400米田径场,只是离他们的录制地太远,平时也没什么人去。而今天,田径场早早布置好了节目的LOGO和赞助,不知是又要作什么妖。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今天的活动场地,首先,掌声有请我们上一阶段中的五位助教,也就是我们A上评级的五位选手出列!”   PD坐着他的小马扎开始cue流程,言戒原本正往江南岸手里塞小饼干,闻言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就被江南岸三分催促七分嫌弃地推了出来。   “这五位选手在上一阶段中相当于保送生,只以教练身份参与了我们的比赛。但从今天开始,队长的任务将落到你们身上,请你们带领自己的队伍,来征战我们下一阶段的淘汰赛!”   “?”听见这话,言戒看看PD,再看看面前的400米跑道,就知道想当这队长应该没那么容易。   果然,PD说完开场白之后,旁边的工作人员开始给他们上难度——五花八门的道具被搬上跑道摆好,其中最瞩目的要数远处一个巨大的充气泳池,工作人员正往里一桶桶灌稀泥。   这节目组真是不当人,言戒这样想到。   这么美好的早晨,多脑抽的人才会放弃一身干净清爽又帅气的形象去扑泥巴?区区一个队长的头衔就想……   “淘汰赛的五支战队将有三种队形分布,分别是两队特殊队形1A4B和3A2C,还有三队2A2B1C的普通队形。各队的队形,以及队员人选,甚至教练人选,都可由队长自由选择。当然,选择的权利永远在赢家手中。看见你们面前的赛道了吗?各位队长是否能组建自己心中最满意的小队,都看接下来的比赛排名了,第一名通过全部关卡到达终点的队长将获得我们的优先选择权,而……”   芳菲听着PD的讲解,已经开始分析眼前三种队形哪个最合理赢面最大了。   “这个1A4B好适合打四保一,一个C起来嘎嘎乱杀,但普通队形好像也不错,你觉得呢……春?”   芳菲问身边的言戒,但半天也没听有人应声,她诧异地转头看了眼,就见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矮了一截——他做着标准的弓步压腿,边压还边做着伸展运动,显然已对面前的魔鬼跑道跃跃欲试。   “看我干嘛?”   言戒注意到她的目光,凶狠地朝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管你是谁,觊觎我优先选择权者,杀无赦!”   “?”   哪来的大傻逼。 第35章 有一点点出神。 到我身边来吧?……   节目组设置的赛道十分人性化,单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策划对选手们浓浓的爱意。   放眼望去,从起点往前一百米是纯竞速,因为参赛者里有男有女,为了比赛公平,芳菲可以直接出发,其他人则需要原地做满十五个俯卧撑才能正式开始比赛。竞速一百米后是踩气球环节,五十米一共二十五只气球,必须全部踩爆才能继续前进。   气球之后再过五十米是跳房子小游戏,画着跳房子关卡的软垫上泼满了滑溜溜的泡泡水,选手必须跳过每一格才算是通关。再往后就是泥坑泳池,选手需要从一池稀泥里面找齐五颗乒乓球,抱着它们再前进一百米隔着两米距离把五颗乒乓球丢进小桶里,全部投中之后才能结束闯关冲向终点线。   讲解完比赛规则后,五位选手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站上起跑线,随着PD一声发令枪响,芳菲撒丫子冲上跑道,而其他四位男生立马趴地开始俯卧撑。   围观的其他选手激动得呐喊尖叫,江南岸坐在边上看着,心里倒没什么波澜。   他只静静望着那边,看言戒十五个俯卧撑做得又快又标准,完事立马从地上弹起来冲向第一关。   言戒是除了芳菲外最快起步的人,他像一阵小旋风飞速刮过一百米跑道,踩气球关卡也拖不住他,他一脚踩爆一个,气球爆炸的“砰砰”声在他脚下连了一长串。   但可能是速度太快,他在跳房子关卡一时没能稳住,跳出去的第一下就踩着泡沫水在软垫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同样在征服这关的芳菲看他那四仰八叉的样子,一时笑得无法继续前进。言戒的窘迫逗笑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逗笑他自己,他的表情坚定得像要入党,一骨碌就从软垫上爬了起来,以一种不要命的气势重新开始征服脚下的跳房子,滑倒了就再站起来,像是一只下了油锅的跳跳虾。   很难想象,干什么事都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言戒难得正经一次,人却不是在世界赛场,而是在这样一条滑稽的小学生赛道。   江南岸对此深感意外:“好强的信念感,原来胜利对他来说这么重要。”   inBlue扯扯唇角:“谁知道又抽了哪根筋,可能是馋那手优先选择权吧。”   游戏环节很快来到大家最期待的泥坑寻球,参赛五人终于在这一关汇合,开启了一场激烈又残忍的搏斗。   芳菲还好,毕竟是女孩子,其他人不好意思跟她动手,但对于另外四个男生来说,这一关的主题已经不是“寻找”,而是“争抢”和“厮杀”了。   他们四个人在A班一起玩了两个多月,彼此都熟悉,下起黑手来就毫不手软。   言戒首当其冲被按到泥坑里,等好不容易站起来时已经糊了一头一脸的泥巴,就算是他亲妈站这来也只能依稀辨别出个人形。他爬起来站稳后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脸,然后对下黑手的那三人展开了疯狂的打击报复。   泥坑里一时只有芳菲在认真找乒乓球,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场恶战,其他四人在扭打的时候六亲不认带到了她,也摔了她满身的泥,强行让她加入了战场。   最终言戒一个人撂倒了其他三个男生,无情地抢走了他们手里的乒乓球,给自己凑够五个之后使坏把剩下的球当铅球似的抡到了泥坑外面,还顺手按了芳菲一把让准备爬起来的她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自己跨出充气泳池撒丫子就往下一关跑。   看得出来他的胜负欲已经熊熊燃烧,因为他的眼里好像只有终点线,连自己怀里的乒乓球什么时候掉了一个都没发现。还是inBlue一个劲儿喊着“球掉了爆装备了哎”,他才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折返回去捡他掉落的乒乓球。   被PD评价为“有这样的劲头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言戒最终以绝对优势拿下了第一,第二个到达终点线的是芳菲,往后分别是蔡征、VS,落到第五名悲痛失去选择权的那位则是橘猫。   胜负已定,接下来就是分队环节了。江南岸看着节目组推出来的白板,板上贴着五张队形选择,分别是“1A4B”、“3A2C”和三张“2A2B1C”。   “这么看,优先选择权确实很重要。”江南岸看着那三种队形,道。   inBlue听见这话点点头:“是,不仅得考虑队形,还得考虑队员位置的分配,能有优先选择权确实舒服很多。”   江南岸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那这么说,1A4B应该是最理想的队形?毕竟没有短板。”   “中规中矩吧。”inBlue帮他分析:   “其实我觉得综合来看普通阵容更合理,前提是C班的人选得是一位多少会玩一点的辅助。毕竟辅助在正规比赛以外,比如路人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不是特别大,把短板放在辅助位相对来说容错率会更高,只要失误不是太离谱,队内两个A班大腿就随便带了。1A4B比起普通队形就是取掉了一个短板,但代价是失去了长板……不过还是得看选人了,这种情况下选人比选队形更重要。”   江南岸觉得他说的有理,思索片刻,又道:   “那3A2C存在的意义是?”   “可能是起到一个迷惑的作用吧。”inBlue笑着摇摇头:   “看着好像队里三个A很强,但是两个C太伤了,就算让一个去打辅助,另一个能去哪?放在哪条路都是被针对。怎么说呢,属于赌狗阵容,成神死鬼一九开那种。”   看似最占便宜,实际却最弱的阵容,应该不会有人选择,估计会被留到最后了。   江南岸这样想到,但他这个念头还没过去就被现实狠狠推翻——   因为下一秒跑道上摘得优先选择权的某人就用他沾满泥巴的手拿起了那张金光闪闪的“3A2C”,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然后冲镜头骄傲地露出了他的白牙。   “……”   江南岸不用看都知道inBlue此时此刻肯定与他拥有着同样的沉默。   大意了。   忘了节目里最大的那只赌狗确有其人。   言戒这个选择估计震撼了不少人,反正另外四位泥巴人皆是张着嘴的震惊模样,可能都没想到言戒累死累活打败他们所有人只是为了拿一张大家都不想要的阵容卡。   芳菲第二个做选择,她本身是AD玩家,倾向于玩四保一阵容,所以短暂考虑后还是选了1A4B。   两种特殊阵容被拿走,其他人也用不着做选择了,接下来便是队长选将环节。   工作人员将麦克风递给言戒,PD在旁边道:   “Spring选择了3A2C的特殊阵容,你可以为你的队伍选择两位A班成员和两位C班成员,那么,你的第一个选择是?”   话音落下,言戒想也没想就抬手朝对面的inBlue招招:   “蓝儿!不磨叽,我好弟弟过来吧。来前咱宣誓过同甘共苦不抛弃不放弃,虽然哥哥抛弃你好几次,但这次第一个选你!”   inBlue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站起身走了过去。   江南岸看看他的背影,又游离天外地看看自己身边的大树,从树干粗糙的纹理看到绿油油的枝叶,还有层叠叶片间倾泻而下的阳光。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但才刚眯起眼睛,就听见音响传出一道带笑的声音:   “小山老师?”   江南岸的哈欠被迫终止,他茫然地看过去,就见一身泥巴的言戒站在阳光下面,他只能看清他带笑的一双眼睛:   “别看树了,看看我,到我身边来吧?”   江南岸微微一愣。   言戒自己是打野位,inBlue是ADC,江南岸回归老本行玩中单,那么接下来他便需要从C班挑出一位上单一位辅助。   第一轮常规积分赛中被淘汰的五位选手都来自C班,因此现在C班只剩了五个人。五选二还要考虑分路位置的情况下,言戒并没有犹豫太久,报出了两个名字:   “北极星,姜闪闪。”   言戒挑出来的两位都是女生,也都是娱乐圈艺人,江南岸听着她们的名字不算陌生。   北极星是Idol选秀出道,唱跳俱佳全能ACE,一头短直发,美得很有攻击性,气场很足,常被网友戏称为“老公姐”,因为气质独特赛道小众加自身实力过硬而迅速蹿红。   姜闪闪则是近两年势头很猛的新晋小花,长相是很招人喜欢的精致甜美挂,站那就像是一只洋娃娃。   “嗨!春哥好!!”   姜闪闪一路小跑过来,跟言戒问过好,又笑着跟inBlue击了个掌,最后看向江南岸。   可能是因为不太熟,她开口时的姿态比起面对前两位时要文静不少:   “江老师好。”   “你好。”江南岸握握她的手,又握握北极星,语气和姿态十分官方:“你也好。”   “你也算是落到我手里了姜闪闪。”inBlue看向姜闪闪,双手抱臂:   “提前说好,电子竞技没有感情,补我炮车乱棍打死哈。”   “好,你完了,你从现在开始吃不到我一口奶也穿不上我一个盾了。从现在开始我是星星宝贝的辅助了。”   姜闪闪抱住北极星,北极星点点头:   “好,咱俩在上路相互扶持,同心同德,但是提前说好我的炮车你也不能吃。”   “怎么了这是?队伍刚成立AD辅助就决裂了?”言戒注意到他们的对话,笑着插了一句。   队内气氛这样和谐,看他们相处的状态,好像也不是刚认识。   大概是看出了江南岸的疑惑,言戒主动解释道:   “我跟蓝儿早就认识,你知道的,闪闪是他高中同学,我跟星子以前打表演赛认识的,也玩了挺久了。不要拘束啊吊老师,都是一家人,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嗷!”   “……”江南岸懂了。   之前江南岸还感慨这节目的胜败居然对言戒来说这么重要,他居然能为了合适的阵容和队友拼上一条老命,原来他游戏人间的不靠谱外表下是一颗坚定勇敢好胜的心。   这种反差让江南岸觉得言戒的人设都快崩了,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毕竟别人那么努力是为了挑最好的阵容和最强的队友,而言戒一溜烟跑到最前面,只是为了能把节目里的熟人凑一起高高兴兴一家亲。   唉。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那可是言戒。   五个队长依次组好了自己心目中的最佳小队,到了选教练的环节,言戒毫无疑问再次以他的就熟原则选择了橙花。   淘汰赛战队全部组建完毕后,这部分的拍摄也宣告结束。回录制大楼的路上,江南岸看着绿化带里的香樟树,慢悠悠晃着,没一会儿,言戒不知从哪凑了过来,小声问:   “怎么样吊老师,喜不喜欢咱们的新家?”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   “这就是你选我的理由,好继续过家家?”   “怎么会呢?”言戒冲他笑笑:   “那当然是因为我说了要像女鬼一样永远阴魂不散地缠着你啊桀桀桀……”   “……”   什么动静。   江南岸的教养令他克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他加快了步伐,往前走时还听见言戒在身后偷笑。   跑是跑不掉的,很快,言戒小跑着又追了上来:   “行了,逗你的。”   “什么?”   “选你的理由。”   言戒张张口,刚想说什么,工作人员却赶来道:   “麻烦五位队长来一下,我们安排一下训练室!”   “得嘞!”   言戒扬声应了一句,离开前,只低头匆匆跟江南岸说:   “感情比胜利重要,就像冠军,要跟你一起才算赢。”   听见这话,江南岸有一瞬的怔神,下意识侧眸望去。   就见言戒抬手随意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朝他眨了一只眼,扬唇笑着露出犬牙。 第36章 有窥伺的视线。 这人什么时候露出过这……   训练阶段结束之后,余下二十五位选手在生活上比起之前要轻松很多。他们不必接受半军事化管理,也不必再进行分班训练,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刚入营时的训练生了,而是真正的战队首发成员。   因此从现在开始,《燃烧永恒》不分班级只分战队,各班的训练时间和课余活动都由各班教练和队长自行安排。待各队定下各自队名后,五支战队的队服和LOGO也在加急制作中。   言戒队的战队名是他们队内六个人投票决定的,很潦草,叫做“草台班子”,队服是银色白色搭配靓丽芭比粉。   拿到队服的那天早上,江南岸看着手里亮到荧光的粉色,再想想自己昨天拿到的叫做“草台班子·江南岸”的游戏账号,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一身炫酷黑蓝色的盛豫加从旁边路过,看见江南岸手里那团荧光粉,扬了扬眉:   “这是你们的队服?”   江南岸看着他,沉痛地点了点头。   “挺别致。”盛豫加评价道。   “谢谢你。”   “像芭比公主。”   “收回感谢。”   “。”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友好交流,盛豫加扬声问:“谁?”   “我是江老师的FPD,请问江老师现在方便吗?”FPD小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江南岸不再做无用的纠结,迅速与能直接半夜穿出去指挥交通的荧光色达成和解,抬手把那件芭比粉的队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方便。请进吧。”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小李走了进来,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江南岸:   “手机已经充好电了,刚应该跟队服一起交给你的,但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啊老师。”   进入淘汰赛阶段之后节目组便不再代管他们的个人手机,但江南岸对这事向来不在乎,要不是小李今天把它拿来,他估计会一直忘记这茬。   “谢谢。”   江南岸接过手机,随手装进了外套口袋里。   今天他起得早,时间还算宽裕,够他吃一顿早餐。   去餐厅的路上,他遇见了正好从四楼女寝那边下来的姜闪闪。   “江老师!”姜闪闪小跑着到他身边,跟他打了个招呼:“去吃早饭啊?”   “嗯。”   “那咱一起走,我也去餐厅,我让蓝留了位置。”   “好。”   “对了江老师,方不方便问一下,你下部戏是章导的《帝师》吗?”   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江南岸早起的困倦散了一点。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如实答:   “看过剧本,在接触,但还没有最终确定。”   “哦……”姜闪闪点点头,冲他神神秘秘笑了一下:   “小道消息说那部戏男主在接触的演员有多牛多令人惊喜,但死活不说名字,可急死我了,猜来猜去果然是你。想想这个世界还真奇妙啊,前两年我还对着电视嗷嗷叫呢,没想到未来还真有机会能跟江老师合作。”   听见这话,江南岸有点意外:   “你定了沉月公主?”   《帝师》是一部大男主权谋向正剧,章导跟江南岸说过,这部剧的感情戏不重,但并非没有,主要是围绕帝师诸葛问云与沉月公主展开。   江南岸还没有看过完整的剧本,但历史中,公主应沉月不仅是有名的美人,还颇具才情,虽然被卷入皇族权力争斗早早夭折,但留下了许多诗书作品传世,字里行间偶尔可见闺阁女儿对诸葛问云的仰慕欣赏之情,加上诸葛问云终生未娶,二人便为后世留了不少遐想的余地。一代代流传下来,野史传说逮着两个人编排了不少爱情故事,只是不知道《帝师》会怎样来演绎。   “是的,应沉月,嘿嘿我都没想到我还能接到这样的饼,还请江老师多多关照啦。也不知道那些老遛咱俩的营销号什么心情,遛饼拿我俩祭天这么多回,这次终于成真了?”   闲聊间两人已经到了餐厅,他们战队另外三位都在,正坐在窗边那桌朝他们微笑挥手。   “呦呦呦——”言戒撕着手里的面包看着挑好早餐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声调拉得老长:   “你俩怎么凑一起了?吊老师跟人聊天还这么开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是?”   “路上遇见的,聊工作呢。”姜闪闪道。   “工作?”inBlue随口问道:“你俩要搭戏啊?”   “Bingo!”姜闪闪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但八字还没有一撇,合同签了才作数呢。”   毕竟是还没正式确定官宣的事,这个话题他们也没有聊太多,很快就转到了北极星演唱会的事上。   另外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江南岸没参与,只低头慢慢吃东西,言戒也没吭声,就在对面瞧着他看。   很快,他发现江南岸抬眸望了姜闪闪一眼,然后挪开视线,过了几秒钟,又望了回去。   “?”这是在干什么?看人家干嘛??   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现在在演什么毛头小子情窦初开?说好的不理解感情呢?这么天赋异禀这就快进到偷看了??   这人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欲言又止的满心期待的眼神啊?上次还是问他要玉米肠的时候吧??   什么情况啊江南岸老师你真让人感到陌生???   在发现江南岸第五次将目光落向正跟朋友们聊得开心的姜闪闪时,言戒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当一回知心哥哥。   于是他低声问:   “怎么着,有话想说?”   江南岸点点头。   “那说啊。”   “还没想好合适的称呼。”   “闪闪呗?”   “好像太亲昵了。”   江南岸想了想,最终有了打算,于是在另外三人话题短暂停顿的时候认真呼唤:   “姜闪闪老师?”   “啊?”姜闪闪突然被这么正式地点名,愣了一下。   她迅速回忆一番自己刚才有没有哪里说错做错,无果,便弱弱问:   “……咋啦?”   桌上另外四个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江南岸迎着他们的视线,一本正经道:   “我带了《宣史》,这一版宣史不错,很详细很还原真实历史,评价也很客观。里面有为沉月公主单独开辟章节,我看过,写的很好,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   这话说完,桌上沉默数秒。   最后,言戒自己先笑了,他瞅瞅姜闪闪:“快说谢谢江老师。”   “好的江老师谢谢江老师。”姜闪闪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了学生时代面对班主任时才有的局促。   “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很期待和你合作。”   江南岸认真赞美道。   言戒服了。   一颗莫名其妙提起来的心又稀里糊涂落回了肚子里。   破案了,江南岸还是江南岸。   他的真爱只有他的戏。   言戒突然觉着松快不少,他两三口喝完手里那杯全糖豆浆,突然又想起一节:   “对了吊老师,你手机拿着没?”   江南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可还欠着我一个好友申请呢,我等你出现在我聊天列表里快等成望山石了都,你是真打算辜负小春的满腔深情啊老师——”   “……”   江南岸不堪其扰,当场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但他并没有在一堆来路不明的好友申请里找见疑似言戒的那位。   “没有你。”   “不可能,我发了好几遍呢。”   “那你自己找。”   江南岸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言戒。   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言戒重新弹了一条申请过去,江南岸这边立马有了新的显示。   [“Ring”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言戒的头像是一张自拍,他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朝镜头笑得露出犬齿,背后是一片可遇不可求的日照金山。   江南岸的视线在他的头像停顿片刻才挪开,他动动手指,同意了言戒的好友申请。   几人在餐厅吃过早餐后便一同去了训练室,橙花先给他们复盘了昨天最后三场训练赛,结束后给他们安排了今天的训练任务。   江南岸奉命去和言戒双排练中辅联动,但在登录账号的时候,他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了眼来电人,是齐虹。   齐虹怎么在训练时间找他?   江南岸没多想,跟橙花示意过后就接了电话。   “喂?”接通后,齐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   “宝儿,知不知道出事了,你看眼热搜?这节目组怎么回事,太过分了吧这种问题都能出?我机票买好了两小时后就到,让他们负责人给我站一排在那等着!”   江南岸微一挑眉,退出通话界面点开了微博,果然在热搜前排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江南岸 姜闪闪#   #江南岸 私生#   #燃烧永恒节目组#   点进词条,热搜主贴是一个挂着他头像的微博小号,内容是几张照片。让江南岸意外的是那几张照片的拍摄和发布时间居然是两小时前,角度明显是偷拍,正是他今早和姜闪闪一起走去餐厅的画面。   照片里的他跟姜闪闪穿着相同的银白粉队服,两个人那时候应该是在聊合作的事情,因为姜闪闪正仰头看着他笑。   照片比较模糊,角度也刁钻,居然显得画面有几分暧昧。   江南岸点进账号主页看了眼,发现这个账号发的贴居然都是节目录制期间的偷拍,虽然绝大部分都是一些背影和模模糊糊的侧脸,但还是能看清那些照片的主人公都是江南岸,只是前面那些没激起什么浪花,只有这条莫名其妙爆上了热搜才被大家发现。   不难猜,这账号来自江南岸某位极端私生饭,因为他所有博文的配文都称呼江南岸为“老婆”,最新一条的文案更是无比恶毒。   【江南岸等我来艹-两小时前-IP属地大陆】   【这节目怎么那么多贱人,男的女的都又骚又贱,都去死行不行,离我老婆远一点。】 第37章 有人偷偷柠檬。 是啊,江南岸,除了你……   “你们节目组什么情况,这种低级问题也能出,这楼里阿猫阿狗谁都能随便进是吧?艺人的隐私都保护不了,被偷拍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今天只是偷拍,明天呢?明天威胁到艺人的人身安全,这个责任你们谁付得起?!”   大楼会客厅,齐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对面站了一排的节目负责人就是一顿痛骂。   “也就是今天这人被揪出来了,要是一直没被发现呢?艺人就要一直被偷窥到节目收官?恶心谁呢这是?!这事儿你们要是给不出个说法,我看以后谁还敢跟你们合作?!”   负责人也没想到节目会出这档子事,毕竟是自己理亏,他只能低头乖乖听训,等齐虹稍微平静些才道:   “是这样,您之前来过我们组里,也知道我们楼内的进出十分严格,每个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的ID卡,大门都得刷卡才能开,理论上外人是进不来的。至于照片……我们派人仔细查过,在楼内一些夹角里发现了针孔摄像头,现在已经全部拆除。我们保证之后会加强防范,类似的事不会再有。这次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对此我们深感抱歉。”   负责人对着齐虹和江南岸鞠了一躬,又道:   “事发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查了监控,但那人很熟悉园区的监控死角,监控没拍到什么有效信息,只能确定安装摄像头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警方那边也已经备案了,但对方比较狡猾,账号是虚拟IP暂时还查不到什么,如果之后有进度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公众舆论那边我们全权负责,唉,出了这样的事……再次抱歉。”   负责人态度这么好,齐虹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又跟节目组的人聊了几句,齐虹带着江南岸离开了会客厅。   “不行,想来想去还是太危险了,我不放心。这样,这事情有结果之前我就留在临云不走了,一会儿让小孙给我定个酒店,我就住这了,从今往后每天跟你班,我倒要看看谁当了私生还这么嚣张,气死人!”   “没事。”江南岸没太在意:“上海那边不是还有工作吗?不用管我。”   “工作交给别人就行了,再不济远程沟通,什么事能有你的安全重要?”   “我挺安全的啊。”   “哪里安全了,人摄像头就差装你床头怼你脸上了,拍你那么久,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他就在组里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办,天天盯着你想想都恶心。再说了,现在只是偷拍而已,万一之后人想直接对你做点什么怎么办?”齐虹叉着腰道。   “做什么?”江南岸没太明白:   “不是说那个人是男的吗,我也是男的,他能对我做什么?”   “你……”   很好。   这个问题还真把齐虹问住了。   她张张口,很想说点不得了的给江南岸长长见识,但看着他茫然清澈的表情,最终还是不忍心打破这份纯白,只好默默闭了嘴。   “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不会有事的。”   江南岸每天的生活没那么多姿多彩,除了训练吃饭睡觉就只有夜跑,齐虹真要每天跟组也只能在训练室旁边呆坐着,江南岸不觉得她有留下的必要。   虽然齐虹还是不放心,但在江南岸的强烈反对下还是放弃了跟组的想法,只再三叮嘱小孙要当好他哥的贴身侍卫。   小孙表示自己会坚守岗位不让他哥受到一丝伤害,齐虹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这边安抚好了经纪人,江南岸才得空回去训练室。   队友们都坐在电脑前刻苦地单双排训练,听他进来,姜闪闪从电脑后面探头看他一眼:   “怎么样江老师,没事吧?”   北极星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是啊,偷拍狂应该不是内部人员吧,人抓住了吗?”   inBlue还“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打操作,边冷笑一声:“恶心人,抓住先狠揍一顿。”   “哎呀蓝你真粗鲁~揍的时候记得蒙个麻袋拖到监控拍不到的地方,这种私生毒唯梦男太恐怖了,江老师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哎蓝你怎么就杀完了?我技能还没放呢。”姜闪闪还在给江南岸支招,一回头游戏里一场团战都结束了。   “等你回神我尸体都凉了。”   “我紧张江老师嘛。”   梦男?   江南岸听到一个不认识的新名词,有点疑惑。   但他没有多想,因为此时此刻更让他意外的是队友们的关心。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们只是认识了没多久的队友而已,关心队友的私事应该不在他们的义务范围内,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了他们,不仅连累他们被骂,还影响了队内共同的训练时间和内容。   但现在看来,他们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江南岸微微皱皱眉,想不通,却也没有钻牛角尖,只道:   “谢谢,我没事。不是内部人员,还没找见。故意伤害要负法律责任,最好不要,但谢谢你们的建议,必要时我会考虑。”   不知道这话戳到了哪个笑点,inBlue姜闪闪和北极星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笑了,笑得江南岸一头雾水。   “江老师你太好玩了,像个AI。”北极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   “什么AI?”   说话间,言戒从外面回来,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看见江南岸在,他皱皱眉:   “回来了?我听那混球儿没逮到?”   江南岸点点头,便听言戒低声骂了句脏话:   “真不知道这破地方搞那么多门禁干什么吃的。这样吧,之后你去哪儿我给你当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看到可疑人员直接给他轰开八丈远,敢觊觎我们小山老师,杀无赦!来,全军复诵!”   好无聊好幼稚一人,但队内其他人居然也愿意配合,纷纷举起拳头:   “杀无赦!!”   “哦——”言戒发出人猿泰山的叫声,过去跟大家挨个击掌。   “……”   融不进这个团队是他的问题吗?   江南岸陷入了沉思。   “闹腾大半天,你中午是不是还没顾上吃东西?吊老师想吃什么大声报菜名,今天受委屈了,队长给你点。”   爽完了,言戒揽着江南岸的肩膀把他按到机位前坐下,边道。   “不用,我还有面包。”   这话说得言戒还以为他有多大一个面包呢,结果就见江南岸从外套兜里摸出一个还没他半个拳头大的小鼻噶。   “这点你喂猫猫都吃不饱。赶紧的吃饭这事儿不能对付,你们上海人喜欢吃什么?甜口红烧肉?鳝丝儿?还是给你来点法餐?”   “……不用。”江南岸点开桌面的游戏图标,想了想,还是接受了队长的好意:   “随便点,能吃就行。”   “那给个范围,米还是面?”   “面。”   “队长,你太偏心了吧,你都没有给我们点过好吃的!”姜闪闪耳朵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立马为大伙儿出头,拉着北极星一起嚎道:   “下次可不给你复诵了——”   见话题跟自己无关了,江南岸原本想戴上耳机专心开把游戏,指尖都已经碰到耳机的边缘了,但想了想,还是收了回来。   “点点点,多大点事儿,不儿,你们中午不是吃饭了吗?姜闪闪你吃了两海碗沙拉可别以为我没看见。”   “嘿嘿,公主要喝下午茶,茉莉奶绿温热三分糖,星星宝贝爱喝冰美式,蓝就给他来杯橙汁吧,江老师红枣枸杞茶,队长全糖奶茶加芝士,怎样我了不了解你们?有需要纠正的家人吗,没有?行了那就按这点吧!”   “得嘞公主——”   听着他们说话,江南岸垂了垂眼,没忍住轻轻弯了下唇角。   江南岸让言戒点碗面,原意是随便吃点简单的就行,结果言戒最后搞的阵仗活像是给皇帝上供——   一碗蟹黄面,面是专人过来现煮的,蟹肉蟹黄汤汁之类乱七八糟六小碗浇头是摆在江南岸面前现淋的,里面几只公蟹几只母蟹来自哪里什么时候死的都讲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江南岸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坐在训练室里吃掉这碗面对面本人来说可能是一种委屈。   “怎么着,味道还行吗?”   言戒坐在旁边翘着腿看手机,边小声念叨:   “搞这么花里胡哨的,最好不是在唬人。”   “……”味道什么的先往后稍稍,江南岸只关心:   “这碗面多少钱?”   “不贵。”   “多少钱?”   言戒抬手给他比了个“8”。   “……八十?”   “八百、八十、八。吉利吧?”   “。”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花将近九百块吃一碗面?   天知道江南岸一小时前对言戒说出那句“面”时,心里想的只是朴实无华的八块钱一碗的葱油面。   “好不好吃?”   “好吃。”   八百八十八,怎么能说不好吃。   忍了又忍,江南岸咽下口中的蟹黄,还是没忍住问:   “你家是合法拥有印钞机吗?”   “?”言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何出此言?”   “没,觉得你对‘随便’的定义跟普通人好像不太一样。”   听见这话,言戒轻笑一声,语气似乎有些无奈:   “真随便就给你泡碗泡面捞两口得了。这可不是故意跟你炫耀那俩臭钱,只是觉得着吧,不能跟你随便。”   “什么?”   “我们吊老师该配最好的,主要不知道这地方什么最好,那就俗点儿,给你来点儿最贵的。”   听见这些话,江南岸筷子微微一顿。   他看向言戒,片刻,他问:   “我?”   “是啊,江南岸,除了你可没别人了。”   “不是。”   江南岸望着言戒的手机屏幕:   “我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手机里?”   “……”   突然被抓包,言戒滑屏幕的手一顿。   他退出界面里被放大的江南岸高清杂志写真,把手机给他看了眼,是热搜“#江南岸 姜闪闪#”的词条广场:   “看今早那事儿呢,这不,你跟闪闪CP都出来了。”   “什么CP?我跟江老师还有CP?叫什么名字!”   姜闪闪捕捉到关键词,捧着奶茶杯探出头来。   “叫什么‘江姜好’,我看看……CP榜第二???”   难以想象,从两人同框到现在只过去了半天而已,“江姜好”已经冲上了CP榜单,位置仅次于第一的“泊船瓜洲”,广场上各路人马齐上阵,CP剪辑和P图同框如雨后春笋般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言戒深吸一口气,缓缓靠上椅背。   “别说,把你俩P一起还挺登对儿……”   言戒无意识地磨了下牙,话音低了八度。   嘴里这样说,却在谁都看不见的时候,偷偷用小号给某条写着“从未想过的可能性!铁打的豹豹流水的猫猫,大胆开麦江姜好好像比泊船瓜洲好磕天啊不会是真情侣吧”的博文点了一个大大的“踩”。 第38章 有点莫名其妙的难受。 原来在吊老师心……   “怎么这么香,什么味儿啊,干嘛呢这是?”   橙花还没进门就闻见了天价蟹黄面的味道,他嗅着推门走进来,瞧见江南岸面前那满满一碗蟹肉,看得眼都直了:   “卧槽,蟹黄面!有我份儿吗?”   “没你份儿,边儿去。”   言戒迅速退出微博小号,把手机放到一边:   “你咋回来了?真不是时候,早点回来还能蹭着杯奶茶,晚点儿我们就毁尸灭迹把你蒙在鼓里,你瞧瞧你,真不凑巧。”   “得,原是我不配了。”   橙花望着蟹黄面砸吧砸吧嘴,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讲起正事:   “我这不代表咱们草台班子开会去了吗?来来来,都来听听啊,咱重新分队之后的第一场比赛在两周后,对手是Very nice,也就是芳菲那队。这次抽签是两两对决,一组轮空,咱们要是跟芳菲他们打赢了就直接进半决赛,输了的话就跟另一组的输家打,再输就跟轮空队打,再赢不了就得淘汰回家了,听懂没?”   橙花下午跟其他教练一起被节目组叫走开会,内容大概就是讲解赛制和分队抽签,一堆琐碎事情拖到现在才结束。   “你手真够臭的,哥们儿,芳菲那队练的四保一成型之后跟铁桶似的,难打得要死。”言戒头都要晕了。   “够可以了,咱能输三次呢,比轮空那组好吧,他们只能输一次……不是我们就非得输吗?有点志气,成型之后难打咱就不让它成型,我们直接一路赢到冠军!”   橙花握握拳头:   “一会儿咱就跟Very nice约场训练赛试试深浅!哦对了还有,这周天是烈焰圣杯全球总决赛大家都知道吧?咱们主场,场地就在临云,机会难得,节目组打算组织大家一起去看看,都能去吧?”   娱乐圈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忙人,但节目期间选手们专注训练,都没怎么接通告,看个比赛的时间当然也是有的。因此周天下午,节目组给每队都安排了商务车,接上大家一起去观赛。   总决赛的比赛场地在临云市最大的体育馆,他们到时,体育场为他们单开的侧边小门外围了很多粉丝,一眼望去全是手机镜头和各式应援牌。   言戒好久没见过这阵仗了,他觉得新奇,就瞧着窗外看了两眼。再一回头,就见后座的姜闪闪不知何时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正紧急检查自己的妆发。   inBlue瞧着她:“看一路了都,累不累啊,美得很。”   姜闪闪朝他摇摇手指:   “不行,这是本女明星的自我修养,面对镜头时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以保生图不出一丁点瑕疵,杜绝出黑图的可能,不给黑粉任何下嘴的余地!”   言戒竖着耳朵听了两句,又瞅瞅同样在补妆的北极星,最后将目光落向旁边的江南岸。   江南岸正望着窗外,像是在出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吊老师?”   “嗯?”江南岸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男明星不需要自我修养啊?”   “什么?”   江南岸微一挑眉,顺着言戒示意看了眼姜闪闪和北极星,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经纪人没跟我强调过,所以应该不用。”   “哦?那她跟你强调过什么?”   “遵纪守法,坚守道德平均线,按时纳税,洁身自好,远离黄赌毒。还有……”   “还有?”   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   “少说话。”   这话给北极星听乐了,她抿抿刚补好的口红:   “其实我觉得你说话很可爱啊,也挺讨喜的,说不定粉丝就喜欢这款呢?现在这叫什么,超绝人机感。”   在江南岸想好怎么回答北极星这话之前,司机停了车,早在旁边等候的工作人员过来拉开车门,粉丝们热情的尖叫声立马涌了进来。   下车前,江南岸还记得从口袋里摸出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   他好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扮演过“顾清泽”了,但齐虹说过人多时他必须作为顾清泽出场,这是他们的约定,他必须要遵守。   言戒回头时偶然瞥到他这个举动,目光微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   从下车到入场的路很短,走快几步,那些尖叫声和闪光灯就都落到了后面。   言戒搭着inBlue的肩膀,摇摇头:   “啧啧啧……这阵仗,明星也不好当啊,一下车又是大镜头又是闪光灯的,搞得我有种脱光衣服裸奔的感觉。”   inBlue笑着瞥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世界冠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嗐,我那时候打电竞的可没这待遇,有也没这么夸张。刚瞧着体育场大门那队排得人山人海,那花里胡哨的小灯牌,瞧着可真羡慕啊。想当年我们那场总决赛在国外,现场支持我们的没多少人,我跟橙花儿还伸着脖子找有没有人举我俩的灯牌呢,哎呀,现在想想,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可真叫人怀念。”   “……”江南岸摘了眼镜,一边听着他的话,想了想,道:   “但是你们赢了。”   言戒愣了一下,回头看他一眼,而后扬唇笑了:   “是啊,我们赢了。”   今天总决赛的两支战队分别是中国的MZG战队和韩国的NX战队,主办方给节目组安排的位置在前三排,视野很好。   可能是占了主场优势,场馆中几乎全部都是支持MZG的观众,比赛还没开始就有人带着大伙儿喊“MZG加油”,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期待MZG在自家主场捧起台上那座宝贵的奖杯。   “嚯,够有排面啊。”言戒举起手机对着观众席拍了张照,也不知道发给了谁,一边随口问江南岸:   “哎吊老师,你猜猜MZG这战队是谁家的?”   “我怎么会知道?”江南岸只觉他问得莫名其妙。   “不,你能猜到。”   “……”本着对言戒此人的了解,江南岸保守猜测:   “你家的?”   江南岸真的不太清楚,虽说他之前演相关题材的电视剧时研究过烈焰圣杯的比赛,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中国赛区好像还没有MZG这支战队。   言戒扬扬眉:   “不是,怎么什么都是我家的啊,原来在吊老师心里我是这样一个坐拥商业帝国各行各业都有涉猎花团锦簇一手遮天的成功男人。”   “没有,我以为这是你开屏的前摇。所以是谁家的?”   “猫爪的,MaoZhuaGaming,MZG。”   “哦。”江南岸点点头:   “你东家的。”   言戒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   “我草,言戒,你丫真在这儿啊?”   不远处一道声音点了言戒的名,江南岸下意识朝声音来处望了眼,就见一个身材圆润的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男人看看言戒,又看看言戒旁边的inBlue:   “小蓝儿也来了?不是你们节目那些个选手都来了是吧,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哟,你也在啊。”言戒跟男人击了个掌,边给江南岸介绍:   “吊老师,这我发小,猫爪老板,余滂,叫他胖鱼就行。鱼儿,这位认识吧,传说中的江南岸江老师。”   “我自己个儿的战队打总决赛,我肯定得在啊。”   胖鱼回了言戒,又跟江南岸握了下手:   “江老师我肯定得认识,你上这节目不就冲着人家来的吗?哎呦喂江老师瞧着比电视里还俊啊,不好意思我有个不情之请,能跟江老师合个照吗?”   合照自然可以,胖鱼霸占了言戒的座位跟江南岸比了个耶,完事捧着手机叹了口气:   “可惜了我媳妇儿没来,她爱你比爱我都多,等我把这照片儿给她一发,她估计得后悔疯了。”   “拍完了就赶紧起来吧您。”言戒把胖鱼拖起来,夺回了自己的座位。   胖鱼一脸嫌弃地朝他撇着嘴:“谁稀罕你破位置啊,我VIP专座比你这还软和呢。”   “但你冰冷的VIP专座旁没有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柔小意的江老师。”   “我可去你的吧,江老师本人知道这事儿吗?”胖鱼真是见不得他那不值钱的样子:   “行了比赛要开始了我先撤了,拜拜了您!”   总决赛正式开打前还有一场开幕式,胖鱼走后,江南岸看着场上花里胡哨的灯光,略微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言戒突然唤了他一声:“吊老师?”   “嗯。”   “你微信爱加人吗?”   “怎么?”   “刚内胖鱼,他媳妇儿是你粉丝,让我问问方不方便加个微信。说是不会发消息打扰你,但要你不爱加陌生人我就回了去。”   “无所谓。”想了想,江南岸又道:   “不发消息的话,加微信的意义在哪里?”   “嗐这你就不懂了,加上喜欢的人,就是躺列那也是幸福的。再说,加了人还能看朋友圈儿啊。”   “我不发朋友圈。”   “看出来了,您内微信跟个假号似的。”   头像是空白的,名字是本名,朋友圈里干干净净,连背景都是默认的一片灰。言戒在江南岸的号里翻过好几遍,要不是曾经拿着江南岸的手机睁大眼睛亲自确认过,他真要以为是这人把他拉黑了。   听见言戒的话,江南岸有点疑惑:   “假号?那真号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那样儿的啊。”言戒自然道。   “……”江南岸陷入了沉默。   而言戒从他的沉默里窥见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可能性:   “你不会没看过我朋友圈吧?”   江南岸诚实道:“……没有。”   言戒无法接受:“咱加上好友那么久了,我每天都发消息叫你训练叫你吃饭叫你跑步,只要想,你点个头像就能进我朋友圈瞧一瞧看一看,你都没看过啊?”   “没有。”顿了顿,江南岸又补充一句:   “别人的也没看过。”   行。   那微信对他的意义确实就只剩下收发消息了。   难怪不爱玩手机呢,这是一点社交娱乐都没有啊。   “那你平时不分享生活吗?”言戒不死心。   “分享给谁看?”   “给自己看。”   “自己不用看。”   “那就给喜欢你关心你的人看。”   “没有。”   这句话答得毫不迟疑,还叫言戒愣了一下:   “别啊,那么多粉丝呢?”   “粉丝看微博就行。”   “……”言戒回忆了一下江南岸的微博,里面似乎只有一眼就能看出是公司运营手笔的节日祝福和工作宣传,再就是工作室出品的一些工作记录随手拍和杂志写真。   这么说来的话,在这节目之前,江南岸的生活似乎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至少目前言戒没看出他对演戏之外的事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连吃饭都是给什么吃什么能吃饱就行,唯一一次表现出自己一点点喜好的还是问他讨玉米肠的时候。情绪也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当然,被言戒招惹得实在烦了的时候除外。   这样想来,好像还真是这样。   难怪齐虹让江南岸在镜头面前借用别人的身份和性格,一是他本人的不确定性太大一张嘴就是全自动闯祸机,二大概就是……   他演过的任何一个虚构的角色,居然都能比他这个真实存在的人更加鲜活。 第39章 有一点动容。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花里胡哨的开幕式结束后,双方战队队员入场,烈焰圣杯S17全球总决赛正式开始。   BP环节,言戒注意到江南岸盯着大屏似乎很是认真,便问:   “这些选手都认识吗?”   江南岸摇摇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烈焰圣杯的比赛了:   “不太熟,但记得NX很厉害。”   “确实。你一会儿可以多看看NX中单的操作,很牛,而且你们风格有点相似。”   的确如言戒所说,NX的中单很厉害,开局三分钟就单杀了MZG中单拿下了一血,之后几场团战也能看出他无论是操作还是意识都在顶级,就算自家队伍短暂陷入劣势,也能被他找见机会一波补平,几乎能称得上一句“主宰比赛”。   总决赛BO5,NX先下一城,比分来到0:1,场内的气氛明显没有开场时那样亢奋了。   “感觉怎么样,吊老师,你觉着猫爪能赢吗?”中场休息,言戒跟江南岸闲聊道。   “难。”江南岸的手搭在腹部,无意识地轻轻揉了一下,抬眸看着大屏中第一局的精彩集锦,道:   “选手实力有差距,尤其是中单。”   这句评价很客观,毕竟NX是韩国老牌强队,队伍拿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冠军奖杯可以堆成一座小山,而MZG只是近两年才冒出头的新队伍,在今年S赛也只是中国赛区的四号种子,一路走到总决赛有自身实力但也有运气加成,对上NX这种队伍就略微有点吃力了。   虽然MZG的队员在0:2落后两分后找回状态连胜两局追平了比分,但还是在赛点局惜败,最终比分2:3,于自家主场与S赛的冠军奖杯擦身而过。   体育场内灯光炫目,江南岸看见MZG五个人在掌声和欢呼声中默默下了场,而NX的队员们满脸洋溢着笑容,走到所有灯光和荣誉的正中心,和队友一起捧起了那座银色的冠军奖杯。   江南岸看着台上沐浴在灯光之下的五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再看看大屏幕里转播的他们的笑容,略微有点出神。   直到他听见言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看什么呢?该走了吊老师。”   江南岸这才回过神,从座椅上起身。   “怎么,觉着有点遗憾?咱家的战队没能拿冠军?”言戒观察着他的表情。   “没。”江南岸倒不是为这个:   “比赛有赢有输很正常,尽力了就没有什么遗不遗憾的。”   言戒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问:   “你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比赛吧,是喜欢夺冠的氛围?”   怎么说呢。   其实江南岸也没懂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望着屏幕出神,现在言戒提了一句,他才想起正视一下这没被在意的瞬间。   所以他刚才是在看什么?   回忆一下,大约只是觉得,那五个人捧起奖杯的时候好像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份快乐暴露在舞台的灯光和台下的掌声中,居然那么耀眼。   而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却有点陌生。   “不知道,也没有吧。”江南岸习惯性否认道。   “别不知道啊,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言戒垂眼看着他,不自觉弯起唇角:   “虽然含金量跟这不是一个档次,但我看咱这节目也搞了个大奖杯。这么着,你喜欢,只要你一声令下,咱就拿!胜利的喜悦怎么着也得让我们吊老师也体验一下不是?”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我是神秘东方言灵师的传人吗?”   “何出此言?”   “言出法随,上下嘴唇一碰,冠军说拿就拿。”   言戒乐了:“那可真说不准呢。”   “哦,那你有福了。”   “怎么说?”   “如果我真的有这种能力,第一句话就会说——”   江南岸面无表情望着言戒,一字一顿,字字虔诚:   “言、戒、变、成、哑、巴——”   前来观赛的选手们在体育场后台集合,现在时间不早不晚,大家刚看了一场精彩的BO5又还都精神着,PD便提议大家一起吃顿夜宵再回园区。   这二三十号人轰轰烈烈凑一起吃顿夜宵想来又得热闹一晚上,确认过这不是必要的录制内容、只是普通团建活动后,江南岸默默举起手:   “我可以先回去吗?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一起吃夜宵只是PD一时兴起的点子,并不是定好的行程,本意是出都出来了大家就聚一起热闹热闹,自然不会强迫任何一位选手参加。   “当然可以,我派辆车送你回去就成。”PD点点头,又扬声问:   “声明一下啊我们这夜宵不强迫大家参加,哪位老师想早点回去休息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们另外派车送大家回去!”   这节目搜罗来的都是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大多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昼夜颠倒作息混乱已是常事,加上在赛场一坐四五个小时,早就腹中空空,现在遇见又能填饱肚子又能培养感情热闹放松的夜间团建何乐而不为?   一时没人应PD的话,看来大家都对这顿夜半救济粮很感兴趣。   江南岸兴致不高,正想跟着工作人员去坐车回园区,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道:   “我也累得慌,我跟他回去,你们玩!”   言戒朝大家伙儿挥挥手,转身跟上了江南岸。   二人乘着节目组的商务车回到园区,上楼时,江南岸瞥了言戒一眼,问:   “你还会累?”   言戒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刚才跟PD随口扯的那个借口,便大喇喇道:   “当然啊,是人就会累。小春看起来再怎么光芒四射,终归也只是一个肉 | 体凡胎的普通人罢辽。”   “但你看起来像是花一天时间跟十位女朋友约会之后还能抽出精力去寻找第十一位的那种普通人。”   江南岸就对他的刻板印象锐评道。   言戒发现自己走出半生在吊老师心里居然还是一个人渣流氓感情骗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真是没话说了:   “哎,这梗过不去了是吧,我说您什么时候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啊老师?我一三好青年被你说得脚踏十条船,我八爪鱼啊?”   听见他的不满,江南岸想了想,润色道:   “那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夸你活力满满精神十足。”   “谢谢您。”   言戒笑着摇摇头,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便换了个思路,问:   “怎么着,你们圈里这种事儿很多吗,搞得你看见我这么个活泼开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热情友好高情商的小男孩就觉得我指定会玩儿。”   “嗯,不少。”   “哦?比如说?”   江南岸略一思索,很快从脑海里翻出一个经典案例:   “……上部戏的男主,在剧组三个月一共被女朋友探班八次,每次来的都是不一样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女朋友头衔的陌生女生也会进出他的房间,一次一到三个,他还经常为此耽误拍摄进度。”   言戒有些意外:“你还关心这些?”   他吊老师也不像是在片场打听桃色八卦的人啊。   “没有。”江南岸淡淡道:   “虹姐说的,她跟组的时候常拿那个人当反面例子,用来教育我男人要洁身自好。”   言戒重重点头,举双手双脚赞同:“虹姐说得对!”   两个人闲聊间已经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江南岸正准备左转回寝室区,言戒却突然叫住他:   “等等,别急着跑,上餐厅我给你煮点粥喝。”   “?”江南岸微一挑眉,回头看去,就见言戒扫了一眼他的腹部:   “之前看比赛的时候就瞧着你一直揉肚子,胃难受是吧?下午那会儿搞妆造忙得乱七八糟的,我看你助理给你买的饭你也没扒拉两口,我说你们演员是不是都特能扛饿啊?走了走了,弄点热的清淡的喝点能好些。”   江南岸下意识想回“没有”,可言戒说的又确实是事实。   但是言戒是怎么发现的?   他下午确实没吃多少东西,以至于胃饿得有点难受。虽说比赛结束后PD提议一起去吃夜宵,但他在赛场一坐四五个小时实在疲倦,反正夜宵行程不是拍摄必须,他自己也不喜欢参与那种高强度社交,不如早早回来休息。   至于夜宵,吃不吃都行,毕竟平时在剧组控制饮食可比偶尔少吃一顿难熬的多,他早就习惯了,原本想着回去早点睡着就不会再觉得饿,谁想会在这里被言戒戳穿。   这人不好好看比赛,怎么一天到晚就喜欢盯着别人瞧?   在江南岸疑惑的时候,言戒走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往餐厅的方向带:   “走了,愣着干什么,心动不如行动!我跟你讲啊,胃是很重要的器官,不能让它受委屈。对了粥你是喜欢甜口咸口?还是我给你用牛奶煮了?”   江南岸垂了垂眼:“不用,我自己煮。”   “不成,有我在能让你动手?”   “为什么不能?”   “……”这话把言戒问住了,遂开始胡扯八道:   “我是服务型人格可以了吧?我上辈子是个菲佣,就喜欢伺候人,尤其喜欢伺候好看的人,您是我的天选主人,就成全我吧嗷!”   言戒征用餐厅的厨房和食材给江南岸简单熬了一锅牛奶粥,又回了趟宿舍从自己的零食箱里翻出点卤蛋和玉米肠,勉强充当小配菜。   江南岸什么也不用管,就坐在桌边乖乖等着吃饭,言戒原本以为江南岸在等待的时候会看书或者发呆来打发时间,但等他端着夜宵上桌时才发现,江南岸在看的并不是书,而是手机。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看什么呢?”言戒往他面前放了一碗粥,问。   江南岸接过他递来的餐具,说了声“谢谢”,之后答:   “你的朋友圈。”   “哦?”言戒可真是太意外了。   他激动得像个被皇帝临幸的小奴隶:   “吊老师不是不爱看人分享生活吗,怎么就来了兴致贵步临贱地了?”   “不是你让我看的?”   说没看过还不乐意,一副立马要就死的模样。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南岸就点开看两眼,谁知一时半会还没能出来。   言戒很喜欢分享生活,朋友圈里除了生活中一些有趣的事,更多的是他天南海北四处浪的时候拍来的照片,像撒哈拉的沙漠、冰岛的沙滩、非洲草原上的狮子,还有他头像里的日照金山。   “你去过好多地方。”   江南岸垂眸道。   “也没有很多吧。”   言戒索性坐到他旁边跟他一起看:   “但趣事儿不少,想听的话回头慢慢跟你讲。”   “为什么会去这些地方?”江南岸又问。   “为什么?”言戒重复着这三个字,而后轻笑一声: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去就了去了呗。”   “没有理由吗?”   “想去就是理由啊。”   说完,见江南岸有点不理解,言戒又解释道:   “想看野生动物就往非洲草原跑,想瞧瞧袋鼠怎么打架就去趟澳洲,觉着七月太热了想玩雪就飞北欧,这就是理由。既然我有想法,有时间,也不缺钱,那自然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了,不然委屈自己做什么?”   想一出是一出,再离谱的念头也能为自己完成,就像想跟家人证明自己就作为电竞选手用一年时间拿到最高荣誉,想离开了也能说放手就放手潇洒地撇开一切。   这些是江南岸想都没有想过的,但在言戒这里,这是他面对人生的态度,是他的日常生活,是构成他的一部分。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江南岸指尖划着屏幕翻到下一张照片,那是北欧绚丽的极光。   “诶,这还不好说?那你以后多看看我,小春还有很多惊喜是你不知道的,随时等你来探索。”   言戒剥好卤蛋和玉米肠,把它们放进碟子里,推给江南岸:   “现在,先吃饭。” 第40章 有人发脾气。 需要小春守护您回房间顺……   江南岸点点头,舀了一勺牛奶粥,吹一吹送进了口中。   热粥带着牛奶和大米的香味,言戒还往里面放了点盐,尝起来挺鲜,不过江南岸从来没试过这种吃法,这种口味对他来说略微有点古怪,因此下意识皱了皱眉。   言戒一直观察着江南岸的表情,见状,他立马把另一碗推过去:   “一碗放了盐一碗放的糖,不喜欢咸口的是吧,来来,吃这碗甜的!”   “?”江南岸不知道这原本默不作声的一人为什么突然做了这么个结论,有点懵地举着勺子看着他:   “我没有。”   “你皱眉了,我看见了,皱眉就是不喜欢,那就别勉强自己。”   言戒不等他再找理由拒绝,赶紧把两只碗掉了个个儿,指指那碗甜的:   “尝尝这个。”   江南岸迟疑着看看他,在他鼓励的目光下重新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嗯,甜的。   这次倒是正常多了。   江南岸微微眯了下眼睛。   言戒看着他的小表情,默默点了下头。   懂了,肠喜欢吃玉米的,牛奶粥爱喝甜的。据观察来看菜一般吃的比较清淡,但不知道这是工作需要还是个人喜好,所以还得等日后慢慢分析确认。   今晚工作人员和选手们都出去了,楼里没什么人,只有餐厅的灯亮着,显得安静又冷清。   江南岸小口小口喝完了一碗牛奶粥,又吃了一颗卤蛋一根玉米肠,抽了张餐巾纸擦擦嘴角,十分有礼貌地跟言戒说了声“谢谢”。   “不谢,咱俩谁跟谁啊。”言戒早把自己那碗粥两三口喝光了,余下的时间都在看他:   “胃好受点了没?”   “嗯。”江南岸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不是什么大事,不管它也可以的。”   “那怎么行?”   言戒起身收拾碗筷:   “哎吊老师我发现你这个人对待自己是真的不上心,不能这样知不知道?做人呢,一定要对自己好,不能敷衍不能怠慢,饿了就吃饭别扛着,不喜欢的东西就不碰,不能勉强自己。这人吧,得先足够爱自己,这样才有足够的爱去爱别人,也才有人来爱你,生活才会变得美好多姿多彩。听懂没?听懂下课!”   言戒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江南岸确实没怎么听懂,但他不大想继续辩论“爱不爱”的问题,这些东西总绕得他脑仁疼,因此只稀里糊涂点点头,打算去接言戒手里的碗筷:   “给我吧。”   齐虹说过,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道上的规矩。   “不用。”言戒却躲开他守规矩的手,自己端着碗筷走向后厨:   “我去把碗洗了,你回去歇着吧。哎呀这楼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江老师一个人呆着会不会害怕,需要小春守护您回房间顺便陪侍床边为您讲个热腾腾的睡前故事吗?”   “在小春眼里江老师如今几岁?”   “有些人已经长大了,但在有些人眼里依旧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宝宝。我只是犯了全天下人都会犯的错。”   之前言戒还不理解,江南岸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他家经纪人和助理还天天把他当小孩伺候着。直到现在自己也到了这个地步才彻底明白,原来这份溺爱真的不怪虹姐她放不开手,实在是小山老师这个人瞧着就应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精细照顾,也惹得人不自觉就想这么去做。   “那随便你。”江南岸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他:   “……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你担心我一个人洗碗害怕想留在这陪我也行啊。”   “……”   江南岸转身就走。   言戒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扬唇笑笑,自己端着碗筷去了后厨。   毕竟没吃什么重油的食物,两三个碗洗起来很快,也就是顺手的事。言戒把碗筷擦干放好,检查一下没弄乱什么东西后便关了后厨的灯,走向寝室的方向。   他沿着走廊走向大楼另一头的寝室区,走廊里的冷光灯配上楼内灰灰白白的颜色,瞧得人眼晕。   言戒双手插兜慢悠悠晃着,偶然抬眼一望,却发现远处拐角后的地面上似乎隐隐约约打下了一道影子。   谁在那?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住在另外一栋楼,这层楼这个点除了选手应该就没别人了,但现在其他人都在外面团建,难道是江南岸?   可江南岸不回寝室在这站着干什么?没带房卡?他的寝室也不在这位置啊。   言戒微一挑眉。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山老婆,我没想吓你,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哈哈哈见你一面可太不容易了,真人真的比电视里还好看……你让我抱抱吧,或者握个手也行,最好再拍个合照,老婆我是真的爱你,你每部作品我都看过……”   “别那么叫我。”江南岸警惕地后退半步,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声音很冷:   “你怎么进来的?”   “你不用管我怎么进来的,你只要知道我很爱你,特别爱你。老婆你听我说,这节目里面那群人根本不是真的对你好,尤其那个女演员和那个游戏主播,都只是想跟你炒CP蹭你热度而已,老婆你听我的,你离他们远一点!”   “该离远一点的是你。三秒钟内离开这里,不然我会报警。”   “别啊,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报警干什么?我就是太喜欢你了,老婆,见你一面太难了,让我抱抱,来,你身上肯定很香。”   男人是在江南岸路过时突然从侧边的楼梯间里钻出来的,看着三十多岁,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衫,头上扣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口罩拉到下巴,戴着厚厚的眼镜,但挡不住眼里那些病态的狂热。   说着,他张开手臂朝江南岸走过来,江南岸后退几步,对这人的眼神和姿态下意识感到厌恶:   “你别过来。”   接连被拒绝,男人似乎有点生气,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丝狰狞:   “草,我说我喜欢你,我把你当老婆我怎么会舍得伤你,你为什么就听不懂呢,就这么不识好歹?”   说着,男人大步朝江南岸走来。   他的脸埋在帽檐的阴影里,配着他沉下去的语气,显得无比阴鸷。   江南岸来不及反驳男人的话,他就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现在的状况不大对。   他转身就走,边摸出手机想报警,但身后飞来一个硬物精准砸到了他的手背。   那是放在走廊两侧凸起的小平台上用作装饰的照片框,男人随手抓起就冲他丢了过去。   这一击来得突然,江南岸右手受痛一松,手机顺势跌了出去摔在了地上,照片框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玻璃渣。   他本人也因这力道一个踉跄,男人趁机追上去拽住了他的外套往后一带,下一秒,一双铁钳般的手臂从后面箍上了他的腰。   “放手!”   “我不放又能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晚这地方的人都出去了,别说我不放手,就是我今晚把你按在这给草了,你又能把我怎样?老婆……唔!”   男人语气黏腻又恶心,不过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南岸猛地向后一个肘击怼到了侧腹,又一脚踹到他的小腿。   两处吃痛,男人手上力道一松,江南岸顺势挣脱,但谁知男人反应很快,不想动手打他,就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发狠把他往地上抡:   “老婆真的好香,细胳膊细腿的还挺有力气,打得我好爽。”   江南岸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已经摔在了冰凉且满是玻璃碎渣的地上。   “太漂亮了,老婆,真想在这把你操了。”   江南岸原本想尽快起身,毕竟他知道发生肢体冲突时先倒地的一方将会无比被动。   但借着头顶白到刺眼的光,江南岸看见男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黑影压了下来,他瞳孔微颤,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只下意识闭起眼睛抬起手臂护住了头。   那一秒似乎被拉得无比漫长,仿佛一个世纪过去,预想中的攻击却并没有到来。   江南岸只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是另一道闷响,像是有什么人撞到了墙上。   一句惊天动地的国骂。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南岸才猛然回神。   他稍稍挪开手臂,睁眼看了一眼。   刚才的闷响是那男人被摔去了墙上,只见言戒拽着那人的衣领,一拳砸到他嘴角,又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   江南岸一怔。   言戒此刻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极其陌生,像一头危险的食肉动物,发丝下的眼睛不再带笑,而是江南岸从未见过的凶狠戾气。   “你特么刚说的什么话?啊?!来有种来再跟老子说一遍?!妈的什么操蛋玩意儿……”   言戒骂着,见那混球还想起身还手,立马过去往他腹部补了一脚。   这一脚一点没留力气,男人立马像虾米般痛苦地蜷起身子。   言戒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两句话就邪火直冒,还想再踹,抬脚前却听见江南岸的声音:   “言戒,报警,别打了。”   言戒回头看他一眼,表情立马柔和大半:   “哎,好好好不打了,哎你别撑地,来我扶你,地上全特么碎玻璃别扎着手了……”   言戒动了气下手也重,这孙子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在确认江南岸没事后,他直接报了警,而比警察先来的是住在隔壁楼的节目负责人。   大晚上的,乌泱泱一群工作人员进了楼,几个男生把歹徒制住关到茶水间等警察,而负责人浑身冒冷汗想确认江南岸的状况,却被言戒揪到旁边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们他妈的怎么当差的,啊?!这楼漏成筛子了是吧,这号孙子随便进啊?这是菜市场啊,我特么请个戏班子进来敲锣打鼓行不行啊?!怎么上次的事儿还没吃够教训,针孔摄像头满地装,哟这次升级了,变态满地爬?那么大个人进来你们没人发现?非要等出事儿了才知道轻重?!”   言戒叉着腰,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样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极其陌生的戾气和压迫感:   “来,你跟我说,要是江南岸今儿晚上是一个人回来,他一个人在这块怎么办?我去的时候人都给按地上了,要是我再耽误一会儿,或者我当时从另一条道儿走了压根没发现这事儿怎么办?道歉道歉他妈的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对不起前面就跟人经纪人说一箩筐了也没见你改啊,把江老师伤成那样……伤哪了?你还好意思问?伤心里了!他妈的大半夜在自家楼道里遇着个变态这心理阴影还不够大啊?!”   江南岸坐在沙发上,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言戒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和一小半侧脸。   其实只是被砸了下手又摔了一下而已,他浑身上下最大的伤就是手背上那块淤青,至于莫名其妙闯进来的陌生人,该报警报警该处理处理就行了。   江南岸没觉得自己受到的伤害有多严重,值得被人这样护着还动这么大气,更何况他受到的肢体冲撞言戒也帮他揍回去了,比起自己,他觉得那个鼻青脸肿捂着肚子嗷嗷叫的男人此时此刻才更脆弱一些。   但言戒好像很在意。   江南岸看着言戒背对自己站在那里发脾气,一时有点出神。   齐虹会生气会护着他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经纪人,签过合同需要负责自己的一切。小孙会担心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助理,自己的生活和他的工作息息相关。   那言戒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自己手上的伤?可那只是一块淤青而已,不会影响之后的比赛。   江南岸没想通。   明明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言戒怎么会比他自己还在乎。 第41章 有幼儿园老师。 我没有把你当女生,江……   言戒发了好一通脾气,他到现在都不大想回忆自己察觉不对劲冲到走廊拐角时看见的画面。   那个时候走廊的冷光灯下满地都是碎玻璃渣,江南岸就摔在地上,蜷着身体一激灵抬手护住了头,模样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小狗。   那一瞬间言戒就什么都不想了,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   这孙子怎么敢动他?   门外一阵骚乱,估计是警察快到了,负责人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出去帮着其他人看看。   人走了,言戒自己顺了口气,打算回头瞧瞧江南岸,结果一转头就发现沙发上的人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呢?”   言戒过去往江南岸身边一坐,二话不说先拉起他的手腕:   “手还疼不?瞧瞧这青的,要不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得了。”   “不用。”江南岸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   “没那么娇贵。”   “啧,今晚我就该多留你一会儿,或者送你回去等瞧着你进门了我再走,让你半道儿碰着那么个腌臜玩意儿,真够恶心人的。没事儿嗷,他说那些混球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对了他那脏手没碰你哪儿吧,你悄悄告诉我,我一会儿趁警察没来再过去补两脚。”   “什么混球话?”江南岸淡淡道:   “他不是想揍我吗?”   “啊?他……”   揍他?   听清江南岸的用词,言戒懵了一下。   他看着江南岸略显懵懂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出了那么一丝无地自容来。   是他听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遇上这种事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跟他解释还是就让他这么糊涂下去?   江南岸直勾勾盯着言戒的眼睛,片刻才挪开视线。   他其实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   “你们好像都把我当女生。”   “嗯?为什么这么觉得?”言戒回过神来。   “我听见了,他说我漂亮,叫我老婆,说想草我,但我是男的。是不是我头发留长让他误会了,后来他发现我不是女生,就气急败坏想揍我,是这样吧?”   江南岸平静地看着逐渐呆滞的言戒:   “还有你。”   “啊?”言戒的脑子都快转冒烟了也没跟上江老师的思路:   “还有我?”   “嗯。你从刚才到现在的表现,都很像在面对一个……遭遇了性骚扰和猥亵的女性?”江南岸找着合适的用词:   “但我并没有啊。”   本来言戒还在考虑算了要不不跟他解释了毕竟傻人有傻福。   但这句话出来,他就毙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说娱乐圈都玩得很花很乱很毁三观吗?身在其中就算没经历过也应该听说过吧?但不知道是太迟钝还是被身边人保护得太好了,江南岸在这种事上简直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他这样实在太容易吃亏了。   “我没有把你当女生,江南岸。”   言戒正了正神色,觉得有必要跟他讲讲清楚:   “这种事情不分年龄也不分男女,女生会遭到性骚扰,男生也会,甚至小孩子也会。这么跟你说吧,可以建立恋爱关系的不止有适龄男女,这世界上除了异性恋还有同性恋,甚至恋物癖恋童癖,所以,无论同性还是异性,无论年龄大小,只要他对你说的话做的事超过了正常社交尺度,那就是性骚扰。别管有些混球说的什么哎呀我们都是男的我抱抱你摸摸你那是我在表达我的亲切友好……不是这样,说得再好听再冠冕堂皇,他也就是想揩你油,就是想荤事儿呢。”   言戒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位幼儿园老师,于是立刻起范:   “那么遇到了这种事我们该怎么做呢?当察觉自己受到骚扰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远离那个人然后大声地告诉他‘不好意思你越界了你冒犯到我了’,如果更严重一点该怎么办呢?那就拨打幺幺零,把帽子叔叔和帽子姨姨摇来为你伸张正义,就像我们今晚这样,懂了吗?”   “……”听见这话,江南岸有点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   片刻,他才垂了垂眼睛,意味不明地张张口:   “……啊。”   见江南岸这样的反应,言戒微一挑眉,心里某处动了一下。   他不会……   在言戒一个念头出现完整之前,江南岸便重新望向了他。   然后字正腔圆问出一句:   “那他要怎么草我?”   “?”   您好,这话是可以这么大大方方问出口的吗?   言戒还真被这位老师给整不会了。   他认真的?真想知道?   这怎么搞?真公事公办顺着话题给他上一节性教育课吗?不是,性教育课也不细教男同性恋怎么发生性关系的啊?   这世界上能让言戒感到为难的人和事寥寥无几,偏偏江南岸江老师在里边占了个大头。   不知为何,言戒一时居然无法面对江南岸求知欲满满的眼睛。这段对话要是放在平时或者换个人,他估计真能大喇喇的把这事儿给人掰扯明白,但此时此刻他对着江南岸却有点难以启齿。   言戒把这口锅推给了自己那点时隔多年突然复活的羞耻心,边在心里飞速想着怎么无痛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好在他没有为难太久,因为警察敲门进来,要找他们两个当事人核实一下情况。   之后乱七八糟一堆事弄下来,一夜也差不多过去了。   齐虹那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当时时间太晚,她只能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航班,飞机一落地就踩着她的高跟鞋来找节目组兴师问罪。   一晚上过去,警察那边已经把那位变态混球和他身边的人审了一轮,大致拼凑出了前因后果和事情全貌。   对方叫张齐国,今年35岁,单身,临云本地人,以前开过一家电子设备维修的小店,但倒闭了,目前无业游民一枚,每天喝酒骂街搓麻将,靠打零工讨生活,曾经还因为小偷小摸进局里喝过几次茶。   除此之外,张齐国还有个身份——他是江南岸七年老粉。   这人喜欢江南岸喜欢到狂热的地步,家里贴满了江南岸的海报,恋爱也没谈,一把年纪了还打着光棍。他朋友也说他正事不干,成天把个男明星当老婆。   《燃烧永恒》初期布置录制地点的时候,张齐国碰巧被当零工雇过来帮忙搬了两天东西,不知道从哪得知节目嘉宾有江南岸,便动了歪心思,留心记下了大楼地形和监控死角,趁楼内最混乱的时候整了几个针孔摄像头装在了隐蔽的地方。   后来节目开始录制,他在周边送了一段时间外卖摸清了地形,知道园区难进,居然在园区外边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区域锲而不舍挖了个狗洞用来进出,还不知从哪偷了一件工作人员的制服穿在身上。好在大楼进出认证也很严格,张齐国没有ID卡无法进入,只能扮得人模狗样地在大楼周边晃晃,时不时从针孔摄像头监控里截出点江南岸的影子。   昨天晚上的事也是纯属巧合,张齐国喝了点酒闲着没事干,自己的摄像头又被节目组拆了个干净,就再次钻进来想碰碰运气。   巧的是,当天值班的工作人员没有留神,忘记给大楼侧边的小门上锁。这道门平时是用来运送餐厅所需食材的,现在却方便了张齐国。   于是他从小门进了大楼,发现楼内没有人,本想趁机进江南岸的寝室看看,却又打不开门锁,闲逛着正想走了,结果巧之又巧,他遇到了独自回寝室的江南岸,这才有了之后那些事。   “狗洞?!”听负责人转达的时候,齐虹都觉得好笑:   “你们这也太离谱了吧,私生从狗洞爬进来,那么巧当天没锁门,那么巧就让他遇到了独自在楼内的艺人然后进行骚扰?这话你们自己听听好不好笑。”   这事的影响实在不好,节目组压着消息没让往外透,关起门来处罚员工从上到下一连串,还给相关人员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安抚好江南岸和齐虹姑奶奶,因此齐虹一下飞机就被人追在屁股后面连解释带道歉烦了一路。   “摄像头那次你们就说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有,怎么,承诺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也就是艺人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看你们又要说什么话来堵我!”   齐虹气得直摇头,索性一摆手:   “艺人安全都保证不了,我们退赛得了,省得我成天担惊受怕两头跑,艺人还得受这委屈。”   一听见“退赛”俩字,负责人毛都炸了。   但齐虹不理会他的挽留,只看向江南岸:   “江宝,我不替你做决定,你自己看。要是你自己觉得不介意这些事,想留在这继续玩,那咱就给他们个面子。不想玩了想回家躺着咱就走,我在这谁也拦不住你!”   姜闪闪一早上路过会客厅三次,在门外鬼鬼祟祟偷听到这么一句,赶紧溜回训练室报信。   言戒正倚在沙发上睡觉呢,他昨天陪着江南岸熬了一夜,现在实在着不住了,争分夺秒倚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结果就被姜闪闪一声惊天动地的“江老师要退赛”给喊了起来。   “什么?谁要退赛?”他睁开眼睛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江南岸啊,好像是他经纪人觉得昨晚那事太严重了,觉得节目组连艺人安全都保证不了,不想让他继续待了。”姜闪闪叹了口气。   “那他也答应了?”言戒刚睡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不知道……没听见,唉但我觉得要是我的话遇见这种事肯定得走了,不过真到了那一步也会稍微考虑一下蓝,毕竟我高中毕业后就没跟他一起玩过游戏了,这次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还是挺难得的……唉但这对江老师来说应该不在考虑范围内吧,我感觉他来这综艺怎么说呢,有股班味,好像也不是很想参加这个节目,每天上班下班公事公办的感觉好像也没有很留恋我们……”   姜闪闪愁得不行,叽里呱啦分析了一堆。   言戒长出一口气,抬手搓搓脸:   “走?要走也好……也行……”   “咔哒——”   正在两人各说各话的时候,训练室的门被打开,江南岸走了进来。   姜闪闪立马闭了嘴,言戒也坐起身子,看清是他后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样啊吊老师,手没事吧还疼不疼?不行我帮你收拾东西去你别动了。”   “?”江南岸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收拾什么?”   “行李啊。”言戒说完这句,睡懵了的脑袋才稍微转了一下:   “你不是打算退赛了?”   江南岸不知道他们从哪听到的消息,这么灵通。   他瞥了言戒一眼:   “嗯。虹姐是这么说的。”   “行,也好。”   “但我没答应。”   “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嗯?”   “嗯。”   “你没答应?”   “是。”   “你不走??”   “我说的不是中文吗。”   江南岸这轻飘飘几个字砸到言戒头上,一时居然让他觉出点梦幻。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言戒最清楚江南岸为什么来到这里,也清楚他每天都在期待被早早淘汰走人。现在他在这受了这么大委屈,命令他过来的经纪人给他撑腰允许他退赛,那他应该求之不得高高兴兴回家研究他那砖头厚的史书去,怎么现在又不走了?   言戒没想明白,所以问了一句:   “……为什么?”   江南岸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走向了自己的机位:   “不是你说的吗?”   他拉开电竞椅坐下,戴上耳机前,只道:   “……要和我一起赢。” 第42章 有人ooc了! 好甜啊,磕到真的啦—……   变态私生饭的事情告一段落,张齐国被警察带走喜提铁窗泪,《燃烧永恒》节目组吸取教训花了两天时间加固了整个园区的围栏,更换了更严格的门禁,听说新来的安保主管立誓连一只外来耗子都不会放进来,要坚决守护艺人的隐私和人身安全。   这件事影响很恶劣,节目组花了不少钱才压下去,因此网络上暂时还没有相关讨论,就算有内部人员私下透露,相关的帖子也活不长久,只被当做谣言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一下,很快相关词汇就石沉大海,再掀不起一点风浪。   对此,齐虹虽然心里不痛快想给这群不负责的饭桶甩点脸色看,但架不住江南岸自己上了心想把比赛打完,她这边撕破脸也不大好,加上节目主办方那边给了他们一个丰厚到无法拒绝的补偿方案,她便忍了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不再追究了。   不过这些后续,江南岸一概不知。   他从那天之后就没再关注这件事,毕竟一周后淘汰赛就要开始,他每天光是在训练室就要耗费大半时间和精力,他没空也不想再关心这些。   淘汰赛在周日下午进行,赛场在园区内最大的9号摄影棚。参赛选手们早早就做完了妆造,在后台等待比赛开场。   今天一共有四场比赛,都是BO3,分别是言戒的草台班子对芳菲的Very nice,蔡征的节节高对VS的五杀团,之后是两组败者队的PK,最后是第三场败者打轮空组,也就是橘猫的喵喵特工队。   草台班子的比赛被安排在了第一场,正式开始前,选手们被叫去了赛场后台等候出场。   他们之前经历过的常规积分赛只是小打小闹,性质更像是“随堂测试”,并不很正式,但第二阶段的淘汰赛对标的是职业赛场的正式比赛,也就是说,这次的赛场里是有观众的,就像他们一周前看过的那场全球总决赛一样。   在后台候场的时候,江南岸就能听见场中观众的尖叫声,后来主持人请双方战队入场,他跟在言戒身后走上赛场舞台,才真正看清那些热情尖叫声的源头。   ——他所在的舞台是整个摄影棚灯光聚集之处,但黑暗中的观众席也有一团团光亮挤在一起,像是晴朗夜空露出的璀璨繁星。那些光点或是荧光棒或是手机或是灯牌,无一没在诉说着对选手们的支持和喜爱。   江南岸不是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他虽然比较少在剧组之外的地方出现,但出道七年也参加过电影路演,走过红毯,偶尔也会在晚会露露面。   那些时候,台下也会坐很多很多的人,喊着他的名字为他尖叫。   这些情景本该是相似的,但不知为何,现在回想起来,江南岸却觉得当时的感觉对比此时此刻又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有几分新奇的微妙感受在他心里扎了根。   但那感觉太过微末,且转瞬即逝,他没能抓住,更无从细想。   选手正式出场之后,台下的叫声又大了整整一倍,喊哪位的都有,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倒是让人听不太清了。   “哇,我们现场的观众很热情啊。”   女主持人笑着看看自己身侧两边的队伍,说起了早就定好的开场白。   接下来是自我介绍环节,从蓝方队长芳菲开始,五个人依次介绍完才到红方的草台班子:   “接下来到红方队长了,这位选手,我们烈焰圣杯的玩家大概都不会对他感到陌生,毕竟Spring在我们烈焰圣杯电竞界可是传说中的男人。”   “哎可别,再夸要膨胀了。”言戒扬唇笑笑,稍微正正神色:   “大家好,我是Spring,草台班子的队长,在队内担任打野位。”   女主持立马接到:“那么Spring有什么狠话想在赛前跟你的对手说呢?”   “狠话?这不好吧毕竟大家都是朋友……芳菲一轮游了别哭啊,下去沉淀几年,加油努力,再成长个几百年,争取来日跳起来能够到你春哥哥的膝盖!”   这一互动其实就是搬了电竞比赛传统的垃圾话环节,开赛前放放狠话互踩互损,起到一个友好互动活跃气氛的作用。   这一趴可是言戒的舒适区,说完后台上台下都笑了,他功成身退,麦便被递到了下一个人的手里。   今天的观众非常热情,尤其在江南岸这里,等麦克风传到他手上,他还没开口,台下就掀起了比先前热烈百倍的尖叫声。还有一个女生的声音格外洪亮,力压所有人喊出了一句“小山宝宝妈妈爱你”。   这令江南岸有一瞬的迟疑,先说了句“谢谢”,才道:   “大家好,我是草台班子的中单,江南岸。”   江南岸今天穿着草台班子的银白粉队服,大概是为了呼应这身衣服,妆造老师给他加了几缕粉色假发片,把假发和真发混在一起编成小辫梳了一半去脑后。别出心裁的发型加上精致到过分的五官,就算拿他跟游戏海报里的人物去比也分不出个高下,导播给的特写更是一记美貌暴击。   台下的粉丝疯狂晃着自己的应援牌——“最强中单江南岸”“操作征服峡谷美貌征服地球”“高岭食人花你值得拥有”……写着什么的都有。江南岸的目光在那些应援词上停顿片刻,才收回视线。   女主持在这时接道:   “没记错的话《燃烧永恒》还是江老师的综艺首秀呢,我们能看到台下来了很多江老师的粉丝啊,看得出来大家很期待江老师今晚的精彩表现,那江老师有没有什么话想对远道而来支持你的粉丝朋友们说呢?”   “?”江南岸有点意外地微一扬眉。   提前串场的时候PD只说这一趴是自我介绍和赛前垃圾话,没人告诉他正式开场时还有这种问题。   这种类似采访发言的环节以前都是由“顾清泽”来应付,江南岸下意识摸了一下外套口袋,空的。   他迟疑的时间略微有一点久,久到空气安静得都有点尴尬了,他才张张口: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很高兴。”   这干巴巴的一句又呆又官方,台下传来观众的偷笑声,女主持赶忙接道:   “刚才Very nice的中单棋崽可是说了要把江老师的塞壬打回海里自由翱翔,那江老师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没有。”   女主持人估计也没想到江南岸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尴尬垮台的回答,她愣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接下来要怎样救场,就见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淡淡地说完了下半句:   “跟自助取款机语言不通,但想问问取四百块送蓝Buff的活动还有吗?”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配合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和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此刻,那块“高岭食人花”灯牌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赛前介绍很快结束,双方选手走向对战席。   “芳菲这队的四保一战术太成熟了,不能让他们阵容成型,争取前期就给他们打崩。Spring和小山拿的英雄强势就打得主动点。上路北极星就一个字,苟,支援不到坚决不出塔,下路两位就正常打,闪闪听小蓝指挥,芳菲这手是中后期英雄,前期拼不过你们。加油。”   做完BP安排完战术,橙花和对方教练握手下台,屏幕中,十位英雄进入对局,比赛正式开始。   草台班子吃了队员阵容的亏,三个长板带两个短板,导致局内走向很是极端,比如前期只要拿到优势就能赢得很轻松,但一旦被压就很难翻盘。   所以橙花命令他们在前期放手去打,反正阵容已经够赌狗了,那战术索性也赌狗一点。至于大后期运营?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可以看到开局后草台班子这边打得很主动啊,江南岸线上差点单杀,Spring去对面野区像是回自己家,下路inBlue的发育也很舒服,只有相对弱势的上单有点憋屈,一直在塔下补兵。”解说A调整一下麦克风,为全场观众讲解战况。   解说B也帮着分析局势:“是的,草台班子这边应该是倾向于速战速决,但Very nice显然是想拖到自己的阵容成形,现在就看对局节奏能如谁所愿了。”   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江南岸在中路补完兵,从河道边上绕去了下路。   “好,六分钟快到了,中立资源点有八足虫刷新,草台班子中单和打野都在往虫洞那边靠。”   导播闻言把镜头给了江南岸,在他的视角里,前路一片平坦,但上帝视角却能看见前方一片草丛区域,Very nice的中单和打野正对靠得越来越近的他虎视眈眈。   解说A:“Very nice中野两个人的位置很大胆也很妙啊,能看出来他们好像很熟悉江南岸的支援思路,知道在哪里能蹲到他。而江南岸还在往前走,好像并没有发现前方将有危险降临。”   解说B:“Very nice打野拿的这手黑寡妇明显是用来针对江南岸这手火妖,毕竟火妖这个英雄伤害虽高但是没什么位移,一旦被黑寡妇的蜘蛛网缠上就只有反杀或者死,好现在火妖已经走进了黑寡妇的攻击范围,黑寡妇Q出去一口蛛网……哎?等等?!”   解说B的话还没说完,场上局势骤变——黑寡妇的Q技能都已经飞出去一半了,却硬生生被人打断,而技能的主人正是不知何时摸到附近的Spring!   “刚才我们只关注江南岸了,没注意Spring什么时候过来的?!一个W技能盲飞进草丛,精准砸到了黑寡妇,直接抹掉了黑寡妇一个Q技能!同时火妖有了视野立马位移跟上控制和输出,黑寡妇第一个网没吐到人导致接下来的伤害大打折扣很快倒下,棋崽还想挣扎但Spring拿下黑寡妇的人头已经抢先六级了,他一打二要怎么打?!好,棋崽倒下,恭喜Spring拿下双杀!”   解说A紧盯场上局势,一波小团战打完才来得及跟解说B感慨:   “太绝了,Spring是怎么知道那草丛里有人的?他不可能有视野!这让我怀疑江南岸故意靠近那边是不是也是他们在演戏?技能盲放啊,时机还卡得刚刚好,早一秒吃不掉技能晚一秒火妖被控估计结局最好也得二换一……这就是顶级打野的意识吗?果然,这么多年过去,Spring还是Spring!”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有看清具体情况,解说A便一边感慨一边等着导播切重播画面。   但下一秒,他看着屏幕,意外地“咦”了一声。   只见峡谷中那场小团战结束后,Spring并没有立马去打刷新好的八足虫,而是站在Very nice中野的尸体边为他们献上了一支短暂的舞。   熟悉Spring的人都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花孔雀性子,无论是当年的正式比赛还是后来的直播路人局,他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和对手或者队友互动,因此解说没多意外,只想打个哈哈带过去。   可让他惊讶的是,原本跟Spring擦身而过走向虫洞的火妖在自家打野起舞后突然顿住了脚步,又提着自己的火焰裙摆往回走去,站在Spring身边,凝视着他的舞蹈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无语好像已经从屏幕里溢出来了,我来为江老师配个音——好无聊的打野,为什么放着虫子不打在这跳舞,这游戏能杀队友吗……”   解说B一个“吗”字的尾音还没结束,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火妖站在Spring身边,零帧起手开始与他双人齐舞。   这跳舞的火妖是谁来着?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同一个疑惑。   尤其是与这个滑稽画面配合食用的居然是江南岸此时此刻清冷淡漠的一张帅脸。   “嘶……好,这么多年过去,Spring还是Spring,这跳舞已经出现人传人现象了吗,跟他待久了连江南岸江老师都逃不过?”解说A话又说回来了,调侃道:   “哎,刚才喊妈妈爱你的那位粉丝在听吗?坏消息,你宝宝被人带坏了!”   “好消息呢?”解说B十分上道。   “好消息。”解说A忍笑,棒读道:   “好甜啊,磕到真的啦——”   贴脸开大。 第43章 有月色溶溶。 言戒在听见这话的某个瞬……   节目组为选手配的耳机隔音效果很好,至少江南岸没能听见解说的调侃和现场观众的尖叫。   他只听见言戒在麦里欠嗖嗖地问:   “吊老师好玩不好玩不?”   “……”江南岸看着屏幕里两个齐舞的小人,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疯了。   当然,他按下舞蹈键,也有言戒泪声俱下求他一起并悲痛呼唤“小春一辈子就这一个愿望”的原因。   “我真服了你了。赶紧打你虫子去,一会儿人都该复活了。”   补完兵线的inBlue带着姜闪闪出现在屏幕里,江南岸立马结束舞蹈若无其事地跟上了他们俩的脚步走向虫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草台班子拿到前期优势,滚着雪球在前中期就结束了战斗拿下一分。但Very nice那边也很机灵,吃了一局的亏后立马调整阵容和战术,开始和草台班子打前期并且疯狂针对上路的北极星。   第二局北极星的上路被打穿,草台班子连丢资源点,26分钟被平推到家。   第三局橙花掏出了应对战术,草台班子前期倒是没崩,却也没有占到优势,两队拉拉扯扯就来到了Very nice最擅长的中后期,虽然言戒已经在努力找机会了,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败局。   第一场比赛,Very nice以2:1战胜草台班子。   回侯赛房间的路上,橙花看大家输了比赛兴致不大高,便安慰道:   “没事哈,芳菲他们确实挺强,咱现在打不过也正常。反正咱保底还有两场能打,调整状态!加油!”   言戒应了橙花一声,又看看身边的江南岸,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总是这样。   但看不出来也没关系,言戒会自己问:   “吊老师?”   江南岸微一挑眉:“嗯?”   “咱输了。”   “我是不会玩游戏还是不认识‘失败’两个字呢?”   这刺挠的小劲儿,言戒又爽了。   他轻笑一声:   “嗐,瞧你好像不高兴呗。”   “从哪看出来的?”   “跟你心有灵犀感受到的,所以有没有嘛。”   “没有。”   “真的?”   “嗯。”江南岸淡淡道:   “上一轮比赛输了十九场,习惯了。”   虽然江南岸说没觉得不高兴,人也瞧着风轻云淡的,但言戒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队伍上一轮的战绩记得那么清楚。   “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场就赢了。”言戒凑到他身边,安慰道。   “但愿吧。”江南岸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这么佛系啊?”   “嗯。”江南岸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毕竟也没有很在乎。”   第二场比赛是蔡征的节节高对VS的五杀团,候赛房间有屏幕实时转播赛况,草台班子六个人便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观赛,顺便为节目后期剪辑贡献一点Reaction素材。   蔡征队和VS队都是普通的2AB1C队形,两队阵容差距不大,实力也旗鼓相当,唯一能够拉开差距的大概就是蔡征的运营思路。   这两队同样打满一场BO3,赛点局双方硬生生拖到了大后期,最终蔡征在自家队伍稍微劣势的情况下卡准时机抢到魔龙,带着队伍一波团战拿下了胜利。   这样一来,第三场比赛的对战双方就确定了——草台班子对五杀团。   五杀团的队长VS是一位很强的上单选手,这代表着北极星在上路的压力会非常大。   她原本就是个业余玩家,虽说节目期间每天都有在坚持练习,比起刚入营时也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让她直接去打峡谷顶级上单还是太为难人了些。而VS肯定也清楚这点,必然会在线上给她极大压力。   但北极星此选手有个优点,就是心态够稳。她知道自己打不过VS,索性就躲在塔里不出来,见VS过来就后撤,始终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绝不上头。   她稳住自己的分路就是帮队友稳住了全局,言戒到处抓人入侵野区拿资源点,inBlue和姜闪闪双人组压制下路,江南岸更忙,不是在单杀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五个人配合默契,最终2:0拿下了通往半决赛的门票。   赛点局对局结束的时候,江南岸并没有跟队友一起点水晶,而是正皱着眉专心帮大家拖延刚从泉水复活出来的VS。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让他翻盘,不能让他从自己手里过去。   江南岸全心全意都在屏幕里的敌人身上,他把自己所有技能一股脑扔到了对方头上,那一瞬间的心态大约能称得上一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当激烈战斗时游戏画面突然停顿、视角开始挪移、“胜利”标识弹出,江南岸愣住了,甚至他的指尖还一直按在键盘上没放开。   队麦里,从他们开始推基地时就有人在尖叫,此时此刻那音调又高了八个度,像是还没进化完全的人类荡着树藤大喊“赢啦赢啦”,之后就是inBlue又无奈又好笑的一句“姜闪闪我耳朵要聋了”。   江南岸至此才稍微捕捉到一点真实感。   紧接着,他心底漫上一丝奇怪的感觉,但他没想通那是什么,所以迟疑得稍微久了些。   直到身边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他下意识侧头看去,对上了言戒一双笑眼。   言戒张口说了句话,但江南岸还戴着耳机,所以没能听见。   意识到这点,他抬手取下了耳机,问:   “你说什么?”   “我说,回回神,我们赢了!”   说着,言戒笑着朝他举起手,示意要和他击掌。   江南岸抬手拍上他的手掌,同时心里那些摸不到抓不着的情绪化成了另一种冲动——   他微微垂下眼,扬唇笑了。   这把MVP给到了江南岸,大屏幕上弹出他公式照和本局战绩的同时,转播的副屏也刚好捕捉到了他的笑容。   台下静默半秒,又是新一轮尖叫。   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是VS的五杀团打橘猫的喵喵特工队。橘猫队单看纸面实力,在淘汰赛五支战队里算是最弱的,毕竟当初分队时橘猫排在第五名,并没有选择权,队伍也是勉强凑出来的,队内甚至还有临时转路的选手。   谁知他们的运气就这么一路差到了底,对局抽签抽到了轮空,被留在最后一局定生死。   但不知是不是五杀团今天连着打到第三场BO3状态实在不佳,他们游戏内连连失误,而橘猫队状态奇好无比,队内五个队友也极为团结默契,抓到机会就不松手,最终二比零赢了五杀团,成为进入半决赛的第四支队伍。   而五杀团连败三场,即将与赛场告别。   江南岸跟五杀团的人都不太熟,但在侯赛房间看见屏幕中的他们依次做着临别感言时,心里还是浮上了一点微妙的难受。   可能是看他有点出神,结束录制回大楼的路上,言戒凑到他身边问:   “想什么呢?”   江南岸回过神,随口道:“想我被淘汰的时候该说什么。”   “嚯,这就考虑着要被淘汰了?”   “嗯。”   “没想赢啊?”   “想赢就能赢吗?”   “那可不是?你拿MVP那局杀那么猛,给我看呆了都,最后直接冲进泉水拦VS,这叫什么?想动我的队友,就踏过我的尸体!!有这股劲儿不就想赢就赢了?”   “……我没进泉水。”江南岸强调道。   “我看着已经一头扎进去了啊,游戏结束之后我们吊老师还沉浸在战意中无法自拔……”   “言戒。”   “哎呀,原来江老师对待不在乎的东西都这么认真努力,我都不敢想你哪天要是在乎点什么得是怎样一副光景了。”   言戒说着,又使着坏故意道:   “啧啧,或者吊老师其实是习惯了口是心非,那你天天嫌我烦又是怎样,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早已对我情根深种暗恋多年?天啊,原来泊船瓜洲真是真的,要不我们今晚就发微博官宣你看怎样……”   “好。”   “?”   言戒本来还有一肚子欠抽话,却被江南岸轻飘飘一句“好”堵得没得说了。   他人懵了,看着江南岸,大脑飞速运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自己是谁,就又听江南岸道:   “官宣你的死讯。”   “。”   很奇怪,言戒在听见这话的某个瞬间居然有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   明明是很“江南岸”的回答,按照平时言戒应该立马接句趣话继续逗他,但现在他头脑却有点空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空气沉默片刻,言戒垂眸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唇角笑意微敛。   这段空白其实挺短暂,之后言戒很快就找回状态,正想说点什么把刚才的话题接上,张口前,却突然注意到地上江南岸的影子微微偏了一下,像是悄悄侧头打量了他一眼。   注意到这个细节,言戒一眨眼就冒一个坏心眼,立马压下了唇角准备挂上的笑意,继续安安静静地低头装深沉,并时刻关注地面影子的动向。   果然,那一眼之后没多久,江南岸又偷看一次。   而后又一次,再一次,频率越来越高。   言戒真的快要绷不住了,只好压着笑意抬头看看天。   他们在训练营待了这么久,季节已然入冬,园区绿化带里的树光秃秃的,叶子掉了个干净,只余枯枝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   “言戒。”   言戒的目光望着天空清冷的月亮,同时,他听见江南岸叫了自己的名字。   “嗯。”他也装一回冷淡深沉。   “……刚才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让你死的意思。”   江南岸素来是口无遮拦的,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语言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跟言戒以前也经常这么怼,但言戒此人向来没正形也不在乎这些口头的冷嘲热讽,这次却不知怎么了,突然沉默这么久。   这难得让江南岸有点无措。   这是生气了?那他需要道歉吗?   可能是言戒本人比较在乎这方面吧。   江南岸记得齐虹教过他,死不死的说说自己也就算了,对着其他人千万不能说这么不吉祥的话。   综上所述,江南岸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于是他认真吉祥道:   “对不起。言戒长命百岁,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哦。”   江南岸接到这声“哦”,略一思索,觉得这个反应安在言戒身上好像还是不对。   所以绞尽脑汁开始搜刮其他的吉祥话,一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就要出来,却听言戒问:   “那你倒是说说,不官宣死讯官宣什么?”   “非要官宣吗?”   “是。”   “为什么?”   “因为你刚答了好,而做人要讲诚信。”   言戒垂眸看向江南岸。   可能是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江南岸略一思索,安静间,人被路灯和月光镀上了淡淡一层光。   言戒眸光一动,下一秒,就见江南岸抬眸望了过来:   “那就官宣我们赢了吧。”   “哟。”言戒轻笑一声:   “不是‘毕竟也没有很在乎’吗?”   “那是之前。”   “那现在呢?”   “现在……”   江南岸回忆了一下自己坐在赛场看见电脑屏幕弹出“胜利”二字,和那一秒怔神时的心情,又想到后来VS带着战队跟大家告别时的画面。   最后是草台班子说说笑笑的六个人,是看似不靠谱但每次都能在团战时力挽狂澜的言戒,是永远能稳定输出不让队友担心的inBlue,是时刻关心每个人状态努力保人的姜闪闪,是一直在抗压谨慎小心不给队友压力的北极星,是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都丰富的橙花,是队伍训练和比赛时无论输赢都永远热闹和谐的氛围与画面。   “现在……”   江南岸像小动物似的微微歪了下脑袋。   “好像……有点在乎了吧。” 第44章 有学到新东西。 等你拿冠军。……   《燃烧永恒》的剪辑师有着鹰一般的眼睛,他知道观众想看什么,因此把草台班子打Very nice那场比赛里Spring和江南岸的双人共舞给了个大大的高光剪进了正片里。   果不其然,正片放出的当天晚上《燃烧永恒》的热度又爆了,放眼几个高位热搜,“#Spring带坏江南岸#”、“#江南岸被夺舍#”、“#草台班子的中单到底是谁#”……内娱很久没出过这种期期都有出圈爆梗的综艺了,每周末新一期正片解锁都会掀起新一轮狂欢。   这段时间里,江南岸也打破了先前高岭之花清冷不可触碰的遥远形象。   因为在节目组和齐虹那边商量过后,在正片制作时剪去了他日常生活中和原本人设反差过大的部分,留下来的片段表现能称得上一句“情商不高说话不是很好听但有点可爱”,不太崩他寡言少语的人设,只添了些自然真实的流露,倒也让粉丝和路人接受良好。   正片里,江南岸和Spring以及其他队友的互动也深受大家喜欢,于是一时间,CP粉在狂欢,正常唯粉在高兴小山终于有了新朋友,毒唯在狠狠破防,走到哪都热闹。   但这些事情江南岸一直没怎么关注,正片播到双人齐舞CP粉过年那天,他正在园区的9号摄影棚准备半决赛。   半决赛两场比赛的对手由抽签决定,结果分别是草台班子对喵喵特工队,和Very nice对节节高。   从半决赛开始,比赛将变为BO5赛制,这次草台班子发挥稳定,3:0送走了喵喵特工队,而下一场比赛的两支队伍就拉扯得久了些,看着估计是得打满五场的节奏。   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橙花便给大家点了外卖,一起边吃东西边看比赛。   如果要让橙花客观地给淘汰赛五支队伍以实力排个序,那Very nice第一,节节高就是第二。   虽然只是路人玩家,但作为打野,蔡征的实力绝不在职业选手之下。橙花不止一次称赞过蔡征的运营思路,他队伍的人员配置也很稳定合理,这次碰上了同为主打中后期的Very nice,比赛便变得更有看头了。   “盛老师这手上单玩得不错啊,感觉又进步了。”   盛豫加是蔡征队里的上单,屏幕中,他刚从对面的包围圈中逃生,言戒瞧着,没忍住夸了一句。   “嗯。”江南岸手里剥着玉米慢慢吃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瞧他这样子,言戒往他身边挪挪,问:   “吊老师,大胆分析一下,你觉得哪队能赢?”   “不知道。”   言戒便换了个问法:   “那你希望谁赢啊?”   “……”这回,江南岸看了他一眼,不过片刻就挪回视线,略一思索,答出的却不是某支队伍,而是一个名字:   “盛豫加。”   “行。”言戒点点头:   “那我也希望盛老师赢。”   但他们两个的祝愿并没能成真,第五局决胜局,节节高和Very nice拉扯到四十多分钟,最终还是遗憾输掉了比赛。   半决赛结束后,决赛阵容也随之出炉,草台班子还是打他们的老对手Very nice,时间定在两周后,决赛之夜全程采用直播形式。而今晚的败者组喵喵特工队和节节高全员将遗憾告别赛场。   当天晚上,江南岸早早回了寝室。   他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他的书,眼睛却一直望着收拾行李的盛豫加。   他们两个人在这房间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寝室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盛豫加收得很细致,也很慢。   江南岸其实想帮他一起整理,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个留给你吧,闲着没事举一举锻炼身体。”   说着,盛豫加弯腰从床下拎起两个哑铃。   “太重了不想带走是吗?”江南岸无情拆穿。   盛豫加轻笑一声:   “被发现了。太重了,确实不好带,你不需要的话我拿出去扔了算了。”   “那你放那吧。”   江南岸合上书下床走到盛豫加身边,看见他行李箱里全是整整齐齐叠成豆腐块的衣裤:   “需要帮忙吗?”   “不用。”盛豫加已经换了件睡衣,他随手拿过椅背上搭着的、节节高战队的黑蓝色队服,停顿片刻,把它认真叠一叠放进了行李箱里。   江南岸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说:   “你今天打得很好。”   “真的?”   “嗯。”   “你玩得也挺好,其实我来这节目之前都不知道你还会玩游戏,等这比赛结束了,之后有空可以一起双排。”   “好。”   江南岸应了,顿了顿,又问: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的飞机。”   “下部戏定了吗?”   “还没。”盛豫加说着,直起腰活动活动身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唤了江南岸一声:   “小山?”   “嗯?”   “我走了以后谁叫你起床?”   “。”   好问题。   “我明早把房卡给Spring吧。”盛豫加自然道。   “别。”江南岸立马拒绝了他的提议:   “给我吧。我的助理一直跟组,交给他就好。”   “那也行。”   盛豫加收拾行李到挺晚,江南岸帮不上忙,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到最后盛豫加合上了最后一个行李箱,随着箱子卡扣“咔哒”一声合上,江南岸看着一下子空了一半的房间,感觉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被一起扣了进去。   可能是回身时注意到江南岸有点空白的表情,盛豫加问:   “舍不得我吗?”   “……”江南岸顺着他的话仔细考虑了一下。   其实来这里之前,知道节目组是双人寝,江南岸心里还有点拒绝。因为他早就习惯了独居,并不喜欢跟人共享自己的生活环境,就算后来知道了自己的室友是相对熟悉的盛豫加,他心里的抵触也只是消减而并非完全消失。   但后来,他和盛豫加的相处意外地还挺和谐。   日常生活里,江南岸和盛豫加平时不怎么交流,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各干各的事。江南岸偶尔晚归,盛豫加会给他留灯,听到有趣的事情,两个人会互相分享,谁遇见困难了也会很自然地开解两句帮一把。这样的日子没有江南岸原本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让他逐渐接受了与人同住的生活。   现在,盛豫加要离开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因为他终于回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独居状态。但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不知为何,江南岸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某个傍晚,言戒坐在被夕阳染得黄澄澄的大巴车内,笑着跟他说的那一句话——   “感情原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啊。”   虽然江南岸现在还是没有充分理解这句话,但他的心情一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合理原因能够解释了。   所以江南岸点了点头。   盛豫加可能有点意外他会承认,稍作沉默,才微微叹了口气,道:   “刚认识的时候感觉你这人很独,虽然跟很多人站在一起,但好像一点也融不进去。现在回想一下,咱们认识这些年,除了那次合作就没跟你说过两句话,也没听你有什么朋友。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感觉这次来这个节目,你学到的应该不止游戏。”   看江南岸似乎有点茫然,盛豫加轻笑一声:   “现在这样挺好的。”   于是江南岸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决赛那天我应该会来看看。”   盛豫加把他的行李箱推到墙角排排放好,再开口时声音略微沉了一点:   “加油吧,小山。   “等你拿冠军。”   第二天,盛豫加一早就赶飞机走了,临走前给了江南岸最后一次叫醒服务,如他所说把自己的房卡留给了他,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跟着来接人的助理离开了园区。   而江南岸还是如平常一般训练、复盘、吃饭、睡觉,在他看来这日子和前几个月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但队友都能看出来,他明显比之前练得更认真也更拼命了些。   节目组的录制大楼一次性走了两支队伍,一个多月前还热热闹闹住了三十来个人的楼层里一下子只剩了十个选手,虽然大家每天都在说笑打闹,但气氛比起之前人多时还是显得冷清不少。   人走得差不多了,节目组便没再管寝室分配,所以室友离开变成单寝的选手自发凑起了新寝室。   比如姜闪闪就搬去了北极星那里和她一起住,言戒也邀请了江南岸来他和inBlue的寝室挤一挤,但节目组的房间塞不下三张床,他又不能让江南岸委屈,所以给出的方案是让江南岸睡自己的床然后自己打地铺。当然这个提议毫不意外被江南岸一通嘲讽然后严词拒绝。   从半决赛到决赛,节目组只留了两周备战时间,决赛的两只战队都在紧锣密鼓地训练,连向来态度轻松的橙花和言戒也认真不少。   决赛前四日的下午,草台班子和Very nice约了一场训练赛,事后橙花复盘,点出队内几个人目前各自的问题,顺便建议江南岸再练练跟队友的配合以及补兵。   所以那天下午言戒陪着江南岸加练了一会儿,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总觉得江南岸似乎不在状态。   于是一把游戏结束之后,言戒没急着开下一把,而是认真瞧瞧邻座的江南岸:   “怎么了吊老师,怎么感觉今天跟掉线了似的呢?”   “有吗?”江南岸的脸色好像略微有点苍白,但他肤色原本就比寻常人要白很多,加上他本人的状态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言戒也不好确定,便问:   “有啊,哪儿难受吗?”   “没有吧。状态不好,先不打了,你回去吧,我自己练会儿补兵。”江南岸淡淡答。   瞧他这样子,言戒本想抬手试试他额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大合适,因此只又问一遍:   “真没事?不舒服了千万别藏着掖着。”   “嗯。”江南岸语气没什么起伏:   “放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会让我的助理第一个给你报丧,但很可惜不是现在。”   脑子还能转这么快变着花样怼他呢,看来是真没什么大事儿。   言戒轻笑一声:   “那行,你还要练啊,那晚上还跑不?”   “嗯。跑。”   “那我就先不陪你了,我回楼上一趟,半小时后咱大楼门口集合?”   “好。”   言戒这便先回了寝室,打算换身装扮,再把前几天的衣服收拾收拾撂洗衣机里洗了。   于是半小时后,他穿着一身前几天新买的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秋季运动装,临出门时还给自己随手抓了一下发型,在楼下站得像一棵松柏,等待江南岸大驾光临。   但他在约定时间过去后又多等了十来分钟,还没见江南岸的人影。   这可太反常了,毕竟江南岸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基本不会迟到,偶尔几次的误差也不过一两分钟。   言戒皱皱眉,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江南岸发了条消息,半分钟没人回复,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言戒这回站不住了,他拉开门转身回到楼内,顺着楼梯大步跑到二楼草台班子的训练室,远远隔着门上的玻璃就瞧见江南岸的电脑还亮着。   再跑近点,就看清他的电脑屏幕还在自定义房间局内,而他本人已经趴在了桌上。   “江南岸!”   言戒喊了他一声,人却没什么反应。   言戒的心跳漏了半拍,跑过去晃晃他的肩,再抬手摸摸他的脸颊和额头——   一片滚烫。 第45章 有梦中呓语。 所以你为什么要拉我的手……   那温度烫得言戒心里一惊,他低唤江南岸几声,见人没醒,索性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绕到桌下去捞他膝弯,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把人抱回自己寝室,房间里的inBlue看见他这揣着个人还风风火火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练补兵把自己练熟了!蓝儿你是不是带体温枪了,拿来滴一下。”   言戒把江南岸放到自己床上,随手扯了被子给他盖好,自己边翻药边嘱咐inBlue道。   inBlue忙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把体温枪,对着江南岸的额头按下按键,半秒后,体温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言戒听见这声音立马站起来瞅了眼,看见屏幕里那个大大的“41.8”,他直接把手里的药盒扔了回去:   “不成,直接去医院吧,蓝儿你帮我联系一下节目组,让他们弄辆车过来。”   这节目大半热度都是江南岸带起来的,可不能有一点闪失,之前节目组工作疏忽放进来个私生,内疚得恨不得把江南岸当宝贝供着再请几个保镖24小时围着他转。现在听江南岸又出了事,负责人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大半夜的赶紧安排了车子赶过来接人去医院。   工作人员那边打电话说车到楼下的时候,言戒正给江南岸换退热贴,听见这话二话不说扯了衣架上的大衣把江南岸裹好,确认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风才抱起人来往外走。   江南岸虽然每天都有锻炼,但他看起来还是清清瘦瘦的,抱起来也轻飘飘。   言戒的外套码数大,裹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单薄,不知是不是被抱得有点难受,他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往言戒身上靠了靠。   “皱什么眉,现在知道难受了?就你一张嘴死犟,问了几遍是不是不舒服也不吭声,爷的,也就是你留在训练室被我发现了,要是你一个人回寝室没人管,我看你怎么办,你就等着烧成个阿巴阿巴的傻子吧。”   言戒念念叨叨地把江南岸往怀里抱了抱,之后又觉得自己跟个烧糊涂的病号在这絮叨这么多实在是没意思,于是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加快了步伐往楼下赶。   门口,司机、随行工作人员和江南岸的助理小孙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小孙看见他哥是被抱下来的,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赶紧伸手要去接:   “春哥,我哥没事吧,来交给我……”   小孙原本的意思是Spring能发现他哥生了病还又帮着照顾又帮忙招呼车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的事再麻烦他也不好所以交给自己就行了,结果Spring一点没有要脱手的意思,直接路过他往车上走,还给他留下一句:   “谢谢啊,没事儿我来就行了。”   “?”谁谢谁?   到底谁是他哥的贴身大助理?   小孙陷入了茫然,一时没转过弯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Spring把他哥抱上了车,等人影都在车门后消失了,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往车上钻。   上车后他还回头瞧了一眼,就见Spring跟他哥一起坐到了后排,他哥还枕在Spring腿上,而Spring正用手背贴着他哥的脸颊,估计是在试温度。   小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画面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没空细想,只赶紧问一句:   “春哥,我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烧成这样?我下午那会儿看他还好好的呢。”   “不知道,最近太累了吧,快决赛了压力大也有可能。对了他平时身体怎么样啊?”   “挺好的,一年到头连小感冒都没有,所以我听他发烧了还吓一跳嘞。”   “嗐,平时不生病的人一病确实吓人……他有没有对什么药过敏,一会儿医生问起来我得知道怎么答。”   “青霉素和头孢都过敏。”   “行。”   节目组所在的影视园区在临云郊区,离医院还有段距离,等到一群人慌里慌张赶到急诊办好手续,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毕竟江南岸身份特殊,出现在人堆里被路人拍到发到网上影响也不好,言戒就开了间隐私性较高的单人病房先给他躺着。   之后言戒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挂号缴费,一同跟来的工作人员和小孙压根插不上手,跟在他身边都怕他嫌自己碍事,只好留在病房里帮忙照顾江南岸。   一通奔波忙碌下来,等血常规做完、医生开好药、护士端着药水进了病房,言戒才终于得空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小孙一直在病房里待着,见言戒把自己的活儿都干了个干净,一时闲得有点内心不安,于是问他:   “春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你训练一天也怪累的,哥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没事儿,我待着,你回去睡觉去吧,大晚上跟着跑来跑去的多累得慌。”   言戒一双眼睛都在江南岸身上,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孙争取失败,只好又道:“好吧,今晚春哥也辛苦了,想吃什么,我给你点点东西吃?”   “不用……嘶……要不你看能不能搞碗热粥之类的,最好包装能保温那种,我看他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醒了别饿着,好歹有点热的能喝两口。”言戒用目光示意江南岸。   “哦哦,行……”   小孙终于得了活儿,赶紧跑出去找粥店了,跟来的工作人员也被言戒打发回了园区,病房里一时就剩了他和江南岸两个人。   点滴瓶里的药一滴一滴往下落,江南岸还没醒,他躺在枕头上,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眉心微微皱着,垂下的眼睫纤长,瞧着怪招人怜。   言戒抬手理了理他的发丝,顺手又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还是很烫。   高烧烧到四十多度就算是成年人也实在危险,虽然药水已经挂上了,但言戒还是不放心,因此找护士问了物理降温的方法,自己搞了点冷水和酒精来给他吊老师伺候着。   他把毛巾用冷水打湿贴住江南岸的脸颊和脖颈,又弄了点酒精在他手心慢慢揉搓。   江南岸的手很好看,白皙细瘦,骨节修长,由于体温过高,贴上去的温度热热烫烫。   言戒帮他在手心擦上点酒精,揉搓的时候,偶然发现他手上居然有很多细小的伤痕。   那些伤痕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细碎地布在手中各处,因为年头久远所以颜色浅淡,以至于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言戒边帮他揉手心边观察着那些伤痕,自己在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也没为这些伤找见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是怎么弄的?   言戒原本还想凑近仔细瞧瞧,但才刚低下头,那人便突然蜷起五指,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被滚烫的触感和温柔的力道包裹,言戒微微一愣。   他原本以为是江南岸醒了,抬眸看一眼,却发现那人还睡着,只是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了,也不知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病房里,冷调的灯光映亮每个角落,安静得只有墙上的钟表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在这种安静里,言戒听见江南岸好像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只是那声音太轻,言戒没能听清。   所以他把椅子又往前挪了点,微微俯身看着病床上的人,轻声问:   “你说什么?”   “我……对……”   病中呓语咬字不大清晰,言戒认真听了很久,才拼凑出一个词——   “对不起……”   三个模糊的字音落地,言戒被他用力握紧。   -   江南岸做了个遥远的、迷茫的、不切实际的梦。   梦里的阳光滚热刺眼,晒得人打心底发烫。   江南岸好像奔跑在空旷的田野上,风扑在人身上,难得让人感受到一丝自由和清凉。   他穿过金黄的田地,穿过齐腰高的草丛,一路跑上蓝天下的小山坡,和坡顶一棵榆树面对面站着。   那棵树很粗壮,树干粗糙,长得又高又大,树冠绿油油的,站在树下抬头望去都看不到天,只能看到它茂盛的枝叶。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有人在风里轻缓地念着诗,江南岸循声回头望去,可自己身边的阳光与颜色光怪陆离,除了那棵老榆树便再没有其他人或物。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榆树枝叶随风摇晃“沙沙”响,和诗句叠在了一起。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下一秒,所有画面如潮水般远去,江南岸心里漫上浓重的失重感,整个人仿佛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同时,念诗的那道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最终被拖成了空灵渺茫的音色:   “从不依靠……”   “从不寻找。”   眼前的光愈发刺眼,最后一字话音落地,江南岸挣扎着醒了过来,睁眼时,先看见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冷白色的灯光。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瞧瞧四周布置,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像是医院的病房。   空白两秒钟,他撑着身子想起身,但动作间,他突然感受到有人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江南岸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去,才瞧见言戒趴在他床边,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握着他。   估计是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言戒立马坐起身。   他刚惊醒,眼睛还红红的满是迷茫困意,下巴上一片泛青的胡茬,脸颊还留着衣褶压出来的痕迹:   “哎呦我的祖宗,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我真得冲医生办公室逼问他发高烧会不会变成植物人了。”   说着,言戒赶紧抬手摸向江南岸的额头。   江南岸没来得及躲,就这么贴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还行,好多了,一会儿再让护士给你测个体温。”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墙上的钟表。   早上六点半。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江南岸还有点没明白状况。   “你说呢?”言戒一点没好气:   “昨儿晚上咱说好在楼下碰头一起夜跑你还记得吗?结果我在楼下左等右等没人来,想着你不是一声不吭放人鸽子的人,那就上去瞧瞧吧,结果你猜怎么着?嘿,您老人家已经趴桌上奄奄一息生死难料了!一测,嗬!四十一度八!我赶紧薅人起来把你送医院,忙活着吊了一晚上水儿,好歹是把温度退下去了。”   “……哦。”江南岸顺着言戒的话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确实断在了昨夜的训练室。   那时候他好像在练补兵,但状态好像不太好,具体怎样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眼睛里的小兵叠着无数道重影怎么也看不清。   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诚心说了一句:   “谢谢你。”   “别,我可当不起你一句谢。江南岸,我说你这人可太过分了,我昨晚在训练室问你几次你是不是不舒服,你为什么不说?啊?非要晕那儿再让我发现是吧?”   言戒担心是真担心,生气也是真生气。反正人现在已经没大事了,得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没有。”江南岸自觉理亏,乖乖解释:   “是因为真的没觉得不舒服。”   “?”烧到快四十二度没觉得不舒服?   这话说来哄鬼吗?   “来,那你跟我形容一下当时是什么感觉?”言戒好脾气地问。   “……冷。”   “嗯。”   “晕。”   “嗯。”   “头疼。”   “还有呢?”   “困。”   “综合这五个字对你来说还称不上一句‘难受’?”   江南岸点头。   言戒都快被逗笑了:   “那你觉得你是怎么了?”   江南岸想了想,可能代入了一下当时的心境,然后沉重地答出四个字:   “该睡觉了。”   言戒服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可能是觉得震撼吧,他长长叹了口气,尽显无奈与心酸。   江南岸看看他,沉默片刻,视线往下挪挪,把话又说回来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拉我的手?”   “……”   他不说言戒都忘了自己还牵着他。   但言戒现在不想好好答,因此冷酷地嗤笑一声:   “为什么?你昨儿晚上烧糊涂了,女鬼似的抓着我的手跟我说你是一只火鸟,我一定是那火苗,如果今天在这烧死了也一定要拉我一起下地狱,死活不松手,说馋我身子要把我抓到你窝里当压窝夫人给你下蛋,生一堆四十一度八的小火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缠着我叫我妈妈,拉住我的手就是我们修得共枕眠的誓言,怎么样呢夫君?” 第46章 有不为人知的印记。 看我干什么?真被……   言戒编瞎话那可是信手拈来有鼻子有眼,但江南岸一个字都没信。   听完那番话,他只望了言戒几秒,而后就挪开视线,淡淡道:   “不可能。”   “哦?”言戒微一挑眉:   “何出此言?”   江南岸上下打量他两眼,微微叹了口气:   “雄鸟不会下蛋。我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拖你一起下地狱那句倒还有可能。”   “哎……”言戒朝他做作地抛了个媚眼:   “小春别的没有,虽然比不上吊老师,但美貌还是能勉强拿出来瞧瞧的吧?万一你看我好看被我迷了心智想把我叼回窝里强人锁男呢,啧啧啧……真令人苦恼。”   “……”言戒日常犯贱,江南岸下意识想嘲讽他两句,但目光落到他身上,一时却又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言戒在床边趴了一晚上,现在头发乱炸着,眼睛下面挂着一点青,下巴上的胡茬也没有及时清理,虽然看起来凌乱又憔悴,但也和“丑”远远沾不上边。加上那双带着点疲惫和笑意的桃花眼,就算人颓丧着,那也是好看的。   他跟江南岸不一样,虽然江南岸的外貌总被人夸赞,但他的“好看”有点模糊性别,眉眼和骨骼线条的柔和中和了男性的硬朗,虽然远不至于被错认成女生,但用“漂亮”来形容他的人总比“帅气”“俊朗”要多得多。就像他一些粉丝,总爱追着他叫“老婆”。   可言戒不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有时甚至会带着点侵略性。   所以,怎么可能会认错呢,这样的雄性人类再好看再花枝招展,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能下蛋能生小火鸟的。   “看我干什么?真被我迷住了,夫君?”   江南岸心里想着事儿,难免盯着言戒看得久了些,这就又被他逮到机会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大尾巴。   江南岸微一扬眉,张张口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就突然被“啪”一声推开。   小孙看见病床上坐着的江南岸,俩大眼睛都快要飚出泪来。   “哥!你终于醒了哥!”   小孙“啪嗒啪嗒”跑到床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南岸这是刚做完开颅手术在ICU艰难睁开双眼。   小孙拖着长音,夸张地哭丧哭到一半,还没等再嚎,脸却在一帧颇为滑稽的表情暂停了半秒钟。   而后,他的视线下落,看见了江南岸和言戒交握的手。   傻孩子是个没心眼的,立马清澈发问:   “你俩咋牵着手啊?”   “?”跟在小孙身后进来的小护士边准备药水边偷瞄他们好几眼,但口罩遮了她大半张脸,谁都看不见她的表情。   “哦……”俩人刚才叽里呱啦扯了那么多,但居然谁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手还牵着。   言戒没事儿人似的松开了江南岸,随口道:   “我给他看手相呢。”   “哇,春哥你还会这个啊?”   “是啊,江湖人称春半仙。”   “那你看出什么没?我哥事业运桃花运那些怎么样?”   “啊?哦,我不看那些。”   “那你看哪些?”小孙实在没个眼力见,非要把他春哥逼到悬崖边。   “我看你哥应该饿了,咱要不给他点碗粥喝喝?”   其实小孙昨晚买了三份粥,还专门给江南岸那份配了个保温饭盒,但他俩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江南岸醒,倒是把粥等凉了。   言戒说这粥凉了不能给江南岸喝,再热一遍又不新鲜,所以两个人一小时前就把那碗粥当早餐分了。   现在领了命令,小孙也没空管什么手相不手相,他赶紧抱着手机翻外卖软件,边翻边道:   “哥你是不是最近穿太少吹凉风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啊,还烧那么高,吓死我了。我都不敢想要是你一个人在寝室拖一晚上得多严重。还是春哥可靠,昨天守了你一晚上,又是换毛巾又是揉酒精降温的,我自惭形秽了都!”   “嗯?”   “真的,春哥太有安全感了。主要我还从来没照顾过病人,要是我一个人在你身边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还好有他嘿嘿。”   真是好甜的一张嘴。   对,就这么宣传我。   言戒腰板都挺直了。   粥饼外卖很快就到了,言戒捧着粥碗送到江南岸床边的时候,他一手扎着点滴,另一只胳膊还夹着护士给的体温计,一时腾不出手来吃东西。   言戒十分上道,他立马用勺子搅搅玉米粥:   “来,吊老师暂时失去了双臂使用权,那就让小春为您服务,小春来当您有力的双手。”   “?”江南岸看看他手里的粥,又看看他笑眯眯的脸,表情有点拒绝:   “不用,放那吧,一会儿取了温度计再吃。”   “那怎么行,不能让吊老师再多饿一秒了。”   言戒低头吹吹勺子里的粥,朝江南岸那边送了送:   “来。”   “不。”   江南岸并不习惯被人这么对待,但言戒似乎乐在其中:   “快来快来,手酸了,一会儿一抖再撒一床,回头我就使劲儿宣传某江姓男演员耍明星架子欺凌助理怒掷玉米粥弄脏公共设施给医护人员添麻烦。”   “那你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现在拿刀抹了你脖子你三分钟就能进手术室,幸运的话还能捡回一条命继续为祸世间。”   “呜呜呜那小春这辈子只剩下一个愿望了,吊老师喝了这口粥吧,请实现了小春的愿望让小春心满意足地死去——”   “。”他这架势活像是江南岸不喝了这粥就要纠缠到天荒地老,江南岸没心力再跟他斗智斗勇,自己在内心挣扎了一下,觉得就着他手喝两口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自暴自弃地垂眼微微倾下身,小口喝掉了那勺温度适宜的玉米甜粥。   粥熬得很香,浓浓的玉米味里带着一丝甜,江南岸咽下后微微抬眸,就见言戒正认真地吹着下一勺热粥。   其实江南岸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人,他不常生病,偶尔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熬一熬睡一觉就过去了。但在言戒这里,这些事好像很重要,病了要赶紧治,身体不舒服就需要被照顾,甚至愿意亲自上手喂他,只为他醒了之后能第一时间吃到东西补充体力。   但,明明只是稍微烧得高了些而已,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就算放着他不管他也不会死去,为什么要像小孙描述的那样忙前忙后照顾他。   明明只是暂时空不出手来而已,又不是两只胳膊都断了,粥在旁边放五分钟又怎样呢,这碗粥不会凉,他也不会因为五分钟吃不到这口饭就饿死在病床上。   言戒真是好奇怪的一个人,在他这里,江南岸总能感受到一种“自己好像很重要”的错觉。   “想什么呢?来,再喝一口。”   言戒见他出神,笑着唤了他一声。   “……没。”江南岸先前那点抵触不知怎么似乎消散了些,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接受了言戒的照顾:   “谢谢。”   “谢什么呢?真要谢我,以后把自己照顾好……算了,也不用,只要以后哪难受了能诚实地跟我说一声我就谢天谢地了。可别再搞得我担惊受怕的,多磨人啊?”   “……”江南岸没应他这话,他默默喝着言戒递来的粥,片刻后,又问: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回哪去?”小孙正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着目瞪口呆地偷师Spring招呼在他哥身上的顺毛小技巧,心里正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以春哥为榜样更加细致周全地照顾他倔强的哥,结果突然听见了这个问题,便没忍住接了一句。   都这样了,他哥还想着回哪去??   “可能是回去训练吧。”江南岸顿了顿,又道:   “快决赛了……”   言戒实在无奈:   “得,病号先别念叨决赛了,你少练两天不妨碍事儿,现在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决赛在大后天,也就是周日的晚上。言戒的意思是江南岸昨晚烧得太高了,想让他住两天院观察一下再回去,但江南岸的态度很坚决,因为这回无论言戒怎么哄都没用了,他一天都不想多住,就算言戒撂了狠话说不会让他碰电脑他也一定要回去。   江南岸在这件事上犟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言戒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顺了他的意。   所以大病号江南岸同学挂完了今天份的药水,又简单做了几个检查,在医院待到下午就坐着节目组的车回了影视园区。   但作为提早出院的条件,言戒这两天会搬到江南岸的房间跟他一起住,毕竟他实在是怕江南岸再把高烧反复当成缺觉症状倒头睡到42度无人知。   江南岸其实一点也不理解言戒为什么如此紧张。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透了,只是一场普通的发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因此回去之后还想摸到训练室开几把单排,但这次草台班子的教练和队员们难得统一了战线,关心他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关心,不让他碰游戏的态度也一个比一个坚决,防他像是防贼,他稍微一靠近机位,那些家伙就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   没办法,江南岸只能乖乖回房间看书。   等再晚一些,到了他平时夜跑的时间,他还想换衣服出门,但转念一想,言戒连电脑都不让他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待在屋子里好好休息有哪里不舒服随时给他打电话,要是他出去夜跑被言戒知道,那人估计又要吱哇乱叫。   还是算了。   于是江南岸把这项活动也从日常计划里挪了出去,打算跳到下一个环节——进浴室洗澡。   说干就干,江南岸拿了换洗衣物和浴巾就要进浴室,但还没拉开浴室的门,寝室门锁发出“滴”一声响,有人刷卡推开门走了进来。   言戒抱着自己的被褥和枕头闪亮登场,他把那些东西往江南岸邻床一扔,想着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瞧见他了,所以放了东西就赶紧走过去试试他的额头,问:“没不舒服吧?”   “没。”   指背碰到的温度确实正常,言戒放下心来,正想回头去收拾床铺,但转身数秒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警惕地上下打量江南岸一眼:   “你准备干嘛?”   “洗澡啊。”江南岸自然道。   “?”言戒深吸一口气,心累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发出灵魂质问:   “谁家好人早上退烧晚上洗澡?”   “不行吗?”江南岸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言戒真觉得江老师一路跌跌撞撞长这么大太不容易,因此又当了回幼儿园生活老师,为他科普道:   “刚退烧就洗澡很容易反复,就算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   “我以前都这样。”   江南岸实在不知道言戒哪里来的那些讲究,哪就这么娇贵了,生个病弄得他跟瓷娃娃似的,这也干不了那也碰不得。   “那算你命大。听话,江南岸,今天算了,缓缓吧,忍一忍,至少到明天早上,实在受不了的话稍微用热水擦擦,但别洗头发。”言戒瞧着他,笑着摇摇头,随口道:   “怎么活得这么草率啊老师,你爹妈没教你这些啊?”   “……”听见这话,江南岸垂垂眼,沉默片刻才应了声:   “嗯。”   听见这动静,言戒心里一动。   坏了。   好像说错话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默默放下手里的枕头,走过去瞧瞧江南岸:   “不好意思啊。”   “啊?”   不被允许洗澡只好整理一下换洗衣物的江南岸茫然抬头:   “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言戒试探道。   “什么话,哪句?”江南岸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莫名其妙。   “……”   “不能洗澡那句吗,其实可以洗?”   “不是……那句没错……”   言戒搓搓脸,真是搞不懂江南岸的脑子是怎么转的弯儿:   “……算了。”   “哦。”   期待散尽,江南岸也不想追问这人又在抽什么风。   不让训练不让夜跑不让洗澡,那换身衣服总可以吧。   这样想着,江南岸利落地抓住衣摆扒了自己的上衣,谁想看见这个画面的言戒又是一声嗷嗷叫:   “你干嘛?!”   言戒没想到江南岸会一言不合突然扒衣服,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睛。   “换衣服。”   江南岸看向他的眼神愈发迷惑:   “这也不行吗?还是你很介意看见成年男性的身体?阳台在那边,你可以先出去等我换完再进来。”   言戒还懵着,下意识问了个傻问题:“为什么?”   “?”江南岸叹了口气,为他解释:   “因为这原本是我的房间。而且,显然,我不能站在阳台上换衣服,如果被路过人拍下来发到网上我会被扣上暴露癖的帽子,这对我的职业生涯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巴拉巴拉说了这么一串,言戒也总算是回过劲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明明平时在寝室跟inBlue也是时不时光着膀子坦诚相见,但到了江南岸这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没事,我抽风呢,你换吧。”   言戒放下手,想背过身去安安静静收拾自己的窝,但转身前,他垂眼时偶然间扫到了江南岸的腰腹。   江南岸看起来瘦,但脱了衣服身上也有点肉,大概是体脂低,他身上薄肌很明显,肌肉线条流畅好看,皮肤又白,腰也细细一圈,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但让言戒在意的却不是他的身体。   言戒看见,江南岸腰腹部有很多浅淡的圆点疤痕,分布不均,一直蔓延到腰侧,看那个走势,后腰和背部估计也有不少。   虽然很淡,但言戒看得清也猜得出——   那是烟疤。 第47章 有绯闻满天! 虽然说直播需要话题,但……   言戒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他和江南岸站在训练室的阳台上吹风,那时候他手里夹着烟,闲聊时随意朝江南岸扬了扬手,原本是无心且自然的动作,江南岸却反应很大地向后躲了一步。   虽然江南岸说自己没事,但当时那种条件反射骗不了人。言戒把这件事记了很久,猜他大约是讨厌烟这玩意,所以之后再也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在今天之前,言戒只以为江南岸是不喜欢香烟,或许曾经还有过与之相关的、不大好的记忆,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厌恶远离。   他为此预设过无数种理由,却从来没想过现在这种可能性。   按照那些烟疤的状态看,它们估计已经在江南岸身上留了很久了,久到疤痕浅得都快要看不出来。但尽管颜色再淡,新伤叠旧伤,看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言戒倒是知道有些抽烟的人脑子抽了劲头上来的时候会用烟烫自己,但那一般也是顺手烫手臂,没有烫这些位置的。   而且据他观察,江南岸不可能会抽烟,怎么说,这人总不可能闲得没事专门点根烟来往自己腰上背上烫吧?   可,如果不是自己烫的,那不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   盯着人家的身体看总归是不礼貌的,言戒很快就挪开视线,江南岸也没有注意到他在自己身上停顿的目光,只快速换了衣服抱进浴室去洗。   能大大方方地在言戒面前脱衣服,就说明江南岸不怕被人看见这些,很可能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但这不代表言戒就能张口去问那些疤痕下藏着的故事。   有些往事就像是存在于衣摆遮掩下的疤,平时不会暴露在外,偶尔被外人看见也无所谓,但只有掀开衣摆的那双手,才有资格抚摸那些陈年伤疤的纹路。   言戒把那一眼埋在了心里,没有过问。   他默默收拾好了床铺,之后没什么事干,就抱着手机玩前几天刚下的小游戏,但也是玩得漫不经心,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   江南岸则盘着腿坐在床上看书。寝室的顶灯不够亮,他还在书页上夹了一个阅读灯,一页一页翻得很慢很认真。言戒注意到他床头还放着一个笔袋,里面有水笔荧光笔和索引贴,他时不时就会停下阅读,拿着笔低头在书页上标注些什么。   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言戒可烦透了做笔记这项工作,记录都是能省则省,看书也是纯“看”,像江南岸这么认真标注的情况还真没有过。   由此可得,吊老师以前肯定得是大学霸一位,老师的心肝宝贝每堂课都坐在第一排的那种。   言戒一双眼睛原本在游戏里,但玩着玩着就跑到了江南岸身上。   江南岸身上的睡衣很宽松,显得人清清瘦瘦,长发用皮筋随意绑起,脸颊垂落的发丝被阅读灯映亮了几丝,配上垂落的眼睫和书页翻动的轻响,显得温柔静好。   言戒一时有些出神,连手机屏幕里的小人倒下了都没有发觉,直到他的视线被正主发现:   “看我干什么?”   “啊,你好看。”言戒随口一句,说完才后知后觉不大合适,于是扔了手机,从床头薅起从inBlue那里要来的体温枪,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太晚了,咱测个体温就睡吧老师,病了最好别熬夜。”   江南岸已经记不清这是从言戒嘴里说出来的第几个“病了不能xxx”的句式了。   总之,既然言戒在这种事上格外坚持,那他听了就是,于是乖乖倾身将额头凑到言戒的体温枪前,听着“滴”一声轻响,屏幕里出现了体温安全数值。   “嗯,很健康。”   言戒的语气像是哄小孩。   “明天能开始训练了吗?”   关了灯躺在被窝里后,江南岸问。   言戒还在看手机,室内陷入黑暗,只有他的手机屏幕发着淡淡的荧光,连带着照亮了他半张脸:   “明早如果体温正常的话可以,但不能练太久,还是得及时休息。”   “哦。”江南岸拉拉被子,自己往柔软的枕头里埋一埋,正想闭上眼睛酝酿睡意,便又听言戒道:   “吊老师?”   “嗯?”   “其实我有个问题。”   “问。”   “哎呀,咱也不知道问出口合不合适……”   “那就别出口,晚安。”   言戒轻笑一声:   “那不成。我就是好奇,你昨晚发着烧梦到什么了?”   “?”江南岸没想到言戒会问这个,听见这句话,他微微一怔,而后垂了垂眼睛:   “怎么?”   “你今早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拉着你的手吗?”言戒关了手机,翻过身枕着手臂在黑暗中瞧着他的轮廓看:   “实话跟你说了吧,真是你主动牵的我。昨儿我瞧着你好像不是很踏实,梦里都皱着眉头,迷迷糊糊说胡话,还拉着人不松手。”   黑暗里,江南岸看不见言戒的表情,但听着他那比平日正经些许的语气,感觉也不像是在胡扯八道。   所以他想了想,问:   “我说了什么?”   “你猜。”   “?”   “想不想知道?说点儿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不想,抱着你的秘密去跟周公说吧。”   江南岸动静很大地翻了个身,背对过言戒,无比冷漠:   “睡觉了。”   “哎,别啊。”言戒忍了忍笑意,也不继续逗他了:   “其他的我也没听清,就听你迷迷糊糊说着‘对不起’。我被拉住了还不能松手,一松手你就慌,好像老想抓着点什么,没办法,我只好一直拉着你了。”   这话说完,隔了片刻,言戒才在安静的室内听到一声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哦”。   “所以,有什么故事吗,能不能跟我这好朋友分享一下?”言戒试探道。   黑暗里,他瞧见江南岸似乎蜷了蜷身子,而后才答:   “没有,记不清了。”   “真的?是没故事,还是单纯不想跟我分享?”   “都有。”江南岸诚实得令人心碎。   “哟,秘密啊?”   “嗯。你没有秘密吗?”   “我?分人吧。对你的话好像还真没什么秘密,上次你放桌上的润喉糖被我当没人认领的糖豆儿给嚼了,算吗?”   “……”江南岸无意识地磨磨牙:   “这就是你吃完还要把包装纸叠成爱心放在原处的理由吗?”   “是啊,虽然不知道那糖豆的主人是谁,但放个爱心聊表谢意嘛。”   “谢意?那显然更像挑衅。后来我问它去哪儿了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那是润喉片啊,当时打团正激烈呢也没回头看。”   “那现在怎么又知道了?”   “第二天看你吃的时候觉得眼熟,这不就一激灵想起来了?”   言戒扬扬唇,连着语气都带了点笑意:   “好了,秘密分享结束。睡吧,明天早上我喊你起床。”   “……”   江南岸没有应这句话。   等夜晚的室内安静许久,他才张张口,轻声说:   “梦见一棵树。”   “哦?什么树?”言戒其实已经有点困意了,但听见江南岸吭声了,他还是赶紧打起精神应一声。   “榆树。”   所以,梦见一棵树和喃喃呓语“对不起”有什么关系吗?   疑惑是有,但言戒没有继续刨根究底。   “那敢情好啊。”   他只舒了口气,语气慵懒:   “能被我们吊老师梦见,那一定是一棵很大很漂亮的榆树吧。”   -   江南岸从小稀里糊涂乱七八糟长大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尽管前一天人都快烧着了,后一天退了热也继续活蹦乱跳,一点反复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连鼻塞感冒的后遗症都不见影,倒显得言戒那些絮叨和担心十分多余。   《燃烧永恒》的决赛说是在三天后,但其实留给选手们训练的时间还真没有多少了,因为总决赛的直播场地不在临云而在北京,节目组还要留出一天时间进行串场彩排,所以选手也提前两天就收拾行李撤出了这片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影视园区,前往节目组在北京早就订好的酒店落脚。   行程忙碌加舟车劳顿,说不疲惫那是假的,但两支战队还是挤海绵似的争分夺秒守时间安排训练,尤其Very nice,听说决赛前一晚硬生生练到了凌晨三点钟,这是要跟草台班子拼命的架势。   在这方面,言戒和芳菲的观念并不一致,他坚信赢比赛的前提是得有个好状态,因此该训练训练时间到了就睡觉,让将士养足精神才能征战沙场。   时间很快到了决赛当天,虽说正式直播在晚上,但摄影棚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抓紧时间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为了保证最终热度,平台除了决赛直播,还设置了一场预热直播。   预热比主直播间提前三小时开放,主要是带着观众们看看前台后台的准备工作,让所有人都有个参与感,顺便炒炒晚上的正菜。   《燃烧永恒》轰轰烈烈放了好几个月,不知多少人期待着今晚电竞联动娱乐圈的终极对决,以至于预热直播在平台一上线热度就直冲趋势第一,弹幕更是疯了似的飞速刷新。   -来了来了!   -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比赛都能吸这么多观众,娱乐圈养蛊力果然南波万。   -觉得没技术含量就滚。   -谁在狗叫?段位贴上来看看有没有我小山宝宝的含金量高哈。   -骂你春爹少爷打电竞的是你,骂你春爹退役的是你,哭着喊着求你春爹重返赛场拯救电竞的是你,现在你春爹给脸回来玩玩又说没技术含量的还是你,666~   -Very nice加油!芳菲世一女AD!   -inBlue小孩哥给妈妈争气拿冠军!   -闪闪漂亮宝贝超牛辅助!!   -小山小山小山小山什么时候给我们看小山???晚一秒看不到小山的美貌我都会死去——   -北极星北极星老公姐牛波一!   各家粉丝带着正主的大名和应援词疯狂刷屏,NPC般时刻刷新的黑粉大战撕得激烈,混乱间,直播镜头进入后台,带着几十万观众走向两支决赛战队的备战间。   -听说小山前两天发烧生病了是真的吗,身体养好没啊,不会影响决赛吧,担心。   -好像是真的。   -我们家最强中单辛苦了555   节目的直播运营盯着直播间后台,边悠哉地喝了口咖啡。   争议有了话题有了,照这架势,今晚热度KPI是不用愁了。   运营又美滋滋点开了直播关联话题,随便点进一条帖子,也在讨论江南岸生病的事。   【[HOT]题主:J生病是真的,我见路人拍到Spring了,在医院跑前跑后的,说是看起来很着急很严重,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3L:什么小山生病Spring忙前忙后……(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4L:楼上我帮你讲了,xxxxxxx!(手动打码)】   运营喝咖啡的动作一顿,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11L:我作证,我表姐就在那个医院工作,J确实是发烧了,高烧昏迷,人是被S抱来的,你们懂吧?】   【14L:哪种抱???】   【15L:还有哪种抱?当然是最浪漫最考验臂力的那种啦!】   【20L:提前声明,造谣原地去世哈,S真的守了J一晚上,第二天两个人手都是牵着的,J第二天吃饭都是S亲手喂的。我姐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要死一起死,馋身子,什么修得共枕眠什么夫君什么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在我跟我姐这里这俩人已经金婚了。】   运营瞳孔地震。   虽然说直播需要话题,但这话题也太劲爆了吧???   不是,怎么可能,一本正经造大谣啊???   【该帖已被管理员删除】   【[新]题主:隔壁贴真看不下去了,什么谣都敢造啊?手拉手你侬我侬连夫君都叫上了……咋不说两个人手拉手在医院办婚礼了呢?!太离谱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吧?要是真话我倒立吃鼻屎哈!!!】 第48章 有心跳失衡。 那一瞬,言戒对上一双盛……   战队休息室,江南岸坐在吧台边,正靠着椅子等待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进入匹配队列。   离决赛直播正式开始还有些时间,江南岸就问节目组借了台笔记本电脑,想在正式比赛前再开几局单排练练手。   毕竟前几天因为身体原因,他的训练时间比队友少了很多。比赛在即,日常训练是补不回来了,那他至少想保证一下临场手感。   北极星和姜闪闪还在房间另一头准备妆造,男生的妆发相比女生要简单很多,inBlue倒是早早结束准备工作,正歪在沙发上看不知哪次的对局回放。   没一会儿,休息室的门被人敲响,言戒大喇喇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个粉色包装袋,进门先天女散花似的给房间里每人撂了一粒什么东西,最后径直走向吧台边的江南岸,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干嘛呢?”言戒看看他,随口问道。   “单排。”   “这么刻苦?”   言戒用手指从包装袋里夹了一粒草莓糖出来,随手撕开糖果小袋,伸手递过去:   “来,给颗糖甜一甜。”   这时训练室外传来一阵乱声,预热直播的主播小姐姐带着摄影老师走了进来。   江南岸知道今晚有这一趴,预热直播的主播会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在现场到处转转,主要是看看前台的准备工作和后台选手们的备战状态之类,因此没有多在意,往那边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言戒手里淡粉色的糖果。   “我不吃糖。”   “好吃!”   “好吃也不吃。”   “哎呦来尝尝嘛,可没人能拒绝我的草莓糖。”   “现在有了。”   “不要这样小山老师,求求你了,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   “。”   江南岸看看糖果,又看看言戒。   挣扎两秒,他还是朝言戒摊开了手。   言戒目的达成,扬唇笑得露出犬齿,捏着包装袋把那颗粉色糖果倒进了江南岸的手心。   “哎呀。”当粉色糖果落入江南岸掌心的那一瞬,他身侧为他调整发型的妆发老师轻声惊呼道:   “江老师你的BP!”   电脑屏幕里,江南岸的选将时间只剩了最后三秒,刚才只顾着跟言戒说话,没注意BP已经轮到了自己。   他这局没拿到中单位,被分配去了打野,现在飞速扫了眼阵容想锁个娜娜比,结果手一抖,鼠标光标一滑,不小心点到了娜娜比隔壁某位头上。   “啊……”妆发老师时刻关注着屏幕,见江南岸没选到想要的的英雄,有点遗憾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言戒瞧着两个人的表情,含着糖果问。   “选错英雄了。”   “选的什么?”   “……阿尔斯。”   “哟。”言戒轻笑一声:   “我们江老师对海王情有独钟啊,上次选错英雄就是他,这次还是。怎么着,大号排位吗?”   江南岸叹了口气:“嗯。我退了吧。”   “又打算在世界第一阿尔斯面前强制退出?”言戒撑着脸,弯起眼睛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不然呢,硬着头皮在峡谷里当编外小兵吗?”   “啧。”   言戒这便坐直身体,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边超经意地用手指点点自己。   “……”   江南岸看看他那样子,又看看自己的电脑屏幕,迟疑到BP环节结束,才道:   “我没有皮肤。”   “强者从不需要华丽的皮肤来锦上添花。用最朴素的原皮打出最绚丽令人震撼尖叫的操作才是小春的终极信仰。”   “。”虽然语言略显浮夸,但既然言戒都这么说了,江南岸还是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他推过去,顺便递出了自己的鼠标。   但言戒看见他的动作却似乎有点意外。   他怔了怔,问:“给我了?”   “嗯。”   “真给我了?”   “不打就还给我。”   “打打打!”   趁着加载的时间,言戒立马活动肩膀活动手腕,要不是时间场地都不允许,江南岸估计他还会趴到地上做几个俯卧撑。   游戏给出去了,江南岸闲下来,便朝后靠向椅背,找了个舒服的坐姿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   抬眼时,却发现预热直播的小组还没走,不仅没走,主播和摄影老师还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这边。   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主播小姐姐回过神来,带着摄影老师走向这边,边道:   “可以看到我们草台班子的选手们还在见缝插针地训练呢,诶大家好像很关心江老师……要我帮你们问问是吗?”   主播看了眼弹幕,只能在瀑布似的评论里找见两种人——泊船瓜洲的CP粉和关心江南岸身体的唯粉。   “那我就问问吧,那个……江老师!”   “嗯?”江南岸抬眼看向吧台对面的主播和摄像机。   “你的粉丝托我关心你一下,网络上说你前几天生病了是真的吗?”   “是。”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江南岸点点头。   “哦……发烧了是吗,哈哈大家消息真灵通,严不严重啊?”   “还好。几天前就好了,不会影响今天的比赛。”   主播点点头,再看弹幕想挑几个粉丝互动一下,但越看越觉得奇怪。   问Spring小山说的是不是真话?这跟Spring有什么关系,不是江南岸生病吗?   问Spring小山好抱吗?   想听Spring叫夫君?   这都是什么???   主播愈发看不懂了,有一句算一句都不能说,只好匆匆从里面挑一句“小山好好照顾自己比赛第二健康第一”,这便带着摄影老师离开了这里,走向了Very nice的休息室。   决赛之夜的直播于晚上六点正式开始。   今晚的直播请了不少明星嘉宾坐镇评论席,在之前赛程被淘汰的嘉宾也请回来不少,比如Fire和盛豫加就在台下坐着,导播还给了他俩一个大大的特写。   正赛开场前还有开场秀和赛前解说的环节,等到赛前垃圾话录制完毕、双方战队登场亮相等乱七八糟的铺垫过去,两支决赛战队正式坐上对战席,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   第一场BP,Very nice那边第一Ban就按掉了言戒的阿尔斯。   这很正常,事实上言戒在这节目打了这么些比赛,阿尔斯是一次都没能掏出来。毕竟他平时挂在嘴上的“宇宙第一阿尔斯”虽然是有孔雀开屏的成分在里面,但也是一个客观事实。   毕竟十年前是他把阿尔斯这个中冷门英雄带上赛场,也是他用阿尔斯拿下了全球总决赛冠军。他以一己之力带高了英雄热度和出场率,到今天阿尔斯还稳坐打野T0。   可以说这么多年下来,阿尔斯已经和Spring这个名字分不开了,甚至说一句今日顶级阿尔斯玩家里九成人的打法都带着Spring的影子,那也不为过。   所以,《燃烧永恒》中无论哪支战队对上Spring,第一个Ban位永远会给阿尔斯,Very nice会这么做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言戒本人是个很极端的野核玩家,就喜欢玩一些极限操作高爆发的脆皮刺客,Very nice防着他这一手,把他平时常拿的英雄都Ban了,只留了一个娜娜比。   按照教练的猜测,言戒多半会出娜娜比,这样的话自己下路拿两个克制娜娜比的英雄就会很好打,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屏幕中选将区的光芒闪烁几次,最终出现的却是英雄黑寡妇的半身海报。   黑寡妇这个英雄有点笨重,且爆发不高,只是自身的减速和磨血机制比较烦人,在草台班子这种短板明显需要在前期靠打野打优势的队伍配置下,这个选择并不明智。   毕竟,如果Spring前期留不住人打不出优势,那他们还能靠谁呢?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开局没几分钟,黑寡妇就带着自己中单冲向野区,用自己的减速控制精准控住敌方打野,而后中单跟上输出收掉人头顺便还打残了姗姗来迟的辅助,之后两个人开始把Very nice的野区当自助餐吃,上路下路走到哪里都横尸百步流血漂橹。   黑寡妇打控制减速抗伤害,江南岸拿刺客负责收割,也不知道草台班子这套阵容是什么时候练的,Very nice被瞒得好苦,很快全线崩盘输掉了第一场比赛。   “一直知道草台班子爱打中辅联动,但一般都是江南岸打控制Spring收割,这次反过来了,效果居然也还不错。”解说A啧啧叹道:   “Very nice那边估计也没想到,看起来被打得有点懵啊……好的,中场休息过后第二局BP正式开始,Very nice先Ban先选,第一手Ban位,还是给到Spring的阿尔斯。”   第二局比赛,黑寡妇被对面以选代Ban,言戒拿了中规中矩的娜娜比,却被黑寡妇克制,没能打出太大优势,后来比赛拖到中期,草台班子在两场中立资源团战没能占到便宜,被Very nice扳回一局。   BO5第三局,草台班子又换战术,江南岸中单拿了一手之前从未亮过相的蛋蛋,言戒也放弃了野核,把重心给到了下路的inBlue,开始和Very nice拼四保一。   开局前,解说席对此并不是很看好,因为两支队伍的上单实力有差距,而打野和中单都是刺客流玩家。Spring就不说了,顶级打野玩什么都有理解,但江南岸之前玩过的英雄都很强势,乍一换成蛋蛋这样的辅助流中单,解说席很担心他是不是真能上手。   但显然他们多虑了,江南岸玩刺客能杀穿对面C位,玩保人英雄也能把自家主C护得滴水不漏,几场团战下来他和姜闪闪的配合都很到位,两个人站位微妙一口盾一口奶地喂给inBlue,给了他一个十分舒适的输出环境,而北极星虽然没法拼操作,但可以做一个合格的肉盾替主C扛伤,整个队伍一条心没谁掉链子,最终在35分钟时拿下了比赛胜利。   比分来到2:1,草台班子拥有两场赛点,团队的气氛都亢奋许多。   解说A:“真不敢想象,原来草台班子不只能打中野联动,连四保一都得心应手。感觉淘汰赛第一场输给芳菲后他们偷偷练了很多套路啊,就为了打Very nice一个措手不及。”   解说B:“是啊,恭喜草台班子先拿下赛点。说来草台班子建立之初,网上针对Spring的队形和选人是有很多争议的,但他们没有让观众们失望,不知道接下来这支队伍还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解说A:“还有惊喜吗?来了,BO5的第四局开始,Very nice依旧选择蓝方,前两Ban给到了黑寡妇和玛雅,草台班子这边选择摁掉芳菲招牌的箭毒花和喵喵球,然后……等等???”   不止解说席意外,连观众席都一片哗然。   第三Ban,Very nice禁用了北极星的泰山。   “没Ban阿尔斯?!难道我们Very nice的打野小亮同志要以选代Ban在Spring本人面前挑战阿尔斯这个英雄吗??”   “哇,春儿,他们看不起你,连你阿尔斯都不Ban了。”橙花“啧啧”叹道:   “他们打野不会玩阿尔斯,看,第一手出了个中单萝卜,怎么说,想拿吗?”   “命运赠送的礼物肯定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后边儿指不定憋着坏等着我呢。阿尔斯这英雄弱点挺明显也很好针对,主公,不得不防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戒抬手摸了摸下巴。   “我靠,宇宙第一阿尔斯还害怕被针对???”橙花觉得言戒这话实在不太符合他老赌狗的人设。   “没办法,赛点了,我跟我们江老师夸下海口说要赢的,容不得一点变故。”   言戒装模作样说了这么一句,又弯起唇角瞥向江南岸,图穷匕见:   “这样,要是江老师愿意为我玩一手塞壬,那小春也只好冒着被针对到死的风险舍命陪君子了。”   “……”又来了,Spring超绝聊天习惯——起承转江。   江南岸抬手调整一下耳机,没给言戒眼神,半秒后只淡淡撂下一个字:   “拿。”   大屏幕中,红方一楼先锁阿尔斯,观众席掀起一片尖叫,但还没等那份热情止息,二楼出现的塞壬便再次点燃全场。   解说A:“阿尔斯配塞壬!这是什么!两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招牌英雄!这样,inBlue再拿一手百加德算了,就当圆了观众的梦给我们贡献一场梦幻绝活局!”   解说B:“百加德上赛场?芳菲牙都得笑掉了。”   解说A:“哈哈开个玩笑嘛……很好,双方战队确定阵容。哎呀,果然,Very nice出的三个英雄都很克制阿尔斯,Spring能秀起来吗?”   解说B:“小心赛后Spring来找你,抓住你的衣领问你为什么要质疑宇宙第一阿尔斯。”   事实证明,言戒的预判没错,Very nice既然敢放阿尔斯,就肯定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开局,草台班子在野区爆发一级团,姜闪闪辅助被留,人头被芳菲收下,Very nice拿下了开局第一波优势。   虽说阿尔斯塞壬是海王海后夫妻档,但这两个英雄在机制上并没有什么配合的余地,两位都是赌狗型刺客,高操作高爆发,都在一队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场游戏,Very nice没再抓中抓下,而是改变策略去堵上路的北极星。   虽然北极星已经能苟则苟了,但对面几场包抄带着不杀她绝不罢休的架势,没给她留一丝逃生的余地,上路很快被抓崩,经济差慢慢拉大,没办法,只能尽力把游戏往后拖。   Very nice那边显然很了解言戒的阿尔斯,加上英雄克制,言戒找了几次机会也没讨到太多好处,好在他们队友的配合比较到位,虽然没拿到能够翻盘的大优势,却也不算太亏。   “局势这边对草台班子来说不容乐观啊。”解说A关注着场上局势:   “草台班子三路防御塔几乎全掉,但Very nice那边只掉了下路一路高地。现在远古魔龙再次刷新,这可不是普通的魔龙,这是完成了三次进化的魔龙王,这场比赛的结局估计就看这条龙的归属了。”   局内,拿到优势的Very nice自然是第一时间往龙巢靠。草台班子这边,inBlue拖了下视野,道:   “对面去打龙了,这龙得试着抢抢,抢到了还有机会,不然真得输了。”   麦克风里沉默两秒,言戒做出决策:   “往那边靠。”   于是草台班子五个人偷偷摸摸靠向龙巢,但Very nice知道他们会来试着抢龙,早已等候多时,在姜闪闪上前开视野的一瞬就用技能套住她,跟上一套输出令她原地蒸发!   “哎呀!”姜闪闪懊恼地拍了一下鼠标:“对不起对不起大家。”   辅助已经倒了,这波团不打也得打。   北极星一个大招扔到人群里触发两秒禁锢,inBlue进场输出,但辅助不在,北极星一个人保不住AD,很快也倒地,inBlue临死前换掉了对面辅助光荣就义。   一场团战,短短数秒后就只剩了江南岸一个人站在龙巢里。   他利用技能穿梭在对方四人间,躲掉了不少控制和伤害,但任他操作拉满,还是没法在四个人手中留下一条命。   他原本想至少在死前换掉芳菲,但在他最后一口印记打出之前,对方打野用技能控住了他,收下了他的人头。   江南岸的屏幕黑了下去。   龙团输了。   这局多半没了。   赛点局,离冠军最近的一局,虽然还有一场决胜局能打,最终胜负也还未定,但近在咫尺的胜利脱手还是让人有些怅然。   看着灰暗的屏幕,江南岸心里有点闷。   但也是那时,他突然听见麦克风里突然出现了其他几个人的激动叫喊。   江南岸微一挑眉,回过神,只见Very nice四个人突然放弃了还没打完的魔龙,齐齐开始回城。   “?”   江南岸坐直身子,抬眸看向小地图,只见敌方基地的位置赫然亮着一个熟悉的头像!   “偷家!偷家!!”   解说A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刚才一波团战Spring往人堆里放了个控制技能就从下面绕出战场开着视野一路从下路上到Very nice高地,但Very nice几个人都在专心打团没有发现草台班子这边少了个人!现在Very nice四个人都在回城,Spring能偷掉吗,能偷掉吗?!”   言戒带着一路小兵上到高地,在Very nice四个人回来之前快速拔掉两座门牙塔,挥着他的海王叉就朝基地水晶捅。   但在基地水晶血量被下到三分之二时,对方四个人赶了回来,一时间无数技能朝言戒飞来!   但就在芳菲的定身箭即将打到言戒身上的那一秒,他开启金身,2.5秒内免除所有伤害!而在金身效果结束之后,阿尔斯E技能虚无躲掉打野的控制,紧接着R技能深海囚笼将敌方四人眩晕一秒钟,自己W闪出人群拉开距离继续点水晶。   “一套操作躲了四个人所有技能!Spring!还在点!能点掉吗?!不行,海王大招晕眩只有一秒钟,Spring手里应该是没有其他保命技能了,中单上去锁住阿尔斯,阿尔斯想一打四吗?可能吗?但他是Spring!”   解说B激动得几乎破了音,似乎在期待Spring在没技能的情况下还能反杀四人书写传奇。   可显然世界上没有这种奇迹,阿尔斯没能继续挣扎,他在血量消耗到最后一滴时还在靠近水晶试图点塔,但可惜,在他倒地时,水晶还有最后一层血皮坚守着。   场内悬着一颗心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似乎都在惋惜这场精彩绝伦的偷家没能成功。   但下一秒,游戏画面停止,Very nice水晶突然震颤着爆炸!   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愣了,只有解说A大脑飞速运转:   “被动!阿尔斯的被动!海王消亡后对周遭125码内所有单位造成自身血量百分之十的真实伤害!这个单位是包括防御塔和水晶的!但很多人不知道!!这么细节吗?!!”   解说B:“不说了,宇宙第一阿尔斯!让我们恭喜草台班子,拿下燃烧永恒第一季总冠军!”   队内通话里的尖叫声让言戒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上古猴群,刚才镜头下极限操作的他很沉着,但他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心跳早就飙到了160。   他在短时间内拼上所有伤害换掉了敌方水晶,胜局已定,他长长松了口气,一把推开键盘,摘了耳机站起身,第一眼,先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南岸。   而江南岸也正好转头看向他。   那一瞬,言戒对上一双盛满光亮和笑意的眼睛。   言戒从来没见江南岸笑得这样开心自然过,他眼里是赛场通透明亮的光,整个人明媚得像七月夏天的太阳。   有点陌生,却无端令人向往。   明明前一秒一颗心脏还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但在对上江南岸视线的那一瞬间,言戒好像又突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是心脏停了吗?   不对。   世界好像都停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眼里的画面仿佛被慢放,在那短短一秒钟,言戒却像是出神了足足一个世纪。   坏了。   等回过神来,再次听见赛场的呐喊和尖叫,言戒心里却只剩了一个念头——   着道儿了。 第49章 有弄不懂的东西。 那,喜欢是什么?……   江南岸不记得自己前一分钟是什么心情了。   他只记得耳机里有人在尖叫,在喊Spring的名字,在喊“牛逼”。只记得屏幕里的红发英雄每一秒的操作都正正好好,拖延时间、点塔……当游戏角色倒下的那一秒,江南岸高高跃起的心脏又猛然失重极速坠落,但还未等他品尝出一点胜利从指缝溜走的遗憾,屏幕中画面亮起,大大的“胜利”二字浮现,江南岸怔愣半秒,下意识看向了身侧的言戒。   有什么东西涨在心口无法言说,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陌生的情绪在身体中满溢,他像是被人抛到了天上,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激动这么快乐过。   那一瞬间他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在大脑做出反应判断对错和合理性之前,他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同样眼含笑意的言戒,张开手臂抱了上去。   除了拍戏剧情需要和工作社交场合,又或者说,江南岸作为“江南岸”时,从来没跟人有过这样亲密的肢体动作。   所以,当他从言戒身上嗅到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时,他才猛然从满溢的喜悦中抽出一丝清醒——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呢,好像不太合理。   这样突然的身体接触是可以的吗?   他好像没有提前问言戒的意愿,他会介意吗?   不过,还没等江南岸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者再清醒一点迟疑地松开手,身后就突然扑过来一个人。   北极星一句句“我们赢了”依稀带着一点哭腔,她像他抱住言戒那样,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们俩。很快inBlue和姜闪闪也加入了他们,战队五个人抱在一起,队友们激动的喊声和现场的欢呼尖叫声混在一起,兴奋状态在沸点停留许久才稍微平息。   后来,草台班子作为胜者,去对面和Very nice五人握手之后重新回到了舞台中间,与那座通体亮银色的奖杯站在了一起。   这座奖杯与江南岸之前见过的S赛冠军奖杯并不完全一样,代表的意义也不大相同,但却承载了相似的骄傲与期待。   上次,那座耀眼夺目的奖杯在转播屏幕里,这次,却放在了他眼前,而他从奖杯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伸手碰上去,触感冰冰凉凉。   五个人、十只手捧住了奖杯的底座,他们一起发力将奖杯高高举起,舞台的聚光灯有点刺眼,上方飘下来的彩带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雨,和灯光一起将观众席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光点。   总决赛的FMVP毫无疑问给到了Spring,等到颁奖、获奖感言等一连串环节过去、冠军之夜直播正式结束,时间已经很晚了。   姜闪闪抱着大奖杯不愿意撒手,“嗬哧嗬哧”地非要亲自把它扛回休息室。   但这玩意实在是沉,走到休息室门口时,她手一滑险些把这来之不易的冠军奖杯摔了,江南岸离她最近,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草台班子五个人的心血掉在地上。   “谢谢江老师……天啊我到现在都还感觉自己在做梦,咱们真的赢了吗?谁来掐我一把,奋斗了三个多月我们真的拿冠军了?”   姜闪闪摸摸奖杯表面,调整了一下姿势,像是抱孩子似的把奖杯抱在怀里。   “不要麻烦别人,你用脑袋往奖杯上撞一下看看疼不疼就知道了。”inBlue在边上净给她出损招。   “那不行。”姜闪闪撇撇唇角:“奖杯磕坏了怎么办。”   她又珍惜地摸摸奖杯上的标志:   “这可是老春在水晶边上一叉一叉捅来的!真的咱当时团输了之后我觉得天都塌了,但总觉得哪儿不对,一想怎么没有团灭播报呢?再一抬头Spring都开始砸门牙塔了!心情真是跟蹦极似的。”   “还说呢,我说那场团战怎么打着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我说少了个辅助而已不应该啊。”   inBlue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搞了半天是我们在三打五,有人早就偷偷摸摸绕出去干大事了。”   “嗐,强者都是默默奉献从不留下姓名滴。”   言戒摇摇手指:   “当然也得感谢队友们一场团战打得足够惨烈拖住了敌人的脚步,这冠军是咱应得的!一会儿一起吃夜宵去,庆功宴,我请客!”   队友们欢呼着进了休息室。   这节目到这里也算是正式结束了,选手们今晚再玩一玩闹一闹,回酒店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该各奔东西,回归各自的正常生活。   江南岸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就坐在休息室的吧台边捧着杯热茶边喝边望着其他人出神,言戒则站在他身边低着头看手机。   没一会儿,inBlue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在门口探头朝言戒吹了声口哨:   “老春!”   “咋啦?”言戒抬眸看了他一眼。   “晚上庆功宴带个家属行不?”   “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不答应?来来来,请进来吧,又不是没见过。”   言戒笑着应了,江南岸闻言抬眸望了过去,就见inBlue带着一个男生进了休息室。   看见那个男生,姜闪闪似乎也很高兴,挥着手跑过去跟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大大方方的啊老师,来了当自己家就行,都是一家人!”   言戒朝那男生招呼这么一句,低头时见江南岸有点不在状况,便逗了一句:   “猜猜他是谁?”   “?”   江南岸微一挑眉,重新打量那男生一眼。   男生站在inBlue身边,个子很高,单眼皮,气质清淡疏离,长得挺好看,但江南岸对这张脸确实没有一点印象。   于是他瞥了言戒一眼,言语冰冷: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在十四亿人里精准说出一个陌生人的姓名?”   “哎,不算陌生人,你跟他一起玩过游戏,回忆一下?”言戒弯唇笑着看他。   “?”江南岸思索片刻,实在想不起来:“什么?”   “‘小羊咩咩叫’,记得吗?之前咱训练开自定义房间的时候,蓝儿老带着他,就那个很厉害的辅助。蓝儿他对象儿。”   听言戒这么一说,江南岸有点懵。   “小羊咩咩叫”?   他对这个ID确实有印象,之前他们五个人训练拉人内战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这账号的身影,但他对小羊本人的记忆并没有多少,只记得小羊玩辅助确实很厉害,跟inBlue的配合也很好,姜闪闪的辅助能进步到现在这个程度,少不了小羊的一对一指导。   inBlue一开始好像是介绍过,说小羊是自己的对象。   但……   江南岸定睛看了一眼又一眼,确认好几遍,现在站在inBlue身边的确实是个男生没错。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和恍惚,言戒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蓝儿他男朋友。”   ……男朋友。   江南岸微微睁大眼睛,看看他们两个,又转头看看言戒,有点懵。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言戒垂眸看着江南岸,无意识地用视线扫过他的唇角:   “能建立恋爱亲密关系的不止异性,同性也可以。”   江南岸试着理解了一下他的话,却没太能想通:“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男性和女性恋爱结婚成家是为了繁衍后代,大自然中所有动物包括人类都会这么做,这是自然规律。”   “嗯?”   “但是同性不行,同性在一起没法生育,那么同性建立恋爱关系的意义在哪?”   “意义?”言戒微一挑眉:   “意义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变得幸福,因为互相喜欢互相爱慕,想变得更亲密,想参与对方的生活,这就是意义。”   “……”江南岸听见这话,却不大认同地摇了摇头:   “意义难道不需要是真实存在的、能看见摸到的、能抓在手里的东西?你说的这些太抽象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   言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里跟人探讨这些:   “虽然确实看不见摸不着,但幸福、喜欢和爱不也是能感受到的?精神满足,情绪价值嘛。”   “……”江南岸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定定地望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言戒瞧这样子就知道江南岸肯定没听懂,毕竟他没忘记,江南岸可是一个连“友情”都七拐八绕倒腾不清楚的人:   “不理解啊?”   “嗯。”   “没事儿,有些东西也犯不上非要理解透彻。等哪天真切感受到了,自然而然就能懂了。”   说着,言戒瞧见江南岸队服外套的后领乱了,便随手帮他翻了一下。   江南岸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一愣,像是想躲,但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又稍稍放松了些,任他摆弄。   言戒注意到这细微的反应,指尖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替江南岸整好了衣领,只是收回手时,他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   “那……”   江南岸看着休息室里,姜闪闪和inBlue抱着奖杯打闹,“小羊”就在边上看着,后来inBlue从姜闪闪手上抢了颗糖,二话不说抛给了小羊,小羊把糖接在手里,抿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嗯?”言戒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江南岸顿了顿,把那句话问了完整:   “你的意思是两个人只要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不用考虑规律和合理性,那,喜欢是什么?”   “喜欢啊……喜欢,”言戒习惯性笑了一声,正想解释,话音却顿在了那个微妙的字眼。   “喜欢……”   言戒难得在某个话题上迟疑了,像是电子设备计算失误的卡顿,所有数据遇到Bug被清除成一片空白,没法再进行下一步演算。   如果现在在言戒面前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另一个人,那言戒会毫不犹豫地说,这还需要问啊,喜欢那当然是想把一个人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还怕摔了,事事以他为先,瞧见他就高兴,高兴了就想一直瞧着他。是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弄得人心脏七上八下,想天天跟他待在一起,没事儿就跟他说话,觉得他哪哪儿都好,看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   但现在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江南岸。   那种着了道了鬼迷心窍的感觉又来了。   “喜欢,就是……”   言戒看着江南岸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略微失了神,于是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轻咳一声,喃喃道:   “……喜欢呗。” 第50章 有人惨啦!!! 好像一时疏忽,让人撬……   “……”   江南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能是在想自己的问题是不是真的那么刁钻那么为难那么令人难以启齿。   不然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句欲言又止艰难措辞还意义不明的废话。   “春哥!我们晚上吃烤鸭好吗?!”   在这二人僵持之时,姜闪闪跑过来眨巴着俩大眼睛,打破了他们之间愈发尴尬的气氛:   “想吃一顿地地道道儿的北京菜!”   “行啊,行!那有什么不行的!有要求就满足!”   言戒手忙脚乱地摸手机:   “我找地方。你们收拾好了没啊?OK了就走吧!”   《燃烧永恒》的冠军之夜像是一场盛会,引来千万关注,连微博热搜榜单都被节目相关话题占了个干净。   排名第一的赫然是“#草台班子夺冠#”,接下来就是“#Spring偷家#”、“#Spring宇宙第一阿尔斯#”、“#江南岸塞壬#”……话题上一个爆一个,实时广场直到深夜也热闹依旧。   “哎,咱这比赛也算是打完了,三个多月眨么眼一晃都快过年了,一下子自由了还真不习惯,搞得跟出狱似的。哥几个姐几个,明天一早就走吗?都打算干嘛去?”   餐厅包房里,言戒拿着酒杯晃晃,靠在椅子上问。   这顿说是他们草台班子的庆功宴,实际上还乌泱泱带了不少家属,比如inBlue那位小羊咩咩叫、橙花的女朋友、江南岸的助理小孙,当然还有盛豫加,以及前来支持好兄弟时隔多年又一场万众瞩目决赛的胖鱼。   听见这话,姜闪闪先答:“是啊,明天早晨就得走了,通告提早几天就排好了,要去另一个综艺飞一下,等年后收拾收拾准备进组。”   言戒微一挑眉:“跟江老师一起的那戏?”   姜闪闪点头。   言戒又问:“那星儿呢?”   北极星:“准备演唱会。”   北极星是唱跳歌手出身,年后就要开始自己的第一轮巡演,这事她跟队友们说过,言戒是清楚的。   “哦——蓝儿就不用说了,咱哥俩继续回直播间卖艺去……”   言戒喝了口酒,顿了顿才道:   “那吊老师呢?”   江南岸在吃桌上的小番茄,突然被cue,他思索片刻:“应该没什么事。”   他平时不怎么记自己的行程,有什么事都是齐虹和小孙安排好了再转告他,因此回答的时候还询问似的看了眼旁边的小孙。   小孙刚把一个烤鸭卷饼塞进嘴里,闻言点头如小鸡啄米:   “嗯嗯,虹姐昨天还跟我说呢,反正也快过年了,就让哥好好休息,这几个月辛苦了,等着年后进组就好了,前边就不安排工作了。”   言戒应了一声,侧头看着江南岸:   “那你要回家了?回上海?”   “嗯。”   “明早走啊?”   “嗯,明天中午的飞机。”   “这样……”   言戒又喝了口酒,挪开了视线。   饭桌上,大家又热热闹闹聊起了别的话题,言戒罕见地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在长久的沉默后,拿起玻璃杯,示意要跟江南岸碰一下。   江南岸没拒绝,他抬起酒杯,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一声响。   洋酒入口辛辣苦涩,江南岸不喜欢喝酒,但也不算抵触。   他啜饮一口,而后便听言戒靠近他低声道:   “一想到以后睁开眼睛都看不到吊老师、不能跟吊老师说话、不能一天到晚跟吊老师待在一起,小春心里就难受。你说怎么办啊老师?”   “难受?为什么?”江南岸夹了一块豌豆黄:   “这不是天大的喜事?”   不用天天听言戒叽叽喳喳在耳边烦人了,可不是喜事吗。   言戒被他逗乐了:“那么不想见到我?”   江南岸点头。   “那不成。”   言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我能给你发微信吗?”   “微信现在这么尊重用户意愿需要我的首肯才能为你提供服务吗?”   “哎,这不是怕打扰吊老师休息吗。”   “真怕打扰你就不会这么问。”   江南岸回忆了一下齐虹曾经要他注意提防的案例:   “你这种话术,官方解释应该叫做‘绿茶’。”   被江南岸老师打为“绿茶”的言戒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行,我茶,那本茶茶就当你答应了啊,到时候发多了可别嫌我烦。”   “没事。”江南岸淡淡道:   “我会设置免打扰。”   “。”   今晚大家都高兴,一群人热热闹闹聚到深夜才散。   回上海的航班是明天中午的,为了让明早的时间宽裕些,行李今晚就得收拾好。因此,就算回酒店时已经很晚了,小孙也没立刻回房间休息,而是先去了江南岸的房间帮着他收东西。   “哥,你的书我给你放这个箱子里了……呃,你的行李箱里为什么还有两个哑铃。”   小孙看着箱子里那俩秤砣似的玩意,陷入了沉思:   “这个也要带回去吗?”   “嗯,盛老师给的。”   “哦,那带着吧。对了哥你冲澡前来看看你明天穿哪套衣服,我给你带了三套,咱在节目组穿了三个多月班服队服,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明天的机场穿搭得认真搞起来,今天虹姐还特意叮嘱过我呢……”   听见前半句时,江南岸下意识想回“穿队服就行”,但听到后面,又后知后觉《燃烧永恒》已经在今夜正式收官,他也不再是A班成员或者草台班子的队员了。   江南岸垂了垂眼,心情有点微妙,只随口道:   “你选吧。”   他自己不大会挑衣服,自从几年前某次他自己穿了衣服赶航班结果被嘲“丑穿搭”上了热搜后,齐虹就不允许他再随意挥霍自己的审美了,后来就一直是旁人帮他搭配好,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   “那就穿这套米色大衣吧。我觉得这套最合适!”   江南岸应了一声,没多在意,原本想找件睡衣换掉身上满是酒气的衣服,垂眼时却注意到床上的手机亮了下屏,响起了微信信息的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见是姜闪闪发来的消息。   姜闪闪(演员):江老师!你睡了吗?   江南岸:没,怎么?   姜闪闪(演员):就是突然想起来上次你借我的那本宣史我快看完了,感觉江老师的笔记特别细,高中上历史课都没这么轻松过!所以我想问问这书应该是一套的吧,其他几本江老师看完了吗,如果看完了能不能也借给我,我进组前突击学习一下!   江南岸:可以,我看完了。   姜闪闪(演员):好好,你现在方便吗?我去取。   江南岸:方便。   选手们的酒店是节目组统一定的,房间差不多在一起,走几步就到了。   姜闪闪很快就发来信息说自己到门外了,江南岸这便抱着五本厚厚的史书出了门,递交给她。   “哎……谢谢江老师,等我看完了去了剧组再还给你。”姜闪闪朝他笑笑。   “嗯,不急。”   “那咱们过年后见!”   “好。”   姜闪闪抱着那五本书走了,小孙蹲在行李箱旁边,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闪闪老师吗?”   “嗯。”   “太好了嘿,我感觉哥你在这个节目交了好多朋友,更好的是下部戏还能继续跟闪闪老师合作。哎对了哥我今天跟盛老师助理聊天还听他说盛老师前几天去试帝师的戏了,演那个太子,要是真定了盛老师,过年之后你们三个还能一起玩,想想就觉得高兴。”   “真的?”   “包真的!”   手机又响了一声,江南岸看了眼,见弹消息的是草台班子的五人小群。   姜闪闪说自己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所以要在今晚跟大家说晚安和再见。   队友们都还没睡,陆续跳出来回复了她,江南岸也跟了句“晚安”,正想关掉手机继续收拾行李,就见顶上又飞来一条私聊信息。   言小春:你也晚安。   言小春:早点睡。   -   路边烧烤摊,言戒面前摆着几罐啤酒,旁边坐着喝得上了脸的胖鱼。   他俩在庆功宴散了之后也没各回各家,而是又约着去喝了第二场。   “你这个点儿还不回家,你老婆不揪你耳朵揍你啊?”言戒看着对面撸串撸得满脸辣椒油的胖鱼,笑问道。   “嗐,我老婆跟她小姐妹上马尔代夫逍遥去了,哪儿还记得我啊?”胖鱼擦擦嘴:   “再说了,我多久没跟哥们儿好好喝顿酒了?陪我哥们儿深夜畅聊是应该的啊!她管不着!”   “啧啧啧……”言戒为他鼓掌:   “多日不见,我们鱼儿硬气了啊。”   “那可不?”胖鱼挺直腰杆,回归正题:   “所以我们春爷是怎么了啊?喝一顿不够还要拉着人喝第二顿,是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要跟兄弟聊一聊?”   言戒抬手点点他,轻笑一声:   “唉,心里烦啊。”   “烦什么,说出来让哥们儿高兴高兴。”   “烦,好像着了一人的道儿了。”   “着什么道儿?”胖鱼警惕地瞧着他。   言戒这便点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还能着什么道儿?好像一时疏忽,让人撬了我心房了。”   胖鱼听他这话,却没有很惊讶,只意味不明地扁了扁嘴。   他这反应显然在言戒的意料之外:   “嘿?你一点都不关心哥们儿的私生活啊,之前不是还急着要给我介绍对象儿,现在来事儿了又熄火儿了,连是哪位天仙都不好奇吗?”   事实证明,胖鱼不是不好奇。   他只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   “还用猜?要是高考题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那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清华北大高材生。”   胖鱼瞅他一眼,替他公布了答案:   “江南岸是吧?”   言戒捂着脸笑了:   “这都看出来了?你现在越来越行了。”   “拜托,这还用看?”   胖鱼都不想说他:   “咱俩可从开裆裤玩到大,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瞧你在人面前那不值钱的样子!啥时候看你你都盯着人家,人不乐意理你你还笑呵呵往上贴,就说刚才在饭店门口分别那会儿吧,我见你就恨不得把眼睛贴人身上看着人回房安稳睡下再回来!好歹一身家几百亿的大少爷,能不能金贵点稳重点?”   胖鱼数落完言戒,又有点发愁:   “不过言戒,你不是认真的吧?江南岸他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带把的!男的啊!!你真要搞男同吗?你爹妈不得拿着扫把把你打出家门?”   “我……不知道呢。”   说着说着又惆怅起来了,言戒从口袋里摸了包烟,抽出一根来点燃:   “没想好,不确定。啧,毕竟也是第一回遇见这种事儿,就是察觉到点儿苗头,哪能这么快想明白分辨清……哎爹妈那些以后再说吧,要真爱上了能咋办?我个三十的人了被赶出去就赶出去呗,又不是十六七的毛头小子被赶出家门就活不下去,还能委屈他吗?”   “但他也是个公众人物啊,哪个平台翻出来不是几千万粉丝,能跟你瞎胡搞?”   “瞧你这话说的。哎,都是没个着落的事儿呢,我真没想清楚,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可不是来听这风凉话的。”   “我能跟你聊什么,我又没搞过男同。”   胖鱼撇撇嘴:   “真的,言戒,我真觉得你就是看上他脸了,要不改明儿我找几个比他好看的妹妹跟你认识认识?你这颜狗有了更好看的说不定就不想了呢?啧……也不是我质疑你的感觉,就我说句实话啊,江南岸这人吧长得是挺好看,但相处下来性格给人感觉太怪了,我看你跟他说话都觉得累得慌,说话冷淡成那样还时不时带点刺儿,这谁受得了?要我早翻白眼走了,也就你还能笑呵呵跟他聊下去。”   “没有吧,我觉得挺好玩的。”   言戒吸了口烟:   “他就是不太会聊天儿,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所以想说什么说什么,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要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就会一本正经地道歉,你是不知道,那刺挠挠的小劲儿……”   不知想到了什么,言戒眯眯眼睛,扬起唇角露出侧边的犬牙,略带笑意地叹道:   “……特别可爱。” 第51章 有语重心长的教导。 南南,想说的话,……   “……”   瞧他那样子,胖鱼彻底没话说了,只觉得这一月的天真冷啊,小风一吹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别拿那嫌弃的小眼神儿瞧着我,今儿叫你来不就是讨论这事儿的吗?接受不了我迷上个小男生,那你来,你之前跟你老婆谈恋爱什么感觉啊,来说给我听听反驳我一下,说不定就把我说服了呢。”   言戒把烟头摁进啤酒罐里,边道。   “能有什么感觉?就觉得她天下第一好呗。”   “对啊。”   “想天天跟她在一起,旁边站着谁都不想看,就只愿意看她。”   “那我也是嘛。”   “她想要什么都愿意给,就是说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得给摘来。”   “嗐,都一样的。”   “但你又没喜欢过女人,怎么知道你对着个男人产生的感情跟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一样的呢?”   言戒有样学样:   “那你也没喜欢过男人,怎么知道我喜欢他的感觉跟你喜欢你老婆的感觉不一样呢?”   “……”胖鱼败下阵来。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言戒,丫就是个诡辩大师。   “我看你还是自己个儿冷静一下吧,正好你们这节目录完了,分开之后想通了说不定就发现你这只是见色起意加上天天凑在一起上头了头脑一热就把新鲜感当爱情了。”   胖鱼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好了三十年的兄弟突然弯了这件事,他摇摇头:   “明儿各奔东西对谁都好,自己想想清楚,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儿,来,走一个。”   言戒新开了罐啤酒跟他碰碰,边道:   “我也这么觉得,唉,怎么着,人生大事,是得先冷静冷静。”   “你打算怎么冷静?”   “少缠着他点,保持点距离,瞧瞧这距离产生的究竟是下头还是美呗。”   “冷静多久呢?”   “一个月吧。”   言戒给自己定了个期限,稍微想想却又觉得长达一个月时间不跟吊老师逗乐实在有点难熬,于是改口道:   “算了,半个月吧。”   胖鱼看向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鄙视”二字。   “啧……”   “半个月”说完还没五秒钟,言戒又不舒坦了。   胖鱼冷哼一声:   “又咋啦?”   “没咋,就是突然想到下周就过年了。”   “嗯哼。”   “俗话说新年新气象,那冷静到过完年就差不多了。”   “你速冻舱啊冷那么快?”   胖鱼真是头疼得很,重重叹了一声:   “算了,随你便,自己看着来吧。反正到时候你爹妈要跟你断绝关系,我可不替你说好话。”   -   江南岸第二天一早就从北京飞回了上海。   他刚录完一个长期综艺,期间还生出不少事端,齐虹觉得这段时间他实在辛苦,就没再给他安排工作,只让他安心休息,等着年后进组。   突然从每日热闹忙碌、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集训生活中抽离出来,回到了安静又安逸的家,起先几天,江南岸还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不习惯再也不用睁开眼就坐到电脑前玩游戏,不习惯突然闲下来变成一个人,不习惯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了自己一个、再也没有耳边那些叽叽喳喳。   草台班子的群聊一开始倒还活跃着,但也仅限决赛后那一两天,毕竟大家只是短暂地被聚在了一起,现在分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回到了自己的轨道,渐渐地便没多少时间和精力能用来维系已经结束了的队友情。   道理江南岸都懂,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恍惚,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这种感受有个专业的名称,叫做“戒断反应”。   电视里放着今天的新闻。   后天就是除夕了,连新闻报道里的画面都是全国各地迎接春节的准备工作,这两天大街小巷外放的音乐也喜气洋洋。   小孙昨天过来还给他带了俩中国结,说是挂在家里显得喜庆,能有点节日气息。虽然江南岸不在乎这些,但还是依言把它俩挂在了家里。   主持人的声音严肃又官方,江南岸听着新闻,窝在沙发角落觉出点困意来。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眼,却不是谁发来的消息,而是猫爪APP推送的系统信息。   【叮咚!您关注的主播正在直播哦!就差你了,快来围观吧~】   江南岸手机里的猫爪APP登录的还是之前那个人称“上吊哥”的账号,关注列表的活人也只有Spring,这条推送说的主播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自从节目结束后,这样的推送几乎天天都有,江南岸原本不想理会,但可能是待在家里实在有点无趣,他看着消息预览里那行字,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不过在页面跳转进直播间前他就找回神志退出了APP,再进入时,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顶着初始默认ID摸进了Spring的直播间。   可能是为了呼应节日氛围,言戒今天穿了一件红毛衣,人没有在节目里时刻有造型师跟着时那样精致,但他顶着那张脸,就是全素颜头发随便上手抓两把也是好看上镜的。   他没在玩游戏,而是在看日本某部评分很高的白月光爱情电影。   “为什么不玩游戏了?我这几个月在那节目里被关着玩得还不够多啊?缓缓吧,过段时间再说。你瞧瞧这,快过年了咱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看个电影多温馨有爱?我都感动了。”   言戒晃着电竞椅,边看电影边挑着弹幕互动。   “能不能看点大片,别看这种腻腻歪歪的爱情剧?什么话!我已经一把年纪了,早已不是爱看打打杀杀的毛头小子了,有时候静下心来也该看看清汤寡水柴米油盐,唉,想想我的人生大事。”   “什么人生大事?我人生大事跟你讲啊?”   “实话说是不是爱上谁了铁树开花了……啧。少关心主播私生活啊!”   “节目结束后草台班子还能合体吗?”   话题突然扯到了这里,言戒轻笑一声:   “不清楚,只能说有缘自会相见吧。我跟蓝儿肯定是经常聚啊,但其他几位老师都是大忙人,不一定能约得到,但是能攒我肯定尽量攒哈,喜欢就给你们搞售后,唉,要是别人知道你们粉草台班子也会觉得你们命好……”   听到这里,江南岸默默退出了直播间,打开了微信。   微信里,草台班子群聊最近一条消息是昨天早上,群聊往下再一个聊天框就是“言小春”。   江南岸原本给言戒的备注是“言戒Spring(主播)”,但某天被言戒本人看见,十分心痛自己在他这里的备注居然如此官方,于是哭着喊着“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让他改个人情味重一点的备注。   江南岸也不知道怎样的备注算是“有人情味”,就随手给他改了个“言小春”。   江南岸的微信向来没多少信息进入,推送最多的除了微信运动和齐虹小孙就是草台班子小群和言戒本人。   录节目的时候言戒一天恨不得给他发几百条消息,坐一起的时候嘴巴“叭叭”个不停,他一离开视线范围就开始信息轰炸,手机也“叮咚叮咚”响个没完。   但现在看看,言戒上一条消息已经是前天晚上了,问江南岸在干什么,江南岸随手拍了张书桌的照片示意自己在看书,言戒就没再延展这个话题,只留了一句晚安早点睡。   很正常的交流,江南岸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   他微微垂下眼,正想关了手机继续看新闻,却听手机“叮咚”一声,消息列表又飘上来一个小红点。   这次,不是系统推送也不是齐虹小孙,更不是草台班子和言戒。   韦映华导演:南南,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听小齐说你最近没有安排,除夕是一个人在家过吗?   韦映华导演:要不要来我这里,咱们一起过年。   韦映华是当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挑中江南岸的那位导演,各种报道总把她称为江南岸的伯乐,可以说江南岸能走到今天,都得归功于韦映华当年给他的选择和机会。   七年过去,他们的联系不算多,大多是逢年过节的问候,至于一起过节的邀请……这还是头一次。   前几年的江南岸总是被片约堆满,就算除夕有假期,也只是一个人留在酒店里把它当寻常的一天消磨过去。   节日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因此江南岸收到这样的邀请下意识就想拒绝,但一句“不用了谢谢”打进输入框里,准备按下“发送”时却又迟疑了。   电视里的画面放到一家人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包饺子,停顿片刻,江南岸轻轻叹了口气,把那句话一字字删除,换成了一句“好”。   韦映华和齐虹似乎一直有联系,因为齐虹很快就得知江南岸今年春节要去韦映华那里。   她很高兴江南岸会答应,欣慰之余还不忘抽空跟江南岸打了一百多分钟的语音通话,细细教他登门做客看望长辈应该注意的礼仪。   江南岸把她说的话记在了心里,除夕一早,他就乘车去了韦映华的老家苏州,到了地方又照齐虹教的买了满手的礼物才往韦映华家里去。   韦映华一心扑在艺术行业里,一辈子未婚未育,为她钟爱的故事与镜头献出了一生。   她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常来往的只有几个远房的小辈、行业里的年轻后生,再就是家里几个照顾她起居的保姆。   她家离市区比较远,虽然远离城市不大方便,但胜在景色和清净。家里是仿苏氏园林的风格,古色古香,走在庭院小径上叫人只觉心旷神怡。   “南南来了?真是好久没见了。”   韦映华已到花甲之年,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旗袍,看起来很优雅,精气神也很足。   她瞧瞧江南岸和他手上大包小包的礼物,笑得有些无奈:   “人来了就行啦,还带什么东西呢?”   “……”江南岸看看她,有点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像是一个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答话的学生,乖乖道:   “虹姐说这样有礼貌。”   韦映华点点头,哭笑不得,忙招呼道:   “小张!麻烦来帮忙把这些东西拿去放了。”   她从江南岸手中接过那些礼品交给保姆,又拍拍他的肩膀:   “外面很冷吧,别站着了,快进去坐。”   江南岸这便摘了围巾脱了大衣,换上拖鞋被韦映华带进了客厅里。   韦映华家的墙壁上挂着很多相片,基本都是她作品的开机照或杀青照,江南岸大致扫了一眼,还在其中找见了自己。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让江南岸意外的是,里面在放的居然是《燃烧永恒》不知第几期的正片,他过来时,综艺正好放到一身粉白队服的自己在餐厅跟队友们一起吃早餐的画面。   江南岸有点意外:“您……还看这个?”   “嗯?”韦映华看了眼电视机,笑道:   “你们年轻人的游戏,我也看不懂。但这是你第一次录综艺,我闲了就放着瞧瞧。这段时间玩得开心吗?交了几个不错的小朋友吧。”   江南岸点点头。   “挺好的,之前老听小齐说你除了拍戏就是躲在家里看书,不怎么社交,也不知道你是不喜欢还是不会,我还挺发愁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瞧你在这里边看着多有鲜活气啊,我看了都高兴。”   听见这话,江南岸垂了垂眼睛。   他捧着茶杯,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韦映华看出他似乎有话想说,于是柔声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没……”江南岸并不擅长跟人聊这些,但对方是韦映华,他又觉得似乎可以试试:   “只是有点不习惯。”   “哪里不习惯?”韦映华拢拢身上的披肩,坐在了旁边的单座里,一副准备认真倾听的模样。   “……之前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着,身边一下子多了很多人,有点不适应,等稍微习惯一点了却又要从那种状态中脱离。朋友是什么我好像懂了,但它的保质期好像很短,感觉我还没有彻底弄明白就已经失去了。”   “失去?怎么会失去呢?”韦映华耐心地给他解释:   “你们只是暂时分开了而已,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虽然你们有羁绊,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你们因为这个节目相识,现在节目结束,你们分开,继续去过各自的生活,但你们依旧是朋友,因为曾经一起相处的感情和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大家也没有忘记,不是吗?   “事实上,南南,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永远陪着某个人,人生更像是一场旅程,很多人在生命中来了又去,只是一次次短暂的相遇,那些记忆和感受却构成了最终的你。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只是未来不一定能跟你同行而已。这些正是我们在《春风》中探讨过的,记得吗?”   江南岸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点点头。   “我大概知道令你不习惯的是什么。是不是节目结束后跟朋友们的交流互动少了很多,让你不适应了?”   “……好像是。”   在队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江南岸听队友们闲聊玩笑,他自己很少参与,一直在他身边坚持缠着他逗他说话的,也只有言戒而已。   但就像韦映华说的,他们之间的牵绊没有了,所以言戒来了又走了。   他原本也该走的,但不知为何,一时半会儿竟然回不去了。   “那你试过主动去找他吗?”韦映华观察着他的表情。   “主动?”江南岸有点茫然。   “是啊,感情是需要维系的,这其中当然不能只有一个人出力。如果得不到回应、感受不到心意,那再多热情也会被耗光,加上几个人不在一起了,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你要向前走,去认识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但同时也要维持住你觉得珍贵的感情和记忆,还有人。想一个人的时候就主动问候一句,这样才能创造下一次交集,按你的话,这样才能让‘保质期’再长一点。”   “……”江南岸略一思索:   “那该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啊。”韦映华被他逗乐了:   “今天是除夕,说一句‘新年快乐’就很合适。如果是平时,今天天气好、闹了什么乌龙、路上遇见了有趣的事……都可以用来分享,自然而然地找话题聊下去。”   “可这些话好像没有意义。”   “让两个人为彼此的琐碎倾注感情和时间,这就是意义。我愿意和你分享零碎的小事,这种分享欲其实就是一句含蓄的‘我想你了’。”   韦映华顿了顿,弯起眼睛笑了:   “南南,想说的话,表达有千万种方法,大胆去试就好了,亲密的人之间不用衡量这么多东西,也不用纠结说的话有没有意义,毕竟,只要对方愿意听,就不会在乎你的开场白是不是严谨又华丽。” 第52章 有歪打正着的直球。 南南是不是有喜欢……   韦映华对于江南岸来说,就像一位温柔年长的导师,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耐心可以用来教他遇到事该怎样想怎样做。   《春风》刚开机的时候江南岸还不太会演戏,也是韦映华一点一点地引导他,告诉他该怎样表现自己、诠释故事。   网络上常说韦映华是江南岸的伯乐,是他命中的贵人,虽然这其中有吹捧夸张的成分,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能连江南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韦映华有种特别的信任和依赖,所以他才会接受她的邀请、试着和她拉近距离来到她的家里、才会跟她聊起这些,认真地听着她希望传达给他的一切。   江南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韦映华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消化这些,片刻,她抬手推了推眼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温声开口道:   “其实我觉得……”   “嗯?”听出了韦映华的欲言又止,江南岸抬眸看向她,就见她含笑道:   “南南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江南岸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了这里,人有点茫然。   他顺着韦映华的目光看向电视,见屏幕里正好放到了他和姜闪闪。   “这女孩我知道,戏不错,人好看,节目里性格也挺好,大大方方的,爱笑爱闹,瞧着跟你真般配。听说她还是你下部戏的女主角?”   综艺剪辑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故事线和剧本,用来引导话题增加热度。江南岸算是这节目的摇钱树,身上热梗和话题不断,节目组给他的故事线自然也不少。   常规积分赛的四队与Fire成长冲突线不必再提,后来他进了草台班子,除了五人友情的群像,节目组还着重卖了他那两对CP,一对“泊船瓜洲”一对“江姜好”,互动素材加点慢镜头再加点粉红泡泡,是友情还是暧昧全靠观众解读,主打的就是一个BL粉.BG粉友情粉都不放过。   “是她,但是……”江南岸不知道该怎么跟韦映华解释:   “我没那么想,我弄不太懂那些。”   “没关系。”   韦映华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南南,不要老想着自己不好,你要知道,别人拥有的你也都值得拥有。就像这些事情……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总会有人来教你的,不必太抵触。”   这个话题过去,韦映华又跟江南岸聊了一些琐碎的日常,比如家里的大猫下了崽,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败,还问他下部戏什么时候进组,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闲聊过后,她邀请江南岸和自己一起贴窗花和对联,再晚点,窗外天色暗了下去,家里的年夜饭也做好了,热气腾腾地摆了一大桌。   韦映华家虽然大,但里面除了她和几个日常照顾的保姆就没其他人了。保姆们都是年长的女性,基本都是无牵无挂在外漂泊的状态,再就是老家太远不愿来回奔波,便留在家里陪韦映华一起过年。   韦映华平时就把他们当亲人看待,家里人氛围温馨又融洽,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又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春晚。韦映华年纪大了不能熬太晚,早早就回屋休息了,江南岸见状,便也回了自己的客房。   江南岸还是不大习惯跟人这样相处,就算那人是韦映华,大半天这么密集地交流互动下来,他也还是会感到疲惫,更别提今天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崭新的体验,他找不见案例去模仿,所有的状态和回应都只能顺其自然自己判断。   时间很晚了,窗外的天抹了一片黑,偶尔能听见烟花爆炸的声音,但也听不太真切。   江南岸进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回到床边时发现手机震个不停,按开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草台班子的小群在分享各自的年夜饭。   最先带起这个话题的是姜闪闪,她的照片里只有一盒外卖和一盘速冻饺子,配文是“555是哪个可怜人除夕夜只能吃外卖看史书下饭呢”。   很快可怜人二号北极星就出现了,她连外卖都没得吃,还在加班录不知哪个电视台的录播晚会。   橙花inBlue和言戒三个人就一点也不当人了,照片里的年夜饭一家比一家丰盛,最后,群里另外五个人依次@了没有冒泡的江南岸,意思是让他也发张照片来看看。   江南岸点开自己的相册,在图片里找见了韦映华发给他的照片。   里面有他俩一起贴窗花、有餐桌前的合照,还有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想了想,江南岸勾选了那张年夜饭的照片,发进了群聊中。   姜闪闪和北极星又开始发“555”,之后他们聊了两句别的话题,用一个表情包收尾之后,小群便没有人再回复了。   江南岸这便退出了聊天界面,关了手机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红书》充当睡前读物,但还没等他翻开书,手机先“叮咚”一声进了一条新消息。   姜闪闪(演员):江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江南岸:有。   姜闪闪(演员):[图片]   姜闪闪发来的图片拍的是江南岸在之前借给她的那套《宣史》里写下的某段简评。   姜闪闪(演员):这里我没太懂,你为什么觉得诸葛问云一党的败落是历史必然呢?他支持的太子应沨应该是当时众皇子里最有威望也最有真才实学的一位吧,前期参政时提出的很多概念都很超前,身边还有诸葛问云的支持,如果不是当时朝局混乱被人暗害,他应该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吧?   江南原本略显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看见姜闪闪发来的这个问题,他不自觉正了正身子,低头在输入框里敲着字。   写了两句,又觉得这事一两句还说不清楚。   江南岸:方便电话吗?   姜闪闪估计有点意外,过了一会儿才答“方便的”。   江南岸看书时喜欢在段落旁边随时写下自己的解读和观点,但以前那些东西都是写给他自己看的,倒难得有人愿意跟他讨论,因此一聊起来就有些停不住。   两个人从大宣历代皇帝的遗留问题聊到诸葛问云一党的败局,顺带还分析了一下沉月公主在正史野史中不同版本的死因到底哪条最可信,前前后后居然也聊了将近四十分钟,等到挂了电话、听见窗外烟花爆开的声音,江南岸才恍然发现时间居然已经过了零点。   厚厚的红皮书还躺在腿上没有被翻开,江南岸垂眸用指腹蹭了蹭其上的烫金书名,莫名想到了韦映华今天和他说的话。   感情不能只靠一个人来维系,如果不习惯一段关系从亲近变得冷漠,那完全可以试着主动去联系。   江南岸以前没想过这些,他不喜欢社交,也从来不会主动去靠近谁。   但今天韦映华说的话让他觉得有理。   所以他准备立即实践。   他重新打开手机,点开微信,在消息列表里找见了“言小春”。   而后点开输入框,慢慢在里面按下“新年快乐”四个字。   但就在他点击“发送”的那一秒,手机接进了一通电话——   正巧来自言戒。   江南岸没想到他会这个点给自己打电话,有点意外,但在短暂的迟疑后还是滑了接通。   “喂?”   节目录制结束之后,言戒就很少给他发信息了,现在为什么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吊老师。”   电话听筒里传来言戒含笑的声音:   “好久没听到你声音了。”   “是吗?”江南岸又往沙发里缩了缩,无意识地蜷起了手指。   “是啊。”言戒嗓音略显沙哑,语调有些懒散:   “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老说在通话中,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你拉黑了。大过年的,跟谁这么能煲啊?”   “闪闪老师。”江南岸如实答。   “闪闪?”言戒对这个答案显然十分意外,停顿片刻,却也没多问。   “怎么了,着急找我有事?”江南岸实在没弄懂言戒这通零点二七分的电话是什么意思,就为了听他声音?   “也没什么事,这不是过年了吗,问候我们吊老师一声。”言戒还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片刻话锋一转,另问:   “你在上海吗?”   “不在。”   “哦?那在哪儿?”   “苏州。”顿了顿,江南岸补充道:   “韦导家里。”   言戒在脑海中迅速检索出这个名称:   “哦,春风的导演,韦映华老师是吗?”   “嗯。”   “真想不到。”言戒轻笑一声。   “什么?”   “想不到,你还会跑那么远跟别人一起过年。”   “……”   江南岸垂了垂眼,没有应这句话。   很快,言戒又问:   “打算待几天,什么时候回上海?”   “明天……过零点了,今天,今天下午就回。”   “哦——”言戒拖长了尾音。   “怎么?”   “没什么,下午几点到家?我给你拜年去。”   “?”江南岸愣住,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来上海?”   “是啊,高不高兴欢不欢迎?新年的第一天,小春先来一通电话给您送一份热腾腾的祝福,下午再给您送个热腾腾的人,哎呀还有十几个小时就能见到吊老师了,想想就激动。”   江南岸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他垂下眼,道:   “别激动,我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你来了只能站在我家阳台张嘴喝东南风。”   “为什么不是西北风?”   “因为房子是东南朝向。”   “嗬,东南朝向采光好啊!”   这话说完,言戒自己先笑了:   “行了,不用你招待,我自带口粮。哎……”   话说到一半,言戒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东西,“哎”一声之后停顿了两秒,笑着问:   “才瞧见,吊老师还祝我新年快乐呢?”   “嗯。”   “这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言戒自然而然以为这是一句走流程的官方群发消息,便也没多在意,只学着林妹妹的台词逗弄一句。   但他没想到的是,江南岸给他的回答却是:   “不是。”   这两个字砸到言戒头上,让他有点懵。   “……啊?”好在电子设备通讯的距离感很好地帮他掩饰了那一瞬间的空白:   “只给我发了?”   “嗯。”   “为什么?”   “韦导教的,想联络感情的时候可以用这种方式开始一段交流,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反正意思都是一样的。”江南岸认真解释,言戒却没跟上他的思路:   “意思?什么意思?”   “就是,”   江南岸语气淡淡,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今天的菜单,出口的却是一句:   “我好像想你了。是这个意思。” 第53章 有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 意思是我也想……   “……”   言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之久。   没等到他的回应,江南岸微一挑眉:“怎么了?”   “……没怎么。”   言戒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胸膛中如擂鼓的心跳:   “江南岸。”   “嗯?”   “你下次或许可以对我直白一点,不用说‘新年快乐’,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我了。”   言戒这通电话忍了九天,这九天里,他每次想跟江南岸说说话、想听听他的声音,都得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行,说好了冷静到年后,人生大事,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可这对他来说哪里是冷静?说一句“折磨”也不为过。   这几天,言戒吃不香睡不好,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盼望过过年。   他实在太想江南岸了,想得抓心挠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就打开置顶聊天问一句“干嘛呢”,得到回复后无论多想把话题进行下去也得硬生生逼自己结束,实在忍不住就去打电话跟胖鱼哭,哭自己已经几天没跟吊老师说话了真的不行了实在活不下去了。   胖鱼对此持鄙夷态度,同时咬牙接受了“哥们儿好像真弯着坠入爱河了”的事实。   言戒也彻底摊平了摆烂了不挣扎了。   他就是着道了爱上了,没有江南岸他就是没法快乐地活下去了。   但他得遵守对自己的承诺,因此硬是硬着头皮挺到了除夕夜,这不一过零点就给江南岸打电话,恨不得今晚就飞到上海上人家家里诉衷肠。   天知道他刚才打不通电话只能一遍遍听着“正在通话中”的那二十几分钟是怎么过的。   也只有天知道他听江南岸说刚才在跟闪闪打电话时是什么心情。   那可是江南岸,江南岸!他连微信都像个假号,还会跟人煲电话粥煲半小时?对方还是人美声甜业务能力强性格又好的女明星??   言戒好像被人一脚从云朵上踹进了阴沟里,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江南岸一句“想你了”,又立马让他放弃阴暗爬行插上翅膀从阴沟飞上高空和太阳肩并肩。   言戒觉得自己真是要完蛋了。   “不太好。”   江南岸却不认可他的建议。   “为什么?”言戒耐心地问。   “听起来像调情。”   “哟,还懂调情呢?”   “‘指在求偶过程中所进行的、旨在导致交.配的行为’,这是什么很深奥难懂的名词吗?”   “不难懂不难懂。”言戒轻笑一声。   他只是没想到江南岸一个连友情和喜欢都弄不太懂的人还分得清这些。   他换了个话题:   “干什么呢?”   “看书。”   “还在看宣史?”   “不是,荣格的《红书》。”   “学挺杂啊老师,这玩意可催眠。”   “你看过?”   “嗯,这书挺小众,但我学心理的,比较对口,以前闲了翻过两页,但还是看不了,看了直困。”   “你学过心理学?”   “嗯啊,学得不精,但好歹混了个硕士。”   “哇。”   “哇什么啊?”言戒失笑。   “很厉害。”   江南岸对言戒肃然起敬。   他真诚夸赞一句,又问:“哪个大学?”   “曼彻斯特。”   “在哪?”   “英国。”   “哦。”   “你呢?”江南岸这反应怪可爱的,言戒没忍住笑着问:   “你哪个学校的啊,上戏?”   “不是,”江南岸翻了两页书,没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只另问:   “所以读书也是你的‘副本’吗?通关了电竞世界冠军,又转换赛道,出国读书了?”   “差不多吧。十八岁那阵头脑热,过了一年沉淀下来了还是觉得这人吧得多读点书,正好那会儿决定退役还不知道未来干啥,那就找个学上一上呗。”   听他这样说,江南岸垂了垂眼,轻轻点点头。   后来又意识到言戒在电话那头看不见,正想再应一声,窗外却突然炸开烟花,他下意识抬眸看去,就被烟花的光彩映亮了眼睛。   “怎么了?”言戒在那边等着他的回应,没等到,就温声询问一句。   “没,外面在放烟花。”江南岸无意识地用指腹卷起了书角。   “好看吗?”   “还行。”   “那就好。”言戒顿了顿,又道:   “时间也挺晚了,就不打扰吊老师看书了。早点休息,晚安。”   “嗯。”江南岸应了一声,准备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时,却又听言戒唤到:   “江南岸?”   “还有事吗?”   “有。”听筒中传来一道细微的气流声,对面人像是吐了一口烟,果然,再开口时的嗓音也略显沙哑:   “新年快乐。”   言戒语调有点慢:   “意思是我也想你了,下午见。”   “……”   江南岸出神许久,一直等听筒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声才回过神来。   他关了手机放到一边,再垂眼时,发现书页的边角不知何时被他揉皱了,正卷着缩在一起。   江南岸用指腹按住书页的边角,想重新将它抚平,但纸张弯折卷曲的痕迹却无法消除,永远留在了那里。   小几上暖黄色的阅读灯映着纸张上油墨印刷的字迹,江南岸看了几页,却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明明把那些字句看进了眼里,大脑却无法解析它们的含义,更读不进心里。   江南岸长舒一口气,索性合上书本,任身体缓缓下滑,横躺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言戒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不止一次这样觉得。   江南岸觉得言戒那种把人生当成一部攻略游戏的心态很有趣,但这种想法和体验却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想打电竞就打了,想退役就退役了,想读书就去读了,想去哪里都能说走就走,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其实懂得很多知识和道理,好像什么都会,还比谁都看得透想得开。   江南岸望着被暖光灯光照亮一丝的天花板,出了许久的神,直到一缕困意漫上心头,他才合上书本躺去床上。   睡觉前,江南岸没来由地想起了言戒很久前和他说过的话,于是鬼使神差打开手机,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微信对他来说大多时候都只有收发消息的功能,他好像从来没有特意点开朋友圈看过。现在打开瞧瞧,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有在好好分享生活。   今天是春节,连带着朋友圈的照片也是红彤彤喜洋洋一片,大多是微信好友们在分享舞台趣事,或者家里的新春氛围。   照片拍得都很好,那些温馨的画面也很令人向往,只是江南岸账号里加的人太多太杂,大多都不怎么认识,只能走马观花似的翻阅一通。   直到他看见了言戒的动态。   言戒发了照片九宫格,里面有家里的新春布置、他和父母的照片,还有一只长得像拖把似的潦草小狗。   江南岸慢慢地翻看着那九张图片,在这里停留许久。   离开前,还给言戒点了他使用微信朋友圈以来的第一个赞。   -   韦映华在影视行业打拼了大半生,为人温和包容,结下很多善缘,逢年过节收到的祝福也不是一般的多,大年初一一早就陆续有同行小辈上门拜年,家中里里外外招呼着,忙得不像样。   江南岸没想多打扰,和韦映华一起吃过中饭之后就告辞准备回家,而韦映华忙着招待客人,就没有过多挽留他,只亲自把他送到小院门口,让他有空常来,还告诉他,如果他不嫌弃,未来所有节日都可以来家里和她一起过。   当天下午江南岸就回了上海。   推开家门,家里玄关处还挂着小孙送给他的红色中国结。   江南岸摘了帽子和口罩,回房把行李该放的放了该洗的洗了,坐到躺椅上想在完全舒适又安全的状态下静下心来看会儿书,但捧起书还没几秒,他又莫名其妙拿起了手机。   微信里,他和言戒的交流还停在昨晚他发去的那句“新年快乐”。   言戒说今天要过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他要留多久?家里倒是有客房,但真的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算了,反正他说自带口粮,实在没得吃就点外卖,总不至于把他一个大活人饿死在家里。   江南岸原本还打算发消息问问言戒大概几点钟到,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来不来都无所谓,几点钟到也无所谓,反正他一直在家,今天也没有别的安排……不来最好,省得麻烦。   江南岸躺在软乎乎的躺椅里,听着舒缓的轻音乐,看着有点难懂但字句很美的书,这是他除演戏以外最喜欢的生活状态。   可能是太过放松,也可能是对文字不够专心,又或许是昨晚没睡好,安逸间,江南岸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傍晚的浅眠总伴着光怪陆离意义不明、似碎片般的梦,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他被一连串的门铃声吵醒,茫然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已铺满晚霞独有的橙红色。   门铃还在响,江南岸放下书,穿好拖鞋,揉着头发去开门。   刚睡醒,他大脑还没彻底开机,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直到他一把拉开门——   外面站着多日未见的言戒。   还有他怀里一捧新鲜的红色玫瑰花。   言戒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外套,下身宽松长裤,显得整个人肩宽腿长。头发好像精心打理过又好像只是随手一抓,帅得随意又散漫。眼下挂着点黑青,像是昨晚没睡好,但眼里看不见疲惫,只有江南岸最熟悉的盈盈笑意。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那目测得有99朵的红玫瑰。   这种花代表的意义太特殊了,江南岸大脑强制开机并且暴风运转,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你干什么?”   “给你拜年!新年快乐,吊老师。”   说着,言戒把那捧玫瑰朝江南岸递去:   “还有,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江南岸盯着那捧玫瑰花,不知道是自己见识浅薄还是怎样,总之他没想通“拜年”和“红玫瑰”这两个词该怎么扯到一起,因此一时没敢接。   迟疑片刻,他微一挑眉,大胆抛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北京的传统习俗吗,用玫瑰拜年?”   言戒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想,没忍住乐了:   “当然不是。”   “那……”   “红玫瑰当然是用来表白啊,这是全世界人都认可的传统吧。”   言戒看着江南岸,弯起眼睛,扬唇笑得露出侧边的犬齿: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事儿,江南岸,我确定我爱上你了。   “所以这次过来不只是拜年,我是来追你的。” 第54章 有些难受。 喜欢你啊,被爱就是有这种……   “?”   两句超出认知的话当头砸下来,江南岸迟疑着又后退了一步。   不对。   他第一反应就要把门拍上,但言戒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用肩膀抵住了门,好笑道:   “哎,吓着了?吓着了也不能把门板拍我脸上啊老师?”   “。”   与门外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的人和他怀里那捧该死的玫瑰花僵持许久,江南岸终于放弃了挣扎。   他叹了口气,松了力道:   “进来。”   “得嘞——”   言戒立马闪身进屋,带进一身大年初一的寒意,边扬唇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看着江南岸,送出了自己那九十九朵玫瑰花。   “我不要。”   江南岸错开视线,回到躺椅上坐下,略过了刚才的话题,只当什么都没听到,低头翻开了自己没看完的书:   “自己找地方坐吧,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咖啡和茶要喝自己泡。”   “那些不重要……拖鞋有讲究吗,我随便穿了啊?”言戒在玄关梗着脖子问。   “随便。”   江南岸眼都没抬,只盯着纸页上的字迹看,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书拿反了,又似无事发生般将它调整到正常的位置。   言戒不知道这点小插曲,换了鞋很快抱着玫瑰花跑到了江南岸这边,在他躺椅旁蹲下身,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瞧这么好看的玫瑰花,吊老师,是死是活给个回应呗?”   “……”江南岸瞥他一眼:   “离四月一日还有很远。”   “别啊,不是开玩笑,我真爱上你了。”   “不懂。”   “没事儿。”   “……我不爱你。”   “所以我说了嘛,我追你,给个机会。”   “给机会也没用,建议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还没给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没事儿,我喜欢你,就爱给你浪费时间。”   “。”   江南岸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认知里应该冷言冷语拒绝了就好,但偏偏他遇见的这位是个格外难缠的。   江南岸无意识地轻轻磨了磨牙,沉默片刻,见言戒似乎是打算在旁边盯到他答应为止,索性放弃挣扎,淡淡撂给他一句:   “随便你吧。”   言戒高高兴兴应了,走前顺带问了江南岸要喝茶还是咖啡。   身为一个客人,他还真殷勤地去吧台边上倒腾一通打算弄点喝的来招待自己和主人。   江南岸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实在是没有弄懂言戒这是又在他有趣的人生里找见了什么新的游戏模式。   从节目组出来之后,江南岸一度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了,甚至已经到了需要他来主动维系的地步了,可为什么短短一夜过去,情况就变得像一匹脱缰野马,跑到了他完全没有预想过的方向?   是他还没睡醒,还是言戒在飞机上遇见强气流被颠坏了脑子?   “你饿不饿?家里厨房能用吗,我晚上给你做炸酱面吃怎么样?”   言戒在吧台边泡咖啡,回头望向江南岸,征询他的意见。   江南岸在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前垂下眼,应:   “还好,可以,随你。”   言戒得了准许,自己在厨房和冰箱里扒拉一阵,想看看家里都有什么东西。   他估计江南岸平时没怎么在家里开过火,毕竟这冰箱一拉开里边全是柠檬水苏打水,再就是几颗苹果橘子鸡蛋,新鲜食材那是一点没见,调味料也只有最基础的几样,放眼一望,一个家除了白水煮蛋和水果拼盘就再凑不出其他的菜。   言戒有点发愁,叉着腰出来瞧着江南岸:   “神仙,你每天就喝柠檬水吃苹果活啊,家里一点食材没有?”   “也不是,一般点外卖。”   “外卖吃什么?”   “减脂餐。”   “……”瞧他瘦得那样,倒也合理。   言戒没话了,自己点点头:   “成,那我去趟超市。顺便你家有花瓶吗?没有我就买两个,回来把那玫瑰花插上,倒点水还能活好几天呢,红红火火瞧着多漂亮?”   江南岸没发表意见,言戒就拾了外套穿上自己出门了。   他出去没多久就买了两大兜东西回来,又是调味料又是清油又是肉和蔬菜,回到家来分门别类给江南岸摆放好,自己准备好食材开始给他做晚餐。   江南岸观察他许久,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愿意大老远上赶着来给人当厨子,但言戒自己好像乐在其中。   热腾腾的炸酱面很快端上了桌。   餐桌上还放了一只新买的玻璃花瓶,言戒在里面添了水,插满了他傍晚带来的红玫瑰花。   “来,面。”言戒把江南岸的面给他,又指指另一个盘子:   “这些都是配菜,想吃什么夹什么,酱也在这,你看着添。但别加太多,多了齁咸。”   江南岸点点头,按照他的话一点一点往面里添配料,最后用筷子拌一拌,便得到一碗正宗的炸酱面。   言戒曾经把他这手炸酱面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江南岸尝了一小口,怎么说呢,味道确实不愧对言戒吹的那些牛。   “怎么样,好吃吗?”   “嗯。”   “那就多吃点,面不够我再给你下。”   言戒等着江南岸吃了第一口并表示认可之后,才心满意足开始拌自己那份。   家里的音响一直没有关,温柔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在室内,配合着柔和的灯光和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倒也应景。   江南岸吃饭习惯细嚼慢咽,姿态看起来很优雅。言戒喜欢看他吃东西,把自己那份囫囵吃完之后就一直瞧着他看。   看了半晌,言戒突然开口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你昨儿给我朋友圈点赞了。”   “嗯。”江南岸淡淡应了一声。   “我们吊老师也开始闲着没事翻看朋友圈啦?”   “不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还给我点赞那更是大大的可以。”言戒半开玩笑道:   “早知道你会看,我昨儿那照片就应该再拍帅点。做个精致妆造,学学拍照小技巧,唉,失策。”   “不知道的以为你的朋友圈是要呈给皇帝用来选秀。”江南岸锐评道。   “那也差不多啊,喜欢你当然得让你看见最好的。”   “……”   江南岸被这话一噎,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不少:   “那个赞是给你家狗点的,别自作多情。”   “那敢情好啊,喜欢它?那我以后多发。怎么说,小春这也算是父凭子贵了,能凭它抓住吊老师的心也成啊。”   “。”   不知道为什么,江南岸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言戒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花孔雀样,但一句“喜欢”横刺出来之后,江南岸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了,好像怎么回应都有点怪,让人哪哪儿都不大习惯。   因此江南岸换了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走?”   “走?走哪去?”言戒扬扬眉。   “回北京。”   “刚来就赶我走?”言戒撑着脸看着他:   “不走,留几天再说,我来追人的,得拿出点决心和态度,早早跑回去像什么话?”   江南岸挑起碗里最后一粒肉末送进口中,而后放下了筷子。   他的动作稍微用了点力,导致木筷和碗口碰撞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言戒。”   “在。”   江南岸垂着眼,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跟我发展什么关系,虽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我尊重你的想法和性取向。只是求偶这种事我还是建议你换一个人尝试,因为就算我有谈恋爱的想法,也不会考虑你。”   “这玩意还能像菜单似的说换就换啊?”言戒有些好笑:   “换不了了,栽你这儿了就你了。我知道你不太懂这些,所以也没打算现在就跟你有点什么,我不是说了吗,我追你,喜欢你就乐意照顾你对你好,你不用回应也不用还我什么,喜欢了咱就在一起,不喜欢也不强求。”   顿了顿,他又道:   “主要吧,我这人搞不来暗恋,喜欢就要大大方方让人知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负担,也别这么严肃,该咋样咋样,我对你好就安心接受,别为我考虑。小春求的不多,只要你以后喜欢别人了跟别人谈恋爱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别让我当小丑就行。”   “……”听完这一大段表态,江南岸是真的想不明白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既然知道无论怎样都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那为什么还要继续?”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你啊,被爱就是有这种特权,就要当小皇帝。”   江南岸微微一愣,垂下眸。   片刻,他略显自嘲地扬起唇角,轻笑一声:   “……我又不值得。”   言戒怔住,抬眸看向江南岸,从他垂落的眼睫意识到这话似乎并不是一句故意的带刺的冷嘲热讽。   他正正神色,语气认真许多:   “你值得,你天下第一值得。不然我为什么爱你?江南岸不仅值得我的爱,也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所以不要说这种话好吗?”   之前言戒都没觉得,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就算这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也已经尽力缓和了,可他的感情好像还是给江南岸带去了压力和困扰。   心理学里有个词叫做“配得感”,配得感低下或缺失的人总是会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很多东西,所以做人做事都很独立自主,很难接受别人的付出和帮助。   毕竟专业对口,言戒对这些向来比较敏锐,他之前就隐隐从江南岸身上察觉到点苗头,但又觉得不应该。   因为他想不到江南岸自我否认的理由。   他的长相自不必说,身上又那么多光环,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夸奖和鼓励,事业也是一番风顺,多少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都沾不到他的边。   他身边的人也是哄着他惯着他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给的引导从来都是正向的积极的,按理说不应该会养出这样的性格。   除非……   “但言戒,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江南岸突然感觉很累,牵扯感情的事总让他觉得身心俱疲:   “你知道我真正的样子吗?你了解我多少?你连我以前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呢,因为我长得好看,对你的审美和胃口吗?世界上比我好看的人有很多,你总能找到下一个。”   这话其实挺伤人的,但言戒又实在生不起气来。   毕竟江南岸说的也是实话,他对江南岸的了解确实远远不够多。   “啧……”他烦躁地揉揉头发:   “……算了,不聊这个了,又惹你不高兴。是我考虑不周,这事儿要是你觉得有负担那我就先不提了,你当我没说过吧。”   “……”江南岸抬眸悄悄观察着言戒的反应,又在他看过来前挪开视线。   言戒从餐桌边起身,把碗筷收拾了放进洗碗机,之后瞧了眼窗外:   “时间不早了,你歇着吧,我先走了。”   听他这话,江南岸没忍住问:   “……你住哪里?”   言戒歪头看看他,轻笑一声:   “怎么,要我没地方住,你乐意收留我吗?”   “……”   “逗你的,想跟你待一起也不能死皮赖脸缠着你同居啊。我家在这边有几套房子,不至于流落街头。”   “好。”   想了想,江南岸又小声补充一句:   “……对不起。”   “可别。可能也是我这表白确实有点唐突吧。没事儿,你接受不了就当我没说过,我也暂时不提了,但在那之前我得声明一点,我真的是认真的,可能现在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如果你想让我多知道点什么,我也随时乐意倾听。放心,只要你身上没背着什么连环杀人碎尸贩毒案,我都一样溺爱。”   言戒说完,把外套往身上一套,没事人似的说了句“拜拜”就开门走了。   门锁合上,言戒离开,室内一时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江南岸心口闷闷的,不知道究竟哪里在难受。   他慢慢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   许久,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第55章 有个难题。 这么突然,很重要的人吗?……   江南岸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跟自己说这种话,更没想过和他说这种话的人会是言戒。   什么爱啊喜欢啊,他知道这些东西客观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他理解不了,也感受不到,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上这种困扰。   自然界每种生物都会有求偶行为,人类也不例外。   面对示好,江南岸只会拒绝,话说得也不算好听,换个人就该知难而退了,可惜他遇到的那个人是言戒。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闷闷的,不知道哪个地方在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白色半透明的雾气带着浴盐淡淡的香味覆盖住整间浴室,江南岸靠在浴缸里,长舒一口气,但心里的烦闷并没有因此消减一丝。   他从旁边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问答软件,在里面漫无目的地翻找一阵,又往搜索框里填进几个关键词。   看来情爱确实是困扰人类最多的问题之一,几个关键词下去,各种相关题目铺天盖地。   江南岸漫无目的地在提问里翻找片刻,而后目光在某条问题上顿住:   【如何看待身边人毫无征兆莫名其妙的表白?】   点进去,底下的高赞回答是这样的:   【谢邀,经历过,我当真了,结果人家告诉我他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如果你指的是身边玩得好的普通朋友突然莫名其妙跟你表白,那要么是他情商低,要么是你钝感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打炮了但没有途径认识心动嘉宾所以就近原则选中了你,也有可能是觉得你好追所以追一下试试。总之姐妹记得对男人祛魅,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如果你觉得他没有喜欢你的理由觉得表白来得莫名其妙,那么请相信你的直觉,他要么图钱要么图色,说难听点要么想吃软饭要么想睡你,对号入座就行了。】   【谈恋爱不就那么点事儿吗……要么觉得灵魂契合,要么馋你身子呗,自己挑一个。】   【被喜欢着被爱着的时候是能够感受到的吖,要么是他藏得太好,要么是他不喜欢你,要么就是姐妹你粗心大意哦~】   “……”   说什么的都有,江南岸看得一头雾水。   回答里有些话很尖锐,他觉得言戒不至于如此,毕竟言戒不缺钱,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也很招人喜欢。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理由、无所图谋的温柔,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除了这张脸以外还有什么价值。   越想越绕,越想越烦。   江南岸抓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把手机放到一边,而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泡进了浴缸里。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水流声,而后,水将他的听觉与外界隔绝开来,只余水压在耳畔轻微的闷响。   真麻烦。   -   言戒果真留在了上海。   江南岸不知道他住哪,也没问,就看他天天开辆红色法拉利来了又走。   一开始言戒往这边跑的时候,小区门口的保安放行时还要打电话给江南岸确认,但架不住人天天来,没几天就跟安保混了个脸熟,来去畅通得像自家业主。   言戒几乎每天都要到江南岸家里来,也不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给他做饭、给他泡茶泡咖啡、在他看书的时候当个安静的摆件……诸如此类。   江南岸觉得不会有人傻到愿意免费给人当保姆,觉得言戒坚持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觉得无趣,然后离开,便也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谁想言戒好像非要给他表个决心和态度,就那么从大年初一一直待到春节假期结束,得到了他家门密码后更是每天按时上工叫他起床,做午餐做晚餐偶尔还弄点小甜点,入了夜就下工回自己家,绝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   江南岸都想给他开工资了,实在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活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班上,但言戒自己好像乐在其中。   春节假期过去,城市恢复秩序,市民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日子变得和以往普通的每一天没有一点区别。   江南岸这天起得早,洗漱的时候,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言戒给他发了条消息。   言小春:吊老师,醒着没?   江南岸瞥了一眼,随手扣了个“1”。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门铃响了。   言小春:来,麻烦帮我开个门。   “?”江南岸皱皱眉。   言戒不是有他家密码,这又是在整哪出?   江南岸心里疑惑,叼着牙刷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让他意外的是,等在门外的不止有言戒。   还有他怀里一只白色拖把小狗。   江南岸迟疑地打量着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人一狗:   “你……”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它吗?喏,我把它弄来了,喜欢吗?喜欢就让它留在家里陪你玩几天,不喜欢我再把它弄回去。”   言戒抱着怀里的潦草小狗,握着它的爪子朝江南岸晃晃:   “来,打个招呼,跟哥哥说哈喽。”   小狗的毛毛看起来蓬松柔软,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眼睛和鼻子像三颗黑豆,长相标准得就像一只毛绒玩具。   江南岸让那一人一狗先进了屋,自己去漱了口洗了脸,之后坐在沙发上盯着小狗看了许久:   “这是你家里养的那只?”   小狗看起来很喜欢他,摇着尾巴直往他腿上趴。   “是啊,它叫墩布。哦……就是拖把的意思。”   “……”名字倒意外地很合适。   “它不是在你家里吗?”   “是啊。”   “北京离上海那么远,你怎么把它弄来的?”   “远吗?也还行吧,我让胖鱼,就我内发小,你见过的,让他护送来的。”   “开车?”   “飞机。”   “托运……?”   “不是,它可是我妈的爱犬,能委屈了它啊?私人飞机,它坐沙发来的,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   “。”   江南岸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重新审视了那只小狗一眼:   “它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棉花面纱。”   “?”   江南岸默默挪开腿,让墩布的前爪落在了地上:   “你让它回去吧。”   “怎么?”   “吃坏了赔不起。”江南岸挪开视线。   “不至于。”言戒失笑:   “它皮实着呢,而且它平时吃的粮和肉也一道儿送来了,我来喂我来遛,它的任务是陪着你和你玩,你呢,只要负责开心就行了。”   江南岸眸色微微一动,看看言戒,又看看乖乖坐在他脚边瞧着他看的小狗墩布。   许久,他内心挣扎着想试探地碰碰墩布,墩布很激动,看出人类的示好,忙摇着尾巴将嘴巴凑过来。   他心里一激灵,条件反射般撤回了手。   “它不咬人,就是想亲亲你。”言戒观察着他的动作:   “大胆摸摸?”   听言戒这样说,江南岸蜷起手指,迟疑片刻,再次向墩布伸出手。   墩布又将它湿漉漉的鼻子凑了上来,这次,江南岸没有再躲。   他试探着摸了一下墩布柔软的毛毛,而小狗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一下他的手腕。   是温热的。   江南岸和墩布一人一狗很快建立了友谊,到下午的时候,江南岸在躺椅上看书,墩布凑了过去坐在他旁边,江南岸看它乖巧,索性把它抱在怀里跟自己一起看。   言戒坐在一边望着那温馨的画面,觉得自己接来墩布试图父凭子贵的决策真是本世纪最正确没有之一。   他捧着咖啡,喝得心里暖暖的,片刻放下咖啡杯走到江南岸那边,单膝跪在他的躺椅旁边,伸手挠挠墩布的下巴,边问: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不挑。”   “那我炖点排骨?今天冷,吃点肉喝点汤,暖和。”   “……不用那么麻烦。”   “用,我就爱麻烦。”   言戒站起身:   “家里好像没排骨,我出去买点,顺便把狗遛了。来来,墩布,走,爹带你出门拉粑粑。”   言戒牵着小狗出门遛了一圈,买了点排骨和玉米,打算晚上给江南岸炖锅排骨玉米汤。   但等他拎着食材牵着小狗回到家,一开门,江南岸却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哟。”言戒看他一眼,穿得还怪好看:   “要出去啊这是?”   “是,对不起,晚饭不吃了。麻烦你。”江南岸往身上套了件米白色的大衣,道。   “有事吗,去哪儿啊,我送你?”   “嗯,去见个人。不用,小孙一会儿来接。”   “哦……”言戒点点头,瞧江南岸这着急忙慌的架势,心里泛出点酸味:   “这么突然,很重要的人吗?”   江南岸点点头,想说什么,但电话响了,是小孙到了。   他接起电话应了几句,便穿鞋出了门,走时连给言戒的一句“再见”都差点忘了说。   言戒看着面前被无情关上的门,只好把嘴里一句没问出口的“谁啊”咽了回去,自己叹了口气,把买来的食材放到一边,弯腰抱起墩布,搓搓它的狗头:   “瞧啊,多狠心的人,一眨眼就只剩咱爷俩咯——”   那边,小孙已经等在楼下了,看见江南岸,忙帮他拉开车门:   “不好意思啊哥,突然加安排也没提前告诉你。主要章导那边也是一拍脑门突发奇想说要叫咱去吃个饭,好像是因为盛老师和闪闪老师正好都在上海,项目也快启动了,他想把主演凑起来一起聊聊……”   “没事。”江南岸坐进车里,接了小孙递过来的热咖啡:   “虹姐不在吗?”   “虹姐今天本来休息,从家里过去,一会儿咱们在餐厅碰头。”   “好。”   《帝师》的演员阵容在春节前终于正式确定下来了,三大主演定下了诸葛问云江南岸、太子应沨盛豫加,还有沉月公主姜闪闪。   今天的聚餐也确实是章导突发奇想,他正好来上海这边办点事,一问发现自己下部戏的年轻主演都在,便招呼出来一起吃顿便饭,顺便聊聊剧本和接下来的安排。   章导订的是本地一家有名的本帮菜,江南岸和齐虹是最晚到的,进门后,他推推许久未戴过的金丝眼镜,在齐虹的招呼下依次和其他客人握手: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不晚不晚,我们也刚到。”   章导笑眯眯让他入座。   包厢里人不多,只有章导、《帝师》制片人方老师、姜闪闪、盛豫加,还有二人的经纪人。   “我今天还跟老方聊天,说我们这部戏的选角太理想了。今天把大家叫来本意是让咱们提前认识认识熟络熟络,但刚才老方提醒我你们三个才刚从同一个综艺里出来,关系还挺不错?”章导和蔼地问。   “是,我跟江老师是队友来着,盛老师和江老师还是室友。就关系这点,导演您不用担心,我们嘎嘎好!”姜闪闪笑着答。   “那就好,也是缘分。”章导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三个的业务能力啊,我是完全放心的,我摸着良心夸一句,新生代的好演员里挑挑拣拣,各方面都出挑的也就你们三个了。应沨这个角色特别适合小盛,闪闪的沉月公主我也很放心,南岸更不用说了,就是有个问题……”   话题突然点到自己,江南岸愣了一下:“您问?”   “别紧张。”章导没忍住笑了:   “你戏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去年咱们第一次聊起这戏的那次,我就说过诸葛问云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可能会是一个新的挑战,比如剧中很重要的一条暗线——他和应沉月的感情线。所以我想八卦一下,南岸你谈过恋爱吗?”   说着,章导顿了顿:   “或者……喜欢过什么人吗?” 第56章 有…… 喝醉的人,手都这么烫吗。……   突然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江南岸有点懵。   他茫然地跟章导对视,两秒后才答:   “没有……吧。”   “怎么这么不确定?”章导看他这反应有点好玩: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当然,有这方面的经验是最好的。在我们《帝师》中啊,诸葛问云和应沉月这两个角色,是有感情线的,但为了尊重历史,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不会有明确的交代,也不会有具体的亲密互动,所有的感情只能藏在日常的交流细节和眼神中,所以需要演员自己有悟性、会表现。   “从欣赏到喜欢、再到深爱,没有台词也没有设置好的桥段,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碍于身份和世俗早知没有结果的心动……所有暧昧拉扯除了镜头语言,就只靠你们本身的理解和表现。   “闪闪我是知道的,她很会演小女生的青涩和心动,但南岸好像没有试过与爱情有关的题材,所以我才有这么一问。不过,不管有没有,我都很期待你的表现。”   这段话说完,江南岸没什么反应,齐虹先汗流浃背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可是最了解她家艺人的。   江南岸是什么人啊?低情商逻辑怪,连好听话都不会说,正常社交全靠角色扮演,演戏只靠全沉浸和硬实力。   这种演一行学一行干一行的人,让他去演这种暗戳戳不言说的爱情?他知道爱情是个什么玩意吗他?!   以齐虹对江南岸的了解,如果她敢问江南岸对爱情的理解,那此人铁定敢给他答一句“终极目的是交.配繁衍的求偶期人类磨合试错行为”。   好在章导没有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只嘱咐了江南岸和姜闪闪私下多交流多培养感情,便聊起了另外的话题。   齐虹瞧了眼身边没事人似的江南岸,实在替他发愁。   离进组不远了,这要怎么演?   总不能真让他找个人从零开始谈恋爱吧??   谁受得了他???   ……不行搞个合约情侣试着体验一下?   齐虹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   “嘟——”   “你这兔崽子把我小布弄哪儿去了??”   “嘟——”   “狗呢,我的那么大一只狗孙子呢?!”   “嘟——”   “说话!别装死!!”   覃雪儒女士的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地往外跳,言戒听都来不及听,总之内容是差不多的,中心思想就是问言戒要他的宝贝狗孙。   言戒歪在沙发上,抱着他妈的亲孙儿,按住语音键懒洋洋道:   “放心,它好得很,在我这呢。”   发完还附上自己和墩布的合照一张。   “你在哪儿呢??”   “上海。”   “你把我小布整上海去了?!它一只北京狗,能受得了南方那气候吗?!”   “妈你冷静一点——”   言戒叹了口气:   “你孙儿现在有比在您膝下承欢更重要的任务。我未来对象儿喜欢它,我把它弄来讨人欢心的。您啊要是不想让您儿子我继续光棍儿孤苦一生,就忍一忍这离别之苦吧嗷!过段时间再给您送回去!”   这条语音发出去,果真安抚住了覃雪儒女士的心。   等那边再有新消息,发来的就从暴龙怒吼的语音变成了温和的文字。   雪儒姑娘:对象?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微笑]   Ring:未来对象,还在追呢。   雪儒姑娘:四舍五入也就差不多了,你这孩子,难怪大年初一急吼吼就往上海跑呢,这么好的事儿也不跟爹妈说。那姑娘很优秀吧?是上海人?性格好不好?哪里毕业的,现在做什么工作,家里情况怎么样?父母做什么的?有没有照片发来让妈瞧瞧[微笑]   Ring:您就别急着问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我追到再了解也不迟。   雪儒姑娘:没急,哪看出我急了?我就随便问问[微笑]   雪儒姑娘:你俩把小墩布给我照顾好就行,不用着急给我送回来[微笑]   雪儒姑娘:加油儿子,妈支持你!我跟你爸在家等你的好消息![微笑][握拳][打气]   言戒瞧着雪儒姑娘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一听找对象的事,她连她宝贝狗孙子都不要了,就是可惜对象的性别出了那么一丁点差错,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媳妇,以后估计还有的闹腾。   言戒搓搓墩布的狗头:   “你奶奶不要你喽!哎呀我们吊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言戒一串给狗的吐槽还没说完,手机便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一通电话,来自胖鱼。   “喂春儿,哪儿呢?”   言戒开了免提,胖鱼的声音大喇喇冒出来。   “江老师家里呢。”言戒随口答。   “我草?!什么情况?!你丫进展这么迅速,干人家里去了都?!”   “屁,他出门去了,我在这陪会儿墩布,过会儿就走了。”   “嗐,我以为你多出息呢……喝酒来不来?攒了个局,就差你了。”   “怎么一来就攒局啊?”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贱啊来上海一趟就给你护送只狗,我是你言家一品带刀侍卫咋地?赶紧的啊,给你发个位置,开着你那辆骚包的马王麻溜地来。”   胖鱼都这么说了,那言戒只能勉为其难地去喝两口,也只能委屈他家狗宝贝一个人在家里恭候吊老师回家。   言戒和胖鱼两个人的背景搁在那,约着一起的人也都是京圈沪圈玩得开的大少爷大小姐,等言戒到夜店包间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喝过一轮了。   他喝完三杯迟到罚酒,往沙发上一坐,一个年轻男生瞧着他,笑着问:   “春哥怎么突然来上海了?真不够意思,来了也不跟我们说,不然这顿酒早该拉你喝了。”   “唉。”言戒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有正事,不宜饮酒玩乐。”   旁人一懵:“正事?替家里谈项目来的?诶我怎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项目呢……”   “你听他瞎几把扯淡。”胖鱼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能有什么正事?就看上一个人,追人来的。”   “哟——”   这话一出,包间里立马听取“哟”声一片。   只要是跟他们稍微混得好点的朋友,谁不知道言戒打了快三十年光棍?别人要是有他这脸这光环这背景,就是一天换个伴儿也不嫌快。虽说他们言家家庭传统就不许乱搞,但这么大人了一场恋爱没谈过,就他们圈子里来说也是有够夸张的。   现在好不容易听到点粉红泡泡的苗头,颇有点铁树开花的意思,他们自然好奇:   “谁家姑娘啊,还要你大老远追到这?”   “明星还是网红?”   “俗不俗你,人京圈太子爷一般谈的都是非遗传人江南才女好不好?”   “你小说看多了吧你?”   “怎么一个个都跟我妈似的,少八卦啊。”   言戒点点他们,但人的好奇心一燃烧起来就不是能轻易被扑灭的。   对于这事,言戒自己当然不会透露一星半点,毕竟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江南岸身份又特殊,传出点什么对谁都不好。   胖鱼见他不乐意说,自然也得把嘴管住了,但别人可不管他这些,几个人合起伙来对着言戒一轮接一轮地灌,就图把他灌醉了能撬点乐子来听听。   言戒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被这么多人针对,等众人好不容易歇下来、酒局散场之时,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了一小觉了。   “撤了哈余哥!不是,春哥怎么回去啊,喝成这样,他住哪,我让我司机顺道把他送回去得了?”   “嗐你别管了。”胖鱼朝那人摆摆手:   “我给他找个代驾,有我在还能让他睡大马路吗?”   今晚所有人统一战线逮着言戒灌,胖鱼逃过一劫,现在还清醒着。   他走到沙发角踹踹言戒的鞋:   “哎!醒了!回家!”   言戒双手抱臂在抱枕上靠着,睁开通红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没给一点反应。   “我给你叫代驾了啊?你住哪?”   胖鱼瞧他这样就知道他是真喝大了,没在装,这便低头摁开手机打算呼个代驾过来。   但之后,他手指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弯腰从沙发上捡起言戒的手机。   他俩从开裆裤玩到大,言戒设什么密码他心里门儿清。   低头捣鼓一阵,胖鱼把手机扔回言戒身边:   “死春儿,等着醒了给我磕头吧。”   -   今天跟章导他们聊得有点晚,等聚餐结束、小孙和司机把江南岸送到小区门口,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江南岸捧着热蜂蜜水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片刻却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是言戒。   他这个点打电话做什么?   江南岸微微皱皱眉,但还是滑了接通:“喂?”   “喂,请问是言戒言先生的朋友吗?”   电话对面的人有种想努力拗普通话但还是不怎么标准的心酸感,声音也有点耳熟,但江南岸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迟疑地应了声“是”。   “是这样,他在我们店里喝得不省人事,能麻烦您来一趟把他接回去吗?”   “和他一起的人呢?”   “都走了,就留了他。”   “真可怜。他应该开车了,车号沪Axxxxx,红色,很好认,麻烦帮他叫个玉文盐代驾,我转你钱。”   “呃,但我们这边不清楚他的地址呢,不知道该把他送去哪里,要不还是麻烦您来一趟吧?”   “……”   江南岸这才意识到,言戒在上海待了也有段时间了,每天上门给自己做了这么久的饭,自己却连他住哪都不知道。   本着礼尚往来互帮互助有难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江南岸问:“地址在哪里?”   于是江南岸坐的车子快进小区了又调了个头驶向市中心某家有名的夜店。   到地方后,小孙原本想陪江南岸一起上去,但被拒绝了,只好留在车里等他。   上海纸醉金迷销金窟的称号果然不假,夜这样深了,酒吧里也依旧热闹。   年轻男女说笑碰杯,偶尔玩嗨了爆出一阵欢呼,那样有精神,好像在酒精的催化下就永远不会难过也不会疲倦。   江南岸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和侍应生报了包间号,这便被引去了楼上。   言戒在的包间在楼层的最深处,级别应该挺高,隔音和私密性也很好。   江南岸推门进去,就见他正一个人歪在沙发角落里睡着。   包间里还没收拾,各种酒桌游戏洋酒饮料空瓶摆了一桌子,空气中除了香薰和酒气,还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   江南岸不大喜欢这个味道。   他皱皱眉,摘了口罩走过去,晃晃言戒的肩膀:   “言戒,起来。”   言戒的头发有点乱,身上的酒气重到快要把原本的玫瑰香味驱散。   模模糊糊听见江南岸的声音,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睛都被醉意熏成红色。   “走了,回家。”   见他睁眼了,江南岸拉了他一把,但没拉动。   “……”言戒靠在抱枕上,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像是确认了眼前的人确实是江南岸之后,才问一句:   “你怎么来了?”   江南岸对醉成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你说我怎么来了?”   言戒听着这话却是轻笑一声:   “得,真是喝醉了,都瞧着你了。我该是做梦呢。”   “是,是在做梦,再多喝点你还能看见阎王爷。”   “不,不看他,就乐意看你。”   江南岸没再跟他瞎扯,这便单膝跪上沙发,拽住他的衣领想扯着他强行开机:   “人醉了嘴没醉是吗?快点起来,走了,很晚了。”   江南岸看着瘦,实际还挺有力气,言戒还真要被他捞起来了,但就是犟着劲不如他的愿。   梦里也这么劲劲儿的,真招人喜欢。   言戒微微眯起眼,看着江南岸在昏暗光线下朦朦胧胧的脸,使了个坏,突然趁他不备扶住他的腰往沙发上按,自己倾身压了上去。   江南岸以为言戒已经醉成烂泥了,自己捞不动他应该是自己的问题,因此事发时正一心一意地使劲试图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   他没想到言戒喝成这样还这么灵活,还能突然来这么一下,一时没有防备,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他们两个人的身位颠倒,靠在沙发抱枕上起不了身的瞬间变成了他。   “你……”   江南岸不习惯这么被动的姿势,他想挣扎,但言戒按着他,没给他留挣脱的余地。   “啧,你真好看。”   江南岸听着言戒轻浮的调笑,看着言戒带着醉意的、通红的眼睛,在其内湿漉漉的水光中看见了自己。   他被浓郁的酒气包裹,而后,言戒抬手替他理了一下脸颊边凌乱的发丝。   喝醉的人,手都这么烫吗。   被触碰到的地方被另一个人的体温烫得起了一串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躲,却又无处可去。   江南岸在眼下的状况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并且在考虑要不要往言戒脸上来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说干就干,江南岸立马抬起手,但就在那一巴掌即将落下之时,言戒突然握住他,五指强硬地穿进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按了回去,同时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脸颊,自己压下身贴近了他。   酒精泡着玫瑰花的味道蓦然逼近,江南岸瞳孔微微一颤。   陌生的触感贴上他的脸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又覆上了他的唇角。   他尝到了洋酒苦涩的味道。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原来不止手指。   连嘴唇也是烫的。 第57章 有无法形容的陌生感受。 我知道,醉酒……   言戒的气息倾覆而来。   他的嘴唇柔软热烫,动作轻缓温柔,一下一下磨蹭着江南岸的唇瓣。   江南岸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近的距离……   这么亲密的触碰……   “言戒……”   江南岸偏头想躲,脸颊却被言戒扶着,避无可避。   他被言戒细细密密啄吻着,一只手被扣住五指按在身边使不上一点力气,另一边肩膀被言戒用手臂抵着,完全受制于人,没有挣扎的余地。   “言……”   江南岸实在难受,他开口唤了言戒的名字,语气不怎么好,希望这混球能感受到他的拒绝并且立马清醒过来停止对他的压制。   但这简简单单两个字还没念完,他先被人扣住下颌,一时不防被人撬开了牙关。   更真切地尝到洋酒和玫瑰的味道,言戒的亲吻强势而温柔,令江南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心里的感受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总之他浑身上下每一粒细胞都在战栗,心脏跳动的声音快要震碎他的耳膜。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陌生,江南岸被扣住的五指激灵着蜷缩了一下,强烈的不安感促使他狠咬言戒舌尖,在对方吃痛时趁机抽出手,用力以虎口抵住对方的咽喉,迫使他远离自己。   江南岸这一下完全没收力,言戒喉咙一酸,就算有再多的醉意也该散了。   他坐起身,捂住喉咙低头呛咳几声,脑袋又晕又疼,但好歹找回了一丝清醒。   被人卡一下脖子的酸爽真不是盖的,言戒好容易缓过劲儿来,紧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   靠。   这么疼?   坏事儿……   不是做梦。   意识到这点,言戒无声地深吸口气,才抬眼去看面前的那个人。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但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江南岸没错。   夜店包间内灯光昏暗,江南岸发丝凌乱,眼睛和嘴唇都微微发红,唇角还洇着不大明显的、湿漉漉的痕迹。   他整个人靠在沙发柔软的抱枕上,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他身体随着凌乱的呼吸一起一伏,似带着轻微的颤抖。   “酒醒了吗?”   他就那样盯着言戒,对上言戒视线后,冷冷地问出这么一句。   “醒了。”   言戒伸手想拉江南岸起来,但江南岸没搭理他,只自己撑着沙发坐起身,抬手擦擦唇角。   “对不起,江老师。”   言戒脑子还有点乱,但清楚地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全责,该打,怎么着都该第一时间给江南岸道歉:   “我没想过你会出现在这儿,我真以为我做梦呢,我……”   “你跟我说过。”江南岸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嗯?”   “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以性行为或性暗示的方式对他人进行骚扰或侵犯他人的性自主权,就叫性骚扰。我觉得你刚才的行为越界了,这也是性骚扰的一种吧,或者猥亵?”   “是……对不起。”   活了快三十年了,言戒这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没关系。”   但让他意外的是,江南岸似乎并没有因此生气,也没有延展这个话题,而是轻飘飘用三个字原谅了他。   言戒微一挑眉,抬眸看向江南岸,只见江南岸没事人似的垂眸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在脸上,边道:   “我知道,醉酒的人分不清青红皂白,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   “但话又说回来,你在梦里就能对我做那种事吗?”   言戒还没从前一句的怔愣中回过神,闻言有点哭笑不得:   “那是我的梦……”   “但梦里的人是我。”   “可梦是人类睡眠时身体内外各种刺激或残留在大脑里的外界刺激引起的景象活动。这么严格来说的话梦里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我精神的一部分,所以在梦里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喜欢你,说白了就是对你有亲密接触的欲望,现实不能做的事在梦里做一做,也无可厚非吧?”   言戒已经完全掌握了聊天时说服江南岸的技巧。   而江南岸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点点头:   “那我今晚会在梦里杀死你。”   “。”   言戒无奈笑道:   “能让你解气,小春在梦里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啊。”   江南岸没理他,只自顾自戴好了口罩和帽子,才瞥了他一眼:   “醒了就自己走吧,我的任务结束了。”   “任务?什么任务?”   “有人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让我来这里接你。”   “?”   言戒短暂回忆片刻。   他在想什么人能打开他的手机还能精准把电话打给江南岸,这才导致之后一系列戏剧性的发展。   “走了。”江南岸起身走向包间门口,言戒见状,忙从沙发上摸起自己的手机和外套,跟了上去:   “生我气了吗吊老师?真的很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冒犯到你了。”   “没生气。”   “真的?”言戒追上去观察他的表情,但江南岸一顶帽子一副口罩挡了大半张脸,单从一双惯常淡漠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来。   “骗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语调也一样带着刺冷冰冰不近人情。   “应该不能,但我觉得遇见这种事儿你应该生场大气骂我一顿。”   “你有受虐倾向?”   “没有,但你不觉得我的行为很过分吗?”   “觉得。可你已经给我道过歉了。”   “道歉……就好了?”   “嗯,你也说了,你喝醉了,并且以为是一场梦。那我没有生气的理由了。”   很“江南岸”的回答,但言戒心里却不大痛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不知道江南岸到底该不该生这个气,又或许是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试探出今夜这个乌龙般的亲吻在江南岸心里的分量。   他第一次觉得和江南岸交流有点累,可能也是某种近乡情怯,因为这个人就像一潭无底的幽泥,无论多大的石头砸下去都惊不起一点涟漪、听不见一点回响。   “哥!”   两个人下了楼,在夜店侧边的出口外遇见了着急团团转的小孙:   “终于出来了,怎么这么久?我都在纠结要不要上去找你了……”   “久等,走吧。”   江南岸抬步走向自己的车子,但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小孙,又回头看看言戒,改口道:   “……算了,我自己回去。他喝了很多酒,脑子好像坏了,麻烦你帮我送送他。”   “啊……?也行。”小孙点点头,看向言戒:   “春哥开车了吗,叫没叫代驾?”   “没叫呢。”言戒抬手搓搓自己的头发,刚才在里面还清醒点,现在被室外冷风一吹,脑子又有些晕。   “哦……那我帮你把车开回去得了,你车在哪?”   言戒抬眼看看停车场,随手一指。   小孙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猝不及防跟一辆通体骚红车标是炫酷小马的跑车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立马开始摸手机:   “这样,还是代驾小哥的技术好……”   “没事,你开吧,蹭了撞了都算我的。”   言戒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抛给小孙,又看看江南岸,可能有话想说,但最终也没开口。   他跟小孙上了车,坐在副驾给小孙大概讲了这车的基本操作顺便放好导航,便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跑车低沉的声浪响起,小孙战战兢兢地把车开上大路,全程紧握方向盘,不敢有一丝懈怠。   但他的代驾单主好像并没有看出他的紧张,路上还要出声干扰:   “弟弟?”   “啊??”   “你跟你哥几年了?”   “好几年了。”这个状态下,小孙没法分心去做这么高难度的数学题,只能模糊地答一答。   “了解他吗?”   “当然啊。”   “那他原名叫什么?”   “?”小孙有点懵:   “原名?不就叫江南岸吗?”   言戒微一挑眉。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表白的那天晚上,江南岸拒绝他时明确和他说过一句“你连我原本叫什么都不知道”。   “‘江南岸’不是艺名?”   “不是啊,哥身份证也是这个名字,他本来就叫江南岸啊?”   “哦……你不是从他刚出道那会儿就跟着的?”   “不是啊,我哥十六岁出道,那时候我还在玩鼻涕呢。”   “那虹姐,他那经纪人是从一开始就带着他的吧?”   “是的。”   “哦……”言戒点点头。   “怎么啦?”小孙不知道言戒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   “没,他说我不够了解他。”   言戒舒了口气,抬眸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但好像,又不愿意让我了解。”   -   江南岸靠在商务车舒适的座椅里,隔着半开的车窗,吹着冷风望着道路旁掠过的梧桐树影出神。   直到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停在地库,司机温声提醒:“江老师,我们到了。”   “哦……”江南岸回过神,合上车窗,拢拢大衣打开车门:   “谢谢,辛苦了。”   不知是不是路上冷风吹久了的原因,江南岸头有点痛。   他回到家里,脱了衣服便径直去了卫生间。   被吵醒的墩布一颠一颠地跟在他身后,蹲坐在卫生间门口歪头望着他。   但江南岸现在没空安抚它,也没空和它亲昵。   他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凉水扑在脸上,而后撑在洗手台边,听着流水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狼狈。   熬夜太久,眼白布了些不明显的红血丝。   嘴唇有点红,好像还微微发着肿。   他用指腹蹭了蹭下唇,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那里发生过的一切。   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跳动,就像……   就像他们拿了冠军的那一刻一样。   所以,言戒那些话和那些试探是什么意思?   对于今天发生的那些事,他该感到愤怒吗?   还是羞耻?   又或许是害怕、恐惧?   不,都不对。   他和言戒已经为这件事找见了合理的理由,言戒道了歉,他也表示理解,那么一切就应该过去了。   前因后果了结,不该再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来混淆逻辑的正确。   那现在他感受到的又是什么?   江南岸伸手贴上镜面,挡住了镜中自己的脸。   怪。   ……太怪了。 第58章 有认真的请求。 好样的,他都有点磕了……   言戒被小孙送回了家。   他晚上喝多了又一惊一乍的,现在放松下来只觉身心俱疲,洗过澡后更是沾床就睡,一觉就昏迷到了第二天中午。   第二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先借着窗帘透过的、昏暗的光,放空般盯了一会儿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家人不常来上海这边,几套房子常年空着,里面只有些基础陈设,显得空旷冷清,还是言戒在这屋子里住了段时间,才渐渐往里添了些人气。   ……起晚了。   也不知道吊老师吃早餐没。   言戒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江南岸的事。   这人对这些事不上心,为了多睡会儿,缺一顿少一顿也不在乎。   言戒在心里叹了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些了。   他搂着被子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开始进行每天睡醒后起床前的常规工作——在手机各大社交APP里巡逻。   他进入各个APP,如常消红点回消息。   宿醉后头还疼,他半睁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没什么精神。   巡逻轮到微博,言戒进去时习惯性扫了眼热搜榜,原本没想停留,可等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他双眸倏地睁大了。   热搜榜上一眼望去有好几个深红色的“爆”字。   再一扫,词条里赫然是他二位老熟人——   #江南岸姜闪闪深夜约会#   #江姜好#   #李小锤谈双顶流恋情#   #江姜好一搭帝师#   ……   ……什么?   什么和什么??   言戒有再多的困意也该散了,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把头发开始挨个点开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条。   最先掀起讨论的是圈内大娱记的那条“双顶流恋情预告”,预告一小时后,真料爆出,瓜主放出的打着水印的偷拍模糊GIF里的两人虽然都带了口罩和帽子,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那的确是江南岸和姜闪闪二人。   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是昨晚,因为言戒记得江南岸昨晚出去时穿的确实是图上这套衣服。   前面这几张GIF应该是在哪家餐厅门口,但后面就不一样了。   瓜主放出的、能把二人恋情基本捶死的东西并不是动图,而是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   那张图片连人的身形都看不太清,只能看出那似乎是在哪个小区里,姜闪闪和身边穿着米白色大衣的男人走在青石小路上,很亲昵的样子。   【扒扒李小锤:顶流女星和顶流男星深夜约会,约会结束后男星送女星回家,两个人在小区里浪漫散步,一同去了女星家里,十分钟后男星下楼,绅士又浪漫,小锤祝福这对新人[爱心]】   看完“爆料”,言戒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   昨天他就隐隐觉得奇怪,毕竟他从来没见过江南岸那么着急地赶着去赴谁的约,离开前还说是很重要的人。   所以和很重要的人一起吃了饭?   吃完饭还送人回家?   江南岸?   送人回家??   开玩笑。   言戒天都塌了。   这么想的话,江南岸好像确实和闪闪关系不错,平时也能说上话,互动也比较和谐……   言戒空咽一口,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手指滑着屏幕往下翻翻,短暂的心理斗争后,他第一次点开“江姜好”的CP超话。   不难猜,事情乱成一锅粥,CP粉肯定已经一人一碗豪饮着过年了。   言戒顶着小号摸进超话,没在意在里面尖叫欢呼打滚的那群对家CP粉,只熟练地在超话的置顶贴里找见了粉丝总结的“江姜好”糖点合集。   【啊啊啊谁懂啊,豹豹好温柔好温柔,和猫猫的互动好萌,猫猫给豹豹投喂零食,什么小情侣行为!】   并附一张节目正片画幅角落里的八倍镜版连脸都看不清的模糊截图。   【燃烧永恒冠军之夜结束之后,猫猫抱着奖杯回休息室,抱不动了豹豹还帮忙扶了一把,我不允许任何人没看过这张场照!!……】   【草台班子庆功宴当晚还有人爆料说在酒店遇见猫猫去豹豹房间了呢,那可是凌晨,什么含金量不必多言,只是当时大家都觉得是假料,现在想想……】   【aaa前几天猫猫直播聊天的时候桌上有几本书,她随手翻的时候谁看见内页了??全是笔记和标注啊!!猫猫以前看书会这么认真吗?不会!她甚至根本都不看书!那么除了她,会看和下部戏有关的宣史还习惯随手做笔记的是谁呢,家人们这还不磕吗??……】   【豹豹在决赛前配合草台班子的营业博文,第一条卡13:14,第二条卡点14:33(两点三十三,二三三,爱闪闪),很难不相信他们不是在暗戳戳秀恩爱,我怀疑队里其他的哥哥姐姐都知道了……】   谁说的?   谁说都知道了?   明明有人还在鼓里。   “……”   言戒茫然地放下手机,回忆着自己刚才都看了些什么,他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对CP已经产了这么多糖。   好样的,他都有点磕了!   ……但不对啊。   江南岸和姜闪闪这两个人……是他们瞒得太好,还是自己太迟钝了才没看出来?   如果江南岸真的能对闪闪做到这个程度,那估计就是真的喜欢了吧?只是他什么都不懂,可能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份感情。   不是……   那自己昨晚对他做了那样的事……   我草。   什么惊天大混蛋。   良心的不安、道德的谴责令言戒焦虑得都想咬手指了。   手机界面还停在江姜好的CP超话里,言戒随手往下一翻。   【此生无悔磕了江姜好……谁懂啊,蹲一个官宣,姐妹们杀出去干翻隔壁泊船瓜洲好吗?!!】   言戒磨了磨牙,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你们还燃起来了!   -   江南岸已经在家接了一天电话了。   今天一觉醒来,他又被热搜砸了脑袋,莫名其妙的娱记爆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料,也不知道是谁买的,什么不知真假的瓜都敢往外抛。   “对不起啊江老师……我连累你了……”   姜闪闪电话打来的时候没有一点活人气息,颓废到每一个字都写满了“好想死”:   “昨天回去的时候遇到我一个高中同学,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我俩也好久没见了,我就跟他散了会儿步聊了会儿天,谁知道凌晨两点还有不睡觉的娱记在别人小区里蹲啊……他昨天穿的衣服跟你有点像,其实也不是很像就是外套颜色差不多还都是长款,谁知道娱记那稀碎画质的照片一放直接就扣你头上了。啊——烦死了,实在不好意思!!我经纪人已经去您那边协商了,给您添麻烦了555——”   江南岸表示理解。   毕竟娱记无处不在,照片嫁接造烂瓜也是常有的事,如果真的有心,就算没有一点证据,他们也能捏造出什么东西来自导自演无中生有。   他在娱乐圈七年,这种手段见多了,早就不在意了。   后来的电话是齐虹,她那边应该是已经和姜闪闪经纪人谈完了才把电话打给江南岸。   “喂?江宝。”   “嗯。”   齐虹叹了口气:   “委屈你了哈,这些狗仔真是给钱什么都敢说……我们一会儿会让工作室发个单身但和对方演员关系很好的声明,毕竟昨天的聚餐不止你俩,还有盛老师呢,这事好解释。就是最后一张照片,闪闪那个同学有点不好搞,毕竟是素人,把他扯进来也不太方便,对女明星那边也不太友好,所以这个我们就不解释了,等回头我买点通稿质疑照片真实性就行了,毕竟我们后面还有合作,你俩的角色又是CP,留点遐想余地给观众,到时候也能保证话题和宣发热度。”   “好。”江南岸没有什么意见:   “我都可以。”   “嗯嗯,那就先这样,之后有变我再通知你。”   齐虹也有点心累,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道:   “其实江宝啊……”   “嗯?”   江南岸应了一声,那之后,他家的门铃被人按响,他这便从沙发上起身走向玄关。   一直枕着他大腿乖乖趴着的墩布也跳下沙发,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你觉不觉得,你其实可以谈一段恋爱试试?”齐虹在电话里试探着问。   “为什么?”   江南岸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一边等齐虹的解释,一边过去拉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言戒。   他觉得两个人已经够熟了,自己还在打电话,应该没有必要再官方地专门问他一声“你好”,便直接转身走回了客厅。   “你是演员,又不是爱豆,谈恋爱很正常,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你看今天的绯闻,大家的接受度不就很高吗?说明绝大部分粉丝还是很支持你拥有一段般配甜蜜的感情的。而且现在与爱情无关的戏实在是太少了,就像那天章导跟咱说的帝师的感情戏,那种细腻的感情,一点都不了解的话要怎么去表达呢?这是你必须攻克的难题,当然,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这些都需要你慢慢理解。   “你都二十三岁了,有些事也该体验一下了,是不是?”   “……一定要谈吗?”   “也不是,别把这当成任务嘛,谈恋爱当然是要基于喜欢才能进一步发展。顺其自然就好了,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有合适的人,而你心动且愿意,完全可以进一步了解,去大胆尝试一下。”   “可我不太懂。”江南岸顿了顿:   “你觉得我喜欢她?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她?我该怎么做?”   他成功把齐虹问住了。   齐虹其实是逛了CP超话觉得江南岸和姜闪闪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挺般配,瞧着有点意思,不想让他稀里糊涂地错过了,才开口提点一下,却没想到江南岸反问了这么一句。   这事要展开说那可就太麻烦了,她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跟江南岸讲不清楚,便略过了这个话题,随便和他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去忙自己的事。   没招儿,瞧着好像不是不开窍,而是真就是个石头。   谈不谈恋爱的,倒也不急着提了。   江南岸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才意识到这屋里好像少了什么人。   他走回玄关一看,果然见言戒靠在玄关的柜子边,怀里抱着墩布,正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瞧。   盯着他望了片刻,言戒问:   “什么喜欢?”   “?”   “要和谁谈?”   “什么?”江南岸没听懂他的问题。   见他好像没有进来的意思,便问:   “不进来吗?”   “不了,我就是有些事想来当面问你。说不定问完就走。”   言戒嗓音有点哑,开门见山:   “你喜欢闪闪吗?”   “?”江南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全世界都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不知道,我应该喜欢她吗?”   “不知道?那我换个问法,你昨天为什么和她见面,还送她回家?”   言戒的语气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变得正经了许多。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和江南岸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就彻底说清楚,如果有,那也得让他真正理解这份感情,免得再稀里糊涂错过或者辜负了旁人。   但江南岸的反应和他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茫然也没有疑惑,而是一本正经答:   “昨天是剧组聚餐,盛老师也在。至于送她回家……我没有,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   听到这个答案,言戒好不容易找到的状态都崩了。   他想过江南岸可能告诉他的各种各样的原因、借口和理由,但没想到这种——   照片里的人压根不是江南岸。   一路过来高高吊起的心好像因为这一句话突然就松了下来,但话题已经到了这,言戒一定要问个清楚。   于是他弯腰把墩布放到地上,认真看了江南岸一眼,目光落到他嘴唇时,喉结微不可察地一动,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些许:   “那,我再换个问法……你想吻她吗?”   他顿了顿:   “就像昨天,我对你做的那样。”   江南岸答得干脆利索:   “不想。”   言戒张张口,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江南岸抢了先:   “说到这,那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嗯?”   “昨天,你吻我,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怎样反应才是正确的?”   江南岸微微皱起眉:   “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我该对此感到愤怒和厌恶吗?”   “没有正确不正确。”   言戒双手抱臂:   “你生气是应该的,因为是我冒犯了你,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亲密举动。被我吻过后,你觉得恶心吗?”   江南岸回忆片刻:   “好像没有,那代表什么?”   言戒抬手撑住墙面,微微倾身,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江南岸的眼睛:   “代表你不讨厌我对你那么做。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不记得了。”   “……”   言戒定定地望着江南岸,这种距离和氛围,让他有种再当一次混球的冲动。   但他这次没有被酒精支配,也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   言戒突然有点后悔这么莽撞地把这话问到这里了,因为他发现话题走到这一步居然有点无法收场。   他撑在墙上的手缓缓蜷起,最终,他舒了口气,准备逼迫自己从这种要人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大脑搜刮着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但在那之前,江南岸突然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言戒。”   “嗯……?”言戒微微一愣,而后便听江南岸道:   “再试一次吧。”   江南岸语气淡淡,脸上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向来如此。   “我觉得我的反应和状态都不对劲,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再试一次,好吗?” 第59章 有交流与决定。 因为我很喜欢你。……   “……”   言戒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心脏好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用那么认真正经的语气来索吻……   真是要命。   言戒按住了心底冲动,再开口时声音低哑不少:   “你……”   “嗯?”   “你知道这种事是只能和恋人做的吗?”   “当然。”   江南岸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   自己只是分辨不了感情而已,并不是分辨不了行为。   “那你知道,如果试完之后你发现自己不讨厌我对你这么做,那这代表着什么吗?”   言戒垂眸看着他,原本颜色清透的眸子被眼睫落下的阴影蒙上一层重色,衬得目光也幽暗起来。   “知道。”江南岸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的眼睛,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   “代表着,我们的关系或许还有上升空间?”   言戒被他这说法逗乐了,没忍住轻笑一声。   而后,他抬手扶住江南岸的脸颊,轻轻抬起他的脸,最后确认一遍:   “确定要试?”   “嗯。”   得到确定的答案,言戒没再克制,立刻低头吻了下去。   对于江南岸来说,这个吻和昨晚相比,似乎并不太一样。   言戒昨晚那个亲吻带着洋酒苦涩的味道,大概是真的意识不清,那时的他吻得温柔但放肆,甚至带着些强势的征服欲,并没有此时此刻小心翼翼试探的意思。   江南岸感受到他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自己的唇角,而后双唇厮磨,不过很快就分离开来。   “怎么样?”   言戒离开了他,但二人的距离依旧很近,近到鼻尖碰着鼻尖,互相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起伏。   江南岸微微睁开眼,看着他的嘴唇,喉结轻轻一动:   “……好像不够。”   “吊老师,你在这考验小春自制力呢?再多我可就收不了手了。”言戒的语气散漫又轻挑。   “少废话。”   “哎。”   言戒扬唇笑笑,用拇指指腹蹭了蹭江南岸的脸颊,温声像是诱哄:   “张嘴。”   江南岸微一挑眉,还没懂言戒的意思,便被再次吻住。   他感受到了言戒的气息和柔软的唇舌,淡淡的玫瑰花和烟草香味将他整个人都浸泡起来。   言戒温柔且不容拒绝地尝过他口腔的每一处,因着他的动作,江南岸下意识地朝后仰头,后脑抵到了坚硬冰冷的墙面。   很奇怪,明明今天他们谁都没喝酒,但在这个吻里,江南岸却无端感受到一股晕乎乎的醉意。   “呼吸。”   不知吻了多久,言戒稍稍松开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摸到他的手腕往自己肩膀上带,声音轻而沙哑,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抱住我。”   江南岸听话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便再次被言戒吻住。   言戒很会接吻,江南岸完全被带进他的节奏里,再次听见了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仿佛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在随着心脏的频率慢慢发烫。   言戒一手用力抱紧他的腰,一手轻轻蹭着他的耳廓,随后指腹顺着他的头发滑到后颈,又隔着衣料描摹他脊骨线条的起伏。   即便没有直接的接触,但江南岸还是感觉被言戒碰过的地方在一阵阵地发麻。   言戒把他往自己怀里按,不让他靠墙,江南岸失去支撑,下意识环起手臂,搂紧了言戒的脖颈。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江南岸察觉到言戒似乎撩开了他的衣摆,因为他腰侧感受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触碰和温度。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下一秒,言戒就撤了手,同时松开了他,用指腹蹭蹭他唇角的水渍:   “好了吗?”   江南岸睁开眼睛,回过神来。   他点点头,自己缓了口气,撤走了搭在言戒肩膀上的手,自己理理衣摆,离开玄关,走去了他惯常待着的、落地窗旁的躺椅处。   言戒指腹还留着江南岸的温度,他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微一挑眉。   这就走了?   这么无情?   刚才跟他亲得黏黏糊糊偶尔还哼唧一声怪可爱的人是谁?   其实是江南岸江老师的第二人格是吗?   言戒觉得离谱,又有点想笑。   他自觉地在玄关换了拖鞋,跟了进去。   江南岸已经窝在了柔软的躺椅里望着窗外出着神晒太阳,墩布也自觉地趴到了他腿上。   傍晚橙红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显得温柔静好。   言戒走过去,从沙发旁边搬了个踩脚的小软凳摆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   他看了很久,看着温暖的光线将江南岸的发丝和眼睫一并染成金灿灿的颜色,   “吊老师?”   言戒轻声唤他。   “嗯?”江南岸望着窗外的城市,应道。   “怎么亲完就不理人了,难道是小春技术不佳没让你满意?”   “没。”江南岸垂了垂眼:   “我只是还想不明白。”   “哪里想不明白?”言戒顺着他的话,问:   “你应该不讨厌我的吻,对吗?”   “嗯。”江南岸诚实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   “可除了你,我也没有试过和别人,所以我还是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你比较特殊,还是我对所有人的吻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意思是还得找个对照组?那他可不干。   言戒有点发愁,又有点想笑。   他连人带凳子把自己挪近了点:   “那我问问你,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江南岸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椅子里对上他的视线,认真答:   “你?你很奇怪。”   “哪奇怪?”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的一切都离我太远了,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和共情你的想法还有选择。可能也是因为没法理解,所以,对你比对其他所有人都要好奇一点。”   江南岸平静地叙述着自己对言戒的看法。   言戒始终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完,才扬扬眉,问:   “所以,换句话来说,我在你那里是很特殊的,对吗?”   江南岸觉得话也可以这么说,所以点了点头。   “以前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吗?”言戒继续问。   “没有。”   “我是第一个?是唯一一个?”   “嗯。”   “那你觉得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   “……”   江南岸仔细思索片刻:   “这也是我觉得你很奇怪的原因之一。你给我的感觉……我在你那里好像很重要。”   “特别重要。”言戒温声强调道:   “因为我很喜欢你。”   “这更奇怪了。”   江南岸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   “你说你喜欢我,总是没有理由地对我好,可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也不知道你希望我给你提供些什么。我确实没什么价值,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所以我不理解你对我的喜欢。”   “因为喜欢你,这就是对你好的理由。至于为什么喜欢……爱情这玩意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儿,说得玄学一点,可能就是命中注定我这人生来就该喜欢你吧。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有价值,也很值得,但无论怎样,这都不能作为‘你该不该被喜欢’的标准。你不用给我任何东西,你只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能被我、被任何人喜欢。”   言戒又坐近了点,趴上躺椅的扶手,抬手理了一下江南岸的发丝:   “你对我来说也很特别,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所以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我不想哄骗小孩儿,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比我更特别更奇怪的人随时都会出现,但那对你来说不一定是爱情。”   “……越来越难了。”   “这本来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事。”   言戒轻笑一声,目光下落时看见了江南岸微微发红的嘴唇。   他喉结轻轻一动,下意识凑了过去。   而江南岸也没躲,安静地又和他接了一次吻。   分开的时候,江南岸轻轻嗅了一下言戒身上的味道:   “我看别人说,被喜欢、被爱的时候是能感受到的。那你能感觉到我喜欢你吗?”   “……”   “不能?”   言戒并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   和江南岸说的一样,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里是有点特别的,但他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爱情。   毕竟江南岸不是个外放的人,他像一潭湖水,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愿意跟自己接吻,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他可能确实对自己有点喜欢,但也有可能像他自己说的、换谁来都一样能接受,因为对这种事不了解,所以根本不在乎。   “你想喜欢我吗?”   所以言戒换了个问题:   “我可以教你,也可以等。现在不懂没关系,你可以先和我试试,等有哪天,你真切感受到了我的爱,也理解了爱是什么,再学着用同样的方式回馈给我。”   江南岸这次沉默了很久,大概是在考虑言戒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最终,他轻轻应了一声:   “好。”   言戒有点意外。   他没想到江南岸能答应得那么干脆利索,毕竟这个人向来不愿意去牵扯与感情有关的任何事,也不知为何突然愿意去了解,并为此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和尝试。   要不是没尝到酒味,言戒真要以为他醉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算了,不管为什么。   言戒拉起江南岸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辈子真是要栽你身上了……饿不饿,我给你做晚饭,昨儿的排骨玉米汤也没做成,今儿给你补上。”   说着,言戒起身去吧台那边捡起自己的小熊围裙系好,江南岸看着他的背影,眸色微动,犹豫片刻,开口道:   “我觉得在不够了解的情况下,你对我的主观看法在潜意识里会有一定程度上的美化。言戒,其实我很差的,有很多事都上不去台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   “想说什么?”言戒微一挑眉,问。   “你会后悔。”   江南岸不知为何如此笃定。   “怕我后悔就提前把你的小秘密告诉我嘛。”   “不。”   “态度这么坚决?”   “嗯。”   “所以意思是你有些你觉得我大概率接受不了的事,还不让能我知道,怕我知道了后悔,所以先唬我一下让我考虑清楚知难而退?”   言戒总结得很到位,江南岸点点头:   “是。具体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出于对你的尊重,我不能骗你,得让你知道我身上有这种性质恶劣的秘密存在。”   “怎么,其实你是缅甸大毒枭白天当明星晚上驰骋金三角?”   言戒瞥了他一眼,扬唇笑笑:   “放心吧,既然我说我爱上你了,那肯定是事先考虑清楚已经过了自己那关了,如果我真那么多顾虑怕这怕那摇摆不定,一开始就不会跟你开这个口。   “所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师,你可以永远相信小春。我做下的决定,走到哪一步都是我的选择我的命,是你就是你了,只要确定了,就永远不后悔。” 第60章 有特别的称呼。 这样偷偷摸摸跟大明星……   言戒的确很会做饭,排骨玉米汤的香味很快飘了满屋,连墩布也放弃了江南岸的大腿,跳下地一颠一颠地跑到灶台边上仰着头巴着言戒看。   江南岸还蜷着腿坐在躺椅上,腿上放了一本刚拆封的空白笔记本。   他拔开钢笔笔盖,笔尖在纸页上停顿片刻,才落下第一笔。   [爱情的定义(来源百度百科):爱情通常是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互动和情感联系,这种关系的特点包括浪漫、亲密、支持和承诺等。而在婚姻中,爱情则是基于夫妻之间的感情、责任和承诺,包括互相尊重、信任和支持等方面。]   抄录完定义,另起一行。   [言戒观察笔记]   [言戒(Spring),男,29岁,北京人,身高188,体重不详,职业主播(或许),恋爱经验不详(预估不会少)。]   [嗜甜,烟酒都沾,会玩游戏,会做饭,会养狗,(很)会调情。]   [对爱情似乎有独一套理解,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大约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做饭、送狗、尊重、包容……]   [在爱情干扰下对他人能够无底线包容(至少尚未试出底线)]   [对爱人的要求……]   江南岸笔尖一顿,好像没记得言戒有要求过他什么。   正好言戒在那边喊他吃饭,江南岸应了一声,合上钢笔和笔记本放到一边,起身走了过去。   除了玉米排骨汤,言戒还炒了宫保鸡丁和土豆丝。   他给江南岸盛了一碗饭,和筷子勺子一起摆在他面前:   “先吃,不够再盛。”   “够了,吃不了多少。”   “多吃点吧,瞧你瘦的。”   “长胖上镜不好看。”   “……得,没话说,演员真不是人当的。”   饭前话题很快过去,江南岸用筷子挑了一小口白米饭送进口中,抬眸看着言戒,片刻,问:   “言戒?”   “嗯?”   “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   这问题乍一听有点莫名其妙,但言戒顺着江南岸的思路想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要求,好好做你自己,在我跟前别玩对外社交那套Cosplay,别的就没什么了吧……哦,有一个,虽然你知道,但我还是得强调一遍,亲嘴之类的事不能跟别人做,觉得需要对照组那也不能背着我找别人试。工作需要那另谈。”   江南岸点点头:“我知道,爱情具有专一性和排他性。”   一会儿可以添在笔记里。   “嘶……也行。”言戒轻笑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   “今天你跟闪闪那事儿怎么解决了?热搜到现在还在榜上挂着呢。”   “工作室晚点会发声明,解释单身,和聚餐的原因。”   “最后那张照片呢?”   “不解释了,对方是素人。而且虹姐说,留点话题对下部剧的宣发有好处。”   言戒点点头:“能理解。”   他不提这话,江南岸原本还想不起这茬,现在既然把话题展开了,江南岸立马串起所有线索:   “你也以为那是我?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其实是来兴师问罪的?问我为什么和别人发展关系还不告诉你让你当小丑吗?”   言戒一哽:“咳……关心则乱嘛。那照片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楚,就瞧见个衣服背影的款式和颜色,再联系上下文……主要我还进江姜好超话逛了一圈,说真的,粉丝磕得跟真的似的,我都要磕你俩了。不过兴师问罪这词儿也太严重了,我就只是想就这事儿问问清楚而已。”   为了防止这茬再进行下去,言戒解释完,赶紧换了个话题:   “一会儿有事儿吗?”   “没,怎么?”   “出去兜兜风,顺便把狗遛了。”   “……”江南岸张张口,下意识想拒绝,但话在舌尖又拐了个弯:   “这算什么,算约会吗?”   言戒扬扬唇角:“没那么正式,但也算是。”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邀请他一起做某些事,是这样吗?”江南岸继续追问。   “聪明。”   “那好。”   江南岸点点头,应下了他的邀请。   晚饭后,言戒收好碗筷,等江南岸换好衣服后和他一起出了门。   这套房子是江南岸前几年买的,车位也有,但江南岸本人不会开车也没买车,车位常年空着落灰,使用率在言戒驾到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   言戒开的还是他那辆骚包的两座跑车,江南岸没得选,带着墩布坐上了言戒的副驾。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这个时间,室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过暗的天光将车子内部也压出一片幽暗的重色。   阴影中,江南岸透过玻璃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靠在座椅上,无意识地紧捏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点乱,意识到这点,他闭了闭眼睛,大概是想强迫自己去适应,但效果并不大明显。   等终于焦虑到忍无可忍,他下意识摸向车门,但没有找见车窗的开关,心里的不安便愈发严重。   “怎么了?”   江南岸的动静有点大,言戒微一挑眉,问。   “……开下窗。”   “开窗冷诶。”   “没事……不用太多,有风就行。”   言戒看了江南岸一眼,发现他状态有点不对劲。   他似乎很焦虑,明显不适应甚至抗拒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他有幽闭?   言戒没再说什么,替他开了车窗。   外界的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微微驱散了车里的暖意,但感受到新鲜的风,江南岸明显轻松了很多。   “好点了?”   言戒不放心地又瞧瞧他。   “嗯。”   江南岸舒了口气,感受着狂跳的心脏慢慢变得平静。   “你有幽闭可以提前跟我说嘛,我直接把车篷掀了都成。”言戒微一挑眉,温声道:   “这玩意儿可不好忍,怪难受的。”   江南岸听见他的话却有点疑惑:   “幽闭?幽闭恐惧症?”   “嗯……?”   “算吗?”   “这……还不算啊?刚急成那样了我都怕你直接跳车跑了。”言戒哭笑不得:   “受不了在这种密闭空间里是吗,觉得心慌,不安,想出去?”   “还好,白天不会。”   “等晚上光线暗的时候就会了?”   “嗯。”   “还有特定条件……是以前遇见过什么事吗?”言戒顺着他的话问。   但江南岸却陷入沉默,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了。   他不愿意说,言戒便也没再追问,只给他放了一首他爱听的轻音乐,自己在音乐和风声中继续开车。   言戒将车开去了一个绿地公园。   这公园刚建成不久,还比较小众,至少现在瞧着没什么人。   言戒也是偶然间发现了这地方,当时就觉得这块儿特别适合他们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偶尔偷偷摸摸来散个心。   在江南岸脚边窝了一路的墩布终于可以尽情下车撒欢,言戒给它戴好牵引绳,递给江南岸让他遛着玩。   虽然公园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但为免再被拍到发到网上生事,江南岸还是帽子口罩全副武装,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顺便还给言戒递了个口罩。   “我也要戴啊?”言戒轻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乖乖把口罩挂在了耳朵上。   “你的辨识度也很高,如果我们两个人同框被拍到,网友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你身边的人是谁。”江南岸解释道。   “那又怎么样呢?”言戒弯起眼睛瞧着他,故意问。   “……”   言戒随口一句调侃倒是点了江南岸一下。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言戒是个男人,就算被发现和他一起深夜遛狗的人是自己,那两个男人同行被拍,除了恶意造黄谣的职黑和CP粉,应该没人会往恋情上想。   那自己在担心什么?   可能是在心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吧,毕竟他们的关系已经到可以随时接吻的程度了。   “好像也不会怎样,你不想戴就摘了吧,也没事。”   “哎,还是戴着吧。”   “嗯?”   “这样偷偷摸摸跟大明星出来约会,刺激。”   “明天大明星让你曝尸荒野上社会头条,更刺激。”   “这你就不懂了。”言戒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伸个懒腰,边道:   “高岭食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江南岸确实不懂,并觉得无语,所以选择不搭理他,自己牵着墩布沿着栈道往前走。   言戒迈着长腿小跑两步追上去,继续笑着跟他搭话:   “吊老师以前没跟人出来兜过风吗?以前被狗仔拍过吗?”   “……”江南想了想:“很久以前有过。”   “哦?当时是什么样子?”   “记不清了,好像是附近新开的面馆有折扣活动,我过去排队,被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上了热搜。后来虹姐就下了死命令,说非工作需要出门的时候要挡严实一点……我觉得麻烦,就不怎么出门了。”   “那干嘛,待在家里看书?”   “嗯。”   言戒有点想笑。   排队去参加面馆的折扣活动被路人拍……怎么那么好玩?   “那家面好吃吗?老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要东西不好吃可太糟心了。”   “忘记了,好像根本没吃到。”   江南岸原本想用这短短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但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看了眼言戒,对上对方带笑的眼睛,又忍不住补充道:   “后来我搬家了,它也倒闭了。”   “啊——没事儿,咱以后找其他好吃的。”   言戒听着这话,突然很想亲亲他,但显然现在并不合适。   所以他只抬起手,隔着江南岸的渔夫帽摸了一下他的头:   “我们大明星也不好当,吃面都没自由,可太可怜了。不过人啊,也不能老待在家里看书,书里再精彩也只是纸和字,这样,等你有时间,我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去哪儿。”   江南岸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他。   “不是觉得离我远、觉得我奇怪吗?那我以后把你揣兜里,在我这,你想多自由就多自由。”   言戒朝他扬扬眉,目光朝上示意:   “你看。”   “嗯?”江南岸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璀璨星空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视野。   “这世界多大啊?”   言戒声音携着惯常的笑意:   “只要你想,我都给你。”   -   二人一狗在绿地公园遛了一圈,看时间差不多了,言戒便开车把江南岸和墩布送回了家。   “得了,回去吧,我明儿早点来,给你做早餐吃。想吃什么?油条?烧麦?豆包?”   “不吃也行,不用那么麻烦。”   “大胆提,想吃什么说什么,你的事在我这永远不麻烦,吃仙桃我也给你整到。”   “……”江南岸想了想,倒也不必仙桃:   “豆包吧。”   “得嘞!”言戒应了一声,看着江南岸牵着墩布就要下车,又微一挑眉:   “哎——”   “还有事?”江南岸动作顿住。   “这就走啦?”言戒笑意盈盈地瞧着他。   “。”听见这个问题,江南岸回忆了一下自己有什么东西落下、有什么事情没做。   无果,于是:   “不然呢?”   “走前能给亲一下吗?”   “……哦。”   还没等江南岸收回已经踩到地上的那条腿,言戒的手就已经扶上了他的脸。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着言戒的亲吻。   言戒总能给他一种“自己好像很重要”的感觉。   说话是,做事是,亲吻也是。   虽然江南岸没有和别人接过吻、不知道其他人的吻是什么样子,但他想,应该也没人能比言戒做得更好。   不知是经验技巧,还是真情流露。   车里的空间还是有点局限,维持接吻的姿势让江南岸有些累。   言戒可能也察觉到了,因此很快放开了他。   江南岸睁开眼睛,抿抿湿润的嘴唇:   “亲好了?”   “嗯。去吧,晚安,爱你。”   言戒贴了一下他的唇,又侧过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手扶在他后颈,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他耳后细腻的皮肤,语调带着点亲昵的笑意:   “……宝贝儿。” 第61章 有人要碎了…… 怎么,江老师心疼我奔……   狭窄的空间里气氛纠缠暧昧,江南岸微一挑眉,抬眸看着言戒的眼睛:   “叫我什么?”   “宝贝。”言戒扬唇笑着露出侧边的犬齿:“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叫了。”   “……”除了齐虹偶尔爱叫一声“江宝”,江南岸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肉麻地称呼过,说不上不喜欢,就是有点不习惯:   “随你。”   顿了顿,他又问:   “这也是爱情的表现之一吗?希望拥有特殊的、亲昵的称呼?”   “嗯。”言戒应了一声。   “那我需要给你换一个称呼吗?”江南岸学到新的知识点,立马应用。   “看你啊。”言戒又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江南岸有点不习惯,轻轻眯了一下那一边眼睛。   “这种事硬要规定就没意思了,等你自己觉得是时候对我换一种称呼了再改口,那也不迟。”   江南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墩布在车下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等到江南岸下车,它索性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望着车内。   江南岸大概是感受到了它的注视,这便从脚底捡起牵引绳打算下车。   但之后,他动作又顿了顿,看向言戒,问:   “你要回家是吗?”   “嗯啊。”   “明天还来?”   “当然。”   “……”江南岸垂眼想了想,第二次把迈出车外的腿收了回来。   地上刚站起身的墩布歪歪头,又乖乖坐了回去。   “怎么了?”言戒弯起眼睛笑着瞧他。   “你家离这里远吗?”   “还行。”   “每天几点起床?”   “六七点吧。”   “那么早?”   “嗯,赶上早高峰车不好开。”   “那你现在回去,几点能睡觉?”   “我想想啊……现在回去洗个澡玩会儿手机……差不多十二点到一点吧。”   江南岸点点头,又问:   “每天这样不累吗?”   “累并快乐着啊。”   “那你是不打算停止这种两边跑的生活吗?”   “嗯啊。你要是能保证每天按时按点吃饭多吃肉少吃草偶尔出去散个步遛个弯,我也可以不来。”   “……”   江南岸看了言戒一眼,又收回视线,垂了垂眸子,只道:   “我家有空客房。”   言戒没忍住笑了。   其实言戒在这话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了江南岸想说什么,只是故意没递话茬,因为想听他自己说出口。   他伸手去拉江南岸的手,把他冰凉的手指包在掌心揉搓暖和:   “怎么,江老师心疼我奔波劳碌还睡不够觉,想邀请我同居吗?”   “没有。”江南岸蜷了下手指,下意识微微偏过脸,躲开了言戒的视线:   “只是觉得,既然我没法改变你的决定,那作为既得利益者,我至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比较有效率的方案。”   “真的?”   “嗯。”   “真的——?”   “走了。”   “哎——别啊,我想再抱抱你。”   言戒一把将人拽回来抱在怀里,埋在他颈边亲了好几下也觉得不够。   言戒知道江南岸是个很独立的人,喜欢一个人待着、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喜欢被人干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方式。   能让他主动开口邀请另一个人住进自己家,那算不算是他接受、也默许了这个人莽撞地闯进他的世界?   言戒心里暖暖的,他隔着一层层冬衣摩挲着江南岸的背,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次:“我真可以?”   “嗯。不想就算了。”   “想,怎么不想?求之不得。”言戒轻笑一声:   “我今晚回去就收拾行李,明儿就过来,成不?我睡哪间房啊,离你最近那间能行吗?”   “随便你。”   江南岸挣开言戒的拥抱,第三次捡起了墩布的狗绳:   “走了。”   “嗯,去吧。”   言戒笑眯眯地望着他,直到他关上车门,把那张脸挡在贴了深色膜的车窗后。   江南岸牵着墩布走进大楼,等电梯的时候,他看着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想着言戒刚才的反应,略微有点出神。   对他来说只是一条提高效率的建议和一个自然而然的邀请而已,言戒为什么会那么高兴?   江南岸不自觉扬了扬唇角。   回去之后,笔记可以再加一条。   爱情,或许还会让人变得……更容易满足。   -   言戒第二天就拉着俩行李箱到了江南岸家里。   他也才来上海不久,没多少东西,箱子里只装着些日用品和换洗衣物,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乔迁工程,正式住进了江南岸家中。   省去每天“通勤”的时间,言戒的生活质量确实高了不少,每天睡醒一推门一开门就能抱到他江老师的感觉也棒呆。   怎么说呢,他们好像比合租室友好一点点,比黏黏糊糊的热恋情侣生疏一点,但对于言戒来说,目前能到这个状态就已经够了,倒也不需要江南岸一夜之间就爱他爱得要死不活非他不可。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平平淡淡,言戒每天按时给江南岸换着花样做饭,陪他看书看剧本看纪录片,晚点再和他一起出门去人少的地方散步遛狗。   客厅的落地窗很漂亮,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透着外面的景色和阳光。   下午,江南岸靠在沙发上看剧本,一边看一边拿笔记着什么,言戒没事干,举着小喷壶心血来潮给家里的小叶发财树喷喷水,绕了一圈又回到江南岸身后,俯身从后边抱住他,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还没看完?昨天不就已经给我讲到大结局了?”   “不理解的地方多看几遍。”江南岸拿着钢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哪里不理解?”言戒微一挑眉,顺着他笔尖看过去。   “感情线。”江南岸用笔尖点点纸页:   “导演说感情的表达要靠演员的理解,但我想不通,诸葛问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应沉月的,又为什么喜欢她,毕竟他们两人一个太师,一个公主,早知是没有结果的事,一开始为什么要喜欢?”   “心动这种事又由不得人控制,喜欢也不一定需要一个结果。”   言戒绕去前面,坐在江南岸身边:   “可能是应沉月第一次在课上谈论诗文政事时,也可能是在行宫远远看她放风筝的时候。喜欢这种东西又不是一下子突然出现过了标准线,感情是一点点累积的,只是人可能在某个瞬间才能突然意识到这点。”   江南岸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顿了顿,突然问: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言戒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到了自己身上,他轻笑一声,回忆片刻:   “还真说不好,但我第一次看你电影海报就觉得你好看,第一次跟你双排就觉得你有意思,真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决赛那晚。”   这个问题的答案,言戒无比确定:   “咱们赢了,你回头朝我笑的那一刻。那一瞬间的感觉我现在都记得。”   “感觉?是什么感觉?”   “就,心脏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世界都安静了,然后想,我靠,栽他手里了。”   听见这话,江南岸歪歪头,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栽在我手里了’?”   “因为爱上你了我就是你的了呗,脑门上盖个别人看不见的戳,嘿,盖五个大字,‘江南岸专属’!想你爱你伺候你,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乐意,可不是栽你手里了?”   “那这跟保姆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保姆伺候你是为了从你手里领工资,但我伺候你是因为爱你,因为高兴,想把你养好,还想让你多瞧瞧我,看见我的真善美,对我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也心甘情愿变成我的。”   “那我如果爱上你,也要伺候你?”   言戒真被他那傻样子逗乐了:   “不用,我可舍不得。”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江南岸的唇,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碰到了却又忍不住加深这个吻。   江南岸向来不拒绝他的亲吻,他要亲就让他亲,要抱让抱要搂让搂,乖顺得够可以。   摊开的剧本和笔记本从腿上滑到了地上,书本落地的那一刻,躺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江南岸听见熟悉的铃声,推了言戒一把,叫停了这个吻。   言戒也没说什么,伸手替他拿过手机。   来电是齐虹。   “喂,江宝?”齐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言戒和江南岸的距离很近,依稀能听见手机里的人声:   “干嘛呢?”   “……”江南岸总不能说自己在跟人接吻,他想了想,答:   “学习。”   “学什么?”   “爱情。”   “哦……我前几天给你转的那些情感话题博文什么的你都看了没?”   “看了。”   言戒没打扰江南岸打电话,只弯腰从地上捡起他掉落的笔记本和剧本。   他知道江南岸看东西有做笔记的习惯,但他没有窥探别人私人记录的癖好,原本想合上本子给他放到一边,但偶然瞥了一眼,却从翻开的某页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言戒观察笔记”。   “?”言戒微一挑眉。   “唉,我都快愁死了,这快进组了,你理解不了感情戏可怎么办啊。你说说,要能让你现场找个人谈段恋爱感受感受就好了,可惜不能,只能想这种笨办法……”齐虹在那边唉声叹气。   “你不用担心了。”江南岸垂眸用指甲抠抠沙发的表面:   “我在学了。”   “哦?你上哪学了?”   “有人教。”   “什么人?”   “朋友吧。”   言戒动作微微一顿。   “朋友?哪个朋友?”   “言……Spring。”   “他不是北京人吗?”   “这段时间在上海。”   “哦。那行,那先这么着吧。”   齐虹虽然挺奇怪Spring要怎么给江南岸教爱情,但也没有多问,只简单跟他说了几个未定的工作安排,问了他的意思后就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江南岸把手机放到一边,正想找自己的剧本和笔记在哪,一抬眸,却发现它们在言戒手上。   言戒合上了那个白色的笔记本,江南岸自然地伸手想去拿,他却一扬手,没让江南岸碰到笔记本的边。   “江老师待我身边还要写个笔记记一下啊?”   言戒看着江南岸,扬着唇角,像是在笑,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   “小春也是你体验角色的一环吗老师?”   “也算是吧。”江南岸点点头,诚实道。   言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笑意微敛,放下手里的笔记本,递还给了他:   “经纪人怕你演不了感情戏让你找个人谈恋爱吗?”   “提过,但没有硬性要求。”   “哦……那我是什么?”   言戒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像是轻笑一声,目光却有点沉:   “小春跟你这么久,总得有个名分吧?没名分我可不干,我是什么?侍妾、通房丫头、实验观察对象、接吻搭子、朋友……爱情导师?这可不能够吧?”   “……”   江南岸没有立刻回答,言戒就那么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看他拿回剧本,把剧本翻到刚才打开的那一页,看他翻开笔记本,看他打开钢笔的笔帽,然后才听他像是漫不经心随口答了一句:   “……不然呢?” 第62章 有点难过。 我特么天下第一硬气!!……   言戒难以形容自己听见江南岸那句淡漠反问时的心情。   他轻笑一声,习惯性想接句玩笑调侃过去,但扬扬唇,又发觉自己实在笑不出来。   他知道江南岸不懂什么喜欢什么爱,甚至对此有点抵触,也察觉到了江南岸突然主动来学着怎样去爱、突然转变态度愿意接受自己的感情有点蹊跷。   他可以接受江南岸是为了更好地诠释角色才尝试跟他在一起。   但不能接受在江南岸眼里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在谈恋爱。   想一想,好像确实,从江南岸主动提出再次尝试接吻的那天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明确承认过他们两个人是在谈恋爱,也没有认同过言戒“恋爱对象”的身份。   虽然说出来荒诞又可笑,但至今言戒拥有的一切,好像真的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   在江南岸那里,这好像不是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而只是一场来得正好的教学而已。   言戒突然有点疲惫。   他无声地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   “那你还愿意让我亲让我抱,江老师为了角色,居然能付出到这种程度吗?”   江南岸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他在笔记本上随手记着人物小传,边答:   “什么付出?这不是两个人在爱情基础上自然而然会有的行为吗,很正常吧。”   也是。   言戒忘了,江南岸是个演员,电影里男女主角为了剧情需要也会亲吻拥抱,就算他自己没有演过,看得也够多了,估计早就习以为常。   那么逻辑也圆上了,恐怕,无论当初跟江南岸求爱的是言戒还是其他任何人,只要能教会、或者能让江南岸感受到爱情,他估计都不会拒绝,还会像现在面对言戒一样,接受那个人对他所做的一切。   “……是。”   言戒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怎样,低头很轻地嗤笑一声。   他缓缓蜷起手指,看向江南岸,目光略微有些深,连带着语气也发沉:   “那你知不知道,爱情之上,两个人会做的事不止我对你做过的那些?”   江南岸笔尖微微一顿。   他终于抬眸看向言戒,因为他从语气中察觉到言戒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开口问,言戒就靠了过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吻上了他。   江南岸心里一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言戒便有点强硬地拿过了他手里的钢笔和笔记本扔到茶几上,自己按着他的腰把他推倒在沙发里。   这个吻十分强势,甚至有点粗暴,江南岸不大习惯,他抵着言戒的肩膀,好不容易挣脱一点,但一声“言戒”还没出口,就被再次吻住。   江南岸第一次在与言戒的亲吻中感受到一丝类似抵触的感觉。   不知怎么形容,但他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应该这样。   言戒却丝毫未觉,他摸着江南岸的脖颈,亲亲他的唇角,又埋在他的颈窝吻上他的侧颈。   屋子里不冷,江南岸只穿了一套家居服,言戒很轻松就撩开了他的衣摆,摸到了他细瘦的腰。   江南岸的手经常是冷的,但腰部的皮肤却细腻温热,言戒将手掌贴上去,随着心意想继续往上,下一秒,动作却顿住。   他埋在江南岸的颈窝,在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真几把操蛋。   他舒了口气,撑起身子,大概沉默了半分钟,才低声道:   “对不起啊……脑抽了。”   江南岸看着他,但言戒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眼睛,令江南岸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完,言戒把江南岸掀起一半的衣摆又拉了回去,盖好他那截腰,自己起身道: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江南岸没有回答,只扶着沙发慢慢坐起身,目光一直落在言戒身上,像是在观察他的状态。   怎么了?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他说错了哪句话吗,还是做错了什么?   但言戒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只径自走去厨房的方向。   江南岸看着他从冰箱里拿出菜、打开水龙头把菜洗洗干净,又从岛台下面拿出案板。   但在他拎着刀准备切菜之时,江南岸注意到他维持着即将下刀的动作,停了很久很久。   之后,言戒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低声骂了句脏话,江南岸没听太清。   只见他撂了刀,洗了手,走回沙发边拎起抱枕找见自己的手机装进口袋里,没看江南岸,只跟他说:   “我出个门,晚上你自己吃吧……算了,我一会儿给你点了外卖送过来,别自己折腾。走了。”   说完,言戒直接走向玄关,从衣架上取了件外套套上,拿了车钥匙就走。   门开了又合,落锁的声音结束,空旷的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江南岸坐在沙发角落,许久,抬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唇。   他垂眼看着被言戒扔在茶几上的笔记本,上面被钢笔蹭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啊……   这是,   又被讨厌了吧。   -   “讲真,鱼儿,我特么太难受了。”   言戒开了瓶洋酒,“吨吨吨”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顺带着给兄弟也满上。   胖鱼靠在椅子里,一手夹着烟,神情沧桑地望着对面突然到访的好兄弟,用脚趾头猜猜就知道他这又是为情所困了,不然也不至于不吭不哈地拎着酒上人家里来非要拉着他一醉方休。   “干嘛啊这是?”他掸掸烟灰:   “被你那食人花儿怎么伤着了?不进展一切顺利吗,不都住人家里去了吗?”   “先喝一杯。”   言戒把酒杯推给他,自己一口闷了大半杯,才道:   “你知道世界上最小丑的事是什么吗?是特么的我以为我俩都谈上了,结果今天才知道人家全程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压根没打算给我名分,就没把我当男朋友!我靠……我他妈都在考虑以后去哪领证了,结果翻开一看,原来丫给发的不是结婚证是他妈小丑执照。”   “我草?”胖鱼觉得离谱:   “没把你当男朋友?那把你当什么?炮友??”   “……也不是。”言戒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没办事儿,哪门子的炮友,炮友都够不上,顶多算他妈个住家老师。”   “我草??”胖鱼的声调立马上了八个度:   “你都跟人家住一起了你不办事儿??我他妈真看不起你,你丫不是阳.痿吧?”   “去你的。”言戒嗤笑一声,掸掸烟灰:   “他什么都不懂,刚谈上就把人拐床上睡了,我禽兽啊?我是真喜欢他才跟他谈的,别把我想那么下流。”   “那人又没把你当真,你还在这真情实感,蠢不蠢?”   胖鱼叹了口气,越想越不是那回事儿:   “不儿,我说言戒,你自己想想,就你这条件,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你去那娱乐公司花钱砸点资源包几个小明星人还得对你感恩戴德把你当爷伺候呢,就非要吊死在他江南岸一棵树上吗?我早说了江南岸这人性格怪得要死谁跟他处就是纯受罪,你不听,现在难受了?你丫单了快三十年,不是就为了给人当舔狗来的吧啊?”   “啧,”   言戒又闷了口酒:   “什么话?我让你撇了你老婆去另找一个你能乐意啊?”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我都不想说你,你追你老婆那会儿不也是舔过来的?”   胖鱼摊手:“但我追到我老婆之后我老婆可是认真跟我谈恋爱的,没把我当小丑。”   “嗐,话也不能这么说……”   言戒屈指敲敲桌子,觉得话又说回来了: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这么对我,他就是不懂,真不懂这些,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你说的,情商低,但就算心里清楚,听见的时候还是觉得怪难受的,真的,听着太伤人了,真没法儿不介意。”   “……”   言戒说完,一抬头,就瞧见胖鱼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而后,胖鱼嗤笑一声,调侃道:   “以前没看出来,你丫还是个恋爱脑。这玩意还需要懂啊?不儿无师自通的东西吗?少在这自己骗自己了,还拿情商低当借口,他要真喜欢你,能用那话刺挠你让你难过啊?说白了就儿不在乎!”   “啧,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言戒叹了口气:   “我可没自我安慰给自己洗脑,他是真的不懂……算了你也不懂,想笑就笑吧,笑死我得了。”   “没想笑你,我就是想不明白,大情种给我解解惑呗?”   胖鱼摇摇头:   “你说你对那小明星,把他当爷爷伺候着,现在说是谈上了,但从他那找不到情绪价值,也没什么情感反馈,又不睡他,你图什么?图他好看过个眼瘾?家里挂俩海报不一样的效果吗?”   “不图什么啊,就想把他养好点。唉其实我特心疼他,小孩儿以前也不知道遇见过什么才养成现在那样,你是不知道,他身上……算了。”   “他遇见事儿是他的事儿,那也不是跑过来折磨你的理由啊?”胖鱼完全不能理解言戒这莫名其妙的奉献精神。   “不聊了,跟你说不通,你只会把我当傻逼。”   言戒举起酒杯跟他碰碰:   “喝吧,陪我消个愁得了。”   说是不聊了,但俩人喝了几轮,胖鱼逐渐有些上头,越想越气。   他被人追捧到大的好兄弟怎么能在一个小明星身上栽这么大跟头被人当狗遛?因此一拍桌子:   “我跟你讲,言戒,你不分就算了,你至少该生顿大气!让姓江的知道你不是个软柿子烂舔狗!让他来挽回你!要他不开口,就说明他没把你当回事儿,这人不要也罢,甩了去追下一个,下一个更好!”   言戒也喝得有点醉,听过胖鱼的指导性意见,立马一拍手:   “好!就该生气!什么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鱼儿我跟你讲,我特么委屈死了,特么的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对我……我要让他知道,老子也是有脾气的!!”   “对!就这样!硬气点!!”   “我特么天下第一硬气!!”   兄弟俩人喝了大半宿,最后胖鱼实在着不住了,往沙发上一栽,倒头就睡,一闭眼就立马进入深度睡眠。   但感觉刚闭上眼还没多久,就被一道该死的闹铃声吵醒。   那铃声催命似的,响了一轮又一轮,胖鱼原本想当没听见,最后实在忍无可忍:   “言戒!把你那死闹铃关了!不然就把那破手机撇窗户外边去,怎么特么的这么闹人呢?!”   “……”怒吼果然有用,沙发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言戒摸到自己的手机,终于把闹铃关了。   胖鱼以为这就是结束,翻个身正想继续睡,却听地板上的人好像爬了起来,没多久浴室传来一阵水声,听着又是洗澡又是吹头发又是刷牙又是刮胡子的,还没个完了。   胖鱼疑惑地睁开眼,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一脸疲惫但好歹搞干净了个人卫生的言戒:   “你不睡觉起来折腾啥?昨儿喝到四点这特么还不到八点,你大学生特种兵赶早八啊??”   “你睡吧,我走了。”言戒打着哈欠,随手抓了两把头发。   “你走哪去??天国啊??语阎乄”   “给我宝贝儿买早餐去。”   言戒叹了口气:   “生气归生气,不能不管他吧?我不在他又起不来,起不来就不吃,不吃能行吗?唉昨儿晚上给他点的外卖也不知道好好吃了没,天天就为个吃饭操心得要死……走了哈?”   等门被“砰”一声拍上,胖鱼还顶着一头乱炸的毛独自凌乱。   什么玩意出去了?   敢情昨儿晚上撂狠话要给人点颜色的不是他言戒啊?   这特么才过去半晚上就自我调节好了又宝贝上了?   妈的,舔吧,你就好好舔吧!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胖鱼倒回沙发上,恶狠狠地搂了个抱枕过来抱住,怒其不争地紧紧闭上双眼。   大傻逼!!!! 第63章 有点心疼。 我们在,谈恋爱?……   其实和兄弟畅饮一晚一夜宿醉过后,言戒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多少。   只是在他看来,江南岸比自己的小情绪更重要罢了。   他把着方向盘随着早高峰拥挤的车流晃啊晃,停好车后还溜达去江南岸喜欢的早点铺买了一份奶黄包。   拎着早餐袋往江南岸家走的时候,言戒在思考,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江南岸。   冷酷一点让他意识到自己在生气?还是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笑嘻嘻和他聊天?   算了,好歹大人家六岁多呢,不能跟小孩搞冷暴力那一套。   ……当无事发生也不行,继续乐呵呵就真有点太不值钱了,多少得让江南岸知道自己昨儿听他那话觉得不得劲儿了,不然江南岸意识不到问题,这事越拖越严重,自己以后还得受多少委屈?   还是得好好跟他聊一聊,至少得给自己挣个名分吧言小春???   言戒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跟江南岸好好聊这事儿,怎么着才能让他理解自己的心情、明白自己为什么难受,一段开场白在肚子里推翻了好几个版本,在人家门口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去碰门锁。   人脸解锁通过,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言戒推门进去,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窗帘也紧紧拉着,屋里光线昏暗,估计是江南岸还睡着没醒。   意料之中的事。   言戒把早餐放到玄关的台面上,自己换了鞋脱了外套,走向江南岸的房间打算叫他起床。   但让他意外的是,走进去他才发现江南岸房间的门开着,床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   去哪了???   言戒回到客厅,随手拿起遥控器按开窗帘,正想摸手机给江南岸打个电话问问人在哪,目光掠过时却注意到客厅沙发上躺着个人影。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室内光线随之逐渐明亮,那道影子在眼里也愈发清晰。   江南岸蜷在沙发上睡着,还穿着昨天那套家居服,身上连条毯子都没盖。   茶几上摆着言戒昨晚给他点的日料,没吃多少,余下的还在包装盒里躺着。   这是怎么了,干嘛不回床上睡?   言戒瞧他那蜷成一团的样子都心疼。   “江老师?南南?”   言戒走过去,半跪在沙发旁边,扶着江南岸的肩膀晃晃,又摸摸他的脸:   “醒醒宝贝儿,怎么在这睡着?”   江南岸被他晃醒,睁开眼时还有点懵。   他眯起眼睛,看看言戒,目光越过沙发靠背又看看窗外大亮的天光,才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   “你回来了……?”   刚睡醒,他的声音带着点闷闷的鼻音:   “要走了吗?”   “走?走哪去?”   言戒皱起眉,拽拽他睡皱的衣服:   “怎么睡沙发上?”   “哦,”   江南岸垂垂眼,答:   “等你回来。”   “我……”言戒一哽。   昨天他走时好像只说自己出去一下,忘了跟江南岸说自己晚上不回来了。   一想到人就这么傻愣愣地在沙发上等了他一晚上,他心里实在难受: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你没接。”   “……”   言戒赶紧拿出手机看看。   微信一条未读,晚上十一点半,江南岸问他还回来吗。   来电一条未接,凌晨两点十七,来自江南岸。   他手机开了静音,两点那会儿已经和胖鱼喝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一二三四五了,手机什么时候来了电话也没注意,一早晨心里又想着事儿,都没来得及打开手机瞧瞧。   “对不起啊,我没接到。”   言戒自责得心都揪成一团了:   “你等那么晚,怎么不进屋睡?瞧你穿这么薄,睡这儿也不盖条毯子,没着凉吧,哪儿难受吗?”   “没。”江南岸吸吸鼻子,语调淡淡:   “我有事想等你回来说,进房间可能会等不到。”   言戒没听懂:“为什么会等不到?”   “你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如果你悄悄回来又悄悄走了,我不知道怎么找你。”   言戒听到这才明白江南岸醒后第一句“要走吗”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回来是打算收拾东西走人的吧?   怎么这么……   要说开门前言戒心里还有气有委屈,但现在被江南岸这么一折腾,那些玩意算是全散干净了,现在脑子里只剩了心疼和自责。   言戒叹了口气,抬手理理江南岸凌乱的发丝:   “不走,我往哪儿走啊?我的错,我昨天情绪不对,自己受不了自己,麻溜跑了,撂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对不起宝贝儿,下次不这样了,干什么都跟你说清楚。”   “没事。”   江南岸轻轻挡开他的手,自己从沙发边找见抓夹,随手把长发夹在了脑后:   “你昨天在生气是吗?我是做了什么才让你不高兴?是我和虹姐说的那些话,还是我对于你有关名分的那句话的回应让你不满意……很多人说过我说话不好听,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表达方式,我向你道歉。”   “……”言戒起身坐到了江南岸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从这人的表情和语气看不出什么,但听他这话,言戒的心脏有一瞬的失重。   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说什么?   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适应这种感情、没法习惯两个人的生活,还是觉得跟他相处很累,所以要开口跟他结束这段短暂又荒谬的关系吗?   可能言戒自不量力试图教会他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又或许是他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再纠缠挽留也只会把事情闹得更难堪。   二人之间安静片刻,再开口时,言戒挪开视线,嗓音有些艰涩:   “……想说什么?”   等待宣判的过程总是漫长难熬的,他缓缓蜷起了手指。   “想说,”   江南岸声音有些低,顿了顿,又抬眸看看他:   “我不会说话,也不懂考虑别人的心情,所以,如果你觉得我哪句话让你不舒服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改。”   言戒微微一愣。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大概猜到了你在介意什么。我可以认真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下一个角色牵扯到我不了解的感情戏,我不会那么快接受你的感情。但我愿意接受你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更多的原因,是我确实很好奇你这个人,也很好奇为什么遇见你之后,我偶尔会出现连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感受。”   江南岸慢慢地同他描述自己的想法。   他的思路向来不被旁人理解,但他尽力解释,希望言戒能够听懂:   “我是很认真地想在你这里学到东西。你教我什么是喜欢和爱,和我做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我接受,然后慢慢学,等会了再用我的方法回馈给你。我以为我们是这种教学关系,你付出,我接受,然后回报,这种模式很合理也很健康。”   言戒耐心地听着他的话,而后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你好像不认同我对我们的关系下的定义。”   江南岸想了想:   “后来我又想,这种相处模式套在恋爱里似乎也是一样适用的,所以,如果你想的话,我对这段关系的看法和称呼或许可以修改一下。”   言戒瞧他这认真分析的样子,只觉得心软软。   他握住江南岸的手,唇角的笑意有点藏不住:   “修改?改成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谈恋爱?”   江南岸微一挑眉,不确定道:   “我们在,谈恋爱?”   “对,我们在谈恋爱!”   言戒深吸一口气:   “那我的名分呢,我是你的什么?朋友、侍妾、通房、接吻搭子,恋爱导师?”   言戒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他想,现在的江南岸应该不会再轻飘飘抛一句“不然呢”出来气他了。   “恋爱对象?”江南岸观察着他的反应。   “换个说法。”   “……”江南岸思索一瞬,如他所愿:   “男朋友?”   “哎——”   言戒昨儿喝了两瓶酒气了大半宿不就为了这仨字吗?   “再说一遍。”   “男朋友。”   “再一遍。”   “男朋友……”   “再再一遍。”   江南岸耐心告罄:   “你现在下楼去,出小区左转三百米。”   “去干嘛?”   “那里有家商场,你可以在那里购买一款心仪的复读机。”   言戒被他逗笑了。   他一把将江南岸揉在怀里,大手捋捋他的背:   “对不起,宝贝儿,我昨儿跟你好好聊聊就好了,都是我不好,莫名其妙闹脾气走了还不接你电话,让你内耗一晚上。以后不会了,有啥事儿我都跟你说,你也一样,以后咱俩谁都别把事儿压心里,觉得有问题当时就提,好不好?”   “好。”江南岸被他抱着,靠在他肩膀上,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还有香味也盖不住的烟酒味。   他垂了垂眼:   “那你不走了?”   “不走啊,我好不容易住进来的,哪儿舍得走?”言戒扬扬眉,心里某处突然动了一下:   “为什么觉得我会走?”   “因为我没给你想要的,你的付出没能从我身上换到相应的价值。”   江南岸语气淡淡,十分自然道:   “我让你失望了。”   听见这句话,言戒的心脏难受得仿佛被一只大手捏成了一团,放开时每一处都泛着酸涩的疼。   因为觉得让他失望了。   觉得他会不要他了,所以连房间都不回,就等在外面,等他回来给他道歉、解释。   所以刚才那些话,其实每一句都是在挽留?   “不会,南南,别这么想。我很爱你,我是认真想跟你谈恋爱,想好好跟你在一起。我爱你不需要你来回报我,如果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也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言戒抱紧了他:   “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放弃你。可能偶尔会闹个脾气,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最重要的,好吗?”   “……”江南岸张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轻轻叹了口气:   “……好。” 第64章 有人知错就改。 温柔阳光落在他唇角,……   胖鱼:咋,所以你俩这事儿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你就那么不值钱,一点儿气都没生???   胖鱼原本立誓不会再管自己这恋爱脑朋友的破事儿,但等隔了两天他回北京准备迎接自己度假归来的媳妇儿时,闲着没事干,他还是没忍住抽空在微信上问了言戒一嘴。   Ring:当然啊,他都那样了,我怎么能生气?   Ring:你知道吗?他在沙发上等了我一晚上!就为了等我回来跟我解释跟我说对不起。就为这,他着凉病了好几天,到今天说话还闷着鼻音呢!   Ring:你说说,你说说,我再生气我还是人吗??你压根就,我告儿你,你压根儿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胖鱼:滚几把蛋!!!   胖鱼: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嗷,以后再特么在姓江的那受了委屈拉人喝酒你看我不抽你???   Ring:得了吧,你跟你老婆吵架哪次不是找我喝到半夜再跟个包子似的非要回家去说你老婆不许你夜不归宿?   Ring:乌鸦不要笑猪黑,咱俩半斤八两,一生一起走啊好兄弟!   胖鱼这次回了条语音。   言戒毫无防备点开,听筒里立马爆出一句惊天动地的:   “滚!!!”   言戒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按到静音。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的阳光透过整面玻璃窗直射进来,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江南岸很喜欢落地窗旁边那张躺椅,没事的时候可以在上面晒着太阳窝一整天。言戒瞧着心痒痒,就转头去买了张加宽加厚的,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躺着,坐垫也更软更舒服,方便他搂着江南岸一起消磨时间。   此时此刻,江南岸就靠在他身上睡着,腿上还摊着没看完的书。   言戒掐掉胖鱼的语音,紧张地瞧了眼江南岸,生怕把他吵醒。   好在江老师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就算魔音贯耳也没把他闹醒,他只微微皱皱眉,又无意识地将脸往言戒怀里埋了埋。   睡着的江老师实在太乖了,跟个小动物似的。   言戒轻轻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低头用唇贴了一下他的发顶,又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这才收回视线,继续翻着先前没浏览完的手机页面。   江南岸午休一般睡不久,睡一个多小时自己就醒了。   他醒后会习惯性睁着眼睛放空一会儿,于是就维持原本的姿势懒懒靠在言戒身上,看着窗外的江景出神。   “醒了?”也不知言戒怎么发现他睁开了眼,关掉手机放到一边,问。   “嗯。”江南岸应了一声,但没有起身。   他枕在言戒肩膀上,喃喃道: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好闻?”言戒微一挑眉,轻声笑道:   “难道不是一身烟味吗?”   他烟瘾不重,但也抽了挺多年了,一时半会儿还戒不掉。他瞧见过江南岸身上的烟疤,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这玩意,所以平时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就跑阳台上一个人吸完散散味再回来,但烟草味还是难免沾到身上。   “一点点,还有别的味道。”   “什么?”   “玫瑰花。”江南岸仰头在他颈窝嗅嗅:   “很像。”   微凉的鼻尖蹭到侧颈的皮肤,言戒喉结动了动,偏过脸轻咳一声:   “晚上想吃什么?不许说随便。”   “……”这个问题把江南岸问住了。   他想了想:   “炸酱面吧。”   “好,一会儿给你做。”说着,言戒摸摸江南岸的手臂,又视察工作似的隔着衣料摸摸他腰腹:   “养这么久也不见长点肉,饭都吃哪去了?”   大概是被不小心碰到了腰上的痒痒肉,江南岸下意识蜷了下身子,挡开了言戒的手。   “哟?”瞧他这反应,言戒一扬眉,使坏偏要往那儿碰:   “痒痒?来我瞧瞧……”   躺椅空间有限,江南岸没处躲,只能让言戒按着欺负。   躲又躲不开,挡又挡不住,江南岸跟他闹着,没忍住扬唇笑了出来。   就算现在天天跟江南岸住在一起,言戒也很少见他这样发自内心地笑。   此时温柔阳光落在他唇角,实在让人心动。   “……笑得真好看。”   言戒眸子里映着江南岸的影子,顺从本能低头吻向他难得噙着笑意的唇。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准备接受这个吻,但在二人即将触上的时候,被言戒放在一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出了声。   言戒真是要气笑了。   他只能往江南岸唇上轻啄一下,摸到手机一瞧,居然是inBlue的电话。   “喂,蓝儿,太阳打哪边儿出来了啊您主动给我来电话,还来得那么巧,你打扰你春哥哥人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我想啊?”手机里,inBlue的语气有些嫌弃:   “你水友在我直播间问好几天了,问你是不是背着兄弟们死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不直播不发动态不发Vlog,还是过年北京鞭炮放得太大声把你炸走了。”   “那你替我谢谢他们的关心啊!没死,活着呢。”   “不用替,我开着免提呢,想说什么自己跟他们说吧。”   “哦,那正好,听好了啊兄弟们姐妹们,春儿忙着谈恋爱呢,就先把你们放一放,等我对象儿不要我了我再去找你们,不要太想我啊!”   那边沉默两秒,inBlue好心转达弹幕内容:   “他们说,那你还是去死吧。”   “嚯,真恶毒。”   言戒轻笑一声:   “得,赶紧挂了吧,忙着呢,再见啊!”   说完,他没有一点留恋地挂了电话扔到一边,而后搂着江南岸就要续上刚才的吻。   但江南岸却抬手挡住他的嘴唇,自己拿着书从躺椅上起身。   “宝贝儿,不给亲啦?”   言戒有点遗憾地瞧着他冷酷的背影。   “嗯。”   江南岸抬手伸了个懒腰,衣摆被带起来,露出一截细瘦的腰。   他背对着言戒,言戒微一挑眉,以目光抚过他后腰脊骨的凹陷,和左右两侧的腰窝,还有……   还有一片颜色浅淡的烟疤。   的确如言戒先前所猜测的,那些烟疤从腹部到腰侧再蔓延到后腰,后面的疤痕虽不及前面的多,但也不在少数。   言戒目光渐深,略微有些出神,直到听见江南岸说:   “你的确很久没有直播了。”   “嗯,怎么了?”言戒弯起眼睛笑着看他:   “多点时间陪着你不好吗?”   “但你也该分出时间做自己的事,就像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江南岸认真跟他讲道理:   “谈恋爱之前你是什么样子,谈恋爱之后也不应该改变。主播应该算是你的职业吧,那你不应该搁置你的事业,你可以因为新的旅行计划暂时放下工作,但不能因为谈恋爱放下工作。我最近看了很多有关爱情的理论,我觉得一段关系最理想的状态是丰富你的生活,而不是挤进你的生活然后把你原本拥有的东西替换掉甚至占满你的人生……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他“巴拉巴拉”说这么一大段,言戒撑着脑袋看着他,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深。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没等到回应,江南岸皱皱眉,问。   “听了听了,当然听了。”   言戒点点头:   “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真的,我懂了,爱一个人也不能为他失去自我,谢谢江老师,小春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嗯。”江南岸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走,但下一秒又被人从身后环着腰抱住。   “?”   “我学会了老师。”   “棒。”   “这么敷衍?”   “……棒,棒,你真棒,下次我要比你棒。”   “哄小朋友呢,让亲一下?”   “。”   好像也没有很会呢。   -   不知是不是真把江南岸的话听到心里了,那天之后,言戒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   他一天大概有五六个小时都不在家,赶不上做饭就亲自给江南岸点外卖,自己成天跑在外面,也不知道具体在干什么,江南岸也没问。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周左右,后来,他跟江南岸说自己要回一趟北京,顺道把墩布也捎了回去,说是它奶奶想它想得觉都睡不着,再见不到狗就要杀到上海来了。   对于小狗的离开,江南岸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只在言戒离开时悄悄往他包里多塞了几个罐罐。   言戒这一走又是好几天,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江南岸也没顾上问。   因为《帝师》即将开机,他接到通知要提前进组,好进行剧本围读和定妆照等前期准备工作。   准备出发的那天,小孙一大早就来江南岸家里帮他收拾行李,来时还给他带了两大箱各大品牌方寄来的新衣服,一起收纳到他的衣帽间里去。   “OK啦!这次一走又是好几个月,哥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再检查一下水电气之类的咱们就出发。”   “好。”江南岸应了一声,自己到玄关换好鞋子,刚把帽子戴到头上,家门突然传来“滴”一声响。   而后,电子锁开启,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   言戒。   “当当当当!”言戒展开手臂闪亮登场,一起出现的还有他身边俩大行李箱。   但很快他就看清了江南岸这全副武装的样子:   “哟,要出门啊?”   “嗯。”江南岸上下打量他一遍,这人和离开时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   也是,他只走了几天而已。   “回来了?”   “回来了,还给你带了惊喜。”言戒神神秘秘地笑笑:   “走,我带你去看看。”   “什么?”江南岸微一挑眉。   言戒朝他打个响舌,也不卖关子,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大红本。   江南岸定睛一看——   “不动产权证书”。   房产证?   “不是不想让我一天到晚把心栓你身上吗?不是想让我爱情事业两手抓吗?这不,我把你楼下那房子买下来了,还买了套直播设备放进去,以后那就是我工作室。还有,上次咱俩闹矛盾的时候你说你不知道我住哪,觉得找不见我,喏,现在知道了吧?走,我带你录个人脸和指纹,以后你随便进。”   说着,言戒想去拉江南岸的手,但同时,家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哥!我检查好了,咱们快走吧!”   小孙推着老大三只行李箱,正想招呼江南岸下楼,走到玄关却毫无防备跟言戒来了个脸对脸。   在意想不到的场景中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小孙的笑容有点茫然。   看见他和那三个行李箱,言戒显然也懵着:“这是去哪?”   小孙答:“哥要进组了啊。”   其实小孙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   Spring?   Spring怎么会在这?   于是疑惑地看向了江南岸。   但江南岸现在顾不上他。   因为在这短短一分钟时间里,他发现自己好像又犯错了。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没有这个意识,但看见言戒期待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好像会让他的期待落空然后变得不高兴。   没人告诉过他,他也是才意识到,伴侣间必须要做的事,似乎应该有“行程报备”这一项。   “对不起。”   江南岸知错就认:   “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我的行程安排,是我的疏忽。我对你的新工作室感到期待又惊喜,但临时去和你参观恐怕会耽误行程,所以请原谅我不能陪你完成新工作室启动前的准备工作,对此我深感抱歉。”   他用棒读的语气向言戒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语言系统紊乱的紧张小孩。   言戒的表情还停在先前那七分笑意三分茫然,现在听见江南岸的致歉,他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摇摇头,无奈地笑出了声,就算有点气也被逗没了。   “好好,走吧走吧,不是赶路吗?我给你搬箱子。”   路过时,言戒随手给他正了下帽子,又隔着帽子摸了一下他的头。   傻样儿。 第65章 有一点误解。 没事儿啊,就想看看你。……   小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哥家里看见Spring。   当时在节目组里Spring这人抢他活干就算了,这怎么节目结束了还追到他哥家里来了???   三人坐着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司机已经开着后备箱等在了门口,小孙原本想帮着搬箱子,结果听言戒说了一句“我来吧”,然后就茫然地看着他十分自然一手拎起一只超大行李箱走向了商务车,还特别亲切地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利利索索搬起箱子放到了后备箱里。   小孙磨磨牙,看看自己手边最后一只行李箱,不甘示弱地拎起来送了过去。   “你们进组拍戏都带什么啊,这么多东西。”   言戒帮小孙搭了把手,把最后一只箱子放进后备箱,抬手关上了门。   “衣服、日常用品之类的。主要是衣服,那边很多站姐代拍什么的,哥的上下班穿搭得搞一搞。”小孙答。   “哦……”言戒顿了顿,问:   “这一去得多久啊,在横店是吧?”   “对,横店,估计得小半年了。中途要是采实景也得往别处跑,都不一定,得到时候看安排。”   “……行吧。”言戒点点头,又绕去车侧面。   江南岸已经上车了,他坐在中排,言戒走过去靠着车门看看他,顺便侧眸瞥了眼车窗。   一般商务车的中排车窗是封死打不开的,但江南岸这辆被改造过,估计就是为了他的幽闭,换了一片可以被推开的窗户。   “要走了?”言戒看着江南岸,问。   “嗯。”   “这一去小半年的,真磨人。”言戒叹了口气,但也没办法,毕竟演员这职业就这样。   他用手比了个电话,放在耳边晃晃:   “有事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手机以后不开静音了,咱随时联系。”   “好。”   “你不在我待这儿也没意思,我今天下午回北京,你那边等方便了就告诉我,我去找你。那叫什么,探班?”   “不用。跑来跑去很麻烦,去做自己的事吧。”   江南岸语气淡淡,道。   言戒靠在门边弯着眼睛望着他,而后轻笑着点点头:   “行,那你去吧,我也走了。”   “嗯。”   江南岸抬眸看他,正好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注意到这个动作,他习惯性扬起下巴,但言戒要给他的并不是一个吻,而是将手落向他的发丝,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发顶。   “一路顺风,江老师,到了得空给我说一声,我走了,拜拜。”   江南岸略一怔愣,而后微微垂下眼,点了点头。   车门被言戒关上,车子缓缓发动,言戒的身影很快被抛在了后面。   江南岸望着窗外,有点出神。   言戒没吻他?   有点奇怪。   今天之前,无论是早安晚安还是分别重遇,言戒都会吻他。   这个人很喜欢拥抱和接吻,但今天为什么没有?   他不高兴了?   是自己的道歉不够诚恳、没被接受?   还是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   ……好复杂。   江南岸无声地叹了口气。   “哥?”正在他为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发愁时,小孙在旁边出了声:   “你跟春哥关系真好啊哈哈哈,刚他说在这边搞了个新工作室?哇,真够巧的居然就在你家楼下,离哥你真近,那以后你俩可以一直一起玩了。”   小孙其实没太想通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巧的事,Spring来上海搞工作室、恰好买到江南岸家楼下的房子,要不是Spring跟江南岸原本就是好朋友,小孙真要以为这人是他哥的私生饭了。   不过话说回来,Spring这人又邀请他哥去工作室又帮着搬箱子又说要去探班,小孙没懂他这过分热情的理由,觉得很奇怪,但又想不通,就只能把原因堆到“Spring这个人真的很热情友好”上。   小孙喜欢乐于助人的人,当然,要是他不抢小孙的活儿干,小孙会更喜欢他一点。   “嗯。”江南岸点点头,应了小孙的话。   得到了“他们关系确实不错”的肯定,小孙松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提起来的气,感觉心哪块儿突然安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转身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颈枕递给江南岸:   “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呢,哥你戴这个休息会儿要不?”   “谢谢。”   江南岸接过枕头套在脖子上,却没有闭眼休息,而是继续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出神。   开车从上海到横店大概要跑四五个小时,如果路上遇见交通拥堵还要更久。   等江南岸抵达影视城,入住酒店收拾好行李,窗外的天都要黑了。   整理好行李之后,江南岸换了身衣服,终于得空能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他想起临走时言戒嘱咐他的话,这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敲敲点点。   江南岸:到了。   言戒几乎是秒回。   言小春:好的宝。   言小春:现在有空没?   江南岸原本想回个“有”,但字都打出来了,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   于是他又点到有字前面,加了个“没”,点击发送。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谁会来找他,江南岸过去拉开门,却见门外是戴着鸭舌帽的盛豫加和一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蒙面侠,从她怀里整套《宣史》来推测,蒙面侠应该是姜闪闪女士。   江南岸侧身让他们进来,姜闪闪如一道闪电蹿进屋内,把书放下一把摘了口罩:   “放心吧江老师!来时我认真勘察过了,没有人看见我来找你!”   她真是被无处不在的狗仔和现场怪整怕了。   “好。”江南岸点点头: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嘿嘿,我来给你还书的,正好遇见盛老师,就跟他一起过来了。”说着,姜闪闪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眨眼:   “我看见了!盛老师藏着好吃的呢!”   “也没什么。”盛豫加从拎来的袋子里拿出两个盒子,递给他们:   “过年回了趟家,这是家乡特产,绿豆糕和其他一些糕点。小山的,这是闪老师的。”   “哇,还有我的份呢?”   “当然。”   盛豫加点点头,目光落到姜闪闪抱来的那套书上,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小山那套宣史吗?”   “是的。”姜闪闪点点头:   “江老师写的笔记可详细了!天知道给我帮了多大的忙,我才能这么快把这玩意啃透。”   “我看看。”盛豫加伸手拿过一本,随便翻了翻,发现的确如姜闪闪所说,书里几乎每一页都有江南岸的笔记,墨蓝色的钢笔笔墨和油墨印刷的标准字体放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   盛豫加跟江南岸当室友的时候就老见他在寝室里看书做笔记,但从来没细瞧过。   他合上书本,问江南岸:   “可以借给我也看看吗?”   江南岸自然不会拒绝。   他点点头:   “你随意。”   盛豫加和姜闪闪没在他这留太久,毕竟明早他们还要早起去参加剧本围读,这是个累活儿,晚上得早些休息保证明天一整天的状态。   江南岸送走他们,又进浴室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时才看见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言小春:那等你闲了跟我说一声,太晚就算了,累就先休息。   江南岸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单手给言戒回了个“好了”。   还没等他放下茶杯,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言戒打来的视频通话。   瞥见屏幕里言戒的脸,江南岸还有些茫然。   他点了接通,但没注意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对准的是他这边摆着水杯和剧本的茶几。   “哎呦喂,宝贝儿,好不容易打个视频,就让我看你剧本啊?”   言戒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给男朋友看看脸呗?”   “?”江南岸没跟人打过视频通话,不懂怎么操作:   “怎么看?”   “找找,下边应该有个镜头翻转的图标,点一下。”   “……”   江南岸照他说的找到图标点下去。   然后他男朋友就成功在自己屏幕里看见了他。   江南岸离屏幕很近,没怎么找角度,摄像头只能拍到他上半张脸、他纤长的眼睫,和没有吹干带着点卷落在前额和脸颊边的头发。   言戒微微一愣,喉结动了动,轻咳一声:   “安顿好了?在酒店里吗?”   “嗯。”   “刚干什么呢,现在忙完了?”   “盛老师和闪闪老师来找,现在走了。”   “哟?可以啊,小朋友聚会?”   “不算,他们两个人是偶遇,盛老师来送礼物,闪闪来还书。”   “礼物?什么?”   “糕点,他家乡特产。”   “好吃吗?”   “还没吃。”   “那你晚上吃的什么?没凑合吧?”   “没。吃了鸡腿饭,小孙买的。”   “还行。就算我没看着,吃饭这事儿也千万不能敷衍啊,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不行,我一会儿得微信上跟小孙弟弟唠唠,让他把你看好了。”   言戒半开玩笑,又道:   “我也回北京了,瞧瞧不?”   说着,言戒翻转摄像头,给江南岸看了一下他的家。   言戒家里的生活气很重,墙上挂满了照片,还有一整面墙的玻璃展柜,里面是奖杯和各种各样的模型手办。   江南岸垂眸看着屏幕,随着摄像头看了一圈他的小窝,又问:“小狗呢?”   “小狗?小狗在我妈那儿呢,它不跟我一起住。”   “哦。”   江南岸点点头,回到正题:   “找我有事吗?”   “没事儿啊,就想看看你。本来就好几天没见了,今天那匆匆一面,也没来得及抱抱你。”   言戒歪在沙发上,笑得散漫。   “……那我有事儿想问你。”   江南岸隔着屏幕和他对视。   “嗯?问。”   “你今天……”江南岸垂垂眼,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宽松的裤腿,找着合适的用词:   “不高兴了吗?”   “没有啊?”言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一挑眉,用江南岸习惯的思路答道:   “刚开门看你一声不吭要走的时候确实有点生气,毕竟咱俩谈着恋爱呢,你要进组怎么着也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吧?但你给我道歉了,我也接受了,哪儿还有生气的理由?”   “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言戒追问。   “因为临走的时候,你没有和我接吻。”   江南岸道:   “正常情况下,每次要从我身边离开,你都会要求和我接吻,但今天没有。除了你生气,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   言戒快要被这荒谬的理由整笑了:   “不是,宝贝?”   他坐起身来:   “今天车里有人啊,你助理在,司机也在,他们还不知道咱俩的事儿呢,就算知道,那当着外人面儿亲你多不好?”   “不好吗?”江南岸扬扬眉。   这话触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不好。亲脸颊和碰碰嘴唇那种还好,但接吻这种比较亲密的私人的行为不适合在有第三个人在场,或者公共场合做。不犯法,但不太道德,因为会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言戒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而且,还有私心,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那时候的样子。”   “什么样子?”   “没什么,啧,就是不能给看。”   “哦。”江南岸点点头,默默记住了这些话。   言戒扬起唇角,笑着看着他垂落的眼睫:   “怎么着,你不会想这事儿想了一天吧?”   “嗯,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那为什么不一早问我?乱七八糟地憋心里不难受吗?”   “因为你说等到了得空了再跟你说,你规定了时间和条件,我以为你在那之前不想收到我的信息。”   “?”   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言戒真是哭笑不得。   “怎么能这么理解啊宝儿?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你身上了都,还能不想收你信息?”   言戒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江南岸在线上那么冷漠,以至于自己前几天回北京竟没收过他一句主动的问候,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着啊,从现在开始,如果我生气了、不高兴了、心里硌着了觉得你说的做的不对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如果我没开口,就说明你没有问题,不是你的原因。如果你觉得我哪个地方不对劲,也可以随时开口问我,我不在身边就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看到之后就会第一时间跟你沟通,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江南岸点点头:   “好,知道了。”   答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的,真可爱。   言戒存了心逗他:   “知道什么,知道我现在干什么吗?”   “什么?”江南岸微一挑眉。   然后他就见屏幕里的言戒扬唇笑了:   “在教你怎么爱我,南南。” 第66章 有灵魂发问/// 谈恋爱的终极目的是……   光承十六年,紫禁城迎来了又一年阳光明媚的和煦春日。   精心剪裁制作的风筝高高飘在空中乘风而动,风筝线末端持在皇长子应沨手中,其他几位较为年幼的皇子公主便立在旁侧仰头瞧着,只觉得兄长当真厉害,在旁人手中死活飞不起来的风筝,在他手里竟能变得如此听话灵活。   “皇兄皇兄,给我也玩一玩!”   应沉月瞧着心痒,拎着裙摆小跑至应沨身边。   应沨向来宠爱妹妹,这便笑着把风筝线轴递到了应沉月手里。   不远处,白衣似雪眉目如画的年轻夫子坐在书案边,低头翻阅皇子公主们的试卷。   学生们天资性格各不相同,有人成熟稳重识大体,有人怠惰顽皮惹人忧,要说哪位能兼顾令人欣赏的才情和令人头痛的调皮心性叫人又爱又恨,便只有那位正持着风筝线的小公主了。   瞧她一张试卷字迹清秀观点新颖出众,本该拿个甲等上佳,却调皮在试卷角落涂鸦一幅诸葛先生小像,还有他发丝间一朵落花。   诸葛问云后知后觉抬手摸摸发间,果真从中摘出一朵掉落的桃花。   “先生!您瞧沉月的风筝飞得高不高?”   应沉月笑着唤他,诸葛问云抬眸望去,看见她与春日阳光一般明媚的笑容。   “兄长,再高一点,我要它再飞高点!”   应沨无奈:“再高当心它断了线,飘得无影踪了。”   “我不管,飞跑了就求先生再做一只嘛!”   少年少女笑闹的身影逐渐模糊,化为诸葛问云浓重如墨温柔似水的眸子。   “卡——”   导演在此时叫了停。   “挺好的啊,闪闪就这么演,很灵动!”导演坐在机器后面,拿着喇叭道。   演员们聚过来,看着取景器里录制的画面,后来画面切换到江南岸的特写,导演盯着看了几秒,抬头瞧瞧江南岸,同他道:   “南岸也挺好,嘶……但我怎么总觉着哪里差点什么?”   他自己琢磨片刻,一拍手:   “看这里,南岸啊,你觉得诸葛问云看见公主那一刻的情绪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话问到了江南岸的盲区。   他仔细斟酌后,答:   “她对于诸葛问云来说,是优秀的学生,调皮的妹妹,所以,或许是欣赏?”   “对,欣赏,可能还有一点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动。就像他头发上那朵落花一样,落下的时候无声无息,他自己也没发觉,直到被人画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这样一朵小花的存在。”   导演跟他描述着角色的思路,江南岸听着他的话,略微有些出神,直到导演抬手拍拍他的手臂:   “所以我觉得这个镜头里,温柔是够了,但你流露的感情可以再细腻一点。好了,来来,准备,我们再来一条!”   ……   “哎呀,终于收工啦!”   晚上加了一场夜戏,等导演终于满意喊“收工”时,时间已经挺晚了。   姜闪闪伸了个懒腰,又揉揉自己的肚子:   “好饿啊——盛老师江老师,你俩吃夜宵吗?”   “哦?不要你女明星的自我修养了?”   盛豫加调侃道。   之前他跟江南岸约着吃夜宵的时候姜闪闪总是不参与,说要保持身材和美貌,这是女明星的自我修养。   “哎呀实在是太饿了,我今天一整天就只吃了一份沙拉!修养什么的明天再说吧,好想吃烧烤啊——”   盛豫加和江南岸对视一眼,而后笑着点点头:   “好,那今天我请客。”   卸了妆发回到酒店,江南岸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收到盛豫加发的信息,叫他去自己房间吃夜宵。   拍戏是个体力活,主演们经常一大早就开工高强度工作到晚上,演员们收工后互相约着补顿夜宵是常有的事。   烧烤是盛豫加去夜市上买的,拿回来还热着,江南岸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毕竟他们都住在同一家酒店,姜闪闪跟他算是前后脚到,来时还带着女二号阿祈。   阿祈在剧中饰演一位将门独女,和姜闪闪演的沉月公主打小就是好闺蜜,两位演员在剧外的关系也很好,只是江南岸和阿祈没什么对手戏,跟她还不太熟。   姜闪闪应该是提前跟盛豫加说了自己要多带个人,因为盛豫加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四套餐具,见她俩来,十分自然地指指套房里的餐桌:   “随便坐。”   “谢谢啊。”阿祈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坐下后掏掏自己卫衣的口袋,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掏出来两听啤酒放在桌上。   “你还喝酒啊?”姜闪闪张大嘴巴。   “无所谓啊,明天早晨又没我通告,喝点没事,借酒浇愁嘛。再说了,我酒量很好的,这点也喝不醉。”   说着,阿祈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一口烧烤还没吃,先“吨吨吨”灌了一大口啤酒。   江南岸微一挑眉。   他毕竟和阿祈不熟,就没开口说什么,只默默拿了一串烤面包片吃,边听另外三个人闲聊。   “怎么了?”盛豫加问阿祈:“心情不好?”   “是啊,失恋了!”阿祈一点不把在座各位当外人,说着,恶狠狠地咬了口肉串,咬牙切齿:   “世界上的渣男统统出门被车撞死好吗?好的。”   “我早跟你说了那个梁成不是什么好人啦。”姜闪闪也跟着叹气:   “世界上的男人都不可信!当然,盛老师和江老师还有我的男性朋友们除外。”   梁成?   听见了熟悉的名字,江南岸有点意外地看了阿祈一眼。   “说起来梁成好像是江老师上部戏的男主角吧?听说他还是空降兵,进组挤走了原定的盛老师,还老想蹭江老师炒CP,戏拍完了还反咬江老师一口,这些事儿是不是真的?”   吃瓜吃到苦主头上,姜闪闪没忍住八卦问道。   盛豫加轻咳一声,看了江南岸一眼,点点头:“是的。”   “好啊,原来死男人不仅在感情上渣,连工作上也是个不入流的渣滓,我真是瞎了眼!”   阿祈愤恨,开始跟朋友们揭露前男友的滔天恶行:   “你们知道他追我的时候有多殷勤吗?那情话说得一套一套,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本来不喜欢他的,但他非说他爱我爱到骨子里了今生今世只对我好让我相信他让我给他一个机会,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喷得像花洒,好了,机会我给了,结果呢?好家伙,刚谈上就哄着人上床,睡完之后态度直接给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第二人格夺走身体控制权似的,谈恋爱之前有多黏糊,谈恋爱之后就有多冷淡,还冷暴力我要跟我分手!”   阿祈性格大大咧咧,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能忍吗?显然不能,就留了个心眼。好嘛,这两天被我发现他追我的同时还跟三四个女生搞暧昧,用的都是追我时一样的话术,老油条了!我今天把他揪出来当面对质,这才轰轰烈烈和他分干净!影响老娘一天的好心情,真晦气。”   一段曲折离奇遇人不淑令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故事。   江南岸看似在认真吃肉,实际上已经竖着耳朵悄悄听了好一会儿了。   等阿祈说完这些话,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为什么?”   桌上其他三人明显没想到他会来搭这个腔,有点意外地看向他。   阿祈也有些懵:   “什,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不喜欢?”江南岸找着合适的用词。   “哦——”阿祈叹了口气:   “不是突然不喜欢,这种断崖式的冷落,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喜欢我。”   “那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你谈恋爱?”江南岸轻轻歪了下头。   “因为想睡我啊。”阿祈又灌了一口酒:   “他自己说的,因为觉得我漂亮,好骗,看着也单纯,想追到手睡一下试试。我就是他的一狩猎目标而已,他追到了也睡到了,目标达成,我对他来说就没什么用了,继续跟我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就冷暴力逼我分手呗。他大爷的,要不是我经纪人拦着,我真要曝光他跟他撕个鱼死网破!”   阿祈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睡前说得多好听,睡后脸就变得有多快!男人的脑子长在下半身,谈恋爱的终极目的就是睡觉!哎我说闪闪,你最近不是也有朵小桃花吗?我觉得你也小心点吧,你长那么好看,别也被渣男盯上了,你那还是个素人,到时候他万一讹上你,你哭都没地方哭。”   “啊?我……应该不会吧。”姜闪闪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我高中同学啦。”   “哦?知根知底的还行……我说江老师,你也得小心点。”阿祈话锋一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逮着一个就想警示一个。   “?”江南岸还在想她刚才那些话,突然被她点名,有些懵:“我?”   “是啊!我看人眼光很准的,我觉得你肯定很单纯吧,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我和你说,现在这世道,不仅渣男多,渣女也很多的!总之你这张脸、这咖位,还是得小心点,少听点花言巧语,千万别被嘴甜的感情骗子骗了。”   “谢谢你的提醒。”江南岸冲她认真点点头:   “……但我已经在谈了。”   语惊四座。   “噗——”盛豫加喷出了一口水。   姜闪闪口中叼着的面包片掉到了桌上,因为她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在谈了???”   “嗯。”   “和谁啊???这是能说的吗???”姜闪闪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裂了:   “哪个死丫头吃这么好???圈里的还是素人???”   “不是圈里的……”江南岸判断了一下言戒的属性:   “好像也不算素人。”   “那是什么?网红??”不小心吃到了惊天大瓜的阿祈也跟着好奇。   “咳……好了好了。”盛豫加及时叫停:   “吃饭吧,烧烤凉了不好吃。”   姜闪闪是真的很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盛豫加已经这么说了,她继续追问也不太礼貌,只好作罢。   四个人就感情话题聊了一整顿夜宵,最后各回各家。   江南岸回到自己的套房,原本打算洗漱完再背会儿词就睡觉,但是对着剧本看着看着,又想起了阿祈在夜宵时说的话。   感情骗子?   谈恋爱的终极目的是睡觉?   江南岸知道自己的长相很出众,不然也没法混到今天。   相貌是他这个人唯一可取之处了。   他也知道言戒喜欢他的脸,总夸他好看,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毕竟这应该是他对于言戒来说的唯一的价值。   但是,睡觉……   江南岸了解“睡觉”代指的是性.交,从他经历过的一些事来看,男人和男人应该也是可以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发生性关系的,只是江南岸不知道具体该怎样操作。   思考片刻,江南岸从手边摸到手机,点开微信,给言戒打了段字发过去。   江南岸:你想睡我吗?   言小春:?   言小春:?????? 第67章 有人突然出现! 小春好想你啊,想你想……   收到江南岸消息的时候,言戒正悠哉地躺在沙发上边品茶边撸狗,电视里放着江南岸江老师刚刚开通网播的《血默之地》,覃雪儒女士坐在边上,母爱泛滥地给她狗孙儿织毛衣,时不时抬眼瞄一眼电视里的画面。   “你说说你,成天正事儿不干,一天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在外边疯,你看看别人家孩子哪个像你这样儿……你看的这什么?血呼啦擦杀来杀去的,哎呦啧啧啧……”   覃雪儒日常吐槽自家儿子的生活状态,说完不忘朝墩布招招手:   “小布来,咱不跟他混!跟他混没出息!”   “您说您这,我不回家来吧,您说我没良心忘了您二老,回家来陪您吧,您又说我没出息狗都嫌。我这亲儿子当得可真难。”言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这家是容不下我咯——”   “我叫你回家来,是叫你一个人回家的吗?我看了你快三十年了还没看够咋的?”   不提这茬还好,提了覃雪儒就忍不住念叨两句:   “你上海那个对象儿呢?狗也给你借了,听说你还在那块儿买了套房?光听见打雷没听见下雨,人呢,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跟你爸瞧瞧?”   “他啊……忙着呢。”   “忙什么?”   “忙着工作啊。”   “人忙着工作你就不陪了?人忙着事业你就更应该给人家做好后勤工作知不知道!你一天天游手好闲不伺候你对象你跑回来干什么你??”覃雪儒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也想啊,但人家工作特殊嘛,出差小半年我也不好跟着。”   “有多特殊?”覃雪儒不信邪:   “她是联合国代表啊?你文化素养不够还没法跟着贴身伺候?别给你的不上心找借口!”   “倒也不至于。”言戒真要被他亲爱的母亲整笑了:   “他进组拍戏了,我跟着不好吧?剧组人多眼杂,被狗仔拍到也怪麻烦的。”   “进……你找了个娱乐圈的?”覃雪儒惊讶地坐直了身子: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他们搞娱乐的吗?”   “哎,人是会变的嘛。”   “啧,你变不变不重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是不是前段时间特别火的那个……诶叫什么来着?”   “你看这演员好不好看?”   覃雪儒还在大脑里搜刮女明星的姓名,突然被言戒这么一打岔,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电视屏幕里,男主角一个人坐在废弃大楼楼顶,伴着清晨的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边初生的太阳。   她卡了下壳,接过话茬:   “挺好看,这不那谁,江南岸吗?是叫这个名字吧?”   言戒有点意外:“您还知道他啊?”   “当然,我是什么消息闭塞落后时代的老太太吗?”   覃雪儒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之前参加那综艺节目,他是你队友嘛,老跟你待在一起那个,是吧?他不是也挺火的?我以前还看过他的电视剧呢,演挺好。”   “哟……”言戒没忍住笑,正想着再暗戳戳刺探几句,旁边的手机突然一亮,是江南岸的消息。   言戒立马划开屏幕,等看清江南岸给他发的那句话,他一通猛咳,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南南好宝贝儿[爱心]:你想睡我吗?   发出去一串问号,言戒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起来,穿起拖鞋就走。   覃雪儒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   “哎你干嘛去?你还没跟我说你对象儿到底哪位呢!”   “无奖竞猜,您自个儿先琢磨着吧!”言戒头也不回:   “我宝贝儿被鬼上身了我的亲娘……”   那边,江南岸还盯着言戒发来的那两串问号,不知道这些标点符号里到底有几个意思。   不过很快,屏幕页面切换,言戒打了语音通话过来,江南岸随手滑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南南,谁盗你微信号了?”   “没。”江南岸蜷起腿。   “那你那话什么意思啊?突然这么问我……”言戒轻笑一声: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嗯,听到了一点新概念。”   “什么?”   “‘谈恋爱的终极目的是睡觉’,还有‘喜欢你实际就是想睡你’。”   “嘶……”言戒披着外套站在自家小花园里,叉起了腰: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有点太糙了。谁说的这是?”   “剧组同事。”江南岸得出结论:   “所以你想?”   “当然想。喜欢一个人就是对他的身体有欲望嘛,这很正常。”   言戒大大方方承认。   “但你没有睡我,也没有提过。”   “嗯啊。”   “为什么?”   “先别问为什么。”言戒没回答江南岸的问题,而是另道:   “宝贝儿,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睡你?”   江南岸顺着他的话思索片刻,答:   “你喜欢我的脸和身体,对我好,所以我让你睡,合理。”   “那你是怎么理解这种‘合理’?跟我睡觉是你回报我情感的方式吗?”   “嗯。”   “那就不对。”言戒拉开花园里的藤椅,自己坐了上去:   “睡觉那是两个人感情和氛围都到位了之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儿,要是用作交换,那性质可就变了。所以,等你哪天不觉得这是交换或者回报我的方式了,那我才能跟你走下一步。”   江南岸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但睡觉难道不是追求某人所希望达成的最终目标?你不是想要什么就要立马得到吗,既然想睡我,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些?”   “不不不。”言戒温声纠正着他略有偏差的认知:   “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单纯地睡你。我追你的最终目标是为了能有个身份正大光明地爱你对你好,想跟你一起生活。要是追一个人的目的是为了睡他,那这种不叫追求,叫人渣。”   江南岸沉默片刻,也不知到底理解了没有,只问:   “所以,比起睡觉,你还是更希望我提供给你的价值是感情?”   “嗯……”言戒觉得江南这种价值来价值去的观念一时半会儿估计无法撼动,再跟他说多点他估计更懵圈,所以应了一声:   “差不多吧,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好。”   “你从哪儿听的这些话啊宝贝儿?我可真得谢谢她,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不过还好江南岸有把他之前说的话听进心里去,有什么想法都主动和他沟通,不然言戒真不敢想自己在他宝贝心里的形象得被糟蹋成什么样。   “刚刚和盛老师他们一起吃夜宵,聊天的时候提到了。”   江南岸如实答。   言戒觉得江南岸比起自己刚认识他时似乎变了很多,现在的他有朋友了,还会跟朋友一起吃夜宵一起聊天,这要是放在以前的江南岸身上,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言戒把手机从耳边放下,退出微信,看了眼自己新换的手机壁纸。   那是江南岸站姐的最新产出,照片里的他穿着诸葛问云的戏服,倚在小亭边仰头看着身边的桃花树,长发白衣和温柔如水的眸子,哪一处都勾人。   “唉,我也想和你聊天吃夜宵。”言戒叹了口气,点回与江南岸的通话界面:   “小春好想你啊,想你想得心都要碎啦。”   -   “当我们补位中单时看见这种嚣张的对家中单我们该怎么做呢?来,小葱慢炖大火煸炒……好了,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他的人头和蓝Buff都姓春。”   手机页面里是Spring的直播间,那人在播烈焰圣杯日常排位,江南岸在午休时开小号摸进去,算作午餐的下饭菜。   “叩叩叩——”   有人敲门,坐在旁边玩着手机昏昏欲睡的小孙一下子弹起来,伸着脖子瞧来人是谁。   “江老师——”   是姜闪闪带着盛豫加上车来,看江南岸还在吃东西,微微一愣:   “哎呀,你还没吃完午餐啊?”   她走过来往江南岸桌上放了杯饮料:   “请你喝柠檬水。”   “谢谢。”江南岸看看他们:“有事吗?”   “嗯嗯,我和盛老师想提前跟你对一下下午那场戏的词。你还没吃完的话我俩一会儿再来,或者等你一会儿也成。”   “好,那你们先坐。”   姜闪闪和盛豫加也不想来回跑了,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江南岸的房车很大很宽敞,隔音也很好,车外的噪音基本听不到,安静的车厢内只有江南岸的手机在发出声音。   “说好了他的蓝Buff姓春,谁允许他动Spring的蓝?今日我春某人登高一呼,来日百万雄军替我踏平中路防御塔,为我惨死的蓝霸霸报仇!”   “诶?你在看老春直播啊?”姜闪闪探头瞧了一眼。   “嗯。”江南岸咬了一口鳗鱼,其实没怎么关心Spring的局内操作,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右下角的摄像头小画面里:   “下饭。”   “啊哈哈,我也喜欢看老春直播下饭,他直播太有意思了。”姜闪闪笑着翻开剧本打算再看两眼词,但下一秒她突然又听见一句:   “对面打野玩得怎么样?唉你知道小春从来不评价别人,你这问得真让我为难……一般吧,还没我对象儿玩得好。”   “我对象什么样?那当然是倾国倾城肤如凝脂菩萨心肠甜美可人温柔小意……”   “啪——”   江南岸一把关掉手机,因为动作太大,手机从支架上滑下来,脸着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突兀一声响。   房车里一时安静得吓人,几个人估计各有各的心事,最后还是盛豫加默默开口:   “……不下了?”   “嗯。”江南岸神色如常地推开面前只吃了一小半的鳗鱼饭:   “对哪场戏?来吧。”   今天片场收工有点晚,江南岸卸了妆发回酒店时,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小孙这两天跟着他在片场跑来跑去,有点感冒,江南岸见他不大舒服,就让他先回房休息,没让他再跑前跑后招呼自己的晚餐。   他中午那份鳗鱼饭就吃了一小半,之后在片场待了一下午,只喝了一杯柠檬水,胃早就空了,现在饿得有点难受。   但江南岸对吃饭这事向来不上心,有吃的就吃没吃的就饿着,懒得精心照顾自己的胃。现在想想,实在不知道吃点什么好,正好房间里还有早晨没吃完的面包,凑合一下就可以了。   江南岸不爱坐电梯,反正他房间所在的楼层不高,便顺着楼梯间慢慢往酒店房间走,边走边低头摸出手机,点开猫爪APP,顺着账号关注列表进入Spring的主页。   但Spring好像已经下播很久了。   江南岸刷新两次,没看到他头像出现直播标识,便转进他的视频专栏。   专栏里有个新作品,看封面像是他带着自家拖把小狗春日露营的Vlog。   江南岸点开视频,耳朵上带的蓝牙耳机传出视频自带的BGM。   他边看视频边走路,因为没看路还被台阶绊了一下,一直慢悠悠晃到房间门口,拿出卡片刷开了门,推门走进房间里。   但就在他准备将门合上时,门板边缘突然探进一只手将门抵住了。   江南岸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房门被人从外面重新推开,言戒一手插着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在直播间和Vlog里出现的人现在就这么站在了眼前,江南岸一时有些出神。   下一秒,言戒的声音和蓝牙耳机里他自己配音的旁白混在了一起:   “走路别玩手机,走路要看路知不知道?”   说着,言戒抬手摘下了江南岸一只耳机,他的声音这才在江南岸的世界里重新变得清晰:   “宝贝儿,做人得有点警惕心,本坏人跟你一路也没发现,就算坏人长得帅如我也不行啊,这堵到家门口了都,还愣神儿啊?” 第68章 有人要被抓包。 明明他们已经亲吻过很……   江南岸看看手机里的画面,又抬眸看看眼前真实的言戒,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言戒见状,没忍住笑了,自己迈进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弯起眼睛,朝江南岸张开手臂。   而江南岸与他对视片刻,懂了他的意思,便上前两步,主动抱住了他。   言戒在那一刻的满足感难以言喻,他埋在江南岸颈窝深嗅一下,没忍住亲亲他的耳尖。   “……想死我了。”   言戒安静地同他拥抱片刻,想起自己刚才一路跟在江南岸身后看见的画面,微一扬眉,使了个坏,把手背到身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江南岸的手机。   手机还在播放视频,言戒看着屏幕里熟悉的视频画面,扬唇笑道:   “哟?我说我宝一个连朋友圈都不屑打开的人怎么突然走路也沉迷手机变网瘾少年了,原来是看我呢?啧啧啧,这样的话,也可以理解。”   “嗯。”江南岸松开言戒,点点头,摘了耳机,把它和言戒还回来的手机一起放到一边,道:   “视察工作。”   “哦?那领导对小春的工作满不满意?小春的事业心有没有及格?”   “尚可。”   真是在拍古装剧了,.欲.言.又.止.说话都文绉绉的。   真好玩儿。   “你怎么来了?”   江南岸现在才想起来问:   “有事吗?”   “想你了呗。有没有事儿都想来找你。”   “怎么来的,中午不是还在直播?”   “嗯啊,一下播就打着飞滴来……”言戒话说到一半,微微一愣,反应过来:   “你还看我直播啊?”   江南岸空白一瞬,像是不明显地叹了口气,才承认:   “嗯……视察工作。”   瞧着江南岸想溜,言戒赶紧从背后抱住他:   “不对啊,我关注你了,你进直播间应该有提醒的。怎么,领导视察小春工作还要开个小号微服私访?”   “……你直播间人太多了,很多人猜到那是我。”   江南岸安安静静任他抱着:   “我很久没登录过那个账号了。”   “哦——”言戒迅速踩到重点:   “意思是你已经开小号挂我直播间很久了只是我一直没发现是吗?领导这么关心小春啊——”   江南岸冷笑一声:   “这么会做阅读理解,你当游戏主播有点屈才,应该去教小学语文。”   “所以我说对了?”   “……”   江南岸没有答是或不是,他换了个话题:   “你什么时候来的?”   言戒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也没拆穿,只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放开了他,边答:   “我就播了一小时,然后就过来了。来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收工,我还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你们拍戏呢。我们小山老师真好看,演得也真好。”   “?”江南岸有点意外地扬扬眉。   意思是言戒来了挺久了,在一堆工作人员中混了一下午他都没发现:   “剧组不让外人进,你怎么进来的?”   “我?那当然是有自己的办法。”   言戒神神秘秘地冲他笑笑,抬眼时目光随意扫过这间酒店套间,眼尖地在室内的桌面上发现两包还没拆封的肉松面包。   言戒在江南岸的用餐问题上拥有着鹰一般的直觉,他立马问:   “你晚上没吃东西是吧,瞧你们忙忙碌碌半晚上,唉,演员这活儿也不好干啊。”   “嗯,还没。”   江南岸答着,微微一顿,仿佛被这话提醒了什么。   而后,他抬步默默往里面走,路过桌子时,状似不经意地把桌上两袋面包片拿在手里,又借着拿矿泉水的路线把它们藏进了水箱角落里。   言戒这人在吃饭的问题上格外执着,像一个程序刁钻的NPC,只要触发关键词就会开启惩罚机制,开始给玩家洗脑吃饭千字经。   江南岸见识过无数次了,如果现在被言戒看见这两片面包……他实在赌不起。   藏面包的路线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他自以为自己这套操作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殊不知一切早已落进了言戒眼里。   言戒很努力才忍着没有笑出声。   他假装没看见,轻咳两声,摸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看着点。”   “啊,那行。”   言戒嘴里应着,边翻外卖软件边走向墙角的矿泉水纸箱:   “喝你瓶水,吊老师。”   “?”江南岸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言戒弯腰从箱子里拿水,果然超经意发现了箱子角落里两包肉松小面包,这就拎着包装袋的边角把它们拿出来瞧瞧:   “咦?面包?”   假装喝水实际随时监视言戒动向的江南岸飞速挪开视线:“嗯?”   “装水的箱子里怎么有俩面包?看着还怪香。”   “咳……”江南岸轻咳一声,盖好自己的水瓶:   “早晨没吃完的。”   “哦,我就说嘛,我宝跟我说好了要好好吃饭,肯定不会私藏面包当正餐。”   “嗯。”   “也不会因为助理病了拍戏晚了就觉得没人管了懒得好好吃饭用这种小零食糊弄自己。”   “……”   “我相信他,他肯定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两只美味的肉松面包当做今晚的晚饭。”   言戒走到江南岸身边坐下,拎着面包袋在他眼前晃晃:   “更不会因为心虚担心被我追责所以偷偷把面包藏到纸箱角落里。”   言戒弯起眼睛,朝江南岸扬扬眉:   “一定是面包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对吧?”   “……”江南岸没有说“对”,也没说“不对”。   他用力点点头,道:   “我觉得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如果你有一天放弃了游戏主播的职业,又不想去教小学语文,那你或许可以考虑去挂牌当个私家侦探。”   “真的?”言戒笑意渐浓,微微倾身凑近他:   “那这两包小面包真是罪大恶极,居然敢悄悄躲起来,害我差一点点就误会了,以为我们小山老师私下里并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不仅打算对晚餐敷衍了事还偷偷藏匿证据罪加一等……”   言戒此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又或许是江南岸确实心虚的原因,他没看言戒的眼睛,一双手把塑料水瓶捏得“咯吱咯吱”响。   言戒却还不打算放过他:   “我们小山老师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对吧?”   “。”言戒凑近一点,江南岸就往远挪一点,再挪一点。   一直被他逼到沙发角落,避无可避,只好抬眸直视言戒那双笑盈盈的眼睛。   江南岸不喜欢撒谎,却又实在不想承认“罪行”然后听言戒的念叨。   所以,在言戒问出那话的三秒钟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轻轻扬起下巴,凑近言戒,主动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脸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意识到江南岸做了什么,言戒瞳孔地震。   他……   他他他……   明明他们已经亲吻过很多很多次了,但言戒在这种时候还是会变得大脑空白。   因为这是江南岸第一次主动亲他,即便只是脸颊。   不行。   他这明晃晃是为了逃避逼问和掩饰罪行!他言戒是什么人?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放弃向他追责吗?!   ……好吧。   他成功了。   言戒坐直身体,往远挪了挪,轻咳一声,开始疯狂刷新外卖软件,一边抬手蹭了蹭被江南岸亲过的位置:   “咳,想吃什么?松鼠鳜鱼?佛跳墙?……你们这周围好像也没什么好店啊,不然我附近租个房子自己给你做算了……”   “不用,清淡一点就好。”   见刚才那茬过去了,江南岸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悄悄看了言戒一眼。   其实也没那么难缠,还挺好哄的。   时间挺晚了,确实应该吃清淡些,言戒在外卖软件里逛了一大圈,最后找了家粥饼铺子,点了两碗白粥几笼虾饺算作晚餐。   江南岸习惯了细嚼慢咽,吃东西很慢,言戒吃饱了就坐在对面瞧着他看。   这是他跟江南岸待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之一,看江老师吃饭实在是赏心悦目。   “你这次来,要待几天?”   江南岸坐在桌边小口喝着粥,问。   “不知道,你想让我待几天?”言戒把问题抛还给了江南岸。   江南岸答不出来,便换了个问题:   “你住哪里?”   “我?我没地方住啊。”   言戒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开始卖惨:   “太想你了,什么都不考虑就跑来了,忘记人类到了晚上需要有一张温暖的小床用来睡觉。怎么办呢,只能睡大街,哎刚好我来的时候瞧见这附近有只大黄狗,不然我一会儿下去跟狗哥商量一下跟它挤一挤算了。”   跟狗抢窝当然是不可能的,言戒来之前就在这酒店里订了房,现在房卡就在口袋里揣着呢,但他就是心眼坏,就想逗逗他吊老师。   “……”   江南岸听过他和流浪狗抢窝的宏伟计划后并没有发表意见,只又夹了只虾饺放进口中,垂着眼安安静静慢慢嚼着。   没有顺着他的话,也没有冷嘲热讽,这反应不大对啊。   言戒坐在对面观察着江南岸的表情,正想再说点什么打打圆场,却突然和抬眸望来的江南岸对上了视线。   “你可以住我这。”   “我……啊?”言戒愣了一下,一时没转过弯来,脑子犯抽:   “打地铺还是睡沙发?”   江南岸扯扯唇角:   “如果觉得两米大床配不上你,那我也不反对。”   “……配,配!当然配!绝配顶配天仙配!”   言戒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正笑着想说点什么,却又听见了江南岸的后半句:   “那你在这,我去隔壁住,那间房也是我的。”   言戒大大的笑容还没完全出现就停在了脸上。   就那么僵了几秒,他气笑了:   “得,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   以为咱俩快进到千年修得共枕眠了呗。   但这话说出来也太丢人了,言戒把它咽了回去。   正好江南岸吃完了最后一个虾饺,言戒暂停这个话题,站起身收拾碗筷。   时间挺晚了,江南岸明早还要工作,不逗他了,收完垃圾自己回屋睡觉得了。   但就在收拾包装盒的时候,他偶然瞥到江南岸在桌对面似笑非笑的视线。   见他看过来,江南岸别开目光,但没藏住唇角那点笑意。   言戒心里亮光一闪:   “好啊江南岸,你逗我玩呢是吧?”   江南岸站起身想走:   “我只是在帮你测试你方案的可行性。”   “什么方案?”   “‘跟狗哥商量一下跟它挤一挤’。”   好啊,拐着弯儿说他是狗呢这是?   这回可不能放过他了。   言戒追过去环住他的腰,净往他痒痒肉上挠。   江南岸被他闹得失了重心,挣扎时跟他一起摔在了沙发上。   两个人的重量压得沙发下陷,言戒倒在江南岸身上,倒下时还不忘用手护住他的后脑。   二人气息纠缠在一起,言戒垂眸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低头吻了一下江南岸笑意未散的唇角:   “到底愿不愿意和我睡?”   江南岸的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落到嘴唇,微一挑眉,问:   “你想睡我了?”   言戒真是要被弄笑了:   “想什么呢,我之前和你说的够清楚了吧?现在咱们不说这些,就单纯地睡个素觉。其实吧,我订房间了,本来想着哄你吃完饭就麻溜滚回去孤单寂寞冷,但你一句玩笑把我瘾勾起来了,你得负责。”   “什么瘾?”   “小江瘾。江老师又好看又暖和又香,我想抱着你睡。”   江南岸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唇角像是勾起了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   他没有应言戒的话,只淡声纠正道:   “我刚才有一句话没在开玩笑。”   “嗯?哪句?”   “不知道,忘了。”   “这也能忘啊?”言戒轻轻弯起眼睛。   江南岸应了一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言戒的眉尾:   “嗯。所以,你希望是哪句,就是哪句吧。” 第69章 有人天塌了! 有人伸手来抱他,江南岸……   二人离得很近,江南岸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显得嗓音稍稍有些沙哑,语速略慢,比起正常说话时多出几分温和,听得言戒呼吸一滞。   “你……”   “嗯?”   眉尾的位置被江南岸蹭得有些痒。   言戒近距离看着江南岸的表情,见他神情自然,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了。   说他蓄意挑逗?但看那淡漠坦然的样子又实在不像,如果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邀请所以随口来了这么一句……   还真是天赋异禀。   看他直播、看他Vlog、允许他晚上留在身边……   言戒突然意识到,在江南岸心里,自己好像比原本想象的还要再重要一点点。   “我不能自己希望啊,这多自私,这种事我得参考我男朋友的意见,毕竟我男朋友又出钱又出人的……你自己说,你想不想我留下?”   言戒绕过了江南岸的话茬。   江南岸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微微一愣:   “我……”   想不想?   这种问法对于江南岸来说有一点陌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他的话停在齿间,半天也没能出口,最后也只挪开视线,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   “这么多问题,不如你还是去找你的大黄狗。”   言戒笑了。   他俯身抱住江南岸,埋在他的颈窝,蹭在他耳边小声问:   “南南,宝贝儿,其实你也想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想见我,也想和我待在一起?”   “……”江南岸没有回答,只无意识地捏住了言戒腰侧的衣料。   “好吧。”   言戒没等到答案,也没再说什么,只亲亲他的唇角,无比确定地告诉他:   “我很想你。”   说完,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拎起刚收拾好的包装盒:   “我去扔垃圾,顺便把我行李搬上来。”   江南岸坐起身看着他:“你……”   “既然你让我自己理解,那我可就大着胆子放飞自我了?”   言戒朝他打个响舌:   “我在这留多久就赖你多久,可别嫌我烦哈,吊老师。”   言戒哼着歌去楼下溜了一圈,扔了垃圾,又去便利店买了点牛奶面包,再到自己订的房里搬出自己的行李,悠哉地回到了江南岸的房间。   情侣二人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听起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放在江南岸身上,言戒觉得自己还是得小心点慢慢来,所以一定要等江南岸主动开口,或者完全征得他的同意确认他没有一点勉强,那才可以。   毕竟,据言戒观察,江南岸好像一只很有领地意识的小动物,有自己的世界和独一套逻辑,思维方式和寻常人也不太一样。言戒要很小心很谨慎地往前探索,才能在不引起他警觉反感抵触甚至应激的情况下慢慢摸进他的世界里,让他感受到“爱”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   江南岸喜欢在洗澡后睡觉前的那段空闲里看书,现在是工作期间,“看书”这项活动便被替换成了“看剧本”。   在这段时间里,言戒摆好了自己的行李箱,穿上了自己精挑细选出来最好看的一套睡衣,靠在床头边玩手机边等着为江老师侍寝。   等再晚一些,到了该睡觉的点,江南岸终于关掉了台灯,合上剧本走到了床边。   言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正想说点什么,抬眸却见江南岸双手抓住自己睡衣下摆,很自然地把衣服掀了起来,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腰腹。   言戒眼睛被这画面一晃,一时什么都忘了,脑子一抽:   “你干什么?”   “?”江南岸像看傻子一样瞧着他:   “睡觉啊。”   而后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睡觉不脱衣服?”   “……”穿衣服睡觉怎么着都不得劲,放平时肯定是要脱的,但……   之前在江南岸家里,他们两个人虽说勉强算是同居,但却是分房睡的,所以,去掉平时在躺椅上一起午睡的那几次不算,今天算是言戒跟自己对象第一次睡一张床。   言戒觉得自己跟江南岸的恋爱关系好像还没熟到能大大方方在彼此面前宽衣解带的程度,再说穿太少了也容易擦枪走火,所以言戒原本还计划着要矜持一些,衣服什么的就不脱了,谁想他江老师这么自然,三下五除二把上衣扒了个精光就要上床。   言戒见状,也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抬手脱掉自己精心挑选的睡衣丢到旁边的椅子上。   再转过来时,他发现江南岸正盯着他看。   言戒天天健身,身上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江南岸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总算是知道言戒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喂他按时吃饭了。   比起他,自己好像确实有点白也有点单薄。   “看什么?”言戒见状,微一挑眉,问。   “没什么,我的身体没你好看。”江南岸答。   言戒没忍住轻笑一声:“怎么还比起来了?”   他伸手把江南岸拉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贴到自己腰上:   “觉得我好看?”   “嗯。”   “那我没白练。”   言戒弯起唇,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锁骨:   “都是你的。”   言戒以前看过江南岸的身体,但也只局限于“看”。   像现在这样肌肤相贴的程度,还从来没有过。   没有任何阻碍地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极为新奇的体验,言戒吻了一次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将亲吻细细密密从江南岸的锁骨往下探去。   江南岸半靠在床头,手臂搭着言戒的肩膀,借着床头的夜灯看着他埋在自己身上。   被他碰过的每一寸皮肤好像都酥酥麻麻燃烧起来,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的地方顺着血管和骨骼传达至全身,惹得呼吸都在颤。   言戒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自控力,不知轻重地开了一个不好收尾的头。   好在他及时清醒并且强迫自己叫了停,因为吻下去时,他碰到了江南岸腰腹处的那些陈年的伤疤。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这样仔细地看见它们。   他垂下眼,用指腹轻轻抚过那些痕迹。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疤痕的颜色还在,凹凸不平的触感也依然存在。   言戒在他腹部的伤疤轻轻落下一吻,才抬头看向江南岸,温声问:   “这些是怎么弄的?”   “……”   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同他对视半晌,默默挪开了视线,没有吭声,看起来也不打算回答。   “没关系。”   言戒再次给了他一个拥抱,像哄小孩似的摸摸他的背:   “那就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   说完,言戒撑着身子起身下了床:   “你先睡吧,我去冲个澡。”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一挑眉。   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发生了紊乱……言戒晚上应该是洗过澡的。   他看向言戒,正准备问,但很快,他目光下挪,明白了原因,没说出口的话也哑在了嗓子里。   浴室很快传来水声,江南岸掀开被子,默默把自己裹起来。   很奇怪,明明之前已经很困了,可现在闭上眼睛,困意又跑到了九霄云外,怎样也睡不着。   直到浴室的水声停下,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掀开被子躺到了他身边,一同到来的还有他很熟悉的玫瑰花的香味。   有人伸手来抱他,江南岸没有反抗,任他把自己搂进了怀里。   丢失的困意好像在另一个人的温度与气味包裹而来后又自己寻了回来。   江南岸往言戒颈窝埋了埋,感觉到他似乎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发顶,之后,听见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晚安。”   -   作为江南岸的私人助理,小孙每天要做的事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按时看通告表,确定开工时间和地点,及时买好早餐去艺人房间叫他起床。   其他家艺人助理应该是不用把工作做到如此细致的,但江南岸比较特别,因为他睡眠质量太好了,外面世界末日都吵不醒他,所以叫他起床这件事只能转人工。   在剧组期间,小孙兜里一直揣着江南岸的备用房卡,就为了每天早晨能畅通无阻地进他房间把他唤醒。   小孙很喜欢自己这份工资丰厚还有不定时假期偶尔还能公费旅游的工作,当然,他也很喜欢他的老板,也就是他哥。   昨天他哥看他有点感冒,让他早早回去休息了,小孙没能照顾到哥的晚餐,实在内疚。   毕竟他知道他哥一个人吃饭就只会用面包之类的零食凑合,他对不起哥,也对不起进组前自掏腰包一个月转他五千让他给哥开小灶还要记得监督哥按时吃饭的Spring。   至于Spring为什么要贴钱给哥加餐标?   不知道,大概Spring就是这么一个慷慨大方热情友好的好朋友吧!   小孙没纠结具体的原因,只是他现在拿了钱没办好事,实在良心不安,因此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去隔壁街买了丰盛的早点,打算去叫他哥起床开工。   “滴——”   房卡刷开套房的门,小孙把早餐袋放到桌上,轻车熟路地走向卧室打算叫他哥起床。   但走出去一段路,他突然睁大眼睛,在原地呆滞半秒,又原模原样退回去几步。   他退到卫生间门口,机械地转头——   跟洗漱台前面正光着膀子刮胡子的Spring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等等?   是他进错房间了?   是他眼花了?   还是他昨天病糊涂了还没好全以至于现在出现幻觉了?   Spring怎么会在这???   小孙觉得自己大白天撞了鬼。   他不信邪,又往卧室冲了几步。   然后他看见了床上还在熟睡的他亲爱的哥。   以及略显凌乱明显睡过两个人的大床。   还有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丢着的野男人的衣服。   至于为什么一眼就知道是野男人的?   ……呵,笑话!   他哥的衣服都是他亲自收拾的,他能认不出来哪件衣服是谁的吗?!   小孙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又气又想哭。   他看看睡得安详的江南岸,又看看胡子刮到一半站在卫生间门口默默注视他的Spring,愤恨地跺跺脚。   哥!!   糊涂啊!!!! 第70章 有大漏勺。 他是我男朋友。   言戒没想到自己一大早还能在江南岸屋里见到别人。   不过江南岸睡着确实不容易醒,助理估计得每天揣着房卡进来叫他起床,这活儿干得也不容易。   瞧那小孩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快化成石头碎为粉末随风而去了都,言戒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来解释安抚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于是他斜斜倚着墙,一边刮胡子一边瞧着小孙,道:   “其实我能解释。”   小孙木僵僵转过身来盯着他,一脸幽怨:“请。”   “如果我说我是到附近旅游来了结果忘带钱包一时身无分文只好求助江老师,结果那么巧江老师就在这儿而且人美心善说可以收留我一晚……我说哇塞还有这种好事所以感恩戴德地在他这住了一夜,你信不信?”   可能言戒也觉得自己这个解释牵强得有些离谱,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小孙满身幽怨立马增添了一丝愤恨:   “我看起来很像低智儿童吗?”   言戒遗憾地耸耸肩:“那我就没办法了,等我刮完胡子再狡辩。先叫你哥起床吧,别耽误事儿了。”   “……”   好吧,他说的对。   小孙按下了心里的怨气,走到床边,两手晃晃江南岸的肩膀:   “哥,起床了哥。开工!开工!!”   听见他的呼唤,江南岸迷茫地睁开眼睛。   放空几秒钟,他看看小孙的脸,再看看床头闹钟里的时间,意识到自己该醒了,于是慢慢坐起身子,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件衣服就准备往身上套。   但下一秒,他听见了小孙冰冷的声音:   “那件不是你的。”   “……”   江南岸睁开眼睛确认一眼。   还真不是他的。   刚开机的大脑缓缓转动,江南岸想起了什么,往自己旁边的位置瞧瞧,没人。   停顿片刻,他自然地扔开手里那件上衣,重新找见自己的,捞过来穿在身上。   这期间,小孙一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看,江南岸坦然接受了那些目光,穿好衣服后才抬脸问:   “怎么了?”   小孙错开身子,抬手怒指刮完胡子倚在门边看戏的言戒:   “他为什么在这?”   “?”   “他是不是跟你睡一起了?”   “。”   “为什么!”   “……”   “哦……”江南岸看了言戒一眼,慢吞吞答:   “他是我男朋友。”   这六个字一出,屋子里另外两个人都傻了。   言戒没想着江南岸能这么快跟身边人承认恋情,原本站这儿是想听听他家江老师能面不改色编出多离谱的谎话来哄骗小朋友,谁想江南岸藏都不带藏,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他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唇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有人欢喜有人愁,小孙的意识有点恍惚,就像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将他狠狠劈成了两半。   Spring……男朋友……   是他理解的那种男朋友?   这事应该早就有迹可循了,但小孙以前一直不敢往深想,一直在给自己洗脑他们只是友情。   可是……   小孙好崩溃:   “哥你好歹骗骗我呢?!”   江南岸有点不解:   “为什么要骗你?”   “我……”   小孙又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   哭在自己精心伺候了这么多年的漂亮白菜突然弯了还被猪拱了。   笑在他哥是亲哥,真没拿他当外人。   江南岸见小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疑惑地歪了下头。   再看看小孙身后的言戒。   言戒站得像个兵,浑身上下写满骄傲,仿佛恨不得把“没错我的确是江南岸男朋友我们是在谈恋爱”一行字打成金的顶在脑门上。   见他这个状态,江南岸头顶好像有个小灯泡亮了一下——   他好像喜欢自己这样做。   “你……你谈恋爱……还是跟Spring谈恋爱……哥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吗???”   小孙自己消化半分钟,还是觉得没法接受:   “是不是他哄你骗你了?啊?你喜欢他吗?是不是他说花言巧语迷惑你了??”   “我知道。没有。不知道,在学。”   江南岸挨个回答了小孙的问题。   小孙懵了。   在学?   喜欢这玩意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怎么还能学来的??   果然还是被骗了吧!!!   小孙想给虹姐告状,让食物链顶端的女人来制裁他们,但是哥那么信任他,连骗他都不忍心直接把自己的恋情告诉了他,自己能转头把哥出卖给虹姐吗?   小孙在感情与理性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直等他陪江南岸做完妆发到达片场甚至直到午休开始,他都没能做出一个抉择。   从酒店到片场的路上可能会有站姐和代拍,如果言戒跟江南岸一起出现被拍到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因此他并没有送江南岸去片场,陪着吃过早餐后就自己回了房间,等着中午再拎着自己的小饭盒以探班为名去给他宝贝送饭。   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一片,春日阳光晒在人身上,令人觉出些许暖意。   片场的主演们都有自己的房车,休息时都待在里面。   言戒提前问了小孙他们房车的牌号,虽然小孙对他没有好脸色而且极不情愿,但看在他是来送饭的面子上,还是给了。   言戒哼着小曲找过去,他到的时候,江南岸的车里除了小孙,还有盛豫加和姜闪闪。   他进去时听见一片欢声笑语,姜闪闪笑得很开心,手舞足蹈,像是在讲八卦。   言戒拎着饭盒,抬手摘了墨镜,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哈喽啊——”   姜闪闪话音一顿,愣了一下,转头看见是言戒,有点惊讶:   “老春?你怎么在这?!”   盛豫加也有点意外,他朝言戒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又看看江南岸。   江南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言戒看,言戒抬手朝姜闪闪挥挥,边走过来,很自然地抬手把饭盒往桌面上一放,答:   “我?我来探班啊。”   “探班?”   姜闪闪本来想问“探谁的班”,但脑中过电般闪过几条线索,她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多问这一句废话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话锋一转:   “还带了探班礼物呀。”   “礼物?不是礼物,是江老师的午餐。”   “哦——”姜闪闪心里一抽抽,忙帮着打圆场:   “哇塞,你们关系真好,我也好想有一个给我带午餐的朋友哦——”   言戒轻笑一声,正准备顺着这话再开个屏,但在他开口前,身边另一道声音插进来:   “他是我男朋友。”   “……”   姜闪闪:“?”   盛豫加:“?”   小孙:“?”   言戒:“???”   江南岸没注意其他人瞪大的眼睛和突然变得死寂的空气,他只悄悄观察着言戒的表情。   言戒好像有点震惊,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笑得有点无奈。   见这反应,江南岸默默在心里点点头。   嗯,他确实喜欢。   其实事情如何,姜闪闪和盛豫加两个人都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他们原本想当做无事发生就这么平静地装傻下去,但没想到江南岸承认得这么痛快,痛快到他们人都傻了,然后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江南岸真的知道谈恋爱代表什么吗?知道他对象和他都是男生吗?知道这种事在现在的环境下是不能张扬的吗?为什么说得这么自然?   难道在他眼里,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随时塞一嘴这种能引爆微博的大瓜的程度了吗?   两个人心情复杂,眼观鼻鼻观心,刚才的八卦好像也不好笑了,很快就各自找借口离开了这里。   午休时间不长,言戒陪江南岸吃完午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他当了半天助理,陪他做妆造、陪他跑片场,正好近距离感受一下江老师的工作生活是什么样。   今天下午要拍摄的剧情,前情是仇家蓄意报复诸葛问云,却又碍于他的身份动不了他,便将目标放到了他的知己挚友。他提前收到了挚友即将有难的消息,本想前去报信救人,却没想到他拿到的消息其实是仇家故意透露,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引他到场,去目睹那惨烈的画面,给他一个教训。   诸葛问云心心念念要救挚友性命,骑马狂奔赶到挚友居处,却没想到看见的是挚友一家惨遭杀害,鲜血染红了小院,挚友护着怀中幼女,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友人一家和和睦睦,原本拥有安稳无虞的下半生,却遭飞来横祸死于非命。而这一切,全拜诸葛问云所赐。   这场是大情绪戏,江南岸和导演确认过细节后,骑在马上独自酝酿片刻,朝导演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而言戒带着工作人员的挂牌,戴着墨镜站在遮阳棚下,望着那边的江南岸。   剧组每一场戏都是分开拍摄,并没有成片看起来那么连贯,情绪衔接对于演员来说是最大的考验。   但这对江南岸来说似乎很轻松,他用短短几秒钟时间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言戒见识过江南岸一秒进入角色的能力,但无论看过几次,每当那个画面落在眼里,他还是会有一瞬的恍神。   打板的那句“Action”好像是一句咒语,喊之前是江南岸,喊之后,镜头里的人就成为了角色本人。   章导很看重《帝师》这部戏,找的妆造团队也是业内顶级,给江南岸设计的妆发很好地掩盖了他身上那点冷漠的气质,衬得眉眼温和,若再配上他入戏时改变的气质和眼神,便能将诸葛问云的儒雅诠释到极致。   他长发束起,一身白色长衫,骑一匹黑马,穿过竹林赶到友人住处,因为太过着急,他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来不及整理仪容就冲进小院,却在刚靠近时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还有院中那几具尸体。   诸葛问云紧绷一路的肩膀垮了下去,他红了眼圈,张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往日与诸葛问云把酒言欢的好友,还有他的父母妻女,都死在了屠刀下。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   诸葛问云踉跄着扑过去,抱住友人的尸体,眼睛通红,痛到极致便是无声,许久才终于找回声音,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哭嚎。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那浓郁到快要凝成实质的痛心和悲伤打动,吵闹的片场都安静了些许。   爆发式的哭戏持续许久,导演才拿起话筒:   “卡——!”   故事在那一刻被叫了暂停,江南岸跪坐在地,自己低着头缓了片刻,才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站起身,回到导演身边看刚才录下的画面。   章导边看边点头,眼神里都写着满意:   “过了,特别好。”   大情绪戏一条过的含金量自然不必多说,江南岸点点头,表情早已恢复如常,但眼睛还红红的,眼眶里未流尽的眼泪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往下掉。   言戒就在旁边,看着这模样是真心疼。   他从兜里摸出纸巾,原本想直接给江南岸擦擦眼泪,但想起旁边这么多人,他动作又一顿,只把纸巾递到江南岸手里,让他自己来。   章导注意到了这边,顺着言戒的手瞧瞧他,感觉这工作人员有点眼生,应该不是组里的人,再看好像和江南岸认识,便随口问:   “来探班的朋友啊?”   “嗯。”江南岸点点头,看看言戒又看看导演。   经他确认,言戒很喜欢自己主动和别人分享他们的关系,还会为此感到满足和开心。   于是江南岸抬手用纸巾擦擦眼泪,零帧起手,十分自然道:   “他是我……”   这三个字蹦出来,言戒立马拉起一级警报,动作比脑子还快,闪电般伸手死死捂住了江南岸的嘴! 第71章 有人被美晕啦! 我感觉我还是认识你有……   “……”江南岸微微睁大眼睛,看看章导,又看看言戒。   身边的化妆师也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粉饼站在旁边,不知道现在这妆是该补还是不该补。   “对。”言戒朝章导笑笑:   “我俩可好了,好朋友!……是吧江老师?”   言戒在墨镜下使劲儿朝江南岸挤眼睛。   江南岸隔着墨镜和他对视片刻,轻轻眨了下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言戒这才放开他。   今天拍的这段剧情算是《帝师》整部剧的一个转折点,镜头对准诸葛问云的愤怒、悲痛、悔恨和仇恨,一场接一场,几乎全是透支演员的情绪戏。   虽然心里知道是演戏,但言戒看着江南岸那样子,还是觉得心疼。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拎了只小凳子到江南岸身边坐下,拧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喝点,嗓子都哭哑了。”   江南岸接过水瓶,喝了一小口。   言戒坐在旁边瞧着他,看他眼睛弄得又红又肿,想抬手揉揉他的发顶,但这动作太亲昵,周围人也实在是多,要是弄乱了人家的发型还得劳烦造型师补救,怎么样都不合适,只好作罢。   “难不难受啊?”言戒叹了口气,问。   “什么?”江南岸微一挑眉,没明白他这问题从何而来。   “一个下午又哭又喊的,心里难不难受?我看着都要难过死了,你这正儿八经要入戏的,估计更不好受。”   “还好。”   顿了顿,江南岸又道:   “我分得清。”   “分得清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演戏?”   言戒来了点兴趣,整整坐姿认真瞧着江南岸看。   但这样又有点说不通,演员做到他这种程度难道不是靠共情和沉浸?江南岸进组前把自己“变成”角色的方式也说明他是个沉浸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将戏里戏外区分得那样清晰轻易,那又是怎样做到一秒入戏带动所有人情绪的呢?   “不是。”   江南岸停顿片刻,才答:   “我分得清角色和自己。”   “哦——所以,诸葛问云是诸葛问云,江南岸是江南岸,江南岸知道自己和诸葛问云的区别,所以,可以用亲身扮演的方式替他诠释那些故事,但不会过多地为他感到悲伤,也不会让他影响到自己?”   言戒试着去理解江南岸的想法。   “嗯……也可以这样说。”江南岸点点头,又道:   “本质是,我知道这是他的人生,不是我的。”   江南岸的思路和寻常人不大一样,也不太爱和别人交流这些。言戒清楚这点,不想让他有太多负担,因此浅尝辄止,没往深纠结,只转回视线,瞧瞧今日明媚的阳光,换了个话题。   已经快到傍晚了,阳光染上一点淡淡的暖意,从竹林枝叶间垂下来落在地上,铺开一片片光斑。   明明看着暖融融的,但偶尔路过一阵风,又叫人感受到一点点凉意。   言戒闭上眼睛,扬扬唇角,道:   “今天天气真好啊。”   “嗯。”   “知道这小风一吹叫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   “想到上中学那会儿啦。”言戒轻笑一声,随口道:   “半下午的时候,体育课自由活动,叫几个朋友一起打球,或者玩别的。那个时候就是这样,风吹树叶沙沙响,撩在身上是凉的,但阳光又很好。这种天气,在篮球场打一下午都不觉得累,小风一吹又是清清爽爽的。等到打了下课铃,就拎着书包回家,把校服系在腰上,一边拍球一边往校外走,广播里放着歌,林荫道里的风是植物的味道,很好闻。”   说着,言戒伸了个懒腰:   “还想起来,那时候老师总让珍惜眼前,但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想赶快长大。后来等长大了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老师说的都是真的,就像现在,坐这儿吹个风都能怀念一下少年时代,哎……怪矫情的。”   言戒在这边感慨完,往旁边瞧了一眼,却发现江南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好像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怎么啦?”他没忍住笑了,弯了弯眼睛:   “看我干嘛?”   “好奇。”江南岸答。   “好奇什么?”   “你上学的时候都干什么?”   “上学的时候干什么,不就上课吗?跟哥几个开开玩笑打打球,偶尔翘个课,翻墙出去打游戏,或者到学校后边的小吃街买点好吃的。你不是吗?”   顿了顿,言戒又做恍然大悟状:   “哦——我知道了,我们小江老师上学的时候肯定是老师的宝贝,坐第一排那种三好学生。是不是没怎么打过球,肯定也没翘过课吧,是不是生活里只有学习和作业,所以特好奇我们这种不守规矩的调皮鬼怎么上学,我说对没?”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没说对还是错,只挪开视线,道:   “不坐第一排。”   “嗯?那坐哪里?”   “最后面,角落里。”   言戒顺着这话想了想:   “这么说来,那跟你十几岁的时候演过的那个角色还挺像的,我记得他也老坐角落里,叫什么来着,方小奇是吧。不过也不是很像,那孩子有点阴郁,你比他好很多。”   江南岸很轻地抿了下唇角:“是吗?”   “是啊。”言戒看着江南岸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我感觉我还是认识你有点晚了。”   “嗯?”江南岸微一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想看看你更早时候的样子,十七八岁少年那会儿,不是电视剧里的方小奇也不是其他什么角色,就是你,就是江南岸。”   “算了吧。”   听见这话,江南岸轻笑一声,沉默片刻,才以言戒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淡淡道:   “……你不会想看的。”   -   【我CP真是真的!:姐妹们姐妹们,最新消息!!老春去剧组探班啦!!!xql也太黏糊太暧昧了吧5555泊船瓜洲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泊船瓜洲超话因为言戒一条探班微博过了个小年,但过了两天,这条帖子被截图转载,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广场上,引来许多吃瓜路人一起讨论。   【七七八八:CP脑真是磕疯魔了……Spring不是明显去探班队友吗,怎么又成探班某一个人了?剧组三个主演都刚从同一档节目出来,关系好探个班很正常吧,正主都各自发合照互动了,这敞敞亮亮的也能抠到糖吃?】   【我CP是真的!:本来就是CP粉圈地自萌,不知道怎么被你们路人看见了,但就算这样也不用提醒我CP铁假吧?我自己抠的糖和姐妹一起吃又怎么了呢?】   【春春山山好一辈子:CP粉吃个糖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略略略我豹豹猫猫就是好一辈子——】   【在小山怀里:哦吼原来好朋友互相探班还值得一个热搜呀?不要吵架啦,来都来了还请关注小山宝的待播剧《十二小时》、即将上映的电影《天青》、顺便小山宝正在拍的《帝师》也值得期待,好班底大制作入股不亏哦!什么?想看活的小山宝?你有福啦!下个月初Personality盛典就可以在红毯上看见新鲜的小山宝啦,如果别人知道你担是谁也会觉得你命好哒——】   言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谣言和争议,特意和盛豫加姜闪闪还有江南岸一起拍了一张合照发了微博,表示自己来剧组探班好友。三个人也各自拍了照片在微博和他互动,他连和每个人互动拿捏的分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主打的就是一碗水端平,谁知道还是让粉丝们在热搜吵得不可开交。   这场争吵的主力军是泊船瓜洲CP粉和江南岸言戒各自的唯粉,中间还有一小部分Spring和姜闪闪的CP粉,甚至还出现了盛豫加和Spring的杂食党,堪称CP粉大乱斗。   不过这场风也没刮多久,很快就被江南岸工作室官宣的红毯活动预告压了下去。   江南岸不爱参加拍戏以外的活动,连代言都不怎么接,红毯也很少出席,所以每次出现类似的活动官宣,粉丝都像是过了大年。   Personality盛典的举办地在北京,时尚活动的前期准备工作很繁琐,江南岸在剧组请了假,提前几天到北京准备活动。   北京可是言戒的地盘,他这段时间不说全程陪同,但也能保证每晚侍寝。只不过找个大明星当对象还是有点压力的,每天都得担惊受怕别被狗仔拍到,连进个酒店都得一前一后分开行动,搞得像特务似的。   “活动流程都清楚了吧宝?不清楚我就再跟你讲一遍。”   单人化妆间,齐虹耳朵上夹着铅笔,手里拿着流程表跟江南岸讲今晚活动的具体流程。   江南岸的妆发和穿搭都已经弄好了,身边三个造型师正在做最后的调整。   “不用,已经明白了。”江南岸答。   “好,来,那我们准备出发,手机给我吧。”齐虹伸手从他那里接过手机揣在兜里:   “小孙,问下工作人员还有多久到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就可以过去了。”   “好!”小孙应了一声,正想出去找工作人员,但在他拉开门前,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等看清来人,小孙一惊:“诶???”   江南岸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瞬,就跟门口的言戒对上了视线。   言戒家里还算有点资源,这种时尚晚宴混个邀请函还是轻轻松松,但想进后台就得花点功夫。好在这次活动主办方有个负责人是他老熟人,他下午的时候就摸过来找人吃了顿饭,聊聊天,时间差不多了又顺势讨了张通行证,这就插着兜晃到了江南岸的休息室来。   这事儿他没跟江南岸说,原本是想给他家宝贝一个惊喜,但一推门看见江南岸,他自己先愣住了。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反差”。   江南岸平时的形象用八个字就能概括——“清冷疏离、高岭之花”。这次走秀搞了个“反差”的主题,他的妆造团队十分大胆,直接给他换了一种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风格。   江南岸平时很少化浓妆,但今天,化妆师给他画了很重的下眼线,还做了哭泣后被眼泪晕开的效果,削弱了他的清冷感,将他身上那点并不明显的阴郁颓丧无限放大,配上半扎在脑后的卷曲长发,乍一看竟像是生活在古堡里的吸血鬼王子。   他身上是一件黑色衬衫,版型宽松,在腰际收紧,勾出一截细瘦的腰线。光看正面的设计可能平平无奇,但看到背后才发现,衬衫后面竟做了一对很大的、蝴蝶翅膀的镂空,花纹繁琐精致,镂空部分将布料换成黑纱,其下白皙皮肤若隐若现,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肩胛骨上的小痣。   “我……”   这套装扮的江南岸一个回眸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言戒人都傻了,一时竟找不回自己的脑子。   呆了好半天,他难得在江南岸面前爆了句粗口:   “……卧槽。” 第72章 有脏东西!!! 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   江南岸知道言戒会参加今天的晚宴,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点出现在化妆间里。   毕竟是出席正式场合,言戒今天也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黑色高领打底配高定西装外套,还梳了个背头,比起平时显得成熟稳重不少。   门口的小孙看见言戒,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声音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咋来了……?”   “我……”言戒这才回过神,干巴巴笑了一声:   “我过来遛个弯呗。”   江南岸的目光在言戒身上停了很久,直到齐虹在旁边唤他:   “江宝?江南岸!过来,给你把胸针戴上。”   江南岸这才回神,往齐虹身边挪了一步。   齐虹从包里拿出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枚蝴蝶胸针,在江南岸身上比了一下位置,正想给他戴上,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齐虹接通电话。   工作电话实在啰嗦惹人烦,小实习生问个问题半天描述不清楚,齐虹想跟对方好好掰扯,却又赶着时间送江南岸去活动现场,正想用肩膀夹住手机好空出手来给江南岸戴饰品,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   “我来吧。”   齐虹瞥了一眼,是言戒。   她跟言戒打过几次交道,也还算熟了,她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所以相信他在这种事上的的经验和美商,便没说什么,把东西递给他就走到一边继续去讲电话。   而言戒接过胸针,垂眸打量一眼。   蝴蝶胸针通体以白金打造,翅膀花纹以黑钻镶嵌,倒很配江南岸今天这套妆造。   言戒看好位置,把胸针别在江南岸胸口的衣料上,动作很慢,因为这样近的距离,他实在忍不住去看江南岸的眼睛。   “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美貌霸凌了,江老师。”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江南岸微一挑眉:“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夸你好看。”   说着,又叹了口气:   “一出去就是长枪短炮怼着,真不想把你放出去给别人看。”   胸针戴好了,言戒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金属蝴蝶翅膀的边缘,而江南岸靠在椅子旁边,抬眸和他对视。   ——齐虹打完电话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其实那两个人离得不算很近,都是男生,正常社交距离,互动也只是帮戴个胸针而已,但那一瞬间,她脑中突然过电似的闪过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可惜时间紧张,她没空,或者说没敢细想。   “咳咳。”   齐虹轻咳一声,走过去拍拍江南岸的手臂:   “江南岸,走了。”   “拜拜。”言戒弯唇笑笑:   “晚点见,江老师。”   “嗯。”江南岸淡淡应了一声,跟在齐虹身边,和她一起走出了化妆间。   齐虹没忍住看了眼江南岸。   他神色明明如常,齐虹却实在忍不住不乱想,再加上她之前在微博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磕糖贴……   “江南岸,你是不是……”   “嗯?”   江南岸扬扬眉,看向她。   对上他淡然的眼睛,齐虹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事,算了。”   她叹了口气,正想放弃这个话题,挪开视线时,却偶然瞥见了一旁小孙的表情。   小孙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此时正紧张地抿着唇瞪大眼睛偷偷看她,在她望过来时又飞速转开脸假装无事发生,一副标准的做贼心虚样。   齐虹微微眯起眼睛:“?”   今晚的活动分红毯和宴会两部分,红毯走秀会放在视频平台全程直播,齐虹和小孙作为经纪人和助理,今晚的活动需要全程陪同艺人完成。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反差”,每位艺人的着装都跳出了各自的风格舒适区,比如一直是成熟稳重形象的盛豫加今天编了一头脏辫成为了摇滚男孩,甜美可爱姜闪闪烫了大波浪和红唇走起御姐风,舞台上A到爆的北极星则换上了一身优雅白裙。   明星们在红毯上的妆容穿搭与状态向来是网友们热议的话题,今晚的主题也比较有看头,文娱热搜榜几乎要被Personality盛典霸占,尤其是之后江南岸的出场,更是连续贡献了三个深红色带“爆”字的词条。   #Personality 江南岸#、#江南岸黑色蝴蝶#、#江南岸反差#……   直播平台在江南岸出场时因为弹幕激增险些卡顿,粉丝和路人都没想到,江南岸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偶尔来一次就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颓丧艺术家感的长发、晕开的下眼线、蝶翅镂空衬衫……原本以为直播和媒体拍的生图已经很能打了,没想到后来工作室放送的十八宫格大片又掀起了新一轮疯狂。   他身上的胸针和戒指迅速被扒出官方店铺并且清空库存,连带着黑色蝴蝶元素的其他配饰销量都翻了几番,看这架势,估计从明天开始就陆续有博主出仿妆了,这波热度非常可观,之后的续航也不会差。   齐虹很满意这次的红毯效果,就暂时把先前心里那点怀疑和烦恼抛去了脑后,愉快地陪江南岸去了晚宴现场。   入场前,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递给江南岸。   这是江南岸进入社交场合前的必要流程,他早就习惯了,这便接过眼镜,打开镜腿架在了鼻梁上。   晚宴的座位顺序是官方规定好的,江南岸找见自己的位置,不巧,这次他没在周围遇见熟人。   会场内人声和音乐声混在一起,晚宴嘉宾和明星艺人交谈合照,十分嘈杂。   江南岸慢悠悠吃着面前的小蛋糕,偶尔往其他方向望一眼,没有发现言戒的身影。倒是有其他人来找他合照,身为演员,他对这个业务已经十分熟练了,并不会拒绝。   “诶,江老师!”   面前的提拉米苏只剩最后一口,江南岸用小勺把它舀起来,正想送进口中,却听旁边有人唤他。   他往声音来处望了一眼,见是梁成。   梁成是近两年突然蹿起来的流量小生,长相挺周正,大众面前卖的是奶狗人设,私下里……江南岸不评价别人的私生活,他对同事的喜恶也不看这些,只看业务能力。   江南岸前段时间才和梁成合作过,但那次的合作体验不怎么愉快,主要是梁成业务能力实在不过关,后来还跟江南岸出了一点小矛盾,闹得有些难看。   所以,作为江南岸,他不大想再和梁成打交道,但可惜现在他的人设是“顾清泽”。   “你好,好久不见。”   江南岸朝梁成点点头。   见他这个反应,梁成似乎暗自松了口气,很快又朝他笑笑,为他介绍自己身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位是奇匠的刘先生,一直很想认识你,这次凑一块了,我就冒昧过来帮着介绍一下。刘先生,这位是江南岸江老师。”   奇匠?江南岸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国内某个大公司,在时尚圈和娱乐圈应该很有话语权。   虽然江南岸不关心这些圈内权利和资源的拉扯,但有人专门跑来介绍,该有的社交礼仪不能少。   他站起身,朝刘先生伸出手:“您好。”   刘先生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气质很斯文,他握上江南岸的手:“你好。”   江南岸感觉到,刘先生同他握手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这个举动让他有点不大舒服,不自觉皱了皱眉。   介绍成功,梁成完成了任务,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而刘先生看起来没打算走,只笑眯眯地看着江南岸,同他搭话:   “早就想认识认识江南岸老师了,可惜一直没机会。今天的你……很吸引人。”   “谢谢。”   “我之前看过你的作品,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对了,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奇匠吧,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江南岸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刘先生有意向进行资源合作,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这方面我太懂,也做不了主,不好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先生失笑:   “和我合作,不是和我们公司。这样说你懂了吗?我之前捧过几个新人,现在都混得不错,你说不定还听过他们的名字。当然,江老师非池中物,和他们没有可比性,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上头那位也很欣赏你,如果江老师有意向,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你介绍给他,他手里的东西可不止娱乐圈这点,那位还说了,如果你愿意,片约、时尚资源、代言……他都可以给你最好的。”   这话说得就够直白了,江南岸很难不明白。   娱乐圈的潜规则,他听得见得多了,并不陌生。   “不用了,谢谢。”   江南岸微一挑眉,想了想,抬手摘了眼镜,挂到自己的衣领上。   “先别急着拒绝。”   刘先生递来一张名片:   “等活动结束,我们出去喝一杯,先了解一下?你可以先听听看我和那位能给你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不用了解了。”江南岸瞥了他一眼,眼神比起先前冷淡许多:   “本质是一样的。想包养我,当我的金主?”   刘先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点破,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重新挂上笑容:   “如果觉得难以接受,那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资源置换。你并不需要付出多少东西,就能得到很多,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这种机会可不多,别人或许还求之不得。”   “那你去找对此求之不得的人,去圆他们的梦吧。”江南岸语气淡淡,却带着刺:   “你,和你说的‘那位’,还有你们的资源,我都不感兴趣。我的职业是演员,我不卖身。”   刘先生不知道江南岸对这种事这样抵触,聊起这事的前后简直是两种态度。   被这样难听地拒绝,刘先生脸上有点挂不住:   “江老师,我是真的欣赏你才跟你说这些。其实,说白了,你在我们眼里也只不过是公司包装出来的商品而已,谈不成还能做朋友,没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顶头的人拥有多少权势,是你难以想象的,只要我们想,你这个商品随时可以被下架。”   江南岸微一挑眉,从自己盘子里拿起小勺,把最后一口提拉米苏送进口中,慢慢咽下后才道:   “我觉得我说得很温和了,如果我想用语言让你难堪,我会说,钱色交易或权色交易违背了社会道德和伦理规范,不搞,滚远。”   说完,他没看刘先生的表情,因为偶然一个抬眼,他看见了远处的齐虹。   齐虹的表情很夸张,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江南岸在与人交流时把眼镜挂在了衣领上,这在她那里属于标红的一级警报行为。   她指指自己的领口,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恶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齐虹的压迫感有点强,江南岸默默把眼镜戴了回去。   “好吧。看来,有些关于你的传言好像是真的。”   刘先生没注意江南岸的动作,他所有的心力都用来维持住自己的涵养,所以他没有转头就走,而是继续笑眯眯道:   “不提别的了,要一张合照总可以吧?”   这一晚已经拍过很多张合照了,再多一张也无所谓,于是江南岸推了推眼镜,应下了他的要求。   刘先生这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交给了自己的助理,让他帮忙拍一张合照。   江南岸站在他身边等待任务完成,但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刘先生搂上了他的腰,用力把他往自己那边带了一下。   江南岸皱皱眉,先前积攒的厌恶一时一起漫上心头。   他正想挣脱,也是那时,腰上的手被另一股力道带离,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看过去,见是言戒。   言戒扯开了刘先生的手腕,神情让江南岸感到些许陌生,浑身上下的气息冰冷而危险。   “说什么呢?”   言戒凉凉地笑了一声,威胁一般朝刘先生眯了眯眼睛:   “这么开心,跟我也聊聊呗,嗯?” 第73章 有人迫不及待了。 说明你对我有欲望了……   刘先生没想到这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眼前的年轻人用力抓着他的手腕,用一种威胁警告一般的目光盯了他片刻,才像丢垃圾似的甩开他的手。   他力道有点大,刘先生往后踉跄半步。   他记得记得这张脸。   言家独子言戒,十年前不好好继承家产偏要去搞什么电竞,当时这事还在圈子里招了好大一通闲话,多是说言家老头得气懵,养出了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混不吝二世祖。   十年后的今天,身边这些闲言碎语倒是少了,也很少有人再提起言家独子。   因为,现在刘先生再听旁人提起他的时候,他一般被称作Spring。   帮忙拍合照的助理见状放下手机,表情有点茫然,不知道这照片还能不能拍成。   旁边那么多双眼睛,闹起来实在不好收尾,刘先生便没有追究,只礼貌地冲言戒笑笑:   “没聊什么,我只是想和江老师照张合照而已。言先生也要一起吗?”   “哦——拍完了吗?”言戒看向那边拿着手机的助理,还没等助理回话,他就接着道:   “拍完了?拍完了就好。”   “……”   随后,他望向身边的江南岸,脸上表情犹如川剧变脸,上一秒还皮笑肉不笑满脸写着“爷不高兴管你是谁都给我滚远”,下一秒就亲切温柔得像一汪水:   “我也想和江老师拍张合照,行不行?”   江南岸看看刘先生,又看看言戒,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春也太荣幸了!走,咱换个地方,这儿闲杂人等也太多了,环境脏乱差,真让人烦。”   说完,言戒轻轻拍了一下江南岸的肩膀,带着他绕过刘先生,当此人不存在一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会场人很多,到处都是聊天笑闹的嘉宾和艺人。   言戒带江南岸找了个稍微人少些的角落,靠着柱子垂眸看着他,问:   “他欺负你了?”   “还好。”江南岸如实告诉他:   “他和他老板想潜规则我,包养我给我当金主。我拒绝了。可能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吧,所以合照的时候性骚扰我一下。”   还好言戒没在喝水,不然指不定会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江老师这种有什么说什么一点点也不加润色和遮掩的说话方式总是能给人不一样的惊喜。   “咳……你还知道这些?”   “?”江南岸有点无语: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是智力有问题吗?”   顿了顿,江南岸微一挑眉,又道:   “不是你说的吗,那种行为叫性骚扰,还是我理解错了?”   “没……你没错,我不是为……算了。”言戒无奈笑笑,正想换个话题,却见江南岸正认真盯着他看,像是在观察什么。   注意到这点,他扬扬眉梢:   “怎么啦?瞧着我干什么,觉得我今天打扮得挺帅?”   “不是。”江南岸迟疑片刻,才问:   “你刚是不是生气了?”   “……”言戒回忆一番,点点头:   “嗯啊。”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   言戒心软成一片,想揉揉江南岸的头发,又碍于人多眼杂,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抱臂,和他解释:   “我生气归生气,没生你的气,我生刚那混球的气呢,怎么可能冲着你?”   说着,他瞥了眼旁边没别人,放低声音道: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是你的问题,我会主动告诉你,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这件事与你无关。宝贝儿。”   在他们还没有那么熟的时候,言戒曾经觉得吊老师这性格实在是好,随地大小疯,把无语留给别人把舒坦留给自己,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情商低分不清自己的行为和语言是否合适所以一律打为合适,人际交往只周全自己,肯定不会内耗,实在不敢想象他活得该有多轻松快乐。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因为不知道自己做的合不合适,所以更担心言戒介意,从而在一段关系里变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这并不是言戒想看到的,但这不怪江南岸,归根到底,还是他没能给到江南岸足够的安全感。   但江南岸为什么总会习惯性地产生这种想法呢?好像很怕他生气,很怕他讨厌他,很怕他离开。   言戒不知道,也没处去了解,因为江南岸似乎并不愿意告诉他太多有关自己的事。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浪,晚宴正常结束,之后还有一场After party,但江南岸没有参加。   结束之后时间也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回剧组,齐虹便没再折腾江南岸,原本想直接派车送他回酒店,但司机在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故,估计要耽误点时间。   这就又便宜了言戒,他没注意齐虹望向他的愈发奇异的目光,他满脑子都是江南岸,便主动请缨要扛起司机的职责,安全迅速地护送大明星回去休息。   今晚事太多,齐虹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他掰扯,更没工夫去揣测他的企图。反正免费司机不要白不要,齐虹应了他的请求就没再管,只嘱咐一句小心别被狗仔拍到,免得多事。   言戒对防狗仔这事已经有经验了,今天甚至没开他那辆骚包法拉利,而是换了辆低调点的黑色奥迪。   他原本是真心想当一个合格的司机,但等江南岸坐上他的副驾,他又变了主意。   “回酒店?”他问。   “嗯。”江南岸系上安全带,淡淡反问:“不然呢?”   言戒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默默看着江南岸,目光有点深。   江南岸身上这套衣服不是向品牌方借用来的,听齐虹说,这是他们买来的设计师定制改造的孤品,因此晚宴结束也没急着让江南岸换,直接叫他穿了回去。   所以现在的江南岸还是红毯时那套妆造,唯一的区别就是带妆时间有点久了,眼妆有些晕。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   言戒喉结微微一动,发动了车子,给副驾开了点窗户,图穷匕见:   “要不要考虑去我那儿住一晚?”   “……”   听见这话,江南岸沉默下去,或许是在掂量这条建议的可行性,片刻后才淡淡应了一声:   “也行。”   言戒的住处离这边确实不远,他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一路飙到小区地库,带着江南岸回了家。   江南岸只在视频通话时看过几眼言戒的住处,至于亲自过来,这还是第一次。   可等家门打开,还没等他仔细看看言戒生活过的地方,身后突然拥来一双手臂,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砰——”   身后的门被重重关起,江南岸被推到一旁,后背抵着墙壁,任言戒抱着他,埋在他的颈窝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   家里连灯都没来得及开,黑暗里只有言戒的温度和气味,江南岸深吸一口气,缓缓蜷起手指,慢慢拥紧他。   “你今天真好看。下午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一直忍到现在……”言戒贴在他的耳边,柔软的嘴唇擦着他的耳廓,富有磁性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一同到来。   “这就是你把我拐回家的理由?”江南岸微一挑眉。   言戒轻笑一声:   “是你自己答应的,你情我愿的事,不叫拐。”   江南岸轻轻扬起唇角,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下一秒却被言戒吻住。   黑暗里一时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和亲吻时的轻响。   江南岸感觉到言戒温热的手掌顺着他衬衣背后的蝶翅镂空摩挲过去,拇指有意无意地揉按着他肩胛骨那枚小痣。   拥抱和亲吻亲密而急切,言戒半搂着他,摸黑找到卧室,将他带了进去。   进门时,言戒搂住江南岸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径直进去把他丢到床上。   床头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江南岸被揉得凌乱的头发、微微发红的唇,还有真的像是流过眼泪一般的、眼妆晕开的湿漉漉的眼睛。   这画面对他来说实在太过致命,言戒脑子里好像有根弦断了。   他呼吸一滞,立刻倾身压了上去,再次将江南岸吻住。   江南岸被言戒吻得快要失去感知,他好像被人按进了深海,心跳很快,好像下一秒就要在亲吻中溺亡。   他只能感受到言戒的气息和味道。   床头的感应灯亮了又暗,暗了没一会儿又再次亮起。   不知这个漫长的亲吻持续了多久,到了某个节点,江南岸的身体突然微不可察地一僵,而言戒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放开了他,撑起身子,目光朝下探去。   等借着灯光看清江南岸身体的变化,他挑起一边眉梢,轻笑一声:   “哟?”   “……”江南岸被他这轻挑的语调弄得有点不自然。   他微微红了耳尖,沉默片刻才道:   “放开我。”   “嗯?”   “去洗澡。”   “不放。”   言戒坏心眼地按住他的腹部,不让他动,自己倾身吻了一下他的耳尖,问:   “你这样……以前有过吗?”   “当然。”   “怎么解决的?”   “……”这话问得江南岸一哽:   “放着不管,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之前有过也都只是男生早晨起来正常的生理反应,放着不管一会儿也就下去了,但现在……   “从来没管过啊?就没自己弄过?”   “没有。”   言戒又笑了。   江南岸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他推了言戒一把:   “起来。”   “不。”   言戒用嘴唇碰碰他的脸颊,声音很低: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没等江南岸回答,他自己先公布了答案:   “说明你对我有欲望了。我很高兴。”   言戒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点沙哑,配上他轻缓的语调,居然显出一点蛊惑的味道:   “你现在谈恋爱了,不用等它自己消失……我帮你,好不好?”   “你……”这话碰到了江南岸的盲区,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不好?”言戒紧追不放。   江南岸挪开视线,没看言戒的眼睛。   他轻轻抿抿唇,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不少:   “……随便你。”   床头的灯又暗了。   江南岸衬衫的衣扣先前被蹭开几颗,黑暗里,他感受到言戒温热的指腹干净利落地依次把余下几颗纽扣解开,又往下探去。   江南岸呼吸一颤,用手肘半撑着身子,不大敢动。   后来,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言戒下了床。   暖黄灯光再次亮起,画面映在他的眼底。   江南岸瞳孔微微一颤。   他看见言戒半跪在床边,似乎是弯唇朝他笑了一下,不等他出声制止,便没有一点犹豫地、向他低下了头。 第74章 有人心满意足。 我爱你就是爱你,没有……   对于江南岸来说,“性”和“爱”这两个字都离他很远,他对它们没有想象,更没有欲望。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不会和任何人产生太多没必要的交集,像一片漂泊着的孤独的小岛,直到他遇见言戒。   言戒这个人很不讲道理,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只管用自己的方式强势地闯进别人的世界。   然后……   江南岸不自觉抓紧了床单,柔软的布料顿时多出一团褶皱,顺着他的指缝蔓延至远处。   陌生的感受霸占了他的感知,他的身体随着言戒的动作不停颤栗。   人类的一生都在被本能和基因支配,“性”是人类繁衍的方式,“爱”则是为了美化这一切才提出来的抽象名词。   人和人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无缘故的,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提供给对方相应的价值。   没人会没来由地对谁好,所有的关系都只是一场场交换而已。   江南岸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着、巩固着这样的认知,可是言戒的出现打破了它们。   他用自己的方式不容置疑地、一遍遍地告诉江南岸,世界不是这样,爱和喜欢并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江南岸的喘.息声在封闭的室内愈发明显,与此相伴的还有轻微的、黏腻的水泽声。   某个瞬间,江南岸的手指张开,手背骨骼被灯光映出清晰的凸起,言戒立马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陌生的感受冲击着江南岸的大脑,他放空许久才从余韵中脱离,逐渐缓过神。   言戒重新爬上床,倾身搂过他,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又想去亲他的嘴唇。   想到他之前做的事,江南岸下意识偏过脸躲了一下。   言戒轻笑一声:   “你自己的还嫌弃啊?”   他用鼻尖蹭蹭他,嗓音有点哑:   “没有了,我都咽下去了,真的。”   江南岸耳尖有些发烫:   “你……”   “嗯?我怎么了?”言戒看出江老师这是有点害臊了,故意使坏:   “喜不喜欢我这么做?舒不舒服?”   “……走开。”江南岸偏过脸,推了他一把。   “好吧,那我走了。”说着,言戒还当真作势要起身:   “我真走了。”   这句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得去浴室处理一下自己的问题。但就在他撑起身子打算走时,江南岸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啦?”   言戒顺便伸手按开了房间里的氛围灯。   然后他就看见江南岸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他身上某一处,像是有点不确定的样子:   “需要我给你也……吗?”   言戒微一挑眉:“想给我弄吗?”   “你给我那样做了,现在你有这个需求,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还给你。”   得,又来等价交换那一套了。   言戒有点无奈:   “我给你弄是因为我想那样,小春自愿为您服务。你要是想给我弄,而且你也能接受这样,我当然乐意,但要是以交换为目的,那就快算了吧。明儿还得回剧组吧,去洗澡休息了,宝贝儿。”   说着,他拉开了江南岸拽着他衣领的手,但下一秒,江南岸重新握住了他。   他有点意外地抬眼,就见江南岸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言戒心里一动,软成一片。   他用指背蹭蹭江南岸的脸颊:   “像我刚给你做的那样吗?”   “嗯。”   “虽然我很期待……但还是算了吧。”   言戒看着江南岸,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教你另一种方式好不好?可能比那个容易接受,也简单一些。我们慢慢来。”   江南岸喉结微微一动,没多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大会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弄得舒服,言戒便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教他该怎么做。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江南岸觉得自己应该做得不怎么样,因为一直弄到手都酸了也不见好。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比刚进来时高了一些,江南岸注意到言戒的呼吸越来越重,到最后,言戒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给了他一个漫长缱绻的吻。   “好喜欢你,感觉没你活不了了,南南。”   缓过一会儿,言戒起身从旁边抽了两张湿巾,仔仔细细替江南岸擦手。   江南岸垂眸看着他,很轻地嗤笑一声,算是对他夸张的花言巧语表示不屑。   “真的。”言戒亲亲他的掌心:   “好了,去洗澡吧。”   “……”江南岸却没有动作。   迟疑片刻,他缓缓蜷起手指,抬眸看向言戒,问:   “我们这算是睡过了吗?”   言戒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答:   “严格来说,不算。”   “哦,”江南岸点点头,又疑惑道:   “那男人和男人,到底要怎么做?”   “想知道?”   “嗯。”   言戒便没再说话,只伸手到他背后,顺着他脊骨的凹陷一路往下,停在尾骨的位置,轻声告诉他:   “这里。”   原来真的是这样。   “……”江南岸有些不自在,躲了一下他的手:   “好奇怪。”   言戒没忍住笑了:   “奇怪吗,哪儿奇怪?觉得接受不了的话,那你草我。”   “?”   “真的,你想就给你草。”   江南岸确实没想到言戒会这么说,所以停顿得久了些。   见状,言戒摩挲一下他的背:“怎么啦?”   “没,觉得好像误会你了。”   “?”言戒立马警惕地竖起耳朵:“什么?”   江南岸默默挪开视线:   “我以为你是把我当女生,才想……所以……”   “……”   言戒觉得自己是时候喊一声“请苍天辨忠奸”了。   他实在无奈:   “我真是冤死了。”   “对不起。”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啊,喜欢你这个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这种事也无所谓,我知道你是个男生,你觉得奇怪觉得难受勉强我也不会硬要你强迫你,你不乐意就不做,又不是你不给做我就不喜欢你了。你要是想,就你在上面,这种事就是两个人都开心舒服最重要了,我又不是非当上边那个不可,在上在下的没什么区别,是你就行。这有什么的?”   言戒揉揉江南岸的头发:   “所以,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我爱你就是爱你,没有任何前置条件,宝儿。”   “……”   江南岸没有回答,他只垂垂眼,犹豫片刻后,主动靠近言戒,下巴靠着他的肩膀。   像是一个安静的拥抱。   虽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但大概是因为整间屋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和气息,江南岸这一晚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南岸旁边没有人。   言戒的作息非常健康,向来醒得比他早,此时正在衣帽间那边整理衣服。   见他醒了,言戒拎起他那件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蝴蝶衬衫,给他瞧瞧:   “我听你这件衣服是工作室买的是吧,要还给你经纪人吗?”   江南岸在被窝里,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懒懒地应了一声。   “不着急吧?要不你跟她说一声,先放我这儿送去干洗,过两天我直接寄你们公司去……哎,要不直接让虹姐开个价卖给我得了,反正同一件衣服也不会穿第二次了吧?”   “……”   可以是可以,但是理由呢?   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言戒这里,又为什么是言戒负责送洗。   甚至还试图购买?   太奇怪了吧。   江南岸觉得他如果不能为这些问题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可能……   “滴滴卟哔哔——”   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江南岸的思绪。   他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想曹操曹操到,齐虹来电。   江南岸滑了接通,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江南岸,你人在哪?”   齐虹的声音格外严肃:   “你不在酒店。”   这是一句陈述句。   “哦……”江南岸看了言戒一眼,撑着身子坐起身:   “我在言……Spring这。”   这话说完,他听见电话另一头的齐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连理由都没有要,直接问:   “来,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姓春的什么关系?”   “……他姓言。”   “不重要,你跟这个人什么关系?”   “……”   江南岸垂眸用手指抠抠被套的面料:   “他是我男朋友。”   正在翻箱倒柜给江南岸找合适衣服的言戒虎躯一震。   “你……”虽然早有猜测,但听他这么痛快地承认了,齐虹还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度:   “你糊涂啊江南岸?!你疯了吗?!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江南岸答:   “我在和他谈恋爱。”   “……不是,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啊???”   “你说要洁身自好,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所以你就乱搞男男关系是吗???”齐虹真是要气笑了。   “没有乱搞。而且,你还说过,我可以找个人谈恋爱。”江南岸心平气和和她辩论。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我说的是‘合适的人’!意思是让你找个像闪闪那样各方面都匹配的女生!女生!!江南岸,你不知道国内什么环境啊?你找个男朋友是想炸了娱乐圈然后原地退休吗我请问?”   齐虹头都快秃了,想了半天也只能给自己找见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拍感情戏才跟他谈?就是体验一下是不是?你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恋爱吗?”   “‘如果有这种契机,而你心动且愿意,完全可以去大胆尝试体验一下。’这是虹姐你当时的原话。”   江南岸语气淡淡,缓缓道:   “我觉得他符合这些条件,所以答应了。为了拍戏……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是很懂,但正在跟他学。我觉得他教的很好。”   江南岸这板板正正的回答居然把齐虹堵得无话可说了。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认真的吗江南岸?就他了?你确定他不是骗你哄你?”   “认真的。暂时不考虑换人。目前不能确定,但我想信他一次。”   “……”齐虹有点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做出棒打鸳鸯或者撂挑子不干的事儿。   她带了江南岸挺多年了,江南岸很少坚持什么事儿、想要什么东西,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那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不起。”江南岸感受到齐虹的烦躁,立马道歉。   “是该跟我说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又给我埋了一个大大的不定时炸.弹吧?唉……都什么事儿啊……行了,就先这么着吧,你,还有他,你俩给我小心点,别被狗仔抓到就是对我最大的温柔。”   齐虹叹了口气:   “我去准备公关备案。”   没办法。   她只能咬牙赌一回,赌那姓春的小子配得上江南岸今天这几句话、是真心对他罢了。   “他家在哪儿,给我发个定位。”   “?”江南岸微一挑眉:   “你要过来?”   “我过去干什么?跟他干架吗?”齐虹在电话那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让小孙收了你行李跟司机过去接你,你的戏还没拍完,忘了吗?找他……我是得找他!但让他先等着吧,等我闲下来找见时间,再好好跟他算账。”   齐虹挂了电话。   江南岸看着手机,略微有些出神,直到言戒凑过来抱了他一下:   “经纪人兴师问罪来了?我需要给她负荆请罪去吗?”   虽然不知道齐虹说了什么,但刚听着江南岸那几句话,言戒心都化了,在短短两分钟内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齐虹一会儿杀过来,他会毫不迟疑护在江南岸身前,为他挡下齐虹的四十米大砍刀,血流干也不带后悔的。   “不算。”顿了顿,江南岸又道:   “我处理好了。不过她让你等着,有空再找你算账。”   “她接受了?”言戒有点意外,自动忽略了“算账”那句话。   “嗯。”   “哇,好棒,南南宝,真厉害。”言戒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头发:   “以后小春就仰仗你了,做大明星背后的男人,跟你谈恋爱真有安全感——”   姓春的亲了一下又一下,弄得江南岸有点烦:   “走开。”   “不走。”言戒耍赖皮,坏心眼地扬扬眉,指指自己的唇角:   “除非有一个早安吻。”   “……”   江南岸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眸子,什么话也没说。   只在停顿片刻后,轻轻扬起下巴,主动凑过去,乖乖碰上了言戒的嘴唇。 第75章 有秋后算账。 是我的爱人。   光承十九年春,国师状告太子应沨结党营私,谋逆犯上,皇帝大怒,废太子,赐毒酒,曾与应沨过从亲密者尽数被连带,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连曾经无限风光的左相诸葛问云也连遭贬斥,官位一降再降,手中实权尽去。   光承十九年夏,沉月公主因长兄变故忧思心悸,伤惧之下一病不起,于夏末病逝,年仅十八岁。   光承十九年秋,诸葛问云言语无状,顶撞国师,屡教不改。皇帝念在他昔日于江山社稷的贡献,没有重罚,只贬他去一座北方小城做知县,终生不得回京。   光承十九年冬,皇帝驾崩,年幼的九皇子应弈在皇后与国师辅佐下继位,年号引熙。   诸葛问云出发前往北城那日,京城下了二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他早年连中三元,是大宣最年轻的状元郎。他用心教导皇子公主,一心为主,倾尽所有只为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他一生清正,却遭到无数陷害暗算,甚至一度连累了身边人。   他想为枉死的好友报仇,想清除乱党还官场清明,于是苦心谋划步步为营,一步步走向高位,拥护自己认可的明主,最终却还是棋差一着,落得亲友尽散,满盘皆输。   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诸葛问云着一身深灰色斗篷,立在马车边回首注视城门许久,任漫天风雪染白了他的鬓发。   “先生,该上路了。”   小厮给诸葛问云递了个暖炉,在旁提醒道。   诸葛问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他效忠小半生的皇城,低头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小路颠簸着一路向北,纯白雪地被马蹄和车轮轧出一串痕迹,那样显眼,却又很快被漫天大雪遮掩殆尽,像是从未存在过。   “卡——!”   章导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手:   “很好!来,让我们祝江老师杀青大吉!”   江南岸从马车上下来,工作人员立马为他送上一大捧鲜花。   剧组杀青总是热热闹闹的,主演们捧着花互动合影留念,等最后,所有演职人员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背后的红色横幅拉开,写着“电视剧《帝师》杀青大吉收视长虹”。   这代表着,江南岸又送走了一位角色,到他能知道的、故事的尽头。   “恭喜江老师杀青——”   大大小小的合照拍完之后,录制杀青Vlog素材的工作人员关掉了设备,言戒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支红玫瑰,走过来插进了江南岸怀里的花束中。   “谢谢。”   江南岸把花递给小孙,自己坐上椅子,边休息边看着片场的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和设备,等化妆师忙完来叫。   六月,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摄影棚内虽然铺着人造雪景瞧着白茫茫一片,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三九寒冬般的画面降低一丝。   江南岸脱了斗篷,但身上一层层的古装还是闷得人心里发慌。他手里拿着小风扇对着自己,吹得长发都飘了起来。   “喝不喝点东西,我榨了点果蔬汁。营养低卡又健康。”   言戒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保温杯,给江南岸倒了一杯。   江南岸不喜欢喝饮料,原本很拒绝,但在言戒的强烈安利下还是迟疑着试了一小口。   言戒对吃喝是真的有自己的理解,榨的果蔬汁不甜不酸清爽可口,温度也刚刚好,不至于太冰伤胃,又刚好能够解暑解腻。   “……再一杯。”江南岸尝了一小口后,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立马“吨吨吨”喝了一杯下去,又把杯子往言戒那边送送:   “谢谢你。”   “说什么谢啊。”言戒轻笑一声,再给他满上:   “今晚是不是还有杀青宴之类的?我还想着请你吃好吃的去呢,但忘了这茬,那就只能过两天了。对了,你这戏杀青了之后还有安排吗?什么时候回上海?”   “……”江南岸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答不上来。   他向来记不清自己的行程安排,只能看向小孙。   小孙接收到他的求助信号,这才不情不愿地跟言戒汇报: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哥的新剧昨天刚开播,过两天还有个发布会要跑。忙着呢!”   “《十二小时》,对吧?跟那个梁成一起演的?”言戒一早就做过功课。   江南岸捧着果蔬汁点点头。   第二杯饮料就没有第一杯喝得那样急,他慢慢喝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摄影棚里被一点点拆除的道具。   见他看得认真,言戒便没有打扰他,只在旁边瞧着他看,过了许久才蹲下身,在椅子旁边望着他,温声问:   “怎么啦,想什么呢?”   听见言戒的声音,江南岸才回过神。   其实他并不习惯跟人聊这些,但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是言戒。   于是他想了想,答:   “想诸葛问云。”   “哦——”言戒点点头:   “刚你们拍的那场戏,是这部剧的最后一个画面吗?”   “嗯。”   “这就是诸葛问云的结局?”   “戏里是,戏外不是。”   “哦?那他最后怎么样了,我历史学得不精,上课光睡觉了。江老师来给小春解解惑?”言戒冲他笑笑,露出唇边尖尖的犬齿:   “我有好多问题呢,比如,为什么这部剧要叫‘帝师’?就我看过的这些剧情里,诸葛问云只教过太子皇子公主那些,太子最后又没登基,他怎么着也称不上一句帝师吧?”   聊到这个,江南岸便来劲了。   他认真给言戒解惑:   “嗯,也不是,他当过帝师,只是那是以后的事了。这部剧的故事,是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前半部分,是他成为‘帝师’之前的故事,其实严格来说算是前传。”   江南岸边喝果蔬汁边问:   “你知道宣文帝吗?”   “当然,就这结局里刚被扶上位的那个应弈嘛。”   “嗯,他登基时年岁很小,在太后和国师的掌控下成了个傀儡皇帝。但其实他很聪明,不动声色蛰伏多年,后来为了斗太后和国师,就派人秘密请回了诸葛问云。诸葛问云原本已经心死,不打算再回皇城蹚浑水,但应弈坚持请他出山,七拒七请,他看见了应弈的诚心,这才重回京城为他谋事。”   “哦——”言戒点点头:   “所以,宣文帝应弈成为宣朝最传奇的皇帝,有诸葛问云一份功劳,‘帝师’的‘帝’不是老皇帝也不是应沨,而是未来的应弈?”   “嗯。”   言戒喜欢看江南岸讲这些喜欢的知识时认真的样子。   便不自觉弯起唇角,又问:   “那你在想诸葛问云什么呢?”   “在想……”江南岸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声音比先前轻了不少:   “我就停在这里了,未来那些故事,我陪不了他了。”   这话像是一片小羽毛,在言戒心里轻轻拨弄一下,泛起一片涟漪。   他只是演员,只能与角色相伴一小段时间,未来,诸葛问云是诸葛问云,江南岸是江南岸,谁发生任何事情都再与另一个人无关。   所以,他是在和角色共情,在想角色未来的人生,在为自己无法陪伴角色走过完整的一生而难过吗?   言戒很喜欢这种一点一点慢慢了解江南岸的感觉,像是拨开小猫厚厚的毛,终于摸到它柔软温暖的肚皮。   于是,他顺着这话,又问:   “你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还好。”江南岸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   “……”聊到这个问题,江南岸默默看了言戒一眼,挪开视线,才道:   “很无聊的答案。”   “无聊也想听。”言戒半蹲在椅子旁边,拽拽戏服宽大的袖角:   “告诉我吧——求求你了吊老师——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   江南岸真是被他烦着了,迅速回答两个字:   “钱多。”   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吗?   言戒没忍住笑了。   “后来呢,后来就不只是为钱了吧?”   “嗯。”   “那是为什么?”   “……”   这次,江南岸沉默了很久,久到言戒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正想换个话题,才又听他道:   “这样体验别人的人生,很有意思。”   言戒微一挑眉:“哦?”   “不觉得吗?”   江南岸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垂着眸子,指尖抠抠戏服上刺绣的纹路:   “把自己变成其他人,去看看别人的故事和生活,才发现,原来,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活法。”   听见这话,言戒张张口,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最后,他才问:   “那江南岸呢?”   “嗯?”江南岸没懂他的意思,但也没来得及深究。因为剧组化妆师过来找他,要带他去换衣服卸妆发。   卸了妆之后还有杀青宴,言戒一个外人不好再跟着,正准备自己回酒店,边上的小孙却突然硬邦邦叫住了他:   “那个……春哥。”   “嗯?”言戒看过去:“怎么?”   作为助理,小孙本该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南岸,现在主动落在后面,估计是有什么事特意叫住他要跟他说。   果然,小孙轻咳一声:   “虹姐知道你今天在这儿,让我通知你,七点钟她要见你,位置我发你微信上。”   “通知”?   够强硬的啊。   言戒这就懂了,这是虹姐给他定的日子到了,来找他算账的。   他轻笑一声,点点头:“行,保证准点儿到,绝不畏罪潜逃,还请她放心吧。”   说完,他正想离开摄影棚,但刚走开两步,又听小孙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那小孩一脸别扭样儿。   以前小孙对他还挺友好的,但自从知道他和江南岸谈恋爱之后,小孙就不怎么待见他了。   言戒很理解,见自己家白菜被拱,都该是这种表现。   “怎么?”他问。   小孙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保温杯,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不自然地道:   “我承认你能哄哥喝饮料很厉害……所以果蔬汁的配方能告诉我吗?我也要给他榨。”   “?”   得。   抢活儿来的。   -   齐虹跟言戒约在了酒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言戒有意提前过去,想给虹姐留下个很有时间观念的好印象,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去的时候,齐虹已经在那儿了,正对着手提电脑办公。   “哟,不好意思,来晚了。”   言戒在她对面坐下。   齐虹看了眼手表:“不晚。”   她合上了电脑,把桌上的饮品单推给他:“喝点什么?”   “冰美式就行。”言戒把饮品单还给服务生,而后看向齐虹,开门见山道:   “虹姐找我有事吧?其实我也特想找您说点话儿,但就是一直没找见机会。这次可巧。”   齐虹没想到他会先发制人,微微一愣,道:   “那你先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言戒轻咳两声,道:   “我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咱以后能不能少让江南岸做别人?不是说演戏,就是平时,跟人交往的时候,或者面对粉丝的时候,您能不能让他多做自己?”   “?”齐虹微一挑眉:   “你是不知道江南岸这人说话做事是什么风格吗?他情商多低说话多难听做事多不考虑后果你应该也很清楚,更清楚他这些事要是被媒体弄去做文章,他会受到多少网络暴力?他是个公众人物,性格不合适面向大众就换人设,很正常,这是娱乐圈的规则。”   “是很正常,但我觉得这条规则不适合他。”   “哦?说来听听。”   “不知道您发现没有,他的思维方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当然我不是说他不正常,就是有点特别。他有自己的逻辑,而且这套逻辑很强,所以他遇见什么事都要用自己的方式掰扯清楚,很容易钻牛角尖。我知道您也是为他的事业着想,但您可能忽略了,这样长年累月地让他在外面扮演别人,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让他觉得‘江南岸’这个人很差劲、很惹人烦,不被人喜欢,所以才需要在跟陌生人交流互动的场合去使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和性格。   “我刚还在棚里跟他聊天呢,我问他为什么做演员,他说成为别人体验别人的生活很有趣儿,能发现不一样的活法儿。这话落我耳朵里,我听到的是他觉得作为江南岸的人生很没劲,所以才热衷于扮演别人。”   言戒微微皱起眉,难得严肃: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也不愿意跟我说,我不知道病灶那是真没办法干预。但您应该很清楚他性格的成因,所以我特希望您能在这方面引导他,帮他建立配得感,而不是这样恶性循环,让他继续弱化自己、扮演别人。他性格有点问题,我想把他养好,但光靠我一个人做不到,我得请他身边的人一起帮忙,尤其是你。毕竟他熟人也不多,虹姐你应该是他身边最重要最信任的人之一。”   听着他的话,齐虹慢慢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打量他,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沉默许久,她才道:   “但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他的经纪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事业和前途。其他的事不在我的职责范畴里。”   言戒耸耸肩,冲她笑笑,答得自然:   “也是他的大姐姐,不是吗?不然也不会因为我跟他谈恋爱的事儿揪我到这儿来给我来个下马威吧?……得了,我的话说完了,姐你要杀要剐随便,小春死而无憾,记得告诉我宝贝儿我到死都爱他。”   “。”齐虹翻了个白眼,没答他的话。   她喝了口咖啡,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   “他是我的艺人。”   言戒点点头,很自然地接道:   “是我的爱人。” 第76章 有人在暗地使坏。 别啊,你可以对我有……   听见这话,齐虹安静片刻,最终像是有些无奈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行,知道了,我会考虑。”   说着,她拿过身边的电脑包,把笔记本电脑装了回去,边道:   “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我就先回酒店了,你随意。”   “?”言戒微一挑眉:   “怎么这就走了,虹姐叫我来这儿不是还有话和我说吗?”   “之前是有。”   “那现在呢?”   “现在……”虹姐叹了口气,真是不愿意承认:   “现在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这话的意思,两个人心知肚明。   言戒点点头,朝她一抱拳,没什么正形儿地道:“那我可太荣幸了。”   “你最好是!他这人,走到现在不容易,脑子又是一根筋,要是你敢骗他欺负他,我……”   齐虹威胁似的朝言戒扬扬拳头,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太幼稚,所以自己先笑了:   “算了……走了。”   “哎,等等。”   从齐虹的话里捕捉到某个重点,言戒赶忙在她起身前叫住她:   “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嗯?问。”   “我们江老师到底怎么养成了这么个性格?或者说他在出道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听小孙弟弟说,您是从他出道就一直带着他的,那您应该很清楚那些事儿吧?比如,在变成‘江南岸’之前,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些问题一直压在言戒心里,只是江南岸不愿意和他说,他也找不到人问。   “……”听见他的话,齐虹短暂地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似乎沉重了一些:   “既然他没主动告诉你,那我也不好在背后揭他的往事。”   “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那就等他愿意亲自把故事讲给你听的时候再说吧。”   在这件事上,齐虹并不打算让步。   顿了顿,她又道: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些事,所以知道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用太纠结那些,好好看着你眼前的人,好好对他就行了。”   说完这话,齐虹拎着包走了,座位上只剩了言戒一个人。   他倒是没急着离开,反正江南岸晚上还有杀青宴,他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便坐在店里慢慢喝完一杯咖啡,才插着兜离开咖啡店,自己一个人去附近的夜市逛了一圈。   夜市里多是一些小吃摊,角落里也有些卖手工艺品的小铺。言戒被一个卖钩织挂件的小摊吸引了注意,他在摊位前蹲下身,拿起其中一个小玩意打量一番,轻笑一声:   “这都是你自己钩的吗?怪可爱的。”   摊主是个年轻女孩,她点点头,热情介绍:“是的,都是自己做的,每一个都是孤品,放眼整个世界那也是独一份的,全球限定款!”   “真会说话。”言戒晃晃手里的小挂件,从兜里摸出手机:   “就要这个,多儿钱?”   ……   剧组办杀青宴的地方离酒店不远,结束之后,江南岸没让小孙叫车,而是自己一个人遛着弯走回去。   夏初的夜晚,温度刚刚好,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穿过绿化带里的树木,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摇晃的树影。   江南岸穿着简单的长裤白T,戴着渔夫帽和口罩,边散步边瞧着街边景象。   收废品的大爷骑着他破旧的三轮车沿着路边溜过去,老旧的轮子一转起来吱呀呀响。不远处有卖夜宵的小摊,边上围着几个人,灯光下能看见热乎乎的食物冒出来一团团热气,飘着散在了空气里。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举着老式的糖葫芦架子站在路边,偶尔用方言吆喝一声“糖葫芦”。   老奶奶的糖葫芦瞧着颗颗饱满,红彤彤的很好看。   江南岸不怎么吃这些东西,没打算光顾,但走出去两步,他脚步一顿,又绕了回来。   再离开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阿婆自己做的糖葫芦串串。   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空气里都是植物清新苦涩的味道。   江南岸一手插着兜,边走路边看着路边树木粗糙的枝干,再顺着树干的纹理看向他们茂盛的枝叶。   “宝儿,看什么呢?”   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南岸愣了一下,循声望去,果然是言戒。   言戒好像是专门等在酒店外的,他站在绿化带边缘的石砖上,只是江南岸一直在看树,走过来时居然没有发现他。   “你怎么在这?”   “等我男朋友啊。”言戒轻声笑笑:   “但我男朋友只顾着看树了,快走我脸上了都看不着我。怎么,树比我好看啊?”   说完,他目光下落,看见江南岸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买的什么啊?哟,糖葫芦?你喜欢吃这个?”   “没。”江南岸把袋子递给他:   “你吃。”   言戒愣了一下,而后弯起眼睛:   “专门给我买的啊?”   “没……呃,嗯。”江南岸一句话含含糊糊地换了三个答案,言戒瞧着他,眸里笑意渐深,温声追问:   “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专门给我买的?”   “是……吧。”江南岸挪开视线:   “很晚了,那个婆婆的糖葫芦还没卖完,又想起你喜欢吃甜,就买了,没有别的意思。”   “别啊,你可以对我有别的意思,我有名分的。宝贝儿喜欢我才记着我喜欢吃什么,才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对吧?”   说完,言戒又道: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他摸摸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没想到这么平常的一天还能有礼物收,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看言戒,才伸手接过小礼盒打开来。   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钩针钥匙扣,样子是一棵小树,树根被做成小脚丫的形状,树冠是头和脸,上面冷漠微笑的小表情很萌很可爱。   江南岸用食指把钥匙扣拎起来看看,微一抬眼,才发现在他看小挂件时,言戒也在笑着看他。   “看你喜欢树,散个步都得望着,路过夜市小摊刚好瞧见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喜不喜欢?”   江南岸轻轻抿了下唇角,像是个很淡的笑容。   但他戴着口罩,这抹笑意没让言戒瞧见。   “嗯。”   -   【莉莉梨子:恭喜《帝师》杀青!小山宝宝的机场LOOK大放送!!宝宝拍完戏剪头发啦,感谢陪伴宝宝好几个月的长发,再见噜长发的小山宝宝,不过宝宝什么发型都好看!新发型是为了贴合角色配合《十二小时》的宣发吗?期待期待!】   【小山是只萌猫猫:就我眼尖发现小山挎包上多了个挂件吗?这是什么?看不清楚,是小树吗?好可爱……工作室什么时候出同款??】   【泊船瓜洲是真的:朋友的朋友的妹妹的闺蜜说这挂件是她自己做了去夜市上卖的,就一个,没有同款。而且她说当时买挂件的人不是小山……谁懂……】   【毁灭全世界:来了来了关系户现场怪又来了,放假料给自家造糖前能不能先改个ID不要暴露属性招笑?】   【泊船瓜洲是真的:爱信不信……】   【每天都要努力工作:肯定不是真的!】   【猫猫爱豹豹:这包跟了小山好多年了,每次去机场都挎着,从来没挂过乱七八糟的挂件,而且据我了解(五年粉籍),小山根本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这次这么招摇把挂件挂到身上……我觉得八成是谈了,这玩意多半是对象送的,但对象是谁不好说,蹲蹲更多关系户爆料。】   【每天都要努力工作:肯定!不是!真的!别猜了!他就不能自己喜欢吗?!!】   小孙坐在化妆间,打字的力道大得快要把手机戳出洞来,他回复了那条帖子,又抬眼恶狠狠地看向安安静静挂在他哥包上的那棵小树。   笑笑笑,笑什么笑?一天天就知道笑!福气都要被你笑没了!   “小孙?”正在小孙咬牙切齿对着个挂件虚空攻击之时,齐虹突然唤了他一声:   “干什么呢眼睛瞪那么大?把水杯拿来,给你哥喝两口,一会儿该上台了。”   “哦哦好。”来活儿了,小孙立马把仇恨放到一边,自己拿着水杯去兑了点热水,才插好吸管拿过去给江南岸。   从《帝师》剧组出来,江南岸把留了好几个月的长发剪短很多,回到了拍《十二小时》时的状态。   在《十二小时》里,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患有人格分裂症的艺术家,略长的头发蓬松卷曲,很有病态颓丧的味道。   发布会即将开始,离开后台前,江南岸朝齐虹伸出手,习惯性准备接她递过来的眼镜。   这是他们的约定,像这样需要社交、需要面对观众和媒体的场合,他需要套一个高情商的人设,一般情况下都会使用“顾清泽”,来保证现场不会因为他的口无遮拦出什么乱子。   但今天,齐虹没递来眼镜,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准备上场吧。”   江南岸有点意外地微一挑眉:“不用顾清泽?”   “不用。”齐虹顿了顿,又解释道:   “老让你以别人的形象去面对这些,我怕你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更麻烦。我觉得你最近有点进步,之前在综艺里的效果也挺讨喜的,粉丝和路人反响挺好,那就先这么着吧。一会儿上台的时候动点脑子,回答问题先参考一下顾清泽会怎么回答,自己把握一下分寸,可以做自己,但也别太放飞自我,知道没?”   “……”江南岸不知道向来在这件事上无比强硬坚决的齐虹怎么突然改了态度。   他迟疑片刻,才有点不确定地点点头:   “……啊。”   今天是《十二小时》的发布会,剧中几个主演都在,主要是配合宣传、接受采访为新剧二创提供话题素材和热度。   这部剧没有感情戏,也没有女主角,只有领衔主演梁成和特邀主演江南岸,算是一部双男主剧,没有番位之别。   现在的观众喜欢磕男男CP,双男主剧更是好卖,但齐虹在刚签下合同时就明确说了江南岸这边不接受CP炒作,所以发布会不会有针对主演CP的问题和互动,只是问问剧情和人设相关的问题,再来一点正常的团建小游戏。   但不知道是不是台本有问题,今天主持人问江南岸的问题都很奇怪,“江老师觉得自己和楚宵之有什么共同点”这样的算是正常,但后来紧接着又问“江老师觉得楚宵之这样的人性格会不会很奇怪”、“江老师觉得楚宵之的心理问题更大还是性格问题更大”、“如果是你会和楚宵之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前几个问题都被江南岸绕开了,但后来,主持人又问:   “有人说过江老师的性格不大好相处吗?或者有没有人因为这种事为难过你?江老师遇见这类问题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十二小时》的主线是主角依次认识孤僻画家楚宵之的十二个人格、和他们成为朋友,之后慢慢通过日常互动帮助他进行人格整合,本质是呼吁大众关注小众心理疾病和童年创伤,主持人问相关问题也无可厚非。   但这问法就有些奇怪了,再综合戏刚杀青那会儿两位主演闹出来的矛盾、还有后期有关江南岸的一些风言风语,难免让人觉得微妙,有点贴脸开大的意思。   江南岸原本就不喜欢这种问答环节,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更觉得心烦。   他冲主持人笑笑,再开口时语气便没多客气:   “我觉得我们的问题可以围绕角色,毕竟今天我是代表楚宵之站在这里。如果要问楚宵之的处理方式,我觉得,如果他遇见了让他为难的人,他会直接告诉那个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主持人被这样温温和和地怼了回来,一时有点尴尬,好在他没再继续纠缠江南岸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演员,不过给他们提的问题就要柔和正常很多,远不如面对江南岸时那样尖锐。   也不知是不是江南岸的错觉,在这之后,接下来的提问互动,主持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没有让他参与其中。   后来的小游戏环节也是如此,明明是主演,但游戏时却完全没有被cue到,只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其他人玩。   不过,对于江南岸来说,旁观比参与更加轻松,便没多纠结,只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当他的背景板。   直到发布会最后一个游戏开始,工作人员端上来几瓶酸奶,分发给各位演员。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主角程晓亮是特别爱喝酸奶的,有事没事都爱来两杯,所以今天我们也想了一个跟酸奶有关的小游戏。”   主持人笑着为大家讲解规则: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种小游戏叫做‘我有你没有’,大家可以轮流说出一件自己做过的觉得独一无二的事,如果其他玩家也做过,那提问题的人失败,如果没人做过,那其他玩家失败。失败的惩罚是喝一小杯酸奶,看,酸奶和杯子我们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这一瓶酸奶大概能倒五小杯,酸奶喝完就视作退出游戏,留在最后的人是胜利者。我们还为最后的胜者准备了神秘惊喜哦!”   这个游戏所有演员都要参加,在游戏正式开始前,江南岸拧开酸奶瓶,像其他人一样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但等酸奶瓶里的液体流进小杯里,他看着它的状态,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江南岸微一挑眉,将杯子凑近观察,又轻轻嗅了嗅它的味道。   楚宵之是个画家,江南岸演这部戏的时候就经常和画材打交道,对它们很是熟悉。   比如,他可以确定,眼前他瓶子里和杯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酸奶。   而是被人调制调换过的……   白颜料。 第77章 有感受到温暖和安心。 有我呢,宝贝儿……   江南岸不知道自己手里这杯从酸奶盒里倒出来的颜料是什么意思,是游戏彩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不确定地瞧瞧身边人的杯子,能看出来其他人手里都是正常的酸奶,只有他杯子里是颜料。   他迟疑片刻,看向台下的齐虹。   齐虹见他表情不大对劲,便朝他扬扬眉,意思是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成成先来吧?有什么事是你有但大家没有的呢?要完全诚实才行哦!”   没人注意江南岸这边的小问题,主持人已经开始cue流程了,而梁成也十分配合,拿着话筒,想了想,笑道:   “考过两次艺考算吗?第一次没考上心仪的学校,所以复读了一年,第二年再战上岸!这应该是我这样的学渣专属吧哈哈?”   梁成这些经历是早就被公开过的,曾经还借此炒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人设,现在大大方方说出来也没什么。   而在场几位演员要么不是科班出身,要么只考过一次艺考,还真没人和他有过相同的经历,因此这轮算梁成赢,其他嘉宾都得喝一杯酸奶算作惩罚。   一小杯酸奶而已,其他嘉宾很快举杯示意自己完成,只有江南岸始终没有动作,全场的目光一时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江老师怎么不喝?”   梁成最先开口问。   还没等江南岸回答,梁成便做恍然大悟状:   “哦——我记得江老师好像不喜欢喝酸奶来着,但咱们愿赌服输嘛!这是游戏规则,来吧来吧!”   江南岸看了梁成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梁成眼里看见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梁成是不是知道自己手里这杯不是酸奶?   江南岸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或者他们,是故意的?   梁成见他没回应,便笑着和主持人说:   “哎……要不我们别为难江老师了,实在不想喝就算了,江老师的惩罚我替他做!我帮他喝!”   “好啊。”   还没等主持人回应,江南岸先应了他的话,盯着他淡淡道:   “你帮我喝。”   听见这话,梁成脸上的笑容一顿。   原本他也只是客气一下,毕竟他并不觉得江南岸会冒着被嘲“输不起”的风险让他替罚,但没想到江南岸不按常理出牌,还真能厚着脸皮应下。   “呃,好。”梁成很快调整好表情,点点头,正想喝了手里这杯酸奶,但江南岸却伸手挡了一下:   “是我的惩罚,你喝我的。”   “……”   梁成一怔,实在没料到江南岸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是因为我这杯不好喝吗?”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台下观众也掀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没搞懂台上这是什么情况。齐虹更是双手抓着头发,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第一次……第一次尝试着让江南岸在发布会做自己,怎么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不对,他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揪着不放让所有人尴尬,这明显是故意的……到底怎么了??   还是主持人反应快,立刻干巴巴笑着救场:   “哎,忘了说了,我们这个游戏环节啊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彩蛋,我们不仅准备了陈晓亮爱喝的酸奶,还准备了楚宵之常用的颜料,看来是江老师比较幸运,拿到了这个小惊喜呢。”   江南岸凉凉地瞥过去:   “你的意思是要喝的东西里混着白颜料,还不提前说明,而是悄悄把颜料装进酸奶瓶里整蛊,等人喝到再说你真幸运吗?或者干脆不说?天哪,好惊喜,这个惊喜给你你要不要?”   一听见演员喝的酸奶里还里掺着白颜料,观众哗然。   主持人汗流浃背,忙找补着让工作人员给江南岸换了一瓶正常的酸奶。   确认过这次的酸奶没有问题之后,江南岸完成了自己的“惩罚”,游戏进入下一轮,该轮到他提问题。   “下一位该江老师了,江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呢?”   “有。”江南岸想都没想,语气十分自然,就地取材,真诚发问:   “在发布会上被人把酸奶换成了白颜料还期待我是个傻子把颜料当酸奶乖乖喝掉。你们有吗?”   “……”   死寂。   一片死寂。   梁成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其他演员则眼观鼻鼻观心,圆场似的笑呵呵含糊几句“没有没有”,低头猛喝酸奶,连滚带爬地送走了这一趴。   这个小游戏差不多算是发布会的最后一个环节,很快,大家和观众告别,结束了今天的活动。   一下台,江南岸就被齐虹直接拉回了休息间。   齐虹一颗心在这短短几十分钟里像是被迫坐了无数回跳楼机,上上下下闹腾个没完。   她刚在台下的时候就已经联系紧急公关了,现在回了休息间更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摇人,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都被她自己抓得乱糟糟像鸡窝。   江南岸今天让主持人和主办团队下不来台的那几句话确实有点刻薄,要换平时,齐虹肯定得好好训他一顿,但她知道今天实在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发布会请了一堆牛鬼蛇神就揪着他一个人在找不痛快,他不疯就不叫江南岸了。   齐虹没法朝江南岸发脾气,就只能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今天的主持人是哪个野鸡公司挑来的?不会问问题就不要问!前边那些互动和游戏为什么要孤立人?啊?唯一一个参加的游戏还故意给艺人喝颜料?!有病吗?!奇匠这群人在搞什么??”   听见某个名词,江南岸愣了一下:“奇匠?”   “是啊。”齐虹一边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道:   “十二小时不就是奇匠的剧吗?梁成也是奇匠的人啊。以后再不会和他们合作了,他爹的,公司名气大有什么用,净在背后搞小动作,邀请你来特别出演,签合同前吹得天花乱坠,一进组就换班底,连主演都换了,不明摆着花小钱办大事让你来奶新人?拍戏的时候缠着你炒作就算了,现在还故意刁难,这不纯纯吸血鬼吗?”   “……”江南岸听齐虹“巴拉巴拉”一通,自己却想到了与这个词关联的、几个月前的某件事:   “……啊。”   齐虹从这短暂的一个音节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怎么了?你跟奇匠的人闹过不愉快?我想了想,你之前跟梁成是有矛盾,但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给一个艺人出气就这样搞你吧?”   不应该啊,江南岸拍戏有小孙每天陪着给她汇报动向,其他活动都是她亲自跟着跑的,不应该有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才对。   “嗯,不知道算不算。”江南岸垂垂眼,淡淡答:   “之前他们公司有个人说想潜规则我,我拒绝了。”   “哦……”齐虹点点头,过了几秒,大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东西:   “啊???”   -   今天的发布会虽然不是直播,但全程都有观众录像同步到各大社交平台。   所以,几乎是发布会刚一结束,有关这场活动的话题就在微博炸开了锅。   【山山是只萌猫猫:???给艺人喝白颜料???什么神金剧组???有彩蛋为什么不在游戏前说???非要等你们亲亲梁成亲儿子下不来台了才说??傻如逼@电视剧十二小时@电视剧十二小时@电视剧十二小时】   【来口成子蛋糕:江粉心疼主子就骂剧组啊,带你梁爹干嘛?江也是,剧组搞你你怼剧组啊,针对梁成让梁成喝颜料干什么?梁成又不知道,人好心帮你说话就换你阴阳怪气?】   【柠檬挞:笑死了笑死了,剧是奇匠的,梁空降兵是奇匠亲儿子,父债子偿,连着骂他一点都不无辜哈。他不知道?奖励你去看你蒸煮怂恿江老师喝颜料的时候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哦~】   【在小山怀里:@电视剧十二小时,为什么发布会主持人提问环节明里暗里阴阳刁难艺人?为什么只针对江南岸?为什么在互动环节边缘化孤立艺人?江南岸用心打磨作品配合宣发为什么得不到合理对待?为什么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艺人要喝的酸奶替换成白颜料?是真的彩蛋还是故意整蛊赌艺人不会当场撕破脸?艺人低调与世无争不是受欺负的理由!希望剧组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网络上的风向一开始还正常,但半小时后,对家的黑水军下场,统一口径开始攻击江南岸在发布会故意拆台和针对梁成的那几句刻薄话语,骂他不敬业不配合剧组宣发耍大牌,等等等等。   好在江南岸的粉丝向来很能打,在几个大粉引导下直击对方痛点,把重点圈在“针对”和“孤立”还有“喝颜料”上,顺带连搅混水的梁成也一道骂了。   江南岸的死忠粉都是跟他一路走过来的,虽说他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是大导心血之作,给他铺了个坚实的台阶,但后来的成就都是他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他其实不像圈内一些爆火艺人有大公司大资本捧着喂资源,起先拍的都是些小成本的剧,只是因为会挑本、运气好,才有了“拍一部爆一部”的传说。后来因为不炒作不营业也不接代言,拿到的资源就没有很好,再加上他对角色要求比较高,不看番位只看角色质量,主角和配角都是混着接,偶尔有大制作找上门,纯属资方看他粉丝体量太大能扛剧,或者导演欣赏他给个面子。   所以粉丝说他与世无争,但就算这样,这些年他也还是遭了不少人的红眼。造谣、全网黑、对家大战都是常有的事,每次都是粉丝组织战斗力配合公关一起骂回去。   今天这事又在微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江南岸下了发布会也没空回家,而是被齐虹揪回公司开了几个紧急会议。   等他终于被允许回家,时间已经挺晚了。   小孙和司机原本要把他直接送到地下车库,但江南岸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于是只让他们送到小区门口,自己慢慢晃回家就好。   今晚月色很好,白莹莹一团在天上挂着,江南岸看看天上,又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他觉得有点疲惫。   他一开始进娱乐圈,是因为当时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后来留在这里,是因为真心喜欢演戏、喜欢诠释不同的角色。   他只想认真做好这一点点事而已,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各种撕扯争斗的漩涡中。   对他来说,真正轻松的好像只有在戏里,一到戏外,各种妖魔鬼怪就都缠了上来。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要给他找麻烦,明里暗里针对他让他难受。   他不想理会,但这些事牵扯到太多人太多利益,又不得不理会。   有无数不认识的人追着他骂,但也有无数不认识的人自发站在他身前保护他,所以一遇到这种事,他从来不能只代表自己,也从来不能自己做主,他不能让给他投入希望的人失望,只能被迫去面对。   这些东西太绕太累了,顾及来顾及去,得罪来得罪去,没有一天安生。   今天……   今天是齐虹第一次允许他用自己的方式面对观众、处理问题,但就这么一次,又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想就烦。   江南岸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小区步行道走进楼中,又一路坐电梯上去,站到家门口。   江南岸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回去洗了澡睡觉。   明天没有工作,可以睡到中午,如果今天的事控制得好没有继续发酵,那明天就能轻松一点,也不知道……   推开门的一瞬间,江南岸思绪暂停。   原本应该黑暗空旷的家透出一缕暖色的灯光,同时到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江南岸大脑空白,一时竟没能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   有他家门密码的只有言戒,但言戒这两天家里有点事,一直在北京,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他回来了?   江南岸回过神,连鞋也没来得及换,直接走了进去,探头看了一眼。   而后他就看见岛台上一桌饭菜,还有穿着围裙朝他走来的言戒。   还没能反应过来,江南岸就被言戒张开手臂圈进了怀里。   “欢迎回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言戒抱得江南岸双脚离地,在原地转了半天才把他放下来,但并没有松开手。   只紧紧抱着他,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亲吻:   “今天被欺负了,受委屈了?没事儿,不怕,不气,有我呢,宝贝儿。” 第78章 有勇敢迈出一步! 听见这话言戒还以为……   江南岸微微一愣:“你怎么……”   “我怎么来了,还是我怎么知道?”言戒轻笑一声:   “想你了就插上翅膀飞来了,不想错过和你有关的消息就一直盯着微博。内发布会我也看了,丫一群混球,脸都不要了,就欺负人。我们宝儿怼得真好,这种事绝不能忍,有仇当场就报,那种不知道轻重没分寸的剧组和人就得挨骂!这事儿虹姐给你讨说法了吗?你们这娱乐圈的事儿我也不太懂,如果明面上不好搞,就我来给你做主,回头给你悄悄欺负回去。”   “还在处理。”   江南岸悄悄嗅了一下言戒身上的味道,心里紧绷了大半天的东西好像突然变得轻松了很多,刚才在楼下散步时漫上来的那股没来由的疲惫和无力也消散不少。   “那就不想了,来,先洗手吃饭。我去把菜热一下。”   言戒又亲亲江南岸的头发,正想松开他,却见江南岸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只还那样靠着他抱着他,头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   “……等下。”   言戒便什么也不说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任他靠着。   江南岸很难形容自己推开门看见家里有灯光和饭菜、看见言戒朝他走来给他拥抱时那一瞬间的感觉。   好像漂泊的小岛突然靠岸了。   好像孤孤单单长在坡顶上的树在某天终于迎来一位园丁,园丁不仅在树下建了个小房子住在这里陪着它,还天天浇水施肥陪它说话。   这种感觉,是被叫做“安心”吗?   江南岸抓着言戒腰侧的衣料,像是轻轻抱着他,许久才松开手。   垂眸一看,那两块布料被他捏得一团糟。   “休息好啦?”   “嗯。”   言戒朝他弯弯眼睛,抬手揉揉他的发顶:   “洗手吃饭。”   言戒知道江南岸今天回来可能心情会不太好,就做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等着哄他。   挑餐具的时候,言戒注意到江南岸没拿他平时常用的那只喂猫似的小碗,而是主动换了个稍大些的盛饭,吃完一碗饭后还又让添了小半碗。   这对厨子来说可是最高等级的赞美。   “瞧着是真饿了?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言戒早就把自己的饭扒拉完了,余下的时间都在欣赏江老师的吃相。   “没吃。”   “嗯?!”   “没来得及。”   “哎……”   这工作起来缺一顿少一顿的,偶尔还来点面包和能量棒应付,公司配营养师也没用,久了迟早得弄出病来。   言戒愁得不行,正想再给他宝贝夹两块排骨好好补补,但才刚拿起筷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瞥了眼,是胖鱼。   他俩说话没什么好背人的,便直接划了免提:“干嘛?”   “歪?”胖鱼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来,大到有点刺耳:   “姓言的,您能不能劝劝您家内位爷,让人安安稳稳的,少出点事儿??我跟你讲,我今儿本来约了我老婆吃烛光晚餐,结果呢?她跟我说她不去了,到现在!现在还在屋里仨手机俩电脑齐上阵组织她姐妹跟黑子对线呢!我跟她连句话都说不上,人压根儿没空搭理我!”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微一愣,看看手机,又看看言戒。   言戒给他夹了块排骨让他安心吃饭,自己筷子一撂就开始跟胖鱼掰头:   “不搭理你?这么多年不都这么个情况?你就不能找找你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有没有好好照顾媳妇儿有没有把人伺候到位?我跟你讲,你媳妇儿保护我宝贝儿,你媳妇儿是英雄!你媳妇儿好!你跑来说我宝贝儿,你是臭鱼烂虾,你坏!”   “你滚滚滚,演什么青天大老爷呢?跟特么个小学生似的!”   胖鱼嫌弃得要命:   “不扯了!我削苹果去了。”   “怎么着,过来发通牢骚就想跑?给我宝贝儿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   “你滚几把蛋!”   “哎我可开着免提呢啊,你刚说的话我宝贝儿都听见了,人被我兄弟蛐蛐了正伤心着呢,眼看着眼泪都要下来了还以为被小团体排挤呢,赶紧的,来道句歉,跟人解释一下你不是内意思。”   “?”正埋头啃排骨的江南岸微一挑眉。   胖鱼更是满脑袋问号。   什么人啊?打个电话还开免提??有没有考虑过兄弟的感受???   “咳……”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半开玩笑的抱怨,但在电话里蛐蛐兄弟对象也确实不对,所以胖鱼清清嗓子,郑重道歉:   “不好意思哈江老师,我跟老春儿打嘴炮呢,我媳妇儿不理我我跟他抱怨几句,开玩笑的,没有怪你的意思哈。”   江南岸不确定地将目光挪向言戒,见言戒眼带笑意地朝他点点头。   “哦,”江南岸本身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他被骂习惯了,胖鱼那几句对他来说连“冒犯”都算不上:   “没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祝你夫人早日搭理你。”   这话一出,言戒先爆出一段惊天大笑,快乐得就差掀翻屋顶。   胖鱼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祝福,一时哭笑不得,又跟言戒扯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乖乖跑去给他媳妇儿削苹果。   一通电话打完,江南岸新添的半碗饭又见了底,言戒瞅瞅他:   “吃饱没?要不要再给你盛碗汤?”   江南岸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言戒回厨房盛了碗蛋花汤给他,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又亮了。   是胖鱼发来的微信信息。   胖鱼:[图片]   胖鱼:瞧瞧!   言戒点开图片瞧瞧,“哟”了一声,把手机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见屏幕里是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主角是个敷着面膜穿着睡袍的女人,面前摆着一个超大电脑屏幕,旁边还架了台笔记本电脑,键盘旁边排排放着三部手机。   “我跟你说过吧,鱼儿他老婆,喜欢你好多年了,好像还特厉害,你们那话怎么说的?大粉?”言戒在旁边解释。   江南岸点头,目光落到了最大那块电脑屏幕,屏幕里是微博用户的个人主页,里面的ID确实看着有点眼熟——“在小山怀里”。   江南岸轻轻扬扬眉梢,把手机还给了言戒。   言戒接回去,明显也看见了电脑屏幕里的ID,立马录了句语音过去:“鱼儿啊,让乔妹改改名儿,不许在我宝贝儿怀里。”   胖鱼的回复很快弹回来:   “滚!别对别人老婆的网名儿那么大占有欲!!”   -   好好吃了一顿晚饭,江南岸感觉心情好了不少,至少再没有一个人在小区里散步时那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再晚一点,他泡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就靠到床上开着床头灯看书。言戒借他电脑在书房打了几把游戏,晚些时候也蹭了过来。   “看什么呢宝儿?”   江南岸把书的封皮亮给言戒看看,上边写着四个大字——《时间简史》。   江南岸家有个书房,书房里做了个很大很大的书柜,足足占了两面墙,还都塞满了书,瞧着特壮观。   言戒刚才借电脑的时候征得江南岸的同意在书架上随便看了看翻了翻,发现他看的书很多很杂,从国内到世界,从文史到艺术,从古代到当代,从哲学到物理,每个领域都有涉猎,而且根本看不出偏好,像是按着顺序拿到什么看什么,来者不拒。   而且他看过的书和没看过的也很好区分,因为他喜欢做笔记,就随手写在书里,纸页间夹了很多很多索引贴,实在壮观。   “这么喜欢看书啊?”言戒靠着他瞄了两眼书页,还是不行,看见那些小蝌蚪似的字儿就犯困。   “嗯。”   “为什么?”言戒看看他。   对他来说,比起书,还是江老师更吸引人。   “因为有颜如玉和黄金屋。”   江老师面无表情讲了个冷笑话,成功把言戒逗笑了。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江南岸的耳尖:   “瞧我宝儿刻苦的。不早了,睡吧,明儿再看。”   “嗯,写完这句。”   江南岸握着钢笔在书页上认真写着笔记,言戒也没催他,自己躺了下去。   两分钟后,江南岸盖上笔合上书,关掉了床头的灯,摸黑找到言戒,主动躺到他的怀里,像是一个已成自然的习惯。   言戒闭着眼睛,轻轻扬起唇,把江南岸搂紧了些。   卧室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窗外过路的风声。   言戒今天是真累了,早晨家里那边有点事,他跟着老爹跑了两趟公司,下午又赶着航班到上海,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做饭地忙活一晚上,现在闭着眼睛只觉得困。   但就在他睡意朦胧间,他突然听到怀里的江南岸轻声道:   “言戒。”   “嗯?”   “没说晚安。”   言戒轻笑一声:   “晚安,宝贝儿。”   这话说完,再过片刻,又听江南岸问:   “不亲我吗?”   得。   听见这话言戒还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做梦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言戒没忍住笑了。   他低头亲了一下江南岸的唇角,而后低声问:   “好了吗?”   “……”   江南岸没有回答。   他只在短暂的思索后,轻轻扬起下巴,重新贴上了言戒的嘴唇。   言戒闭上眼睛,享受着江南岸难得的主动亲吻。   这个吻温柔而安静,言戒的心软成一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下一秒,他察觉到江南岸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缝。   言戒的呼吸都在那瞬间颤了一颤,之前的困意立刻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就那样任江南岸吻着,配合着他的节奏慢慢回应他,像是无声的引导。   江南岸似乎在学他平时亲吻时的技巧,但学得并不是很好,吻得很轻很慢,是能被感受到的懵懂生涩。   这个吻并不熟练,也并不优秀,但言戒的情绪还是被他轻易地勾动起来,心跳震耳欲聋。   他在亲吻中的每个尝试、每个停顿,都像是小动物试探时有意无意虚虚扫过的尾尖,撩得言戒整个人像是要燃起火来。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吻了很久,久到江南岸有些累了,久到言戒终于没法再忍耐,翻身压住他,捏着他的下巴重新吻了上去。   克制了许久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尽数倾泻,甚至显得这个吻有些急切。   室内一时被衣料摩擦声填满,偶尔有人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更是勾得人心跳情动。   深夜,和喜欢的人搂在一起接吻,任谁来都控制不住某些事情悄悄发生。   言戒呼吸有些重,他强忍着结束这个吻,垂眸看着江南岸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轮廓。   “想对我做什么?”   他听见江南岸的嗓音很轻,还有些哑。   这明知故问,惹得言戒轻笑一声:   “你说呢?”   他低头再次亲吻江南岸湿润的唇角:   “太难受了,帮我摸摸好不好?”   “……”江南岸没说话,也没有动作,言戒以为他不愿意。   这也没什么,他揉揉江南岸的头发,作势要起身:   “睡吧,我去冲澡。”   但江南岸却勾住了他的脖颈,没让他走。   “嗯?”言戒微一挑眉。   江南岸不闪不避,在黑暗中注视他的眼睛,问:   “喜欢我吗?”   “当然。”言戒弯弯眼睛:   “爱你,宝贝儿。”   “……”   江南岸像是很轻很轻地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轻了很多,像是一根羽毛撩在言戒心里:   “那,做你想做的吧。”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蹭言戒的嘴唇,眉梢轻轻扬起,像他的话一样,带着上挑的尾音:   “……给你了。” 第79章 有////// 唉,真是个粘人的小妖……   言戒呼吸一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   “不想吗?”江南岸的尾音轻轻扬起,像是一句无意的撩拨。   “当然……”言戒低头亲亲他的耳朵,俯在他耳边用气声问: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江南岸学着他的回答,顿了顿,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又补充道:   “不是交换。是……”   话音一停,江南岸陷入迟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表达。   “是你想和我做。”言戒轻声帮他回答:   “喜欢我,想离我更近一点,想和我再进一步,对不对?”   江南岸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在言戒身上找见了前二十三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只知道他看见言戒就好像能忘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只知道在言戒身边很安心,只知道他想靠近言戒,近一点,再近一点,再更亲密一些。   所以躺在他的怀里,所以想亲他,想吻他,想抚摸他,但现在又发现,做了这些好像还是不够。   他还想再亲密、再更亲密一点点。   为此,可以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他。   全部,都给他。   江南岸没回答,只闭上眼睛重新吻上了言戒的唇。   言戒被这一吻弄得完全失了分寸,心脏好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他抱紧江南岸,拇指指腹重重磨过他腰上那些触感与其他肌肤略微不同的疤痕。   月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洒进来,把室内映出一片沉寂的深蓝。   江南岸反手抓着枕头的边角,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片刻后松了劲,又漫上一片粉红。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于是松开枕头的布料,伸手,指尖没入了言戒柔软的发丝:   “门铃……”   言戒没应声,又过了片刻才抬头,喉结轻滚,抬手蹭蹭唇角走了出去。   被言戒主导的感觉还没过劲,江南岸的呼吸有点重,望向天花板的目光略微涣散,直到言戒拎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直到对方的气息和味道重新包裹住他。   床头的阅读灯重新被打开,在黑暗里待久了,这突然出现的光亮变得有些晃眼。   江南岸眯起眼睛,抬手想挡挡光,但手指却被人拉住。   言戒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嗓音沙哑,轻声道:   “帮我戴上,南南。”   ……   江南岸一直觉得言戒很像一朵红玫瑰,颜色浓烈,鲜艳夺目,明媚,吸引人,连身上的味道都相似。   修长白皙的指尖不明显地发着抖,很快,言戒牵起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上自己的心口。   江南岸触碰到了言戒有力的心跳。   “爱我吗?”   言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蛊惑意味,江南岸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没关系。”   言戒俯下身来吻他:   “我爱你。”   ……   房间里躁动的气息于沸点维持许久才平静下来。   江南岸脱力般躺在床上,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任言戒用纸巾擦拭他的身体。   枕头不知道被蹭去了哪里,江南岸也没力气去找,倒是言戒看他躺得难受,找见枕头给他垫垫,又过去把人搂在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哪儿难受吗?”   言戒对待他很小心,也很懂怎样才能让他舒服,什么都做到位的情况下,他很难受伤,连原本预想的痛也没多少。   “没,还好。”   “那去洗个澡?”言戒低头亲亲江南岸的发丝。   “一会儿,”   江南岸闭闭眼睛:   “休息一下……”   “好。”   言戒今儿一整天的奔波疲惫算是全没了,现在亢奋得要命,刷了会儿手机实在觉得没意思,再垂眸看看江南岸,发现他真是累着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着了。   言戒想了想,也不忍心现在就把他弄起来洗澡,便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到枕头上,自己起身随便找了套衣服穿上,悄悄走了出去,离开时还顺道带上了卧室的门。   他已经很小心了,无论是动作还是发出的声音都轻得要命,但江南岸还是从浅眠中被惊醒。   言戒离开后,房间里安静得要命,连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听不见,唯一的声音是自己轻浅的呼吸。   江南岸蜷了蜷身子,把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却没再闭眼,只出神一般直勾勾望着眼前。   片刻,他像是有点受不了这样安静孤寂的氛围,伸手在床头柜找见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找到联系人拨出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之前,他连呼吸都有一丝紧绷,手指捏着被子柔软的边角,直到言戒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   “怎么啦宝贝儿?”   “……你去哪了?”   “我?阳台抽烟呢。”   江南岸捏着被角的手这才微微松开。   他垂了垂眼:   “哦……”   言戒靠在阳台吹着凉风,从江南岸那声“哦”里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微一挑眉,按灭了手里还没抽完的烟,拉开阳台的门进了屋内:   “醒了?醒了我就回去。”   言戒挂了电话,进卧室后先扒了沾了烟味的上衣扔到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又用漱口水漱过口,才回到江南岸身边,给他一个带着蜜桃漱口水味的吻,靠到床上把人搂进怀里:   “找我怎么了?”   “没事。”   “你想法一天天多得跟什么似的,不会是怕我提上裤子跑了吧?”言戒轻笑一声:   “我就太亢奋了,抽根烟。我好不容易哄来的人,当鬼也要永生永世缠着你啊,跑不了。”   江南岸垂着眸子,没说是还是不是,只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   “以前也这样吗?”   “嗯?”言戒没听懂:   “什么以前?”   “以前,和别人做完,也会亢奋到抽烟吗?”   江南岸语气淡淡,自然地随口一问。   “?”   却让言戒大脑宕机。   “?等等?”   言戒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江南岸说了什么。   他指指自己:   “我?”   “嗯?”   “我和别人做?”   “嗯。”   “我和谁做?”   问他吗?   江南岸有点莫名其妙。   还能和谁?   “以前的男朋友,女朋友?”   “?”言戒还是疏忽了。   他一世清名,却不想早在江南岸心里被人主观糟蹋完了。   他叹了口气:   “我没跟别人做过。”   “?”这次扣问号的变成了江南岸。   “真的,在你之前我没谈过恋爱。”   “你……三十岁的人,从来没谈过恋爱?”   江南岸觉得这件事情放在一个各方面数据和功能都正常甚至优秀而且很受欢迎的人类男性身上实在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尤其是言戒,他看起来像是谈过一个军团。   “。”言戒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但没关系。   他轻轻叹了口气:   “嗯啊,就只谈过你一个人,也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怎样?”   “……”江南岸沉默片刻:   “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那又怎样,我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言戒再次强调:   “这是我们言家家训,绝不乱搞,我老爹一辈子也就只爱过我老妈,我妈也是,我更是他俩纯情专一基因的集大成者。打小儿我就对这方面特有原则,我觉得恋爱这种事儿就得找对的人谈,是那种,非他不可,没他不行,谈了就要一辈子对他好的那种对。所以择偶这事儿我可慎重了,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生一次的事儿……所以什么时候我内情场老手阅情人无数风流浪荡子的形象能在你心里洗白呢,江老师?”   听见他的话,江南岸没忍住轻笑一声:   “但你的确很容易给人这样的错觉。”   “嗯?为什么?”   “太会了。”   “嗐,没办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江南岸没再接话。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   “所以,你确定是我了?”   “嗯啊,不然呢?爱都做了,小春是你的人了。”   言戒用鼻尖蹭蹭他,就知道卖弄自己嘴甜:   “老公。”   “……”江南岸被他一句“老公”叫沉默了,片刻才找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但你还不了解我,你如果发现自己的选择错了……”   “错不了。”   言戒温声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再次告诉他:   “我爱你,以前,现在,和未来,都只爱你一个人。你犯了错,只要不是无可救药的大问题,我都会包容,你受过伤,也别怕我嫌弃,因为我看见那些只会心疼。这是爱,南南,相信我。”   江南岸安安静静听着他的话,似乎有一点点动容,但最后的最后,还是小声说:   “你不懂……”   “嗯嗯,我不懂。”言戒一点不在意,低头亲了一下江南岸的发顶:   “小春只懂爱老公。”   说完,他直接把江南岸抱了起来:   “走了宝贝儿,洗澡睡觉。”   -   两个人前一天闹得太晚了,第二天言戒倒是按时早起,但江南岸实在没能起来。   言戒半哄半拖地把他从床上捞起来刷了牙喂了点早餐,这人真是困极了,吃早饭的时候都闭着眼睛,最后一口面包刚咽下去就迷迷糊糊地晃回卧室要继续睡。   言戒也没管他,只关上他卧室的门,把脏衣服和床单被套放进洗衣机,又手搓了俩人的内裤洗干净晾起来,完事儿还上跑步机跑了会儿步。   这么一套工作干完,江南岸还没醒,言戒便换了身衣服,打算去楼下工作室收拾收拾。   路过镜子时,他注意到自己锁骨上面有两道红痕,估计是昨晚上把江南岸弄疼了抓出来的,侧颈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红印子。   但反正只是下个楼,也没别人能瞧见,言戒便没处理,穿着家居服趿拉着拖鞋就去了。   但刚出门,他又想到了昨晚江南岸打电话找他那回事。   江南岸好像有点不喜欢他悄悄走了找不见人?   言戒不太确定,但还是回去写了张便签,就贴在江南岸手机屏幕上,告诉他自己只是去趟楼下工作室,很快回来。   楼下这间工作室还是他当时买下房子刚开始着手布置时的样子,之后江南岸进组拍戏,他没了待在上海的理由,就回了北京,一直没顾上收拾这里,所以走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言戒到了战场袖子一撸就开始干活儿,但还没等他拆开第一个纸箱,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言戒自然以为是江南岸睡醒见他人不在所以下来找他。   唉,真是个粘人的小妖精,甜蜜的负担——   “我看看是谁来了——”   言戒心理暗爽,美滋滋过去开门,但大门拉开,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江南岸。   而是满脸笑容的……   覃雪儒和言如律。   “爸妈?!”   言戒大惊失色:   “你俩咋来了?”   “怎么,我俩怎么不能来?”   覃雪儒整整自己的翡翠耳坠,推开言戒走了进去,对自己的行动计划很是满意:   “要是我跟你爸不主动出击,你还打算把我儿媳妇藏多久不给见人?”   覃雪儒进去瞅瞅,本来想找找言戒在屋里藏的娇,但一进去先跟一堆破纸箱子和满地废墟灰尘来了个面对面。   她立马捏住鼻子:   “哎哟喂,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怎么把屋子造成这样儿啦?”   “哎这是我工作室……”   “那我儿媳妇儿住哪??”   “他,他不住这……”   这袭击确实太突然了,言戒一个头两个大:   “您说您二老跑来上海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呢都!”   “需要什么准备?我们来看儿子和儿媳妇需要什么准备?”   言如律背着手进去巡视一圈,皱紧了眉,再看言戒,目光一落就瞧见了他脖子上那几道暧.昧的痕迹。   言老爹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谈个正经恋爱还藏着掖着不见人?言戒,你不会是在外边乱搞吧?”   “哎呦嗬!真没有!需要什么准备……需要心理准备啊!我跟您二位讲之前,总得铺垫铺垫吧?总得给您二位打打预防针吧?总得让您俩人慢慢接受他吧?你们这么突然真的对谁都不好,听我的,先回去吧嗷!”   覃雪儒没听明白言戒的意思:   “你谈个正经姑娘需要给我们打什么预防针?怎么人家境不好?那有什么的?咱家又不是没钱!我跟你爸像是刁难人的恶公公恶婆婆吗?我跟你讲,言戒,你这样太让爸妈伤心了!我们还会欺负你女朋友吗?你妈妈我可是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说着,覃雪儒给言戒瞧瞧自己手腕上那只随时准备撸下来往儿媳妇怀里塞的帝王绿手镯。   “啧……他用不着这些!”言戒痛苦地捏捏自己的鼻梁。   “怎么会用不着?女孩子都爱这些的。就算不戴放盒子里收着,那也是底气!”   眼见着今天爹妈是不听到答案不见到人不罢休了,言戒一咬牙心一横,索性摊牌:   “因为我对象是个男生!”   言戒闭闭眼睛,在二人反应过来前,一张嘴直接抖了个痛快:   “我弯了!我是同性恋!我对象不是女明星是个男明星,比我小六岁,长得可好看了,我爱他,认真的,这辈子栽他手上了,喝中药也调理不直了,您二位要杀要剐随便吧!但提前说好,骂了我,可就不能骂他了啊!” 第80章 有隐藏的问题浮出水面。 他愿意跟我谈……   “……”   言戒张嘴就劈了一串惊天大雷,可怜了两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亲儿子吓这么一下。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谁都没有出声,言戒在等言如律和覃雪儒的回声,另外两位则在自己消化调理大脑刚才猝不及防接收的那些信息。   许久,覃雪儒深吸一口气,把手上的挎包摔倒沙发上,自己也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言如律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但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跟过去双手抱臂坐到了覃雪儒身边。   这两尊大佛往那一坐,言戒抓抓头发,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往二老身前的地毯上一跪,就差背上捆两根荆条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和态度。   “你说什么?”   又过了好半天,覃雪儒才像是终于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压着火气问:   “你是说你找了个男的当对象?”   “对。”言戒沉痛点头。   “小子,你故意气你爹妈呢是吧?嫌我俩身体太健康了赶紧赶个好时候把我俩送地下去投个好胎?”   “没,真没,您瞧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喜欢他,真的!原本想着给您二位多铺垫一段时间再说实话,但谁想到你们这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那我肯定不能说谎话骗你们是吧?干脆承认得了。”   言戒轻咳两声,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吧,有些事情可以不在性别上卡那么死,你说跟男的谈恋爱和跟女的谈恋爱也没什么区别对吧?反正都是找个人过日子嘛,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找个伴,当然得找个最中意最喜欢的,您说是不是?”   “你别跟我讲你那些歪理!”   覃雪儒声音拔高几个调调,言如律见状,忙从她包里翻出个小扇子展开给她扇扇风,边朝言戒怒目而视:   “别把你妈气着!”   “没气没气,这不讲道理呢吗?来嘛,对方辩友,有啥意见咱大胆提出来辩论一下。”   “还用辩论?你觉得你这合适吗言戒?你找个男人过一辈子,外人得怎么看你?”   “都说了是外人,人家怎么看我跟我也没关系,是吧?我过好自己的,管他们干什么?”   “那孩子呢?”覃雪儒拍拍沙发扶手:   “你俩能生出孩子吗?没有孩子你们以后怎么办?”   言戒摊摊手:   “就算是娶个媳妇儿也有搞丁克的啊,我爱他,想跟他一起生活过一辈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关孩子什么事儿?要以后真想有个小人儿作伴,那世界上没爹没妈的可怜小孩那么多,领养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自己生一个?”   “你说得轻巧!你领养个小孩,知道他们父母是什么人?知道人家基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遗传病?知道过个几年人家亲生父母会不会找回来问你要孩子?到时候给还是不给?”   “哎,是啊,问题这么多,那就不要了呗。多省事儿?”   “你……”覃雪儒一噎:   “那你有没有想过,过个几十年,我跟你爸走了,你也老了,咱家家业给谁?谁来继承?”   “咱家又没皇位,人皇帝没继承人还知道从旁支挑个孩子出来顶上呢。”言戒笑笑:   “再说了,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我死前就把家产败光了,咱不就没这个烦恼了?实在不行,这样,以后等小鱼儿他们两口子生了孩子,生俩就一个继承他遗产一个继承我遗产,生一个就一个孩儿拿两份!他妈跟您亲得跟亲姐妹似的,给他的小孩也不算外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言戒这话说得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覃雪儒陷入了沉默,半晌,只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不是小事儿,孩子。”   “我知道,妈,我都多大人了,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我自己知道轻重,既然做了就是认真考虑过的。当时是我追的他,是我非要让他和我谈恋爱,他都没嫌弃我搅合他的生活,没嫌弃我是个男的,没嫌弃我不能生小孩不能给他‘正常人’的家庭配置,我怎么能对他挑拣那么多呢?他愿意跟我谈恋爱,那是我的荣幸。”   “管你多大,在你妈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   覃雪儒说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时间格外安静,也格外久。   直到她抬起手,随手抄起边上的纸巾盒,泄愤似的丢出去砸到了言戒的肩膀上。   言戒把纸巾盒捡起来,又放回覃雪儒手边:   “砸,您砸,只要能消气,您把我砸成姜饼人都成。”   “少在这扯淡!”   覃雪儒拿起纸巾盒朝他那张笑脸扬了扬,但最终也没能砸下去。   再开口时,她语气不大好,问出的却是:   “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江南岸?”   “哎,是他。您这都能猜到?牛啊!名侦探柯南,神探夏洛特,福尔摩斯!”   “滚滚滚!这会儿还想不起你那些小心思,我眼瞎啊?”   覃雪儒磨磨牙:   “说吧,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那可太多了,又有意思又好看,这世界上比他有意思的没他好看,比他好看的……嘿,您猜怎么着?没有!如果有人跟他一样好看也一样有意思,那指定没他那么招人疼。唉,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完美的人,还被我捡到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就会油嘴滑舌耍点嘴皮子上的功夫!”   覃雪儒翻个白眼,又沉默着跟自己倔了会儿劲,最终还是妥协了:   “赶紧起来吧,跪那儿干什么?……人在哪?我见见。”   言戒微微一愣,意识到覃雪儒这是接受了。   他家向来是覃雪儒做主,只要老婆同意,言如律一般不会有二话。   也就是说,他就在这么一个美好的早上,轻轻松松过了父母这关,为他家宝贝解决了后顾之忧,能扎扎实实给人一个保证。   言戒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没想到父母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选择,在开心之余,更重的是感动。   他没从地上起身,而是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爹妈面前。   想了想,他道:   “哎,今天不行。没法儿见。”   “为什么?”   “因为虽然您二位这边聊好了,但他那边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要这么突然把他叫过来见长辈,他估计得被吓一跳。他心思弯弯绕绕的,想法多,等我回去跟他聊聊,咱再一起商量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见个面,行不?”   覃雪儒撇撇嘴:“你倒是为人家着想。”   “那必须的啊,两边都是重要的人,肯定哪边儿都不能委屈了。”言戒冲覃雪儒笑笑:   “谢谢啊,妈,爸。”   覃雪儒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正抬手想去撸腕上的镯子,但下一秒又想到人男孩子家家不需要这个。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言如律:   “你身上戴什么东西没?”   “?”言如律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覃雪儒上下打量言如律一眼,感觉这男人身上确实也扒不出点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找个男生,这点也够麻烦的,想送个东西也不知道该给点什么才合适:   “哎,你这表是新买的吧?限量的?今儿出门刚翻出来戴上的,是不?”   “对。”   “扒下来。”覃雪儒朝言如律一伸手,尽显女王风范。   言如律不敢怒也不敢言,低头默默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到了覃雪儒的手心。   覃雪儒打量那表两眼,把手表递给言戒:   “来都来了,就算没见面,礼物得到位,算是给人个态度。这次比较突然,没准备好,下次再给他正式送点见面礼。”   说完,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红包,也是给他的。”   “哎哟喂,这么好?我都嫉妒了。”言戒笑呵呵把礼物收下:   “谢谢谢谢,破费了啊爸。”   言如律瞪了他一眼,别过眼去没理他。   二老大老远跑过来,今天儿子对象是见不到了,也不乐意在他这战后废墟似的屋子里多待。再加上这事儿虽然是勉强接受了,但心里多少还有点气没散,覃雪儒看见言戒就烦,给了礼物便挎着她的包带着她的人走了。   言戒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自己都感觉像在做梦似的,一时屋子也没心收拾了,兜里揣着爹妈给的礼物就上了楼。   他回去的时候,江南岸已经醒了,正坐在吧台边喝着咖啡看着书。   “哎,宝贝儿,醒啦?”   “嗯。”   江南岸见他回来,抬眸瞧了他一眼,问:   “楼下收拾好了?”   “没有。”   “?”   “没顾上,遇到一点小插曲。”   “什么?”   “我爸妈来了个突然袭击,找我来了。”   “……”江南岸动作微微一顿,片刻才应道:   “哦。”   言戒走过来靠到吧台边,给自己也泡了杯咖啡,边听江南岸问:   “要去陪他们吧?”   “不用,他俩自己玩去就行了。人本来也不乐意让我跟着打扰他俩二人世界。”言戒冲江南岸笑笑,神秘兮兮道:   “这次他俩来,我还干了件大事儿!”   “嗯?”   “你猜猜?”   “从门框上倒挂金钩下来给了来宾一个surprise?”   “那儿跟哪儿啊?”   言戒笑了,自己公布了答案:   “我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们了,他们也接受了。”   “?”江南岸抬眸看向言戒,像是有点意外。   顿了顿,他才问:   “你不是说这种事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之前他在剧组用一句“他是我男朋友”吓得言戒捂着他嘴不敢放,后来言戒就这事儿和他认真聊了一下,告诉他,为了他的事业和其他一些影响考虑,这话暂时还不可以到处说出口告诉所有人。   “嗯,但朋友和家人不是‘别人’,比如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小孙、盛老师、闪闪他们我就很高兴。我跟我爸妈说这件事……就像你把我们的事告诉虹姐是差不多的,想收到亲近的人的祝福,想让他们接受我们,所以说了。”   江南岸点点头,像是听懂了。   见状,言戒又从兜里摸出红包和手表放到桌上:   “这是他们给你的礼物。他俩本来以为我是跟女生谈恋爱,所以本来打算送只翡翠镯子,后来发现是男生,一时找不见合适的礼物,就把我爸新买的表撸下来了。不太正式,但算是一份心意。”   江南岸盯着那两样东西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   他轻轻抿了下唇,低头喝了杯咖啡:   “不用。”   “用,他们喜欢你认可你才给你送礼物。”   言戒温声告诉他:   “他们还很想见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约时间,带你去跟他们吃个饭。好不好?”   听见这话,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很轻地皱了下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你是我选的伴侣。”   “那又怎样?”   江南岸无意识地揉皱了书角:   “他们是你的父母,跟我没关系。”   言戒察觉到江南岸的状态似乎有点紧绷,但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让他觉得不安。   他微一挑眉,抬手抚了抚江南岸的肩膀,声音轻了很多:   “怎么了南南?”   是担心被为难?   言戒不确定,便小心安抚道:   “不会会没关系啊,我是他们的孩子,你是我爱的人,他们自然也会把你当亲生小孩看待,会像爱我一样爱你,宝贝儿。”   顿了顿,他又道:   “没事儿,没关系,现在不想见,那就等你能接受了,觉得合适了,想见了再见,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不用有负担,宝儿,他们人很好的,你看我,我爸妈性格跟我挺像,很好相处,不然也养不出我来。对吧?”   “……”江南岸听见言戒的话,不易察觉地轻轻僵了一下,不安地捏紧手指,才能止住它颤抖的频率。   他深吸了一口气,话音还算平稳:   “……对。”   安静一会儿,他又问:   “谈恋爱都要这样吗?”   “什么?”言戒微一挑眉。   “见父母长辈,加入对方的家庭?”   “是吧。”   “你很期待?”   “有点儿。”   “……”   江南岸垂下眼,很久之后,才皱起眉,有点挣扎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很多:   “那要不算了吧?言戒。”   “什么?”言戒愣了一下,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吧,不继续了。不谈了。”   江南岸的嗓音有些艰涩,手指紧攥,用力到骨节发白,难以控制地深深呼吸着:   “……你说的这些我不需要,也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第81章 有点心神不宁…… 明明是盛夏七月的艳……   言戒有点懵。   他没想到江南岸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满心期待地和恋人分享高兴期待的事,却得到这样的回应,就算性格再好的人也会有落差、也会觉得难受,但言戒现在没空管这些。   因为他知道江南岸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怎么了宝儿?”   言戒放轻声音安抚,抬手想摸摸江南岸的头发,但却被他躲开了。   “是觉得太快了,还是怎样,如果觉得哪儿有问题,跟我说说好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江南岸缓了口气,低着头,嗓音有点哑:   “你如果很期待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我做不到,现在做不到,以后大概率也做不到。”   “没事儿,不着急,没关系。这有什么的?”言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一点:   “我这只是个建议,你不想做也没关系,选择权在你。我没想做伤害你的事,宝贝,如果你觉得我哪句话让你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会认真听,认真和你沟通,只是我们别随便说不谈了要分手的话好吗,我会伤心的。”   “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江南岸抬手捂住眼睛,喃喃着重复道:   “我跟你不一样,言戒,你不懂,我们不一样……”   “怎么了?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江南岸话音一顿,咬着唇,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用力呼吸着,过了许久才道:   “我不需要什么父母,也不需要什么家庭……你期待的东西我做不到,你期待的样子我也成为不了……”   不知道怎么了,江南岸的情绪愈发激动,到后来几乎是在喊叫。   除了在戏里,言戒从来没见过他情绪起伏这样剧烈: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言戒!我早就说了我跟你想的不一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你喜欢我,现在呢,现在你知道了吗?知道我有多麻烦了吗?!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期待,我不要你的父母!也不要你的家庭!我统统不需要!!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懂吗?做不到!!”   江南岸太激动了,言戒想去拉他的手,但却被他大力甩开。   这动作太大,江南岸带到了吧台边缘的咖啡杯,瓷杯从桌面跌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一声破碎的响。   碎裂声炸开,在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江南岸像是被这声音吓到了,反应很大地一个激灵。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嘴唇缓缓抿起,眸子里闪过一丝类似厌恶的情绪。   下一秒,他抬手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用力地抓紧了自己的头发。   “哎——”言戒吓了一跳。   他赶紧过去把江南岸抱住:   “别这样,别这样南南……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以后不提了好不好?别伤害自己……缓一缓缓一缓……”   江南岸眼睛通红,眸子里都是血丝。   他大口大口呼吸着,靠在言戒身上,手无意识地环抱着自己的腹部,紧抓自己腰侧的衣料,好像在忍受什么天大的痛苦。   他听着言戒安抚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对不起……”   “没事儿,别着急,不怪你,想说什么慢慢说。”言戒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   “你父母……他们肯定是很好的人,就像你一样,很像你……但我,但我……”   江南岸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   言戒瞧他这样,心疼得快要揪到一起去了,但他不知道江南岸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情绪失控,随便猜测试探可能又会戳到他哪个点,一时除了安慰什么也干不了。   “不是你的错,宝儿,你也不想。我知道……现在好点了没?”   江南岸很轻地应了一声。   言戒这便放开他,摸摸他的脸:   “那我放开你了?坐这儿先别动。”   江南岸点点头。   言戒冲他笑笑,又摸摸他的头发,抬步离开了吧台。   江南岸如言戒所言,乖乖坐在凳子上。他的情绪比起刚才已经平静了很多,好像刚才发疯般歇斯底里的人不是他。   他垂着眼,像是有点出神。   片刻,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地瓷杯碎片,于是他抿了抿唇,默默从凳子上起身,没怎么犹豫便屈膝跪在地上,把那些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   沾着咖啡的白瓷片堆叠着躺在手心里,江南岸垂眸看着它们,像是有点恍惚,缓缓收起了手指。   但下一秒,言戒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怎么用手捡?”   言戒拿着扫把回来,就看见江南岸趴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   他吓了一跳,忙快步过去把人捞起来:   “别把你伤着了,快起来。”   “……”江南岸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碎片,伸手把碎片捧给了他。   “给我干嘛?给它!小心点啊别让那玩意划着,可疼呢。”   言戒拿过垃圾桶,示意他丢在里面,又抓着他的手检查一番有没有伤口。   江南岸的手很白,很凉,碎瓷片没划伤他的手,但这么一看,言戒却注意到了其他一些东西——   江南岸手上有很多淡淡的、细小的疤。   第一次发现它们是在江南岸高烧住院的那个晚上,他往江南岸手里擦酒精的时候注意到了它们,但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这人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碎的疤、到底干什么才会留下这些。   现在看来……   言戒眸色一顿,抬眼看了看江南岸,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用手捡啊?拿扫把嘛。”   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江南岸的手,语气自然道。   “哦,”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   “……忘了。”   “这还能忘啊?”言戒轻笑一声,没再多问,只把江南岸推到凳子上坐好,自己拎着工具扫走了剩下的碎瓷片,又拖干净了地上洒落的咖啡。   之后,他走过来,搂着江南岸的腰,低头看了眼他白皙脖颈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没。”江南岸低着头,用指腹蹭着书页皱巴巴的边角,似乎正试图把它抚平。   “好。那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都行。”   “别都行,说一个吧。”   “……炸酱面。”   “好。”言戒又亲亲他的脸颊,这便走向了厨房。   “……”   江南岸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言戒离开的背影。   其实他能听出经历过刚才那一遭后,言戒对待他的语气比以前多出了很多的小心翼翼,就好像自己也是什么易碎的瓷器,随时都有可能像刚才那只咖啡杯一样掉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原本鱼盐巫不必这样的。   ……算了,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吧,就算失望一次不会走,次数多了也会耗尽耐心。   但是……   江南岸注意到吧台上已经空了,估计是怕他看见再多想,原本放在一边的手表和红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言戒悄悄拿走了。   江南岸收回视线。   手里的书页在他一次次机械的动作下终于恢复平整,但纸张上的折痕还那么显眼,就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江南岸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推开书本,缓缓伏在桌面上。   他好像累极了,许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   从那天之后,言戒没再提让江南岸见家长的事,两个人平平淡淡过着日子,言戒收拾好自己的工作室,如江南岸所愿一周下楼直播三四次,坚决不放弃事业,余下的时间都陪着江南岸,给他做饭,陪他看书挑剧本。   至于覃雪儒和言如律那边,他也好说歹说地哄回去了,怕他们对江南岸有意见,还特意挑了一天下午出来跟他俩开了个小会,好好解释后才散会订了机票把他俩送回北京。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再没有人提起,一切都如从前,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江南岸那天突然的情绪崩溃只是他俩一起做的一场梦。   但言戒知道不是。   平静有些时候或许也是个更加危险的信号,因为这代表着有些问题被藏得太深、藏得太好,好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但在不知道的地方,伤口或许已经溃烂到了骨髓,只有本人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   言戒想过试着旁敲侧击地从江南岸那问点东西,比如因为什么突然难受失控、自己那天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   但又觉得这种事不能太急。毕竟江南岸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事,他也向来把这些藏得很好,如果言戒贸然试探引起的他的警觉,那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言戒觉得,江南岸是喜欢他的,到现在,或许也对他有依赖。   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他始终没法为江南岸建立足够的安全感。   言戒猜这可能和江南岸一直隐藏的那些秘密有关,他得让江南岸彻底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才能让江南岸有安全感。但同时,江南岸始终怕他知道后离开,所以把那些事越藏越深,一字不提。   就这样恶性循环。   言戒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因为那次江南岸的情绪失控,让他意识到江南岸的问题好像比他原本猜测的还要严重得多得多。   他可能没法等到江南岸愿意主动向他坦白的那天了,他打算找个时间好好跟齐虹聊一次,但齐虹那边最近忙着和奇匠的人在网上打架,实在抽不出空来。   而等网络上好不容易消停一点,言戒又来了事。   言如律定了计划要带覃雪儒去度假,但家里公司最近有个比较重要的项目需要人盯着,挑来挑去也没有合适的人,便临时把言戒叫回北京,让他去盯两天。   自家的爹妈,自家的公司自家的钱,言戒肯定是没法拒绝的,只能麻溜地走。   他原本想和江南岸一起回去,顺便带他在北京转着玩玩,但江南岸不愿意。   这倒是在言戒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小孩不太爱出门,比起跟着他出去到处晃悠,明显是待在家里看书更让人家舒服。   言戒离开上海回北京的那天,江南岸送他去机场。   但江南岸不会开车,也不好在人流量密集的地方露面,所以只能坐着言戒的车到航站楼门口,看着他挥挥手走进去,直到看不见一点点他的影子,自己才打车回家。   七月了,正式步入夏季,天气又闷又热,蒸笼般的温度和蝉鸣搅在一起,惹得人心里发慌。   出租车司机把江南岸送到小区门口。   跑出租的师傅一天要接待很多乘客,今天这位有点特别,虽然戴着墨镜看不全脸,但一路上司机悄悄打量他好几眼,总觉得这乘客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司机想了一路,乘客下车离开时他还回头梗着脖子瞧了瞧,实在没想起来这位究竟有哪里眼熟,却眼尖地发现他落了东西:   “哎,小伙子,你落东西啦。”   江南岸原本已经转身准备关门走了,听见这话,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座椅上是个粉色的小钱包。   “不是我的。”他答。   “啊?不是你的?确定啊?”   “嗯。”   “哎呦,那不会是上一个小姑娘落下的吧,她赶飞机的,可别落了重要的东西……诶行了,打扰你了啊。”   江南岸应了一声,没多在意,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江南岸收回视线,正想转身进小区,但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一瞬的僵硬。   片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目光扫见了什么,他呼吸凝滞,缓缓抬眼,朝马路对面望去。   车辆穿梭间,他看见街对面靠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后排窗户半开着,江南岸与一双浑浊阴鸷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感觉就像黑暗里藏着一只窥伺的鬣狗,紧紧盯着他,不怀好意地舔着沾满血肉的犬牙。   明明是盛夏七月的艳阳天,江南岸却像是坠入数九寒天,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连呼吸都失了节奏,有些他以为已经离他很远的东西瞬间逼近,提醒他它们其实从未远去。   但这些,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马路车来车往,等江南岸从情绪中脱身,那辆车的车窗已经合上,很快打着转向灯起步汇入车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江南岸的错觉而已。 第82章 有噩梦拉开序幕。 我想知道江南岸以前……   “哗——”   玻璃碎裂,那刺耳又清脆的响声像是一声狗哨,在发生的一瞬间就叫人条件反射般绷紧神经,恐惧如海啸汹涌而来。   “捡起来。”   江南岸听见有人发出命令,看见地上躺满了闪着光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见谁趴跪在地上,听话地用手捡起那些玻璃渣,直到攒够一捧,才颤抖着把它们捧到某人面前。   “你今天又他妈的犯病了是吧?啊?你就这么贱,就他妈要跟着她当个贱种?老子跟你说的话你他妈全忘了?!啊?!”   男人的声音粗粝,像是生锈的犁缓慢刮动在地。   “……”他看见谁被那声音吓到,低着头,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说啊!哑巴吗?!”男人捏住他的手,玻璃碎片立马划开掌心的皮肉,带出一片鲜血淋漓的痛。   他听见了谁的惨叫,然后哭着求饶,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酷刑持续很久,不知听了多久的道歉,男人才像是终于满意,放开了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而后,男人笑呵呵地将手指插进谁的头发,抓着他的头发晃晃,力道比起先前,甚至称得上一句“爱抚”。   “好狗儿。”男人满意地笑了,笑声嘶哑难听,还有一股醉醺醺的酒臭味。   谁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男人的一双笑眼,看见他浑浊的眼球,还有横在右眼旁的一道陈年的伤疤。   “乖狗儿……”   ——江南岸猛地睁开眼睛。   他像是溺水濒死重获空气一般,用力大口呼吸着,鬓发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下意识伸手去找身边的人,但摸到一手冰凉的布料后才意识到,那人现在不在这里。   江南岸逼迫自己勉强从梦魇中脱离,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打开床头的灯,眯着眼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才垂眸去看自己周身的景象。   房间的窗帘严严实实拉着,一片黑暗间,闹钟显示的时间却是下午三点半。   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是打开的,里面乱七八糟躺着一堆药盒,但江南岸要找的药早被他放在了柜面上,只是药瓶现在正安安静静躺着,散落的安眠药片从床头柜一直铺到地面。   江南岸没管那些,他从散落的药片里随便捡了几粒出来,就着旁边的半杯水囫囵咽了,正想躺回床上,却又回忆起了刚才的梦。   于是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水杯旁边的盒子里抓出两粒浓缩咖啡液,连兑水也来不及,直接撕开喝了下去。   那味道太奇怪了,江南岸忍不住趴在床边干呕,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后来,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叫,江南岸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他起身下床,循着声音找过去。   客厅也是一片狼藉,咖啡包装和各种提神饮料的空瓶堆了满桌,江南岸从一片片废墟里找见自己的手机,发现是言戒的来电。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滑了接通。   “喂?宝儿?”   听见言戒带笑的声音,江南岸呼吸一滞。   “干什么呢?半小时前打电话就没接,我以为这个也接不上了呢。”   “没。”江南岸空咽一口,声音还算正常:   “在睡觉。刚醒。”   “这个点睡觉啊?昨儿凌晨那么晚没睡觉还能给我回消息,今儿阳光明媚大下午补眠,什么情况啊?”   “嗯,困。”江南垂下眼,绕到沙发上蜷起腿坐下。   “我听虹姐说,她让小孙给你送饭你也不让去?有这事儿吗,自己一个人好好吃饭没?”   “有。吃了。”   “真的?中午吃的什么?”   江南岸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圈:   “……面。”   “什么面?”   “牛肉面。”   江南岸听见言戒轻笑一声:   “什么面?不会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吧,还是老坛酸菜牛肉面?”   “……”江南岸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没有回答,只另道:   “你还回来吗?”   这问题问得。   “回啊,当然回!”言戒叹了口气:   “这一走小半个月,也太久了,本来想着三四天就能回去,结果临时出了点事……但没事儿宝儿,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明天就能回去,晚上就能抱着你睡觉了。”   江南岸愣了一下,有点意外:“明天?”   “嗯啊!”   “明天……”江南岸再次咬住手指,无意识喃喃:   “明天……明天……”   言戒敏锐地从他一遍遍重复的语言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南南,怎么了?”   “没事。没事……”   “真没事儿假没事儿?怎么听着这么怪,遇见什么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   “没,我……”   江南岸将脸埋在自己的膝弯里,手指没入发丝,抓着自己的头发:   “言戒……”   “嗯,我在。”   “我……”   江南岸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想像小孩子一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想找见信任的人告诉他一句“我怕”。   但张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不急,慢慢说,你怎么了?”   “我……”   江南岸深吸一口气,抓着头发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但最终还是咬着牙,低声答:   “我……没事。”   “真的?”言戒语气严肃了很多。   “嗯。”   “行,来,接我视频,我看看你。”   这不是一句商量,言戒说完就挂了电话,很快,他的视频通话弹了过来。   江南岸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没能回神。   不能接。   他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很差,更别说家里还被他弄得一团糟。   言戒看见就会发现不对劲。   不能接。   他按下挂断键。   言戒的质问很快到来。   言小春:?   言小春:挂我干什么?   言小春:为什么不接?   江南岸眯起眼睛,凑近屏幕,勉强从虚影里找见键盘字符。   江南岸:没必要。   江南岸:不是明天就要回来吗。   江南岸:明天见。   挂断键在江南岸手里,就算言戒打一百个视频,江南岸该不接还是不接。   离得远就这点最恼人,对面耍起赖来另一边没有一点办法。   言小春:行。   江南岸松了口气。   他放下手机,看看家里,立马起身去找了个纸箱,把那些空瓶和包装盒全部收拾起来去扔掉。   言戒明天就回来。   不能,   不能让他知道。   -   言戒坐在车里,看着手机,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退出微信页面,拨通了一个号码,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喂?秦叔,我明儿去上海的机票您订了吗?订了?那麻烦帮我改签一下,改到今晚……八九点钟吧,我现在还要见个人,之后收拾东西过去就差不多。嗯,好,麻烦了,谢了啊。”   电话挂断,言戒下了车,快步进了附近一间装修古色古香的茶馆。   这家茶馆在这开了很多年了,口碑不错,氛围很好,私密性也强。   言戒穿过院子里用作装饰的绿竹,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一间包房。   房间里,茶叶的香味已经飘了满室,言戒快步走进去,看见了自己要见的人。   年过花甲的年长女性坐在茶桌后面,身上穿着竹绿色的旗袍,一头花白的头发被一根木簪盘在脑后,看起来温和又优雅。   “韦导。”言戒走过去和她握握手:   “您好,我叫言戒。听虹姐说您这两天在北京,我就冒昧托她约您个时间,没耽误您行程吧?”   “没有没有。”韦映华为人和善,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也一直想见见你,这次正好有机会,这不就来了。我听小齐说了你和南南的关系,你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南南吧?”   “……哎哟。”言戒没想到齐虹连这都告诉韦映华了,有些意外:   “是,我跟南南……嗐,不好意思拱您家小白菜了。”   “哪儿的话。我之前看过你们的综艺节目,你性格很好,能带着他一起玩,这很难得。过年那会儿,我觉得他有点要在这方面开窍的意思,还跟他聊过两句,但当时我以为他是和里边另一个女孩子,没想到是你。虽然有点意外,不过现在这种事情也已经很寻常了吧,我能够理解,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要南南他觉得开心就好。”   韦映华给言戒倒了杯茶,又问:   “今天过来,是想和我聊点什么?”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兜圈子了。”   言戒开门见山:   “我想知道江南岸以前到底遇见过什么事儿。他父母是什么人?”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   “我知道找别人问他的过去不好,但还请您理解一下。我之前也想着这事儿不急,我可以等他自己愿意了再主动跟我讲,但前段时间,我俩聊到某个有关家庭的话题,他突然情绪失控反应很大,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我自己学过心理,所以比较了解这方面,我之前只以为他是性格有点缺陷,但现在,我怀疑他可能患有很严重的CPTSD,而且还伴有刻板行为,这就不能拖了,我想尽快干预,但前提是我得足够了解他,得知道是什么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才能帮他去克服它们。”   韦映华听着他的话,微微皱起眉:“CPTSD是?”   “就是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指的是人在一种无法逃离的状态下长期或反复遭受人际创伤,而导致的一种精神障碍。”   韦映华捧着茶杯,像是在回忆:   “我和小齐曾经想过带他去找心理医生看看,但他不太愿意,后来小齐和我说,他除了不爱社交,不会说话也不太理解感情以外,没什么其他的异常,我们就觉得,应该没有问题,这事也就没再提。”   “我原来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藏得太好了。”   言戒点点头:   “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他对‘身份’这件事很有原则?”   “知道。为了保证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所以每次到社交场合都需要套用他演过的角色的人物性格,是这样吗?”   “对,特定环境使用特定的人设。比如社交场合扮演顾清泽、在片场扮演不同的角色……所以后来我想,‘江南岸’或许也是他的‘人设’之一,他用这个名字把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分成了两个不同的身份,所以作为江南岸的时候,他还算正常,但只要旁人提到某句话、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回忆起以前,让他混淆了两种身份,他隐藏的精神创伤就会像火山喷发一样爆发出来。”   言戒皱皱眉,继续道:   “那天他情绪失控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杯子,我去拿扫把想把瓷片扫走,但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正跪在地上用手捡。结合他手上很多类似的伤疤,我怀疑这是一种刻板行为,是不是有人曾经反复强迫他做这样的事,导致他此后只要遇见类似的创伤场景,就会下意识地重复那个人要求他做的事。除此之外,我发现他好像还很在意自己有没有让谁失望,和我沟通时经常会强调这一点。这也是个让我很疑惑的点,他为什么对‘失望’有这么深的执念,为什么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是谁给他形成了‘让谁失望谁就会离开’的认知?”   手边的手机一直在发出微博推送的提示音,但言戒现在没空理会,随手把手机按了静音。   “这些……”韦映华听着他的描述,摇了摇头:   “这些事,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虽然认识南南很早,但以前的事他也不怎么和我说,小齐让你来见我可能是觉得我是最了解南南的人,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多少。我只能和你讲讲……”   韦映华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   她看看手机,是齐虹来电,于是抱歉地朝言戒笑笑:   “不好意思。”   “没事,您接。”   韦映华这便划了接通:“喂?小齐?”   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韦映华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看向言戒,那一瞬间,言戒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韦映华语气凝重:   “微博……南南出事了。” 第83章 有人搞事。 相信他,好吗?   【用户S4Z74837908:本人林地生,男,54岁,实名曝光演员@江南岸履历造假,人设造假,欺骗大众,实际其人品极差,劣迹斑斑,用伪装的形象来博取观众的好感和支持,请问你对得起粉丝对你的信任吗?什么时候让大家看看你真实的一面和丑恶的嘴脸?】   【用户S4Z74837908:我是演员@江南岸的亲生父亲,江南岸曾用名林树,出生于溱西省源沣县西州山小二石村,从小就劣迹斑斑,偷鸡摸狗,不敬父母!十岁逼死亲娘,还不知悔改,简直是个恶魔!十三岁偷走同村住户钱财和家中所有积蓄离家出走,从此再无音讯。我作为父亲,苦苦寻找他多年,原以为他早已死在哪个角落,却不知原来他早就改头换面过上了另一种人生!】   【用户S4Z74837908:@江南岸,起初我不相信光鲜亮丽的电影明星会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可经过多方证实他的确就是林树本人!我去找他想和他相认,却被他拒之门外恶语相向甚至动手打人!林树,你欺骗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来处?林树,你过好日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从小爱你护你心疼你的父亲?有没有想过你早早离开的亲娘?你不认亲爹数典忘祖,不得好死!请你直面你的过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江南岸@江南岸@江南岸】   博文下面还配了几张照片,除了实名爆料人林地生的身份证照片,就是“林树”的个人照。照片画质很模糊,活像是用上个世纪产出的老式相机拍出来的电子垃圾,好在都是怼脸拍,再模糊也能看清长相。   照片里的少年也就十一二岁,很瘦,头发乱糟糟,脸上干裂起皮,脏兮兮的,但能看清江南岸标志性的两颗痣,一颗左眼泪痣,一颗落在鼻梁侧边,几乎锤实了他的身份。   这条爆料微博一出,几乎瞬间霸占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榜,因为吃瓜群众太多,还差点弄崩了微博服务器。   “我草,这热度也太炸裂了,江南岸这回算是完了。”   梁成坐在休息室的转椅上,幸灾乐祸地刷着小号围观风向。   他对面,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脏兮兮的夹克衫,翘着腿窝在椅子上,捏着牙签剔着牙缝,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娘的,老子养那小畜生十来年,这么多年不见人,老子他妈还以为他早死球了,结果就他妈背着老子在大城市过好日子!他妈的混得人模狗样的,要不是亲眼看见,老子他妈还真不敢认!哎……对了,剩下那些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老子该说的说了该给的给了,你们可别赖账啊!”   “不会的,等过两天您再配合我们录几个视频把江南岸那边锤死,我们自然会把尾款付给您,说好的数,一分都不会少。”刘先生双手交握坐在电脑后,体面依旧:   “就是……我们也是辗转各处机缘巧合才找到您的,费这么大功夫,也想一步到位再无后顾之忧,所以我们希望您尽量提供更多能够证明林树和江南岸是同一人的证据,比如,关于林树早期的照片还有吗?这几张恐怕还不太够,最好是有出生证明、身份证那些,您和您妻子跟他的合照也行。”   “大老板,你以为我们那穷地方能跟你们大城市比啊?”   林地生不耐烦地眯眯眼睛,眼角的疤也随之抽动着:   “哪有你说的那些讲究东西?生孩儿在村里找个接生的婆娘就生下来了,要什么证明?谁他妈没事儿给他拍照片?就这几张,还是老子从同村李老汉那要来的!还有,不是你们让人写他叫林树吗,老子都不知道这名字哪来的!怎么还反过来让老子证明?他在我那儿就叫狗儿,要有人不信他是那狗崽子就叫警察来查啊!他妈的,老子射出来的种,化成灰也是老子的!”   “……”刘先生听着他的话,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哈哈,没有也没事,我觉得这就够了。”梁成转着手机,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就说姓江的这履历也太完美了,跟他妈个铁桶似的啥黑料也挖不出来,后边肯定有大料!果然!妈的,这回还不搞死他,我笑脸对着他他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回回给我找气受……”   “梁成,我希望你明白,这次的事是上头觉得他不识抬举所以让他退出市场给点教训,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我希望你安分一点,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女朋友管好,要再不检点给公司找麻烦,这次是他,下次就是你。你的料可比他好挖,也便宜多了。”   刘先生打断了梁成的抱怨。   梁成敢怒不敢言,只悻悻地摸摸鼻子,没再说话。   -   “我认识南南的时候他才十五岁,当时《春风》面向全网招募演员,我选角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一个街头摄影师的作品,当时就觉得图片里那个孩子是我要的人,后来问了很多人才联系到照片的拍摄者,问到拍摄地点后又打听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孩子……”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工地帮人搬东西,当时跟他聊了很久他才肯信我,他告诉我他叫阿树,问他姓什么也不说,‘江南岸’确实是后来取的名字……”   “……网上这个爆料人说的事情,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真假,我相信南南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林地生这个人应该是真的。毕竟知道南南事情的人不多,我们当时给他办的手续也很周全,如果不找到确实知道实情的人,应该是挖不到这些事的……”   “……他身上是有挺多伤,但我们当时问他他也不说,他不喜欢和人聊这些。后来小齐带他做了挺多次疤痕修复手术,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你看过《春风》吗?听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一定要选他来当我的主角了吧?他本人的经历,和我想借这部电影表达的东西太像了,我只知道他从哪来、原本是谁,但他在遇见我之前经历过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了。他太警惕了,对谁都没法交付完整的信任,要想知道更多,你还是得去问他自己。”   韦映华的话不断浮在言戒脑中,他靠在飞机座椅上,闭着眼睛,心脏紧得发疼。   他以前是想过江南岸是不是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是不是童年遭受父母太多忽视,甚至伤害和虐待?   但他没想到现实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那么多。   阿树……江南岸……   江南岸走了很远的路,花了所有运气才能到今天,但或许在他的认知里,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阿树冒名顶替江南岸才得来的,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些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阿树的存在。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活生生扒开他的血肉,翻找到他最不堪的内核。   言戒想到了江南岸跟他说的每一句“你不懂”、“我不值得”。   还有每一句,“我和你不一样”。   原来,他是真的不懂。   被他爱的时候会想逃走吗?会认为自己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吗?会觉得不安吗?会认为他爱的只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认为属于阿树的那一部分是不值得他爱的吗?   会……   “哎,话说我上飞机之前刷了一下微博,微博都炸了,你看见那事儿没啊?”   与言戒一道之隔的两个女生的交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江南岸塌房了!他之前不还是你的墙头吗?”   “什么??我没看!怎么塌了?我还没找到代餐呢他可不能塌啊!睡了还是税了??”   “都不是,是履历造假。”   飞机上没网,女生只能捡着记忆里的关键词跟朋友说:   “我记得网上不都说他模特出身吗?结果今天他亲爹突然跳出来爆料,说他就是个山村里出来的小混混,还说他害死了亲妈,不知悔改,偷自家和邻居的钱离家出走,结果被大导挑中演了个电影火了。之后就不认亲爹了,说是亲爹上门还挨他打了呢。”   “啊??”朋友长叹一口气:   “好离谱啊,听着像假瓜的程度……不过之前不就爆他好几次说他卖人设耍大牌吗,感觉也有迹可循……正主回应没?”   “没呢,我现在真是抓心挠肝的,这飞机多久落地啊,我需要网络!这热闹我可太想看了!”   “唉……逼死妈妈的小偷混混摇身一变成大明星,这要是真瓜的话也太……太恶心了吧。”   言戒本来只是默默听着,但旁边女生那句“恶心”,突然刺得他有点疼。   娱乐圈的爱和恨都太轻易了,前一秒说喜欢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站到对面跟着风去攻击他,这样的事、这样的话,江南岸又听过多少次?   “……他不是这样的人。”   言戒喉结轻滚,没忍住开口道。   两个女生没想到还会有人突然插话,愣了一下,有点茫然地看向他。   言戒在墨镜后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相信他,好吗?”   女生愣了一下,看了他半天,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你是Spring?”   “嗯。”   “好的我相信他,不好意思啊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你跟江南岸是真的吗??”   “……”   言戒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轻笑一声,有点累:   “你猜啊。”   飞机在半小时后落地虹桥机场,旅客们纷纷打开手机关掉飞行模式。   航班断网两小时,大家积攒的信息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机舱内“叮咚叮咚”响个没完。   在言戒开口之后,旁边的两个女生就没再提和江南岸相关的事了。   后来,飞机舱门打开,女生和同伴有说有笑地站起身拎起包打算出去,但在她正要走上过道时,另一侧的言戒突然反应很大地站起身,抢先一步过去,还不小心撞到了女生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   他虚虚扶了女生一把,念叨着道了歉,却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这样急匆匆走向舱门,途中像是还拨了一个电话。   细心的人或许能看出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微发抖。   因为在飞机上的这两小时里,他收到了来自江南岸的两个未接来电,和五条未读消息。   五条消息里有三条都是接听失败的语音通话,至于余下两条,则是一句“对不起”。   还有一句“分手吧”。 第84章 有令人意外的眼泪。 我已经很爱你了,……   “虹姐……这爆料不会是真的吧?”   小孙已经在公司里跟着齐虹跑了一下午了,所有人都为今天下午空降的爆料忙得焦头烂额。   小孙跟了江南岸很多年,江南岸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自然相信他哥不会像爆料里说的那样恶劣。   可是……如果是假料,虹姐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他心里实在不安,于是趁齐虹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坐下休息的空档,站在旁边弱弱地问了一句。   齐虹随手拿了个宣传册给自己扇着风,边喝口茶润润自己喊哑了的喉咙,听见他的话,冷笑一声:   “要是假料我二话不说直接给他告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这话的意思就是……   小孙倒吸一口冷气:   “难,难道哥他真的……”   “想什么呢?”齐虹瞪了他一眼:   “半真半假吧,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真实的那部分不好否认,扭曲捏造的那部分又没法自证……虽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你难道相信你哥是那种偷鸡摸狗害死亲妈的小混混?”   小孙赶紧摇头如拨浪鼓。   “那不就完了?”齐虹翘起二郎腿,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言戒来电。   “喂?”齐虹没多想,拿起手机随手划了接通放在耳边。   谁想她刚接通电话,言戒的声音就略显急切地冒了出来,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   “江南岸在你们那吗?”   “没有,怎么了?”   “哎一两句话讲不清楚……我打电话他不接,既然不在公司我就直接去他家找。”言戒说完,想了想,又多问一句:   “今天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能妥善处理吗?需不需要我出力?”   “这是颗大雷,我每年都更新三版公关预案就防着这一手,舆论应该能控制。而且知道这些的人不多,当年的情况也特殊,我赌他们拿不出更多证据来锤江南岸的身份,能拿出那几张包浆照片我都已经很意外了……”   齐虹说起这事儿就头疼,叹了口气:   “不过这事儿不好澄清,后续也不好处理,怎么着都会有人说闲话,所以不否认也坚决不能承认。憋屈是憋屈了点,但目前只能这么着,还是先看看对方有什么后手吧,只要挺过这段儿,后面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这段时间你多陪着他点儿,照顾好他情绪,别让惹出什么事儿来。”   “我知道,我会的。”言戒应了她的话,正想挂了电话,但下一秒,却突然听见听筒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他听出那是小孙的声音,因此迟疑一瞬,没立刻挂断,紧接着就听齐虹惊道: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虹姐!!哥他回应了!!!”   “什么?!”齐虹一声尖叫差点刺穿穹顶:   “我不是让人把他所有社交平台账号都顶了吗?!!”   “他开了小号!!!”小孙崩溃得都拖出了哭腔。   言戒心里一惊。   他赶紧点开微博,便见热搜第一赫然已经换成一句“#江南岸疑似回应#”。   不知道言戒自己有没有察觉,他点开话题的指尖都在颤抖。   点进去,广场第一条就是当事博文。   博文配了显眼的九宫格照片,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江南岸身上的伤疤。   腰上的烟疤、手上那些细碎的小疤痕……其中只有三张照片里的疤痕是现在的状态,言戒猜那应该是江南岸临时拍的。   其余六张图片则是手机翻拍的照片相纸,照片画质不高,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的内容也要比前三张触目惊心的多——少年细瘦的腰上新伤叠旧伤、有的甚至都没长好还能看见暗红色的血痂。   还有一张拍的是背面,能看见数道细长血痕贯穿少年的手臂和肩背,看着像是用细竹条抽出来的,难以想象施暴者用了多大的力气,恨不能置他于死地。   【江南岸2:是这样爱我的吗,“爸爸”?@用户S4Z74837908】   “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他怎么会有这种照片?!他手里有这些玩意我怎么不知道???”   齐虹崩溃质问的声音让言戒回了神。   “江南岸人呢?!给他打电话!!”   “打不通啊姐,哥他关机了……”小孙都快哭了。   “别打了,我现在去他家,十五分钟就到。找到人给你回电话。”   说完,言戒立刻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用力踩一脚油门,跑车声浪轰鸣,贴着地面飞入城市里。   ……   江南岸躺在卫生间冰凉的地面上,恍惚很久才退出隐藏相册,长按按键,关掉了手机。   他无意识地蜷起身子,一手护着头,一手护着腰腹,明明哪里都没有受伤,却感觉身体到处都在痛。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已经离开那种状态很久了,为什么记忆和感受还是那么清晰?   ……他好怕。   就算是大街上模模糊糊的匆匆一眼,就算连长相都没有看清,就算那对视都算不上的一个目光只给了他一瞬间类似的感受,他也还是会发自内心地感到焦虑和恐惧。   就像是受过虐待的狗,从此以后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看见人类朝它扬起脚尖,都会凄厉尖叫着蜷起自己缩到墙角。   好恶心。   不敢拉开窗帘,不敢出门,不敢听见敲门声,不敢开门,害怕那个人带着他的过去找上门来撕开他的生活和伪装,把他拖回曾经那种日子里。   不敢睡觉,因为一闭眼就会做噩梦,就会回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仿佛他从未成功逃离。   更不敢……   更不敢让人知道这些。   尤其是言戒。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现在和曾经分开了,也把那些秘密藏好了。   但还是搞砸了。   还是被知道了。   还是让人失望了。   还是被厌恶了。   江南岸像一条濒死的鱼,蜷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沉浸在过往的记忆和情绪的低谷无法自救,甚至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才稍微缓过一点。   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正好在洗手池边的镜面里看见自己。   头发凌乱、眼下黑青,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不能这样。   他觉得自己需要洗个澡清醒一下,但实在没力气站着,所以在浴缸里放满了水,可等人进去了才意识到自己连衣服都忘了脱。   布料湿哒哒和身体泡在一起,并不好受,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在氤氲水汽中,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向下滑去,任自己的身体被水淹没,沉进浴缸里。   等水位过耳时那一瞬间的杂音过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水好像把他和世界短暂地分隔开来,在这一口气耗尽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他想,   这大概是除了死亡之外,最接近灵魂宁静的方式。   ——言戒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言戒知道往事对于江南岸来说意味着什么,知道他有多想藏住它们,但现在他的秘密却被人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摊开在所有人眼前。   对于拼命隐藏秘密的人来说,这种打击是致命的,或许和世界崩塌无异。   那江南岸会怎么想?今晚江南岸的回应又算什么?是破釜沉舟,还是同归于尽?   言戒不敢往深想。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南岸家里,推开门,看见窗帘紧闭的、透不进一点光的家,只觉得心脏一沉。   江南岸最喜欢大窗户,喜欢风,喜欢晒太阳,平时就算是晚上也只薄薄拉一层纱帘,因为他受不了这样几乎全封闭的黑暗环境。   “……江南岸?江南岸!”   没人回应,言戒快要疯了。   家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是主卧的卫生间。   他冲进去,一眼看见还在往外流水的浴缸,还有水里沉着的那个人。   他大脑好像有根弦突然断了,连呼吸都忘记,几乎是扑过去跪在浴缸边把人从水里拽出来。   好在,好在被拉出来的下一秒,那个人就睁开了眼睛。   江南岸好好地用自己的方式逃避世界,突然被人从水里捞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言戒的脸,甚至有点恍惚,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努力将视线聚焦到言戒的眼睛、鼻梁,和嘴唇,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是他没错,才迟疑着开口:   “你……”   “江南岸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言戒确认江南岸身上没有其他的伤,才终于像是松了口气。   他吓坏了,他捧住江南岸的脸,确定他没事,等着急和心慌过去,余下的便只剩了怒气:   “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大家都在担心你,你就躲起来这么对自己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言戒对待江南岸从来都是温柔包容的,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在他面前连脏字儿都不往外蹦。   这回大概真的是气狠了。   江南岸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微微睁大眼睛观察着他的表情,喉结轻动,小声道:   “我没想死。”   “那你在干什么?!”   “我就想……”江南岸话音有点艰难:   “……就想安静一下。”   “那也很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你万一休克了怎么办,万一想起来的时候打滑摔着磕着起不来了怎么办?”   言戒越说越后怕,他把江南岸按进怀里,好像只有用力拥抱才能获得一点点心安。   他深吸一口气,揉揉江南岸的后脑,语气缓和了一点:   “你给我打的电话我没接到,我在飞机上,没信号,也没网,等落地再打给你你就不接了。你告诉我,你微信跟我说的话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分手,江南岸,你要跟我分手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   听见这些话,江南岸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靠在言戒身上,埋在言戒的颈窝里,好像这样就能暂时逃避那些残忍的事情:   “那个人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我骗了你,言戒……是我害死她,都是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原本不该的……你知不知道,我……她……”   江南岸想跟言戒说点什么,但他好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没骗我。你忘了吗?我们确定关系之前你就告诉过我你有秘密,记不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不记得我现在就再告诉你一次,江南岸,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不管你以前是谁、经历过什么,我都会爱你陪着你,我决定了的事就不后悔。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我到底要你怎么样才肯信我一次?”   他轻轻拍着江南岸的背:   “不要总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不管是江南岸,还是阿树,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也相信你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不要把不应该承担的罪名强加给自己,如果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事,至少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江南岸没有回答,只缓缓捏紧了言戒的衣角。   言戒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嗓音艰涩:   “现在,你和我说,你还想和我分手吗?我说过我不想听你随随便便说这种话,我难受,江南岸,你真的想和我分手吗?”   “……”江南岸埋在他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又沉默片刻,他深深呼吸几口,才开口道: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说分手。但哪里都打不通,我以为……”   “以为我不要你了?”   言戒轻轻松开他,捧住他的脸:   “傻话。”   说着,言戒认真看看他,看见他眼下憔悴的黑青,看出自己好不容易养胖一点的人又瘦了回去,瘦得脸颊都有点凹陷。   言戒想到那天江南岸跟他通话时的状态。   他不知道江南岸一个人到底遇见了什么,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人即将重新出现在生命里,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特别焦虑害怕,是不是很想他,是不是想和他说点什么,却又不敢找他?   如果他再早一点察觉不对劲,如果他能再聪明一点……   “江南岸,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言戒心疼得揪成一团,嘴唇都有轻微颤抖: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但是……但是就算我不在,你能不能也好好对自己?”   言戒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刚推开门看见一浴缸血,或者看见水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和生气会怎样。   他越想越怕,怕到声音都有些哽咽,几乎是在用气声:   “……能不能不要让我这么疼?”   听见这话,江南岸眼睫轻颤,抬眸看向言戒。   言戒的眼睛不知何时已通红了,就是那么巧,江南岸抬起眼,刚好看见了他眼眶滚落的一滴泪水。   江南岸微微一怔。   他抬手迟疑着碰碰言戒的脸颊,又扶着言戒的肩膀,缓缓靠过去,将那滴泪珠含在了唇里。   ……咸的。   江南岸眸色微微一动,万般复杂感受漫上心头:   “……在为我哭吗?”   “谁哭了?”言戒轻笑一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所以重新把他抱进了怀里,再开口时说的却是:   “不为你为谁?没良心的,每次都惹我难过。”   “对不起。”   “每次就你对不起说得最勤,结果该怎样下次还怎样。”   “……”   “下次不许随随便便说什么不谈了分手了。”   “嗯。”   “再有下次我真生气了。”   “好。”   “别说好,说,‘不说了’。”   “……我不说了,言戒。”   江南岸靠在他肩膀上,微微垂着眼,像是有些出神。   直到言戒吸吸鼻子,声音有些闷:   “好了,起来,换身衣服,湿淋淋的穿在身上不难受吗,当心再病了。”   “不换了吧。”   江南岸声音轻轻淡淡:   “反正换了也要脱掉。”   言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   “我们去做吧?”   “不行。”言戒立马拒绝:   “你告诉我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你状态太差了,身体受不了的。”   “没关系。”江南岸缓缓搂紧言戒的脖颈:   “你爱我吧。”   言戒抱紧他,安抚道:   “我已经很爱你了,南南。”   “可是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让我感受到,好不好?”   江南岸闭了闭眼睛:   “说你爱我,说很多遍,亲我,摸我,用力抱紧我,和我做,告诉我你不会对我失望,告诉我你不会走……像这样,用力爱我……好不好?” 第85章 有孤注一掷的决定。 相信我吧,我不会……   江南岸喜欢和言戒做。   他喜欢言戒的心跳,喜欢言戒的温度,喜欢言戒的味道,喜欢言戒用力抱紧他,喜欢言戒在情难自抑的时候用沙哑的嗓音叫他的名字说爱他。   这种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爱着的、被需要的。能感觉到他和言戒离得很近,近得好像永远不会分开,好像言戒永远都不会走。   这一晚上他都反复沉沦在这种感受中,半个月以来独自担惊受怕的那些空缺好像被全部填满,至少在这一晚,他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他只能感受到言戒。   情和欲掌控了他的全部,他在比以往要激烈得多得多的情爱里丢失了神智,像台风天摇摇欲折的树,像被拍在沙滩上搁浅的鱼。   生命是什么,理智是什么,恐惧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他好像找见了自己的答案,但那却像是在手心里捏了一把细沙,越想握紧,就流失得越快。   江南岸想,他和言戒,大概是都疯了。   一晚上时间,他们断断续续做了五次,好像谁也感觉不到累。   他们甚至不用交流,只要一个眼神、一个亲吻就能开启所有疯狂的感受,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全部献给对方,用汗水和动作将爱意表达到极致,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看心脏跳动的频率。   到后来,连套子都被丢到了一边,他们终于达到了各种意义上的“最亲密”,除了彼此之外,再无他人。   江南岸在他想要的爱意里耗尽了所有力气,腰更是酸软麻木,动一下都费劲。   卧室的纱帘透进浅蓝色的光,天亮了。   江南岸看着那抹浅蓝,略微有些出神。   言戒帮他揉着腰,低头亲一下他的脸颊:   “想什么呢?”   “想,活着有什么意义。”江南岸嗓音沙哑,声音很轻。   “想到了吗?”   “……”江南岸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慢慢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   “虹姐那边还好吗?”   “嗯,我跟她说了你没事。”   “……我昨天突然发那些照片,吓到她了吧?”   “有点。”   “我只是不想……不想再……我想一个人处理那些,我……”   “我知道,我知道,宝儿,你很勇敢。”   察觉到他的不安,言戒安抚似的轻轻拍着他: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主动把那些事情给大家看,你特别棒了。只是有一点,你以后在做决定前或许可以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是不是?”   他把江南岸搂进怀里:   “相信我吧,我不会走的,南南。”   “……”江南岸沉默着往他颈窝蹭了蹭。   他实在是太累了。   之前那些日子,他不敢闭眼,不敢入睡,所以不断喝咖啡和功能饮料逼迫自己清醒,但现在闻着言戒身上的味道,他难得感受到一点安心,漫上心头的困意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恐惧、那么难以接受了。   江南岸轻轻闭了闭眼,小声唤道:“……言戒。”   “嗯,在。”   “等睡醒,你和我去个地方好吗?”   “当然。”   言戒亲亲他的发顶:   “别说刀山火海,就是奈何桥,陪你走一趟也不是大事儿。”   江南岸微微叹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闭上眼睛。   “累坏了宝儿,睡吧。”   他听见言戒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近,很温柔,很安心:   “不怕,有我呢。”   -   江南岸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这些天他总是被各种各样的噩梦惊醒,醒了又不敢再睡。实在撑不下去就吃两片安眠药试图用药物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他还是会在梦里看见那双让他恐惧的眼睛,就这样轮回往复恶性循环。   但今天,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他好像还是梦到了什么东西,不过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忘记了。   但他想,那应该是个很安逸的画面——大树的枝叶在风里摇摇晃晃,还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伴着清风飘向他,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阳光晒在植物上那种干燥清苦的味道。   “……他状态不好,他需要时间。不是大事儿,但他现在做不了这些,嗯,对,他说想让我陪他出去一趟,那有什么事儿等我俩回来再说吧。好,那这两天麻烦您了。”   言戒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打电话,手指拨弄着阳台那棵小树盆栽的叶片:   “对了,那姓林的找见了吗?他到底在搞什么鸡毛?”   齐虹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联系到了,赖皮一个,说是要钱,说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我在想这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买他一手造谣生事的道歉函,给个百八十万的,就当破财消灾了。”   “不成。这种人,给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就是个无底洞,填不完的。而且他这么对江南岸,就真让他如愿拿着钱出去逍遥快活过日子吗?我不想。”言戒轻嗤一声。   “那你想怎么样?”   这种事没法直接和江南岸本人聊,反正现在言戒也算是江南岸半个家属了,而且此人有背景有能力有想法,也是真心为江南岸好,所以现在齐虹解决问题前挺乐意问问他的意见,和他商量着来。   “还不知道,我想想吧,反正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他娘的,把我江老师弄成这样……还有,谁把这混球挖出来的,那些出损招儿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言戒拿起喷壶给盆栽喷喷水,叹了口气:   “暂时先这样,我想想办法,最近网络舆论这块就拜托您了,辛苦。”   “没事,都是应该的。”齐虹也跟着叹气:   “你……照顾好他。”   “嗯,会的。”   言戒挂了电话,从藤椅上站起身,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掀开纱帘走进卧室,发现江南岸已经醒了,正半睁着眼睛看着纱帘尾部被微风吹得轻轻晃。   “醒了宝儿?”   言戒立马挂上笑容,过去摸摸他的头发:   “想吃什么?”   江南岸看看他,没回答,只问:“刚才在打电话?”   “嗯啊,跟朋友聊两句。”   “嗯……”   江南岸撑着身子坐起身,低着头安静片刻后,轻轻握住言戒的手:   “我们走吧?”   “走哪去?”   “……”江南深吸一口气,好像要缓和许久才能坦然地说出那几个字:   “溱西,西州山。”   言戒一愣。   他记得林地生的博文里提到过,西州山小二石村,是江南岸出生的地方。   他过去抱了江南岸一下:   “怎么了?南南,为什么想去这里,能不能告诉我?”   “……”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像是挣扎许久才开口道:   “你要知道阿树是什么样的吗?不止他微博里说的那点。我没和别人说过这些,如果,如果你想的话……”   “我想。”言戒没等他的话说完,就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答复:   “告诉我。”   正式成为“江南岸”的那天,韦映华和齐虹都告诉他,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今天之后,等待他的是新的生活方式,也是新的人生。   所以江南岸七年来总会有意地把“阿树”和“江南岸”分开来,有关阿树的一切都被他锁在心里的小匣子里,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谁也不会提起,谁也不会看见。   西州山小二石村的阿树对于江南岸来说,已经像是上个世纪的一场梦了,他也想过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放下然后忘记那些事,可有些时候人生就是那么戏剧又突然,曾经纠缠他十几年的噩梦在某天重新缠了上来,还把他最想藏住的东西撕开给所有人看。   江南岸认了。   毕竟是他隐瞒欺骗在先,现在被人昭告天下,他也没什么理由感到愤怒和委屈。   他从来没打算否认他作为“阿树”的那十多年。   但他见过很好的爱,所以,他绝对不能接受那个人对他使用“爱”这个字眼。   关于身上那些伤疤,江南岸其实不怎么在乎,所以也不介意把它们发出去给所有人看。   不是为了让人可怜他,也不是想为自己辩白什么,只是想帮“阿树”离开那人的文字控诉,变得更有血肉、更丰满。   如果已经被揭穿了,那不如由他自己来完整展示给所有人看。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可是言戒不一样。   言戒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作为阿树的过去,在他的警告下还是选择靠近他。   江南岸原本以为这不碍事,反正自己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尽了自己的义务,那之后就算言戒知道了后悔了,也再赖不到他的头上。   他原本不必再有负担。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还是变得那么怕,那么怕言戒知道这一切。   怕言戒发现他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怕言戒知道他曾经原来那么不堪,怕言戒发现自己了解的“江南岸”有很大一部分都只是包装和谎言。   就像是一颗漂亮的夹心糖果,他看上它的外观和表象,费了很大功夫好不容易得到了,可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才发现,糖果只有表面的一层甜,余下的滋味都是令人作呕的苦味。   那这颗糖的结局会是什么?   大概会被厌恶地吐进垃圾桶里丢弃掉吧,临走前,或许还会自嘲一句真是自己眼瞎。   所以,言戒对他越好、越爱他,他越怕。   怕言戒接受不了,怕言戒对他失望,怕言戒露出失望厌恶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言戒那么好。   有令旁人羡慕的出身和长相,有讨喜的性格,有精彩的人生。和他比,江南岸就像是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小老鼠,纯属幸运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值得言戒那样用心对待,但他赶不走,也放不开。   如果言戒真的很爱他……   如果言戒真的很想知道,那不如,把他带到那个地方去,把故事再讲得完整一些。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江南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两个人没多耽误时间,在家里吃过饭后就开车去了西州山。   言戒换了辆越野车,沿着国道往溱西去。   上海离溱西不算特别远,一共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第二天到了溱西境内,在西州山附近的镇子上休息一晚,第三天出发进山。   山道难行,连导航都不太管用,路上全靠江南岸指挥路线。   山路走到一半,车子便上不去了,江南岸让言戒把车停好,自己和他下车步行,沿着土路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那个名叫“小二石”的村庄。   这村子也就中等规模,一眼望去,摇摇欲坠的土房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路,就像八九十年代现实向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般穷苦。   谁家的狗在路边打盹,见了外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懒洋洋地甩了两下尾巴。   村口有个六十来岁的老汉穿着汗衫躺在椅子上乘凉,看见江南岸,他好像瞪了下眼睛,而江南岸和他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淡淡挪开了视线。   言戒走在江南岸身边,忍不住四处张望着。   他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却好像从没见过这样落后偏僻的小山村。   而这却是江南岸曾经生长的地方,或许每一寸土地都有他行过的脚印。   他们从开车到步行,一路进山已经算是不易了,可想而知,里面的人如果想出去,只会更加艰难。   但有个少年却在十年前一步一个脚印勇敢地跑了出去,他成功了,从此看见一片新天地。   言戒心情复杂,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拉紧了江南岸的手。   而江南岸在短暂的怔愣后垂下眸子,扣紧了他的手指。   相隔十年,江南岸再次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发现这里的一切好像还和回忆里相差无几,以至于这里的每条路他都知道通向哪里。   他回到这里,却没有找人,也没有推开哪间屋子的门。   他只沿着记忆中的路,带着言戒,爬上了一个小山坡。   那个山坡上孤零零长着一棵老榆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看见那棵树,江南岸松开了言戒的手,走过去,抬手摸上树干粗糙的纹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力气一丝丝从身体中抽离。   他缓缓跪坐在地,低下头,额头抵上树干,眼睫垂落,盖住眸中的神色。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声音穿过回忆袭来,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叠在了一起。   江南岸闭了闭眼睛。   仿佛又听见那人有点冷淡的声音:   “我叫你阿树好了。” 第86章 有藏在最深处的回忆。 当时的他觉得,……   阿树的妈妈是整个小二石村最漂亮的女人,听同村的大爷大婶说,林地生把自己一家人攒了半辈子的钱都给了媒人,才换来她留在家里当媳妇。   只是这个女人不太安分,结了婚还总想着跑,好几次跑出村钻进山里,得全村男人出动才能把她逮回来。有一次跑得更远,都到山下的小镇了,结果还是被人瞧出是村里跑出来的,硬是开车送了回来。   在村里,媳妇跑了是件很丢人的事,林地生又是个脾气差的,所以女人每次逃跑未遂都会遭林地生的毒打,但她挨了打也不长记性,等伤养好了,下次还想着跑。   这些事,阿树不知道,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他都是后来懂事了干活时偷听村里聊闲话的婶子说的。   她们还说,这个女人遭了不少罪,估计是被她男人打坏了身子,生阿树的时候人都差点没了,好在命够硬,好歹捡了口气回来。   只是那之后,她就再不能生孩子,没从前精神,也没从前漂亮了。她变得成日病恹恹的,跟谁都不说话,也不干活儿,不知道还想不想跑,反正没事儿就到东坡上那棵老榆树底下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她们说她是脑子坏掉了,私底下都叫她疯婆娘。   她们还说这女人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活该,女人嘛,不就那么回事,嫁了人就该安安分分的,别说小二石村,就是周边的村子不也都这样,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种地方,跑是跑不出去的,被逮回来还得挨打,还不如好好养着娃娃,往后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阿树听不懂他们说的一些话,但他懂了,妈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   阿树还知道,他妈妈不是疯婆娘,妈妈只是讨厌林地生,也讨厌他,所以才不搭理人、不和任何人说话。   其实,最早的时候,阿树连名字都没有。   林地生平时叫他“狗儿”“狗碎”,邻居们就也跟着叫他“小狗”,偶尔有人说这名字太敷衍,林地生也只笑嘻嘻地说一声“贱名好养活”。   至于妈妈,她一般不叫他,他试图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要么沉默,要么让他滚。   林地生喜欢喝酒,喝醉了还爱打人,妈妈无法忍受,总是躲得远远的。但林地生找不见她就生气,生气了就更要找她,找回来让她挨更多的打。   阿树不想这样,所以长大点懂事后,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地生旁边,帮他倒酒,帮他点烟,分散他的注意力。偶尔林地生心情好不会对他怎样,但绝大多数时候,他可能倒着酒就会突然莫名其妙挨一巴掌。   小孩力气小,挨了打抱不住东西,酒瓶子砸到地上碎了,林地生就让他清理干净,不许用扫把,得一片一片拿手捡。   再长大点,他会在妈妈挨打的时候跪着求林地生别打了,可林地生只会更生气,说他是贱女人生的贱种,跟他不是一条心,连他一块打,打完了就把他塞进衣柜里锁起来,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把他放出来。   最久的一次,林地生喝得烂醉,阿树一个人在衣柜里面从白天待到第二天天亮,期间哭喊也没有用。妈妈听见声音倒是试过救他出来,但柜门上挂了锁,钥匙只有林地生有,妈妈也没有一点办法。   那次出来之后,阿树生了一场大病,养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当时照顾他的阿婆说他傻,让他不要再惹林地生了,说为那女人遭这么多罪有什么用,她又不管他,亲儿子病了连句关心也没有,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但阿树觉得没关系。   毕竟妈妈是因为生了他才变得身体不好、变得不高兴,所以是他欠妈妈的,为了她,他怎样都是应该的。   所以每次站在妈妈身前,阿树都是心甘情愿。   妈妈不乐意干活儿,就他来干。妈妈做饭不好吃惹林地生生气,他就学着做。   他多挨点打,妈妈就能少挨一点。   他都愿意的。   九岁那年,阿树意外听到了林地生和兄弟说话。   兄弟是邻村来的,来找林地生喝酒,边喝边劝他说,这个女人算是废了,闷葫芦病秧子一个,现在不好看了,脾气又差,还不干活儿,娃也再生不了,没一点用,养着干嘛?浪费那一口饭,不如撇开算了,回头花点钱重新娶个懂事儿的,不比现在过得美。   林地生应该是吧这话听进去了,因为从那天之后,他就不给妈妈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不让拿她的碗,阿树去拿就发脾气揍他,妈妈也是个脾气大的,见状索性转身走了,走回她那颗老榆树身边,坐着消磨时间。   阿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宇岩污和煦的春日。   他吃饭时趁林地生不注意,偷偷藏了自己的半块馒头,洗完碗后偷溜出家门,跑到东坡的老榆树下去找妈妈。   妈妈正在树下蜷腿坐着,撑着脸看向远处的山林,像是在出神。   阿树不敢和妈妈说话,怕她讨厌他让他滚,就悄悄靠近,把馒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拍拍干净,小心翼翼地伸手送过去。   妈妈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阿树其实吓了一激灵。   因为妈妈平时对他算不上和气,要么不和他说话,要么就让他滚,所以他原本以为,妈妈会直接抬手把他的馒头拍掉。   但妈妈没有。   妈妈只是看了那半块馒头很久很久,沉默着思考着,最后,才拿过他的馒头,说了句“谢谢”。   “不用……”   阿树受宠若惊。   有了这句感谢,他便试着更大胆一点。   他悄悄地坐下,和妈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和她待了一下午。   当时的他觉得,那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安逸,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从那天过后,阿树天天都会给妈妈留食物,然后到老榆树下给她,和她坐一会儿。   妈妈偶尔会摘树上的榆钱吃,还会分给他,和他一起吃,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这对阿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而他也知道,这些幸福都是他用食物换来的。   意识到这点,他每天会少吃一点,再少吃一点,这样他就有多一点东西留给妈妈,能让妈妈对他再好一点点。   终于有一天,大概是他用来交换的东西终于够了数,妈妈在某个安逸的下午突然开了口:   “哎。”   “嗯?”阿树有点意外地看向妈妈。   他看见妈妈的侧脸,听见她说: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狗儿,狗儿,确实很难听,和村里的老黄狗一个名。   “嗯。”阿树垂下眼,应了一声。   “……我叫你阿树好了。”   听见这话,阿树愣了一下。   而妈妈也侧眸看向他,淡淡问:   “知道什么意思吗?”   阿树点点头:“大树。”   “嗯。”妈妈随手捡了一根树枝:   “知道怎么写吗?”   阿树摇摇头。   于是妈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复杂的图案。   “这么写。这个字就念‘树’。”   阿树也捡一根树枝依葫芦画瓢,但画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像。   后来,他听见妈妈好像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妈妈笑。   很快,妈妈又问:   “知道我姓什么吗?”   “不知道。”阿树睁着眼睛望着妈妈。   “我姓俞。如果你跟我姓,就可以叫俞树,跟这棵树同名,它也叫榆树。”   妈妈说完,却又顿住,改了口:   “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冷漠下去: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   于是阿树听懂了。   妈妈还是不喜欢他,可能他做得还是不够多。   所以他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不过,那天之后,妈妈和他的交流就变多了。   妈妈告诉他,她喜欢树,还喜欢一首和树有关的诗,有事儿没事儿就念给他听,到后来,阿树都会背了。   妈妈还教阿树认字,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再教他写数字,还教他写山,写水,写鸟,写花。   妈妈还会和他说:   “这山太大了,但你能看见的世界太小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试着走出去吧。”   “外面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早就该上学念书了。”   “上学是什么?就是和一群一样大的孩子一起学知识,读文章,学数字加减,学写字,回顾历史,创造未来。”   “哪像这破地方,连本书都难找。”   “你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个爹,生在这么个地方……算了,也没有办法,好好活着吧,以后只要别跟你爸活成一类人,别祸害别的姑娘,就算是个好人了。”   阿树觉得,妈妈是个很神奇的人,她总能说出很厉害的话,能教他写字背诗,还会给他描述一些他想象不到的东西。   妈妈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却被困在了这里,所以她才这么难过吧。   妈妈还不止一次和阿树说过她想走。   也不止一次说自己身体不好了,怕是一辈子都走不掉了。   阿树觉得,妈妈对他这么好,如果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所以,当妈妈让她去拿林地生藏在家里的小盒子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见过你爸那个装饼干的小铁盒吗?知不知道他把那玩意藏在哪里?明天他要去赶集,后天才回来,他走了之后你就过去,尽快把那个盒子拿给我。盒子里面有一张蓝白色的卡片,有字,有我的照片,还有钱,你去把它们都拿给我。好不好?”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她脸色很差,很急切,阿树感受到了她的期待和着急,于是点了点头。   妈妈见他答应,好像很高兴。   因为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妈妈说的小铁盒是林地生很宝贝的东西,平时拿的时候都会避着人,尤其避着妈妈。   阿树偶然看见过他把盒子藏在床底的土砖下面,于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在林地生早起赶集出门后摸进他的卧室,去拿那个被藏起来的小铁盒。   但那次,他没能成功。   因为林地生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刚好撞见阿树把铁盒藏进衣服里。   那一瞬间,林地生难看的表情在阿树眼里像极了一只恶鬼。   万幸的是,林地生不知道阿树是在帮妈妈,只以为他偷钱,骂他是个没出息的畜生混球贱狗。   但阿树还是挨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顿打。   那天村里可太热闹了,全村人都来家里围观,来劝和,但林地生一概不听。来人越多,林地生打得越高兴,旁人越劝,林地生就下手越狠,甚至用烟头烫他,说非要给他一个教训才好。   阿树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疼到麻木,意识都有点恍惚。   他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掉了。   皮带高高扬起,再次重重抽在了阿树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往墙角蜷缩着。   也是那时,他的目光越过林地生得意的身影,看见了后面的妈妈。   他像一条死狗,蜷缩在林地生的影子里,眼睛被血糊住了一半,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   只看见妈妈站在窗外,隔着脏兮兮的玻璃望着他。   妈妈的眼神很复杂,阿树和她对视一瞬,当时其实看不太清,也看不太懂。   只知道她像个局外人,冷漠地注视着局中的他。   片刻,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   后来,在梦中一遍遍复盘那一幕时,阿树知道了,那时她眼里出现的情绪叫作失望,或许还有厌恶。   是他没有做好妈妈交代的事。   是他让妈妈失望了。   阿树想。   所以,等林地生终于打累了放过了他,阿树也没有回房间休息。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东坡的大榆树。   对不起……   他想找到妈妈,和妈妈说句对不起,想告诉她,下次,下次自己一定会做好。   下次……   短短一段路对现在的他来说竟然那样漫长,他走两步就要休息一下,忍住身上的伤痛,再朝前走去。   可等他终于走到那棵老榆树身边,妈妈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榆树下蜷腿坐着。   他看见妈妈把自己挂在了老榆树的枝干上,人显得那样单薄消瘦。   再也没有下次了。   风一吹,她随风晃啊晃。 第87章 有两个名字。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   后来阿树经常会想,妈妈到底是对生活失望、对林地生失望,还是对他失望了。   他会想,如果自己那天能再小心点,能成功把那个铁盒交到妈妈手上,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阿树知道卡片和钱对妈妈来说很重要,知道她拿到这些是想要离开、想要回家。   当然,妈妈说自己不想和他有一点关系,所以应该是不会带他一起走的。   这也没关系,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阿树也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做到了妈妈期望的事,妈妈会高兴吗?   至少,走前,她看他的眼神会温柔一些吗?她会像之前那样,亲一亲他的额头吗?   可是他没有做到,也什么都没得到。   他只得到了一个隔着玻璃的、失望厌弃的眼神。   可能妈妈是真的很讨厌他吧。   不然也不会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孤零零地把自己挂到了树上。   她走了之后,小二石村还是小二石村,林地生也还是林地生,好像除了村庄后面的荒山多了一座孤坟,其余什么都没有改变。   阿树也还是阿树,他还是每天做饭、喂鸡、喂猪、种菜,要干的活一样也没落下。   偶尔挤出时间,他还是会去那棵老榆树下坐坐。他不会别的,就只能背一背妈妈常念的那首诗,等来年春天,捧一把榆钱去她坟头种下。   女人离开之后,林地生爱打人的毛病没改,而且越来越严重,下手越来越狠。   现在女人走了,家里就只剩了个阿树,他自然不会被放过。   阿树挨的打绝大多数时候都毫无缘由,林地生好像从他身上找见了乐趣,喝了酒就摔瓶子让他捡,心情不好就抽他两下踹他两脚,找不见烟灰缸就把烟头按在他身上。   阿树身上新伤叠旧伤,总没有好的那日,他知道自己没法抗争,所以从来不反抗。   能怎么办呢?一天一天勉强活下去罢了。   或许就像妈妈说的,他生来倒霉。或许像林地生说的,他是个贱种,所以活该受这些罪。   但阿树总会想到妈妈和他说过的话。   她说,大山太大了,可他能看见的世界太小了。   她还说,她希望他有一天能走出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可他真的可以吗?   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的那年,阿树十二岁。   村口住的李老汉算是全村日子过得最滋润的人,不仅家里房子最大,还爱摆弄一些电子设备。   他还有一台数码相机,不知道为什么,总爱对着阿树拍来拍去。   他还会邀请阿树去自己家里,很无聊地把红豆和绿豆混在一起让他帮忙挑拣。阿树挑的时候,他就会举着相机在旁边给阿树拍照,或者就搬个板凳坐在旁边用一种阿树不大理解的眼神和笑容盯着阿树看。而等阿树挑完豆子,他会给阿树几块钱,算是报酬。   李老汉还经常夸阿树好看,说给他拍照片是因为喜欢他,还拉着他的手,问他愿不愿意住到自己家来。   阿树很反感他这样,所以总是拒绝,但阿树不介意隔一两天来李老汉屋里给他挑豆子、让他看让他拍照,反正自己不会掉块肉,还有钱拿,没理由不做。   于是阿树自己也捡了个小铁盒,洗干净藏好,几块几块地往里面攒着钱,很快也攒了满满一盒。   真正离开小二石村的那一天,阿树并没有带多少东西。   他只弄了一个小布包,包里装着一套衣服,装着他的积蓄,还有几张他从李老汉那里要来的照片。   李老汉不仅会拍照片,还会洗,洗完了还拿给阿树看。里面有几张是李老汉拍下的阿树身上的伤,看起来很可怕很吓人,也不知道他拍来干什么。   阿树原本对这些没兴趣,但他想起了妈妈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她说,林地生这样对待他是犯法的,这叫做虐待儿童。只可惜这个地方太偏僻,没人管,不然只要阿树留点证据,保准能让林地生进去吃牢饭。   阿树问妈妈什么叫证据,妈妈说,照片、视频,一切能证明他身上伤是林地生造成的东西,都叫做“证据”。   阿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上这些,但既然妈妈说有用,那他就留着。   所以阿树问李老汉要了几张照片,作为交换,他帮李老汉白拣好几天豆子,好几天都没攒到钱。   阿树是趁林地生喝醉了才走的,那晚林地生躺在炕上烂醉如泥,阿树进了他的房间,找见他换了新地方藏着的小铁盒,但没拿里面的东西和钱,而是抱着它去了后山,摸黑找见妈妈的小坟包,把她生前想要、但自己没能为她拿到的东西埋在了她的身边,给她放了自己晚上省下没吃的一颗馒头,而后默默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就像妈妈说的,大山真大啊,出去的路也好长好远啊。   阿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摔了多少个跟头才走上大路,他只知道身上又痛又痒,到处都是树枝划出来的伤、蚊虫咬出来的包,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回头。   他要走,要像妈妈说的那样,要走出这座山,要到更大更好的世界去看看,要做更好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前十多年太倒霉了,离开村子后,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赶牛车的老伯以为他是要去赶集,所以带了他一程,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镇上,听见他肚子叫,还给了他一颗窝窝头吃。   镇上三天一趟的班车正要开动,他跑过去,踩着点买了最后一张票,坐着“吱呀呀”响的车子颠簸着离开西州山,去了更远也更大的县城。   这就是妈妈说的“外面的世界”吗?   阿树不知道,但眼前的生活,确实比他以前要好太多。   那年他也只有十三岁多,年纪小又没有身份证明,按理来说是找不到工作的。但小县城管得不太严,只要他能听懂话能干活儿就行,再说阿树要得也不多,能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好了。   那些日子,他在网吧帮着看过夜传过东西、在饭店洗过盘子、帮人干过苦力,还去工地帮忙搬过砖石。   他话少,事儿也少,年纪又小,那些叔叔阿姨都乐意照顾他,给他送点自家不要的旧衣服,给他点活儿干,给他口饭吃。   遇见韦映华的那天,是阿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   那年他十五岁,一大清早就被叫去工地搬砖头,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人端着饭盒坐在角落里,正想着今天的菜还挺新鲜,一抬眼,就见一个穿着打扮与尘土飞扬的工地格格不入的年长女人朝他走过来。   “你好,小朋友,我叫韦映华,我可以坐在这里和你说会儿话吗?”   印象中,韦映华应该是阿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没有之一。   “我不是坏人,不会骗你。我是个导演,拍电影的,我觉得你特别适合我的角色,所以问了很多人,特意过来找到你,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工作一段时间?”   阿树是个很警惕的孩子,不然也没法好好混到今天,他知道这世道骗子很多,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理会韦映华,只是她实在执着。   韦映华给他看的什么资质证明什么代表作什么工作证他也看不懂,但他能从韦映华身上感觉到温柔,和诚意。   再说,对他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他真的很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于是他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说了跟韦映华的第一句话:   “……包吃住吗?”   阿树是个很麻烦的人,他自己意识到这点,是因为韦映华带他进组后,遭遇了其他主创的强烈反对,而韦映华想了无数办法,心力交瘁,才周全所有人,把他留在了身边。   阿树认字认不全,拿到剧本都看不太懂,所以开机前,韦映华特意找了家教老师,来给他一对一辅导语文。   好在阿树聪明,也争气,学东西很快,对着摄影机也不露怯。可能是角色经历和本人重合度太高,他的表演很自然,韦映华对他赞不绝口,夸他聪明,夸他有灵气,还不止一次说,自己的选择真的没有错。   每当这种时候,阿树就会想,自己应该没有让她失望。   那就好。   只是,他真的给韦映华添了很多麻烦。   他没有身份证,连户籍都没有,光这点就让韦映华跑了很多地方,办了很多手续找了很多人,才给了他一个正式的身份,不至于继续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小混混。   登记姓名那天,韦映华问他想填什么名字。   他想继续叫阿树,可韦映华说他不能只叫“阿树”,至少得有个正式的姓。   那他姓什么呢?   他不想姓林,不想和林地生有一点点的相似处,可他也不能跟妈妈姓俞,因为妈妈说过,她不想让他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所以,阿树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抬笔,在白纸上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给韦映华。   “江南岸”。   这是韦映华给他起的名字。   那天,韦映华告诉他,他需要在电影里署一个名字,不需要是真名,他可以像其他演员一样,给自己起一个艺名,算是保护隐私,也算是用来区分身份。   可阿树连字都认不全,哪里会取名字呢?   最后,还是韦映华笑着和他说:   “你听过一句诗吗?阿树。‘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意思是,春风又吹绿了江水南岸的景色,可明月什么时候才能照着我回到我的家呢?我们这部电影叫《春风》,就是取自这句诗,只不过在我的化用里,‘家’并不是某个人出生的地方。对于这部电影的主角来说,他向往的是自由,是内心的宁静,是他的理想世界,我觉得,能让他感受到归属感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一直在寻找,跟着春风,找一个落脚地,找见一个属于他的‘家’。   “‘江南岸’,如果你想不到更好的替代,那你或许可以考虑在这部影片里用这三个字来署名,这也是我对你的祝愿。冬季的冰冷荒芜并不代表永远,四季轮转,温暖总会到来,人生也是如此。阿树,就像春风每年都会为江水南岸带来生机,我希望你也能迎接自己的温暖春日,遇见自己的月光,也能找见自己的家。”   阿树一生遇到过两个很好的人,有过两个很好的名字。   一个叫他“阿树”,告诉他,要做一棵树。   要以没有悲欢的姿势站成永恒,要沐浴阳光,要在风里飞扬,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一个叫他“江南岸”,告诉他,过往并不可怕。   就像雪花总会融化,风会带来盎然绿意,就算是荒芜的江岸,总有一天,也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春日。 第88章 有点点释然。 江南岸不相信有人能为他……   阿树的故事很短,毕竟他的人生也没有什么精彩篇章,按理来说三两句话就能说完,但江南岸不擅长和人说这些,所以讲得断断续续,并不连贯,混乱而漫长。   但言戒还是听懂了。   头顶榆树的枝叶沙沙作响,江南岸抬头看看那片摇摆的绿意,略微有些出神。   他就像小时候每天最期待的那样,盘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老榆树下,闻着植物清苦的香味,听着叶片摩擦出的安逸的歌谣,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清瘦单薄的女人,她不会再用那双清澈淡漠的眼睛看他,也不会和他讲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阿树出去了,也已经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妈妈。   沉默许久,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一个无声的安抚,言戒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江南岸微凉的指尖,温声问:   “所以,拍完《春风》之后,就一直用江南岸这个名字了?”   “嗯。”江南岸顿了顿,又道:   “原本只是电影署名时的化名,但是后来□□件的时候需要填一个正式的名字,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就用了这个。”   “当时户口是怎么办下来的?现在还有问题吗?”   “过了一趟福利院的收养程序。应该没有了。”   “韦导帮忙办的?”   “嗯。”   “她对你很好。”   “嗯。”   “后来呢?怎么就一直留在演艺圈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江南岸微微垂下眼:   “本来,韦导想资助我念书。”   “嗯。”   “但没办法,当时已经十六岁了,从来没上过学,不习惯那种生活,课程也跟不上。就没念。”   江南岸低下头,微微垂着眼:   “之后电影反响不错,还拿了奖,就有片约上门。韦导问我喜不喜欢演戏、想不想继续演,我……也不知道,但当时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继续了。”   言戒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   难怪,难怪江南岸总是对上学的问题避而不谈,难怪自己偶尔聊起相关话题时,他字里行间都是羡慕向往。   “那,在拍《盛夏阳光》之前有进过校园吗?”   《盛夏阳光》就是江南岸十七八岁时拍的那部高中校园剧,江南岸自己是没有这种机会了,但或许还能借角色的人生去体验一二。   聊到这,江南岸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   “虹姐接这个本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让我至少去学校体验一下。所以进组前在取景地的学校跟着听过几天课。”   “感觉怎么样?”   言戒试图从只字片语中找见当年那个孤单的小少年。   “听不懂。”   江南岸漫不经心地弯弯唇角,浅浅淡淡的笑意像是在自嘲:   “除了语文课,其他都听不太懂。坐在后面看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英文字母能算出数字来。下课后很热闹,但跟我没什么关系,还是没法习惯那种氛围,所以只听了两天,就没再去了。”   “但你后来知道了,对吗?”   “嗯,自己学会了,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   “是你聪明。”   言戒忍不住抬手把江南岸抱在怀里。   江南岸真的把属于“阿树”的那部分藏得很好,好到言戒天天在他身边都没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甚至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大概是因为,“阿树”曾经缺少的东西,江南岸都在用力补全。   历史、哲学、古诗典故……流利的英语、漂亮的字体、正确的三观、独立思考的能力……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情商和一些人情世故,但这对他来说,倒也无伤大雅。   很多人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接受过优质教育,尚且做不到这么好,可有人的起点那样低,起步那样晚,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赶了上来,把自己变成了很好很优秀的模样。   言戒为他骄傲。   江南岸乖乖任他抱着,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发闷:   “……我把所有的事都说给你听了。”   “嗯,谢谢你信任我。”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了。”   “嗯。”   “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吗?言戒,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你很好了,南南。”言戒轻声道:   “那种情况下,换谁来也没法做得比你更好了。”   “但我还是……我没有一个很好的家。”   “那又怎样?”   “你没法从我身上得到你期待的东西,你见不了我的父母,也没法融入我的家庭,我……我根本没有……也不知道……”   “没关系,宝贝儿。这不是必要的。我邀请你进入我的家庭,是想多两个人来和我一起爱你,没有别的意思。这也不是某种交换,你不用为此感到有负担。”   “……但是,孩子都会像父母,不是吗?”   江南岸闭闭眼睛,艰难地低声挤出一句话:   “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天还是朝你发脾气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不想……”   听着江南岸的语无伦次,言戒的心揪着痛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好像突然明了了。   原来他在介意这个。   “你没有,宝儿,那天不怪你,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生病了,不是你的错,以后我们慢慢调整就会好了。”   言戒哄小孩一般摸摸他的背:   “你不像他,一点也不像。你和他不一样,你这么聪明,这么好看,性格又好,一定很像妈妈。”   这原本是一句温柔的安抚,可听见“妈妈”二字,江南岸整个人突然一抖。   他的肩膀轻轻耸动着,许久之后,才低声挤出一句:   “可是,是我害死她……”   他一个人藏着过往、藏着愧疚和伤痛,这么多年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这些话他找不到人说,只能选择遗忘,把它们埋在心脏很深很深的地方。   但现在终于有人知晓、并且接纳了他全部的过往。   言戒知道了他最不堪的秘密,却仍然觉得他很好,也没有对他失望,而是把他和他的过去全部温柔地拥在怀里,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仍然爱他。   江南岸不相信有人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毕竟他不怎么值得,也没有多好。   但言戒就是这样做了。   他把他从死胡同里拉出来,把他的自责铺展开来,然后告诉他:   “不是你害死她,宝贝。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让她困在这里的人,是让她感到愤怒绝望的人。你是这整件事情里除了她以外最无辜的那一个,你也没有选择,南南。你没有成为加害者,还想着保护她帮助她,就说明你和林地生不一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自责,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言戒轻轻摸着江南岸的头发:   “我相信她做出那个决定,一定也不是在怪你、惩罚你。她只是太累了。宝贝,你可能是没能帮到她,可这绝对不是你的过错,你也绝对没有害她,好吗?”   “……”   江南岸没有应声。   许久,他埋在言戒肩膀,轻微地点了点头。   “你没有让她失望,你很好,我相信,如果她还在,也一定会为今天的你骄傲的。好吗?”   又一阵风过,榆树枝丫晃动,“沙沙”轻响。   有片树叶从枝头掉落,正好落在江南岸头上,顺着他的发丝朝下滑落,像是一个温柔的爱抚。   “想哭就哭吧,宝儿。”   言戒抱紧江南岸,感觉到他又往自己颈窝里埋了埋,像只寻求安全感的小动物。   很快,他感觉到一点点温热的湿润,自己心里也随之无端漫上许多难过。   除了在戏里,言戒从来没见过江南岸掉眼泪。   他像是安慰小孩子,沉默地顺着江南岸的背:   “没事,没事,南南。”   他低头亲亲江南岸的发顶:   “我在。”   江南岸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真正作为“自己”时流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哭泣是角色表达情绪与伤痛的方式,可对于他自己来说没什么用处,因为他的人生没有观众,他不知道该哭给谁看,也不知道哭有什么用,毕竟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耽误彼此时间。   但现在,他靠在言戒肩膀上,听言戒温柔地包容自己所有的不堪、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看言戒亲手解开他身上背负了很多年的往事,然后和他说一句,想哭就哭吧。   可能是魔法吧,听见这话的那一瞬间,江南岸只觉眼眶温热,陌生又熟悉的感受涌上心头,化为泪水自眼角落下,浸湿了言戒的衣领。   他无声地流着眼泪,而言戒就那么抱着他,慢慢安抚他。   风声安逸,树荫摇晃,细碎的光斑在地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江南岸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但还是静静地靠着言戒没有动,像是伤心过后的失神。   言戒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南南。”   “嗯。”   言戒摸摸他的头发:   “你有没有想过,帮她完成她的心愿,带她回家,还她一个公道?”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微一愣。   他坐起身,抬眸看向言戒,眼睛还有点红:   “什么意思?”   “关于她……我有个猜测。”言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抬手摸摸他的脸,用指腹蹭去他的泪痕:   “如果她真像我想的那样,那我们或许能帮她出去,找到她的家人,也能让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江南岸没怎么犹豫:   “怎么做?”   “你刚才跟我说的,她让你帮她拿的东西,是身份证对吗?”   “嗯。”   当时的阿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现在的江南岸知道。   “你临走时把它埋起来了?现在还能找到吗?”   “……我试试。”   江南岸站起身来。   他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好在言戒一直稳稳地扶着他。   于是江南岸离开了那棵老榆树,把言戒带去了后山。   小二石村的一切比起他走的那天几乎没什么改变,唯独一点——   后山孤零零的小坟包边,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榆树。   江南岸盯着那棵小树看了很久,才恍然发觉,那是自己当年埋下榆钱的位置。   “怎么了?”   言戒见他有点出神,问。   “没。”江南岸收回视线,在小树和坟包中间的一小片空处蹲下身,用手指扒拉一下松散的泥土:   “应该是这里。”   “好了,我来吧。”   言戒挡了一下他的手,没让他继续,而是自己蹲下身,代替他三两下扒开那一小片土地。   小孩的力气没多大,当时又是摸黑,他没工具,也挖不了多深。   因此言戒没多费力气就挖出了那个小铁盒。   那是个老式的饼干盒,边缘的漆早就蹭掉了,盒盖和盒身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凹陷,看得出它经历过不少磋磨。   “是它吗?”言戒把铁盒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垂眸接过,用力打开了盒盖。   时隔十年,盒中的物品终于重见天日。   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堆零散的旧钞、几枚脏兮兮的钢镚,还有埋在这些东西里的一张单薄的卡片。   江南岸把那张卡片挑出来,盯着卡片上的字和照片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而后用指腹擦干净身份证上的灰尘,把它递给了言戒。   言戒接过,垂眸看向了这张被埋藏十数年之久的证件。   姓名,俞雪。   身份证上的照片也有些年岁了,呆板的证件照拍得人没什么生气,女人没有化妆,也没有精心打理发型,但即便是最朴素的造型,也不掩她出挑的容貌。   白皙的肤色、流畅的脸型,大气精致的五官……   还有一双和江南岸极其相似的眼睛。 第89章 有故人相见。 ……你好像她。   江南岸和言戒没在溱西待太久,从小二石村出去后,他们在阿树曾经打过工的小县城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就开车回了上海。   回去之后江南岸就病了,连日高烧不退,人都烧得迷迷糊糊说不清话。   这段时间他作息极其不规律,吃东西也不讲究,压力又大,精神和身体都在透支。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长久以来都在断裂的边缘,一旦力道松下来,人便也跟着垮了。   这原本没什么大事,他年轻,身体底子又好,打针吃药退了烧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但言戒不依,非要把他塞到私人医院去住一段时间,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除了调理身体还给他专门安排了专家帮他进行心理疏导,像是打定主意要替江南岸把他这段时间糟蹋的身心全部给补回来。   江南岸虽然不太乐意住院,但言戒异常坚持,他就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这事原本就是他理亏,按言戒的话,是他趁言戒不在一个人偷偷伤害自己,还不让言戒知道,惹言戒伤心了。所以这回他什么都得听言戒的,言戒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直到把身体完全养好为止,不然言戒这顿气是哄不好的。   “给。”   病房外,言戒靠着医院冰凉的墙壁,把一个牛皮纸包递给对面的齐虹。   齐虹接过纸包,打开看了眼,从里面倒出几张冲洗好的照片。   照片相纸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有些发黄,但画质还算清晰,视角都是偷拍,里面的主角是个十多岁的男孩,浑身是伤地蜷在地上被另一个男人毒打。   “提前说好,这些只能当证据用,拿到手里就别给别人看、也别往外发了。”言戒嘱咐道。   “我知道。”齐虹皱眉把那些照片封了回去:   “你从哪儿找见的?”   “就回小二石村那次,第二天我趁南南睡觉又悄悄回去了一趟。他们村口住着一姓李的老头,家里存着两箱照片,一箱南南的,另外一箱拍的是其他小孩……他妈的,真不是滋味。”   言戒瞧见那两箱子偷拍的照片实在心里膈应,但这种事程度尴尬,没处说理,也实在治不出个罪名。   “我理解。但这些照片也变相地作为证据帮了我们的忙不是吗?不然这些陈年往事,咱们上哪去找证据清算?”   齐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言戒点点头,又问:   “网上最近怎么样?我都没顾得上看。”   “呵。”齐虹说起这事就觉得痛快:   “我估计奇匠那边把林地生找来时压根没做过调查,一门心思净想着尽快搞死我们了,完全没想到林地生家暴,更没想到南南能拿出证据,一下就乱了阵脚,到现在一个屁都没再放。加上韦老师和小盛闪闪他们发声,风向已经扭回来了,现在就等把林地生那混球解决,等南南身体状况好点弄个回应,也就差不多了。”   林地生那条博文爆出来之后,圈内都处在观望的态度,没人敢轻易蹚这趟浑水。   韦映华是第一个站出来发声的人,她写了一篇长文,细细向大家讲述了自己和江南岸的相识,还有自己认识的江南岸,并保证他绝对没有爆料人描述的那般不堪。   韦映华的地位摆在那里,说的话也足够有分量。有她带头,其他一些和江南岸合作过的导演、演员、工作人员都纷纷开始为江南岸发声,盛豫加和姜闪闪是最早站出来的那批,再就是和江南岸一起参加过《燃烧永恒》的朋友们,这场面,一度被网友评为“年度最燃友情番”。   顿了顿,齐虹又看向言戒,问:   “对了,人你找见了吗?”   言戒没应声,只略显凝重地点点头。   而后,他叹了口气,和齐虹示意病房内,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笑死了江老师你知不知道梁成最近老惨了?被好几个女生联手撕他渣男,代言掉了一箩筐,点开超话全是脱粉小作文,痛快!也算给阿祈出了一口恶气!”   姜闪闪坐在江南岸病床边,挥了下拳头,眉飞色舞地给他讲最近发生的事。   盛豫加则像个背景板,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还拆了一盒江南岸的牛奶默默喝着。   “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啊?”   言戒进门时已经挂好了笑容,他迈步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饭盒。   姜闪闪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自觉地站起身:   “江老师要吃饭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嘿嘿,走了盛老师!”   盛豫加突然被点名,有点懵:“我还没喝完。”   “谁规定你走路不能喝牛奶?你非要坐在这打扰人小情侣吗?”   “不好意思。小山,好好养病,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盛豫加立马站起身,和姜闪闪一起溜了。   言戒笑着看着他俩出去,这才给江南岸架起小桌板,把手里两个饭盒挨个打开。   这段时间江南岸在调理身体,他就没做什么油腻辛辣的菜,准备的都是清淡且营养均衡的食物,像伺候皇帝用膳一样把几个小碗在江南岸面前依次摆开,自己也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在边上给他宝贝剥虾。   江南岸安好筷子,看看面前的食物,又看看言戒:“你吃了没?”   “我?我吃过了。”   言戒把剥好的虾仁送到江南岸唇边,江南岸原本习惯性想用筷子去夹,但看见言戒的亮晶晶的期待眼神,犹豫一下,还是凑过去就着言戒的手吃掉了那粒大虾。   他细嚼慢咽地把虾肉咽下去,又用勺子搅搅面前的南瓜牛奶粥。   他低头喝了一口,略作品味,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微一挑眉,抬眸看向言戒,片刻才道:   “这粥不是你煮的?”   言戒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都能尝出来:   “牛啊宝贝儿,怎么吃出来的?”   “……有点糊了。”   “……”   言戒无奈笑笑:   “糊了就算了,放一边不喝了。”   他带的菜多,不喝这碗粥也够江南岸吃饱了。   “没事。”江南岸自然不会在意那一点糊味。   “有事,在我这儿不能将就,宝儿。”   言戒伸手把那碗粥拿过来,正想放一边自己一会儿抽空喝掉,却又听江南岸问:   “是谁做的?”   “嗐……”言戒朝他笑笑,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就……我妈做的。她非要露两手,但太久没下过厨了,估计没弄好火候,没事儿。”   江南岸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拿着筷子,但再没夹菜,而是若有所思地夹着两根筷子轻轻碰碰,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在思考。   片刻,他抬眸看看言戒,又看看被言戒放到一边的那碗粥:   “还是拿过来吧。”   言戒微微一愣,有些意外:“要喝吗?”   前两天覃雪儒听说江南岸病了,特意从北京跑到上海来。但她最近看了网上的事,之前也在言戒那听过江南岸的情况,知道他可能受过这方面的创伤,对建立家庭关系之类的事有点抵触,便没有自作主张来看他,只在病房外面远远瞧过两眼,见孩子有点憔悴,就想着自己做点东西让言戒带过来给他吃,也算是一份心意。   言戒也以为江南岸会对来自他家人的关心有点抵触,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说这事,谁想江南岸舌头这么灵,连粥都能尝出不是他的手艺。   他还怕这事儿又惹江南岸不高兴了呢,还想着试探一下就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不再提了,没想到江南岸居然主动提出要接受覃雪儒的心意。   看来倾诉的确是最好的解药之一,把那些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江南岸自己也应该轻松不少吧。   至少他的愧疚、自责和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样深了。   “嗯。”   江南岸接过被言戒递还回来的南瓜粥,小口小口喝着。   顿了顿,他又问:   “只有粥是她煮的?”   “不止,这,这,这,都是她的手艺,还有这虾。都是她看了营养食谱自己挑了食材做的,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言戒指了几个菜,又把手里的大虾喂给江南岸:   “好吃吗?”   江南岸点点头。   “那多吃点。”   言戒心里实在满足,高兴过后,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原本他想缓一段时间再告诉江南岸的,但看江南岸现在状态似乎不错,对这方面也没有之前那么抵触……那这事儿还是尽早提一提的好。   因此言戒边剥虾边在心里捣鼓着用词,打好草稿后,尽量温和地提了一句开场白:   “宝贝儿。”   “嗯。”   “是这样,最近有个人有点想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要不要见一下?”   “……”江南岸从他略显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听出了这场会面的不同寻常,筷子微微一顿:   “见谁?”   “俞霏。”言戒告诉了他一个陌生的名字。   而后,又解释道:   “俞雪女士的……双胞胎妹妹。”   从小二石村出来之后,言戒就拿着俞雪的身份证托人去找她的家人。   俞雪是南江人,当初来溱西上大学,大四备考研究生时突然和家人断了联系,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俞雪的父母亲已经去世,但她的双胞胎妹妹俞霏还在坚持寻找姐姐的消息。   言戒和她联系上之后,简单和她说了一下俞雪的情况,俞霏大概是二十多年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没太大的反应,只说要让林地生付出代价、给她姐姐一个公道,再就是提出想见一下江南岸。   毕竟,无论怎样,除了那张身份证,他是俞雪唯一的遗物了。   但这事儿言戒做不了主,他得问江南岸本人的意思。   而听见言戒的话,江南岸沉默了很久,之后也没有应声,只低头继续默默地吃着东西。   见他这反应,言戒想,他大概是不太愿意了。   也没关系,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因此言戒提了这么一句后就没再吭声,只安安静静的给江南岸剥虾喂虾,陪着他慢慢地吃完一顿饭。   最后,等江南岸吃好了,他给江南岸抽了张湿巾让他擦擦手,自己帮着他收拾碗筷。   而也是在那时,他见江南岸一边细细擦着手指,边没头没尾地轻声问他一句:   “什么时候见?”   “啊?”言戒愣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江南岸在说什么。   江南岸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犹豫挣扎,但还是问:   “她……要什么时候见我?”   “看你,南南。”   言戒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便坐到他身边,没忍住搂着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愿意吗?只要你有一丁点勉强,我们都不见。这事儿不急,别人那儿我不管,反正在我这儿你最重要,我们慢慢来。”   “没事,我可以。”   江南岸停顿片刻,又问:   “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那种吗?”   “嗯。”   这也是言戒担心的事情。   他害怕江南岸看见长相和俞雪一模一样的俞霏,无法避免地想起那些痛苦回忆,再掉进自责懊悔的漩涡里去。   但江南岸好像没他想象中那样焦虑,他状态还可以,只在长久的犹豫后,再次表示自己可以。   于是言戒把江南岸的意愿告知俞霏,俞霏那边也希望这事尽早,所以当天下午就飞来了上海。   言戒主动承担了她的机酒,并在她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安排了她和江南岸见面。   俞霏并不想把这次见面弄得太正式,所以没有把地点约在外面,只当做是寻常探病,拎着见面礼去了江南岸的病房。   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很宽敞,陈设也没有寻常病房冷冰冰的味道,俞霏进来时,江南正挂着点滴,望着窗户出神。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地上,被窗框分割成规则的小块。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江南身体微微一僵。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而是垂下眼,手指缓缓蜷起,捏住了被面的布料。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江南岸将脸朝俞霏那边稍稍转了一点,垂着眼点点头:   “你好。”   “你好。”   原来,双胞胎连声音都是相似的。   江南岸攥紧的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慢慢抬眸看向俞霏。   墨石般的眼瞳微微一颤。   他张张口,停顿片刻才找回声音:   “……你好像她。”   俞霏轻轻扬起唇角,笑意似乎有点伤感,但更多的是一些复杂看不懂的东西。   她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温和:   “你也是。” 第90章 有下定决心的决定。 带我一起吧。……   比起记忆中的俞雪,俞霏更加年长,更加成熟,身上还有一种沉稳内敛的书卷气。   她穿着优雅得体,长发以一只抓夹挽在脑后,打扮得简单利落。   时光似乎格外眷顾美人,即便她眼角已有细纹,却依旧不掩美貌,一举一动大方动人。   江南岸原本以为自己会不敢看俞霏,可是鼓起勇气与她对视一眼后,目光竟怎样也挪不开了。   俞雪在他的回忆里,总是冷漠的、木然的。   她总是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发凌乱满是灰尘,脸和嘴唇干裂起皮,麻木地坐在树下,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   大概只有在跟他聊起“外面的世界”时,她眼里才会稍微落进一点光。   俞霏和俞雪有着相似的容貌,打扮和气质却天差地别。   这种差距越大、越明显,就越让江南岸意识到——俞雪原本也该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那些人,如果……   如果没有他。   “我以前看过你演的电影,和电视剧,当时我朋友调侃说我自己恐怕都生不出这么像我的孩子,我还没当回事,笑笑就过了,现在想起来……世界上居然真的这种巧合。”   俞霏坐到江南岸床边,静静地望着他。   江南岸一开始还能和她对视,后来实在忍不住偏开了视线,沉默片刻,只道:   “对不起。”   “应该道歉的不是你,孩子。”   俞霏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一趟来得或许有些冒昧了,可我真的很想见见她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但等真正坐在这里,又发现我和你之间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听说了,她把你教得很好。”   “可是我还是没能做好她说的事,不然……”江南岸微微皱皱眉,声音低了许多:   “我对不起她。”   俞霏来之前在言戒那里了解过当年大致的情况,因此她明白江南岸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那种环境下,就算你做到了,她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孩子,不用为此自责,在那种情况下,谁都没有办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如果不是你留下那张身份证,我恐怕现在都还找不到她的下落,她这辈子,可能就只能不明不白地埋在那座山里了。”   俞霏看着江南岸,像是试图从他与俞雪相似的眉眼中找见故人的影子:   “你和她都没有错,错的另有其人,而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   听见这话,江南岸沉默良久。   最终,他张张口,问:   “能不能告诉我,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她啊。”说起俞雪,俞霏不自觉弯起唇角:   “她的个性比我活泼开朗一些,嘴也甜,长辈们都很喜欢她,上了学之后,班上所有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还很聪明,从小到大不知道拿过多少次第一,很讨人喜欢,中学时收到的情书能塞一抽屉,但她不喜欢那些男孩子。”   江南岸认认真真听着,闻言忍不住问:   “那她喜欢什么?”   “喜欢树。”   俞霏含笑答:   “她喜欢树,喜欢花草,喜欢夏天阳光洒在植物上温暖的味道,喜欢风穿过枝叶时‘沙沙’的响声。所以高考之后,她不顾父母反对,也不考虑就业前景,毅然决然地报了林学。她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和我说,她要一直念书,念到博士,去给她最喜欢最敬佩的老教授当学生,然后跟着她搞一辈子研究,一直和森林、和大树待在一起。”   真好。   俞霏描述的俞雪那么明媚,但好可惜,江南岸没见过那样的她。   他还想努力找点话,来跟俞霏多聊一些事,但想了半天也只找见一句:   “她很喜欢在树下坐着。”   “是啊。你以前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吧,‘阿树’?”   “嗯。”   “真好。她还和你说过什么?”   “说……让我走出去看看。”   那个下午,俞霏和江南岸聊了很多,其中大部分都和俞雪有关。   最后,俞霏离开前,短暂犹豫之后,和江南岸说:   “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南江,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我和她以前的家看看。虽然父母不在了,但房子还留着,里面有很多照片,还有关于她的回忆。”   说着,俞霏打开随身的手提包,从夹层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接过,垂眸看去,瞧见一棵很大的桂花树,还有亲亲热热抱着树干比耶的年轻女生,笑得明媚。   “她大二那年拍的,留给你吧,当个念想。”   “……”   江南岸捏着照片的边角,与那人的笑容隔着时光、隔着生死遥遥对望。   半晌,才低声道出一句:   “……谢谢。”   -   在主治医生和心理专家的双双点头下,江南岸成功出院,从医院单间搬回了自己的家,但还是被言戒看着每天按时按点吃营养餐,还要定时去做心理疏导。   江南岸瘦下去的那几两肉连本带利地被言戒喂了回来,他每天一睁眼就是言戒的脸,一醒就听言戒在他耳边说这个说那个巴拉巴拉个没完,言戒把他的生活占满,让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   就像他不知道梁成身陷脚踏无数船的渣男丑闻,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雪上加霜,一时变成过街老鼠,谁看见了都得嘲讽两句。   就像他不知道奇匠突然被爆出税务问题,不仅如此,奇匠某位刘姓高管正为职务侵占、伪造账目等罪名停职等待调查,公司暂停运转进行自查整改,最后似乎还揪出一个大股东偷税、贿赂、挪用公款等问题。   事情轰轰烈烈上了好几天热搜,有人讨论奇匠是不是被人搞了,但又找不见什么证据,七嘴八舌猜测几句也就散了。   江南岸很久没看微博了。   他没再打开过那个为回应林地生临时开的小号,大号也一直被齐虹扣着。他知道前段时间齐虹用他的账号让运营发了篇官方回应,但没让他看,只告诉他反馈不错,其余的也没再说什么。   言戒和虹姐都说,这件事尘埃落定前,他不需要管,也不必理会。   只让他好好生活,安心做自己的事。   可能是总被江南岸嫌闹,为了给他一个固定的舒适的安静时间和环境,言戒这两天重新捡回了自己的直播间。   水友们说他是渣男,说他越来越没有上进心,直播间落的灰快要赶上坟头的土一般高。   还总有人在他直播间问有关江南岸的问题,言戒只在看见离谱谣言时否认两句,其他的并不怎么回应。   这天,言戒陪江南岸吃完午餐就晃下了楼,他开了几把游戏,但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他常双排的游戏好友都不在,自己单排又把把遇演员,实在觉得没意思,便草草下播,关了电脑打算上去从江老师那里讨点安慰。   但让他意外的是,今天江南岸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躺椅上看书,以至于言戒推开门第一眼没能瞧见他。   “宝贝儿?南南?老公?”   言戒一边呼唤一边寻找,最终在厨房看见了江南岸的人。   江南岸会做饭,但从来不下厨,以前言戒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倒是能理解了。   所以,虽然他们认识那么久,一起住的时间也不算短,可言戒还从来没见过江南岸下厨的样子。   但今天,江南岸穿上了言戒平时做饭专用的小熊围裙,低头在岛台上捣鼓着什么,还时不时看一眼架在手边的平板电脑。   走近了言戒才看清,他是在做蛋糕。   江南岸正往蛋糕胚上抹奶油,一边专心地看视频教程,连言戒走过来都没空回应。   “这是干什么呢宝儿?想吃蛋糕了?”   言戒从后边抱住江南岸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   “没。”江南岸乖乖任他搂着,手里动作没停,语气淡淡:   “你不是快到生日了?”   “?”言戒愣了一下。   然后自己在心里回忆一番,发现还真是。   他生日确实快到了,也就是几天后的事儿,只是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他自己都忘了,难为江南岸记着,还想着亲手给他做蛋糕。   言戒一颗心像吹泡泡似的越涨越大,里边没别的,都是江南岸。   他没忍住弯唇笑了:   “所以这蛋糕是给我做的啊?”   江南岸微一挑眉:“不然呢?”   “怎么想着给我做蛋糕了?”   “过生日不是要吃蛋糕?”   “嗯,但怎么想亲手给我做了?”   “……”   这个问题问到了江南岸的盲区。   他想了想,只答:   “不知道。做就做了。”   “我知道。”言戒帮他回答:   “因为你喜欢我,觉得亲手做的蛋糕比较有仪式感,想让我高兴,所以才自己动手,是不是?”   “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江南岸有点不自在,但想了想,又犹豫道:   “……是吧。”   言戒笑意更深了,他亲亲江南岸的耳尖,松开了他:   “我看看,哎这蛋糕胚烤得松松软软的真不错。”   “买的。”   江南岸在他大张旗鼓吹彩虹屁之前就公布了实情:   “自己做的坏了。”   边抬手指指垃圾桶。   言戒把心里已经打好草稿连成串的夸奖又咽了回去,走到垃圾桶边一瞧。   得,一筐焦炭。   “没事儿!第一次做这种高难度的东西,失败很正常!”   言戒抽了根筷子挑了点奶油尝尝:   “奶油是自己打的吧?哇——打得真好——”   话没说完,他眼皮突然跳了跳:   “……是不是放太多糖了宝儿?”   “嗯。”江南岸没听懂他的含蓄,只垂着眼,答:   “你喜欢吃甜的。”   言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像嘴巴里齁甜齁甜的奶油都重新变得美味了。   “哎呦,越来越会说话了,太爱你了,宝儿。”   言戒实在忍不住凑过去亲亲江南岸的脸颊。   江南岸没觉得自己的说话水平有哪里进步,他只知道自己被他这动作弄得手一抖,好不容易弄平整的奶油又被刮刀弄出来一条坑洼。   “啧。”   他皱起眉看向言戒。   言戒还笑得像朵花儿:   “哟哟哟,皱眉不耐烦也这么好看,哈哈哈好了好了,亲我一下,宝儿,亲我一下我就不闹了。”   “……”   江南岸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向他妥协,微微垂下眼,靠近贴了一下他的嘴唇。   言戒却说话不算话,扶着他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江南岸怕这一闹起来再弄坏奶油抹面,索性放下刮刀,抬手搂住言戒的脖颈。   言戒扶住江南岸的腰,顺势把他抱起来放到岛台上坐着,正想继续这个亲吻,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声音。   言戒笑着叹了口气,把亲吻换成了拥抱,搂着他,边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   亲吻被打断,江南岸没什么反应。   他靠在言戒肩头,抿抿唇角,尝到舌尖余下的甜味,想,奶油里的糖好像确实放得有些多了。   室内很安静,江南岸和言戒的距离又很近,有一点声音就会变得特别明显。   江南岸静静地等着言戒打完电话,原本没多在意,可某一瞬间,他突然听见了电话那头提到的某个名字。   很快,言戒挂了电话,却没再继续刚才的亲吻。   他松开了江南岸,好像整个人在这短短一通电话的时间里漫上了许多烦躁。   “虹姐的电话吗?”江南岸看着他,问。   “嗯。”言戒应了一声。   “什么事?”   “没什么,宝儿。”   “和林地生有关是吗?”   说出这话之后江南岸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说出那个名字了。   这大约也算是某种进步。   “……是。”   “他找虹姐要钱?”   “你都听到啦?听到了还问。”   言戒无宇岩污奈笑笑。   “嗯。”顿了顿,江南岸又说:   “别给他钱。”   “我知道,宝儿,我们不会让他如意。但他这种行为叫做敲诈勒索,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付出点代价。”   言戒抬手拨开他脸颊边的发丝,认真告诉他。   江南岸点点头。   他对这方面倒还算了解:   “你们要见他,留证据,是吗?”   “是。”   得到答案,江南岸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重新看向言戒的眼睛,那坦然坚定的目光惹得言戒眸子微微一动。   “带我一起吧。”   他语气清清淡淡,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寻常小事,可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时带了多少的勇气,又下了多大的决心:   “……让我见见他现在的样子。” 第91章 有伤害与保护。 我会替你养好他,让他……   林地生就是个泼皮无赖,之前和奇匠的人商量好,拿钱办事儿搞垮江南岸。可事儿办没办好另说,奇匠自己先摊上大事,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会顾得上和林地生的约定?   没签合同口头答应的事儿,就算被抵赖掉林地生也没处说理,但他能吃这个亏?   他大老远被人从小二石村弄到大上海来,自己儿子又成了响当当的电影明星,不捞点钱回去他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现在跟他对接的大老板进去了,说好的钱也要不上,那算他倒霉,说不了理他也认了。   但就算这条路行不通,老子找儿子讨点生活费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林地生找上了之前联系过他的那个经纪人。   他不懂什么是经纪人,但这女人既然能为狗崽子找上他,就说明她肯定和狗崽子是一条船上的,找她准没错。   反正他这次不能白跑,得捞一大笔才能风风光光地回村,不然一定会遭人笑话,至于钱是谁给的,根本无所谓。   那狗崽子现在住在那么好的地方,从手指缝里随便溜点东西出来也不是难事,如果他当真那么抠门,那林地生就去闹,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死狗崽子连亲爹都不孝敬,自己也没必要再给他留什么名声什么脸面。   事情也的确如林地生所料,他开口后,那狗崽子果然怕了,这不就乖乖跟他约了个地方,等他大驾光临。   狗崽子约的餐厅还是个小洋楼,看着挺高档,果真是过上好日子了,这种地方都来得起。   林地生去时,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的种,他的儿子,都他妈是一个地方长出来的,凭什么这狗崽子命这么好?   他这个当老子的还没享上福,祖坟冒点青烟就全被这个贱种沾了是不是?   林地暗自磨牙。   能那么痛快地答应自己的要求,看来自己还是要少了。   一会儿得再加点数。   林地生在心里盘算着数字,自己插着兜进去,被里面的服务生引到包房里,开始翘着腿等人。   他原本觉得那狗崽子应该不敢亲自来见他,估计今天就是找个人过来交钱完事儿。   但让他意外的是,很快,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长着一张令他感到十分熟悉的脸。   说这张脸像以前那个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小孩?那倒也不是。   要说的话,现在他看见的这张脸更像那个女人。   第一次见那女人的时候,她就是这种样子,干净又水灵,清高得不行,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可那又怎样?到了他手里,还不得乖乖留下来伺候他?   林地生的眼神和笑容古怪得让人难受。   江南岸原本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可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记,对上那双眼睛,他还是会不受控地手脚冰凉、甚至颤抖。   他坐在椅子上,不自觉蜷起了手指,情绪又像是潮湿的藤蔓,一点一点攀爬捆缚住他。   不过很快,身边的言戒注意到他的情绪,在餐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言戒的体温总是比他稍微高一点点,总是温暖得令人安心。   “你还敢自己来啊,狗儿。”   林地生从口袋里摸了包烟,用塑料打火机点了叼上:   “怎么带个男人来啊,之前跟我联系那个女的呢?电话里听着声音挺好听,人长得应该也不差吧?”   “少说不尊重人的话,林先生,我们今天过来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言戒打断他,冷声道。   “哟?”林地生至此才正眼打量言戒:   “狗儿这是带了个保镖啊,这就生分了吧?见你亲爹还带个保镖,怎么着,你爹还能害你不成?你说说,都长这么大了,爹还能像你小时候那样把你弄到墙角用脚踹?爹还得靠你过好日子呢,是吧?”   “别那么叫我。”江南岸皱皱眉,眸子里浮上一丝厌恶。   “爹给你取的名字,凭什么不能叫?还是说你现在发达了,就不认我这个亲爹了?”   “你也配称自己一声爹?”   听到这里,言戒忍不住冷嗤一声。   “咋地,老子不配你配啊,他妈的哪来的毛头小子这么跟老子说话?”林地生一拍桌子,音量瞬间拔高。   “你算个屁!”   言戒看见林地生这烂样子,心里原本就窝着火,听林地生这么和江南岸说话更是鬼火直冒:   “老子和和气气跟你说话就竖着耳朵好好听!把你当个人你自己非要当只狗在这乱吠,他今天过来是给你脸,不是过来受你委屈跟你回忆往昔让你炫耀你他妈那破烂功勋的,再他妈的对他说话不干不净的我……”   “好了,言戒,不吵了。”   江南岸淡淡打断了言戒的话。   他轻轻握了一下言戒的手,抬眸看向对面的林地生,深吸一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看看,这才是聪明人。”林地生叼着烟,满意地咧嘴笑了。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   言戒微一挑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天前你报出的数字还是八十万。”   “那是我那会儿不懂行情!这崽子现在混得这么好,光他那套房子都不止这个数吧?老子当年把他生出来养那么大给了他一条命,他混好了花点小钱孝敬孝敬他亲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地生晃着腿,看起来心情不错。   江南岸的语气倒还算平静:   “希望你明白一点,我现在在法律上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你没有赡养义务,我一毛钱都不该给你。”   “滚你妈的,少跟我扯什么法律,你就说你他妈是不是我的种,是不是老子亲儿子?!你就是做个滴血验亲都抵赖不了!儿子给老子给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想给也行啊,不给老子就继续曝光,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别以为穿了身好皮就能改掉你那身贱骨头!还有你,你妈的少拿那种眼神看老子,怎么,带这小子来给你撑腰的?有种打我啊,来啊!你找人揍你亲爹,你更是不得好死!”   可能是被言戒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舒服,林地生突然炸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开始骂街。   但江南岸挪开视线,不理会他,言戒也没有继续跟他吵,而是很莫名地冲他笑了一下,语气比起刚才温和到甚至不像是同一个人:   “冷静点,林先生,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给你钱,你就不再继续纠缠为难江南岸,从今往后和他也没有一点关系,是这样吗?”   “你们想得美!就算给了钱,他也是我亲儿子,得养我一辈子!”   林地生眼角那道疤痕抽动一下,更显出一股贪婪阴狠神色:   “之前和我联系的那个女人提过什么要求,不是说让我配合在网上道歉什么的吗?也行啊,只要你们钱给够数,让我发什么我发什么,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狗崽子的名声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花点小钱解决麻烦,你们不乐意吗?”   言戒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垂眼按停手里的录音笔,把它拿出来放到桌上:   “你刚才的行为叫做敲诈勒索,林地生先生,钱你是拿不到了,想要后半生有依靠有人养?指望国家吧,三餐按时还受劳动和知识的熏陶,过这种好日子真是便宜你了。”   “你,你什么意思?”   林地生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他还被困在他自己的思维模式里:   “放你娘的屁!老子跟儿子要钱怎么成敲诈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继续上网上爆料……”   “叩叩叩——”   包间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林地生的话。   而后,几个陌生男人走进来,领头的那个以目光过了一遍在场三人,最终将视线停在林地生身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证件,打开,里面是一枚警徽:   “林地生是吧?你涉嫌拐卖妇女、非法拘禁、虐待儿童、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地生懵了。   他看看那枚警徽,又看看那个男人,脑子转了半天后,恶狠狠一咬牙:   “你放屁!都他妈找人演戏来吓唬老子的吧?!”   他一脚踹翻凳子:   “滚开!他妈的你俩小兔崽子给老子等着,老子……”   “嫌疑人不配合。”   男人给手边两个年轻小警察递了个眼神,二人这便过去,干脆利落地擒住林地生,把他按在餐桌上,反铐住了他的双手。   “欺负老百姓,欺负老百姓啦!!有权有势了不得了,找警察来抓良民啊!!”   林地生挣扎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能声音嘶哑地撒着泼。   “是不是良民,法律会给你答案,带走!”   两个小警察听老大发话,立马一人一边架起林地生往外走。   林地生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目光愈发怨毒,最终在路过江南岸时盯住了他的眼睛:   “……死崽子,你找人抓你亲爹,你王八蛋白眼狼,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也得走上你爹的老路,等死吧你,等死吧你!!!”   江南岸听见这话,有些僵硬地挪去视线。   他看着林地生丑恶的嘴脸,看他的五官被愤怒拧成扭曲的样子,看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眼角的疤也……   有人挡住了他的眼睛。   言戒护在了江南岸身前。   “跟你这种臭虫败类不一样,他很好,也会活得很好。我会替你养好他,让他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活着,未来都不必再被你这种渣滓脏了眼睛打搅心情。”   言戒微微眯起眼睛,凉凉地笑了一下:   “至于你,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过吧,你做了那么多恶事,总该付出点代价。”   林地生没说完的恶毒言语一时哑在了嗓子里。   而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警察拉出了包间,凭他如何回头张望叫骂,也再看不见江南岸一片衣角。   包间里重归安静,言戒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转身抱住了江南岸,抬手摸摸他的发丝:   “没事了,不用听他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你都不用在乎,知道吗?”   江南岸嗅了一下他身上的玫瑰花香。   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不寻常,不知道是因为林地生的辱骂,还是因为言戒的拥抱。   江南岸轻轻环住他:   “……知道了。”   今天的事,二人需要去警局做个笔录,顺便提供林地生敲诈勒索的证据,至于其他事,齐虹和俞霏已经在办了。   俞霏是个律师,最近她把手头所有的事都推掉了,只专注这一个案子。   如她所说,她要让林地生付出代价。   两个人没在警局耽误太长时间,一推开警局的门,江南岸便听见了树梢上的盛夏蝉鸣声。   今天早上出门时,天空还是多云,但现在,风把厚重云层吹散了,阳光从天空洒下来,落在世间万物,也落在江南岸身上。   江南岸抬眼望着湛蓝的天空,略微有些出神。   言戒注意到这点,也没催促,只耐心陪着他,而后轻声问一句:   “在想什么?”   “没……”   江南岸收回视线,轻轻抿起唇角,像是一个浅淡的笑。   顿了顿,他又道:   “明天是你的生日。”   “是啊,怎么?想怎么陪我过?”   言戒朝他笑笑。   “这种事不应该问过生日的人吗?”江南岸微一挑眉。   “我想听你的意见嘛。”   “……”   江南岸陷入短暂的沉默,大约是在思考。   片刻,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抬眸看向言戒的眼睛:   “和家人一起过?”   听见这话,言戒习惯性笑着张张口,正想说点什么,可下一秒,他反应过来江南岸的意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有点懵地望着江南岸:   “你……”   江南岸却挪开了视线,再次抬头看向树叶层叠间填满阳光的缝隙。   “嗯。”   开口时,他声音很轻,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或邀请:   “……带我去北京吧,言戒。” 第92章 有人说爱。 你能感觉到我爱你吗?……   江南岸说要和他一起去北京,言戒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他也懂江南岸没说出口的话——   带他去北京,见他的家人吧。   因此言戒立刻订了第二天的机票,一大早就带江南岸去了北京,先哄他喝了一碗地地道道的老北京豆汁儿得到一颗沙包大的拳头,又带他上附近景点兜了一圈,最后逛着买了点伴手礼,赶着晚饭点回了家。   江南岸知道言戒家有钱,但没想过能富有到这种程度。   早上逛景点时冷不丁指着边上一四合院说是自己家的就算了,等真正到了他家人住的地方,才发现那居然是一片小庄园。   能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住上庄园……   江南岸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普普通通的水果牛奶补品三件套……   “要不等一下吧。”   江南岸在下车时陷入了迟疑。   “嗯?怎么了?”   言戒摘下墨镜放到一边,微一挑眉,侧目看去。   就见他江老师看看车窗外的风景,又低头看看怀里的礼盒,沉重道:   “这些会被当成垃圾丢出去吧?”   “?”   “我还是去重新买一点……”   “不用。”   言戒真要被他逗笑了:   “要不是你说虹姐教你上门做客一定要带伴手礼,我就直接把这一趴给你省掉了。你是回我家,宝儿,我家就是你家,回自己家带什么礼物?这不见外了吗?再说了,伴手礼这种东西,多少都是心意,别说这是你精挑细选的,就是你路边随便捡颗石头,我妈都得指挥我爸把它好好供到藏宝架C位去。”   言戒用指背蹭蹭他的脸:   “好吧?别想那么多,走了。”   虽然言戒说没关系,可江南岸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没等想出个一二三四五,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白团子朝他扑了过来。   江南岸愣了一下,抬眸看去,见是摇着尾巴的潦草小狗。   墩布估计早早就听见门外有声音了,因此家门才打开一道缝,它就闪电似的蹿了出来往江南岸身上扑。   而还没等江南岸从小狗炮弹身上缓过神,便又听见一道声音:   “哎呀,南南来了!”   江南岸茫然抬眼,便看见门里站着一位夫人。   这位大约就是言戒的母亲,覃雪儒女士。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一时有点无措,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规规矩矩地朝她浅浅鞠个躬:   “你好,覃女士。”   说完,他看见站在覃雪儒身边的言如律,也朝他欠欠身:   “你好,言先生。”   “?”   这么隆重这么正式这么官方,这架势不像是上门见家长,倒像是登门道歉,弄得二位老人家有点懵。   覃雪儒提前向言戒做过功课,知道江南岸的性格可能不太习惯这种事情,不想让他觉得不自在或者被审视,因此今天打定主意要表现得无比随和亲切、让孩子觉得活像是回到自己家。   可现在这情况,她一肚子的亲切言语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直到言戒轻笑一声:   “南南,叫叔叔阿姨就行。”   江南岸看看他,终于意识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于是点点头,重来一次:   “叔叔阿姨好。”   “哎,好好好,南南你也好。”   覃雪儒立马找回状态,一切按计划进行:   “瞧这孩子,长得真俊俏,真招人疼!我还看过你的电视和节目呢南南,你比电视里还好看!哎呀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来陈妈,把这些拿进去吧。哇,牛奶!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言叔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喝点高钙牛奶?这水果买得也特别好,瞧这果子长得真漂亮,一定特甜!一会儿让家里人洗了咱们一起吃!”   “嗯……”   “南南呀,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叔叔阿姨老高兴了!我们特别喜欢你特别欢迎你,准备了好多菜,都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江南岸有点意外。   “是啊是啊,阿姨问言戒你喜欢吃什么来着,什么排骨、油麦菜……都做了!还自作主张添了几道北京菜,你一会儿尝尝,要是喜欢吃、合胃口就常到叔叔阿姨这儿来。不过你这职业工作忙,没时间跑的话就让言戒学,学会了跟在你身边儿做给你吃!不用怕他麻烦,他麻烦点儿没什么,我们覃家和言家的儿子啊,就得会伺候人!就得把对象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然人凭什么跟他过日子是不是?”   “是……”   “哎呦第一次上门做客可把阿姨高兴坏了,你说说,男孩子家家,我跟你言叔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合适,想来想去,就觉得送个胸针吧。正好上次我看你走那个红毯,穿那一身真好看,想着送个胸针这样的小玩意你以后出席这种场合也用得上,所以找人定制了一个,一会儿拿给你你瞧瞧喜不喜欢。哎第一次到家里来,真是什么都想送,什么都觉得好,你一会儿转着瞧瞧,家里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阿姨都给你包上带回去!”   “谢谢……”   “真乖,哎呦越看越喜欢,来来南南咱进去先坐,一会儿就吃饭了啊……哎那个言戒!你先别换鞋,你去,出去把狗遛了再回来!”   覃雪儒这都热情到有点浮夸了,把言戒看得一愣一愣的。   很快,覃雪儒亲亲热热带着江南岸进去了,言如律也跟着走了,只剩言戒和墩布无人问津,一人一狗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他朝墩布摊了摊手。   而墩布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自己一颠一颠地到花园里去了。   虽说今天是言戒的生日,但这顿饭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件事。   毕竟覃雪儒和言如律养了儿子三十年了,从他十八岁之后就没再大办过生日,这次和江南岸上门这事撞在一起,两位老人家就更想不起他来,一顿饭光围着江南岸转,问这问那的,亲热得不行。   不过言戒自己也不怎么在乎这种事,这对他来说跟平常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江南岸提出要和他回家,他自己估计都懒得理会这茬。   而今天,虽然他看起来不是主角,可要算来,这确确实实是他近十年来,最好的一个生日。   他们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天,等一顿晚餐结束,时间已经很晚了。   言戒原本想带江南岸回自己那儿去,明天再带他转着玩玩,但覃雪儒一定要留他俩在家里住一夜。   言戒问了江南岸的意思,江南岸愿意,那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晚些时候,覃雪儒叫江南岸去书房,说要给他看言戒小时候的照片。   反正也没事儿,言戒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等着男朋友回来,等得人都快睡着了,房门才被敲响、推开。   言戒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支起脑袋看着江南岸。   他们今天是临时决定要在家住下的,江南岸没带换洗衣物,所以现在他身上穿的是言戒的睡衣。   江南岸人瘦,骨架也不大,言戒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连袖子都长半截,垂下来都能遮住江南岸一半手掌。   “回来了宝儿?”   言戒朝他伸出手,把他揽到怀里:   “我妈给你看了我哪些黑历史?看完不会不要我了吧?”   “嗯。她说你小时候用尿和泥巴跟胖鱼玩过家家,还非要他吃到嘴里。还好,不让我吃就不会不要你。”   “我去——”   亲妈真是没放过他。   言戒好无奈,赶紧换个话题:   “今天感觉怎么样?累吗?”   他知道江南岸不习惯这种高强度的社交,但为着这是他的父母,又不得不尝试、不得不坚持。   “……还好。”   想了想,江南岸又说:   “好像,也没我想得那么难。”   “那就好。”言戒亲亲他的发顶:   “我怕你觉得勉强。”   江南岸没有应声,只安安静静和言戒躺了一会儿。   他闻着言戒身上的味道,觉得很安心,放空时回想起今天晚上的一切,犹豫一下,开口轻声唤他:   “言戒。”   “嗯?”   言戒搂着他,氛围太安逸,都快要睡着了,闻言才扬扬眉,睁开眼睛应了一声。   而后便听他说:   “生日快乐。”   哟?   言戒轻笑一声: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   “好,谢谢宝贝儿。你也要快乐,不止生日,每天都快乐。”   言戒心里漫上一点点暖意,正想跟江南岸讨个吻,但还没等他凑过去,江南岸突然撑起身子,从他怀中离开。   “?”言戒没吭声,就瞅着他要干什么。   江南岸从床上爬起身来,从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挎包,低头在里面翻找一阵,握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才回到言戒身边。   见状,言戒意识到了什么,坐起身来瞧着他。   “给你。”   江南岸手里的是个绒面小盒子,也没说什么漂亮话,就伸手把盒子递给言戒,这礼物就算是送完了。   看这盒子的形状和大小,言戒其实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但即便做好了准备,他打开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白金戒圈,表面雕着一串玫瑰荆棘图案,看起来很精致。   “……”   言戒盯着那枚戒指,良久无言。   最后,他抬眸看向江南岸,没忍住笑了:   “这是在跟我求婚吗,宝贝儿?”   “?”江南岸还在观察他的表情猜他喜不喜欢,闻言愣了一下,实话实说:   “不是。”   “哦——”   听着言戒这声好像有点失望的意思,江南岸又解释:   “在国内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不能领结婚证。法律不允许。”   言戒本来还想逗逗他呢,谁想自己没忍住先笑了:“我知道。”   “这是生日礼物。”   “嗯。”   “……没给人送过,不知道该送什么,问小孙,小孙说可以送戒指,就买了。”   其实江南岸也觉得戒指代表的意义太特殊了,所以:   “如果你不想要就还给我,我换一个。”   “那不行,给我了就是我的,送人礼物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言戒把那枚戒圈拿出来,套在自己手指上。   大小刚好。   言戒心软成一片,伸手把江南岸抱在怀里,亲了一下他的耳尖:   “谢谢南南,我很喜欢。”   顿了顿,他又开口,轻声问:   “宝儿,在你看来,结婚的意义是什么?”   这对于江南岸来说并不难:   “一种确立配偶关系的法律行为,以永久共同生活为目的,产生一系列权利义务和责任,来保护夫妻双方的权益?”   很好。   这个回答很江南岸,很官方。   言戒没忍住笑了:   “是这样,那咱俩如果一直结不了婚,你愿意和我永久共同生活吗?就这样一直谈恋爱。”   江南岸微一挑眉,没觉得有什么:   “除了不被法律承认、保护,我们现在的关系和结婚也没差很多吧。”   “所以你愿意?”言戒踩到重点。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停顿片刻,才很轻地应了一声:   “啊。”   言戒轻笑一声,抚了抚江南岸的背:   “那我就太幸福了。”   “……”   江南岸抿抿唇,没说话。   不知想到什么,他垂下眼,像是在心里默默做着某种决定,就那么安静地被言戒抱了许久,才张张口:   “言戒……”   “嗯?”   “我……”   “有话想说?”言戒听出了他的犹豫,安抚道:   “想好了慢慢说,不急。”   “我就是……”   江南岸轻轻抓住言戒的衣料,三个字在舌尖转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找见了开口的方式:   “……爱你。”   我爱你。   乍一听见这三个字,言戒懵了。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停顿很久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   他愣了许久,最后松开江南岸,捧住他的脸,眼角眉梢都染着惊喜的笑意:   “你说什么?”   江南岸不懂什么是爱,他自己强调过很多遍,言戒也感受过很多遍。   所以,他虽然和言戒做过很多很多事,从来没跟言戒说过“喜欢”,或者“爱”。   言戒原本以为,自己要为这句话等很久很久,却不想他的梦寐以求来得这样突然。   “我说,我爱你。”   说过第一遍,第二遍就要轻松很多。   江南岸看着他的眼睛:   “你能感觉到我爱你吗?我不知道那要怎样做,但如果我有这种东西,如果要把它给出去,我一定会第一个给你。”   这话听着有点傻,但却无比真诚。   江南岸是在很认真的向言戒表达自己,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言戒怎么能不懂?   于是言戒望着他,弯唇笑了。   昏暗灯光下,他眼睛有点不明显的红。   “值了,宝儿。”   以前他总觉得电视剧里对爱情的渲染太过浮夸,动不动就生了死了,好像生命在爱情这件事上突然发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通货膨胀。   但这一秒,就在这一秒。   他闭闭眼睛,吻上江南岸的唇角。   真是……   死都值了。 第93章 有令人期待的未来。 如果他自己找不见……   言戒与江南岸十指相扣,手指上冰凉的戒圈硌着江南岸,有点冷,不过很快就被言戒的体温变得如他一般温暖。   一个吻安静又漫长,除此之外却也做不了太多。   江南岸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大了,蹭着蹭着就松松垮垮掀了起来,半边肩膀半截腰都在外面露着。   言戒搂着他,和他安安静静躺一会儿,手搭在他身上,指腹轻轻蹭着他腰上那些浅浅的疤痕,像是一个隔着多年时光的心疼安抚。   戒圈光滑坚硬的表面硌在皮肤上,触感稍微有点奇怪,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并且江南岸并不反感言戒的触碰,就没开口制止。   “喜欢你,南南。”   心里的满足和爱意实在太多,如果可以,言戒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江南岸亲眼瞧瞧,让他相信、让他知道。   可是行不通,就只能用苍白的语言一遍遍告诉他,希望他能多一点安全感,多一点相信自己真的很爱他。   “嗯。”   江南岸听到了,垂着眼,淡淡应了一声。   言戒微一挑眉,突然想起来问一句:   “嗯什么,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   “知道。”   “那你说。”   “脸。”   “?”   “喜欢我长得好看。”   “。”   言戒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无奈笑了:   “还有呢?”   “没了吧。”   “这就没啦?”   “嗯,不然呢?”   “如果我只喜欢你的脸,估计第一眼看见你就找上门直接快进到求婚了。”   “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   “嗐,差不多,能不能的也就那意思。”   说到这里,言戒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从来没和江南岸聊过这些。   反正现在氛围合适,正好也聊到这了,他便自然地开了口:   “我以前不爱看电视剧电影,也不喜欢娱乐圈,没怎么关注过。但那天我记得是鱼儿让我去认识个妹妹,结果人妹妹嫌我不解风情,没瞧上我,找借口走了。我跟鱼儿就在边上聊天,结果眼睛四处瞅着瞅着,就瞧见你那电影的海报,《血默之地》。唉那张海报把你拍得真好看,瞧着这故事好像都变得有意思了,我就拉着鱼儿去看了。”   “哦。”江南岸从他这段话里揪出了重点:   “所以还是因为脸。”   “不止。”言戒轻笑一声:   “但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我觉得你这人特有意思,说话好玩,性格也有趣,所以老爱拉你双排,记得吗?”   “嗯。”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有意思的吊老师是你。”   “……”为什么知道了呢?那真是一段江南岸不愿回想的记忆。   “其实上热搜那阵儿我都没仔细看,那会儿我上撒哈拉去了,还是后边回来了有次和胖鱼一起聊天,才知道那是你。正好胖鱼跟我说烈焰圣杯邀请了你,我一想,这么有意思还这么好看的人我可得见见,就让他给我塞进去了。”   “?”江南岸听到这里,微一挑眉。   他不知道言戒当初参加这节目是为了他。   “其实当时没多想,就是觉得,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肯定很快乐,说话劲劲儿的,人也劲劲儿的,结果相处之后,我发现你还特招人疼。”   “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小王子嘛,上这节目也就刷个脸玩一玩,但后来发现不是。你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对待游戏和比赛,后来当了队长,做得也没话说。Fire不听话,你不让我管,用自己的方式把小孩训得服服帖帖,那会儿我是真欣赏你。   “再后来,我发现你和别人有点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别人阴阳怪气怼人可能是故意让人难堪,但你是真就性格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说的做的合不合适,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还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我就好奇,好奇你这脑袋瓜里到底怎么想的。   “所以我就越靠越近,就想再了解你一点,结果等我回过神,已经着了道了。”   言戒用指腹蹭蹭江南岸的脸:   “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宝贝儿。我对你感兴趣可能是有你长得好看的因素,但爱你不是。不止你的脸,你的性格、你说话处事的方式,我都喜欢。”   “……没人和我说过这些。”江南岸垂下眼。   “哎,要是有人说过就麻烦了,那我可就排不上号了。”言戒玩笑道。   “大概是因为你的喜好比较特别吧。我并不好相处,也不容易接近不是吗?”   “那只能说明那些人的性格可能不适合跟你打交道,但这和你很好、你值得任何人喜欢没有冲突,宝儿。因为你的职业比较特殊,所以虹姐得考虑大众的看法,所以会让你收敛真实的自己,换成一种更容易被大多数人接受的样子。这不是在否定你,不是说江南岸自己就不好了,如果江南岸不好,那为什么韦导、虹姐、小孙,还有我,都愿意对你好,是不是?”   “……”江南岸没有应声,大概是在想言戒的话。   停顿一会儿,言戒又道: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除了演戏这件事,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吗?南南。”   “……”   “不知道。是不是?吃饭是给什么吃什么,看书是什么都不挑拣,衣服也按助理和妆造老师要求的来。但如果我问你诸葛问云喜欢什么、顾清泽想要什么,你一定能答上来。”   言戒的声音很低,在安静的室内,听起来像一句句温柔的引导和安抚:   “这些年你扮演过太多‘其他人’了,忘记了好好看看自己。但在我身边,你可以做完整的江南岸,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想做什么我也陪着你。这是爱,南南。”   “……”   江南岸没有说话。   他往言戒颈窝埋了埋,闭了闭眼睛。   -   林地生当初的爆料在网上轰轰烈烈闹了好几天,影响很不好,因此后来林地生落网,警方特地发了通告,江南岸工作室在第一时间转发,算是给这场闹剧做了一个收尾。   江南岸和言戒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回上海之后,齐虹带他在公司开了几场会议,最终决定为他安排一场直播,算是正面回应一下这段时间的风波。   直播选在周日的上午,正式直播开始前就有一大波人蹲在直播间等候,这群人里有江南岸的粉丝,当然也有等着看热闹的乐子人。   言戒开小号在直播间上了个管理,跟小孙一起盯着直播间弹幕,只要出现不友好言论就给他请出去,立誓不会让任何一条恶评影响江南岸的心情。   与林地生相关的那些事,超话大粉其实早就做过很多轮时间线和澄清解释了,加上林地生落网,罪名放在那里,江南岸的身世和经历再不是秘密,再心黑的人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用这种事攻击他。   因此这次直播间的观众都是与他共情更多,问题也都落在其他一些事上。   “之前是病了,不严重,已经好了。谢谢。”   江南岸今天没化妆,只随便抓了两把头发,身上也穿得简简单单,看着很干净。   他看着直播间的弹幕,在里面挑着问题回复。   “没当过模特,没上过学,不是上海人,百科不是真的。认字吗……?对的,不认字,现在在虚空索题,剧本也看不太懂,在片场都是导演演一遍我照着演一遍,旁边还站着替身替我说台词我只用张嘴阿巴……”   话说到一半,江南岸接收到齐虹的眼刀,立马闭嘴:   “认字的。刚才是开玩笑。对不起。”   江南岸立刻认错,再看弹幕,成片的“哈哈哈”。   他有点疑惑地挑挑眉:   “笑什么?”   【aaa好可爱啊,原来性格是这样的,所以以前真的都是人设对吗???】   可爱?   江南岸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以前……是人设。什么人设?一般是顾清泽。”   “嗯,现在是江南岸。”   “以后?以后……也都是江南岸了吧。”   “为什么?因为经纪人说破罐子破……因为说让我真诚做自己。”   “原名?不叫林树,叫阿树,不姓林,不姓阿,没姓,就叫阿树。”   “心情还好吗?”   看见这个问题,江南岸想了想,才答:   “之前不好,现在还好。”   “为什么?……因为有人和我说了一些话。”   “说什么……说我很好。”   “是谁?是……”   “咳咳!!”   齐虹小孙和言戒在这一刻难得达成默契,咳嗽声此起彼伏,打断了江南岸的话。   江南岸微微一愣,而后轻轻垂下眼,唇角似乎向上扬了扬,像是一个不大明显的笑。   “是重要的人。”   小孙眉头紧皱,目光恶狠狠望向言戒。   言戒压住疯狂上扬的唇角,捂着嘴故作深沉地把直播间搅混水的弹幕踢出去一箩筐。   “之后有什么安排……”   终于有问题问到了今天的重点,江南岸想了想,答:   “没什么安排,和公司商量过了,接下来会暂停工作一段时间。”   弹幕飘过的土拨鼠尖叫变成了一串串问号,江南岸点点头:   “嗯,暂时不进组了。没,不是因为舆论,和前段时间的事没有关系。为什么……”   这次的停顿格外久。   最后,江南岸垂下眼,答:   “因为之前总是在过别人的人生,在扮演别人,这次……”   他抬眼看向言戒,对上了言戒温柔鼓励的目光。   他八年前,他是阿树,他从山沟里一步一步走出来,把自己变成了江南岸,却又时常活在其他角色的人设里,以至于分不清主次轻重,把自己变得越来越边缘化、越来越轻。   听过他名字的人很多,但在他们眼里,他是顾清泽,是诸葛问云,是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唯独不是他自己。   但终于有一天,有人看见了他真实的灵魂,把真正的他从一堆虚假的标签符号中挑拣出来,说他很好,说爱他。   他爱浑身长刺生人勿近的他,爱曾经残破不堪伤痕累累的他,爱完整的他。   真诚地爱着他原本以为会被人厌弃、令人失望的、全部的他。   江南岸不懂什么叫爱。   但那个人说,爱别人和被人爱的前提,是要先全心全意接受、并且爱着真实的自己。   如果他自己找不见,那就让他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从头再认识自己一遍。   接受自己的缺点和过去,正视自己的优点和未来。   无论是坚韧的阿树,还是勇敢的江南岸,无论是哪个时间段的他,都值得最好的爱。   江南岸停顿片刻,弯唇笑了。   他收回视线,坦然看向镜头,第一次用属于自己的姿态和方式,认真地告诉所有爱他的人:   “……这次,想做江南岸。”   【正文完】 第94章 有冬日* 雪还是好大,不知……   冬,首尔,烈焰圣杯S7全球总决赛。   现场观众的欢呼声大到后台都能清晰听见,言戒靠在露台边,吹着冷风,偶尔吸一口烟,烟头的火星燃烧出一点点光亮,又迅速暗淡下去。   “想什么呢?”   橙花找了过来,拍拍言戒的肩,问他借了个火,自己也叼了支烟:   “不在自己家主场就是不得劲,瞧那现场都是韩国人,找个咱的灯牌都费劲。”   “这样,等明年吧。”言戒轻笑一声:   “明年无论你在哪儿打比赛,我都得给你雇一群群众演员,挑能喊能叫力气大的,就喊你名字,给足您排面。我更得定做一大旗,就站前边摇着晃着,你单杀我叫好,你被单杀我叫骂,够不够兄弟?”   “得了吧。”橙花嗤笑一声,听出言戒话里的意思,笑意敛去:   “你……打完这场,真要走了?”   “嗯,走了。”言戒伸个懒腰:   “不打了。”   “为什么?”   “没意思,冠军拿完了,打到头了。”   “你放屁,这还没打呢就预定冠军了?哪有你这么大话的人?”橙花翻了个白眼。   “嗐。”言戒跟着笑了:   “自信啊!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谁特么还能相信你?不过,哎,说真的,能赢就打到头了,如果赢不了……也不想再来一年了,在人生里留点遗憾,也是另一种滋味嘛。”   “唉,也好,就是小乐他们知道了要伤心了……那你之后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呢,先如我爸所愿,找个学上上吧。”   言戒把手里的烟按灭:   “感觉这人生啊,可能性太多了,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我得挨个儿试试。”   橙花笑着摇摇头:   “真是让人嫉妒的心态……也好,十九岁啊,人生刚开始,就该到处去闯闯。”   “你呢?”言戒瞧着橙花:   “你也就比我大一两岁,怎么着,还是想继续打?”   “是啊,我可没你那心态那觉悟,我就是喜欢电竞,甘愿耗在这里头。”   言戒点点头,冲橙花抬手握拳。   “加油。”   橙花和他碰碰拳:   “不让你留遗憾,咱们拿冠军。”   -   溱西,源沣县。   今天下了一场大雪,积雪厚到没过人的脚踝,阿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边,身上瘪瘪的挎包里装着的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边走边望着路边店铺,看见招聘广告就停下来瞧瞧,再进去问问。   但他年纪太小了,十三岁的孩子,没人愿意用。   天气太冷,阿树冻得发抖。   他穿得单薄,买不起厚外套,身上只有一件捡来的不合身的夹克衫,没法为他抵御太多寒冷。   他的脚更是冻得快没了知觉,全凭本能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前面有一家店铺亮着暖黄色的灯,玻璃门上用脏兮兮的透明胶贴了一张打印纸。   阿树走过去瞧瞧。   是招聘广告。   他不认识招聘的聘,但记住了这个字的长相,知道这两个字就是店家要找人打工的意思。   于是阿树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气味并不好闻,是泡面调味料和呛人烟草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这是一家网吧,里面挤着很多人,基本上是年轻男人,正围在一起对着一个电视大呼小叫。   阿树没关心他们在干什么,他瞥了一眼就径直走向前台:   “你好。”   前台坐着的是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女人,女人叼着烟,盯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见人进来连眼都顾不上抬:   “开几小时?还是包夜?价格看表。”   “不是。”阿树拢拢外套:   “你们招人吗?我可以干活。”   女人却好像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片刻,只大力拍拍桌:“漂亮!”   与此同时,围在电视周围的男人们也爆出一阵欢呼。   阿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人有些懵。   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点什么,就静静地等着,直到红发女人终于抬眸瞧了他一眼:   “开几小时……你什么情况?我们这正经店,不接待未成年人哈,赶紧走吧。”   “不是,我是来找工作。”   阿树解释,可红发女人又不理会他了。   可能她真的很忙吧。   阿树想着,便没再打扰她,想等她忙完再聊工作的事,便走了进去,自己在前台墙边的暖气片边坐下乖乖等着。   店里太暖和了,阿树冻僵的身体一点点回暖,弄得四肢又麻又痒,像有小蚂蚁在爬。   他蜷起身体,抬眼从人群的缝隙中瞅见了那块被人围着的屏幕。   屏幕里好像是某种电脑游戏,顶着红蓝条条的小人在打架,围观人瞧着,有时欢呼,有时叹气。   阿树看不懂那些。   周边环境很嘈杂,味道也不好闻,但阿树却在这难得的温暖里寻见一丝困意。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直到一阵欢呼声响起,店里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疯了似的叫好。   这声音把阿树吵醒了,他有点懵地睁开眼睛。   “赢了赢了!卧槽!SG牛逼!!!”   “啊啊啊他妈的多少年了终于赢了!牛逼!!!”   “卧槽今天兄弟们包夜我请了!!”   “Spring牛逼啊我靠!!!他妈的五排谁来?!!”   “哎!”   正在出神,阿树突然被一道女声唤回了神:   “小屁孩,你在这待着干嘛?我说了我们这不招待未成年人,你赶紧走吧!坐这儿多碍事,影响生意呢。”   “对不起。”阿树从地上站起身,解释:   “但我是来找工作的。”   “找工作?”女人打量他一眼,摆摆手:   “我们要会用电脑的,而且你年纪太小了,干不了,赶紧回去找你爹妈去吧,这都几点了?”   “哦……”   阿树垂垂眼,被拒绝了也没说什么,只把自己怀里的挎包重新背在身上,抬步走了出去。   女人吸了一口烟,原本没多在意,可她瞧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看他一点不纠缠也不留恋,就那么安安静静走出去,开门时遇着冷风还打了个哆嗦。   小孩看起来单单瘦瘦的,身上的夹克衫也脏兮兮的不合身,裤子那么薄,还短了一截,露出来一节光秃秃的脚腕子,连秋裤都没穿。   他就背着个小破包站在檐下,抬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啧。   女人撇开视线,烦躁地吐了一口烟圈。   他妈的,世界上可怜小孩多了,要是每个都管,那她还活不活了?她是慈善家吗???   但是……   女人看了眼店里的电视屏幕。   屏幕里,五个年轻人站在台上捧起奖杯,店里的人看见这一幕,又是一阵欢呼。   算了算了。   女人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走过去拉开门,瞧着那个还没走的小少年,开口时语气不算很好:   “哎!”   “?”阿树回头看她。   “算了,今天大家都高兴,我也不赶你走,你进来吧。”   女人让开身子,让阿树进来,问:   “看着土巴巴的,认字吗?”   阿树点点头:“会一点。”   “帮着给客人送送泡面饮料之类的能干不?”   “可以。”   “能干你就留下,给我当个跑腿小弟也行。但先说好,我不要事儿多的人,干了就安安心心干,不能喊苦不能喊累,也不能懒,工资我给不了你太多,一个月五百,行不行?”   “够了。”   阿树点点头,又问:   “包吃住吗?”   “啧……”女人似乎有点犹豫:   “好麻烦……你可以跟着我吃,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一天一两顿,住……我这没宿舍,你住就只能住店里。”   阿树又点点头,他的要求真的不高:   “有地方待就可以,睡地上也行。”   “可以,就喜欢你这种不挑拣的。”   说着,女人看了眼单子,从烤肠机夹了两根烤肠递给阿树:   “一根你吃,一根去送给三号机。”   阿树抬手把烤肠接到手里,看看烤肠,又看看女人,而后认真地给她鞠了一躬:   “谢谢你。”   “哎不用不用……算你命好,今天总决赛赢了,我心情好,做点好事儿。”   女人说完,便坐回前台,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阿树如她所说去给三号机送了烤肠,回来时,他在电视机前顿住脚步,瞧向里面的画面。   女人刚才说的什么总决赛他没听懂,屏幕里在演什么,他也看不懂。   他只看见里面有一个亮晶晶的大奖杯,还有五个捧着奖杯的年轻人。   那是离他很远的东西。   于是他收回视线,回到了暖气片旁,靠着那片温暖坐在了地上,咬了一小口手里的烤肠。   雪还是好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但好在,他有了落脚地。 第95章 有答案* 我的意思是,邀请你和我过一……   【八爪鱼乐:近日,警方正式对国内偏远山村的人口贩卖情况展开调查整顿,秉持“不错查”、“不漏放”原则,积极调查失踪人口去向……溱西省西州山为人口贩卖重灾区,经过不懈努力,共逮捕涉案人员近百……愿天下无拐,愿所有人都能找到回家路!】   【七七八:早该这样了好吗……】   【卡里半毛钱:牛逼!对了姐妹们还记得林地生那个老登吗?判啦判啦!数罪并罚十五年,下半辈子在牢里过吧哈哈哈!!】   ……   【叮叮当:我靠,库拉岗日惊现S和J……图片为证,S为了给J拍照片人都快趴地上了,完事看照片都快搂一起了,我都害怕他俩突然亲一口,我真害怕了姐妹们,他俩不会真是真的吧……】   【小山小春好一辈子:[叹号][叹号][叹号]一切猜测都是CP粉的臆想[叹号][叹号][叹号]我们分得清爱情和友情,强说爱情只是圈地自萌!Spring和江南岸是纯友谊!纯友谊!请允许两个人有正常的友情兄弟情[叹号][叹号][叹号]不造谣不传谣从我做起,两位都是很好很棒的人,私下里关系很好,期待未来再次合作!】   【泊船瓜洲是真的:哇,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好好哦,是很好的朋友呢!】   【江姜好天下第一仙品:我真服了劳资的江姜好……】   【嘻嘻哈哈:楼上的,姜闪闪都跟圈外素人男友官宣了你还在这江姜好呢?苏联解体了你知道吗?】   【纯爱春山:我靠,豹豹猫猫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在小山怀里:原来小山老师和好朋友一起旅游也能受到这么多关注啊?是小山老师微博更新的旅行日记不好看吗?好好好,那么请多多关注内娱活人高岭食人花小山老师待播剧《帝师》哦!清冷儒雅心怀天下的诸葛先生值得拥有!打开藤迅视频预约起来吧!数据排名做起来!多关注艺人工作,少关注艺人私生活哦!】   ……   车里放着温柔舒缓的轻音乐,江南岸披着毛毯靠在副驾驶补眠,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藏区草原,前方的公路一路向前,看不到尽头。   言戒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熟睡的江南岸,忍不住轻轻弯起唇。   又往前开了一段,言戒把车靠边停下,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   这一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周遭是草原,更远是雪山,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孤单漫长,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一辆车,还有风吹过草地时植物摇晃的幅度。   不知过了多久,江南岸睡得脖子有些痛,他抬手揉揉脖颈,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风景静止,车被言戒停在了路边,而言戒本人正望着窗外出神。   “诶,醒了?”   听见动静,言戒瞧了一眼,看见了江南岸一双惺忪睡眼。   “嗯。”刚睡醒,江南岸的声音有点闷。   他看看窗外:   “怎么停下了?”   “车坏了。”   言戒沉痛道。   而后,看见江南岸有些懵的表情,他又扬唇笑了:   “逗你的,来,下车。”   江南岸不知道言戒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但还是听言戒的话,穿上外套下了车。   傍晚,外面有些凉,风吹起江南岸的头发,把他最后一丝困意散了个干净。   言戒拉着他,把他带到车头,指指车的保险杠:   “来,宝贝儿,踩着这。”   “?”江南岸看看他指的位置,再看看他,真诚发问:   “你希望我给你表演杂技?”   “不是。”言戒被他逗乐了:   “听我的,你试试。”   “……”江南岸不理解,但尊重言戒的喜好。   他如言戒所言,踩上保险杠,而后言戒扶着他,又让他顺着引擎盖爬到车顶上坐下,自己也干脆利落地爬了上去,坐到他的身边。   “你看。”   坐下时,言戒抬手指指远处,江南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远处的连绵雪山,还有阳光洒在雪山上的、浅浅淡淡的金色的光。   日照金山?   江南岸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言戒的聊天框是他的微信置顶,他点开头像,图片短暂加载后变得清晰,里面的言戒戴着墨镜朝镜头笑着露出了尖尖的犬牙,背景雪山起伏的线条和他现在看见的完全一致。   “这是……”江南岸微一挑眉,看向言戒。   言戒朝他笑笑:   “发现啦?就这儿。”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那片金色的雪山:   “那年我大学毕业,回国之后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开着车四处玩玩晃晃,结果不巧,走到这儿的时候,车抛锚了。你也瞧见了,这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只能打救援电话求助,等人来那段时间,我没事干,就爬到车顶上坐下。那天其实是多云,但我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云突然散了,雪山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特漂亮。”   言戒回忆着自己当时的心情,语气不免带上点怀念:   “后来我就想,人生啊,好像也不需要做出多精确的规划、多明确的目标。人就活这么一次,有人愿意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但对于我来说,自在就够了。不需要明确的计划和目标,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力气用够了,结果就不会差。就像那次,我连导航都没开,走哪算哪,走到半道车子都抛锚了,够倒霉了吧,结果静下心来看看远处,还有日照金山等着我,怎么也算是一种惊喜吧?”   江南岸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那天的感觉实在太特别了,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身边有了特别的人,我一定要带他来这里,把这个故事分享给他,和他一起,再感受一次当时的画面和心情。   “所以南南,和当时的我一样,我希望你也能自由自在的,做想做的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做错了也不怕,有我给你兜底。从今天开始,我们每一天都要开心快乐,做喜欢的事,好好做自己,好不好?”   说着,言戒摸摸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江南岸看着这熟悉的大小,微一挑眉。   而后,盒子在他面前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戒圈。   “你生日送我一枚戒指,我也送你一枚。你那是生日礼物,我这是求婚。”   “男……”   “我知道男人和男人不能结婚。”言戒抢答,没忍住笑了。   他垂眼拉起江南岸的手,把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   “我的意思是,邀请你和我过一辈子。愿不愿意?”   江南岸垂眼看看自己的手指。   戒指触感冰凉,表面雕刻着树枝和叶片的纹路。   “你都戴上了,还问我?”   “哎——不愿意你就给我取下来,我自己回车里哭一会儿去。”   言戒说着,作势要去摘戒指,江南岸却蜷起手指,往回收了一下手。   他用指腹轻轻蹭着戒指冰凉的表面,渐渐把它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温度。   他再次抬眸,向远处望去。   太阳越来越沉,阳光也愈发浓郁。   雪山从金色变成了浅橙,风带着雪山和青草的味道抚过他的发丝眉梢。   “好。”   江南岸淡淡开口应道。   “好什么?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啊?就我了?不改了?”言戒弯起眼睛,故意招惹着问。   “改谁?”江南岸微一挑眉:   “没别人了。”   言戒笑意渐深。   他拉起江南岸的手,在戒指上落下一吻。   他没告诉江南岸的是,就像那天在漫长等待时偶然发现的、照在雪山上的一抹阳光,江南岸对于他来说,也是生命里可遇不可求的惊喜。   那时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那么爱一个人。   树叶会被风轻抚多少次?   雪山会被阳光亲吻多少次?   一个人又会为另一个人心动多少次?   世界上有太多问题找不见答案。   无解之时,爱是万能公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