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婚期   作者:二十迷川   文案:   苏日安暗恋傅瑞延多年,一场商业联姻将二人绑到了一起。   没过多久,苏家家道中落,苏日安成了傅瑞延身边最多余的存在。   所有人都觉得苏日安是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只能依附于傅瑞延生存。   苏日安自己也这么认为,他假装清高,却贪婪无度,不仅要傅瑞延身边的位置,还要得到他的心。   好在傅瑞延虽然是个工作机器,责任心却很强,即使苏家已经无法再提供投资,对待苏日安也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的尊重,也一如往常的冷淡。   苏日安麻痹自己:或许傅瑞延的爱含蓄内敛,只要自己还在他身边,总会摘得那轮可望不可即的月亮。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   于是,他给自己订了三年期限。如果三年之内傅瑞延没有爱上他,他就离开。   如今,期限到了。   他签了字,死了心。   没想到自那之后,冷淡的前夫却总爱出现在他面前,固执地往他家里钻……   一句话简介:离婚后,不爱我的前夫总来纠缠我   标签:破镜重圆,双向暗恋,同性可婚背景,HE,错频恋爱,一点点狗血,酸甜 第一卷 第Ⅰ部分 第1章 我们已经离婚了   苏日安和傅瑞延宣布离婚的第二个星期,媒体爆出了傅家将与投行千金联姻的消息。   此时,苏日安已经受到了来自记者的围追堵截将近一周的时间,看到新闻的时候,他正待在和傅瑞延生活了三年的家里,旁边的沙发上靠着喝醉了的前夫。   两个小时前,苏日安刚从工作室出来,舞剧的建组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拒绝了朋友一起吃饭的邀请,一个人沿着湿寒的街道往回走。   荣市的十一月份并不很冷,只是因为临海,夜里风大。苏日安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和围巾,在街边边走边听电话。   电话那头应该是在某家高档的餐厅,隐约还能听到背景里舒缓的乐曲。苏日安平静地听完服务员的描述,礼貌地请他把手机还给傅瑞延。   他大致了解了对面的情况:傅瑞延在外面吃饭,不小心喝醉了酒,服务员没有办法,只能拿他手机,打给了最近的联系人。   而苏日安昨天刚因为落了东西在别墅,跟傅瑞延通过两分钟电话,眼下便顺成章地成为了这个倒霉蛋。   当时正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苏日安没有动,一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他住的酒店离这儿不远,过了这个路口,大概再步行五分钟就能到。眼下才刚过晚上八点,苏日安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有些疲惫,不太想管傅瑞延。   他问傅瑞延是否是一个人,傅瑞延含混地“嗯”了一声,苏日安便又问他:“那你助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讲,不管是工作应酬,还是私人聚会,傅瑞延的助都会陪伴在侧,再不济也还有司机,一般轮不到苏日安亲自去接。   两人婚姻存续的三年里,苏日安从没出过面,如今刚离过婚,就更不合适了。   他本能地不太想去,头脑冷静地望着前方信号灯旁正在倒数的数字,脸颊笼罩在跳跃的红晕里,模糊地听到对面说:“不知道。”   苏日安便道:“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却又没了声音。苏日安很了解喝醉的傅瑞延,不吵不闹,却爱断片,还听不进话,料想对方应该是又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果不其然,在苏日安打算挂断电话转拨助时,傅瑞延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太困,声音比方才小了很多。   他果真没有听清苏日安的话,自顾自地说:“苏日安,来接我,我不舒服。”   苏日安心情依旧平和,没有动容半分,他觉得傅瑞延不清醒,应该是忘了他们上周就已经离了婚。   不过最终苏日安还是去了,在因为走神错过了绿灯之后。   他在附近打了辆车,去了傅瑞延所在的那家餐厅。   把傅瑞延弄上车的时候,苏日安还在反思此行的正确性,不过傅瑞延的确已经很醉了,在等他的间隙里已经快要睡着,坐上车后不讲任何礼仪地歪在他身边。   苏日安帮他把他那边的车窗升起来一些,挡住了一部分冷风,看到傅瑞延高大的身体缩在后座,眉头紧皱,满身的名牌和车内廉价的装饰格格不入。   当时他想,傅瑞延估计这辈子都没坐过出租车,这种画面在出身名门的傅瑞延身上堪称滑稽。   他有种不太真诚的歉意,因此,在后半程一直半昏半醒的傅瑞延在颠簸中不小心靠住他肩膀时,没有推开。   从餐厅到傅瑞延住的那栋海景别墅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苏日安提前联系了别墅的管家,希望一下车对方就能跟自己进行交接。   他觉得眼下自己和傅瑞延的局面已经很不合适,他希望今晚剩下的时间能尽可能地减少和傅瑞延的相处,好让自己在明日醒来时不至于过分后悔。   不过事实总是事与愿违,等到了傅家门口,苏日安再次向管家拨去电话时,对方却没有了回音,之后再拨都是正在通话中。   苏日安没有办法,只能拖着傅瑞延下车。介于别墅无人,他好心地将傅瑞延扶去了二楼,进门开了灯,将傅瑞延扶到沙发边。对方摔坐下去的时候,他被带了一下,也跟着坐了过去。   折腾了一路,苏日安有些累了,因为穿得太厚,又有点儿热,他随手扯掉围巾,在顶灯营造的惨白而寂静的氛围里休息了会儿,听到了手机震动。   他摸出来看了一眼,工作室的朋友发了一则新闻给他。   标题很醒目,他完全不用点开。傅瑞延要跟那位郑小姐联姻的消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跳到了他的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苏日安的脑海里空白了一下,他朝傅瑞延那边看了一眼,情绪还算稳定,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很多画面。   他想起三年前傅苏两家人坐在一起商定他们婚事的那天,他和傅瑞延坐在一起,对方全程没有看他一眼。但那时候的他毫无所觉,带着心虚和窘迫、期待和喜欢,一次又一次偷偷望向对方的侧脸。   那天,两家人用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敲定了他们的婚期,之后又就着这个话题谈起了投资事宜。傅瑞延似乎不太高兴,在父亲开口前起身离开了,苏日安一直坐到最后都没见他再回来。   此后便是长达三年的婚姻。   记得刚结婚那段时间,苏日安对傅瑞延尚还怀有满腔热情,觉得对方特别,是自己的命中注定。但三年过去,苏家从兴盛到衰败,什么都变了,只有傅瑞延的冷淡没有变。   用朋友的话说,傅瑞延是苏日安人生道路上一块存在感极强的石头,绕不开,跨不过,捂了三年始终没能捂透。   苏日安自己也这样觉得。傅瑞延性格冷淡,为人智,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将工作、生活还有苏日安都输入程序,位置摆放得当,处得有条不紊。   这样的傅瑞延对他尊重客气,没有过分越界的行为,两人也从没有产生过矛盾,搭伙还算顺利,可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别的了。   苏日安觉得自己应该早就认清了现实,可当看到这则新闻时,还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旁边,傅瑞延似乎有些困了,在苏日安收起手机转头看过去时,勉强抬起了困倦的眼皮。   苏日安问他:“为什么要喝酒?”   傅瑞延没有很快回答,似乎是在消化他的问题,盯着他看了几秒,才闭了闭眼,带着浓重的醉意说:“跟贺临吃饭。”   贺临是傅瑞延的发小,苏日安也认识,他问傅瑞延:“那他人呢?”   傅瑞延说“走了”,没多久又没头没尾地说“不知道”。   苏日安并不是很在意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不再询问。他想扶傅瑞延去床上休息,站起来拽了一把没拽动,反倒被傅瑞延重新拉了回去。   顶灯泛着刺眼的光,有那么一瞬间,房间里变得十分安静。   苏日安觉得自己很冷静,即便室温旖旎温暖,他的手脚还是冰凉的。他平淡地看着傅瑞延,看着对方靠近,听到傅瑞延叫他的名字。   傅瑞延前言不搭后语地重复着刚才的答案,不甚在意地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视线落到他的唇上,又低声叫他:“苏日安。”   傅瑞延长了一张很让人垂涎的脸,这一点,即便是在两人结婚又离的现在,苏日安也难以否认。   但傅瑞延的长相同时也很薄情,最起码苏日安看着这张脸的时候,不会觉得傅瑞延会爱上任何人。   傅瑞延性务实,苏日安的凡情俗爱跟他不沾边。   但大抵脱离了凡俗的人也是有情欲的,所以傅瑞延还是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对他产生青睐。   苏日安回想起之前两人每一次亲密的场景,三年来屈指可数,基本都是在傅瑞延喝醉的情况下。   但酒精催化下的亲吻、拥抱或是上床都不具有任何代表性,傅瑞延醒来后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前一晚到底做了什么。   苏日安曾经数过事后的第二天早上,傅瑞延跟他道歉的次数,每一句都扎在苏日安的心口,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但好在这种酒后乱性的行为不常发生,三年过去寥寥无几,两人的生活也算寡淡,苏日安尚还可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怀有终将爱上自己的期待。   傅瑞延个子很高,哪怕同样坐着,也比苏日安高出一截,俯身过来时很有压迫感。   苏日安没表情地望着他,在傅瑞延的阴影笼罩过来时,移开了目光。   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对于傅瑞延而言,婚姻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觉得傅瑞延好像也有点儿可怜,总是被迫跟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过这种枯燥乏味、完全可以预见结果的生活。   但他对于傅瑞延的怜悯只出现了一瞬,脑海里便不合时宜地浮现了方才看到的那则新闻。   他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行为已经足够第二天醒来后后悔。   而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过于悔恨,苏日安短暂地恢复了清醒,在傅瑞延吻到他的前一秒,善意地提醒说:   “傅瑞延,我们已经离婚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下半年工作压力比较大,暂定隔日更。求一波收藏和海星~   海星投喂方式:赞赏—赞赏海星,就可以投了,先谢谢各位老板!   下一本预收:   嘴欠傲娇学长攻×忧郁深柜学弟受,破镜重圆,文案详见CP1645442 第2章 那花是送给我的吗   苏日安在寒夜里走了很久才打上车,坐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仓促,把围巾落在了傅瑞延那里。   他头昏脑涨地回到酒店,房间里没开灯,远处商业街闪烁的光点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苏日安在黑暗里靠了一会儿,走去了床边。   两年前苏家破产,几套房产都用给了偿还债务。签下离婚协议的那天,他收拾东西离开,出了傅家家门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但好在苏日安是个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带着为数不多的、刚好能装满一只箱子的必需品,打车到了这家酒店,办了临时入住。   那时候他想,就算变得一无所有好像也没有关系,他原本就没有真正得到过,失去便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苏日安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勉强睡着,早晨五点被腿疼醒,这才发现外面居然下雨了。   荣市的冬天很少下雪,阴湿天气比较重,苏日安自打两年前腿伤后落下了后遗症,之后每逢阴雨,右腿都会酸痛难忍。   他从床头柜里拿了瓶止痛药出来,就着杯凉水吃了一粒,缓了很久才勉强下床。   今天他还要去舞团,协助排演今年圣诞节将要上演的一台舞剧。   苏日安是五岁那年开始学习跳舞的,渊源大概要从他的母亲说起。   苏日安的母亲沈秋是一位很有名气的舞蹈演员,温柔漂亮,事业有成。唯一可惜的是在事业巅峰时和苏日安的父亲结了婚,从此淡出舞台,开启了一段并不怎么美满的婚姻。   跟苏日安和傅瑞延一样,苏日安的父母也是一场家族资源的置换。只不过不同的是,两位在结婚前都各自已经有了海誓山盟的恋人,两家棒打有情人,又乱点鸳鸯谱,最终导致了这场婚姻的不幸。   苏日安一向觉得,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这些年来,父亲花边新闻不断,母亲积郁成疾,都是这场孽缘结出来的坏果。   而作为这些坏果里最苦涩的那只,苏日安很少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期待,没有人会关注他做了什么,更不会有人愿意陪伴。   他把喜欢和爱当做婚姻幸福的前提和标准,然后跟傅瑞延结了婚,却忽略了纯粹地相爱原本就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   苏日安要出门时接到了杨润的电话。   杨润是苏日安所在工作室的舞蹈演员之一,跟苏日安已有四五年的交情,算是少有的,那波看着苏日安结婚又离异的朋友之一。   昨天将新闻发过来之后,杨润又连续发送了四五条消息询问苏日安的情况。但苏日安当时正和傅瑞延周旋,没来得及回,回来后直接忘记了这回事,以至于电话接通时,杨润的口气都带着担忧。   “抱歉,昨天睡得早,没看到你的信息。”苏日安随口扯谎,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异样。   杨润在电话那头咕哝着,跟苏日安抱怨傅瑞延无缝衔接之快,不是个好人。   苏日安没怎么听进去,坐在窗边揉按自己的小腿,望着外面潮湿的街道,希望这雨能停得快一点。   在杨润第三次口诛笔伐傅瑞延的作风问题时,苏日安忽然想起了过去一周,自己因为和傅瑞延离婚所受到的来自于记者的电话骚扰。   他问杨润,今天工作室是否又接到了媒体的来电,杨润这才止住了话题,不得不承认说:“没有,因为新的头条出来,矛头已经转移了……好吧,这样看也不算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起码你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的了。”   自打上周对外宣布和傅瑞延已经和平解除婚姻关系之后,到目前为止,苏日安的通讯录黑名单里已经至少存了二十个记者的电话。为了躲避媒体频繁地询问他离婚的原因,他走过酒店和工作室的后门,换过三条回酒店的路线,而后又迫于无奈在杨润家借住了两天。   昨天接到傅瑞延电话的时候,他还在考虑是否要搬走的问题,他让杨润帮忙找了套房子,离工作室很近,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去看房。   止痛药的药效似乎发挥了作用,苏日安的腿好了很多,他重新站起身,要出门时,听到杨润在电话那头说:   “对了,刚刚程姐让我告诉你,有位之前看过你表演的投资人准备投资工作室,约了今天跟主办人见面。她的意思是,要是你今天有空,不如去跟人家见一见。”   杨润口中的“程姐”是舞团的创办人,名字叫程乔,是沈秋以前的徒弟。苏日安跟她认识多年,毕业时对方舞团正在起步,势头很好,苏日安便加入了进去。直到两年前腿伤再难表演,他退了下来,借着对舞团有一半的出资,在舞团挂了个艺术指导的名头。   程乔让他去见面他不意外,意外的是杨润的前半句话。   他心情复杂地说:“我最后一次登台都两年前的事了,现在却想起来投资,靠谱吗?”   杨润似乎在忙,有几秒没有回答,片刻后分心应付他:“你去见一面不就知道了。”   苏日安最终还是去了,倒是不远,按照杨润给的地址,就在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   餐厅环境不错,服务员将他引到窗边的位置,大概十分钟过后,投资人才姗姗出现。   直到看见对方面容时,苏日安才恍然发觉,自己对这人其实并不陌生。   此人名叫李酌,二十五岁左右,家里做地产生意,近几年发展不错,算是行业里的新贵。   之前陪傅瑞延出席酒会时,苏日安见过他几面,打过几次招呼,算是混了个脸熟,如今两人再次碰面,相处起来也淡定了许多。   李酌先是对自己的迟到表示了歉意。此时服务员端上来一杯饮品,李酌便请苏日安点单。苏日安简单挑了两道招牌,又将菜单还给李酌,开启了今天的正题。   他用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将舞团的过往经历、运营模式,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统统介绍给了李酌,李酌听得很仔细,并没有插嘴,只是在苏日安停下来后,象征性地问了几个很简单的问题。   苏日安都一一答了,看到李酌露出像是满意的表情,便闲聊问:“您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见过,不过当时倒是没听说您还对舞剧感兴趣?”   李酌礼貌地笑了笑,如实道:“只是陪我母亲看过几场而已,她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李酌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对苏日安尊重又客气,完全没有半点投资人高高在上的气质,他对苏日安说:“我还记得跟母亲看过的第一场舞剧,大概是三年前的三月份,那天演出的剧目是《睡美人》,刚好赶上下小雨,露天剧场的舞台都湿了。”   李酌想了想,笑说:“不过我们还是看到了最后。很精彩,尤其是婚礼的双人舞部分,我很喜欢,氛围很不错。”   苏日安略微有些意外。   其实不光李酌,他自己也还记得那场演出,出演《睡美人》的前几天他刚不小心扭伤了脚,因为下雨,舞台很滑,舞蹈里又有不少大幅度的跳跃和托举的动作,演出结束后,原本已经快要恢复的脚腕又肿了两天,过了一周才好利索。   他原以为自己或多或少总会搞砸那么一部分,但没想到三年过去,自己居然还能听到对当时表演的赞赏,居然真的会有人对那天的场景记忆犹新。   苏日安道了声谢,露出了点儿真诚的微笑。   而之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李酌又主动聊到了不少知名度比较高的剧目。虽然没有明说,但苏日安能听得出来,那些都是自己参演过的。   说不惊讶是假,毕竟苏日安已经两年没再登台,这两年里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提到他的名字,大家能联想起来的基本就只是“家道中落的富二代”,“不堪重任的公子哥”,以及“傅瑞延深入简出的结婚对象”。   像李酌这样的,苏日安实在少见。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当年圣诞节那晚的《胡桃夹子》。”李酌仍旧继续说着,“情节很有趣,就是有些可惜,这两年工作太忙,就没再有时间看过了。不过听说今年圣诞还会重新上演?”   苏日安点头说“是”,表示如果李酌到时候有空,可以送几张票给他。   “那到时候你也会跟我一起吗?”李酌坐在对面,笑吟吟地望着他。   苏日安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微微睁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李酌倒没再就这个话题深聊,适时地回到了正题。   他说:“其实今天我只是想约着吃个饭,简单了解一下,关于投资这件事情,我还是希望能再多考虑考虑。不过时间不会太长,我这边也有几位对舞剧感兴趣的朋友,这两年他们在这方面也投入了不少,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坐在一起谈谈。”   苏日安想了想说:“我最近时间挺充裕。”   “那这样吧,刚巧后天有个酒会,他们都会去,不如你跟我一起,到时候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两人将时间定了下来,刚好点的餐也上了桌,李酌又聊了些其他的话题。   苏日安不善交际,但却是个很好的听众。他看着李酌侃侃而谈的样子,觉得对方好像有些随意,这餐不像是合作,反倒像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在一块约饭。   苏日安不可避免地再次注意到了对方手边放着的那束鲜艳的玫瑰。刚才进门时,李酌单手抱着它,后续也没再提到,落座后就一直放在李酌的右手边。   他适时地打断了李酌,说:“那花是送给我的吗?”   苏日安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料李酌忽然变得局促起来。   李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苏日安说:“抱歉,我还以为今天见面的会是一位女士。”   苏日安没说话,觉得有些奇怪。按照程乔周到的行事作风,不会不通知对方要见面的人的具体情况。但看李酌似乎真的没料到的样子,他也没深究,只当对方贵人多忘事,一时疏忽掉了。   不过李酌反应很快,他将玫瑰往苏日安那边推了推,对于意外的处能力比苏日安想象的要优秀很多。   他说:“不过玫瑰也就只是个伴手礼,主要还是拿来送给我今天见面的对象,是男是女都没太大差别,送给苏先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苏日安不由得笑了笑,说:“谢谢,我会转交给她的。”   两人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结束后,了解到苏日安没有开车,李酌便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去。   外面仍旧下着小雨,苏日安的腿还有些酸,他没有拒绝,道了声谢,抱着那束花跟李酌往外走。   兴许是天公不作美,这两天偏要跟人触霉头,在经历了一夜噩梦和半天的阴雨折磨之后,苏日安很不走运地,在餐厅门口偶遇了来跟人吃饭的傅瑞延。 第3章 抱歉,刚刚吓到你了   傅瑞延应该是来应酬的,助跟在他身边撑伞,身边跟着几位没见过的中年人,个个都是西装革履。   苏日安看到他时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停在了距离门口还有两米远的地方。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傅瑞延。对方的状态看着比他要好很多,矜贵倨傲、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到宿醉的影子,又恢复成了那个沉静冷漠的傅瑞延。   苏日安不知道他对于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但那一幕幕都还刻在苏日安的脑子里,他不是很想跟对方见面,但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而相比之下,李酌倒是坦然不少,他走在前面,十分坦荡地冲傅瑞延点头打招呼。但傅瑞延没应,视线越过李酌,落到了后面的苏日安身上。   苏日安没跟他有视线接触,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某一点,紧张而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视线在自己脸上游走。   他摸不太准傅瑞延到底要做什么,不太自然地抱紧了玫瑰花,花束的包装纸发出轻微的刺响,与此同时,傅瑞延收回了视线,如来时一样,带着人走远了。   氛围变得轻松了不少,只有苏日安的心情没有。   两人擦身而过时,心脏像是扑通一声落入了深水里。他听着身后服务员跟他们交流的声音,听到了傅瑞延低低地回了句什么,但没听清,那一行人的脚步便渐渐走远了。   苏日安仍旧愣在原地。   傅瑞延落在他身上的,短暂的目光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很像路边摇摆行走的小丑,因为长相奇特,被傅瑞延施舍了宝贵的一眼。   但他们本质还是没有交集的。事实证明,傅瑞延只会在喝醉之后才会想起他,清醒时的傅瑞延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带有任何情感。   在回酒店的路上,苏日安和李酌之间的气氛没再像在餐厅时那样放松。苏日安靠在副驾驶,因为昨夜的失眠和安静的氛围而变得困倦。   李酌好心地没打扰他,两人闷了一路,到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李酌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开口问:“你没事吧?”   “看你脸色不太好。”李酌说,“刚才就想问了,你昨晚是没睡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记者的骚扰,苏日安变得有些敏感,觉得李酌的问法很像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是因为昨日的新闻失了眠。   他说“没有”、“我没事”,企图让李酌停止这个话题。   但李酌没有,他继续说:“抱歉,我不该把餐厅定在那里的,没想到会这么巧。”   苏日安心里已经没太有波澜,只是感觉到了无尽的虚浮和疲惫,他说:“没关系,荣市就这么大,早晚都会遇见。”   “可他刚刚是不是误会了?”   “什么?”   李酌尽量委婉地说:“误会我送花给你。”   苏日安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可笑,于是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所以不管现在苏日安发生什么,傅瑞延都不会再费心思去管。   “那他就没有挽留一下吗?”   苏日安沉默下来,不是很高兴地看向他,李酌自知失言,又说了声“抱歉”。   然后像喃喃自语一样,很小声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他很爱你。”   苏日安没有回答,转头继续去看外面那一排潮湿阴郁的树木和店铺,觉得李酌可能没有听说,又或者已经忘了他和傅瑞延婚姻的性质,否则说出来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异想天开。   一直到回到酒店,两人都没再说话,下车时,雨已经很小了,苏日安道了声谢,推开车门下去。   李酌透过半降的车窗看他,提醒他不要忘了后天的酒会。   苏日安答应了,李酌却还有些欲言又止。苏日安不想再听,仓促地说了声“回见”,转身就朝酒店大门走。走出去几步又听到李酌叫他,他这才想起来,将后座的玫瑰花拿了下来。   回到房间后,苏日安洗了个澡,重新躺回了床上。   窗帘紧密地拉着,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大部分光线。苏日安侧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在昏暗中再一次想起傅瑞延一言不发错身离开的样子。   离婚是苏日安自己提的。估计也是觉得两人的确不会有什么未来,傅瑞延答应得还算痛快,不存在李酌所说的“挽留”。   有时候苏日安也会想,两人结合的这三年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他自己来说,或许是没有机会宣之于口的真心,充满了遗憾和无力。   而对于傅瑞延,大概就是对于现实的无奈接受。他不喜欢苏日安,但没有办法逃避,于是只能被迫承受。   半梦半醒中,苏日安回想起了自己和傅瑞延的第一次见面,源自于一场意外。   那是三年前的二月份,程乔结婚的当天。苏日安和杨润一起前往婚礼现场,在经过一条商业街时,为了躲避突然闯入视野内的老人,不小心剐蹭了停靠在路边的车。   那辆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里面没有司机。苏日安还没缓过神来,副驾的杨润就已经率先注意到了车标上那对飞翔的翅膀,以及翅膀中间象征昂贵的字母。   两人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下车查看时,不远处花店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苏日安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抱着一束白色花束从里面出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异样,径直朝他们走来。   那是苏日安第一次见傅瑞延。   没有任何浪漫旖旎的桥段,事实上,傅瑞延连话都懒得说,他似乎很赶时间,在苏日安商量该如何进行赔偿时,简单应付了几句,见车没什么大碍,直接丢了助的名片给他,让他跟助联系。   傅瑞延开车离开的时候,苏日安低头看了眼名片,平平无奇,但或许是因为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上面的“傅氏”二字,苏日安记了很久。   直到后来有次他回苏家,父亲难得纡尊降贵跟他谈心,在提到婚姻一事时,父亲含糊其辞地说会为他找一位良配。   当时苏日安没有明白,不解父亲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然而没多久,他偶然偷听到父亲打电话,听到对方聊起傅家,又提到了股份,这才突然明白那场谈话的深刻含义。   不过说来也怪,在听到父亲提到傅家独子时,苏日安脑海里最先浮现出来的不是当时撞车后的窘迫和尴尬,不是傅瑞延板着的脸、因为觉得他耽误了自己时间而紧皱着的眉头。   而是花店门口的风铃声响。   苏日安总是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因此,在玻璃清脆的碰撞声中,傅瑞延单手抱着花束抬头看向他的那一眼,让他记了很久。   和傅瑞延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半个月之后,当时舞团正在排演《睡美人》,三月份会在各大剧场上演。   那天是《睡美人》的第一场演出,苏日安到得很早,化完妆后,一个人来到剧院后场的排练厅做些准备工作。   因为剧场不大,排练厅也比较小,苏日安去的时候还没有人,他一个人完成了简单的热身活动,想在上台前再练习一下舞剧里比较有难度的部分。   《睡美人》里有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尤其是第三幕的《蓝鸟双人舞》,弹跳高度和两组各二十四次的击脚跳极其考验舞蹈演员的综合能力。   苏日安简单练习了一遍,觉得没太大的问题。然而就在他再一次起跳时,排练厅的门突然开了。   来人应该是参观的,并没有料到在这个大家都在化妆的时间里,排练厅会有人在。   苏日安下意识看向门口,却没估算好落地的角度,在门开的那一瞬间,脚腕一扭,扑通一声,直接摔到了地上。   来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苏日安只觉一阵刺痛,跳舞这么多年,他很少有失误扭伤的时候,更别提是在上场之前。他觉得倒霉,揉着脚腕坐在地板上缓了很久,直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掌搭住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日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说实话,再次见到傅瑞延,说不意外是假的,尤其还是在刚刚得知对方就是那位即将和自己联姻的苦主之后。   苏日安有种复杂的感受,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盯着傅瑞延的脸,很久没有发出声音。   兴许是停顿的时间太长,傅瑞延不可避免地多看了他两眼,后知后觉地从他的相貌里察觉出了点儿熟悉感。   “是你?”   他终于对苏日安开口,不再是那副懒得搭的样子,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剧场的负责人也过来搀扶,傅瑞延收回手让开了半步。苏日安站起了身,但脚还有些痛。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傅瑞延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和傅瑞延同行的还有一位中年女士,看着装应该是傅瑞延的生意伙伴。听负责人讲,这位女士刚刚留学深造回来,在国外看过不少芭蕾舞剧,因为在剧场有认识的人,所以来后台参观参观。   “你是今天演王子的人吧?”那位女士打量着他,说,“听他们说你很有名气。”   苏日安局促地笑了笑,转头去看傅瑞延。   傅瑞延今天仍旧穿着西装,但没有打领带,因此看着随和了不少。他似乎没有发现苏日安的真实身份,在他眼里,苏日安还是那个毛毛躁躁,蹭了他车的路人甲。   不过,或许是苏日安的视线让他感觉到了疑惑,傅瑞延盯着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才犹豫着开口说:“抱歉,刚刚吓到你了。”   然而即便是道歉也没什么表情,苏日安合怀疑,这句抱歉只是对方设定的一段程序,在特定情况下触发。   不过也多亏傅瑞延开口,话题没有深入聊下去,其他人注意到苏日安的情况,询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但当时离开场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苏日安作为主演,只能忍着表演下去。   苏日安原以为这场乌龙会尽快过去,和傅瑞延的相遇也纯属偶然,因此散场之后,他没多待,给杨润发了条微信,想拜托对方带自己去医院看看。   他慢吞吞地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出来,拉开屋门时,却很意外地再一次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傅瑞延。 第4章 不伦不类的笑话   其实回想起来,苏日安始终觉得,傅瑞延拥有很强的责任感这一点,自己在当时就应该察觉到的。   然而或许是因为傅瑞延在等他这件事本身就十分令人匪夷所思,再加上那时因为联姻的关系,看到傅瑞延时,他总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遐想,因此当时的苏日安并没有过多思虑,跛着脚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脑子便陷入了宕机状态。   傅瑞延转过身来看他,视线从他错愕的脸颊移到苏日安的脚踝。   他用一种会颠覆苏日安印象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刚刚你在台上很明显不太舒服,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陪你去医院看看,毕竟吓到你我也有一点责任。”   苏日安为他的发言感到意外,摆摆手,刚准备说“不用了”,便看到傅瑞延抬手看了看表,诚实地说:“不过最好在一个小时之内回来,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   “……”   苏日安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很好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略感无措地杵在原地,有些难以消化傅瑞延的示好。   直到傅瑞延对他的沉默感到疑惑,轻轻皱起眉时,他才回答说:“不用了,我叫了我朋友,他待会儿会带我去的。”   傅瑞延似乎还有些迟疑,像是很怕苏日安觉得麻烦他,因此又问了一句:“真的不用吗?”   “不用的。”苏日安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放在心上。再说你不是很忙嘛,就不麻烦你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好像真的很不想跟傅瑞延单独待在一起。但傅瑞延似乎没听出来,说了句“是很忙”,两人又各自沉默了下来。   那一刻,苏日安觉得,跟傅瑞延来往的人大概率都比较会说话,而自己虽然也有那么一点擅长交际,但或许仍旧修炼不够,所以没办法跟傅瑞延有来有往。   他准备跟傅瑞延告别,但介于前不久自己才蹭了对方的车,不太好意思开口问他是否还有别的事,觉得那样有点儿冒犯,便只能任沉默发酵。   好在傅瑞延先忍不住,开口说:“那好吧,如果有问题你可以联系我。”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大概率是想起了之前丢给苏日安的助名片,短暂地挣扎了一瞬,从口袋里重新拿了一张黑色的烫金名片递出去。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傅瑞延说。   苏日安没有接,视线扫过名片上乍眼的那三个字,像是很不解傅瑞延的想法一般,抬头看了看傅瑞延的表情。   然而傅瑞延却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捏着名片又朝他这边递了递,苏日安这才接下来。   在医院开了点跌打损伤的药回来,杨润将苏日安送回了家。   当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苏日安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脱衣服时,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那张已经皱了角的名片。   接着,他便再一次想起了傅瑞延将名片递给他时的表情。   他从床上拿起手机,对着名片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准确输入,用短信给傅瑞延打了句招呼,告诉他自己已经从医院回来了,脚没太大关系,谢谢他的关心。   傅瑞延没回,应该在忙,苏日安没在意,丢下手机走进浴室,之后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苏日安经历了一整个月紧锣密鼓的排练和演出,脚伤好得很慢,到三月底情况才逐渐好转。   期间,傅瑞延又来看过他的几次演出,依然是跟喜欢舞剧的生意伙伴一起,只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扭伤种下了渊源,两人之间开始有了交流,傅瑞延会挑剔他们舞台上难以解的部分,而苏日安则觉得他扫兴又无趣。   说起来,那时候的苏日安对傅瑞延其实没太大的好感,只是抱有期待,想知道即将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因此观察了很长时间。   傅瑞延固执己见,不懂浪漫,没有任何艺术细胞,欣赏不来苏日安的职业,甚至来看舞剧,开场不到二十分钟,必定会打起瞌睡,没办法和苏日安产生共鸣。   但他有一点和苏日安很像。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月末,演出散场后,苏日安照例在后场见到了傅瑞延。   那天的傅瑞延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合作伙伴作陪,苏日安见他单独出现还有些不太习惯,简单聊了几句,见傅瑞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主动提出一起吃饭。   那是苏日安和傅瑞延吃的第一顿饭,在剧院对面一家稍贵一点的餐厅。苏日安其实从没吃过这家,只是不太好意思让像傅瑞延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吃得太随便,所以才选择了这里。但菜品似乎不太符合傅瑞延的口味,对方牛排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刀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   他直截了当,又颇为惋惜地对苏日安说:“牛排有点老,下次可以试试别的。”   苏日安并不认同他的表述,但也见怪不怪,老老实实将自己盘里的牛排全部吃光,而后才提醒傅瑞延说:“试错的成本可是很高的。”   “很贵吗?”傅瑞延没注意,想了想,说,“那这样吧,这顿饭我请,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好吃的餐厅,再请回来。”   苏日安嚼完了牛排,觉得傅瑞延可能是觉得自己舞团的工资不高,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看似折中的办法。   但苏日安没领情,好整以暇地问他说:“傅总跟女朋友吃饭的时候也这么挑剔吗?”   傅瑞延看上去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他看着苏日安揶揄的眼睛,坦诚地说:“我没谈过恋爱。”   “那未来总要结婚吧?”苏日安故意道,“你有想过你的另一半会什么样子吗?”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像是完全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个,接着摇了摇头。   苏日安又道:“类似于风趣幽默、温柔体贴、跟自己有相同的爱好或者共同的话题……完全没有想过吗?”   傅瑞延却道:“你喜欢这样的?”   苏日安不置可否:“这样的不好吗?”   “不是。”傅瑞延说,“你可能不太了解。以我现在的状况,想这些其实没太有意义。事实上,我的父母已经有了所谓的安排,尽管我还没有见到对方,但我未来大概率是要跟那个人结婚的。所以不是你说的好不好,而是不现实,毕竟我即将结婚的对象,他连女孩都不是。”   苏日安没有很快接话,有些在意地观察着傅瑞延的神情,状似无意般问:“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谈不上喜不喜欢。”傅瑞延的表情难以形容,视线望着窗外。苏日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含混、敷衍,以及不明缘由的无奈,“我只是不太喜欢这么随便的安排罢了。”   黑暗里,苏日安躺在床上想,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尽管傅瑞延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但也跟他一样,期待能跟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相爱、结婚,然后相伴一生。   但就像傅瑞延自己说的那样,这种想法不是不好,而是不现实。有情人终成眷属终归是少数,他和傅瑞延做不了那万分之一,更是忘了从一开始就达成共识。这样下去,难免后来会渐行渐远。   更何况,爱情带来的婚姻是纯粹的,而他和傅瑞延本身就是一场资源的置换,他要求得太多,反倒成了不伦不类的笑话。 第5章 令人尴尬的修罗场   苏日安睡了两个小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头重脚轻地下床开灯,忍着小腿的酸胀走到门边。   他原以为是酒店的客房服务,想说“没什么需要的”,开门后却发现,来人竟然是几个小时前才刚见过的,傅瑞延的助,韩枫。   韩枫今年二十七岁,不太清楚跟了傅瑞延多少年,但至少在三年前傅瑞延还没有完全接手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在傅瑞延身边了。   苏日安最开始收到的名片就是他的,韩枫为人谦和,处事情周到,据说是这些年来换掉的助里,极少有的能忍受傅瑞延所设下的条条框框的人。   他像是机器人身边面带微笑的处器,干练利落,对苏日安十分尊敬,哪怕是苏日安和傅瑞延已经离婚的现在,对待苏日安也依旧客气。   看到苏日安时,韩助如往常一样,先是礼貌地称呼了一声“苏先生”,而后便没有废话,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到了苏日安面前。   苏日安稍显疑惑地低头看了眼,透过袋子口的间隙,看到了里面眼熟的布料。   “傅总要我来这边办点事。”韩助简明扼要地说,“想起您昨天把围巾落在了别墅,顺路让我给您送过来。”   他比苏日安要高一点,笔直地站在门口,说话时,仿若无意般透过门开的角度朝屋内看了眼,但很短暂。   苏日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觉得有种被冒犯的不适,于是稍稍挪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谢。”苏日安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见他不走,有些犹豫地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这个。”韩助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什么,掌心朝上,同样递到苏日安眼前。苏日安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崭新的车钥匙。   “最近几天天气不太好,傅总觉得您可能出行不太方便,挑了辆车让我送过来,之前您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傅总有些过意不去。”   苏日安没有说话,更没有接,看着那把钥匙,已经不记得是哪一辆车的了,但傅瑞延车库里的车无一例外都非常之贵,和之前被他剐蹭的那辆比,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觉得今天傅瑞延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过高,再这样聊下去,可能待会儿自己又会梦到不该梦到的东西。   他本能地不太想收,说:“我不需要,你拿回去还给他吧。”   韩枫看上去很是为难,开口再次叫了声“苏先生”,但苏日安精神不济,不想跟他多聊,握着把手就要关门。   因为腿不舒服,关门时,他后退的动作有些僵硬。韩枫很明显注意到了,要出声时,苏日安还是快他一步,率先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临街的窗帘没有拉,雨滴在窗户上留下错乱的水痕,不知何时能停。苏日安没有很快回卧室,单手抵着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没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直到酒会当天,苏日安才知道,这场酒会的主办人是李酌的父亲,为的是寻找潜在的合作伙伴,为自己正处在瓶颈的事业开拓新的商机。   苏日安没弄清楚这场酒会的性质,入场时见到了不少眼熟的商人。这些人要么是之前苏家的长期合作伙伴,要么是傅瑞延那边的人脉。苏日安处在这些人中间,像是掉进了一个怪异的圈子,熟悉却又陌生。部分人看他的眼神,也毫不意外地夹杂着同情或者嘲讽,   但苏日安确确实实不认识他们,没结婚前,他一心扑在舞蹈事业上,心安得地做父亲口中没有用的废物,外人眼里不争气的草包。苏家没落后,苏日安待在傅瑞延身边,他很少出门,从不露面,傅瑞延也不会让他跟这些人接触。时间长了,哪怕苏日安曾经有再辉煌的家世,也不得不与这个圈子彻底脱节。   好在李酌是一个比较贴心的朋友,看出苏日安的局促,在他人有意将话题往不太好的方面引的时候,适时打断。他亲自带苏日安入场,规避掉了很多不正当的窥探。   李酌的父亲是个很健谈的人,跟苏日安以往见过的很多商人不一样,身上没有那种钻营的气质。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苏日安和李酌认识,所以见他出现并不意外,跟他聊天时也不会提起苏日安的敏感事,很和气、很有分寸。   “李酌的妈妈很喜欢舞剧,我之前听她说起过你,表演很出色,她很欣赏。”   李父对他不吝夸赞,苏日安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过奖。”   “谦虚倒不必。”李父说,“你的母亲也很有名,你跟她一样出色。”   说着,李父顿了顿,接着道:“对了,听说沈秋最近一直在医院疗养,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在这个圈子里,沈秋身体不好似乎已经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早在苏沈两家联姻时,沈秋就为了当时的男友闹过绝食和自杀,甚至在订婚当天,借着试衣服的由头,伙同男友一同私奔。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引起了两家强烈的不满,沈秋的父母将她抓回来,关了起来,禁止她跟男友见面。   不过沈秋也是个硬骨头,连续三天食水不进,前前后后把自己折腾进了两次医院,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父母能够取消联姻,放自己跟男友结婚。   不过胳膊最终还是拧不过大腿,在婚礼前夕,男友拿了沈家一大笔钱,连句“再见”都没有,头也没回,彻底跟沈秋分道扬镳。   沈秋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从此一蹶不振,婚后生下了苏日安,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幼时的苏日安曾数过一年之内母亲住院的次数。他印象里的母亲总是憔悴苍白的,她好像每天都很不开心,时常呵斥苏日安,禁止他在自己面前乱晃,讨厌他很多亲昵的行为。   苏日安很渴望得到她的喜爱,希望得到她的关注,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都在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将焦点分给他一点。   直到后来,苏日安偶然开始学习舞蹈,老师将他的跳舞视频传给沈秋时,苏日安第一次发现母亲对他的态度有了软化。   从那以后,再苦再累,苏日安都坚持了下来。直到两年前苏家破产,母亲身患重疾住进医院,疗养的两年时间内,母亲身体情况反反复复,药吃得比饭还多,也是直到最近才有了好转的迹象。   苏日安笑了笑,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弧度,说:“劳您挂心,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李父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们能帮得到,尽管联系李酌。”   此时,旁边的李酌应了一句,提出要带苏日安四处转转。   苏日安点了点头,想顺便再跟对方再提一下投资人的问题,却在此时发现李酌视线发生偏转,而李父望着他的身后,挂着笑的表情也在同一时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苏日安有种不祥的预感,犹豫着回头,果不其然,在不远处门口看到了正要入场的傅瑞延。   傅瑞延并非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漂亮女孩。苏日安在新闻里见过她,是那位传言即将和傅瑞延订婚的投行千金,郑然,郑小姐。   似乎也是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没想到如今的他还能参加这种等级的酒会,视线交汇时,苏日安看到傅瑞延明显一愣,连带着脚步都缓了下来。   不过这种反应极为短暂,傅瑞延还是那个傅瑞延,任何事情都无法将他扰乱,他很快恢复了状态,比苏日安坦然不知道多少倍地走上前来,状若无事般跟李父寒暄,一眼都没有分给苏日安。   苏日安待得如坐针毡,而原本说要带他四处转转的李酌也因为傅瑞延的到来没有动。这样一来,苏日安贸然提出离开,就显得很不合适,但继续待下去似乎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对面那位郑小姐,大概是认出了他,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在偷偷打量他。或许并没有恶意,但她的眼神真的很像是在掂量商场里一件看似普通却价格高昂的商品,不解这件物品到底有何奇效,能卖到如此高价。   苏日安开始觉得煎熬,周围或审视,或看热闹的视线越聚越多,酒会上令人尴尬的修罗场并不多见,苏日安觉得自己一定会成为近两三日这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他开始在心里埋怨傅瑞延,甚至羡慕对方的钝感力,毕竟很少会有人像他一样,在前任和现任大眼瞪小眼的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在一旁和人侃侃而谈。   最终,这场对峙毫不意外还是苏日安败下阵来。   他侧过头贴近李酌,低声说自己想去趟洗手间。李酌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酒杯。   兴许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刚刚又喝了酒,苏日安胃里不太舒服,他进洗手间洗了把脸,稍稍清醒了一下,抬头时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或许是遗传母亲较多,苏日安长了一张较为中性的脸,高鼻梁,丹凤眼,线条流畅,却没有那么硬朗,比起帅气,更适用于漂亮。   这张脸在他人生二十多年里给他行了不少方便,但他却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去审视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无力,单是看着就十分无趣,难怪刚才那位郑小姐会用那种眼神打量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西装,刚刚洗脸时,水滴不小心溅到了领口,他抽了几张纸巾慢吞吞地擦拭着,有些抗拒再回到大厅。   他心里正盘算着用什么样的由提前离开比较合适,身后却不适时地响起了脚步声。   苏日安很怕这个时候遇到人,丢掉垃圾低下头转身就往外走,妄图杜绝一切交流的可能性。   他已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对方凑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苏日安还是不小心撞到了对方身上。   一句抱歉卡在嘴边,苏日安一抬头,正对上傅瑞延平静无波的双眼。 第6章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除去上次醉酒,这还是离婚后,苏日安第一次和傅瑞延独处一个空间。   被撞到的傅瑞延没有动,垂着眸,晦暗不明地望着苏日安。苏日安余光只敢停在对方唇角,看到对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沉寂、焦灼、尴尬。   苏日安不欲跟他多待,匆匆低头,将那句没说出口的“抱歉”说出来,抬脚要走时,听到傅瑞延忽然开口:   “韩枫跟我说,那辆车你没留,为什么?不喜欢吗?”   傅瑞延的声音很低,和以往他们交谈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苏日安还是听出了很细微的差别。   他不懂傅瑞延在不满什么,好像他拒绝了傅瑞延的补偿就是忤逆了对方的尊威。但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说:“没有,我不需要。”   “你跟我结婚这么多年,总不能什么都拿不到,别人该怎么看我?”傅瑞延很平静,说完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我让韩枫把钥匙放在酒店前台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拿,以后去医院看你妈妈也方便点。”   苏日安觉得十分荒谬,不懂傅瑞延这是在做什么,明明外面的大厅里还站着即将要成为他未婚妻的人,这次结伴出席很明显就是为了坐实前两天的新闻,可眼下傅瑞延却堵在他的面前,努力维持一个周到负责的前夫形象。   苏日安觉得自己脸色可能并不是太好,因此傅瑞延没有接着往下说,他转而提起了苏日安的妈妈,问:“你母亲最近还好吗?前两天她打电话给我,问了一些你的情况。”   苏日安这下反应倒是很快,抬头盯着傅瑞延,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她联系你了?”   “……嗯,估计是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好,问问你的情况。”兴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傅瑞延移开视线,语气有些莫名,“你放心,我没把你要跟我离婚的事告诉她。”   正如苏日安所说,沈秋身体不好,一直待在医院,消息相对闭塞。苏日安不想她多心,一直没把婚姻变故告知于她,他不清楚能瞒多久,却很感激傅瑞延没有说漏嘴。   他对傅瑞延说:“麻烦你了。”   傅瑞延“嗯”了一声,两人再一次陷入了静默。   苏日安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焦虑了,但仍旧不太能忍受。洗手间暖黄色的灯光将沉默无限拉长。他不想再待下去,对傅瑞延说:“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傅瑞延忽然道。   苏日安一时间没听明白,轻轻蹙眉看他:“什么?”   “就外面那个人。”傅瑞延说,“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那你离婚是因为——”苏日安还在听着他的下文,傅瑞延却忽然闭了嘴,很快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可苏日安还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觉得傅瑞延不可喻,稍显不满地盯了他良久,而后头也不回地错身离开。   “不用了。”苏日安说。   再回到大厅时,会场上已经响起了舒缓的乐曲。李酌仍旧等在原地,但身边已经没有了李父的影子。   苏日安朝他走过去,看到了他身后正在随着音乐舞动的男男女女。   李酌放下酒杯,朝他迎过来,视线落到他因为刚洗过脸而沾湿的头发上,又滑向他身后。   但他却没多嘴问什么,只是笑着对苏日安伸出手,客气地说:“之前都是坐在台下看你的表演,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幸跟你一起?”   苏日安没有很快回答,本能地觉得这种场合不太合适。   但李酌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企图,仿佛也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苏日安被他的坦荡影射得惭愧,所以犹豫过后,还是慢吞吞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和李酌加入进去的时候,苏日安感觉到了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   苏日安已经开始后悔答应李酌来参加这场酒会了,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明日一觉醒来,三流媒体又会如何编排这场令人咋舌的碰面。   不远处,傅瑞延也从洗手间出来,他走到郑小姐身边,两人很随意地在聊些什么。   傅瑞延回应得很少,大概五分钟过后,郑小姐忽然放下了杯子,兴致缺缺地转身,在苏日安的注视下离开了。   “苏先生有把我送的玫瑰转交出去吗?”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李酌忽然道。   苏日安眨了下眼,不太好意思地说:“抱歉,程乔最近在跟丈夫闹别扭,怕对方看到多心,现在还放在我那儿。”   李酌笑了下,但没说什么,就好像这只是随意开启的一个话题,玫瑰花到底落到了谁手上,他根本不关心。   之后李酌又跟他聊了一些日常的琐事,苏日安没怎么听进去,视线很随意地落在李酌领口的纽扣上。   他忽然想起跟傅瑞延结婚后,陪对方参加的第一场晚会。那是傅家旁系里一位颇有名望的远亲举办的慈善晚宴,邀请了各界名流,场面十分恢宏。   苏日安记得那晚的每一个环节。他穿着傅瑞延提前一周为他备下的礼服,跟在傅瑞延身边,和跟傅家有利益牵扯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紧张而又拘谨的场合,因此应付得筋疲力尽,唯一的安慰是傅瑞延始终待在他的身边,状似亲昵地搂着他的腰身。   那时候,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婚姻是珠联璧合的结果,令人艳羡,挑不出一点错处。苏日安跟在傅瑞延身边,被迫享受着来自各界的赞美,然后在主办人的盛情邀请下,和傅瑞延跳了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支舞。   傅瑞延很别扭,像是完全不会跳舞,身体异常紧绷。两人时不时会撞到一起,然后傅瑞延就会像遇到多么大的难题一样,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苏日安觉得自己当时的嘴角一定跟傅瑞延的动作一样僵硬,尽管他已经在努力克制,却还是因为过近的距离,没有逃过傅瑞延的法眼。   “不许笑。”傅瑞延像是很不高兴,按在他后腰的手紧了紧,低低地警告他。   然后苏日安的笑容就更大了,接着抬起头,当晚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跟傅瑞延对视。   傅瑞延的眼睛深邃明亮,里面有细碎的灯光、作为背景晃动的人群、用以布置场地的鲜花,以及苏日安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尽的笑容。   苏日安听到了柔和曲子里独属于心脏的鼓动声,沉闷而又急促。为了防止傅瑞延察觉出端倪,苏日安又匆匆地低下了头,之后再没敢用那样直白的眼神看傅瑞延一眼。   酒会给大多数客人都准备了房间。那天结束后,傅瑞延没走,带着他在顶层的套房住了一晚。   那是苏日安第一次跟清醒的傅瑞延上床,和以往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傅瑞延不管是清醒还是喝醉都很有分寸,但苏日安第二天还是没能很快起床。   那时候,苏日安觉得,或许傅瑞延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尽管这场被“随意”安排的婚姻有多么不合傅瑞延的心意,至少对方对他并不厌恶。而当时的苏日安要求不高,只要这一点点“喜欢”就足够了。   只不过很可惜,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这仅有的一点喜欢不足以磨灭苏日安与日俱增的失望。这两者存在于天平的两端,在经过多次取舍和衡量过后,苏日安终于再也找不到那个可以让二者平衡的点,于是他只能舍弃,袖手旁观地等待将其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支舞结束后,李酌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带苏日安和几位有投资意向的朋友见面。   彼时傅瑞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苏日安没有多看,猜测对方应该是去追了郑小姐,毕竟郑小姐离开时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大概率是在介意傅瑞延单独跟他见了面。   苏日安控制住自己不要多想,勉强挂着笑容跟李酌,还有李酌的朋友们聊了半个小时,终于将投资的方案口头初步确定了下来。   酒会结束后,苏日安婉拒了李酌再次送他的好意,一个人打车回了酒店。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仿佛彻底松懈下来,向司机报了一遍目的地,而后便靠在后座的靠背上,侧着头,呆呆地看外面飞掠成虚影的街景。   霓虹灯的光晕透过两侧斑驳的树影打过来,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地拂过他的侧脸。   苏日安一直沉默不言,等到路口等红灯时,恍然发现司机师傅正透过后视镜在观察他,似乎是在奇怪,以他的衣着和圈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费力地站在路边打车。   苏日安看出来了,但什么都没说,车里很温暖,但一直都是沉闷的。他心想这样或许的确不太方便,因此在回到酒店,前台的服务员叫住他,把车钥匙递交给他的时候,他没再拒绝。   他接过钥匙要上楼,结果服务员再次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苏先生。”前台小姐礼貌地询问,“最近我们酒店对VIP客人增加了免费的按摩服务。全都是持证的高级按摩师,不知您是否有需要?”   苏日安怔了一下,下意识觉得她太过细心,应该是前两天他在这边出入,对方看出了他腿不舒服。   苏日安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没有拒绝,回了句“可以”,又对对方说“谢谢”。   “不用客气。”前台小姐说,“那待会儿我让按摩师到您房里。” 第7章 是你告诉我,你喜欢他   按摩师的手法实在精湛,苏日安这觉睡得很沉,醒来后,昨夜所设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三流媒体并未将焦点对准昨夜的那场尴尬局面,反倒是另一件事独占鳌头,抢占了众人视线。   苏日安没有看新闻的习惯,一开始并没有过多注意。他照例去了舞团,按照进度协助排演。   快到中午的时候,演员们各自休息,吃饭时,不知是谁先刷到了新闻,所有人都开始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擅自出声。   杨润最先发现了不对,凑到旁边看了眼对方的手机界面,一条标题名为“豪门一夜情恩怨”的新闻占据了今日头条榜首,发布者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昵称,因为发布的内容太过博人眼球,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涨了大几万的关注量。   杨润就着旁边人的手看完了整篇内容,对苏日安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苏日安还没开口,程乔便打来了电话,要他到楼上的办公区见上一面。   上楼的时候,苏日安有预感刚刚发生的事情可能比较糟糕,兴许又跟傅瑞延有关。但他还是忍着没有拿出手机来看,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稳一些,毕竟他从未想过,都已经离婚了,傅瑞延这个名字居然还在他的生活里如影随形。   程乔是个没什么弯绕的人,看到他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将手机上的新闻界面推到苏日安面前给他看。   苏日安扫了一眼标题,比较坦然地接受了这场恶意的编排。   头条分成两个部分,先是提到了三年前傅苏两家的一桩联姻旧事,称起初傅瑞延并没有接受联姻的打算,后面之所以同意结婚,除了家族利益牵扯,还因为婚前被设计的那场一夜情。   而这样结成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据之前在傅家做过事的女佣所言,两人婚后貌合神离,傅瑞延很少回家,苏日安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待着,到了后面两人直接分房而居,一直到前段时间彻底离婚。   下面又详细罗列了两人婚姻存续期间疏离的表现,搭配各种照片,什么公共场合零交流,私下里又相隔甚远,证据充分,继一周之前对于两人离婚原因的各种猜测之后,彻底坐实了两人不和的传闻。   苏日安没有表示什么,甚至觉得这洋洋洒洒几千字虽充斥着对他的不满,却也只是把他和傅瑞延的婚姻实情搬到了明面上,挑不出什么造谣的成分。   他将手机息屏,还给程乔,反应像是偶然间看到一篇与自己没什么关联的娱乐新闻,表现平平。   他说:“舞剧的排演已经差不多了,下午我想请个假,去医院看看我妈。”   他不在意的态度让程乔蹙起了眉,然而到底她也没表示什么,只是问:“你现在还住酒店吗?之前杨润帮你找的那套房子我看还不错,小区安保很好。”   苏日安明白她的意思,说这两天会去看看,又提到了昨晚在李酌的介绍下商定的投资事宜。   “我看他们还挺有诚意的,之后可以让人跟进一下协议,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程乔点了点头,瞥了眼面前的手机,又道:“我听说昨晚的酒会傅瑞延也去了,还带了之前上过新闻的那个结婚对象?”   苏日安的表情短暂地空白了下,没有应,觉得按程乔的脾气,应该用不了多久,话题就会回到今天的头条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程乔便道:“昨天刚带新欢露了面,今天就忍不住要跟你撇清关系了……沈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苏日安说:“我拜托了医院的人不要对她提这些事。”   “那你就这样一直瞒着吗?”程乔替他觉得头疼,说,“能瞒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苏日安抬头对她笑了笑,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他知道程乔对他是好心,但每每和傅瑞延相关,事情就会陷入一个死局,他找不出任何答案。   他示意程乔宽心,望着办公桌上那盆茂盛的发财树,想了想说:“就等她身体再好些吧,到时候我带她去别的地方,不在荣市应该会好一点。”   下午,苏日安在去医院之前,先去了趟酒店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母亲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百合花。   苏日安是在手机地图上搜到那家店的,然而等他导航到店,停好车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所有的地标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这正是当初他和傅瑞延第一次见面的地点。   花店的牌子似乎被翻新过,比印象里要新很多,门口让苏日安记忆深刻的玻璃风铃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只白色的晴天娃娃。苏日安拉开沉重的玻璃门走进去,看到花店小妹正站在花架边,给那一小簇保温保鲜的马蹄莲喷水。   “您好。”小姑娘放下水壶迎过来,将手上的沾着的营养土和水渍在围裙上擦拭干净,询问苏日安要点什么。   “一束香水百合。”苏日安将手机上的订单拿给对方看,表示自己上午就已经在网上预订过了。   店员核对了他的信息,请他稍等一下,接着走向了旁边的透明橱柜,将里面一束扎着明黄色包装纸的百合拿出来,递交给他。   苏日安道了声谢,却没立刻离开,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再次落到花架上生长着的马蹄莲上。   这几天天气一直都很阴沉,预计后天晚上还会有一场中雪,但花店里却很温暖,植物生长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寂静的光晕,明黄色的花蕊掩映在洁白的花苞之中,像是在白色浪花里独自航行的人。   “那花是有人预订了吗?”苏日安问。   店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着说:“哦对,一位先生预订了,明天他要结婚,觉得马蹄莲寓意很好,想用来做新娘的手捧花。”   苏日安视线仍停在那雪白的花瓣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店员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着询问他是否还需要什么。   苏日安摇了摇头,抱着花离开,店员送他出门,沉重的玻璃门被再次推开,苏日安又一次注意到了悬挂在门口的晴天娃娃。   “我记得之前挂在这儿的是一个风铃吧?为什么换掉了?”苏日安问,   店员向上瞥了一眼,回答说:“是这样的,那个风铃挂很久了,风吹日晒的,线本身就不怎么牢固。再加上前两天刮风下雨,半夜没人管,就突然掉下来摔碎了。后来店长怕砸到人,就没换新的,挂了个晴天娃娃上去。反正都是装饰品嘛,一样的。”   苏日安沉默地听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晴天娃娃依旧挂在那里,作为店员口中的装饰品,它的确和风铃没什么两样,但不知为何,它迎着风晃动起来的时候,苏日安还是听到了记忆深处阵阵清脆的风铃声响。   苏日安来到医院的时候,恰逢前台的护士们在讨论着什么,见苏日安出现,她们稍稍站直了身体,较往常有些心虚地和苏日安打招呼。   苏日安瞥见了她们其中一位尚未来得及收起的手机界面,跟上午程乔给他看过的一模一样。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微笑着回应了两句,带着花直接去了楼上。   沈秋病情的加重是在两年前苏家破产之后,当时苏家公司经营不善,资不抵债,苏日安的父亲车祸去世,沈秋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了场重病,一度卧床不起。   当时的沈秋让苏日安记忆深刻,她始终憎恨父母的婚姻安排,拖着病体将前来看望的沈家人骂得狗血淋头,那段时间,病房里总是充斥着争吵、怒骂,沈秋并不为丈夫的去世感到伤心,她将自己眼下的遭遇全部归咎于父母的强迫,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而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家人再也没出现过,但沈秋的身体却大不如从前,整日躺在病床上,只有苏日安来的时候,才能好一些。   苏日安进病房的时候,母亲正靠在床头看一本书,见他进来,还算平静地跟他对视。   苏日安抬脚走到床头,拆去花束的包装,将里面的百合花插到床头的花瓶里,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地开口闲聊一些话题。   他问母亲午饭吃了什么,这两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是否有按时吃药,下次想自己带什么花来见她。   沈秋统统都回了,视线却始终没离开书页,对苏日安的隔三差五的探望和陪伴习以为常,因此看上去并不觉得有多么珍惜。   但她看着的确苍老了很多,瘦弱的身体被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眼角多了几条细纹,鬓边多了几根白发。   苏日安不知道第多少次意识到,她再不是以往舞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人了。   “你最近怎么总是一个人来见我?”沈秋突然问,“瑞延呢?”   苏日安目光一顿,垂下眼,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蜷起来,过了两秒才回答:“他这两天工作比较忙,抽不开身。”   沈秋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翻过一页,接着说:“前两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要是有空,等你再来见我的时候陪你一起。”   她对苏日安说:“怎么,他不知道你今天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苏日安的错觉,他的母亲在他的婚姻一事上似乎格外敏感,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会旁敲侧击地在苏日安这里进行验证,尽管苏日安并不常对她说实话,却也实在扛不住她的目光和询问。   苏日安说“知道,但他太忙了,说等下次”,沈秋便没再追问,静静地看着他,让苏日安感到了点压力。   苏日安开始说起舞团最近排演的剧目,说等圣诞节那天,要是她身体可以,要带她去看那出《胡桃夹子》。   他说杨润被选为了主演,程乔也很想念她,圣诞节演出结束后,他们舞团有一场聚会,工作室的同事们都很想见见她。   沈秋安静地听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等苏日安说到圣诞节后的安排时,还是没忍住,问苏日安:“你之前圣诞节不是都会陪傅瑞延过生日吗?今年不在一起了?”   苏日安瞬间哑了声。   他忽然有一种洪流奔腾入海却被堵塞的感觉,泥沙下泻堆积在心口,他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病房里一瞬间陷入了静默,百合花幽芬的气息缠绕在鼻尖,苏日安停顿了许久,才没办法一般,略带哀求地说:“妈,我们不说他了,可以吗?”   沈秋看了他一会儿,合上书本,放到了一边。   她没有遵从苏日安的心愿避而不谈,而是说:“三年前你跟他订婚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是你告诉我,你喜欢他。”   “我知道。”苏日安讷讷地说,“我记得。”   他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想到这几天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些印象深刻的画面。他想到几天前,在和傅瑞延生活了多年的别墅里,看到的对方即将再次联姻的新闻,想起酒会上让人疲惫的碰面,洗手间里傅瑞延客气疏离的低语,以及今日不明缘由却充满恶意的头条。   有那么一瞬间,苏日安真的很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沈秋是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听他抱怨的人。他想将一切都说给对方听,尽管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然而,当他触及母亲已经微微凹陷的面颊时,还是将所有话都忍住了。   他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最近闹了点别扭,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打消母亲的疑虑,他又说:“我会带他来见你的。” 第8章 你都怎么给我发晚安的   苏日安一直觉得,自己此生做的最错误一件事,就是在傅瑞延明确表示不想要这场婚姻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对方。   苏日安想过很多次原因,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沦陷。傅瑞延不风趣幽默、不温柔体贴、没有跟他相同的爱好,甚至很少有能跟他聊下去的话题。   傅瑞延跟他最初的设想完全相反。   但这种感情好像很复杂,苏日安想了很久都想不太明白,唯一能回想起来,能够被称作是由的,只有记忆深处那几个零散的片段。   苏日安记得自己第一次收到傅瑞延送的花的情景。   那是三年前的四月份,《睡美人》的最后一场演出。谢幕后,苏日安照例到后台换衣服,准备和舞团的同事一块外出聚餐。   当时后台想要跟演员合影的人很多,苏日安作为主演,被拦了一会儿,大概半小时过后,才在现场的调度下脱身,最后一个走进更衣室。   再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高个的男人站在化妆间的门边,怀里抱着一束看不清品种的花,正笔直地站在门外走廊里,电话交流着工作事宜。   苏日安对这个人有印象,之前他和傅瑞延见面,偶尔会见其跟在身边,苏日安还有他的联系方式,是当初蹭了傅瑞延的车后,傅瑞延亲手交给他的。   因此苏日安并没有想太多,走过去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韩枫恰巧挂断了通话,他注意到苏日安,很快地收起手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将手里的花递出去,礼貌又客气地说:“苏先生您好,傅总知道您今天演出结束,让我挑了束花送过来。”   苏日安这才看清楚那束花的样子,白色花瓣状如马蹄,明黄色的花蕊杵在中间,这种花的香气很淡,被迫簇拥在一起,被献到苏日安面前。   苏日安收到过很多种类的花,但却是第一次收到马蹄莲。   他笑着接了过来,对韩助说了声“谢谢”,又听到对方说:“这是傅总最喜欢的品种。”   苏日安稍稍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就好像他从没想过像傅瑞延那样一看就只对工作和数字痴情的人也能有如此闲情雅趣一般。   但同时他也想起了他和傅瑞延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对方怀里也抱着这样一束花,急匆匆的,不知道去见谁。   苏日安的笑容减了几分,问:“怎么这次他自己没来?”   “傅总今天有两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实在走不开。”韩枫说着,在苏日安垂眼,视线重新落到花束上时,又道,“这花是傅总提前两天亲自订下的,因为临时有事,实在抽不开身,这才特意嘱咐我带过来交给您。”   苏日安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觉得韩助有些刻意,言过其实。事实上,傅瑞延很有可能只是偶然间想起了今天是演出的最后一天,再加上苏日安最近的短信骚扰过于频繁,才大发慈悲,在这样的一天里为苏日安锦上添花。   又或者他仅仅只是像上次一样,在为别的什么事或什么人订花时偶然间想起了他,所以才捎带着遣韩助跑一趟,只不过韩助八面玲珑,会错了老板的意,所以才用听上去毫不真实的“特意”二字,来圆傅瑞延没有亲自出现的事实。   但苏日安还是对韩助再次道了谢,也很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他问韩枫,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是否可以跟傅瑞延通个话,韩枫看了眼时间,点头说可以,然后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情处,需要先走一步。   苏日安看着他离开,然后摸出手机,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拨打了傅瑞延的电话。   通话声响起的时候,苏日安忽然产生了一种很陌生的、紧张的情绪。就好像一次毫无准备的登台,他没有胜算,缺乏底气,将评判自己的权利全都交给了台下,而傅瑞延是他唯一的观众。   不过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通话音响了没两声就被接起来了。傅瑞延大概刚好在休息,苏日安听到对面传来的低低的一声“喂”,想到傅瑞延或许并没有备注他的电话号码,于是开口说:“是我,苏日安。”   傅瑞延“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苏日安便没再说话了,愣愣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下的这通电话到底目的何在。   好在傅瑞延比较迟钝,并没有察觉他的局促,更没有指责他的打扰,只是安静了一会儿,问:“你见到韩枫了?”   苏日安说“是”,又说,“他送了我花”。   顿了顿,苏日安又问:“你现在很忙吗?我给你打电话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傅瑞延似乎在翻阅什么东西,手机里传来很轻微的书页声,“下个会议在半个小时之后。”   苏日安便没有了顾忌,他没有回化妆间,为免其他人发现,他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窗户半开着,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快要完全回暖,从室内向外望去,傍晚的天色将远处的海岸晕染成橘调,舒适的晚风吹动苏日安的头发。   苏日安还没有卸妆,精致的舞台妆容让他眼窝更加深邃,举着手机半靠在窗边看远处的落日时,微笑的眼睛里闪着晶亮。   他听到傅瑞延说:“花还喜欢吗?”   苏日安回答说“喜欢”,想起方才韩助说过的话,调侃说:“想不到你会喜欢这种花。”   “是我外婆喜欢,小时候她种过很多。”   傅瑞延这样说着,却没有深入去讲,苏日安也没问,只是在互相沉默的十几秒过后,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道:“我还以为今天可以见到你,怎么,你之前那位爱看舞剧的合作伙伴没联系了吗?”   苏日安说的是和傅瑞延认识后,对方带来剧院的第三个合作方。兴许是前段时间比较水逆,傅瑞延遇到的大多数有合作需求,且需要维持关系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热衷于舞剧,以至于尽管傅瑞延是真的对这种艺术形式很不感兴趣,也不得不被迫在剧院安安静静地坐上一两个小时。   苏日安每次站在台上都能看到对方的窘况,因此暗地里嘲笑了傅瑞延好多次。   傅瑞延没有多说,只轻轻吐出了“念不合”四个字,苏日安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你是不是又在笑?”傅瑞延忽然问。   苏日安有些心虚,说“没有”,还算镇定地和傅瑞延装蒜。   好在傅瑞延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又回到苏日安方才关心的问题。他说:“原本是想去看你的,临时有的事。”   以往他回苏日安消息时,时常会因为忙碌而有头没尾,如今倒是难得因为某件小事对苏日安解释。   苏日安愣了下,听着他稍显疲惫的嗓音,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吹到脸上的晚风有些热。   他稍稍站直了身体,终于将一直徘徊于嘴边的话说出了口。   他问傅瑞延下周一是否有空,傅瑞延让他等一下,确认过后说:“晚上七点后有时间。”   “那天是我生日……”苏日安不好意思地说。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觉得傅瑞延应能听得出来。   傅瑞延也的确如他所想,但却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转而问:“你不跟你朋友一起吗?我记得你朋友很多。”   苏日安停顿了几秒,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再开口时声音比方才轻了很多:“哦,也可以跟朋友——”   “对了,我上次是不是还欠你一顿饭没请?”傅瑞延忽然打断了他,而后也没管苏日安回没回答,兀自说,“要不就这次吧,我让人订好餐厅,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苏日安还没缓过神来,有些神不思蜀,他盯着窗玻璃上先前因为下雨而留下的水渍,慢吞吞地说了声“好”。   “但你怎么发给我?”他问。   苏日安觉得,傅瑞延大概率是觉得他说了句废话,因为很快,对方便用很无奈的语气反问他:“你平常都是怎么给我发晚安的?”   苏日安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发几次,每次都是结束话题时的礼貌用语,只有傅瑞延会将其较真为具有特殊含义的象征。   但他没说出来,编了一个不算由的由:“可是发短信好麻烦啊,每天垃圾信息太多了。”   他用近似抱怨的语气,企图唤起傅瑞延的认同感。然后在傅瑞延斟酌的间隙里,看似随意,实则别有意图地说:   “我可以加你的私人微信吗?” 第9章 希望能跟喜欢的人结婚   加上微信后,苏日安反倒不怎么说话了,表现得很内敛,像是换了个软件就完全忘记了如何跟傅瑞延沟通,两人的语言都很匮乏,基本每一个话题基都以傅瑞延简略的“嗯”字结尾。   苏日安有感觉傅瑞延应该并不喜欢自己过多打扰,于是很有分寸地减少了信息的频率,直到周一当天,才在聊天框里看到傅瑞延难得主动一次发来的餐厅地址。   傅瑞延订的位置是荣市有名的光影餐厅,每日主题不同,二人来时刚好赶上了最为火热的星空主题。傅瑞延包了所有位置,餐厅里很安静,苏日安到时,只有傅瑞延一个人等在那里。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餐厅光线明暗交替,深蓝色流动的光影像是瀑布一样下泻,有装饰用的暖黄色的小灯悬挂在半空。   苏日安曾经跟舞团的朋友来过几次,但因为每日的主题变化没有规律,自始至终没有碰上星空投影,还曾遗憾地发朋友圈抱怨。   傅瑞延坐在被装饰成恒星的顶灯下,是全场相较而言最为明亮的区域。苏日安到他面前就坐,发现所有的餐桌中央都插了两枝之前从未有过的鲜红玫瑰。   “抱歉,刚刚路上有点堵。”   傅瑞延说“没关系”,没有任何点缀,将菜单递给了苏日安,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苏日安扫了眼菜单,上面大多数菜品他其实都已经尝过了,便从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里,挑了一些大概会符合傅瑞延口味的,说给了服务员听。   在等餐的间隙里,傅瑞延依然不太爱说话,苏日安也沉默着,周围很安静,背景里有和缓的曲子。苏日安的视线屡次扫过两人之间透明花瓶里那两枝还带着水珠的玫瑰,觉得氛围有些别扭。   无奈之下,苏日安只能率先开口。他说起很多话题,试图缓和不怎么轻松的气氛。傅瑞延很耐心地听着,非必要情况不会开口打断。   他说起最近舞团里发生的趣事,说有两个演员要订婚了,婚是演出结束后,在后台求的,两人秘密恋爱了两年,其他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如果当时你也在就好了。”苏日安开玩笑说,“可能会觉得比我们的表演要有意思一点。”   他想起拿到傅瑞延联系方式后,和傅瑞延在剧院的再一次偶遇。   那时跟在傅瑞延身边的合作伙伴已经不再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女士了,傅瑞延对他们的表演进行了十分主观且外行的评价。苏日安觉得他实在没有半点艺术细胞,说出来的话简直颠覆整个舞蹈行业,回呛他觉得不好可以不用勉强。   傅瑞延当时没说话,表情很吃瘪,但很明显就是单纯觉得没意思,但后续也再没有过任何冒犯的语言了。   “他们要结婚了吗?”傅瑞延问。   苏日安说:“是啊,应该会选在夏天吧。”   傅瑞延垂下眼,像是对他的话题突然丧失了兴趣,再一次闭口不言。   苏日安没有察觉,目光瞥向一边,看周围流动着的虚幻的蓝色光影。   傅瑞延忽然道:“那你呢?等你结婚会选在什么时候?”   苏日安一噎,忽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他原本就对婚姻一事比较敏感,此时此刻,被傅瑞延这么一提,立刻就惴惴不安了起来,想傅瑞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但看傅瑞延的表情好像并不知情,仿佛真的就只是想知道他会选在什么时候缔结自己的终身大事。   苏日安稍稍定了定心神,说:“不清楚,看对方吧。”   傅瑞延点了点头,没再深究下去。   为了转移话题,苏日安又十分突兀地说起杨润最近养的宠物,是在剧院外面捡到的,很可怜,但却很听话可爱。   傅瑞延静静地听着,在苏日安提到那是一只被遗弃的小金毛时,忽然开口问:“是你朋友圈里发的那只吗?”   苏日安一下子止住了话题,睁大眼睛,略显意外地看着傅瑞延。   傅瑞延被他盯得不太自然,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苏日安笑了笑,说,“你看过我朋友圈啊?”   “偶然看到的。”傅瑞延说,然后口渴一般,握着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苏日安还是笑着看他:“是吗?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很忙,不会注意这些东西呢。”   傅瑞延不知为何又“嗯”了一声,表情有些僵硬,搪塞他说:“偶尔罢了。”   苏日安没再问下去,眉梢轻挑,看不出信或不信。   这家餐厅的菜的确要比两人第一次吃的那顿饭可口不少,傅瑞延似乎很满意,没再说一些挑剔的话,顾忌着今天是苏日安的生日,用餐期间还会十分体贴地夹菜给他。   苏日安觉得受宠若惊,但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几乎来者不拒,吃了跟傅瑞延认识以来,和对方一起吃过的最饱的一顿。   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服务员上前来添酒,苏日安表示酒很香,但待会儿还要自己开车回去,所以不宜沾染。   “想喝就喝,回去的时候我让司机先送你。”   苏日安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苏家,可不敢让傅瑞延知道自己的住址,仍旧坚持没有喝,只是多嘴玩笑了一句:“傅总都是快订婚的人了,陪别人过生日吃饭也就算了,还贴心地送别人回家,传出去好像不太好听。”   这要搁在以往,苏日安提起傅瑞延的糟心事,对方一定会及时提醒并且认真反驳,最终话题也必然会向着“是否自愿结婚”的方向发展而去。   但不知为何,这天的傅瑞延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话很少,在苏日安开口后,沉默了几秒,而后才低低地说了句“没关系”。   苏日安渐渐敛起了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傅瑞延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过冷静,那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在对方眼里,那个即将要被安排在他余生里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问傅瑞延:“你是不是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傅瑞延好像并不是很想提起,很随意地说:“很久以前听我妈说起过,不是行业里的人,也没什么记忆点,已经不太记得了。”   顿了顿,傅瑞延又道:“你怎么总爱问我这个?”   “问问而已。”苏日安重新拿起叉子,小声说,“又不是什么秘密。”   傅瑞延却没继续接下去,定定地望着他,问:“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吃这么快,不许个愿吗?”   苏日安抬眼看他:“你还信这个?”   傅瑞延没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眼神却很明确地告诉苏日安,最好还是按照他说的做。   苏日安便只能坐直了身,他捏着叉子的金属柄,对着白色瓷盘里,原本装饰精美,如今已经被他咬得面目全非的饭后甜点想了很久,最后说:   “可我现在没什么缺的,非要说的话,少一个知心的人吧。”   说着,他抬起头,透过周围流动着的、混沌而又清晰,真实而又虚假的蓝色光影,看到了傅瑞延平静无波的双眼。   傅瑞延的身后有许多闪烁的、稀疏的暖黄色光点,其中一粒的影子漂浮在傅瑞延肩膀上。苏日安注视着那一点,对傅瑞延笑了笑,认真地说:“希望某一天,我也能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   其实现在想想,苏日安当时的做法的确有失妥当,不仅放任自己掩饰身份跟傅瑞延接触,不是很道德地旁观傅瑞延的纠结,还得过且过,要断不断地妄图把和傅瑞延的相处模式继续延续下去,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傅瑞延并没有被蒙蔽太久,纸终究包不住火。苏日安过完生日的第二个周末,父亲临时叫了他回家。   因为没有给出确切的由,苏日安回来得十分仓促,以为家里有什么急事,匆匆赶回来后,在一楼客厅,看到了包括傅瑞延在内的傅家人。   苏日安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傅瑞延看向他的眼神。   意外、警惕、不解。   或许又有些愤怒,傅瑞延大概从没有想过,一直黏着自己周旋,看上去对他有点儿好感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让他苦恼许久,每次提到都想摆脱的恶因。   那天两家人坐在一起商定婚事,苏日安和傅瑞延靠在一起,两人没有话语权,自始至终坐在一边,像外人一样,被迫听取两家人对于婚礼的筹划和准备。   苏日安有些不安,从他坐下开始,傅瑞延就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开过口,他好像有些生气,一直闷着,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   苏日安全程没有听清父母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傅瑞延身上,对方不明朗的态度是他焦虑的根源,他很想借机跟傅瑞延说句话,但始终插不进嘴,也无从开口。   心建设做了几轮,最终,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他很犹豫地伸出手,想去碰一下傅瑞延。傅瑞延却很巧地在此刻站起了身,他对四位长辈说公司还有个紧急会议要开,而后也不等旁人说些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客厅。   此后的一个多月,苏日安再没有见过傅瑞延。   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日子里,公司赶上业务最为繁忙的时候,苏日安没再从父亲口中听到丁点儿有关自己婚事的风声。   那时候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过去,想起两家人见面那天,傅瑞延毅然离开的身影。他忍不住猜测当下的傅瑞延在干些什么,会不会也跟他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见面那天发生的事,想起来的时候,对他又持有一种什么样的看法。   那段时间里,苏日安发了很多朋友圈,分享了很多自己平常并不会分享的事,但却愣是没敢发给傅瑞延哪怕一条消息。   而两人关系的缓和,是在当年的七月份,荣市全年中最为湿热的时候。   沈秋身体状况反复,时常心悸,家庭医生跑了无数次,却始终不见好。   苏日安本想请假照顾,但作为主演,请假会耽误全部舞蹈演员的进度,无奈只能天天排完之后两头跑。   而苏日安的父亲就是在这个时候闹出所谓的花边新闻的。   苏日安的父亲苏启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不苟言笑、性情果断。苏日安曾经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因为他懂得权衡,而且勇于舍弃。   但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苏启在情之一字上过分糜烂。苏日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在外有个情人,对方出身不大好,但却与父亲年少相识,情深意浓。但或许对方始终忍受不了无名无分的爱情,在苏日安六岁那年,终于和父亲一刀两断,从此远走高飞,再没了联系。   而大概是因为所谓的真爱的离开,从那以后,有关苏日安父亲的风月传闻便越来越多。   沈秋生病那次,恰好赶上苏启有史以来陷入的最大舆论。   当时媒体爆出苏启在外包养的女明星怀孕,言之凿凿,并附有医院开具的产检单,以及两人出入酒店的证明。   苏启矢口否认,事情不知真假,但因为对方过于庞大的粉丝群体,闹得沸沸扬扬,严重影响到了公司的股价。   最先动怒的是沈家人,他们一向对于苏启的花边俗事不感兴趣,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如今对方竟不明不白地在外面弄出来一个孩子。   他们倒不怕这不明来历,甚至连是不是姓苏都不知道的私生子会影响到沈秋和苏日安在苏家的地位,他们只是觉得苏启毫无契约精神,做事不计后果,实在不值得寄托。   而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某天夜里,沈秋下楼喝水,心脏突发不适,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撞到了脑袋。   苏日安第一时间将其送往医院,好在沈秋并无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但因为心脏问题,还是在医生的建议下,在医院住了下来。   那天的苏日安觉得十分无力,事情一团乱糟,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好像哪里都不需要他,他就像个边缘人物,没有沈秋的刚烈,没有苏启的圆滑。他主张不了任何事情,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而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联系一下父亲的秘书时,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苏日安抬头看去,傅瑞延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   对方并没有立刻看到他,在人流中搜索了一圈才注意到,苏日安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时的脸色太差,以至于傅瑞延看到他的时候,本就未舒缓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傅瑞延快步走到他跟前,苏日安仰头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起身。   不过傅瑞延并没有说些什么,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只是在与苏日安对视良久后,上前一步,轻轻碰到苏日安的后颈,稍稍用力,给予了对方一个温柔却不紧密,甚至连暧昧都算不上的拥抱。   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苏日安每每想起傅瑞延的时候感觉并不强烈。但傅瑞延的突然出现和前所未有的拥抱让他的心绪开了个口,苏日安第一次发现,傅瑞延少言寡语,却如此有效,他什么都不说,自己就已经被安慰到了。   苏日安想过很多次,傅瑞延与他的标准并不沾边,并不是自己心中所设想的能够白头偕老的类型。   他们本不适合被绑在一起。   但苏日安本质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想要的不多,他渴望被关注,希望有人陪,而这两点,傅瑞延都在不知不觉中做到了。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天工作上有很多事要做,下一章周四更哈,抱歉。 第10章 站那么远干什么   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苏日安约了中介,去看了之前杨润介绍给他的那套房子。   房子南北通透,视野开阔,价格合适,离沈秋住的那家医院也很近,苏日安没有多想,当即便签了合同,拿到了钥匙,准备过几天搬过来住。   自打昨天从医院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向傅瑞延说明情况,才能让对方抽出宝贵的时间陪自己去母亲面前做戏。傅瑞延一向很忙,大概率不会愿意帮他做这种无聊的事。   他一路回到酒店,犹豫着调出傅瑞延的微信,准备打字过去时,恍然间看到了界面上几周前自己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   他问傅瑞延什么时候有时间,两人好去办一下离婚手续。傅瑞延没回,直接拨了电话回来,很冷淡地说自己没空,让苏日安等着。   苏日安连离婚都等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如今更不敢确定傅瑞延会不会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陪他浪费时间。   最终,苏日安也没能把消息发送出去,收起手机回了工作室,恰巧遇见程乔从外面回来。   程乔说投资的事已经快要谈妥了,今晚双方会一起见面吃顿饭,成败与否全在此一举。   “晚上你要是没事的话就跟我一起吧。”   苏日安说了声“好”,想起当初自己和李酌见面时,对方送他的那束玫瑰花,便问程乔和丈夫的关系是否已经缓和。   “不是什么大问题。”程乔满不在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晾几天就好了。”   苏日安笑了笑,说:“李先生送你的花还放在我那儿。今天早上我看了看,基本上已经全枯了。”   程乔轻哼一声:“连外人都知道初次见面要送束花,今年不管是我生日,还是结婚纪念日,他是一个都不记得,连个屁都没有。”   “估计是太忙了吧。”苏日安说。   程乔却不以为然,说了句“都是借口”,便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聊。   她问苏日安沈秋情况如何,苏日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想起医院里母亲的状态,只说看着精神不大好。   “那她有问什么吗?”程乔还在担心那条新闻,尽管今天热度已经压了下去,但不好的影响始终存在。   “没有,她还不知道那些事。”苏日安说,“不过,她问起了傅瑞延……可能也瞒不了多久了。”   程乔担忧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哪怕一句来。   晚上,苏日安按照事前约定的,陪程乔出席了饭局,再一次见到了李酌。   李酌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这次还带了两位朋友过来,都是之前在酒会上见过的熟面孔。几人就投资合同的事再次进行了商定,确定了最终的方案。   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程乔和苏日安甚至都没废多少口舌,大家聊得都很融洽,苏日安坐在一边,除了时不时接一下程乔抛过来的问题,基本不怎么出声。   李酌坐在他身边,注意到他的情况,凑过来轻声问:“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吗?”   苏日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只说自己昨夜没怎么睡好,没什么大事。   “昨天的新闻我看了。”李酌倒是不藏着掖着,很直白且认真地告诉苏日安,“如果你想起诉那家媒体,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苏日安低声说。   他觉得有些窘迫,尽管李酌可能真的只是出于好心,但他只想要清净一点,不想再听到有关过去或是傅瑞延的任何一点消息。最近发生的事已经在他脑海里饱和,再多添加一点都要让他头痛欲裂。   李酌静静地望着他,见他不想多聊,便适时地闭了嘴。   他说:“好吧,其他方面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苏日安没有回应,这场短暂的对话便自然地沉寂下去。   包厢里暖气供得很足,苏日安喝了点儿酒,觉得有些闷热,待了一会儿实在坐不太住,便借口去洗手间,外出透了透气。   二楼走廊的尽头连接着露台,苏日安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朝那边走了过去。露台没有关门,冷风吹过来,苏日安清醒了不少,鼻端嗅到了一丝很淡的烟味儿。   意识到有人在占据着露台抽烟时,苏日安已经走到了门口。夜色被外面通明的灯光冲得很淡,栏杆边,一抹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背对着苏日安,指间火星明灭不定,丝丝缕缕的烟雾被风吹得很淡。   苏日安在门口站定,没有继续往前。   在苏日安的印象里,傅瑞延从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从未在傅瑞延身上闻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烟味。然而如今,尼古丁的气息在空气中缠绕着,苏日安闻着这股陌生的味道,莫名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搅。   听到他的脚步声,傅瑞延迟疑地转过身来,似乎也是讶异于他的出现,傅瑞延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站直身体,顺手掐灭了烟。沉寂的夜里,两人彼此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傅瑞延先反应过来,他观察着苏日安的神色,没有问他怎么在这儿,而是说:“你喝酒了?”   苏日安“嗯”了一声。傅瑞延便又朝走廊深处,苏日安方才出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很随意地问:“跟朋友出来的?”   “一个饭局。”   傅瑞延点了下头,似乎是看苏日安呆站的时间久了,语气不怎么好地说:“要过来就赶紧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   苏日安觉得自己眼下应该尽快离开,直觉告诉他,和傅瑞延独处一个空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智告诫他不可靠近、不可涉足、不可交谈。   但或许是因为傅瑞延独自一个人抽烟的样子前所未见,又或者是下午尚未发出的那条微信提醒了他有自己有求于人,苏日安最终也没有离开,迈动脚步,迟疑地走到了傅瑞延身边。   空气里弥漫着的烟味儿已经快被风吹散了,只剩下傅瑞延大衣外套上残留着的被烟雾熏染过的气息。那味道掺杂在清淡的男士香水里,让苏日安觉得陌生,气氛也没来由得尴尬。   苏日安还算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但却总在傅瑞延这里碰壁。他扶着冰冷的栏杆,金属表面结了一层水汽,弄得他手心湿漉漉的。   但他没放开,注视着远处逐渐升起来的薄雾,问傅瑞延:“昨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傅瑞延似乎在走神,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说:“只是一家靠噱头炒作起来的媒体,我已经让人联系过了,不需要放在心上。”   苏日安自然不会在意,他只是看到了新闻上的说辞,忽然很好奇傅瑞延对于那场所谓的“一夜情”的看法。   这么多年来,对于那件事两人一直避之不谈,权当其是次意外。然而时隔多年,这件事被再次翻出来,苏日安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在意,那是压垮他众多稻草中至关重要的一根,存在已久,且隐患重重。   苏日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有些没话找话地问他说:“你今天是有应酬吗?”   他原本想的是如果傅瑞延有很重要的生意伙伴要见,完全可以现在离开,不需要顾忌着没必要的礼节,跟他在这儿不尴不尬地聊闲天。   但傅瑞延却不知为何忽然沉默了下来,他转过头,眼神莫名地看向苏日安。   不知道是不是苏日安的错觉,他总觉得傅瑞延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故意。几秒后,傅瑞延轻声说:“没有应酬,跟郑然的父母见面。”   苏日安愣了愣,但没说什么,垂下目光,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般“哦”了一声。   傅瑞延看不出对他的反应是否满意,但总归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他大概是想起了苏日安刚刚走过来时心事重重的样子,问苏日安:“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其实,到现在苏日安都不清楚自己答应母亲的事是否正确,今天一天他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纸终究包不住火,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早晚要露馅的秘密对自己母亲撒这么多的谎。   尤其这个过程还需要傅瑞延的协助。   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最终苏日安也还是将请求说出了口,他看着很是无奈,对傅瑞延说:“是我妈,昨天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问起了你……说想见见你。”   傅瑞延没有说话,露台不大的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苏日安在逐渐发酵的沉默里愈发煎熬,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了,很快又找补说:“当然,你要是没空就算了,我——”   “可以。”傅瑞延说。   苏日安怔了下,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什么时候?”傅瑞延接着问,见苏日安不说话,具体了一下时间,“明天下午可以吗?我刚好有空。”   苏日安回过神来,讷讷地点了点头,说“可以的”,而后又很小声地说:“麻烦你了。”   傅瑞延没应声,此时,身后不远处的包间忽然传来了门开的动静,里面愉快的聊天声零散地传了过来,在本就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露台上的风很冷,苏日安出来时没想过自己会待这么长时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毛衣。   傅瑞延动了动,似乎是要离开,身后的走廊里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估计是看苏日安太久没回去,李酌特意出门来找,他注意到露台的门开着,看到苏日安的背影一半隐没在暗影里,叫了一声“苏先生”,走近后,才注意到一旁静静站着的傅瑞延。 第11章 不可以给我点报酬吗   荣市下入冬后第一场雪的这天,傅瑞延陪苏日安去医院探望了沈秋。   苏日安没有在病房待很久,沈秋说想留傅瑞延单独说话,他便乖乖地出了门,找母亲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   沈秋的病很复杂,早年落下的病根伴随着肿瘤日趋严重,尽管最近一段时间情况得到了控制,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医生对苏日安提了几种治疗方案,但大多都因为沈秋的心疾而放弃。沈秋年过半百,身体早已经受不住任何形式的折腾,苏日安不想让她过分难捱。医生想了想,只能告诉苏日安,自己会尽力,让他安抚好病人的情绪,不要告知对方真实的身体状况。   苏日安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几名护士正推着病人前往手术室。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地板上滑出咕噜噜的闷响,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走廊的各个角落。苏日安的腿又开始酸胀,他没有很快回病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了飘雪的窗外。   兴许是闷了很多天的缘故,这场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密集,住院部楼下的花坛里已经铺了很厚的一层银色,天空很是苍茫,零星的雪粒飘散在空中,被冷风从窗户透开的缝隙里噼啪地冲进室内。   苏日安看着窗台上被雪水打湿洇出来的那一块痕迹,心头总是惴惴不安。   他猜测着此时此刻母亲和傅瑞延之间可能会聊的话题,担忧像傅瑞延那样不擅长演戏的性格,会不会不小心漏出什么。   又想到昨夜李酌出来找他后,傅瑞延没再多说任何一句便转身回了包厢。当时苏日安还没有跟他约定具体的时间,一直到今天见面,苏日安都担心傅瑞延会临时反悔放他鸽子。   不过好在下午傅瑞延还是到了酒店楼下,只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以至于在来的路上,苏日安屡次想和傅瑞延串一下口供,都没能鼓起勇气开口。   苏日安在长椅上坐了十分钟,手机传来震动,傅瑞延发信息给他,问他现在在哪儿。   他回了句“马上回来”,起身时,因为右腿的乏力,稍稍停顿了一下,缓了几秒,才重新抬脚朝病房走去。   苏日安和傅瑞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下雪的缘故,平常还微亮的天色此刻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返程时苏日安还是坐傅瑞延的车,傅瑞延今天没带司机,车里只有互相沉默的两个人。   从医院到苏日安住的酒店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雪却越来越大。车载广播里播放着天气预报,受冷锋影响,预计今日白天到夜间荣市及周边地区会有大面积的降雪。   女主播清亮的嗓音在寂静的车内略显突兀,苏日安始终偏着头,注意力全在街边连成线的暖黄灯光上。   街边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傅瑞延不得不减缓了车速,这让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变得异常漫长。   等红灯的间隙里,苏日安实在耐不住这过分沉寂的氛围,没话找话地问:“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傅瑞延似乎也在出神,闻声眨了下眼,回答说:“没什么,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日安却不信,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没有必要把他支开,况且他们在病房里聊了很久,估计不止傅瑞延说的这么简单。   但傅瑞延没再主动提其他,刚巧前方信号灯显示通行,一直到酒店门口,苏日安都没能再找到机会问出口。   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刚过晚上六点,大堂门口的灯光将酒店门前的一片空地照得雪亮。   苏日安推开车门下车,路边的积雪被临时清过一遍了,但踩上去时还是没过了半只鞋子。   苏日安站在雪地里,肩颈和头发很快落上了凉丝丝的洁白。他弯下身,想对傅瑞延道声谢,车窗却在此刻降下,傅瑞延和他遥遥地对视,赶在他开口前说:“雪太大了,回去的路不好走,可以让我上去坐坐吗?”   顿了顿,他又道:“等待会儿雪小一点就离开。”   苏日安没有立刻说话。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应该拒绝的,毕竟刚刚在车上,天气预报已经提过,今夜还会有个降雪高峰,短时间内,这雪不太可能会停。   但或许是想到一直以来,傅瑞延从未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而若不是为了帮自己的忙,兴许此刻也不会被困在堆满雪的马路边,苏日安终究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迟疑地说了声“好”,然后让开一步,等酒店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泊车,之后便和傅瑞延一道进门,在前台小姐意外的目光中,一起走进了电梯。   苏日安住的是套房,一进门最先看到的是简约风的小型客厅。客厅里摆放着很少的苏日安平时会用的东西,整体看着还算整洁,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苏日安在玄关处换下沾着雪水和泥污的鞋子,将自己的另一双拖鞋拿给傅瑞延穿。傅瑞延的脚比他要大一些,硬套上去的时候看着有些滑稽。   但两人都没有笑,苏日安请傅瑞延随意,自己走去一边给他倒了杯水。   等他端着水杯再回来的时候,傅瑞延还没有落座。他正站在墙角的储物柜前,沉默地注视着上面摆放着的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是当初李酌送给他的,拿回来后,他有问过程乔是否想要,但程乔不拘小节,并不在乎,就这样一直在他手里搁置了下来。   玫瑰花已经失去了最初那样新鲜的色彩,散发着轻微的腐烂的气息,苏日安一直忘了丢,此刻在并不很大的起居室里,被傅瑞延盯得存在感极强。   苏日安想傅瑞延可能也是闻到了味道,之前他还和傅瑞延住在一起的时候,楼下客厅里就经常插一束新鲜的花,花瓶里的花换得频繁,阿姨总是会保证最适宜的开放程度和最新鲜的味道。   苏日安一直觉得这与傅瑞延的强迫症分不开关系,也曾经尝试着亲力亲为,做一些看上去有些讨好对方的事。但傅瑞延往往不会在意,在这些小事上,傅瑞延要比苏日安想象中的大度许多。   “喝杯水吗?”苏日安放下水杯,杯底发出不轻不重的磕碰声响。   傅瑞延没有动,抬手碰了碰花束上已经快要颓败的一片花瓣,又很快地放下了手。   他没有回过身来,背对着苏日安,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比较喜欢红玫瑰。”   苏日安谈不上喜不喜欢,事实上,他并不喜欢任何花草,因为打起来都非常麻烦。他不是很在意地说“还好吧”,见傅瑞延不再说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道谢。   他说“谢谢你今天帮我”,顿了顿,像是怕傅瑞延觉得麻烦,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尽快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我妈,不会再打扰你了。”   傅瑞延没有正面回答,他转过身,如审视一般,打量着苏日安的表情。   苏日安摸不准他在想什么,每次傅瑞延不说话的时候,他都会莫名地觉得紧张。   傅瑞延最终也没有领情他的贴心,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摸不着头脑地说:“你不是问你母亲都跟我说了什么吗?”   苏日安愣了愣,抬眼看他。   傅瑞延继续道:“她跟我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   苏日安一直都很担心母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再让他和傅瑞延的现状产生什么新的岔子,如今一听更是草木皆兵。   但他不知二人谈话的具体内容,只能试图找补说:“哦,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比较爱唠叨,你不用——”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然而却傅瑞延忽视了他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压力,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他抬步走来,离开了储物柜,问苏日安:“为什么要离婚?”   “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我。”傅瑞延最终停在了苏日安的面前,见苏日安不说话,静了片刻,用很缓慢,仿若事不关己,仅仅只是询问一下的语气说:“是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刚刚在雪地里待过,苏日安的衣领处还有些潮湿,他不敢直视傅瑞延的眼睛,更没有回答。余光瞥见对方抬手过来,很快,侧颈处便感受到了一丝短暂的,干燥的体温。   苏日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该放在哪儿,张了张唇,有些徒劳地说:“没有。”   却听到傅瑞延反问:“没有吗?”   苏日安说“我们不合适,继续下去没有意义”,傅瑞延便没再追问了。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强劲的北风鼓动着窗子,密集的雪粒铮铮地撞在玻璃上。室内的温度供得很足,苏日安还穿着刚从外面回来的那套衣服,此时此刻在傅瑞延的注视下感觉到了点儿热。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又开了口,叫他“苏日安”,语气与方才不同,让苏日安想到了前几日傅瑞延醉酒,硬要自己去接他那晚。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却没有办法逃离。离婚后,傅瑞延的所有行径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开始后悔带傅瑞延进门。   苏日安觉得,可能是自己并没有把抗拒的情绪很好地传达给傅瑞延,以至于在二人相互沉默的几秒钟后,傅瑞延再次上前一步,越过了苏日安心里划定的安全社交距离。   傅瑞延再次抬起手,然而这次的目标却与方才不同,似乎是想碰一碰他的脸,却被苏日安偏头,提前躲开了。   傅瑞延好像并不在意,只是很轻地说:“你脸好红,是太热了吗?”   那一刻,苏日安忽然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溃败和恼怒的情绪。离婚后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承受着来自于各方的压力,事事不顺,却从未怨恨过什么。然而如今却只因为傅瑞延的只言片语,那些他强忍下的情绪便都一股脑地涌现出来,拧成了一股绳,将他吊在了悬崖边。   傅瑞延是一个旁观者,只知道为他的处境推波助澜。   于是,他也不跟傅瑞延客气,稍稍冷静了些,抬头直视对方的双眼。   他说:“傅瑞延,你来这里,郑小姐知道吗?”   他原本想戳傅瑞延的短处,哪怕无法让其难堪,至少眼下无所遁形的人也不再只有他自己。   但傅瑞延比他想象中的要沉着许多,戏谑的语言完全刺伤不了他。   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事不关己一般地说:“她今天一早就去了外地,跟她男朋友度假。”   “你觉得她会在乎今晚我跟谁在一起吗?”   最终,傅瑞延还是碰到了苏日安的脸颊,但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很快便向下,滑向苏日安的侧颈。   苏日安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的小痣,据说是有福运的象征。傅瑞延的拇指摩挲着那处,不轻不重地施加力道。   行为暧昧,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胜券在握的谈判。   “苏日安,我帮了你的忙,不可以给我点报酬吗?” 第12章 突然就同意了   新闻提到的苏日安和傅瑞延的那桩往事发生在二人结婚的前一个月。   当时是十月份,距离苏启的花边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苏日安和傅瑞延却仍旧没什么联系。   接到傅瑞延电话的时候正值傍晚,苏日安刚从工作室出来,正准备回去,因为傅瑞延从未主动跟他通过话,看到来电,还有些意外。   他站在路边,没有立刻接通,想判断傅瑞延是不是打错了,但最终也没有判断出个结果,在电话快要自然挂断时,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并非傅瑞延,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对方跟他自我介绍,称自己姓贺,是傅瑞延的朋友,傅瑞延跟他在外面喝醉了,但自己突然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回去,问他是否可以过来接一下。   苏日安料想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和傅瑞延的关系,但却知道得并不深刻,正犹豫着要拒绝,对方却又好似很紧张地说:“他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可能是喝太多了,你要不现在过来看看吧?”   苏日安别无他法,只能应承下来,根据对方提供的住址,前往傅瑞延所在的那家酒吧。   酒吧距离苏日安工作的地方有些远,开车半个小时才到,他到那边的时候,贺临还没有离开,正隔着嘈杂的人群远远地冲他招手,而傅瑞延就撑在他身旁的吧台边。   苏日安不太喜欢这种场合,酒吧的音乐吵得他耳朵很痛,他稍显别扭地挤去前面,跟贺临道了声“你好”,而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傅瑞延身上。   “他哪里不舒服?”苏日安略带担忧地说。   “刚刚嚷嚷着头疼……可能是喝太多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还有事,先走了哈。”   贺临说话很快,好像真的很急的样子,没跟苏日安过多废话,拿起自己的手机就要走。   苏日安看着他急匆匆地离开,连再次开口的机会都没能得到。这是他跟贺临的第一次见面,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觉得像傅瑞延这样挑剔的人,似乎在择友方面不太严谨。   但他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下一秒,原本扶着额头撑在吧台上的傅瑞延便动了下。他像是才发现身边的人换了一样,皱着眉,看上去神志不清地注视着苏日安。   “怎么是你?”   苏日安第一次见傅瑞延喝醉的样子,原本还担心对方酒劲上来乱发酒疯,但出乎意料的,对方还算得上清醒,居然还能认出他是谁。   苏日安觉得欣慰,认为这样或许可以少一点麻烦,但又有点儿担心,因为比起喝醉,他面对尚有意识的傅瑞延明显要更无所适从一点。   苏日安跟他解释说:“你朋友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有事,你不舒服,让我过来……过来看看。”   他本想说“过来接你”,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这样的说辞有种暗示他们关系非同一般的暧昧。   不过,好在傅瑞延并没有深究,很坦然地接受了是苏日安来接他的这个事实。苏日安没费多大的周折,很顺利便带走了傅瑞延。   上车的时候,苏日安问傅瑞延住在哪里,表示自己要送他回去。但傅瑞延没回应,歪靠在副驾驶上,一个劲地揉捏自己的额角。   苏日安觉得他可能是吹了冷风,头更疼了,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帮他系好了安全带,又贴心地升起了他那边的车窗。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带着傅瑞延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把人扔在酒店又有些不放心,斟酌了片刻,还是调转车头,开去了平常自己住的那套公寓。   车里一路上都很安静,只在经离酒吧最近的那条十字路口时,突然响起了铃声。苏日安拿起手机看了眼,是沈秋打给他的。而就在十分钟前,沈秋给他发来了消息,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家。   上个月沈秋才刚从医院回来,一直在家休养,苏日安最近都在苏家住,今晚情况特殊,耽误了平常回家的时间。他原以为这个时间点,沈秋早就已经睡下了,何况平日里,对方对他是否陪伴在侧也并不关心,苏日安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他朝一旁瞥了一眼,傅瑞延仍旧保持着面朝车窗的姿势熟睡着,没有被惊动,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男士香水的清冽味道。   他几乎没有过多迟疑,回答母亲说:“一个同事生病了,我送他回家。”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因为他和傅瑞延终究没有相爱,因此,哪怕是在两人早已在双方父母面前过了明路的现在,见个面也还是要偷偷摸摸地靠谎言来掩饰。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沈秋问他,语气像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要跟苏日安聊。   苏日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说“不是很清楚,应该会晚一点”,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沈秋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刚刚你爸回来了一趟,问最近傅家那个儿子有没有私下跟你联系。”   苏日安几乎立刻就变得不安起来,有种做贼被人当面抓住的窘迫感。但傅瑞延还是靠在一旁没有动,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莫名其妙成为了别人的话题。   苏日安硬着头皮说“没有”,想扯一些别的,让母亲赶紧把电话挂掉。   但母亲今夜不知怎么,像是硬要跟他掰扯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劝他说:“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知道你也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甚至都不怎么熟悉的人结婚。说到底,这桩婚事也是他们想得到苏家的方便,你要是觉得受了冷落,大可以拒绝。”   苏日安很感激母亲对他说的话,但同时也有些心虚。这种心虚不仅来自于此时此刻另一位当事人就坐在他的身边,还因为自己和傅瑞延之间所发生过的,所有母亲不知情的事。   他想,如今的局面也不能全怪傅瑞延,是自己隐瞒在前,傅瑞延对他多有信任。他的谎言被拆穿之后,傅瑞延大概率会觉得苏日安之前都是故意在他面前做样子,故意看他笑话。   “我明白。”苏日安说,“等我回去再跟您聊。”   沈秋没再说什么,苏日安便很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此时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分钟的车程,傅瑞延大概是一个姿势保持累了,动了动身体,转过了头来。   苏日安朝他那边瞥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虚着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   苏日安愣了愣,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收紧,心惊胆战地收回了视线。   他有些紧张傅瑞延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有没有听到什么。但傅瑞延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像是刚醒一般,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问他:“这是去哪儿?”   “去我家。”   傅瑞延转眼看向前方,眼神还有些僵直,摸不着头脑地问了句:“为什么要去你家?”   苏日安说“因为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你酒醒了吗?”   傅瑞延却又不再回答了,他好像很累的样子,靠着座椅,在因为高速行驶而变得眼花缭乱的路灯光影中重新闭上了眼。   苏日安一路开回了自己住的那间公寓,十月份的天气还不是很冷,傅瑞延穿得单薄,苏日安扶他下车时,还能透过布料感受到对方被酒精烘起来的体温。   苏日安一手拽着傅瑞延的手臂,一手揽住对方腰身,将对方牢牢架在自己身边,很费力地朝电梯内走。   傅瑞延看着瘦,实则很重,大半重量压在苏日安身上,等到了楼上时,苏日安少有地出了一层薄汗。   因为次卧许久没有收拾,他便直接将傅瑞延扶去了自己住的房间。进门开灯后,他带着傅瑞延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而后,对方便十分笨拙地摔坐在了床尾。   苏日安站在傅瑞延的跟前,揉着肩膀缓了口气。头顶的灯光惨白地照着,苏日安没有很快出声,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喝醉的傅瑞延比寻常少了几分持重,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敞开了一颗,露出来的锁骨、侧颈乃至耳根都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苏日安猜测应该是酒精反应,外加又吹了冷风,才导致酒量本就不怎么好的傅瑞延看上去格外可怜。不过傅瑞延倒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适,只是呆呆地坐在床头,对于陌生环境的接纳程度远超过苏日安的想象。   他问傅瑞延是否仍旧不舒服,傅瑞延没有回答,苏日安便站直了身,想要去给傅瑞延倒杯水。   然而转身时,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抓住了。   苏日安稍显错愕地回头望去,只见原本一直沉默的傅瑞延不知什么时候竟抬起了头来,正略显防备地盯着他,见他回望过去,沉沉开口说:   “你要去哪儿?”   傅瑞延的手心很烫,带着不正常的温度贴在苏日安的脉搏处,让那一块皮肤也变得敏感了起来。   不知为何,苏日安忽然有了一种心跳被暴露的心虚感,下意识地挣了下。索性傅瑞延并没有很用力,他很顺利地便摆脱了禁锢。   他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傅瑞延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作。然后苏日安便像是无所适从一样站了几秒,而后离开房间,几分钟后拿了一杯温水过来。   他扶傅瑞延喝了几口,放下杯子,又伸手去碰傅瑞延的大衣。   他本意是想帮傅瑞延把衣服脱下来,让对方尽快休息,碰到对方衣领时,却不小心瞥见了对方注视他的眼神。   原本单纯的动作忽然间变了味道,苏日安的手指顿时僵硬了起来。气氛好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苏日安犹豫了一瞬,还是慢吞吞地将手收了回来。   大概是刚刚已经在车上休息过了的缘故,傅瑞延看上去并没有要睡的意思,但酒也没醒。苏日安半蹲在他面前,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傅瑞延开了口,叫他:“苏日安。”   苏日安“嗯”了一声,却很久没有等到下文。   但大抵喝醉的人都是这样的,所以苏日安也并没有急着追问。他安静地等在傅瑞延面前,在傅瑞延触手可及的地方,听到傅瑞延问:“你找到喜欢的人了吗?”   苏日安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觉得可能是刚刚在车里,傅瑞延听到了母亲说的话,想如果苏日安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那么他们的婚约便可自然作废。   苏日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点微酸。他想告诉傅瑞延不要有压力,如果不愿意,自己也不会强求。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说出口。   傅瑞延还在看着他,眼底带着点儿疲倦,却很执着地在等待一个答案。   苏日安没有立刻回声,脑海里闪过很多凌乱的画面,有一点怀念当初在医院里匆匆赶来,第一时间给予他拥抱的那个傅瑞延。   那时的傅瑞延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不了解他身份的时候,对他没有吝啬,没有隔阂,会在于他而言比较重要的日子里送花给他,在他生日时挑他喜欢的餐厅,祝他生日快乐。   他想,傅瑞延估计也是矛盾的,对他没有他对傅瑞延那样强烈的好感,却要被迫接受两人即将绑定的事实。   他对傅瑞延说:“没有。”   又问:“那你呢?”   傅瑞延目光僵滞地望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   像是起了某种决心,苏日安收回的手改撑向床沿,柔软的床垫顺着他的力道下陷,自己也跟着起身。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鬼迷了心窍,注意到傅瑞延的视线随着他移动,带着醉意的眼神里也沾上了些迷茫。傅瑞延似乎不太明白他要做些什么,以至于在真的被他按住肩膀时,没能立刻做出拒绝的动作。   傅瑞延变相的纵容让苏日安没有忍住,他接着问:“傅瑞延,那天在医院,你为什么要抱我?”   温暖的室内寂静如死,淡淡的酒气在二人之间蔓延。苏日安闻到了味道,稍稍唤回了点心神,暗自唾弃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脑,竟跟一个醉鬼掰扯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绪也跟着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不再追求一个明确的答案,有些畏惧面对真相,静了静,便收手退步让开。然而这时,傅瑞延却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苏日安讶异了一瞬,长久以来因为傅瑞延的冷落而产生的焦虑和不安此刻全都占据了上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近似于心酸的感受,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心脏却仿佛被攥紧,血液充斥在四肢百骸,完全没有办法回流。   两人相视片刻,苏日安缓慢地低下了头,试探地抵住了傅瑞延的额角。   鼻尖似有若无地蹭过对方的脸颊,他很小声地说“是因为可怜我吗”,傅瑞延仍旧没有回应,稍稍偏了下脸,唇峰似有若无地擦过苏日安的双唇。   握在苏日安腕上的力道重了重,傅瑞延另一只空闲的手扣住了他的腰。紧接着,苏日安尝到了苦涩燥热的酒香。   那是苏日安第一次跟傅瑞延接吻,如他们的初遇一般,没有丝毫浪漫可言,充斥在苏日安脑海中的,全是趁虚而入的惶恐和不安。   他被傅瑞延拖坐到腿上,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感受着傅瑞延的怀抱。   跟之前在医院那次的感受不同,眼下的傅瑞延明显要更加的不可控一点。   而这时的苏日安又不可避免地猜测了起来,就像不见面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如果没有婚约的插曲,他和傅瑞延的关系会不会也能有机会得到良性的发展一样,他也很想知道,在抱着他,以一副情难自禁的样子跟他接吻时,傅瑞延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瑞延很明显是头一回,不太懂,没轻没重,且因为没有措施,全都弄在了里面。   苏日安觉得自己也是昏了头,过程中居然也没有注意,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比傅瑞延更早醒来,拖着酸痛的身体洗澡时,才恍然发觉。   那天,他没有久留,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就出门去参加了排练。但他只坚持了半天,就因为发烧头昏脑涨而请了假。   他没有回公寓,直接回了苏家,沈秋看出他脸色不好,恰巧家庭医生也在,本想请医生给他看看,却被苏日安以“只是吹了风,没什么大碍”为由回绝了。   沈秋心细如发,苏日安很怕她看出什么,之后一直到晚上都刻意躲着,避免跟母亲独处。   那时候的苏日安一直担心傅瑞延醒来后,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对他产生的态度。   尽管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傅瑞延对于他们之间不纯粹婚姻的排斥远大于曾经对他产生的一瞬间的青睐。苏日安没有办法调和,心里做了很多打算,却仍旧没能接住现实带来的冲击。   那是他和傅瑞延发生关系后的第三天清晨。因为前一天吃了退烧药,苏日安那天起得很晚,母亲过来告诉他,刚刚父亲的助打来电话,说傅瑞延已经同意了结婚,过两天会亲自登门,商量婚礼的事宜。   苏日安当时坐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生病,他的眼睛很干,脸色也有些憔悴。   “自打上次见过面之后,就一直拖着,好像很不乐意的样子。前些天老傅总还找他谈过,也没什么用。”彼时,沈秋坐在他身边,像是也怀有疑虑似的,纳闷地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第13章 难道我不该负责吗   苏日安已经记不清两人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傅瑞延的嘴唇有些烫,落在他还没从室外的冰冷中缓过来的皮肤上,有种干燥的痒意。   傅瑞延的吻和他的人不一样,似乎要比傅瑞延本人更有情绪一点。苏日安清楚地感觉到了落在自己唇畔的试探。   傅瑞延似乎有所顾忌,一直盯着他,让苏日安有种被考验的焦灼。   在这样间歇性地触碰了几次后,苏日安终于忍无可忍,态度强硬,却不怎么坚决地偏头躲开了。傅瑞延也没再继续,停在苏日安耳边的呼吸依旧平缓,只是明显比以往更重一点。   苏日安不知道傅瑞延在想什么,只觉得眼下这幅情景处处都透着一种让人无法解的怪异——   明明亲密地贴在一起,却沉默无言、各怀心思的气氛很怪。已经离了婚,有了绯闻对象,却因为帮了他的忙,硬要他拿性来偿还的傅瑞延很怪。而就连他自己也是,原以为再次见到傅瑞延,能够做到岿然不动,可眼下却连拒绝对方越界的勇气都没有。   苏日安不想自己失掉最后的一点体面,于是很迫切地想要脱离傅瑞延的视野,逃避对方的触碰。   他抬手,想推开傅瑞延,却被傅瑞延抢先了一步。   傅瑞延的力气很大,冷不丁地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臂,将苏日安逼到了沙发前。   苏日安讶异于他的大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跌坐在了沙发上。傅瑞延倾身过来,却没再有更过激的动作。   苏日安完全被傅瑞延的影子所笼罩,胸膛不受控地起伏着,他想推开傅瑞延,还未有动作,便听到傅瑞延问:“不可以吗?”   傅瑞延的声音带着一种让苏日安觉得陌生的忍耐,他的呼吸很重,喷吐在苏日安耳边,营造了一种亲密的假象。   苏日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傅瑞延便又低头过来,鼻尖蹭到了他的耳根。   在这种事上,傅瑞延似乎无师自通,总是很清楚如何才能拿捏住他。苏日安抵抗意志不坚决,到底是自己喜欢的人,且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所以尽管心上仍有隔阂,如此几次三番紧追不舍下,身体的反应也瞒不了人。   苏日安任傅瑞延摆布,被按着吻了一会儿,忽觉身下一轻——他被傅瑞延捞进了臂弯里,转身朝卧室走去。   卧室里没开灯,微亮的光从没关好的房门缝隙里照进来,苏日安觉得头有些昏。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第一次上床十分相似,温暖缱绻却晦暗不明的环境、明知不对却情不自禁的触碰,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个傅瑞延清醒万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涩,却还是把苏日安弄得很痛。   傅瑞延的拇指沿着他的颈线不轻不重地摩挲,拨动他的下巴,硬要他看着自己。   但光线实在太暗了,苏日安看不清,下巴被按得不舒服,没什么力气地推着傅瑞延的手臂,要他离远一点。   傅瑞延松了手,按着他的腿,再次吻了下来。   在被傅瑞延托抱起来的时候,苏日安忽然想到了在和傅瑞延结婚后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天工作室事情不多,他比往常要早回来一点,进门时,看到了院子里停放着的,傅瑞延常坐的那辆车。   结婚后,傅瑞延很少有回家的时候,频率最低时一个月才能和苏日安见一面,两人连一块吃饭的机会都很少有,婚姻维持得很表面。   当时已经是傍晚了,一般傅瑞延这个时候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他会和苏日安一块吃饭,然后去书房办公,一直到十一点左右才会回房间洗漱,上床睡觉。   睡觉的时候,苏日安睡左边,他睡右边,两人之间隔了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之后他便不动了,万分纯洁且安分守己地待一个晚上。   但苏日安还是很期待见到他。   他跟管家打了声招呼,便直奔二楼书房而去。苏日安对二楼的书房已经很熟悉了。傅瑞延的书房是整个二楼采光最好的地方,且视野开阔,站在窗前可以看到楼下小花园里茂盛的绿植和鲜妍的花丛。   苏日安很喜欢那里,因为傅瑞延时常不着家,书房几乎成了苏日安的私人底盘,他专门购置了一张懒人沙发放在里面,平常没事干的时候总会躺在里面看书休息。   他踩着楼梯快步上到二楼。傅瑞延正在和贺临聊天,屋门没有关紧,零散的话音飘了出来。   彼时,贺临正处在被父母胁迫相亲的阶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同家世,不同性格的女孩被介绍过来。但贺临本身是一个无拘无束、不拘小节的人,对于婚姻一事百般头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彻底杜绝。   傅瑞延一般不会干涉他什么,但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发表了与贺临相悖的意见,引发了贺临的不满,苏日安走到门前,刚要敲门,就听到对方说:   “敢情你如今倒是婚姻美满,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因为一夜情跟人结婚。”   傅瑞延似乎沉默了,苏日安没能很快听到回声,不过没多久,傅瑞延便提醒他,让他不要过多废话。   贺临不是一个收敛的人,继续调侃他说:“那不然还是因为什么?”   傅瑞延静了静,几秒后回答:“难道我不该负责吗?”   苏日安还维持着即将敲门的动作,迟迟没有下手。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种被击中的缓慢而又清晰的钝痛,以及并不在意料之外的冲击。   就像是一头笨拙的北极熊,在苍茫的原野上寻找最后一处冰川,尽管早已知道希望渺茫,但当看到冰川消融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悲伤起来。   但他没有出声,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下楼时甚至还算贴心地放慢了脚步。   那天后面的事他就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快晚饭的时候,傅瑞延终于和贺临从楼上下来。   傅瑞延应该是早就知道他回来了,所以在楼下客厅见到他时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在贺临热情跟他攀谈时,有些扫兴地提醒他,以后不要在书房吃东西。   那之后,苏日安再没进过傅瑞延的书房。   苏日安忽然有了种很心酸的感受,一直忍耐着,直到将脸埋在傅瑞延肩膀上时,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傅瑞延的手掌很大,覆盖在苏日安的胸口,掌心抵着红肿的部位,能感受到苏日安错乱的心跳。   他好像也没料到苏日安会突然这样,停住动作,略显忙乱地抚了抚苏日安柔滑的腰,又拍了拍苏日安的脊背。   他对苏日安说:“对不起,别哭了,我轻一些就是了。” 第14章 是因为我吗   苏日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傅瑞延的影子。窗帘紧密地拉着,屋内温度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苏日安在昏暗的环境里眨了眨眼,觉得眼皮很重,眼睛也很干。   他摸来手机看了一眼,七点的每日闹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九点。而就在一个小时前,程乔还给他拨了电话,但他竟都没有听见。   他强撑着起身,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要下床时才察觉到身上的异样感。   身体泛着久违的、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疼痛。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最开始学习跳舞的那段时间,每次练完基本功,第二天腿都会不自觉地打颤。   苏日安强忍着不适挪去浴室,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回了程乔的电话,只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然后很快地收拾好,匆匆赶去了工作室。   仿佛提醒一般,从昨夜开始所发生的一切都跟三年前的事重合了起来。尤其是在中午吃饭时,杨润发现苏日安脸色不好,拿来额温枪帮他量体温,显示发烧到三十九度六的时候,苏日安才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婉拒了杨润送他去医院的好意,从办公室的抽屉里翻出一片退烧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然后双手捧着杯子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发呆。   杨润仍旧有些担心,问他:“没事吧,怎么好好的发烧了?”   苏日安摇了摇头,说“应该是昨天降温着凉了”,然后再无后话。   到了下午排练时,苏日安的烧仍旧没退,排练厅的音乐和灯光透着一种不真实的错觉,苏日安头一回觉得往来穿梭的人影格外吵。他坐在一边,看得两眼干涩,比以往话少很多。   苏日安有些走神,脑海里不受控地回想起昨夜傅瑞延对他说过的话。   他其实并不是很解傅瑞延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哪怕他跟郑然之间只是权宜之计,本身并不想这么快再次结婚,那跟苏日安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他猜想傅瑞延可能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以至于尽管对他并没有太强烈的爱意,这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两人发展出近似于亲密的假象。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假象就是假象,傅瑞延看着对他很在意,可就跟最初他扭伤脚,傅瑞延硬要送他去医院时,他所感觉到的一样,一切都只是出于责任。傅瑞延是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会考虑伴侣的感受,照顾对方的心情,但也仅此而已。   程乔看出了他的不对,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台上起伏跃动的人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的针织毛衣,喷了一款新的香水,香水的味道很像某种热带水果,十分清甜,但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不太合苏日安的味蕾。   程乔说:“昨天我去看沈老师了,听她说,你带傅瑞延去看她了?”   苏日安“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牵扯。”程乔继续问,“是你主动找的他?”   “偶然碰到的。”苏日安说,“就在前天晚上我们跟李酌吃饭的时候。我提了,他就答应了。”   程乔观察着他的脸色,了然道:“我就说那天晚上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怪怪的,李酌出去找你,是不是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了?”   程乔换了个姿势,朝苏日安这边转了个角度,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天李酌总是明里暗里跟我打听你,是单纯的关心还是别有企图你自己应该有数。”   “我明白。”   程乔叹了口气,一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的样子,劝他说:“别硬撑着了,快去医院看看吧。”   苏日安还是没有撑到排练结束,因为发烧,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无比的酸胀。他去了母亲所在的那家医院,到门诊部吊了个退烧的点滴,挂完水后,又去了住院部看望沈秋。   沈秋看出他身体不舒服,但却没有问原因,简单嘱托了两句,就以自己要休息为由,赶苏日安回去了。   苏日安知道她精神不济,沈秋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苏日安想说什么,但触及沈秋疲惫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苏日安再回到酒店又到了傍晚。挂的退烧水似乎发挥了效用,他精神好了一点,接着便感觉出一点饥饿。   他本打算打电话给前台,拜托对方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进门后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的香味。   傅瑞延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几个外卖盒子,其中有一道椰子鸡汤。   这道鸡汤是苏日安最喜欢的,来自于一家几十年的老店。小时候苏日安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在苏家做事的女佣便会买这家的鸡汤给他,后来那位女佣家里有事,辞职后再没回来,苏日安就没怎么喝过了。   再次品尝到是和傅瑞延婚后,有次他发烧,什么都吃不下,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份椰子鸡汤给他,阴差阳错下对了苏日安的胃口,此后每逢生病,管家都会为他点这家的外卖。   他猜想眼前这些东西大概又是管家帮忙弄来的,傅瑞延日万机,从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他连苏日安生病都很少回来,更不可能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爱好。   苏日安关好门走上前,并没有对傅瑞延的出现表现出丝毫的意外。   他说“你不是走了吗”,而后走到桌前,将那道鸡汤拖到自己面前,拆开包装,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傅瑞延坐在对面,隔着张桌子盯着他,看着他喝下鸡汤的第一口,才说:“有个客户要见,见完就回来了。”   苏日安没心情关心他去见了谁,在傅瑞延的注视下沉默地吃起了晚饭。傅瑞延不知道是否已经吃过,只是看着,并没有加入进来。   大概几分钟过后,傅瑞延转头扫视了眼房间内的布置,问苏日安:“你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苏日安没吃多少就已经觉得有些饱了,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说:“我在丽安那边租了套房子,这两天就搬过去住了。”   “丽安?”傅瑞延静了静,莫名其妙地嘟囔了句,“……那么远。”   苏日安反应了一会儿,没解傅瑞延所谓的“远”远在哪里,丽安那边离医院和工作室都很近,道路直来直去,不会绕一点弯子,非要说远,只能是离傅瑞延住的那套别墅,远了不止一星半点。   苏日安识趣地没接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傅瑞延又问:“最近睡得还好吗?”   苏日安说:“还可以。”傅瑞延便没再追问了。   苏日安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吃了口鸡肉,喝了最后一口汤,便准备对傅瑞延道谢并送客。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苏日安便听到对方用一种十分罕见且并不稳重的语气说:“你生病了?”   苏日安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背上泛青的针眼。   他没过心,说:“只是有点发热,昨天下雪着凉了,没什么大事。”   但傅瑞延却好似很在意,盯着他的手背,出神地想着什么,在苏日安放下勺子,拿来纸巾擦嘴的时候,问了句:   “是因为我吗?”   苏日安擦拭的动作一顿,看向傅瑞延,忽然产生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十分荒谬的感受。   他觉得眼前的傅瑞延和最初相遇时比似乎长进了不少,至少不会对除工作以外的所有事都一窍不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瑞延从不会觉得自己的话会对他人造成多大困扰,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有苏日安在因为对方的一言一行被煎熬和撕扯。   苏日安安静片刻,将纸巾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尚还可以忍耐地回答:“不是。”   傅瑞延没信:“如果真的是因为我,我应——”   “我说了,不是!”   苏日安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室内寂静了一瞬,平和的气氛瞬间冷却。   苏日安又很快冷静下来,低声重复了句“跟你没关系”。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傅瑞延也并没有任何不妥的言行,自己何必要这么大的反应。   但或许是自己早就已经了解过傅瑞延是一个多么具有所谓责任心的人,因此对他口中的任何“应”都充满了戒备。   苏日安根本不想听傅瑞延再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逃避提起昨晚,并且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实在不该鬼迷心窍,顺应了傅瑞延的无要求。   他转移话题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离婚吗?”   傅瑞延抬眼看他,没有打断。   “原本这场婚姻就是一场不负责任的安排,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硬凑在一起。总归你现在也用不到我了,我们好聚好散。”顿了顿,苏日安说,“……更何况,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感情。”   说罢,他站起身,在傅瑞延的注视下绕过茶几。   傅瑞延没拦,只是问他:“不吃了吗?”   苏日安说“吃腻了”,没回头,径直朝卧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后期会写几章傅瑞延视角,应该会在很后面 第15章 紧绷的弦忽然断掉了   或许是药发挥了效用,尽管睡前经历了不太美好的插曲,苏日安这觉睡得也还算可以。   傅瑞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日安没有印象,只依稀记得,在他半梦半醒的间隙里,卧室门曾被人轻声推开过。来人倒是没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床边,呆呆地看了他很久。   苏日安当时实在是太困了,没有力气睁眼赶对方离开,翻了个身,嗅食着枕被间对方留下的温暖的味道,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那天过后,苏日安连续几天没再见过傅瑞延。舞团的剧目排演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苏日安再次过上了简单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他先是搬了家。搬家那天杨润过来帮忙,苏日安的东西不多,两人收拾了没多久,便退房离开了。   他们一起到了丽安小区的那套公寓,公寓很宽敞,苏日安的两只箱子在客厅显得孤零零的。他们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快到中午十二点时,苏日安提议请杨润到附近新开的那家茶餐厅吃饭。   然而就在这时候,新家的门铃被第一次摁响了。   李酌拎着食材出现在他面前时,苏日安头一次想到了先前程乔提醒他的话。但他没表现出什么,像对待寻常客人那般请对方进门,但由于搬家第一天,家中陈设过于简单,一时半会儿连杯水都没让人喝上。   介于李酌提出的,为庆贺苏日安乔迁新居而“温锅”的好意,二人取消了外出的打算,时隔许久,苏日安再次下厨,在寒冬即将来临的十一月底,三人一起吃了顿不尴不尬的火锅。   洗碗的时候,李酌似乎想跟苏日安说些什么,但碍于杨润总围在苏日安身边,始终没能找到机会。   他问苏日安关于舞剧的排练情况,苏日安都一五一十地答了,李酌却笑他汇报时的语气太过官方,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问,不用紧张。   苏日安已经洗好了最后一只碗,将其递给杨润,让对方擦干放进碗柜。   他对李酌说:“近两年舞团经营不太好,你能在这个时候给予我们帮助,于公于私我都非常感谢,当然要认真给出反馈。不仅如此,程乔也说,等演出结束后要好好谢谢你呢。”   苏日安擦干手对他礼貌微笑。李酌垂眼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什么,看着没方才那样高兴。   苏日安低下头,将刚刚擦手用的厨房用纸丢进垃圾桶,解下围裙出了厨房。   苏日安搬家后的第三天,舞团来了几位新成员。为了欢迎新人的加入,程乔大手一挥,挑了个好日子,邀请工作室所有人一起外出聚餐。   苏日安作为舞团资历最深的老人,历来是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然而今天他却并不活跃,从始至终默默地待在一旁,只在有人注意到他,过来跟他喝酒时,才会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喝上两口。   聚会上,苏日安听得多、说得少。遥想几年前他也是会在聚会上夸夸其谈的人,但如今兴许是年岁上涨,新人渐多,苏日安不再是那个会创造话题的人,渐渐地让出主场,转为了旁观者。   程乔组织的聚会历来就只有那么几个环节,先吃饭,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游戏,换汤不换药,足够让人觉得疲乏。   然而今年的程乔临时有事,饭吃到一半被一个电话叫走,聚会没按照既定的流程进行,游戏玩到一半,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了天。   最先开口的是杨润,他说起自己最近交往的女朋友,说等年底演出结束,要跟对方一起出门旅游,问有哪些地方的景点值得推荐。   同事们推荐的少,打趣的多,说起恋爱,就免不了提到结婚的话题。杨润虽跟苏日安同岁,却还是个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提起婚姻立刻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脖子都红了一半。   “才刚在一起没多久,结婚还早呢。”杨润一边打字记录推荐的景点,一边红着脸搪塞。   苏日安看着有趣,刚想跟着掺和一句,就听到旁边有人说:“结婚当然得趁着冲动早点结。”   “那也太草率了吧。”杨润抬头看过去,忍不住说,“你不也跟你对象交往了六七年都还没结婚?”   说话的是小苏日安两届的师弟,跟男友谈了六年,在同性婚姻早已合法多年的现在依然过着各自的生活。   师弟放下酒杯,没有任何负担地跟杨润聊起:“就是因为太久了,早就没有任何新鲜感了。打个比方说,你现在能接受跟你女朋友三天不见面,不聊微信,不打电话吗?”   杨润一副难言的表情看着他。   师弟两手一摊,说:“我们现在就是这样。”   “那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习惯嘛。”师弟说,“没有感情,还有习惯啊,虽然知道不可能结婚了,但空下来起码还有个人陪着,所以哪怕三天不联系,等他想起来了,还是会来找我的。”   杨润看上去很难解他的观念,一副不过心的样子,趁热打铁,继续上网去找旅行攻略。   苏日安却一直闷着,再没开口。   他想起自己和傅瑞延的婚姻,不太赞同师弟“结婚要趁早”的说法,但想到离婚这段时间傅瑞延的种种表现,又颇为认可对方所谓的“习惯”一说。   他觉得傅瑞延大概也是受这种惯性所迫,恰巧最近对方空闲时间又多,所以总会做出一些让苏日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然而刚结婚时的傅瑞延却并不是这样的。   苏日安至今都记得他们刚刚举办完婚礼的那晚。他第一次住进傅瑞延的家里,在偌大的,宛如样板间的卧房等了对方很久。   傅瑞延一直在楼下打电话,看着有很多事要处的样子,苏日安不敢过多打扰,只放空地坐在床尾,透过未关严的门缝,听着从楼下飘上来的,很模糊的声音。   大概十点半的时候,傅瑞延终于挂断电话走了上来。苏日安没有动,紧张地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从一楼到二楼的台阶共有十八级,傅瑞延走得很慢,苏日安却觉得异常煎熬。   那一刻,他无比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在他调整好心情之前,傅瑞延不要那么快地出现在他面前。又或者自己有可以使时间回溯的能力,永远停留在白天和傅瑞延站在一起敬酒的时刻。   当时傅瑞延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是一个让苏日安有机会喘息,哪怕某一刻走神,也不会被对方发现的、舒适的距离。   最终,傅瑞延还是站到了他面前。   傅瑞延好像也有些无所适从,原本就不怎么话多,此刻更显语言匮乏。   他在苏日安面前站了一会儿,讷讷地开口说:“抱歉,最近的项目出了点儿问题,电话有点儿多。”   苏日安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空,始终没敢抬头看傅瑞延。   傅瑞延便又不说话了,两人各自沉默着,温暖空荡的室内干燥异常。苏日安强忍着跳起来开窗的冲动,在只剩彼此呼吸的寂静氛围里煎熬着。   “我——”   “你——”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开口,苏日安略显错愕地抬头直视傅瑞延。傅瑞延好像也很意外,嘴唇张了张,但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   心跳仿佛已经抵达了喉咙,苏日安很慌张一般站起来,说“我先去洗澡了”,而后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快步逃进了浴室。   那天,苏日安在浴室待了很久,因为长时间的水流冲刷,皮肤有种轻微紧绷的不适感。   苏日安并没有在意,稍稍平静下来,关掉淋浴,心不在焉地擦拭身体。   他想了很多应付傅瑞延的办法,正当他考虑应该如何处眼下的情况才不会显得过分别扭时,浴室门忽然被人很轻地敲了敲。   傅瑞延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因为浴室过于厚重的玻璃门的隔断,听上去有点沉闷。   傅瑞延说公司临时有事需要处,今晚会加班,可能不会回来了,让他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所有预设的方法都没有用上,一直紧绷的弦忽然断掉了。   苏日安安静了几秒,轻轻“哦”了一声。   之后一连半个多月,苏日安一直都没有等到傅瑞延回来。   散场的时候,苏日安叫了代驾,将喝得烂醉的杨润搬上车,让师傅先去送他。   杨润家离聚餐的地方不远,苏日安只喝了一点,还算清醒,将杨润安顿好,又让师傅送自己回丽安的公寓。   从杨润家回公寓要绕一点路,苏日安坐在副驾驶上,有种刚从喧闹场合落入寂静深夜的空荡感。   他照例去看窗外的景色,经历过一场雪,夹道的树木已经光秃秃的了,树冠笼罩在散漫的光线里,周遭开始蔓延起雾气。   在途径一家已经关门,却仍旧亮着幽暗的植物生长灯的花店时,苏日安仿佛有所感一般,忽然摸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十一月三十日。   手机显示此刻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苏日安清醒了许多,轻呼出一口气,按灭手机倒扣在腿上,转头继续看窗外。   半个小时后,苏日安被送到了地方,师傅帮忙停好车,苏日安在平台上付了款。   又五分钟后,电梯到达八楼,苏日安从里面走出来,有种强烈的、不安的直觉。   而后,他便在走廊里看到了正站在自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及不清楚用什么途径找过来的傅瑞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明天就不更了哦。   下一章周四更。   之后都随榜单更新,会在作话说。   如果作话没说的话,下一章就隔日更。 第16章 结婚纪念日   怕深更半夜在走廊说话打扰到邻居,最终,苏日安还是让傅瑞延进了门。   傅瑞延站在玄关处,等苏日安如上次一般帮他找拖鞋。但苏日安没管他,解下自己的围巾挂到衣架上,背对着傅瑞延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他问傅瑞延:“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傅瑞延并没有因为他的忽视而感到不满,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今天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纪念日。”   那一刻,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苏日安拢着还未脱下的羽绒服转过身,眼神荒谬地打量了下傅瑞延。   他觉得傅瑞延一定是加班加到脑子烧坏掉了,否则不会半夜三更跑到他家里,对他说如此荒唐的话。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说:“离婚了还过什么纪念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嘲讽而感到不悦,傅瑞延很轻地皱了下眉,转开视线,解释说:“话虽如此,但你母亲之前已经起了疑心,如果后面问起来,今天的纪念日我们没在一起过,你该怎么解释?”   苏日安早前还在为圆在母亲面前撒下的谎找傅瑞延帮忙,如今却十分厌烦傅瑞延提起母亲。   傅瑞延看似是为他好,苏日安却总有种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错觉,低声说了句“用不着你操心”,将羽绒服脱下来挂好,径直朝里面走去。   他走到导台后面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半杯水下肚,身后没有动静,苏日安又转头去看,傅瑞延仍旧站在原地,目光从他的面颊转移到了他手中的杯子上。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苏日安没回答,傅瑞延好像也并不是很需要他的答案,缓步上前,将手里拎着的一只小的礼品袋放到和苏日安之间的台面上。   苏日安看着他从里面拿出礼品盒,瞬间了然,这个就是所谓的“四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盒子拆开,是一条一看就十分昂贵的领带。   苏日安没接,盯着做工精致的缎面看了很久,有些费解地说:“傅瑞延,你知道,我基本不穿西装。”   苏日安不喜欢西装的束缚感,也不习惯需要穿西装的场合,结婚前的二十多年里,除了一些由苏启主办,不得不出席的酒会,他几乎没有穿过西装,而哪怕是在跟傅瑞延结婚后的这几年,因为婚姻存续期间不长,苏日安也只是陪傅瑞延参加过三四次的晚宴而已。   傅瑞延送他领带,苏日安着实摸不着头脑。   傅瑞延没多说,解释道:“如果你妈妈问起来,可以当个幌子。”   苏日安却觉得他多虑,因为母亲虽然敏锐,却并不会严谨到如此地步,傅瑞延此举,不仅浪费精力,还很没有意义。   但他没有多费口舌,总归他跟傅瑞延之间也不止这一次矛盾,大事上他们尚且说不通,小事上更没有意义张口。   苏日安便没有拒绝,问“还有事吗”,摆明了一副想要送客的表情。   但他忘了,有时候傅瑞延是真的很迟钝。   傅瑞延没动,静了静,忽然莫名其妙地提起了别的事。他说:“前段时间下雪,后院的花挪进花房的时间太晚,有很大一部分都被冻伤了,没能开出来。”   “我准备移栽一批新的种球过来。”傅瑞延说,“但管家说,之前花房都是你在负责。”   苏日安没想到傅瑞延会提起这个,但想到那间花房对于傅瑞延的意义,便也见怪不怪,表示如果傅瑞延需要花卉公司的电话,自己现在就可以发送给他。   但傅瑞延摇了摇头,说:“之前的花房布局很适合,我不想再动,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有时间能直接带人过来,总归也花不了多久,相关费用我会打给你。”   傅瑞延似乎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临走前硬要跟苏日安确定移栽的时间,苏日安其实最近都不太有空,但傅瑞延逼得紧,苏日安不想在深更半夜跟对方探讨这种没太大价值的事,所以最终还是草草答应了。   傅瑞延出门时,苏日安没送,依旧站在导台后面,手里还握着那只杯子。   杯子里的水只剩下了一小半,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温热了,苏日安这才后知后觉地将其放下。   杯底磕在台面上,因为心不在焉,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旁边的礼品盒子还半开着,傅瑞延放得随意,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拿来当做借口,根本不值得在意的普通物件。   苏日安其实有些抗拒听见“结婚纪念日”这几个字,它们承载了苏日安很多被傅瑞延忽略,且没有勇气光明正大去指控的过去。   他还记得他和傅瑞延结婚后过的第一个纪念日,很多细节他至今都印象深刻。   那天他提早回了家,因为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借鉴程乔的经验,给傅瑞延准备了对方喜欢的晚餐。苏日安不太擅长下厨,只能做个中等水准,连续两道菜没有达到预期后,干脆利落地点了傅瑞延曾经好评过的那家店。   外送做得很慢,苏日安联系了餐厅的经,因为餐厅火爆,在经过不断的加钱协商后,点的餐才在预想的七点半之前成功送到。   和晚餐一起到达的,还有苏日安订的玫瑰花。   原本他是想订傅瑞延可能会比较喜欢的淡色系鲜花的,但想的那家花店缺货,选了几家店也都没有看到满意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他和傅瑞延初遇时的那家店,犹豫了半个小时,最终还是点了比较火热的红玫瑰。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得很好,周到地安排了自己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然后坐在餐桌前,满怀期待地等着傅瑞延回来。   然而一直到晚上十点,傅瑞延都没有露面。   其实那段时间,傅瑞延回家的频率已经比以往高出了很多,两人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凑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常有,苏日安便所当然地认为,那天晚上傅瑞延也一定会出现。   然而没有什么事情是必然的,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苏日安一向不太好的运气,以及忘记提前跟韩助打听傅瑞延空闲时间的记性。   苏日安从七点半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中间发了消息给傅瑞延,旁敲侧击地问他今晚是否还会回来。   傅瑞延没回,苏日安也没再发第二条。   不过,好在于苏日安而言,意义比较深重的那晚他并没有独自度过。半个小时后,杨润突然给苏日安拨来电话,说自己刚刚通过了一场舞剧的试演,非常高兴,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夜宵。   苏日安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客厅的时钟,终于坐累了,也闻够了饭菜冷掉的油腻味道,说了声“好”,挂断电话,起身出了门。 第17章 你们好般配啊   最近几天天气不太好,苏日安腿伤复发,在忍了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再次被疼痛叫醒。   苏日安抱着腿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心里无比怀念先前还在酒店居住时,被赠与的按摩服务。按摩师手法精湛,因为得到了恰当的照料,苏日安的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作。   今天是他搬进新家的第五天,在新家过的第一个周末。从酒店带过来的止痛药已经吃光了,苏日安忍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只能拖着身体起床,在眼下这个刚入十二月的时节里再一次踏入了医院的大门。   苏日安的腿是在两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伤到的。当时苏家公司因为大环境的影响,经营一直不是很好,连续几个季度走下坡路,已经到了资不抵债的境地。   为此,苏启四处奔波,为公司的运转想尽了办法。他找了很多曾经的生意伙伴,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帮助,但得到的结果都不是特别想。   那天,苏启原本是想带苏日安一起回沈家,去见沈秋的父母的。自从沈秋结婚,因为联姻带来真切的效益并未达到预期的数值,并且沈秋一意孤行,单方面断绝了和父母的来往,二十多年过去,两家关系早已疏远得不成样子。   苏启原本是想活络一下那边的人脉关系,给自己寻求一点转机,但没想到,意外总比计划先行,在离开荣市前往临市的路上,他们所乘坐的那辆车突遭后车追尾,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彼时,苏日安和父亲一右一左坐在后座,因为后车刚好在左后方撞来,司机未能及时反应,苏启当场身亡,苏日安右腿受伤严重,粉碎性骨折,且因为在报废的车内卡了太长时间,哪怕康复,也再难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苏日安今天要见的这位医生姓张,当初全权接手他的治疗,对他的情况格外熟悉。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医生了,一年前的最后一次复查后,他彻底断绝了再次登台的心,之后哪怕阴天下雨再怎么胀痛难忍,他也没有再往医院跑过一次。他原以为张医生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没想到,进门时,对方还是立马就认出了他。   “苏先生。”张医生有着十分和蔼的笑容,稍显意外地对他说“好久不见”。   诊疗室里很温暖,苏日安在门口顿了几秒,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略略费力地走去前面,坐到椅子上。   他回了句“好久不见”,想着既然对方记得,那便不必赘述前情,直接说:“最近天气不太好,腿有些疼。”   张医生便请他移步到旁边的诊床上,让他卷起裤管,观察他的状况。   苏日安照做了,诊疗室的床很窄,坐上去的时候发出吱嘎声响。苏日安不敢乱动,眼睛扫过室内的布置,发觉还跟两年前一模一样。   “最近是不是活动太多了,看着有点肿。”医生轻轻按触着他的腿部肌肉说。   苏日安说“是”,有些心不在焉,待医生检查完,询问是否可以开药。   “先去做个疗吧。”   张医生回到电脑前,键盘响起敲击声,苏日安好自己的衣服走过去,还想细问,却忽然听到对方说:“怎么,这次你一个人来的吗?”   对方说:“你爱人没陪你一起?”   苏日安愣住了。   大概是在苏日安刚出院那段日子,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复查,傅瑞延总会陪在他身边。记得当时也是在这个诊室,傅瑞延陪着坐轮椅的他一起,介于那时候苏日安情绪不太好,傅瑞延便会说得多些,一直跟医生交流。   但除了那段时间,傅瑞延并不常出现在医院,更何况又过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苏日安有些奇怪,张医生是如何记得那么清楚,还记得他有一个爱人。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张医生说:“之前他私下里找过我许多次,问我有没有什么让你彻底康复的办法,只要能让你恢复,不管有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我跟他说,你的恢复情况已经很好了,之后只要多加注意,正常活动是没有问题的。”张医生回忆着,略显无奈地说,“但他好像还是很不满意。”   “照他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你很热爱你的舞蹈事业,觉得之后如果都不能跳舞,可能会非常遗憾。”张医生接着说,“但你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在开好的单子上龙飞凤舞地签好名字,张医生便没再多说,将其递交给苏日安,嘱咐他接下来的几天减少不必要的活动,注意户外保暖,之后便打发他去做疗了。   苏日安攥着那张薄薄的单据出门时,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反应过来。   走廊里排队等待的人很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苏日安慢吞吞地朝疗室的方向走去,在经过电梯时,被里面挤出来的人流绊住了脚步。   医生的说法,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太真实的错觉。就好像他被剥离了那些复杂的过往,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舞蹈演员和傅瑞延偶遇、相识、结婚。   傅瑞延尊重他的职业,解他的难处,包容他的痛苦。在傅瑞延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喜欢时不时地试探和骚扰他的小角色。尽管门不登户不对,但因为相处得不错,还是难以自制地互生了好感,而后恋爱结婚。   跟对方所讨厌的联姻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情形是苏日安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并且梦寐以求的。他渴望纯粹的爱情,但偏偏傅瑞延整个人都具有误导性,苏日安也只能在泥足深陷时,用一个接一个的事实告诉自己,此路不通,及时止损。   十二月份的荣市有些阴冷,连续阴沉了几天后,今天终于放晴。   苏日安做疗的时候,透过疗室的窗户,看到了后面住院部楼前,正在小花园里散步的两个人影。   两人一坐一站,因为距离太远,苏日安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情况,但从二人的距离上可以推断,那应该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苏日安感受着疗仪在腿部皮肤上留下的温热触感,再一次回想起了两年前自己腿伤的那段日子。   说起来,那段时间应该是苏日安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刻。因为右腿受伤,他的所有演出被迫终止。父亲去世,苏家公司破产,名下所有财产全部进行拍卖。傅瑞延为他忙前忙后,试图将损失降到最低,然而他却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哪里也去不了,连上下楼都需要人照料。   苏日安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二楼主卧搬到楼下客卧去的。   搬的那天,傅瑞延不在家,苏日安请家里的阿姨帮自己收拾东西。他留在主卧的东西不多,但阿姨收拾得很慢,苏日安没有催促,在晚饭之前,正式在一楼安了身。   傅瑞延似乎是觉得折腾,并不是很解他的行为,回来后不怎么高兴地跟他一起吃了晚饭。到十点的时候,苏日安坐轮椅回房,傅瑞延跟过去时,苏日安拒绝了他的靠近。   之后大概有三天的时间,傅瑞延没有主动跟苏日安说话。   那是苏日安度过的,人生中最为安静的三天,傅瑞延每天都有很多事情需要处,又回到了从早到晚不着家的状态。   苏日安的腿恢复期总是伴随着轻微的肿胀瘙痒,夜里很难即刻入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侧躺在床上,望着对面的窗户发呆,直到汽车的引擎声在院外响起,刺目的车灯在窗帘上扫过,他才会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重新闭上眼睛。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常有,有次,傅瑞延回来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要早很多,当时刚过晚上十点,苏日安刚躺下,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响声。   管家照例出门迎接,院子里传来了几句说话声,因为压得很低,又相隔较远,苏日安没有听清。   不过很快,那道熟悉的脚步声便踏进了客厅。对方没有上楼,径直朝他住的这间客房走了过来。   自打苏日安搬到一楼后,傅瑞延还从没有踏进过一次,苏日安在家没有锁门的习惯,以至于那晚,傅瑞延没有费任何力气便进到了他的身边。   傅瑞延身上带着浓重的寒冷的气息,从背后贴过来时,苏日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试图挣扎脱离对方的禁锢,但傅瑞延搂得很紧,苏日安挣动了两下,闻到了不是特别明显的酒气。   “傅瑞延。”   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些不是特别美好的记忆,慌乱且警告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企图让其收敛。   傅瑞延没放开,但也没有过分的动作,鼻尖双唇在离他后颈很近的地方,喷吐出来的热气将他烘得热热的,呼吸很均匀。   而就在他以为对方就要这样睡着的时候,傅瑞延忽然开了口。   他说:“你最近怎么都睡这么早?很困吗?”   苏日安觉得他莫名其妙,半夜回家不老老实实回房睡觉,居然跑来搅和他,问他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他没回答,希望傅瑞延知难而退。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醉了,傅瑞延还是没动,叫他说:“苏日安,别憋着了,明天我带你出去散心吧。”   傅瑞延建议提得突然,践行起来也很迅速。第二天,苏日安还在洗漱的时候,傅瑞延就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出行的用品。   他帮苏日安换了一张轮椅,苏日安其实并不是很想出门,但在傅瑞延的注视下,因为不想耽误对方时间,还是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上车的时候,苏日安还没出门便感觉到了出行的艰难。他试图用左脚支撑站立起来,手臂刚刚用力,苏日安便觉身体一轻——傅瑞延似乎受够了他的磨蹭,捞起他将他抱上了副驾驶。   两人出行并没有其他人在,傅瑞延不知为何没有带司机,亲自开车驶出了别墅区。   两人在距离海景别墅区三条街远的一家公园门前停下。   傅瑞延推着他进去,两人在因为工作日所以显得格外空荡的枫林区内闲逛。   那是一个深秋,公园的枫树露出了火红的颜色,风吹过来的时候,枝叶簌簌作响,几片叶子轻盈地落到苏日安腿上。   苏日安盯着叶片的脉络,始终没想明白,明明住所周围就有大型公园,植物景观远比这边稀有热闹,傅瑞延何必舍近求远,带他来这个地方。   不过他没多嘴问出来,傅瑞延自然也不会跟他解释,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在一处石板长椅前偶然碰到了一名摄影师。   摄影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估计是附近大学的学生,经常在公园给人拍照。今天人流量不多,摄影师正在抓拍秋草上形如枯叶的蝴蝶。   见他们过来,摄影师问他们是否需要照片,傅瑞延没开口,苏日安礼貌地拒绝了。   “诶,你是不是之前在市中心剧院演出的那个舞蹈演员啊?”摄影师忽然道,“我跟我同学看过你的表演,你腿怎么了?”   苏日安生活中很少遇见有能认出他的人,毕竟舞剧以肢体为主,演员的脸是次要。如今乍一遇见,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笑了笑,只说是意外,摄影师没有过多深究,视线转向他身后,略略感叹道:“这位是您丈夫吗?你们好般配啊。”   苏日安短暂地弯了弯唇角,听闻对方想要合影,没再拒绝,请傅瑞延帮他们拍照,之后摄影师又提出为他们拍摄合影,苏日安便顺其自然,任他而去。   说起来,他和傅瑞延结婚三年,那竟是他和傅瑞延婚后拍的第一张照片,也是最后一张。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或许是因为当时情绪实在过于低落,苏日安精力不济,忘了索要摄影师的联系方式,以至于那张唯一的、意外得来的照片,至今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说】   这周榜单任务完成了,下周四再更哈,太糊了,必须得多混几期榜,见谅。   太困了,如果有错误明天再改,晚安(*'ε`*)。 第18章 后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苏日安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收到了傅瑞延发给他的信息。对方问他今天下午是否有空,不要忘了带花卉公司的工作人员到家里。   眼下其实已经过了马蹄莲移栽的最佳时期,且冬日天气寒冷,尽管傅家有专门做培育用的花房,花卉公司的工作人员也难以保证移栽的成活率。   苏日安想了想,负责地将工作人员的话转述了过去,傅瑞延没有回,直接拨了电话给他。   苏日安接得迟疑,甚至开始后悔方才这么快回复,他轻轻“喂”了一声,听到对面说:“我会请园艺师傅培育,你就只管带人过来就可以。”   苏日安不是很清楚自己过去的作用是什么,说自己不太舒服,表示自己会安排好一切,下午就不过去了。   傅瑞延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是腿又疼了吗?”   “嗯。”   傅瑞延又问:“去医院了吗?”   “去了。”苏日安说,“刚出来。”   “那下午我让人去接你。”   傅瑞延说得很快,像是生怕苏日安会插嘴,解释道:“花房的花都是你栽培的,你不来,没人懂这个。”   “……先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傅瑞延说完,好似真的很急的样子,没有过多等待,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日安一个人到家。   估计是昨夜没睡好,苏日安躺到床上,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被花卉公司的电话吵醒。   对方说他们已经准备出发去目的地,问苏日安是否有人可以接应。苏日安将管家的电话发了过去,又强调了一遍地址,挂断电话后支着干涩的眼皮起床换衣。   苏日安刚换好衣服,门铃便被人从外面摁响了。   如同剧情重演一般,韩助站在门外,和上次一样对他点头微笑,叫他“苏先生”。   “其实你不用过来的。”苏日安扶着门框,略感为难地说。因为没能完全地休息好,脸色还带着没能调整过来的疲惫。   韩助礼貌道:“不碍事,傅总交代了的。”   苏日安没办法,请他稍等,从玄关处随手拿了件外套,跟对方出了门。   苏日安和花卉公司的人几乎同一时间到,他原以为傅瑞延日万机,不会在家,但没想到,下车后第一眼就见到了开门出来的傅瑞延。   傅瑞延今天没有穿那些笔挺的西装皮鞋,挑了一件比较居家的衣服,苏日安曾经在衣柜里见识过这套,但很少见傅瑞延穿,因为傅瑞延很少会在家里停留十个小时以上。   他猜想可能傅瑞延最近是真的很闲,再加上他又是一个闲不太住的人,所以才分出了心思去管很久都未曾过问过的花房。   那如果是这样,苏日安想,这段时间他对自己,自然也是一样的道。   花卉公司的工作人员搬着工具和种球下车,被韩助直接引去了后院的花房。苏日安周围一下子空出了许多,傅瑞延还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远远地注视着他。   或许是之前两人很少有眼神交流过,苏日安有些不太适应对方这样的目光,只相视了两秒便匆匆垂下了眼睫,将下巴和半张脸颊埋进了宽厚柔软的围巾里。   傅瑞延也适时地收回了视线,对他说“该过去了”,一副看着要求高效的样子,但在苏日安靠近后,两人从院前到院后花房,几百米的距离,傅瑞延不知是否有心事,脚步很慢,走了足足五分多钟才到。   苏日安不是那种可以在这样的氛围里坦然度过的人,想着之后不管怎样总要开口,便尽可能地让自己看着自然一点,问起傅瑞延今天为何没有去公司。   “最近工作不忙吗?”苏日安问。   傅瑞延神色有些怪异,敷衍地回了句“还好”,好像苏日安多嘴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回答一样。   苏日安察觉到了,识相地闭上了嘴,刚刚开启的话题便无疾而终。所幸两人终于来到了花房门口,周围的人多了起来,才避免了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   眼前的这间花房据说是傅瑞延的外婆留下的,早年傅瑞延的父母忙于工作,对他疏于照料,傅瑞延便一直跟在外婆身边。   傅瑞延的外婆很喜欢侍弄一些花草,马蹄莲是她结婚时用的手捧花。她和丈夫,也就是傅瑞延的外公,是自由恋爱,两人共同生活二十多年,一直情深意笃。傅瑞延的外公去世后,她一直独自生活到六十八岁,在傅瑞延十六岁那年与世长辞。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傅家的管家告诉苏日安的,傅瑞延本人从未向苏日安提起过任何有关自己与外婆之间的往事。   苏日安自然也不会刻意窥探,但从这栋房子的装置以及对方留下来的种种迹象来看,傅瑞延的外婆应该是一个十分浪漫,并且幸福的人。   苏日安很向往这种状态,但或许是自己从未拥有过,他倒是希望下一个有幸住进傅瑞延家里的人,能过上这种幸福浪漫的生活。   “你的腿,”傅瑞延在花房门口站定,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苏日安的膝盖以下,犹豫着询问,“医生怎么说?”   傅瑞延关心人的样子也很像生意场上的谈判,表情带着一种让人感到严肃的好笑。   苏日安说:“没什么,就是最近活动得有些多。”   傅瑞延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沉默半晌,道:“之前我不是转过一份基金到你名下吗?总归你那个舞团效益也不好,还不如休整一下。”   苏日安没立刻说话,远远地看了眼室内移栽的状况。   工作人员正在里面交流,他们手脚很麻利,短短十分钟过去,就已经开始了栽种的过程。   苏日安看到花盆里翻出新鲜的土壤,恒温的室内,其余侥幸度过降温天气的花朵已经开始卷边枯黄,看着没太有精神。   他想起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想起他和傅瑞延刚结婚的那段日子,他花了整整两周的时间翻新了花房,费心栽种了自认为傅瑞延最喜欢的品种。   他承认当时确实有讨好的成分,想不出对方忙碌的那半个月到底是真的抽不开身,还是单纯地只是为了躲他。他想为傅瑞延做些事情,偿还当初欺瞒对方的人情。   好在当时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效的,半个月后,傅瑞延偶然回家,看到花房里崭新的一切,对他的态度果然和缓了不少。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傅瑞延从来不会想着去了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就像那半个月里,傅瑞延根本不会体谅,苏日安每个等不到他的日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而现在也是如此,苏日安不奢求傅瑞延解,毕竟对像傅瑞延这种务实的人来说,舞剧这种艺术形式的存在,除了会浪费他的时间,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价值,而当初如果不是受合作伙伴所迫,傅瑞延怕是也不会在后台和他偶遇。   傅瑞延能在他受伤后对医生说出“他很热爱他的职业”这种话,苏日安已经觉得很难得了。   苏日安没有辩驳,只淡淡地说了句:“原本今天是打算休息的。”   傅瑞延看了他一眼,一副想要争论些什么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因为心虚而没能成功说出口。   苏日安没再接话,过了一会儿,傅瑞延又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苏日安还在旁观着花房的布置,工作人员正将那一颗颗种球埋进土里,这项工作看着精细,却也无聊。他已经开始微微走神,被傅瑞延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唤回了注意。   他略显诧异地看向傅瑞延,眼里带着困惑和不解。   傅瑞延没看他,转头偏向室内:“你以前不是很能聊吗?”   苏日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反倒觉得对方奇怪,失笑道:“什么时候?”   “结婚前。”   傅瑞延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比苏日安还要费解:“结婚后,你就不怎么喜欢跟我说话了。”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苏日安嘴角残存的笑意彻底淡去,只觉得傅瑞延不仅擅长戳人心窝,还很喜欢倒打一耙。他故意道:   “因为一开始觉得还算有趣,可以交个朋友。”   “后来呢?”   “后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傅瑞延彻底沉默下来,苏日安没再跟他多待,踩着台阶进到室内,跟花卉公司的人商量具体的排布细节。   将一切都打好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冬日的夜幕来得很早,玻璃花房里亮起了暖黄的生长灯,整个院子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昏黄。   韩助站在院门口和花卉公司的人核对账单。管家过来告诉傅瑞延,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上桌。苏日安正扶着门框从花房里面出来,他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看到韩助正在收整工作人员交给他的单据。   察觉到对方已经收了尾,苏日安正要走过去,经过傅瑞延时,听到傅瑞延忽然开口说:“韩助今晚有事,不顺路,没办法送你。”   苏日安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傅瑞延无得坦坦荡荡,让苏日安觉得他很像是在为方才自己说他没意思而蓄意报复。   偏巧他又找不出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傅瑞延转身,听着对方说:“晚饭好了,其他事吃完饭再说。” 第19章 你这么无所谓   苏日安被迫和傅瑞延一起吃了顿饭,上桌前,韩助过来跟傅瑞延说明情况,很抱歉地向苏日安表示,自己家里有很要紧的事要处,可能等一等才能送他回去。   苏日安本想说自己可以打车,但韩助好似真的很急切,跟他解释完后,便攥着钥匙大步出了门。   苏日安被一个人留在傅瑞延对面的位置上,傅瑞延一直不说话,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焦虑充耳不闻。   苏日安无声对峙了几分钟,见傅瑞延始终岿然不动,认命地泄了几分气。   两人用餐的半个多小时内,餐桌上一直保持着安静,尽管氛围说不上来的古怪,但由于饭菜都是熟悉并且喜欢的味道,苏日安还是吃了不少。   晚饭后,苏日安待到晚上八点,一直都没等到韩助回来。   期间,他曾数次使用打车软件,但都由于所处位置过于偏僻,目的地又过于遥远,加价了几次都没人接单。   快到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傅瑞延忽然接了一个电话。当时苏日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打车。傅瑞延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处工作,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避开苏日安,谈话的声音零星地传到了苏日安耳朵里。   韩助的声音带着歉疚,断断续续地说自己被私事绊住了脚,晚上怕是没办法赶回来送苏日安回家。   傅瑞延说“没关系”,挂断了电话,情绪稳定地向苏日安如实转达,在苏日安逐渐变得气恼的眼神里说:“你之前的房间还没动过,今晚暂时住下吧,明天去公司的时候我送你回去。”   苏日安握着仍旧没有接单的手机盯视了他几秒,而后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一楼的客房走去。   苏日安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傅瑞延正坐在他房间靠窗的沙发上,身边放着一套苏日安以前的旧睡衣。   离婚时,苏日安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件常穿的衣服,他本以为自己走后,傅瑞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的东西全都清出去的,也是没想到,傅瑞延这么追求简约高效的一个人,居然还能翻到他两年前穿过的睡衣。   傅瑞延已经没再处所谓的工作了,弓着脊背,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在等他的样子。   他还穿着下午的那身衣服,看上去还没有洗漱,苏日安靠近时,再一次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很清淡的烟草的味道。   “洗完了?”见他出来,傅瑞延站起身,将衣服递给苏日安,说,“只翻到了你之前的……常穿的那件找不到了。”   傅瑞延当然找不到,苏日安当初收拾东西的时候将其丢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被他带去了酒店,此刻正待在他新租住的公寓衣柜里,跟这栋房子已经彻底没了关系。   但苏日安没解释,说了句“谢谢”,接过睡衣,见傅瑞延没有动的打算,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明天公司要开晨会。”傅瑞延说,“司机会早一点过来。”   苏日安表示自己明白,会尽早起床。傅瑞延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开始新的话题,苏日安也没再说请他离开的话。   两人各自在安静到略显拘束的氛围里无所适从。   “傅瑞延。”不知过了多久,苏日安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傅瑞延“嗯”了一声,抬起眼皮认真看他。   苏日安继续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傅瑞延没再看苏日安的眼睛,说了句“没多久”,顿了顿,又问:“呛到你了吗?”   苏日安说“没有”,又道:“最近很苦恼吧?又被安排了一桩不怎么满意的婚姻。”   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吃饭那天,偶然聊起婚姻,傅瑞延心事重重的样子。当时的傅瑞延对联姻多有抵触,话里话外全是对家中安排的失望与无奈,那时的他曾亲口和苏日安抱怨,说性格是否合适暂且不提,要结婚的对象连个女孩都不是。   苏日安很想知道,传闻中的郑小姐幽默风趣,热情健谈,如今的傅瑞延是否依旧能够挑剔出什么。   傅瑞延果真没能说出什么,无视了他的讽刺和挖苦,问了一句在苏日安听来很可笑的问题:   “你希望我和她结婚吗?”   苏日安移开视线,强调:“这跟我没有关系。”   又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苏日安觉得,可能是很久以前自己对傅瑞延的好感表露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傅瑞延一直陷入为难。   但傅瑞延也还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会随意糟蹋他人的心意,再加上所谓的责任心,所以一直对他无伤大雅的靠近多有纵容。时间长了,纵容出了习惯,乍一听到这种撇清关系的话,这才一时间内没能反应过来。   “你是这样想的。”许久后,傅瑞延才低声开口。   但就如苏日安所了解的那样,傅瑞延仿佛对他突然退出的行为十分不解,追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在酒会上碰到的那晚,你要那么慌张地躲开?”   傅瑞延靠近一步,继续说:“你这么无所谓,还会怕跟我见面吗?”   苏日安并不清楚当时的自己在傅瑞延眼里是什么样子,也不是很想去回忆。他今天站得有些久,腿还很酸,被从每一条神经蔓延上来的不适蒙蔽了大脑。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但一想到原来傅瑞延早就对他的难过一清二楚,就还是忍不住伤感了起来。   所幸傅瑞延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寂静的灯光里专注地望着苏日安。   傅瑞延的眼神让苏日安想起了刚结婚那段时间,自己布置好花房后,傅瑞延回来的那晚,   那天赶上休息日,管家和家里的阿姨早早地回了家,整栋别墅只有苏日安自己在。他收拾了花房里残留的营养土,将工具都好好归位。出门时碰到了突然回来的傅瑞延。   似乎是对他的成果感到意外,傅瑞延没说话,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布置。苏日安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心里忍不住紧张,偷偷观察傅瑞延脸上是否有出现不满意的表情。   幸而傅瑞延虽未明确表达喜爱,却也没有过多评价什么,不久,便将视线转到了苏日安身上。   玻璃花房里的温度比室外高出不少,苏日安穿得厚,收拾了一个多小时,颈边出了一层薄汗。傅瑞延踩着台阶站到苏日安面前,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擦过了苏日安的耳根和侧颈。   苏日安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他被傅瑞延的手指冰到,而傅瑞延似乎才刚应酬过,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但看他的眼神还是清明的,看不太出来喝醉的影子。   客套而又拘谨地聊了几句,苏日安被冷风冻得打了个冷战。傅瑞延话音一顿,忽然提出了进屋。苏日安想到刚刚对方触碰到自己的冰凉的手指,猜想对方应该也是冷了,便点了点头,和傅瑞延一前一后回了前厅。   或许是因为关系转变,而感情却没有浓烈到可以如胶似漆的地步,苏日安和傅瑞延婚后单独度过的那个夜晚充满着紧张和窘迫。   苏日安先洗漱完上床,卧室内只留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不久傅瑞延也洗完澡出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在苏日安背后响起。接着,身后床垫下陷,最后一点灯影被熄灭,苏日安紧张地闭上眼睛,背对着傅瑞延,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但他只平静了几分钟,因为没多久,带着灼热体温的身体便从身后覆了上来。   傅瑞延很温柔,不至于因为太过突然的动作而吓到苏日安,他先是碰到了苏日安的肩膀,然后随着身体贴近,掌心向下,握住了苏日安的手腕。   苏日安身体紧绷,但没有拒绝,而后,傅瑞延便像是得到了某种应允,凑过去,吻了下苏日安的后颈。   尽管两人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过程中,苏日安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卧室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傅瑞延将他困在身下,倾身过来跟他接吻时,苏日安注意到了傅瑞延看向他的眼神。   专注、珍惜、满含情欲。   就好像他们是真的相爱一样。   苏日安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拒绝直视傅瑞延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腿冰凉刺骨。他有些头痛,很想请傅瑞延出去,然而对方却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   “苏日安。”   苏日安觉得可能是自己留下来这件事让傅瑞延产生了误解,他不想成为一个可以任对方使用的工具,更不想再这样不清不楚地糊涂下去。   上次的事已经足够他后悔。   于是,他稍稍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束缚,在傅瑞延越过最后一点边界靠过来时,偏头避开。   他很努力地在平复自己的心情,短暂的静默过后,还算冷静地说:   “傅瑞延,我再说一次,我们已经离婚了。” 第20章 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第二天苏日安醒来的时候,原本承诺要送他回去的傅瑞延已经没了踪影,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忙碌。   苏日安穿着那件旧睡衣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了餐桌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被使用过的餐盘。   他问阿姨傅瑞延去了哪里。阿姨微笑着说:“傅总临时有事,起得很早,另外安排了车送您回去。”   苏日安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将阿姨为他准备的早餐吃掉了。   傅瑞延安排的司机是早上七点半到的,彼时苏日安刚刚用完早餐,换好衣服。他犹豫了下,没将旧睡衣留下,向阿姨要了个袋子,临走前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日出门时,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郑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正在门外跟傅瑞延派来的司机交谈。她大概是觉得司机在等的人是傅瑞延,连续问了两遍傅瑞延在不在,司机都含糊其辞,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郑然似乎察觉到了奇怪,挎起包包就要进门,却在转身时,看到了正拎着袋子出门的苏日安。   两人的脚步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隔着遥远的距离,苏日安注意到对方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来的,不加掩饰的错愕与诧异。   握着袋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苏日安将袋子换到了远离对方的那只手里,状若无事般继续朝阶下走去。   冬日的别墅庭院充斥着从远处海边席卷而来的潮湿腥咸的味道。当初设计庭院时,为了使绿化面积视觉最大化,中间的道路被设计出了“s”弯,此刻却将苏日安的煎熬无限放大。   整个过程里,郑小姐一直局促地站在院门口,苏日安看着她,莫名产生了一种负罪感。他猜想,在郑小姐衣食无忧被宠爱的二十多年里,大概没有哪一刻是比眼下还没面子的。   而自己,昨夜实在不该留宿于此。   “傅瑞延不在。”在如此窘迫的氛围里,苏日安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他在郑然身边稍稍停顿, 好心地提醒她说,“你有急事可以去公司找他。”   郑然僵硬地点了点头,略显尴尬地道了声谢。紧接着,苏日安便又收到了如那天晚宴上一般探究的眼神。   苏日安没再回头,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给司机报了地址,而后便升起车窗,隔开了对方的视线。   在路上的时候,苏日安接到了傅瑞延打来的电话。   彼时,因为路程颠簸,苏日安已经快要睡着,看到来电显示,犹豫了很久,才在通话快要自动挂断时接了起来。   傅瑞延那边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会议。苏日安没说话,几秒后,傅瑞延开口叫他:“苏日安。”   苏日安“嗯”了一声,傅瑞延便道:“你上车了吗?”   苏日安转头看向窗外,说“已经走了”,傅瑞延低低地“哦”了一声,又问:“今天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晚上我刚好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你妈妈。”傅瑞延说。   苏日安没有立刻接话,傅瑞延等了一会儿,似乎还想继续说些别的,苏日安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傅瑞延。”   傅瑞延安静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苏日安张了张嘴,迟缓而又坚定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那一刻,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下来,苏日安耳边只剩下了冷风刮在车窗上的呼呼声。   司机师傅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些感冒,轻轻咳了一声,苏日安稍稍回神,再一次叫了傅瑞延的名字。   傅瑞延这下终于开口了,但不知道是没有听懂他什么意思,还是网络有了卡顿,没能很好地接收到苏日安的话,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起了别的:   “我今早有急事,不是故意不等你的,阿姨没跟你说吗?”   “这跟那个没有关系。”苏日安耐心说,“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苏日安没说上来,叹了口气,只道:“我不知道你最近是因为什么,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苏日安顿了顿,发现跟傅瑞延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   他说:“我不需要你做些什么,短短三年,我也承担得起。我现在只想过新的生活,不太希望别人打扰。”   “我也会让母亲不要再去打扰你。”   “……傅瑞延,你在听吗?”   傅瑞延始终没有说话,让苏日安觉得自己很像在经历一场虚假的军事演习,他准备了无数次,丢了无数空包弹过去,结果对方阵营空无一人。   “我知道了。”   许久后,傅瑞延才出声。   苏日安握紧了手机,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说明白了,问傅瑞延:“还有别的事吗?”   傅瑞延说“没有”,然后苏日安便犹豫着挂断了电话。   司机将苏日安送去了工作室,苏日安在排练厅忙碌了整整一天,结束时手机界面干干净净,傅瑞延果真没再打扰他。   从傅瑞延家里带出来的旧睡衣还在椅子上放着,苏日安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碰到了,纸袋歪倒在了凳面上,衣服从里面滑了出来。   杨润就站在旁边,一边奇怪地问他为什么要带睡衣来工作,一边弯腰顺手帮忙捡了起来。他抻平打量了一下,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简单折叠时,一枚银亮的东西忽然从睡衣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   苏日安注意到了,走到角落里,在柜脚稍微往里一点的地方将其摸了出来。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真正看清那东西是什么时,苏日安还是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那是一枚戒指,已经有些旧了,戒面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苏日安甚至可以说清楚每一条痕迹的来历。   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枚离婚时被他郑重摘下,和协议一块留在傅家的戒指,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他旧衣服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比较闲,再更一章。   PS:在鱼塘的动态里更了个小段子,点我头像→动态,就可以看到了。之后不更新的日子应该还会发,建议关注一下作者哦,之后更新就可以收到鱼塘提醒了。   PPS:看在我今天这么勤奋的份上,可以赏点免费的海星吗,点下面赞赏—赞赏海星就找到啦。谢谢谢谢( )。 第21章 约会不都是要送花的吗   傅瑞延答应联姻没多久,便提出要带苏日安去挑选结婚戒指。   听到这个消息时,苏日安更多的是受宠若惊,但一想到这是结婚的必要流程,他便也没有想太多,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出发去了傅瑞延发给他的那家商店。   傅瑞延一向准时,到得很早,苏日安下车时,傅瑞延已经在商店门口等待了。   十一月份的荣市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但天气预报说最近寒潮来袭,气温已经有了下降的趋势。傅瑞延站在冷风里,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大衣衣角也在很随意地飘动,看上去因为等苏日安吃了不少苦头。   但傅瑞延的表情还是很稳重的,在苏日安靠近,问他怎么不进去等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怕你看不到我。”   苏日安短暂地愣了一下,及时收住了自己的遐思,感谢他的好心。   两人一起进到了店里。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商店里的客人不少,有五六对新人在挑选戒指。   苏日安和傅瑞延被销售员招揽到柜台前,询问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但两人没有一个提前做功课,面对琳琅的戒圈无从下手。   尤其是苏日安,并没有很强烈的想法,好像不管哪一款都无可不可,在旁边几对情侣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中显得格外沉寂。   旁边的人说话声有些大了,苏日安很难不被他们引去注意。几对新人里有异性情侣,也有同性,有位女孩怀里还抱着一小束新鲜的玫瑰花。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氛围都是一样的亲密排外,只有他和傅瑞延,始终隔着两臂的距离,交流也很少,与大多数人的亲昵有种格格不入的好笑。   傅瑞延还在挑选,像是难得碰见了一道难题,脸上带着一种艰难选择的无措。苏日安没有打扰他,自己走到一边,沿着柜台的边沿浏览着里面做工精致的戒指。   另一位店员正在帮一对新人进行试戴,见苏日安靠近,问他是否有喜欢的种类,自己可以帮忙进行挑选。   苏日安说:“简单点就好。”   店员便从玻璃展示柜下面拿了一款素圈出来。苏日安接过来,但没有戴,双手捏着戒盒端详着,看不出在犹豫什么。   店员以为他不满意,微笑着表示可以换一款,苏日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忽然挤过来一个人。   傅瑞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那边的挑选,硬凑到了他的身边。   原本苏日安和两边的客人离得很近,因为傅瑞延的挤占,没保持好距离,旁边的客人被迫挪了位置,用略带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苏日安往旁边稍微靠了靠,再次和傅瑞延隔出两臂的距离,结果一抬头,注意到了傅瑞延头顶被风吹得有些翘起来的发型。   刚刚在外面没注意,进门后,两人又几乎是零交流的状态,苏日安暗暗自责,居然让如此体面的傅瑞延顶着这样的发型在众人面前晃了半天。   他忍不住抬手,手抬到一半被傅瑞延发觉。苏日安便又改换了方向,指了指自己头发的相同位置,跟傅瑞延说:“你这里有些乱。”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表述的不够清楚,傅瑞延完全没动,只盯着他,表情有些呆地问:“哪里乱?”   “这里。”   苏日安又指了一下,见傅瑞延好像还是没懂的样子,便硬着头皮抬起手,用指尖轻而快地帮他拨了拨,得当。   “好了。”苏日安说。   傅瑞延便又迅速将视线转回柜台,快到苏日安几乎听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苏日安原以为傅瑞延是一个追求高效率的人,不敢过多耽误对方时间,因此全程没怎么发表意见。   但傅瑞延却严谨到有些挑剔,不是嫌弃这枚戒指花纹太多,就是嫌那枚做工太素,一副很难伺候的样子。直到店员将店内昂贵的典藏款拿出来,傅瑞延才稍稍和缓。   此时,店里的客人已经差不多都走光了,店员请他们进行试戴。傅瑞延那枚倒是很合适,只是苏日安一直迟疑着,仿佛不安一般,没有很快进行下去。   傅瑞延注意到了他,似乎是嫌他太过磨蹭,从他手里接过戒指,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从无名指套了下去。   傅瑞延的手是温热的,指尖的温度伴随着微凉的戒圈顺着苏日安的手指滑下,带来了转瞬即逝的痒意。   苏日安忍不住蜷了蜷手指,觉得大小还算合适。   傅瑞延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苏日安其实对任何款式都没太强烈的感觉,只是看到傅瑞延严肃的表情,觉得如果自己说“还好”或者“一般”,对方一定又会继续无休止地挑选下去。   他不想再耽误傅瑞延的时间,于是弯了弯嘴角,说:“我很喜欢。”   戒指被打包了起来,傅瑞延和苏日安各自一枚。   回程的路上,由于傅瑞延的司机临时有事,没能及时赶回来,苏日安好心地送傅瑞延回去。   车里,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苏日安专心致志地开车,目不斜视。   没有了其他顾客和店员做缓和剂,他和傅瑞延之间的僵滞气氛便再也藏不住。傅瑞延不是那种会主动创造话题的人,要放在以前,苏日安或许还可以毫无负担地跟他聊很多,但自从一夜情那晚过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联系,傅瑞延对那晚的事绝口不提,苏日安看不出他是否后悔,但也祈祷对方不要提起。   毕竟那晚傅瑞延喝醉了,他却没有,谁更卑劣,立见高下。   等红灯的时候,苏日安老老实实停下,望着路对面的某一点微微发呆。无名指上仿佛还残留着轻微的禁锢感,方才傅瑞延为他戴上戒指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隐隐跳跃起来的那抹希望来源于哪儿,但他即将和喜欢的人结婚,今年他的生日愿望傅瑞延已经帮他实现。   就是不知道傅瑞延作何感想,苏日安心想,傅瑞延就没那么走运了,他的生日还有段时间,尽管再怎么苦于跟他结婚这件事,也没办法在婚前许愿。   “苏日安。”旁边一直安静的傅瑞延忽然叫了他一声。   苏日安猛然回神,转头看他。   傅瑞延说“绿灯了”,眼里带着奇怪,好像对苏日安走神的行为多有不解。   苏日安面带窘色,在后车鸣笛催促后,驱车离开了十字路口。   傅瑞延主动跟他开口是因为车内的一个挂件。   挂件挂在后视镜上,造型有些奇特,像灯塔的塔尖部分。   傅瑞延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种繁杂的东西,被晃得有些烦,在行程过半后终于忍不住问苏日安:“这是什么东西?”   苏日安瞥了一眼,解释说:“香薰,杨润挂上去的。”   味道有点儿茶香,但不是很明显,是今年杨润外出旅游给苏日安带回来的纪念品。当时他去机场接机,杨润也如傅瑞延一样坐在副驾驶,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自己旅行的趣事,接着在包里翻出来了这枚挂件,顺手挂了上去。   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苏日安觉得外形漂亮,就这样一直挂着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自己和傅瑞延之间的谈资。   “味道怪怪的。”傅瑞延毫不留情地评价。   苏日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吗”,又听到傅瑞延说:“你跟他关系还挺好。”   苏日安说“很多年的朋友了”,又说“他人很不错的,你之前也见过”。但傅瑞延没回应,苏日安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在经过几家连续的商铺时,傅瑞延要求苏日安停下,称自己有东西要买。   苏日安没有多问,在路边的车位上停好车,看着傅瑞延下车离开。   车内的暖气过于干燥,苏日安降下车窗,被清透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不少。他呆坐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伸手扶住挂件凑到鼻尖闻了闻。   香薰已经挥发干净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并没有傅瑞延所嫌弃的奇怪的味道。但苏日安想了想,还是将挂件取了下来,好好地收进了储物箱里。   苏日安等了不到十分钟傅瑞延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小束新鲜的玫瑰。   玫瑰花鲜艳深红,被递过来的那一瞬间,苏日安便闻到了浓郁的清香。   但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接,朝傅瑞延身后来的方向看去,果真在那边看到了一家小型的花店。   苏日安愣愣地问他:“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傅瑞延看着比他还要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很真诚地发问:“约会不是都要送花的吗?”   苏日安一怔,有些脸热,卡壳一般轻轻“啊?”了一声。   傅瑞延好像实在受不了他的磨叽,不容拒绝地将花塞进他手里,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而后低头扯过安全带,没再看他。   玫瑰花的清香挤占了密闭的空间,在暖风运作中变得愈发浓郁。   回去的路上,苏日安的紧张情绪仍旧没有在和傅瑞延的相处中缓和下来,但确实有被对方的话取悦到。   而当晚,苏日安洗完澡,回到床上,不知道第多少次拿出戒指端详。直到睡前,他注视着黑暗里,床头柜上玫瑰花的轮廓,想起白天所经历的一切,才终于有了一点儿要和傅瑞延结婚的真实感。   这种感觉经年不散,变成了记忆齿轮里的一环,在三年后的今天,苏日安看到戒指的那一刻重新运转。   苏日安沉默良久,将戒指好好收了起来,不太想去深究它为何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今晚二更 第22章 不就是为了见你吗   程乔有些迷信,总是会在演出的前几天去附近的庙里拜一拜,求一个好彩头。   早些年苏日安会陪她一起去,但近两年苏家变故太多,除去腿伤的那段时间,每次演出苏日安总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要处。   程乔不敢再过多打扰,但每次去庙里都会多求一枚平安符给他。   苏日安看着她拉开抽屉,将新求来的平安符丢进去。   那只抽屉里已经攒了不下十只福袋,但基本每一只的功效都是一样的。或许正是因为心诚,除了苏日安腿伤退出的那年,舞团基本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明天的演出李先生也会到,我让人在前排给他安排了座位,到时候可能还得辛苦你作陪。”   苏日安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李酌不是那种特别难缠的人,或许就像程乔曾经说的那样,莫名其妙地对他有过好感,但时间不长,感情不深,苏日安暗示过一次,李酌便也就只停留在了社交界限以外,维持着自己投资人的身份,很有分寸地没再往前。   苏日安表示自己明白,低头时,偶然瞥见了程乔桌面上被文件压住的一只粉红色和合符,很明显跟保平安的那种出自同一家寺庙。   他伸手将其抽了出来,在程乔脸色变化之前,玩笑说:“这都多久了,姐夫还没跟你低头呢?”   “拿回来!”   程乔伸手将符抢了回来,拢着上面的细绳,再次拉开抽屉,跟其他平安符一样,丢了进去。   “吵架是常态。”程乔叹了口气说,“闹点小别扭而已,我都快习惯了,哪天他不跟我吵了,我才应该着急呢。”   苏日安笑了笑,又听到程乔说:“倒是你,这次我去庙里,都不知道该替你求平安还是求姻缘。”   程乔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枚黄色的平安符给他。尽管当时再怎么纠结,最后也还是选择了这个。   苏日安看着她恍如批发一样的架势,略略苦笑,说:“别开玩笑了。”   程乔沉默许久,没再多言,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打发苏日安离开。   苏日安捏着那枚平安符走出了程乔的办公室,进排练厅前,将符跟戒指放进了同一个口袋。   想当初,这样的平安符他也送过傅瑞延一只,只不过没有当面送出去。   那只平安符是他婚前有次陪程乔去上香的时候求来的,当时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明明傅瑞延顺风顺水,根本用不到这些,在看到众多祈愿者为家人或爱人祈求平安的时候,苏日安还是忍不住提傅瑞延求了一只。   平安符带回来后自然被搁置在了一边,苏日安连和傅瑞延见面的由都没有,更别提要将东西送出去。   事实上,那样东西在他手里待了起码得有大半年,直到结婚后,他收拾东西时偶然找出来,恰巧遇上傅瑞延落文件在家,打电话让他送到门口交给助,苏日安这才在匆忙之中顺手将平安符夹进了文件夹里。   后来苏日安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尴尬又可笑,所幸傅瑞延回来后并没有提起,苏日安便猜测是文件递交过程中不小心遗落在了哪里,虽说有些可惜,但傅瑞延那次的生意谈得还算顺利,便也没再深究。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芭蕾舞剧《胡桃夹子》在市中心剧院正式上演。   李酌到得很早,在后台和程乔说了几句话,被苏日安引着,往剧场的观众席走去。   从后台到剧场要经过一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基本都是剧场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和办公区。   苏日安和李酌并肩走着,两人的交谈还算融洽,并没有因为之前苏日安带着暗示的话而生分多少。   李酌跟他提到自己的母亲,说原本母亲也很想来,但因为家里临时有事需要打,所以很遗憾今天不能到场。   苏日安礼貌地笑了笑,说:“如果今天反响比较好,后续也还会在其他剧场上演,之后有时间再见也不迟。”   苏日安今天穿得还算正式,黑色的毛呢风衣搭配白色高领毛衣,看着简单随性。冬季的衣服比较厚,但苏日安穿着并没有臃肿的感觉,只是在转身朝前走时,被李酌发现颈后的毛衣衣领没有折好。   李酌提醒他说:“你的衣领还没好。”   苏日安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回过头看他。李酌没多说,直接抬手替他了一下。   李酌做事温和细心,稍作,又将衣襟按压平整。   苏日安道过谢,结果转头就看到前不久才刚被他说过“不要再见面”的傅瑞延跟剧场的负责人一起,从隔壁的休息室出来。   和傅瑞延一起的,还有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苏日安没有见过,但看两人之间的站位,地位应该不会太低。   苏日安猜想对方一定是又碰到了喜好芭蕾舞剧的合作伙伴,恰巧今天又是圣诞节,剧院为迎合节日主题,推出了他们的这出《胡桃夹子》,这才让他们碰面的几率大大上涨。   苏日安没有表现出什么,想装作不认识,就这样带着李酌走过去。但剧场的负责人认出了他,热情地与他寒暄,又向他介绍傅瑞延和旁边的中年男人。   负责人应该并不清楚他和傅瑞延的关系,在周遭人诡异地沉默下来之后,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处。   傅瑞延没有会负责人的话,一直垂眸看着苏日安,在苏日安逐渐不自在起来时,说了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苏日安没回答,对负责人说:“还有几分钟开场了,我们先过去了。”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带李酌离开。   舞剧在晚上七点钟准时开幕,苏日安按照既定的安排,和李酌一起坐在前面。傅瑞延没跟他们坐在一起,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勉强为苏日安提供了喘息的空间。   舞剧开场的时候,苏日安脑海里还回荡着刚刚傅瑞延看向他的眼神。如果不是身为当事人,那一刻,苏日安倒还真会觉得傅瑞延在自己这里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观众席光线昏暗,台上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影,演员们整齐又散乱地摇摆、穿行、舞动。苏日安却什么都没记住,只是在某一瞬间忽然发现,原来从这个位置看台上是这个感觉,完全看不清楚演员的长相,要是对剧情没多大了解,甚至都有可能分不清谁是谁。   那他之前又是凭什么觉得傅瑞延能注意到自己。   “怎么,你们还没有和好吗?”正式进入剧情的时候,李酌微微偏头过来看他。他的笑容依旧很有礼貌,只是打探的区域在苏日安的敏感地带。   苏日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注意到李酌望向他脑后的眼神时,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他收回视线,坐正身体,说:“开什么玩笑?”   “但他一直在看你,你没发现吗?”李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因为靠近音响,李酌不得不靠近了些许,“恕我直言,单是看刚刚你撞见他的表情,我都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当初要离婚呢?”   苏日安没有回答,看似认真,实则已经走神地注视着舞台上的变化。   他跟李酌还没有熟悉到如此地步,有种被冒犯到的不悦。   舞台上,剧情已经推进到了女主角在圣诞夜收到胡桃夹子那一部分。胡桃夹子被女主角的哥哥不小心弄坏,却在夜半时分变成了一位英俊的王子,与敌人激烈作战。   舞台上的节奏力度变化很快,氛围欢乐,苏日安却没有被感染一点,沉默又压抑地坐在晦暗的光晕里,眼睛被折射的光线照得很亮。   苏日安答非所问,生硬地说:“你想多了。”   李酌却道:“可他今天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你吗?”   苏日安提醒说:“他经常陪合作伙伴看舞剧。”   “但剧院好像并不是一个谈合作的好场合吧?”   李酌不以为然:“而且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我认识,风投行业的大鳄,喜欢古董收藏,拍卖会上经常能看到他的影子。”   “但我可从没听过他喜欢看芭蕾舞。”李酌朝苏日安脑后悄悄使了个眼色,继续说,“而且你看,这才刚开场,他就已经快要睡着了。”   苏日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看到了那名中年男人百无聊赖的表情。   傅瑞延坐在那人旁边,并没有在认真观看,微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迟疑地扭头看过来。   李酌在苏日安耳边说:“苏先生,虽然我不太想点明这一点,但……”   “傅总后来真的没有误会我送你花吗?”   苏日安与傅瑞延眼神交汇了很短暂的时间,便匆匆收回了。   他仍旧没有回答李酌的问题,只说“我去趟洗手间”,便起身,在不干扰后排观众的情况下走了出去。   出了剧场,空气流通了许多,苏日安精神了不少,他走进最近的那间洗手间,站在池沿边愣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打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流水冲刷着指尖,苏日安仍旧觉得闷,还想洗把脸,镜子上却忽然出现了另外一道人影。   傅瑞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苏日安身后,目光平静,深不可测地注视着他。   苏日安下意识低头,不去看镜子里的傅瑞延,甚至没来得及抽纸巾,甩了下两只湿漉漉的手就要离开。   却被傅瑞延挡住了去路。   “怎么?”傅瑞延目标明显,高大的身形挡在苏日安前面,语气莫名地对他开口,“这就是你所谓的新生活吗?” 第23章 我的生日礼物呢   苏日安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瑞延说的是刚刚和他坐在一起的李酌。   傅瑞延如此贸然地提起对方,甚至牵强附会前些日子苏日安所提过的话,让无缘无故被质问的苏日安哑口无言。   但苏日安不想跟他多说,刚刚清透起来的空气立刻又变得压抑浑浊,他站在湿冷的洗手间里,说:“你想怎么样?”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傅瑞延轻抿着唇没说话,眼神里写满了对苏日安无动于衷的埋怨。   “没有要怎么样。”顿了顿,傅瑞延还是缓和了下来,继续说,“你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傅瑞延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那天你是不是碰到郑然了?”   苏日安静了静,说“是”,傅瑞延便像是找到了什么症结的根由,说:“之前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她有男朋友。”   “但你终究还是会跟她结婚的,不是吗?”苏日安手上的水珠已经干了,他放下衣袖,还算平和地说,“你心里清楚,她有喜欢的人,并不能成为你们结婚的阻碍。”   在这种事上,苏日安深有体会,就比如沈秋和苏启的婚姻,就是一个很好的先例。但苏日安没办法要求傅瑞延感同身受,只道:“更何况,你之前那么排斥跟我结婚,最后不也还是结了?”   “这不一样。”   苏日安没觉得哪里不一样,事实上,哪怕有,现在再说也失去了任何价值,他也根本不想知道。   而眼前的这场谈话亦是如此,除了徒增两人之间的烦恼,并不会起到任何正向作用,苏日安完全不想继续下去。   “一不一样跟我没有关系。”他说,“最后能否结婚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作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见傅瑞延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苏日安说着“抱歉,我还有事要做”,便抬脚要走。   擦肩而过时,傅瑞延却突然开口:“那还是因为什么?”   苏日安顿住了脚步。见状,傅瑞延转过身来,接着说:“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我,跟我离婚的真正原因。你提得那么突然,结婚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权,难道离婚的时候就有了吗?”   “苏日安,我原以为,你至少是真心实意对我的。”   洗手间的顶灯散发着明亮寂静的光,因为空间并不是特别宽阔,周围总有种紧迫的沉重感。   苏日安仍旧没有直视傅瑞延的眼睛,但却注意到对方已经重新站到了自己身边,再一次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张了张双唇,想让傅瑞延让开,喉咙却异常干涩,最终只是听到自己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你就没有想过,你口口声声催促着要跟我离婚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苏日安没再回答,傅瑞延便又叫他“苏日安”,然后伸手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刻,苏日安觉得,傅瑞延好像就要说出什么了,他期盼却也害怕,像是花三年时间做了一份没有固定答案的试卷,正确与否全看判卷人的心情,如今结果就要出来,他却没有任何底气。   苏日安没有挣脱,也没有动,他心跳的速度很快,老实到甚至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傅瑞延的眼睛,一副很认真听对方讲话的样子。   然而傅瑞延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傅瑞延本没打算接,但手机一直震动个没完,苏日安收回视线,手腕轻轻动了动,傅瑞延便放开了他。   傅瑞延不满的神色在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提示的那一刻减缓了许多,他当着苏日安的面按下接听键,然后很轻地叫了一声“妈”。   苏日安的大脑忽然就空了许多,他听到模糊的、低沉干练的女声在跟傅瑞延交谈,对方说得多,傅瑞延说得少,两人并不是很亲密,因此傅瑞延的回答大多都是一些十分简短的句子。   对方似乎问了傅瑞延现在在哪儿,傅瑞延顿了顿,只说自己在外面,没有详细地暴露自己的位置信息。   “今天是你生日。”对方说道,“不回家吃饭吗?”   苏日安站在傅瑞延的旁边,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这么一句,傅瑞延看了他一眼,说:“今晚要跟投资商见面,不回去了。”   “这么忙……”   洗手间的窗子没有关严,被保洁打开了一半通风,十二月的冷空气透过窗户缝隙灌进来,苏日安打了个冷战,清醒了不少。   他没跟傅瑞延招呼,拢了拢衣襟,快步绕过傅瑞延离开。   傅瑞延似乎又想拉他,但苏日安走得很快,还是赶在傅瑞延伸手之前躲开了。   重新回到剧场的时候,舞剧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跟傅瑞延一起的中年男人似乎知道傅瑞延跟他见了面,见苏日安落座,傅瑞延却还没有回来,不禁朝出口方向张望了一下。   而至于李酌也察觉出了他的异样,但没有直接点明,只说:“你的衣袖湿了。”   苏日安默默地用另一只手攥住,表示自己没事。李酌便没再多说,又转回视线,继续欣赏台上的舞蹈。   苏日安几乎是在神游的状态下看完的后半段表演,主演谢幕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去看侧后方的位置。   方才还坐着人的位置已经空了,傅瑞延和那位据说在风投行业颇负盛名的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苏日安走神了一会儿,听到李酌叫他。   “我待会儿还有事。”李酌说,“先走了。”   苏日安点点头,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李酌已经拿起衣服站起身,他打量了苏日安两眼,看上去有些无奈,“你脸色有些差,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   演出结束后,程乔组织大家一起外出聚餐,苏日安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对方的邀请,一个人开车回了公寓。   临走前,杨润塞给了苏日安一只袋子,里面装着剧场设计的相关周边——一只巴掌大小,被做成圣诞老人样子的胡桃夹子。   苏日安上车的时候随手将其搁置在了副驾驶上,上楼时却忘了拿,一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手机叮叮咚咚发来不少消息,都是杨润拍给他的圣诞节夜景。他们去的那家店门口有几棵圣诞树,彩灯在上面绕了几圈,交替闪烁着。杨润还拍摄了视频,打字告诉他很可惜他没有在场。   苏日安精力不济,简单回复了几句,放下手机。关灯后,他躺在床上,又想起被遗落在副驾驶上的胡桃夹子。   还有他腿伤那年,陪傅瑞延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圣诞节。   苏日安的腿伤好得很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或许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苏日安反倒平和了许多,只是人也变得敏感,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自尊。   尤其是在傅瑞延面前。   苏家破产后,跟苏家有直接关联的傅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短时间内股价持续下降,傅瑞延一下子变得很忙,天天早出晚归,却从没有向苏日安倾诉过一句,反倒比从前更加用心地陪伴。   苏日安深知自己应该感激,但却做不到对傅瑞延脸上的同情无动于衷,他从心底觉得排斥,讨厌对方一切形式的关怀和怜悯,甚至希望傅瑞延能够跟之前一样,忽略他的存在,忘掉一切跟他有关的事情。   所以那段日子里,苏日安对傅瑞延的态度或许也说不上有多好。他几乎不主动跟傅瑞延交流,在一个人沉闷的日子里,只有工作室的伙伴会偶尔过来探望。   其中,来得最频繁的还数杨润。   杨润深知苏日安的脾性,所以从不会主动提起跟苏家有关的事。但他也从不缺少话题,在傅家待的两三个小时里,从不会让苏日安觉得沉闷。   然而傅瑞延却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有外人来自己家里,每次杨润过来看苏日安,若是碰上他刚好在家,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但奇怪的是,哪怕傅瑞延再怎么不喜欢杨润,也从来没有阻止过对方来家里,傅瑞延在家待得时间很少,即便是真的撞上,也会很有分寸地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从不干涉苏日安的社交。   傅瑞延唯一主动提起杨润的那次,是在当年的圣诞节。   那是两人结婚后,在一起为傅瑞延庆祝的第一个生日,由傅瑞延亲自提出,要带苏日安出门走走。   他问苏日安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苏日安不假思索地摇头。   傅瑞延好像有些不满,又询问了一次,这回苏日安想了很久,告诉傅瑞延说:“我想去看演出,今晚剧院有《胡桃夹子》。”   有那么一瞬间,傅瑞延看上去很犹豫,苏日安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对芭蕾舞不感兴趣,觉得看演出浪费时间,所以有些排斥。苏日安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心想,既然是傅瑞延的生日,那么应由对方决定。   他想说“要不还是你定吧”,但傅瑞延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点,在他开口之前点了头。   到了傍晚,傅瑞延还是跟之前一样没用司机,自己开车带苏日安出门。   苏日安上车的时候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费力了,但傅瑞延还是没让他自己行动,在他撑着扶手单脚起身的那一刻,如上次一样,勾着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苏日安在他怀里待了短暂的几秒钟,落到了松软的座椅上。傅瑞延将轮椅收进后备箱,也很快地来到了他身边。   两人要去的那家剧院距别墅比较远,傅瑞延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傅瑞延不是话多的人,苏日安又没什么话题跟他聊,两人安静了一路。到剧场时,舞剧还没开始。   两人又在剧场外等了一会儿,各自将展牌上的相关介绍看了数遍,直到坐到观众席上,才有了所当然沉默的由。   苏日安要坐轮椅,两人的位置比较偏,离舞台比较远,从两人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演员不断穿梭旋转的身影。   苏日安很少有这种作为观众去观赏演出的机会,他通常都是站在台上的那一个,拥有追随他的视线,围绕他的人群,聚集过来的灯光。   腿伤后,苏日安数过很多次自己停止工作的时间,因为空闲日子一下子多了很多,起初苏日安还能有些印象,但到后来,随着时间不断累加,在医生告知他难以恢复到最初的状态时,他就不再计数了。   苏日安并不觉得有多少可惜,他好像已经适应了眼下的状态,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所以即便是坐在远离舞台的昏暗的角落,他也几乎不会产生过多的徒劳的情绪。   但傅瑞延却似乎并不这样想,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会情绪波动,在台上变成王子的木偶邀请女孩跳舞时,苏日安察觉到自己的手肘也被人碰了碰。   对方碰得很小心,带着没想好的犹豫,像是不清楚苏日安会不会拒绝。   苏日安当然不会。可就在他要抬手触摸到对方的时候,傅瑞延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此时正值音乐最为欢快的时刻,没有人被他们引去注意。只有苏日安的手没能顺利伸出去,再次落回扶手上。   他原以为傅瑞延是专门空出来一天给自己放了个假,但却忘了,傅瑞延从来都是最劳碌的那个。   傅瑞延看了他一眼,苏日安没在意,对方便出门去接了。   回来后坐了没十分钟,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或许是对后续的情节乃至动作都了然于心,苏日安发现这出舞剧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一切都开始变得索然无味。   他小声对傅瑞延说,自己想要回去,但傅瑞延的表现跟今早决定和他一起来看舞剧时一样犹豫。   不过,估计也是想到了自己手头事务诸多,一次次外出接电话会干扰到别人,傅瑞延只迟疑了一会儿,便再次起身,推着苏日安朝出口走去。   结婚第一年,因为实在太过忙碌,傅瑞延没能着家,便也谈不上一起过生日这件事。事实上,就连过年傅瑞延都鲜少跟他在一起,两人能凑在一起出门更多的是为了参加酒会,或应付两家的人。   算起来,加上傅瑞延带他去公园散步那次,这应该是结婚两年以来,两人第二次一块外出,什么都不为,只是单纯地待在一起。   因为不是本土节日,街上的庆祝气息并不浓厚,只有一连串的商铺挂了彩灯,装了圣诞树,在借节日的噱头包装一些本就不稀奇的商品。   傅瑞延推着他在街边慢慢地走,几个年轻女孩带着圣诞老人的帽子,从旁边的文创店里出来,又跑进了另一家专卖饰品的店面,和落地窗边高大漂亮的圣诞树合影。   苏日安追着他们看了一眼,然后就听到一直安静的傅瑞延说:“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苏日安摇了摇头,说“没有”。   傅瑞延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昨天你那个朋友过来,你送了什么给他?”   昨天杨润是排练完过来的,当时对方发消息给苏日安,问他睡没睡,自己点了很多东西,但团里的人都回去了,想找个人一起吃夜宵。   当时时间刚过九点,苏日安白天没事干,睡得比较多,眼下睡不着,一眼就看到了消息。   想着总归傅瑞延也不会回来,苏日安便叫了杨润过来,两人一起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   苏日安送杨润的礼物是一部新款游戏机。杨润家其实也有一部,只不过很久之前被苏日安用坏了,苏日安原本想赔,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机会,杨润也并不在乎,就这样一直搁置了下来。   傅瑞延之所以会问起这个,苏日安猜想,应该是杨润出门的时候和偶然回家的傅瑞延碰巧遇上了。但傅瑞延昨夜没吭声,如今才问,苏日安觉得很有没话找话的嫌疑。   苏日安将原委如实告诉他,傅瑞延听上去很意外,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喜欢玩游戏。”   苏日安说“玩得不好,没那么喜欢”,傅瑞延便没了话,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傅瑞延停车的地方有些远,两人走到的时候,苏日安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傅瑞延像来时一样,打开车门,在车边抱起他。苏日安已经开始习惯,在傅瑞延弯腰时,很顺从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而傅瑞延却显然不如之前熟练,将苏日安放到副驾驶时,没调整好角度,为了避免碰到苏日安的伤腿,身体前倾了一下,脸颊碰到了苏日安微凉的额头。   傅瑞延很快便退出去了,绕到另一边上车,调高了车内的暖风。   两人没有直接回家,因为傅瑞延开到一半喊饿,就近找了家餐厅带苏日安吃了顿饭。   兴许是节日的缘故,外面的人比较多,傅瑞延要了一间包厢,和苏日安坐在一起等餐。   对苏日安来说,两人坐在一起,却没事可做的情况是最尴尬的。傅瑞延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余光范围内, 但偏巧就是没有交流,包厢短时间里只有安排碗筷的声音。   不一会儿,碗筷都在苏日安面前布置好了,傅瑞延又接了两个电话,各自谈了十多分钟,电话挂断后,又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况。   于是,苏日安对他说:“我有点儿渴。”   傅瑞延便很快起身,到旁边的茶水台上给他接了杯温水,放到了苏日安手边。苏日安双手捧着喝了一口,这才逐渐暖了过来。   “刚刚在剧院你在想什么?”苏日安放下水杯的时候,傅瑞延忽然说,“一直在走神。”   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询问,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心,被苏日安听出来了。苏日安想了想,觉得没有说谎的必要,于是笑了一下,说:“想我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站到台上。”   然而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傅瑞延再一次沉默了下来,看上去比他还要沮丧。   苏日安觉得有点儿局促,毕竟他本意并没有博取同情的意思,但再解释更显欲盖弥彰,所以他也没再说话,在短暂的静默过后,听到傅瑞延干巴巴地开口:   “会好起来的。”   苏日安觉得,这或许是傅瑞延安慰人的最大限度了,傅瑞延不会巧言令色,哄起人来也不是那么动听。   苏日安弯了弯唇角,没有点明自己其实已经接受了现实的事实。   今晚客人比较多,两人的餐上来得并没有那么快,前面的话题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聊天。   苏日安倒是无所谓,他的手机上弹了数条消息进来,大多数都是杨润一个人发的,懊恼今天的演出产生了失误,不过幸好他不是主角,不至于太过明显。   苏日安无声笑了一下,告诉他自己就在台下。杨润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傅瑞延陪他一起来的。   指尖在手机键盘上停了一会儿,一个“是”字还没发出去,旁边的傅瑞延忽然开了口。   傅瑞延叫了他一声,说:   “苏日安,我的生日礼物呢?”   苏日安望着他微微发愣,傅瑞延好像有些不满,今晚第二次提到了杨润。   他说:“你那个朋友都有,我却没有吗?”   苏日安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纠正说:“游戏机是我赔给他的。”   傅瑞延看着他没说话,苏日安眼垂了下去,包厢里温暖安静,直到苏日安腿上的手机再次传来消息的震动提示音。   “苏日安。”   苏日安想去摸手机的手顿了下,抬起眼皮,再次看向傅瑞延。   苏日安总结出一个规律,在傅瑞延想做一些觉得冒犯,可能并不会被他所接受的事情时,总会先叫一声他的名字,像是某种预告,来试探苏日安的态度。   最初的时候,苏日安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后来却觉得畏惧和胆怯。   他始终对和傅瑞延的婚姻怀有芥蒂,傅瑞延的亲昵让他觉得煎熬,他不想每次靠在傅瑞延怀里都猜忌对方的想法,是真的磨出了好感,还是单纯只是看他一厢情愿久了,产生了怜悯。   苏日安的敏感多疑在他受伤这段时间达到了峰值,因此,在傅瑞延真的倾身过来,要碰到他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地偏头避了过去。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不少,傅瑞延的呼吸近在咫尺,苏日安声音干涩,强忍着心头的紧迫,还算平静地说:“礼物回去给你。”   傅瑞延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一会儿,慢慢地坐了回去。   那天回去后,傅瑞延没再追着苏日安要礼物,但苏日安还是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送给了他。   那是一对做工精致的钻石袖扣,不清楚傅瑞延喜不喜欢,只是在后续所有苏日安亲眼见证、需要傅瑞延穿着正式的场合里,傅瑞延没有一次戴过。 第24章 有价值才有意义   如果说前两年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铺垫的话,那么苏日安真正产生离婚的想法应该是在腿伤那年的结尾。   当时正值过年期间,傅瑞延放下手头工作,带他回了趟父母那边。   傅家夫妇在二人的婚姻生活中并不常出现,尤其是在傅瑞延接手公司后,存在感日趋减缓,不到逢年过节,苏日安甚至见不到他们一面。   那天是傅瑞延亲自带他过去的,傅家安排了家宴,平常不怎么见面的亲朋聚集到一起,苏日安由傅瑞延带着,被迫跟那些眼熟又陌生,几乎只在二人举办婚礼那天露过一次面的人寒暄聊天。   彼时的苏日安已经脱离了轮椅的束缚,能够自己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只是行动上仍有不便,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坐着,明明身处热闹中心,却始终没办法融入众人的谈话。   聚会上,傅瑞延见到了一些生意上有来往的亲友,被叫到了一旁聊起了公司近况。苏日安听不懂那些,自觉地留在了原地,听傅瑞延的母亲讲自己最近买下的几支股票行情。   傅瑞延的母亲是一位极为干练的人,年过五十,风韵犹存,却没有小家碧玉的感觉。   苏日安看到她时,总会想起自己曾偶然在别墅二楼的书房里看到过的,有关傅瑞延外婆的照片。傅瑞延的母亲跟老人家很像,而傅瑞延又神似其母,尤其是眼睛部分,祖孙三代人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傅瑞延和母亲的长相都并不如外婆那般温和,给人的感觉也薄情许多。   当时傅瑞延的叔叔一家正在为女儿的婚事操心,傅瑞延的堂妹常年生活在国外,近期有回国工作的打算,父母便顺水推舟给女儿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好婚事,却不想遭到了女儿强烈的反对。   傅瑞延的婶母觉得儿女婚事当由父母做主,何况男方家境殷实,若能促成这门婚事,那么在生意上对双方都大有裨益。   “但不管怎么讲,她就是不同意,非说要找自己喜欢的。”婶母面带愁容,说,“喜欢的要是那么好找,她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了。”   彼时,苏日安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离讨论中心有一段距离,余光刚好能看到玻璃门外,露台上正和叔叔聊天的傅瑞延。   露台上的灯很亮,冲淡了对方身后的夜色。傅瑞延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此刻的真实感受。   但他的姿态很放松,苏日安便猜想,眼下傅瑞延的心情大概还算是不错的。   傅母正在喝茶,茶杯放下时,杯底轻轻磕在桌面上,在苏日安走神的空隙里,发出了很轻的一声脆响。   她缓声说:“你早该让她知道,像我们这种家庭的婚姻,喜欢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需要。”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原本正听对方讲话的傅瑞延忽然掀起眼皮,朝苏日安这边望了过来。   玻璃门干净透亮,恍若无物,苏日安在对方望过来的前一秒垂下了眼,听到不远处傅瑞延的母亲说:   “……不过也不用着急,一开始瑞延也很抵触的,磨了很久才同意。”   “可能他自己也清楚吧,婚姻这种东西,有价值才有意义,没有价值,再喜欢也是无济于事的。”   傅瑞延回来得很快,周围人比较多,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苏日安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场合,表示自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傅瑞延没放他一个人,尽管苏日安再三声明不用陪同,他也还是跟在后面一块去了。   苏日安的脚走得很慢,姿势也并不是特别自然,或许是怕跌倒,期间,傅瑞延数次想去牵苏日安的手,但都被苏日安不动声色地避过去了。   两人沿着傅家大宅后院的小路慢慢地前进,走了十多分钟,才逐渐脱离谈笑的氛围。   夜幕笼罩下的后院很安静,小路两侧的绿化做得不错,只是树木的枝叶已经枯落了。苏日安在绿坪旁的长椅上就坐,傅瑞延也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之后的五分钟内,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已经很少有话题可聊,哪怕偶尔坐到一起,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日安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于他而言,自己只不过是忘了最初一边布置着花房,一边期盼着傅瑞延回家的感受。但遗忘是时间最好的馈赠,如今的他远比以往平静许多,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他和傅瑞延原本就是两条从未相交的平行线这一事实,因此也谈不上有多伤感。   “傅瑞延。”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日安终于开了口。   他先是叫了傅瑞延一声,在傅瑞延转头看向他时,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想跟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结婚生活。”   傅瑞延大概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提起这个,稍稍顿了一下,低低地回答说:“记得。”   但苏日安却没能说下去。   他原本想告诉傅瑞延,“我现在确信你真的不是那个人了”,但或许是昏暗路灯下坐着的傅瑞延太过沉默,又或许刚刚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时候也太过小心,苏日安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没能顺利地将其说出口。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日安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傅家家宴上傅瑞延的母亲安慰旁人的那句话。   傅瑞延的母亲八面玲珑,苏日安不知道她是否别有深意,但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及长达半年之久的拖沓后,苏日安再一次想起了当年寒冷的夜里,那个由自己主动跟傅瑞延提起,最终却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推进的话题。   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走出“有价值的婚姻才有意义”这句话的魔咒,在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到来的时候,主动拨了打电话给傅瑞延,请对方回了趟家,正式跟对方提出了离婚。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争取明天更,明天更不了的话,后天再来哈 第25章 也没见他喜欢过谁   圣诞节过去后,苏日安清闲了两天,去医院陪了陪沈秋,和主治医生约好了手术的时间。   苏日安去见沈秋的时候,沈秋正由护员陪着,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沈秋最近似乎有心事,脸色看着很憔悴,比前段时间还要没精神,跟苏日安说话的时候也总爱走神。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在苏日安说到母亲所感兴趣的,有关圣诞节的主题舞剧时,沈秋却忽然转过脸来,问苏日安:“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傅瑞延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苏日安一时愣在原地,冬日温暖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挡地洒在他身上,温暖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他眨了眨眼,低下头,下巴埋进围巾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秋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抱什么希望地将视线转向远处。她没有就此多说什么,这是苏日安最欣慰的地方,尽管他们并不如寻常母子那般亲密,沈秋也永远都是最了解他的人。   沈秋叹了口气,忽然说:“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梦到你爸。”   她说着,表情却非常冷淡,就好像她所提到的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人。   “明明我跟他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掉一滴眼泪,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还能梦见他。”   沈秋自嘲地笑了一声,再一次看向苏日安。苏日安隐隐觉得不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秋和苏启之间的关系,他的母亲也绝非是因为和父亲感情深厚才有那样的梦境。   只看到母亲稍稍收敛了表情,对他说:   “你下午要是有空,就帮我去看看他吧,我累了,想回去睡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沈秋并不是特别吉利的话在苏日安心底埋下了种子,之后的几天内,苏日安过得都不是特别顺利。   起初是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下午,苏日安应沈秋的要求,去墓园看望自己的父亲。   那天天气不是特别好,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要下雨。彼时正赶上降温,苏日安有些感冒,喉咙也有点痛,在墓园待了一会儿,被中途刮起的尘土呛了一下。   当时已经下午五点左右了,苏日安将一切流程置办妥当,裹着厚重的外衣从墓园出来。   汽车的发动机似乎出了点问题,开了没多远,便突然熄了火。   墓园位置比较偏僻,苏日安在路边修了很久都没能成功,当时已经起了风,眼看就要下雨,苏日安便准备打电话先叫拖车的过来。   电话还没播出去,一辆保时捷便停到了自己旁边,车窗降了下来,苏日安看到了里面坐着的贺临。   说起来,苏日安跟傅瑞延的这位朋交集算不上多,基本都是在傅瑞延在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话。   苏日安对他最深的印象,全在于婚前对方通知自己去接傅瑞延的那通电话,以及婚后被他偶然撞见的和傅瑞延在书房的那场交谈上。   苏日安一直觉得,在对方眼里,自己的形象可能就是个趁虚而入逼婚的小人,因此每一次跟贺临见面,尤其是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打心底里觉得尴尬和窘迫。   苏日安还举着手机,见贺临推开车门下来,心头警惕了许多。   他稍稍后退了些许,贴近了车身,垂下握着手机的手,看着贺临走到自己跟前。   “好巧啊。”贺临似乎并未发觉他的不自在,看了眼前面被掀开的引擎盖,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苏日安喉咙被风吹得更加痛痒,忍不住咳了两声,摇头说:“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是我祖父的忌日,来陪我父母扫墓。”贺临说,“我爸妈他们已经走了。你车是坏了吗?”   苏日安说“是”,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地点了点头:“我正要叫保险公司过来。”   “但天马上就要下雨了。”贺临提醒道,“这样吧,你上我的车,我先送你回去,路上你叫保险公司过来拖车,把地址和车牌号报给他。”   “不用了,我——”   “快上来吧,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贺临的热情让他觉得不自在,苏日安还想拒绝,但贺临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天空隐隐落下了几滴雨点,打在车玻璃上,发出了噼啪声响。   不想让对方在雨里跟自己拉扯太久,苏日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上了车。   往市区开的时候,苏日安明显感觉到雨大了不少。苏日安跟保险公司确认了地址,挂断电话后,对贺临说了声“谢谢”。   贺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着“顺手帮个忙”,又问苏日安:“你今天过来,是给苏叔叔扫墓吗?”   苏日安说“是”,贺临便又问起了沈秋的情况:“听说阿姨要做手术了,确定好什么时间了吗?”   苏日安回答说“下周一”,顿了顿,发觉他对沈秋的病情似乎甚是了解,便问他是如何知道的。   贺临倒是一点都不忌讳,直言说:“前两天傅瑞延联系我,问我认不认识肿瘤方面的专家,要我介绍位医生给他。我还以为他怎么了,问了才知道,是沈阿姨。”   “就是可惜,我认识的那几位医生预约都排满了,不管怎么调整都没办法抽出身来。不过,沈阿姨在的那家医院在这方面已经算是翘楚,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苏日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情仿佛沉了沉,双唇几经张合,最终也只是干巴巴地对贺临说了句“麻烦你了”。   贺临笑道:“我跟傅瑞延是老朋友了,不需要这样生疏,何况也没帮上什么忙。”   静了静,他又问:“倒是你们,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可以说,这就是苏日安从一开始就不想跟那些和傅瑞延有关系的人来往的原因。   在旁人眼里,苏家家道中落,傅瑞延是他唯一可以攀附的后盾,况且两人在一起三年,虽不轰轰烈烈,却也算得上是细水长流,苏日安突然提出离婚,原因必定会遭到所有人的猜忌。   苏日安本能地不太想去回答,何况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应该再继续下去。   他不太想去接话,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微降的窗缝里涌进来些许清透的凉风。   好在贺临并不是真的要刨根问底,只是说:“我和傅瑞延从小一起长大,还算了解他的脾气,又轴又倔,跟个木头似的。说不通,但比较重感情。”   “可能是受他外婆的影响吧,他的婚姻观念跟他父母不太一样,我一直觉得他一定会找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虽然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喜欢过谁。”   贺临笑了笑。   “老实说,当初他见完你,那么轻易就答应了结婚,是我没有料到的。”   苏日安胃部隐隐涌上来一点不适,几乎没有办法控制的,他再一次想起当年隔着一道门,贺临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傅瑞延聊起的结婚的真正原因。   贺临的谈笑全部汇成了一根根无形的尖刺,在狭窄的空间内让苏日安如坐针毡。   苏日安无处可逃,觉得贺临似乎对傅瑞延还是不够了解,两人的婚姻状况早就不是三两句话能概括得了的。   但他一直没有接话,用沉默来应对所有和傅瑞延有关的话题。   好在贺临察觉到了他抗拒的态度,及时收住了话题,在之后的十多分钟里,自觉地没再提起任何与傅瑞延有关的事。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因为感冒,苏日安觉得异常困乏,安静了没多久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坐得很端正,只是把车窗又开得大了一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此时距离他的公寓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车程,灌进来的空气里带着一股被雨水浸透的泥土的气息,前方雨刮器还在不断摇摆,雨仍旧没有要减缓的趋势。   就在这时,贺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习惯,贺临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了车内的接听键,傅瑞延的声音在车里兀自响了起来。   “喂?贺临。”   苏日安正在犯困,听到这一声,立马清醒了过来,稍显意外地朝音响方向看去。   贺临看上去也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和傅瑞延聊天:“怎么了?”   “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傅瑞延的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苏日安在旁边听着,大概是因为紧张,喉咙里涌上来一股不合时宜的痒意。   贺临很随意地说:“我随时都可以啊,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了?”   傅瑞延倒是很实在,实话实说:“今天早上阿姨找我,说你又搞黄了相亲,让我劝劝你。”   “……”   苏日安听到身边人安静了一瞬,接着从鼻腔里哼笑出声。贺临不屑又无奈地说:“哦,是吗?那我可就没空了。”   大概是听出他的声音隔得比较远,傅瑞延问他在干什么。   苏日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余光发觉贺临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听到对方故作神秘地说:“开车啊。”   “去哪儿?”   “送人去丽安。”贺临接着说,“而且昨天我可是打电话预约过了,你助不是说你今晚已经有约了吗?”   “怎么突然就有空了?”   “不去见郑小姐了?”   前方的天空挂着一朵巨大的、乌沉的云,苏日安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低低地咳出声来。   电话那头明显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粘稠得让人难以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瑞延才一字一顿,似警告,又冷硬地叫了他一声“贺临”。 第26章 没有要跟别人见面   那天的不安一直延续了很久,在苏日安半夜被噩梦惊醒时达到了顶峰。   他翻了个身,摸来手机看了眼时间。此时还不到晚上十点半,距离他入睡才刚过去一个多小时。   他撑坐起身,下床去客厅倒水,透过阳台的玻璃窗看到了外面安静下来的夜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大片洁白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飘洒。雪应该下了有一会儿了,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苏日安走近了点,看到了楼下路灯边停在那里的,顶部还没太有积雪的车。   像是有所预感一般,苏日安转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玄关处的灯没开,墙角在门边打下了一片阴影。苏日安盯着那处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什么,只是觉得太过多虑,于是迈动步子,放下水杯,准备关灯回房间继续睡觉。   结果手指刚触碰到顶灯的开关,客厅的门铃便响了起来。   苏日安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很快过去,他放缓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不出所料,看到了走廊里安静站着的傅瑞延。   在猫眼所触及到的,狭小的空间里,傅瑞延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日安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对方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眼朝猫眼的方向看过来。   苏日安看到他再次抬手,只不过没有按门铃,而是敲了敲门板。他说“苏日安,开门”,而后便一直盯着猫眼的位置,仿佛已经确定苏日安就在门后。   苏日安本能地不太想见他,甚至抗拒和他说话,于是僵持了一会儿,装作自己没有听见,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傅瑞延一副他不开门便不罢休的架势,苏日安没办法,为免深更半夜打扰到邻居,迟疑片刻,还是摸到了门把手,帮傅瑞延开了门。   走廊里带着无孔不入的寒气,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将苏日安包裹了起来。   傅瑞延站在苏日安视野的中央,他身上还穿着平常工作时会穿的西装,在外面套了一件看上去并不是特别保暖的黑色大衣。   他脸色很白,鼻尖却有一点点红,衬衣的领口带着潮湿的痕迹,发尾也湿漉漉的,让苏日安想起路灯下那辆不知道停了多久的车。   他问傅瑞延:“有什么事吗?”   然而傅瑞延却没有回答,轻抿着唇站在门口,就好像他自己也没有想好来这趟要做些什么,要和苏日安说什么话。   苏日安叹了口气,走廊里的寒气还在不断涌入,他觉得有点冷,于是往旁边让了让,让傅瑞延进了门。   “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傅瑞延的鞋底带着雪地里踩过的污泥,他站在玄关处,自觉地没有往前。苏日安低头看到了,如上次一样,从旁边的鞋柜里找了双拖鞋出来,放到傅瑞延面前。   傅瑞延脱鞋踩了进去,仍旧不合脚,但凑合能穿。   傅瑞延目光躲了躲,说:“我平常下班就这个时间。”   “但你不是约了人见面吗?”   “贺临没答应。”傅瑞延看着他,不知道又是哪里不顺心,听上去有些不满,他说,“我也没有要跟别人见面,今天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苏日安想起下午在车内听到的对话,哑口无言。他没再接话,两人在玄关处互相静默,直到傅瑞延再次开口:“苏日安,我有点儿饿了。”   他说着,一副真的才刚下班,饥肠辘辘的样子,问:“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苏日安爱莫能助,表示自己家里只有挂面,如果傅瑞延饿了,可以回家,自己怕是不能满足。   “我又不挑。”   苏日安听到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他想提醒傅瑞延,想当初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每次出去吃饭,菜没吃两口却总能挑出食材一大堆毛病的都是他。   但看着傅瑞延幽深漆黑的双目,苏日安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将话说出来,转身一言不发地朝厨房走去。   苏日安口中的“只有挂面”是真的只有挂面。因为最近经常跑医院,不怎么在家吃饭,苏日安的冰箱里连根青菜的叶子都没有。   好在先前还剩了两枚鸡蛋,被苏日安煎了煎加了水,给傅瑞延凑了凑,这才不至于让这碗面太过寡淡。   傅瑞延果真不挑,像是真的饿极了,面端上来没多久就吃下去了一半。   苏日安在对面看着,其实晚饭他也没有吃,但却不饿,望着傅瑞延低垂柔和的眉眼,很可惜地想象,若是眼前这一幕在很久以前发生,自己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毕竟他多年前梦寐以求的,只是和傅瑞延成为寻常伴侣中的一对,没有矛盾,不曾离心,平平淡淡地一起生活。   但他还是很快清醒了过来,再一次问傅瑞延:“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傅瑞延吃面的动作慢了下来,抬眼看向苏日安。   他没有很快回答,苏日安也还算得上有耐心。中间沉默了大概四五秒的时间,傅瑞延才开口说:“今天下雨又下雪,你的腿又疼了吗?”   苏日安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他问傅瑞延:“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还有你妈妈。”傅瑞延又很快道,“听贺临说,手术的时间定在了下周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日安盯着他,说“没有”。   傅瑞延便很慢地点了点头,仿佛对他的抗拒不曾察觉,又接着说:“那天我刚好有时间,到时候我会去医院陪你的。”   苏日安垂下目光,有种放弃交流的心不在焉,他轻松说:“又不是我做手术,你陪我做什么?”   傅瑞延静了静,反问他:“难道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傅瑞延的话让他想起了两人结婚前,苏启陷入舆论风波,母亲不小心摔下楼梯住进医院的那次。   当时,苏日安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徘徊无助时,看见许久未见的傅瑞延匆匆赶来。   他至今记得当时对方给予他的那个拥抱,那种温暖和可靠冲昏了他的头脑,以至于他往后多年,每每想起那天的事,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傅瑞延拥抱他的力度、靠过来时身上清爽干燥的味道,以及抱他在怀里时,隔着温暖的布料毫不设防地袒露给苏日安的心跳。   那段记忆成为他往后多年孤单寂寞时,可以拿出来充当慰藉的念想,也成了苏日安一次又一次蒙蔽自己的由。   如今傅瑞延再次提起,苏日安心里五味杂陈,完全不清楚究竟该作何感想。   默然很久,苏日安低声说:“不用你管。”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用那种苏日安熟知的,跟他腿伤那段时间,提议要带他出去散心时别无二致的语气叫他:“苏日安。”   苏日安正在出神,发觉自己的手背被碰了碰,一垂眸便看到了傅瑞延伸过来的左手。   傅瑞延五指修长,触碰他时并没有用力。   苏日安正要避开,余光却忽然瞥见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无名指指根的部位,在灯光下泛着银白光亮的戒指。   结婚时他亲手将它戴在傅瑞延的手上,一直到现在,他和傅瑞延关系破裂,它却依旧光亮如新。   苏日安终归还是没能成功躲开,手掌被傅瑞延握在手心,没怎么用力,却始终无法挣脱。   沈秋做手术的那天,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绿化丛的深处有时不时裸露出来的浅白。   傅瑞延说到做到,比和苏日安约定好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小时到,两人一块在手术室外等待。   手术大概要持续三个小时,等待的过程中,苏日安一直坐不太住,频繁地在走廊里踱步。   傅瑞延站在他身边,接了两个比较重要的电话,将剩余的不是特别要紧的通讯都转交给了韩枫处,而后便走到了苏日安面前。   因为紧张,苏日安一夜未睡,此刻眼下攒着乌青。傅瑞延拉了他一把,苏日安才像是终于察觉到累似的,跟着傅瑞延一块坐到了长椅上。   快到中午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苏日安立刻迎了上去,看到沈秋头上包着白色纱布,不省人事地躺在上面。   他问医生情况如何,听到对方说“手术很成功”几个字,心头的石头才算是终于落了地。   沈秋做完手术的当天并没有什么异样,意外发生在做完手术的那天夜里。   当时已经是半夜了,傅瑞延临时有事,早早便回了公司,整个病房就只剩了苏日安和沈秋在。   因为已经两天没有休息好,苏日安实在太累,趴在病床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沈秋的心率就是在这个时候减下来的。   沈秋原本就有心脏问题,早在商定手术时间的时候,医生就曾提醒过苏日安这方面的问题。但最终的手术过程很是顺利,谁也没有料到沈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彼时刚过凌晨两点,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苏日安被瞬间惊醒,天旋地转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无意识的,跟着冲进来护士再次将沈秋转送到手术室。   苏日安如白天一样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但却没有力气再动,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站到双腿麻木都没有想到要坐下。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但却没有一个画面能够长久地保留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先写到这儿,看看今天晚上能不能再更一章,但估计悬,最好明天再来看(/_\)。 第27章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沈秋被抢救的时候,苏日安想起了自己五岁那年的一些往事。   彼时他才刚刚开始学习跳舞,所在的那个舞蹈班离家很远,沈秋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但却从不会去接送他。   他的舞蹈服和鞋子从来都是家里的保姆帮忙准备,保姆若是有事请假,他便连第二天要带去舞蹈班的午饭都没有人做。   让苏日安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六岁那年的儿童节。当时市里举办少儿芭蕾舞比赛,苏日安不出意外拿了第一名,带着奖杯跟着保姆阿姨回家的时候,恰巧撞上了沈秋和苏启十分激烈的一次争吵。   印象里,两人其实很少吵架,事实上,他们的状态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苏日安从没见过他们一起上桌吃饭,哪怕有客人在的时候,沈秋也绝对不会舍予苏启哪怕一丝一毫的面子。   引发那天争吵的具体原因是什么,苏日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沈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从没见过自己一向端庄体面的母亲发那么大的脾气,虽然害怕,却也还是跑到了母亲的身边,企图通过自己微不足道的安慰让对方少难过一点。   但他刚靠近对方,就被母亲用力甩开了。   沉重的奖杯“砰”的一声磕在地板上,碎裂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苏日安并没有立刻开始难过,只是觉得手心很痛,被阿姨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才察觉到有某种黏腻的液体不断地从自己胀痛的掌心往下滴。   那天晚上,仍旧是阿姨陪苏日安睡,被纱布包裹住的右手不是很灵活,苏日安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始终没能适应抓握时带来的不适感。   那晚,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阿姨,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沈秋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那只因为缺少零件而被粘得乱七八糟的奖杯。   直到母亲走到他床边,苏日安才清醒过来,他看到母亲通红的眼眶,听到对方说:“对不起,安安。”   苏日安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没有掉眼泪了,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母亲弄伤的他,远比受伤这件事更让人难过。   不过好在那天的最后依然是沈秋陪在他身边,母亲的眼泪远重要过自己短暂的疼痛,所以苏日安并没有过于挂怀,那天夜里还是做了一个相对不错的美梦。   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苏日安其实早就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不同。   他并不认为沈秋是全然的不爱他,很多时候对方也会为自己权衡利弊,在他遭受父亲的反对时,支持他去做自己所真正喜欢的事情。   只是他身上携带着太多让沈秋不忍直视的往事。苏日安的家庭不够幸福美满,他便也不再奢求能有一个让他幸福的母亲。   沈秋心衰过世的那天夜里,苏日安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沈家人。   那些人一个个西装革履,背着苏日安商量了什么,然后一个据说是苏日安舅舅的人走到苏日安面前,提出可以在沈家老宅替沈秋举办葬礼。   那人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但苏日安一直魂不守舍,都没怎么听懂,更没能记住,只是在对方闭上嘴巴的时候,摇了摇头,然后委婉地请对方离开。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被恶意编织出来的噩梦,密不透风地将苏日安困住,逼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苏日安始终有种不真实感,尽管从那天和沈秋的对话开始,持续发酵的不安早就已经预告给了他,但苏日安依然无法接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真正成为一个人的事实。   他独自在医院的走廊里待了很久,凌晨的医院寂静苍凉,走廊的灯彻夜亮着,安全指示灯牌悬挂在苏日安头顶,散发着绿莹莹的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的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急,目标明确且越来越近地跑过来,最终停在了苏日安面前。   傅瑞延缓着呼吸,先是透过屋门朝里面看了眼,然后叫了他一声:“苏日安。”   傅瑞延还穿着白天离开时的那套衣服,苏日安猜想他应该是一直在处公司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睡,猛然听说了这边的消息,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沈秋生前对傅瑞延不错,傅瑞延这时候来看望,于情于都说得过去。   苏日安觉得自己眼下应该站起来,跟傅瑞延说两句话,谢过对方的好意,然后带着对方进门,去见沈秋的最后一面。   但苏日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慢吞吞地仰头看到傅瑞延,难过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河岸,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   傅瑞延如三年前那样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他摸着苏日安的后颈,让对方将脸埋在自己的衣服上,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轻微的、克制的颤抖。   直到苏日安情绪稍稍恢复,傅瑞延才松手放开对方。   第二天一早,傅瑞延便替苏日安联系了殡仪馆。丧礼仪式要持续个几天,苏日安要守灵,傅瑞延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公司有任何问题都是韩助带着文件过来见他。   追悼会正式举办的那天,苏日安胸口别着白花,站在门口,见到了很多沈秋生前的朋友、同事,还有粉丝。   沈秋在舞坛的影响深远,尽管已经退出行业几十年,也依然拥有崇高的威望。   苏日安被迫和那些人打交道,因为精神不济,他的脸色看着很差,而为了不至于怠慢对方,后半场都是傅瑞延在帮他周旋。   苏日安能察觉到周边人因傅瑞延的出席而引发的窃窃私语,但却无暇去顾及。因为太累,他全程都跟在傅瑞延身边,尽管心里清楚于礼不合,却也还是忍不住将对方视作自己坚实可靠的屏障。   司仪致辞的时候,苏日安和傅瑞延一起坐在前面。苏日安看着洁白花团簇拥着的沈秋的遗像,想起当年傅苏两家见面后,母亲与自己的一场谈话。   那时的沈秋似乎对傅瑞延在餐桌上表现颇有微词,她告诉苏日安,如果不想结婚可以不用勉强。   但当时的苏日安一腔孤勇,他并未将自己和傅瑞延相识的前因后果告诉沈秋,只是在对方劝告完自己后,犹犹豫豫地说了句:   “可是妈,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沈秋不以为然,问他:“那他喜欢你吗?”   苏日安便不说话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秋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觉得没必要,临了,只是对苏日安说了句:“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又说:“你能真的开心就好。”   苏日安心头发酸,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盯着脚下的某一点。   余光里,傅瑞延看了他一眼,对方似乎想碰一碰他,但不知为何手伸到一半没挪过来,最终搭在了两人之间的扶手上,停在了苏日安余光可及的范围内,再没动过。   傅瑞延陪苏日安走完了整个葬礼的流程,在墓园门口逗留了很久。   仪式结束后,他没给苏日安留一个人的机会,更没经过苏日安的同意,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住的那套海景别墅。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可能还有,如果晚上十点还没有,那就后天再来,写得太慢了orz…… 第二卷 第Ⅱ部分 第28章 那天晚上你会回家吗   因为连日未眠,苏日安上车后没多久就歪在座椅上睡着了。他原以为傅瑞延会送自己回公寓,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曾经和傅瑞延一起住过的那栋别墅。   别墅和他上次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司机将车开进院子,停稳后,苏日安才慢吞吞地转头看向傅瑞延。   傅瑞延也在等待,但没有看他,从眼睫颤动的频率上来看,大概率是在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紧张。   苏日安还算平和,坐直了身,问他:“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待会儿我还有事。”傅瑞延说,“送你不顺路。”   苏日安盯着他,反问“这样吗?”,又说,“我自己也可以回去的”。   傅瑞延不太会说话,相应地,辩解起来也比较苍白,他说:“但你刚刚睡得很沉,路上那么颠都没醒,就没叫你……”   “更何况,”傅瑞延继续说,“之前你妈妈交代过,让我好好照顾你。”   提到沈秋,苏日安果不其然安静了下来。车停在院子里,司机很识趣地推门下去,在苏日安的视野里越走越远。   苏日安沉默了一会儿,说:“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抬头再次看向傅瑞延,继续道:“那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在苏日安看来,傅瑞延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于面面俱到,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心作祟。就好比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明明很快就有很重要的会要开,傅瑞延却还是能准时守在更衣室门前,询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   苏日安觉得,或许当初的自己就是被这一点迷惑了,他以为自己于傅瑞延而言是特殊的,却忽略了傅瑞延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擅长给予他人假象的人。   “更别说,”苏日安想起半个多月前,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撞见了前来拜访的郑然,于是婉言道,“我住在这里也并不合适。”   说着,他抬手按开安全带的卡扣,右手摸到门把手,已经准备好了下车。   傅瑞延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你上次说是因为听说我要结婚了,所以才那么急着要跟我断绝关系。”   他说:“我不管你是怎么听到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还有,你上次说得不对。”   傅瑞延其实很少跟苏日安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尽管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但交流却很少,结婚三年,别说甜言蜜语,连谈心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当初在见到你之前,我确实对联姻的事有些不满。”   “但我并不排斥跟你结婚。”   冬日的晚霞正在西方铺展,车内的光线并不是特别充足,傅瑞延安静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殷切的,被天边橘黄色的渐变烟霞所笼罩的光芒。   “苏日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苏日安愣了愣,没有立刻回答。   他觉得自己此刻似乎应该点一点头,但也不知道是不太能接受自己追求了三年的答案以这种方式呈现,还是这几天的经历实在太累,他已经没太有精神去面对这些事,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回应或者评价,而是逃避。   他不再吵着要回去,对傅瑞延说“先下车吧”,然后很快地推开车门,离开了这片无形中正在朝他挤压的空间。   苏日安最终还是跟着傅瑞延进了屋门。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荣市的冬天天色暗得比较早,两人进门时,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在等待二人用餐。   但苏日安并没有吃,只说自己头痛,请他们随意,而后便独自回房间休息了。   他睡得依然是一楼的客房,里面的东西没有动,还保持着苏日安上次离开时的样子。   虽说身体不适,但他却并没有睡很久,只一个小时便醒了过来。   醒来后,他先进浴室洗了个澡,洗的过程并不长,但因为水温比较高,洗完后。身上又开始疲乏了起来。   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再一次在房间里见到了傅瑞延。   傅瑞延应该是为了给他送吃的,沙发前的矮桌上摆着一碗色香俱全的鸡丝粥。清淡的白粥里混合着鸡丝,是苏日安以前很爱吃的一道早餐。   见他出来,傅瑞延从沙发上站起身,从上到下,目光很纯洁地打量了下苏日安。   苏日安仍旧觉得局促,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他听到傅瑞延说:“阿姨说,那套旧睡衣被你拿走了?”   “哦……”苏日安的神色开始不自然,他说,“我本打算带回去洗一洗的……”   “那里面——”   苏日安抬眼看向他,傅瑞延没有很快地说下去,苏日安便问他:“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傅瑞延犹豫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头发还在滴水。”他说着,经过苏日安走去了浴室,没一会儿拿了个吹风机出来。   傅瑞延坐在床边,将吹风机插好,隔着一段距离,对苏日安说,“过来,我帮你吹干。”   苏日安原想推拒,傅瑞延却已经摆好了架势,让苏日安过去。   苏日安别无他法,只能抬脚上前,背对着傅瑞延坐了下来。   傅瑞延的动作很柔和,手指穿插在苏日安的发间,移动时,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   但他似乎并不适合做这种照顾人的活计,吹风机在苏日安耳边嗡嗡作响,把苏日安的右耳烘得很烫。   但苏日安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对方揉捏,不知过了多久,傅瑞延终于关掉了吹风机,他对苏日安说“好了”,然后苏日安便起身,离他远了点,傅瑞延这才像是终于注意到他泛红的耳朵一样,盯着那处看了很久。   苏日安抬手,在他的目光里有些无所适从地抓了抓头发,听到傅瑞延对他说:“阿姨特意给你做的粥,先吃一点吧。”   一觉醒来,苏日安的确有些饿了,他没再推拒,绕步到沙发边坐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苏日安吃东西的时候很慢,一碗粥半天都不见下,但傅瑞延却表现得很有耐心,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不做事,除了中途给苏日安倒的那杯水,几乎没有动过。   这让苏日安想起两人刚认识那段时间,每次和傅瑞延凑到一起吃饭,傅瑞延都挑剔的多,但吃得却很快,每每吃完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对面静静地看他。   傅瑞延不看手机,不工作,也不说话,但苏日安跟他在一起却并不觉得尴尬,只每次都期盼着傅瑞延能吃得再慢一点,这样或许他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找新的话题来聊。   可眼下的苏日安却并不想开口,他催促自己,在十五分钟之内喝完了粥,擦嘴巴的时候,听到傅瑞延对他说:   “这两天你先住在这里,这边很清静,不会有任何人过来,如果你想出门,就跟司机说,他会送你。”   苏日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地看了他许久,久到对方已经起身要离开了,才说:“傅瑞延,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苏日安道,他看上去很苦恼,很显然,和傅瑞延之间不明不白的纠葛让他觉得挫败,“我们明明都已经离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我并不认可你的离婚由。”傅瑞延变得有些严肃,但他的语气还是和缓的,试图跟苏日安说清楚,“你说我们不合适,但结婚的时候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三年的时间能有多长?”   苏日安没能立刻反驳,他在心里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办法把“可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说出口。   两人毫不意外地再次沉默了下来。   苏日安觉得自己其实很矛盾,想要的和最讨厌的都是傅瑞延。   他想要傅瑞延的陪伴和关怀,喜欢对方对他的关注和认真,但同样的,也会为对方的若即若离而神伤。   如果就像傅瑞延说的那样,真正追究起离婚缘由的话,大概率要将苏日安对于爱情幻想的落差放在首位。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缺乏对于赢得傅瑞延青睐的信心,之后的每一天只不过都是在加深这份的不自信。   三年的确不长,但也足够磨灭苏日安所有的勇气。   见他一直不答,傅瑞延也没有逼问,只说:“先休息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们再聊。”   而后端起粥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晚,苏日安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等爬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兴许是餐前睡的那一觉起了作用,苏日安并没有很快入睡,厚重窗帘紧密地拉着,他躺在黑暗的环境里,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右耳残余的温度很久都没有减下去,苏日安翻了个身,面朝窗子躺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和傅瑞延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那时候的傅瑞延很忙,总是回来得很晚,因为怕吵醒他,回来后总是会用一楼的浴室洗澡,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回房睡觉。   而苏日安夜里睡眠浅,总能精准地听到院子里停车的声音,而后一直到傅瑞延进房间睡觉,才会重新睡着。   记忆里那也是一个冬天,在两人刚结婚还没多久的时候。傅瑞延刚刚彻底接手公司,隔三差五就会有很重要的应酬,因此每次回家,都带着一股难言的酒气。   但傅瑞延酒量似乎不是很好,平常并不会喝很多,醉得并不会太厉害,因此并不需要别人刻意的照料,只有洗完澡后,被热水一蒸,才会露出醉醺醺的影子。   他躺到苏日安身边的时候,身上已经几乎没有酒的味道了,但苏日安还是能很快地辨别出傅瑞延的状态。   因为傅瑞延不喝酒的时候跟他泾渭分明,只有喝醉了,才会露出一点粘人的本性,固执地要跟他贴得很近。   那时候的他也总是背对着傅瑞延,醉酒后的傅瑞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实,经常会挤占苏日安的空间。他的胸膛总是灼热的,贴在苏日安背后,把苏日安也烘得很热。   苏日安有些受不了地往旁边让了让,背后的身体安静了一会儿,在苏日安重新闭上眼的时候再一次贴了上来。   喝醉的傅瑞延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忤逆”,将手臂横了过来,不仅拦住了苏日安的去路,还勾着苏日安的腰,象征性地往自己怀里拖了拖。   苏日安惊了一下,一瞬间睡意全无,滚烫的呼吸洒在他的后颈,苏日安感觉从那一块皮肤开始,自己全身的筋骨都慢慢地变得僵硬起来。   他抬手摸到傅瑞延按在他小腹上方的手,轻轻叫了他一声。   傅瑞延“嗯”了一声,含混地问:“你怎么还没睡?”   苏日安没有回答,也没有动,缓慢地挪开了覆在傅瑞延手背的手。   傅瑞延的脸似乎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要抵在他的耳廓,轻声问他:“是我吵醒你了吗?”   苏日安说“没有”,身后的人便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苏日安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傅瑞延忽然又开了口。他问苏日安:“你这两天都做什么了?”   苏日安不确定他是真的想知道,还是只是单纯地喝醉了说胡话,本想不作回答,让傅瑞延尽快入睡,对方却又兀自说起了别的。   “你之前不是总爱跟我聊你都做了哪些事吗?”   苏日安无奈地说:“你不是觉得无聊吗?”   傅瑞延安静了一会儿,语气听起来不怎么乐意,他说:“可我想知道。”   苏日安没有办法,无声叹了口气,将自己这两天做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瑞延。   他从自己的工作说起,提到圣诞节临近,自己要参演一出舞剧。想到傅瑞延对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说得很简略,把重点放在了自己的生活上。   他说,前两天排练完,自己去了一趟杨润家里,杨润捡的那只小金毛已经长得很大了,见到他还会摇尾巴。   又说自己常去的那家几十年的老店最近搬迁到了工作室的那条街上,里面的椰子鸡汤还是以前的味道。   说这些的时候,苏日安一直背对着傅瑞延,他的声音很轻,企图让傅瑞延尽快睡着,不要再折腾自己。   但傅瑞延没有,他问苏日安:“还有吗?”   苏日安老实说“没有了”,傅瑞延便问他:“那你打算怎么过圣诞节?”   苏日安说“那天我要演出”,又想起那天似乎也是傅瑞延的生日,问他:“那天晚上你会回家吗?”   傅瑞延说:“会。”   苏日安便道:“那我等你。”   身后传来布料的摩擦声,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姿势保持久了有些累,苏日安察觉到傅瑞延动了动,原本揽在他腰间的手稍稍上滑,握住了他的手腕。   傅瑞延抬头的时候,双唇不小心擦过苏日安的耳垂。   那一瞬间,苏日安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身后的温度与方才别无二致,苏日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接着便听到了自己剧烈而又紧迫的心跳声。   傅瑞延对他说“好”,之后就着这个姿势抱了很久,终于陷入了沉睡。   那晚,苏日安的耳朵一直烫了很久,直到凌晨他趁傅瑞延睡着,偷偷从对方怀里挪出来,才真正轻松地再次进入睡眠。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那时候的傅瑞延实在太忙,在圣诞节当天,苏日安为他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很抱歉地告诉他自己临时有事,一时半会儿没法回去。   苏日安一直等到凌晨,在二十五号这天彻底过去后,起身回了房间。   不过好在他原本就不抱有傅瑞延酒醒后能真正记得什么的幻想,因此那晚他一个人睡得还算坦然。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两天下班时间太晚,回来干不了多少活儿就趴桌子睡了orz。   待会儿会再写个小段子,跟上次一样,还是会放在动态里。亲亲各位,尤其是那些给我投海星的bb,谢谢!我太感动了! 第29章 跟谁一起呢   自打住回到傅瑞延那边开始,苏日安忽然变得清闲了很多。程乔给他放了几天假,恰巧工作室不忙,苏日安便心安得地游手好闲了起来。   在傅瑞延家里住的这几天里,苏日安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他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别墅后院的花房,每天进去侍弄些花草,给前段时间培育的马蹄莲拍一些成长的照片。   那些马蹄莲已经有了抽芽的迹象,因为照顾比较到位,长势不错,但因为季节不对,和花房里其他花草比起来,还是有些瘦弱。   傅瑞延仍旧和之前一样,因为忙,所以极少着家。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不管再怎么忙,傅瑞延每晚也都会回家休息。苏日安睡在一楼,半夜总会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和走路的声音。   那些声音都不大,甚至傅瑞延进门后,动静会放得更轻。但介于这时苏日安的睡意已经去了大半,所以一直到对方上楼,他才会真正清净下来。   让苏日安比较介意的,是傅瑞延最近才表现出来的一个习惯。   苏日安睡得比较早,傅瑞延上楼前,总爱来他房间看一眼。苏日安没有锁门的习惯,几乎每夜都能听到自己房间的门把手被人旋转,而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只不过傅瑞延不会进来,只在门口远远地站一会儿,然后再关门上楼。   最开始那几天,苏日安都会由衷地觉得烦躁。他因为傅瑞延莫名其妙又矛盾丛生的做法感到心烦意乱,也因为自己从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开始躁动不安的心脏而感到不耻。   毕竟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居然还会因为傅瑞延随意的、或许并没有太多含义的行为而产生幻想。   而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太过不像话,之后的几天,苏日安睡前总会顺手将门反锁。   他原本是为了能让自己睡个好觉,但不知为何,反锁的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没能睡着。直到半夜十一点多,院子里再次传来停车的声响。   熟悉的脚步从模糊的远处一路走到了他的门前,苏日安裹在被子里,半睁着眼望着黑暗中的某一处。尽管早就已经有所预料,再次听到门把手的转动声时,心脏也还是忍不住跳动得快了起来。   这种感觉让苏日安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懂事,因为不满母亲的忽略,故意藏起了对方最重要的奖杯,而后在母亲着急寻找的时候一边心虚,一边袖手旁观。   这种类似于做了亏心事的煎熬促使苏日安起身。他放轻脚步走到门边,看到门把手在轻轻旋转,旋转过两次后便突然静止了下来。   然后苏日安也跟着静止了,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外面没了声响,没多久,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对方没再尝试,直接朝旁边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那一刻,苏日安并没有得逞的坦然,心情像是从万米高空一跃而下,所有情绪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   那晚,他在门后站了很久,久到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才恍如认清事实一般,转身朝床边走去。   住进来后,苏日安的第一次出门是因为杨润。   在此之前,沈秋的追悼会过后,两人就只有微信联系了。圣诞节过去,整个十二月份迎来尾声,《胡桃夹子》的演出彻底收尾,舞团的大多数演员都清闲了下来。   杨润打电话给苏日安,称自己和女友吵架,对方因不满自己陪伴时间过少,两人产生了分歧,甚至闹到了要分手的地步。   “你能出来陪我喝一杯吗?我现在心情特别差。”杨润垂头丧气道。他似乎也是顾忌着沈秋葬礼刚刚过去,因此问得十分小心。   苏日安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下午五点,时间还很充足,说了句“可以”,问杨润要了地址。   杨润去的那家清吧是他们以前常聚的地方,环境安静,设计典雅。虽然熟悉,但也谁都不认识,聊什么、喝多少完全没有人在意。   苏日安腿伤后很少去人多的场合,算起来,上次和杨润单独一起喝酒,应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苏日安到的时候,杨润已经点好了酒水,并且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时间,正歪坐在座椅上,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微醺状态。   苏日安坐到他面前,因为室温太高,顺手将外衣脱了下来,搭在了椅背上。   “前段时间不还说要一起去旅行吗?”苏日安开门见山地问,“怎么现在就要闹分手了?”   杨润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全都摆了出来。他说:“前段时间不是一直都有演出嘛,她想让我陪她去见见父母,时间和演出撞了。我就说我们才刚在一起不久,可不可以缓一缓,然后她就不高兴了。”   “当时她也没说什么,后来演出结束,她就打电话给我,说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杨润如实叙述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丧气。   “我问她哪里不合适,她说因为我没时间陪她。可我就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而已啊。”   杨润坐直了身体,隔着低矮的桌子和昏黄的光线,认真且诚恳地问苏日安:   “你说,这件事真的都是我的错吗?”   苏日安像是被问住了,张了张嘴,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过了一会儿,他问杨润:“只是因为时间问题,才不去见她父母的吗?”   杨润又靠了回去,脊背弯出一个懊恼的弧度,抓了抓头发说:“也不是,我就是有点儿紧张,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且演出真的很急嘛。”   苏日安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拿起酒瓶给自己和杨润各倒了一杯,说:“那就好好解释,不是什么大问题。”   杨润说“好吧,幸好她还没有把我拉黑”,然后端起被苏日安倒满的玻璃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   “对了,你现在住哪儿呢?我刚才路过去你家,你没在啊。”   苏日安不自觉地顿了顿,不是很想提起,但最终还是如实地告诉了杨润,自己现在正住傅瑞延那里。   “那你们是要复合了吗?”   “没有。”苏日安说,“开什么玩笑?”   杨润却不以为然,他看着苏日安举起杯子,欲盖弥彰一般灌下了一大口,诚实开口:   “要我说,你这婚离得就是个错误。你自己没感觉出来吗?离了婚,你一点都不开心。”   苏日安双手捧着杯子,酒没有烫过,丝丝的凉意从喉管一直延续到了胃里。他注视着昏黄光线下反射着点点光亮的透明酒液,听到杨润说:   “而且,我看他对你不是也挺好的吗?”   “对他好”是离婚前一直撕扯着苏日安,不让他那么快下决定的最主要原因,苏日安曾无数次被蒙蔽在这三个字之中。但就像杨润女友所说的,两人不是不合适,杨润也不是对她不好,但她还是会因为缺乏男友的陪伴而生气。   苏日安觉得自己也一样,他和傅瑞延不是不合适,傅瑞延也不是对他不好,只是在他的观念里,体谅和关怀并不是婚姻的充要条件,他要求得太多,期待了太久,却一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馈。   想到这里,苏日安脑海里再一次浮现了前几天夜里,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傅瑞延驻足的那几分钟,以及追悼会刚刚结束的那天,他和傅瑞延在车里,对方说给他的并不排斥跟他结婚的话。   傅瑞延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苏日安却已经并不期待,甚至有些抗拒去面对那个结果。   兴许发觉他情绪有异,杨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聊了些别的。两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聊天的过程中喝了不少酒,直到苏日安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起先两人都没有听到,是第二个电话打进来时,杨润发现苏日安外衣口袋的缝隙里一直在闪烁亮光,才提醒了苏日安。   苏日安已经有点醉了,但不明显,只是觉得眼睛很干,有些困倦。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备注显示是“傅瑞延”。   苏日安瞬间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拇指在接听键上悬了很久才点下。兴许是他犹豫得太过明显,期间,杨润一直在疑惑地盯着他看。   “喂?”他低低开口。   傅瑞延那边很安静,不知为何没有很快应声,过了几秒才问苏日安:“管家说你出去了?在哪儿?”   苏日安稍稍拿远了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才刚过晚上九点,傅瑞延回去得比以往都要早。   他说:“朋友约我一起喝酒。”   不知道是不是苏日安的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傅瑞延那边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傅瑞延轻轻“哦”了一声,又随口问苏日安:“跟谁一起呢?”   苏日安说:“杨润。”   “聊完了吗?”   “……嗯。”   “那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接你。”   苏日安想说“不用”,但傅瑞延电话挂得实在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开口,手机便只剩下了一阵忙音。   杨润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不怎么满意地嘟囔了一句,苏日安没怎么听清,却也无暇顾及。   因为傅瑞延的这通电话,苏日安又多喝了不少酒。   【作者有话说】   久等,下一章明天更 第30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我   苏日安酒量不太好,但或许是心事积压太久,便不小心喝多了一点。总之,傅瑞延接到他的时候,苏日安已经陷入了宕机状态。   杨润倒是还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送走苏日安的时候,还能十分清醒地跟对方挥手告别。   苏日安被半扶半抱地拖进车里,听到杨润在叫他,下意识想探头去回应。但傅瑞延刚好站在门边,堵得严实,在他探身出去的那一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苏日安被推坐在座椅上,模糊中看到傅瑞延俯身过来。   他对傅瑞延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躲避感,于是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侧过了脸。但傅瑞延却并没有靠得太近,利落地帮他扣上安全带,又很快地退了出去。   在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直保持着安静。苏日安半睡半醒,对于周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起来,模糊中只觉得自己头有点痛,于是降下车窗,想吹一会儿风。   但没吹多久,车窗就又被人关上了。   他略带不满地朝驾驶座看去,傅瑞延只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太冷了”,就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前方。他对苏日安说:“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回家了。”   苏日安没回应,但傅瑞延的话仿佛真的有什么魔力,很快,他便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苏日安被傅瑞延叫醒,晕晕沉沉地解开安全带往外走。   临近深夜,寒风开始变大,刚刚睡了那么一觉,苏日安觉得自己的头疼丝毫没有缓解,反倒还疼得更厉害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他难以自制地踉跄了一下,被身后伸来的双手扶稳了身体。   他回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就才走出去两三米远。   傅瑞延站在他侧后方,牢牢地握着他的双肩,苏日安动弹不得,觉得眼下的状况,自己很像是售货店的一件衣服,被傅瑞延抻平了,展示在眼前。   他不满地挣了挣,傅瑞延的手这才松了松,滑到他上臂的部位,将他收进了怀里。   傅瑞延似乎比来时花费了更多力气地扶着他,也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但苏日安仍旧觉得他的迈的步子实在太大了,稍不留神自己就要跟不上。   他被傅瑞延圈在怀里,磕磕绊绊地跟着,到上台阶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消极,刚要迈出步子,身体却突然一轻。   苏日安几乎是被惊醒的,愣愣地看着傅瑞延近在咫尺的脸,然后就看到对方用和刚刚关车窗时一样快的速度扫了他一眼,说:“你太慢了。”   苏日安没有反驳,就这样怔了一会儿,在傅瑞延上阶时,为维持平衡,将两只手掌搭在了对方肩上。   客厅里的温度比室外要高出不少,苏日安被傅瑞延放在沙发上,在对方倒水过来时,已经快要睡着。   傅瑞延今晚回来得早,管家和阿姨应该已经休息了,只温了一碗醒酒汤在餐桌上,被傅瑞延一并拿了过来。   苏日安受不了醒酒汤里姜片的味道,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倒是把傅瑞延倒给他的水喝了个精光。   喝完了水,苏日安困意上来,又缩到了沙发的角落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了自己几声,但没力气应,紧接着,他便又被人抱了起来。   这次,苏日安倒是没太大的反应,被随意地移动,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即将要去到哪儿。   直到他被抱进一个黑暗的空间,再次被放到一个柔软的地方,顶灯大开时,苏日安不适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却发现了与自己住的那间卧室不同,却并不陌生的布置。   他反应了一会儿,撑着床沿想起来,说:“我不要睡这儿。”   但傅瑞延拉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苏日安便没再动了,安静地撑在床边,一脸的疲惫与困倦。   傅瑞延没有跟他争辩今晚到底睡哪儿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他问苏日安:“你去见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苏日安这下听清楚了,抬起脸看傅瑞延。大概是对这个人疏远习惯了,酒精的作用下,他很难再忍住不去反驳对方,于是不大高兴地说:“出个门还得跟你报备吗?”   傅瑞延静了静,干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也没有告诉苏日安自己的意思是什么。   傅瑞延很高大,这样挡在苏日安面前,影子几乎要把苏日安笼罩起来。   苏日安很迟钝地感知到了一点压迫感,然后就在他准备再一次起身的时候,傅瑞延再一次开了口:“你朋友不是说你是去陪他的吗?怎么反倒是你喝成这样?”   “苏日安,你不高兴吗?”   苏日安感觉到了一点烦躁,不仅来源于傅瑞延的行为,还在于对方时常吐露出来的,不知轻重的语言。   老实说,傅瑞延其实并不是那种擅长体察他人情绪的人,他目标清晰,以达成目的为标准,所以不管是对待员工还是身边的朋友,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钝感力。   他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也感受不到旁人对他的怨气,事实上,很多时候他完全搞不懂旁人都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不满。   在苏日安的印象里,傅瑞延对他也一样,从刚认识时几乎不带什么情商的发言,到婚后因为工作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对他一次次的忽略,苏日安已经习惯了不去跟傅瑞延较劲。他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也相对坦然地接受了对方或许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事实。   而眼下,傅瑞延贸然的体谅,让苏日安产生了一种自己情绪被窥探到的抗拒。他抿着唇没有说话,听到傅瑞延继续说:   “是因为我擅自把你带来了这里,还是我那天对你说的话?”   苏日安矢口否认,说:“我没有。”   “那刚刚上车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躲?”   傅瑞延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苏日安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傅瑞延如此咄咄逼人,他的头很晕,精力不足以支撑他回答这么多的问题,何况苏日安也答不上来。   他看到傅瑞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遮挡他的阴影终于退去,如白昼一般的光亮洒满苏日安的视野,让他莫名有了一种被暴露出来的错觉,比方才还要不适。   他不自然地虚起眼睛,说:“傅瑞延……”想让傅瑞延把光调暗一点。   但傅瑞延并未领会到,只是问他:“都这么久了,你有仔细考虑我说的那些话吗?”   苏日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动了,艰难地适应着光线,看到傅瑞延的双唇张合,很缓慢地解对方的意思。   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挑这么个机会来说这些事,想告诉傅瑞延,自己目前只想下楼睡觉。   但或许是傅瑞延蹲在他面前的样子和以往守在他家门口时实在太像,苏日安最终也没有开口打断对方。   “不排斥跟你结婚的意思,是如果你能一开始就告诉我那个人是你,或许我们可以再早一点结婚。”   视野里,傅瑞延仰头看着他,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傅瑞延手上仍旧带着他们结婚时一起选购的那枚戒指,长年累月下来,指根落下了痕迹,就好像他真的曾经深爱过某个人,将对方刻在了自己心底。   “当然,像我们后来那样也好。”   傅瑞延说:“苏日安,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的说法,可不可以都不要再把我锁在门外。”   苏日安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发生在自己和傅瑞延之间的一件小事。   当时距离他偷听到傅瑞延和贺临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舞团又开始建组排演,占据了苏日安全部的时间。   那时的苏日安很少着家,排演结束后,一般都会去附近的杨润家凑合一宿。当然,他也很少和傅瑞延发信息,几乎不跟对方打电话,一是因为时间的确紧迫,二是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傅瑞延。   这样过了大概一周多的时间,忽然有一天,苏日安收工回家,在办公楼下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傅瑞延。   两人结婚半年,傅瑞延忙得团团转,从没有哪一次纡尊降贵出现在苏日安工作的地方。苏日安远远地和傅瑞延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声告诉杨润,让他先回去。   杨润便离开了,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了苏日安和傅瑞延两个人。苏日安迟疑地走过去,问对方有什么事。   傅瑞延没有很快回答,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语气有些莫名地问:“最近这么忙?”   苏日安没有解释,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听到傅瑞延说,今天是他母亲的生日,需要苏日安跟他一起回家陪母亲吃饭。   当时苏日安下意识就想埋怨傅瑞延,埋怨对方为什么不提前通知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过来,最终还是误了时间。   但他没说出来,面对傅瑞延他好像总是很难发起脾气来,最终还是乖乖地跟对方上了车,一起去了傅家老宅。   傅瑞延母亲的生日过得很简单,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期间,傅瑞延和父母一直在聊工作上的事,聊到了很晚,听得苏日安昏昏欲睡。   那晚,苏日安和傅瑞延在傅家留了宿,两人时隔半个月再一次同床,苏日安觉得别扭,照常背对着傅瑞延,却迟迟难以入睡。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洗完澡出来,关了灯,在他身后躺了下来。他似乎朝苏日安这边靠了靠,说话时,声音就贴在苏日安耳旁。   他问苏日安:“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苏日安在黑暗里睁开了眼,过了一会儿,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傅瑞延接着道,“发给你的信息你都没回几条。”   苏日安安静了很久,迟迟没有回声。   那一刻,苏日安其实很想破罐子破摔,告诉傅瑞延自己心里就是不舒服,因为傅瑞延说过的话,也因为傅瑞延根本不喜欢他。   但苏日安没什么勇气,说再多都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心虚,所以到最后也没有把满腔的怨言说出来,只是讲:“最近工作比较忙,顾不太上。”   接着,他又像是想要证实自己一般,辩解道:“你忙起来的时候,不也顾不上我吗?”   身后沉默了良久,久到苏日安心头开始发空,才又听到傅瑞延的声音。   他说:“我知道了。”   苏日安不清楚他具体知道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不想去追究,于是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   那天过后,苏日安隔三差五就会在办公楼下碰见傅瑞延,傅瑞延有时会接他回家,有时候不会,但无一例外,只要两人见面,傅瑞延一定会带他去吃晚饭。   苏日安有些怀疑是不是那晚傅瑞延会错了意,但他没机会解释,也就这样将错就错了下去。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的那段时间,虽说光景早已不同,但不得不承认,傅瑞延的陪伴是有效的,苏日安心里的那点隔阂被日渐抹平,直到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那天。   当初百忙之中抽空陪伴他的傅瑞延和眼前的人相同又不同,苏日安实在很难分清。   他注视了傅瑞延很久,傅瑞延就这样任他看着,不打扰也不躲避,直到酒精在苏日安体内发挥作用,苏日安开始觉得眼睛干涩,才移开视线。   他说:“我要住回我自己的地方。”   握在他手腕上的力度紧了紧,傅瑞延说:“好,过两天我送你回去。”   “你不许再去打扰我。”   “嗯。”   “这两天也不可以再偷偷进我房间。”   傅瑞延的手沿着他的手臂上滑,碰到了苏日安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苏日安的皮肤很烫,傅瑞延的手停在他的侧颈上。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傅瑞延撑起身,说“知道了”,然后犹豫着靠近,很轻且快地吻了下苏日安的眼睛。   苏日安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他盯着眼前的人,在对方碰到他的侧腰时,轻声说:“傅瑞延,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傅瑞延说“那就讨厌吧”,然后没有任何停顿地吻了下来。   苏日安没在傅瑞延面前醉过,因此并不是很清楚是否是酒精的作用,只觉得今晚与以往数次的感受不同,感官将一切感觉无限放大,他变成了一只被敲碎了壳的蜗牛,柔软的躯体完全无法抵挡袭击过来的伤害,但他也逃不掉,只能连同碎裂的壳一起,蜷曲在原地等死。   傅瑞延做前关了灯,但卧室里并不是全然地漆黑,旁边落地窗的窗帘还没来得及拉,昏暗到微不足道的光晕从外面斜斜地照进来。   直到这个时候,苏日安才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醉到不行了,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影,精神涣散着,大脑极度缺氧,海浪声若有若无地传进来,耳边却像是隔了一层膜,比海浪更近更重的,是傅瑞延抵在他耳边的呼吸。   苏日安觉得很热,身体烫得不正常,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但碰到傅瑞延的时候,发现对方跟他一样,便打消了顾虑。   他揽住傅瑞延的脖颈,将对方压向自己,和傅瑞延接过吻后,他有些脱力地偏过头,无意间看到了窗外。   二楼主卧是整栋别墅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从落地窗远远望去,能够看到夜幕下,海滨绿道上恍如繁星一般通明的灯火,以及远处黑漆漆的、翻涌着的海面。   早前苏日安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曾无数次感叹风景的壮丽。然而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沉入海底的人,被聚拢过来的水流碾碎,然后化成海浪,被肆意挤压拍打,起起伏伏。   苏日安转过头,望着黑暗里自己上方的轮廓,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声“傅瑞延”。傅瑞延便俯身下来,亲吻他的下巴和喉结。   傅瑞延的吻很温柔,跟他的动作不一样,常带给苏日安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三年来,他们从没有一次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亲吻,所以到最后,连这点儿幻想苏日安都不敢回忆了。   他觉得很累,心脏像是被揪紧了一样,脑子里翻江倒海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刚刚傅瑞延说过的,不要再把他锁在门外。   于是他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那晚他站在门后,仔细倾听傅瑞延脚步声的画面。   那晚他仿佛中邪一样,梦里翻来覆去全是傅瑞延。比起被傅瑞延半夜偷溜进门探访的烦躁,对方吃了闭门羹后可能会产生的失落才更让苏日安煎熬。   所以傅瑞延本就不用提,早在第二天清晨,苏日安从梦里惊醒时,就已经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做那种反锁戒备的事了。   凌晨的海浪声格外清晰,苏日安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对方突然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他的皮肤上。   苏日安想睁眼去瞧,傅瑞延却又压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双唇。 第31章 刚要打电话给你   兴许是姿势掌握得当,及时进行了清,这回,苏日安醒来后并没有特别强烈的不适感,除了腰部有点酸软,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温水浸过一样,有种前所未有的松弛。   彼时,傅瑞延还躺在他旁边,从背后牢牢地圈着他,将小半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   苏日安合怀疑自己的腰痛都是由对方不合的睡眠姿势导致的,但他实在太累,宿醉过后的头也很昏,因此没做过多挣扎,睁眼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一直到下午两点才彻底醒过来。   此时傅瑞延早就已经不在了,身边空下来的位置早已凉透,床头摆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苏日安撑坐起身,缓了一会儿,抓起旁边的睡衣套在自己身上,先进浴室洗了个澡。   热水冲刷下来的时候,热流在镜子上弥漫了一层模糊的水汽。苏日安简单冲洗了一下,站在洗手池前穿浴袍时,忽然掀起眼皮看了镜面一眼。   他静了静,然后抬手抹了一把。   没了水汽的阻挡,镜面上立刻就显露出了苏日安的面孔。他的双唇晕着不自然的红,锁骨周围以及侧颈上,所有没被浴袍遮住的地方,都带着零星细小的暧昧痕迹。   苏日安不是很想回忆起昨夜,只是很可惜,他不像傅瑞延,没有断片的毛病,脑海里关于昨晚的印象还都很清晰。   他记得傅瑞延蹲在他面前说过的话;记得傅瑞延应允他的要求;记得自己陷在情潮里实在难以忍耐,神志不清地指责傅瑞延根本不爱自己。   傅瑞延当时具体回答了什么,苏日安没有听清,也记不太起来了,只记得傅瑞延比喝醉时还要难缠,在他偏头拒绝的时候,更加用力地抵着他,迫使他张唇,走投无路,只能接纳他。   苏日安不再细想,快速套上衣服,走出了浴室。   下午三点钟,苏日安再次迈进了排练场的大门。自打沈秋去世后,苏日安就一直待在傅瑞延那里,眼下算是头一天上班。   苏日安到的时候,杨润刚从更衣室出来,他的状态看上去比昨天好了不少,跟苏日安说话的时候热情开朗,丝毫看不出正在经历感情波折。   于是苏日安问他:“跟女朋友和好了吗?”   杨润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说自己昨晚回去后仔细考虑了一下,打通了女友的电话,跟对方好好聊了聊。   “她还算是挺解我的吧。反正我答应她了,后天陪她去旅游,我已经买好票了,明天就走。”   苏日安点了点头,笑说:“那就好。”   “不过有件事可能需要拜托你一下。”杨润露出难为情的表情,说,“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较远,回来后可能还要去拜会她的父母,离家的时间不能保证,进宝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进宝是杨润家里养的宠物,三年前在小区附近捡的流浪狗,那是一只被遗弃了的金毛,刚捡来的时候还很小,很怕生,叫它的时候除了会摇一摇尾巴,完全不敢上前。   苏日安说:“当然可以。”   杨润却道:“那傅先生会介意吗?他看着不像是会喜欢宠物的样子。”   苏日安静了静,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什么时候和傅瑞延讨论过这只狗,当时他们大概是在一家餐厅里,苏日安偶然提起杨润最近养的宠物,傅瑞延很快便猜出了宠物的品种,还提到了苏日安的朋友圈。   那时候的苏日安将分享生活当做家常便饭,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怎么发了,如今,他的朋友圈文案还停留在两年前转发的程乔工作室的宣传页上。   苏日安说:“没关系,他一般不在家,而且过两天我就回丽安住了,不会麻烦的。”   杨润看着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其他人已经集合完毕,之后,两人再没有机会凑在一块闲聊。   在排练厅待到晚上七点,结束的时候,苏日安的腰已经酸到受不了。同事们已经相继点了餐,苏日安没跟他们一起,一个人开车回了家。   从工作室到海景别墅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苏日安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他本想进门后直接回房睡觉,却在一楼的客厅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傅瑞延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傅瑞延坐在她旁边,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像是谈判一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从傅瑞延的脸色上来看,应当不是什么动听的话。   见他进来,两人皆是一愣。   苏日安有些尴尬,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离婚后赖在前任家不走,还被前任母亲抓包更让人如芒在背的了,苏日安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原地,到最后,还是傅瑞延的母亲最先反应过来。   她放下茶杯,对傅瑞延说:“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之后便从沙发上站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衣襟,也不用傅瑞延送,径直朝门口走来。   苏日安脊背已经僵硬到一个难以言喻的程度,甚至不太敢去看对方的脸。   然而傅瑞延的母亲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礼貌地对他笑了笑,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好似并未将他的出现放在心上,直接路过他朝门外走去。   不过多久,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轮碾在石灰地面上,没一会儿便从院门口消失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傅瑞延和苏日安两个人。   餐桌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饭菜的香味,有苏日安最喜欢的椰子鸡汤。苏日安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今天的傅瑞延没有穿西装,大概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道是在等他,还是因为母亲的突然造访,没有立刻用晚餐。   苏日安垂下眼睫,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灰心,像是屡遭挫折,累了很久,却始终看不到希望。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傅瑞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傅瑞延伸手,松松地握住他垂在身边的手指,对他说:“饭好了,快来吃饭吧,刚要打电话给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后天更mua。 第32章 我没不高兴   苏日安和傅瑞延一起吃了两人相识以来最为安静的一顿饭。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及方才傅瑞延母亲的来意,权当其是个小插曲,彼此沉默着掀篇而过。   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苏日安白天醒得晚,没能按时吃上饭,眼下是真饿了,将傅瑞延盛给他的鸡汤全部喝完,又吃了半碗饭,全部下肚之后,这才有了点饱腹感。   饭后,傅瑞延继续待在客厅办公,苏日安坐在沙发上看节目,为免打扰到傅瑞延,他将声音调到最低,却又在安静的气氛里感觉到了点局促。   索性他便关掉了电视节目,跟傅瑞延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回去睡了,接着便起身朝一楼的客卧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傅瑞延忽然叫了他一声。   苏日安脚步一顿,回头望去,看到了傅瑞延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苏日安问他。   然而傅瑞延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他说了一声“晚安”。   兴许是没有了半夜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苏日安这一觉睡得还算可以,第二天一早便睁开了眼,照例起床去收拾花房。   今天是周末,但傅瑞延却没有休息日,苏日安起床的时候,不出所料对方已经不在了,餐桌上照常温着早饭,有苏日安最喜欢吃的点心。   苏日安简单吃了一点,出门时,刚巧碰上杨润带宠物过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段时间了,进宝又长胖了不少,肚子圆滚滚的,被杨润牵着,金黄的毛发在日光下漾起波纹。   它似乎很喜欢苏日安,见到人耷拉着舌头加快脚步跑到了他身边。苏日安配合地蹲下了身,被毛茸茸的脑袋拱了又拱。   “傅先生不在家吗?”杨润张望了一圈,问道。   苏日安站起身,裤脚被进宝扯了扯。   “他去公司了。”苏日安从他手里接过牵引绳,说,“没关系,你交给我就可以。”   杨润便将绳子递给他了,连带着自己带过来的狗粮,以及进宝最爱的毛绒玩具。   因为拿的东西比较多,在交接的过程中,玩具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进宝张嘴咬住。   杨润没去管他,跟苏日安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进宝活动量比较大,最好每天晚饭后都遛一遛,免得晚上太过折腾。”   “晚上睡觉的时候,它比较喜欢往卧室钻,你要是觉得打扰,就把它关在门外,它没有挠门的习惯。”   “还有,它吃得比较多,但我最近在控制它的饮食,所以像这么大的碗,每次就只给它盛一多半就可以了,它实在太胖了。”   “当然,如果它实在很饿的话,可以适当地再多加一点,饿久了会很没精神……”   苏日安都一一应了下来,最后又听到杨润说,如果狗在这里待不习惯,就给他打电话,他会想办法尽快回来。   苏日安点了点头,说“好”,心里却觉得他实在多虑。因为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进宝完全没有一点怕生的意思,正叼着玩具绕着苏日安转圈,在苏日安说话的间隙里用牵引绳将他缠了起来。   杨润拎着项圈将狗拉了回来,苏日安才得以挣脱。   “进来坐坐吗?”苏日安问。   杨润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订了下午的机票,待会儿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进宝就拜托你了。”说完,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进宝一眼,被苏日安送出了门。   因为宠物的陪伴,尽管一整天都没有出门,苏日安的这一天也没觉得有多无聊。   他先是给进宝喂了饭,趁狗狗吃饭的间隙里去了趟花房,修因为温度不适宜而干枯的花枝。但进宝吃得很快,大概十分钟过去,便闻着苏日安的味道闯进了花房。苏日安怕它把植物弄得一团糟,只能暂且放下剪刀,带进宝去院子里遛弯。   事实证明,杨润的担忧的确是多虑的,来到新环境,进宝完全没有半点陌生和胆怯。   它在后院树下的空地上刨了许多坑,又准备去挖旁边的人工草坪,但还没动手,就被苏日安勒令制止了。   于是它便又谄媚地挤到了苏日安身边,在他两腿间来回穿梭。苏日安立马会意,回屋拿了飞盘过来,陪狗玩了一整个下午。   苏日安不擅长运动,因为照顾杨润的狗,一天下来累得不行,但狗仍旧兴致高昂,咬着飞盘踱步到苏日安面前,完全看不出是否达到了杨润口中所说的运动量。   但苏日安的确不能再动了,因为长时间的活动和站立,右腿又开始酸胀。他在长椅上歇了一会儿,听到了熟悉的引擎声。   此时还不到晚上六点,冬日的天暗得比较快,院子里早早地便亮起了灯,昏黄的光晕不断伸展,在稍远一点的院口交替出晦明过渡的暧昧界限。   傅瑞延在光的边缘处下车,司机将车开去停好。没了视线的遮挡,傅瑞延立刻注意到了院子里站着的苏日安。   他抬脚朝苏日安走来,刚巧进宝捡飞盘回来。它扭着圆胖的身体跑过来时,将傅瑞延吓了一跳。   但傅瑞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停在了距离苏日安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神色怪异地警惕着眼前的物种。   苏日安蹲下身从进宝嘴里接过飞盘,顺手将狗绳牵好。   他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傅瑞延说:“杨润跟女朋友出门旅行了,把狗交给了我照顾,抱歉,昨天回来得晚,忘记跟你商量了。”   他略显局促地站在原地。说起来,忘记商量是真,但并非是因为昨天回来得晚,只是因为突然见到傅瑞延的母亲,苏日安一时紧张,忘了这回事,之后傅瑞延的表现又很反常,以至于到最后他都没能想起来要提这件事。   好在傅瑞延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他盯着这只金毛看了一会儿,说:“没关系。”   又问苏日安:“天都黑了,怎么不进屋?”   苏日安如实道:“它有点儿闹腾,怕你会嫌麻烦。”   傅瑞延不假思索地否定,说“不麻烦”,顿了顿,将视线转向苏日安,又说“你要是喜欢,我们也可以养”。   苏日安一愣,抬眼看向他。   自从那晚过后,傅瑞延的态度就让苏日安摸不着头脑。以前的傅瑞延哪怕是纪念日这样的日子都不会记得回来陪他,然而如今却开始做一些之前从不会注意的事,会早早回家,会等他吃饭,眼下又要说一些完全不像是傅瑞延能说出来的话。   苏日安不是很情愿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于是在傅瑞延说完这句话后,不太识趣地沉默了下来。   而大概也是注意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当,傅瑞延轻咳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问苏日安:“这是你朋友圈里的那只狗吗?”   苏日安更加意外地看他,轻轻“啊”了一声。   傅瑞延便解释说:“我记得之前好像看到过,你还跟我提了。”   苏日安点了点头,说“是”,看到傅瑞延朝他这边靠近了一步,弯腰试探着去摸进宝的头。   “它都长这么大了。”傅瑞延说。   苏日安将绳子收紧了一点,试着去回忆当初的那张照片,但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了,便也只是说:“杨润都养三年多了。”   意思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有变化是很正常的。   傅瑞延直起身,说:“但今天中午在当初我们去的那家餐厅吃饭,菜品还是一样难吃。”   傅瑞延说的时候,表情极为认真,苏日安没忍住笑了笑,看到傅瑞延眼神迟疑地望着他。   他似乎并不懂苏日安为何要笑,但并没有追问,只是盯着苏日安看了一会儿,在苏日安敛起笑容时,问:   “这两天心情有好些吗?”   苏日安几乎立刻就想起那天晚上,傅瑞延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他所有的光亮。那时候傅瑞延就问过他,是不是不高兴。   苏日安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已经答过了,但傅瑞延好像没信,于是眼下便又答了一次。   他稍稍偏开脸,说:“我没不高兴。”   傅瑞延盯着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苏日安想说“是”,最好语气再肯定一点,但出乎意料的,还没等他张口,傅瑞延忽然低头凑了过来。   一切仿佛做梦一般,傅瑞延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双唇,快到几乎没在他唇上留下任何感觉。   但苏日安还是立马反应过来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傅瑞延站在迎光的位置,苏日安甚至可以看清对方注视着他时,温和垂下的睫毛。   傅瑞延弯了弯唇角,就像方才他不懂苏日安为何发笑一样,此时此刻,苏日安也同样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   但他听到了傅瑞延语气轻巧的话。   傅瑞延在平常还在工作的时间里回了家,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院子里陪他聊天,趁他不备突然吻了他之后,仿佛很愉悦一般,久违地对他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对苏日安说:“嗯,是没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更。 第33章 “1130”   因为觉得傅瑞延实在不可喻,一直到睡前,苏日安都没再跟他说上几句话。   为免半夜乱窜,进宝被苏日安安顿在了自己卧室里。白天在院子里玩了太久,进宝的毛发里夹了很多杂草和尘土。苏日安将其牵进浴室,想当然地先给它洗了个澡。   但不同于大多数沉稳的金毛品种,进宝的性格实在太过活泼,苏日安陪它玩了整整一天,却仍旧没能消耗掉它多少体能,反倒越来越兴奋,在浴室冲澡的时候,不仅打翻了苏日安放在一边的宠物专用沐浴露,将水渍踩得到处都是,还甩着身子,溅了苏日安一身的泡沫。   苏日安看着被搞得一团乱糟的浴室,略略感到无奈。他半举着戴手套的两只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手上的泡沫还没有冲,但进宝身上已经又要有新的污迹了。   苏日安没有经验,给狗狗套上了绳子,试图控制住对方。但他低估了一只成年大型犬的力气,浴室门一开,进宝便从他腿侧冲了出去。   湿淋淋的爪子踩过他的床单,又很快地跳到了地板上。肩膀不小心撞到了茶几,因为水洗而打着绺的尾巴扫过桌面,将角落上的水杯掼到了地上。   随着“砰”的一声响,玻璃杯应声倒地,清脆地碎成了几片。然而狗狗却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摇着尾巴从房门没关严的缝隙里挤了出去。   最终,还是管家和阿姨一起才将其制服。傅瑞延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站在栏杆前,看到了一楼狼狈的画面。   苏日安有些懊恼自己添了麻烦,向管家和阿姨道了声“抱歉”,二人推拒了几声,将狗绳递交给苏日安,接着便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响,苏日安转过头,看到傅瑞延抬步走了下来。   他来到苏日安面前,透过一楼没关的房门看到了里面的一片狼藉。苏日安倒是没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责怪,只是方才产生的那点愧意逐渐浓厚,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帮杨润照顾宠物,却住在傅瑞延家里是一件多么不合适的事。   进宝似乎已经玩累了,蹲在苏日安脚边,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水渍。苏日安低垂着眼扣紧进宝脖子上的项圈。他身上也湿漉漉的,被过堂风一吹,脊背开始发寒。   他悄悄攥紧了绳子,干巴巴地解释说:“没想到会这么难洗。”   他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还想继续说自己会把这里收拾好,却听到傅瑞延率先开口:“二楼房间大,你不如牵它到那里去。”   苏日安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傅瑞延可能是解错了他的意思,当即便说:“哦,不用了,已经差不多洗完了。”   “但你弄得到处都是。”傅瑞延直白地说。   苏日安嘴角僵了僵,再次对傅瑞延说“抱歉”,他说:“是我疏忽了。”   傅瑞延轻轻皱了下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又抬手看了看腕表,说:“我是说,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收拾起来会很麻烦,而且别的房间也没打扫,不如就在二楼将就住一晚。”   说着,他顿了顿,眼睛看向别处,低声说:“而且今晚我要工作,一直在书房,不会打扰到你的。”   说罢,他像是真的很忙的样子,没有过多等待,便转身原路上楼了,没给苏日安留任何拒绝的由和机会。   苏日安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头也不回地回到书房,才沉默着再次将进宝拖回房间。   他坐在唯一干净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帮它吹干了毛发。不知道是不是也明白自己闯了祸,后续进宝一直很安静地伏在苏日安脚边,没再制造任何的麻烦。   这晚,苏日安果真还是睡在了二楼,他今天的运动量有些超标,灯都没关,躺下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进宝一直乖乖地趴在窗边的软垫上。傅瑞延在书房办公,一直到苏日安睡前都没能回来。   没有旁人的打扰,苏日安这一觉睡得还不错,除了半夜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进宝叫了两声。当时他迷迷糊糊睁眼,莫名觉得身体有些重,但还不待聚焦到什么,声音又很快消失了,苏日安便没在意,继续沉睡下去。   之后的一连两三天,傅瑞延又开启了忙碌的工作。据韩助说,傅瑞延最近在谈一笔十分重要的投资,需要百分谨慎、万分上心,但具体合作对象是谁,要花多长时间,韩枫一概没提,苏日安也无从得知。   苏日安不担心傅瑞延的能力,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两天里拜托韩助转告给傅瑞延的话。   说起来,他在傅瑞延这里住了已经有段时间了,起初傅瑞延以遵循沈秋嘱托为由带他回来,苏日安亦有私心,就短暂地将其当作了自己的避风港,一直赖在这边不走。   如今他恢复了工作,慢慢接受了沈秋离世的事实,智回笼后,早已察觉到自己和傅瑞延关系的不妥。   这件事他喝醉的那天已经跟傅瑞延提过,傅瑞延最近忙,苏日安不想几次三番向对方开口,便只能拜托韩助,希望对方能够转告傅瑞延,自己即将回丽安住的打算。   然而,韩助应承得虽好,但后续苏日安再次问起来,对方却都以“傅总最近忙,过两天会亲自和您商量”为由搪塞过去。恰巧年关将至,舞团即将参与当地举办的晚会节目,又开始了加班加点地排练,苏日安便连张口的机会都很少有了。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地熬过了这么几天,出乎意料的,在进宝来到别墅的第四天下午,发生了一件让苏日安觉得意外的事情。   最近几日天气不太好,气温骤降,苏日安体质较弱,不幸中招,在排练室待了半天,逐渐感觉到头疼眼干,右腿骨缝里也好像泛着寒气。   程乔帮他量了体温,见数字直彪三十九,便立刻停了他的工作,勒令他立马回家休息。苏日安实在强撑不住,独自回了家。   彼时一楼卧室已经被收拾出来了,苏日安吃了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被电话吵醒。   电话显示是韩助,对方有点急切地告诉苏日安,傅瑞延今天要和投资商签合同,但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被落在了书房。韩枫正在往别墅这边赶,希望如果苏日安在家的话,能帮忙找出来,免得再浪费时间。   苏日安听他说了文件的标头,掀开被子起身,双脚沾地时还有些晕眩。   他没挂电话,和韩枫一直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头重脚轻地踏入了傅瑞延二楼的书房。   自打听到傅瑞延和贺临的那场对话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傅瑞延不在的情况下进入对方的书房。   时间过去太久,苏日安已经不太记得书房的布置是否跟之前一样了,但还是在进门的那一刻,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边,不知道多久以前由自己购买,安置在那里的躺椅。   两年过去,躺椅依旧崭新,苏日安猜测傅瑞延应该没怎么用过,同时又有些好奇,傅瑞延怎么会容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存在太久。   韩助在电话那头催促着,苏日安没有再等,将傅瑞延桌面上各种各样的纸张都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带有对方口中字样的文件。   他又只能去抽屉里翻,一二两层放的都是一些日常办公用的工具和纸笔,有两三份合同书,但都不是韩助要的那份。   苏日安的手又往下,打开了第三层的柜子。   第三层空间比较大,只放了傅瑞延的保险箱,苏日安拉开的那一瞬间,便看到了保险箱上方还没有来得及放进去的合同书。   他随手翻了翻,对韩助说:“找到了。”   韩枫松了一口气,表示自己还有十五分钟就到,然后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苏日安拿到了合同,但却并没有立马离开。保险箱在柜子稍深一点的地方,是这间书房里,苏日安唯一没有见过的东西。   苏日安没有乱动傅瑞延东西的习惯,哪怕之前在他还无所顾忌地在书房来去自如的时候,也从不会翻动傅瑞延书桌上的哪怕一纸一页。   因此他并不清楚这只保险箱在这里待了多久,里面都有什么,却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看看。   于是,在犹豫了五分钟以后,他试着以傅瑞延的脑回路去输入密码,将傅瑞延的生日,傅瑞延家的门牌号,傅瑞延的银行卡密码,甚至于自己的生日都输入了进去,却没有一个能够成功。   保险箱还有一次机会自动向主人报警。苏日安看了眼时间,距离韩助过来已经没剩多久了,便打算就此放弃。   扶着桌子起身时,苏日安却鲜少地产生了一种不甘。   他再次在保险箱前蹲下,硬着头皮将“1130”四位数字输入,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保险箱预警,自己该怎么向傅瑞延解释。   但出人意料的,保险箱没有,电子门咔哒一声,在苏日安面前打开了。   傅瑞延不是什么感性的人,没有太多需要纪念的东西,保险箱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份股权证明书,就只剩下了几张照片,一对袖扣,一份离婚协议,和一本小小的离婚证明。   照片大多数都是傅瑞延和一位老人的,只有一张出现了苏日安的身影。   苏日安记得那个场景,当初他腿伤难以自,傅瑞延难得有时间,带他去公园散步,偶遇了年轻的摄影师。   苏日安怔忡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下面的离婚证。   证书翻开,一只黄色的平安符连带着一枚花瓣一起掉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天的,久等了,晚上还有哦~ 第34章 傅总酒量很好的   苏日安将合同交给了韩枫,没有提保险箱的事。他想问傅瑞延晚上什么时候能回来,但韩助来去匆匆,完全没有给苏日安开口的机会。   保险箱里的离婚证让苏日安想起了几个月前,和傅瑞延一起在民政局办手续的那天。   当时还是深秋,街道两边的树木青黄交接,因为前一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空气比较潮湿,气温也降得厉害。   那时候的苏日安已经不在别墅住了,早在一周前签下离婚协议的那天就带着东西住到了工作室旁边的酒店。那天他在民政局门口等了很久,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看到了因为工作而推脱着迟迟不肯跟他见面的傅瑞延。   傅瑞延大概是忙了很久,脸色看着不是很好。他没带司机,一个人开车过来,走到苏日安面前的时候,对他说了句“抱歉”。   “刚开完会,路上有点堵。”傅瑞延喘着气,解释说。   苏日安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两人站了一会儿,苏日安才有些无所适从地,将双手揣进外套的口袋里,对傅瑞延说:“进去吧。”   两人便一块进了大厅。   周末的民政局比较忙,两人先是在长椅上等了一会儿。苏日安挨着傅瑞延坐着,等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两对年轻夫妻,看样子也是同样办离婚手续。   大厅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只有前方工作人员询问问题时零散的话音。   在等待的间隙里,苏日安忽然想到了三年前和傅瑞延办结婚的场景。当时也是在这家民政局,同样也是一个周末,两人各自带着证件,在民政局门口会面。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迟到的人变成了苏日安,但他并没有傅瑞延这样正当的由,之所以迟到,仅仅只是因为前一晚太过兴奋而失了眠,早上又错过了闹钟,睡过了头。   说起来,在苏日安的印象里,其实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两人之间气氛基本上就没怎么变过,没有喜悦,没有争吵,一直都是平平淡淡。就像是两条平行线错了轨,不明不白地互相纠缠了三年,如今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罢了。   苏日安心里觉得惋惜,却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他望着门厅前湿润的街道上沾着的三角枫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潮湿了起来。   “最近几天过得还好吗?”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环境过分安静了,一向迟钝的傅瑞延居然也会主动口缓和气氛。他没有直接去看苏日安,视线往下投去,落到了苏日安的腿上,轻声说,“天气不太好,腿不好受吧?”   苏日安从门厅那边收回视线,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说:“还好。”   傅瑞延很慢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似地说:   “对了,今早阿姨收拾房间的时候,在二楼的衣柜里发现了很多你的衣服。她不知道该不该动,让我问你一下,你什么时候过来再收整收整?”   对于再回到那个地方,苏日安本能地有些抗拒,他牵了牵唇角,说:“很多都穿不到了,麻烦你让阿姨丢掉吧。”   但傅瑞延却不干脆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了片刻,又提到了苏日安以前买来的很多东西。   “但储物间里还有很多你之前放在那里的舞台道具,时间有点久了,你不带走可能会有点占地方。”   他这么一提,苏日安这才想起那些婚后没多久便由他购置而来的老物件。   当时舞团正在排练《天鹅湖》,缺少一些临时的道具,苏日安从网上淘来了一些,仅供给排练使用。后来演出结束,排练厅又开始了新的建组,原先的道具没地方放,苏日安便挑了几件容易携带的堆到了储物间,之后再没有用武之地。   苏日安舍不得丢掉,便说:“我会尽快找时间搬走的。”   傅瑞延“嗯”了一声,又说:“也不用太着急,不差这几天,到时候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   苏日安弯了弯唇角,还算真诚地说了声“谢谢”,视线一转,又看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结婚证和离婚协议书。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工作人员很利落,不到半个小时就轮到了他们。苏日安将自己带的资料递过去,填写了对方递过来的声明书。   苏日安填得很快,签完字后去看傅瑞延。发现对方正神情凝重,停笔顿在某一处。   苏日安仔细看了眼,发现难住傅瑞延的那一栏上,需要标注的是离婚原因。   他默然片刻,将自己的那份往傅瑞延手边推了推,傅瑞延注意到了,瞥了一眼,但没有立刻照抄,反倒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直到工作人员催促,傅瑞延才收回视线,在那一栏里龙飞凤舞地写上和苏日安同样的由——“性格不合”,然后快速填完了剩下的内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审查过后,收走了他们的结婚证,在上面盖上了专门的戳记,表示作废,又在新的离婚证上加盖了印章,效率很高地换给了他们。   办手续总共不超过二十分钟,没有当初他们结婚时那样繁琐。两人收拾好材料,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厅。   苏日安走在前面,因为太急,又心不在焉,下阶时不小心滑了一下,幸得傅瑞延出手,及时扶住了他。   但他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尤其是协议书,沾上了泥渍,糊住了他和傅瑞延各自的名字。   傅瑞延弯腰替他捡了起来,简单擦了擦,连同离婚证一起,重新递还给他。   苏日安没有立刻接,离婚证的上字眼醒目而又刺眼。他牢牢地注视着傅瑞延的双眸,这才认清现实一般,缓慢而又强烈地感觉到了一丝钝痛。   傅瑞延盯着他的表情,说:“我送你回去吧。”   但苏日安拒绝了,表示自己住的酒店离这儿不远,傅瑞延不顺路,不用麻烦。   他抬手,从傅瑞延手里接过东西,指腹无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手指,发觉傅瑞延的手很凉,便低下头,尽可能地躲开对方的视线,催促着对方赶快离开,自己也没再过多停留,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天,傅瑞延没再赶上来,苏日安也忘了跟对方说再见。   他原本是真的抱着再也不见的目的和傅瑞延离婚的,之后哪怕真的去别墅搬了东西,也没有率先经过傅瑞延,只是在管家的协助下搬完之后才给对方通了个电话。   苏日安始终记得傅瑞延当时的反应。   电话里,对方沉默了很久,在苏日安要挂断的时候说:“你就这么讨厌见到我?”   苏日安觉得他可能是有些生气了,又觉得他的话毫无厘头,只说了句“没有的事”,谎称自己要忙,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之后再见面,就到了傅瑞延醉酒,服务员误打给苏日安的那天。   那时候的苏日安无疑是挫败的,不仅懊恼于对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产生了期待,开启了一场一眼就能够望到结局的妄想,还遗憾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然而如今,保险箱里存放的东西让苏日安对于这失败的三年婚姻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他想起离婚后,傅瑞延几次三番的登门,以母亲为借口做下的一些本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的事。想起傅瑞延送他的花,如三年前一样及时的拥抱,在他喝醉后给他的吻,还有那句让苏日安始终记忆犹新的“并不排斥”。   苏日安觉得傅瑞延总有本事让他产生新的幻想。   如今他又开始相信,傅瑞延对他说的那句“如果他早点坦白自己的身份,或许他们可以早点结婚”不是他酒后做的一场虚幻的美梦。   这天,苏日安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一点,等来了被韩枫搀扶进来的傅瑞延。   这场合作应该谈得挺顺畅,韩枫笑着告诉苏日安,傅瑞延遇上了酒场上的硬茬,这么多年酒逢对手,才喝得不省人事。   苏日安搭了把手,和他一起将傅瑞延扶到了沙发上,傅瑞延又高又重,几乎已经到了无法走路的地步,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看得苏日安格外担心。   他问韩助:“喝成这样没问题吗?”   韩枫却道:“没关系的苏先生,傅总酒量很好,很少喝醉,哪怕醉了也是像这样倒头就睡,很好照顾的。”   原本苏日安一双眼睛全在傅瑞延身上,闻言,心中一愣,转头看向韩枫。   “他一直这样?”他迟疑着问。   韩助说“是”,又说:“您可能见得比较少,傅总之前交代过,如果他喝醉就不用送他回家了,直接把他安排在酒店就可以,但今天不知怎么,一直说想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提议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需要我帮您把他送回房间吗?”   苏日安还在愣神,直到韩助又询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一般,摇了摇头。   他说:“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就可以。”   【作者有话说】   好的,又暴露了一个秘密 第35章 那枚戒指去哪儿了   拒绝韩助的后果,就是苏日安没能成功地将傅瑞延带上二楼,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扶到了自己的卧室。   真正醉了的傅瑞延就像韩助口中说的那样好照顾,他不再有各种各样的要求,不再揪着苏日安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并且睡得很昏,也不会有任何让苏日安觉得过界的行为。   苏日安费力地将他搬到床上,半跪在傅瑞延身边替他脱衣服。   傅瑞延的西装和衬衣已经皱了,显得不再那么熨帖,苏日安一颗一颗解开他的扣子,露出了对方紧实的胸膛。   睡梦中的傅瑞延似乎觉得有些冷,于是翻了个身,面朝苏日安。苏日安便趁机将他的上衣全部褪下,又拿来了睡衣换给他。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苏日安本身也还病着,浑身虚得很,便没再折腾,替他掖好被角,简单洗漱过后,躺到了傅瑞延身边。   苏日安第二天是被人叫醒的,睁眼的时候,身体比昨天还要虚脱。   他身上很烫,但感觉还是冷的,视线聚焦到傅瑞延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居然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傅瑞延还穿着昨晚由他换上的睡衣,看着倒是没有任何宿醉的影子,此时此刻正握着他的手,略带担忧地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苏日安“嗯”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哑,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   但傅瑞延还是听到了,对他说:“你发烧了。”   家庭医生正在旁边配药。苏日安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这才发觉自己睡得这样沉,居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他强撑着起身,傅瑞延将另一只枕头垫在他身后,又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苏日安没什么精神地说,“我吃过药了。”   “应该是休息得太少,又着凉了。”家庭医生说完,拿着配好药的针管走了过来,对苏日安说,“先打一针吧,待会儿再拿点药看看。”   傅瑞延倒是很配合,依言挽起了苏日安的衣袖,直到露出上臂。   因为发烧,苏日安的皮肤很烫,傅瑞延的手却冰冰凉凉的,握着他的时候很舒服,但碰到他手臂时,却让苏日安觉得有点受不了。   所幸傅瑞延很快便移开了,给医生让开了位置。细长的针头刺入皮肤,苏日安敏感地察觉到了点刺痛。   但医生的技术很好,拔出来后,针眼便没太明显的感觉了,之后也没有泛青。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体质有点差,最近天气不太好,平常多注意保暖。”   医生说完,利落地将使用过的针管和其他垃圾处掉,然后收拾好自己的医疗箱。   她对苏日安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又对傅瑞延表示,医院还有病人预约,自己先行离开,有什么事可以再打给她。   傅瑞延点了点头,招呼管家送她出门。   很快,房间内又只剩了苏日安和傅瑞延两人。或许是生病总会放大人的依赖感,这回的苏日安倒是没觉得有多局促,他对傅瑞延说:“几点了?你不去公司吗?”   “没什么要紧的。”傅瑞延说着,掀了掀被角示意苏日安躺下。   苏日安照做了,躺好后,两人对视了几秒,又听到傅瑞延问他:“饿不饿?”   苏日安摇了摇头,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苏日安盯着傅瑞延看了一会儿,发觉眼前的傅瑞延有点眼熟,跟当初他车祸后,想要照料他却无从下手的样子很像。于是他说:“我没事,你去忙你的。”   但傅瑞延没动,像是很忙一样,替他掖了掖被角。   苏日安明白,这是对方有话要说。   但他等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经又要困了,傅瑞延才犹豫着开口。他像是斟酌了很久,问苏日安:“韩枫说,昨天是你帮忙找的文件?”   苏日安一愣,“嗯”了一声,本以为傅瑞延会顺势问起保险箱,但对方没有,只是稍显懊恼地说:“抱歉,我昨天喝太多了。”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苏日安没答,注视了傅瑞延很久,直到对方眼神躲避,才模棱两可地说:“你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   傅瑞延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很适时地闭了嘴。   苏日安又不想他陪了,说:“我想睡一会儿。”   傅瑞延静了静,木讷地说了声“好”,然后起身,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苏日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后精神果真好了不少。   他下床走去了客厅,听到他的脚步,原本正在进食的进宝摇着尾巴跑来了他身边。   傅瑞延居然还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回书房,正坐在客厅里开视频会议。   见苏日安开门出来,傅瑞延一顿,抬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声音。   他说:“你醒了?”   苏日安“嗯”了一声,弯腰摸了摸进宝毛茸茸的脑袋,然后不太好意思地对傅瑞延说,自己有点饿了。   傅瑞延便起身将餐桌上阿姨早就做好,温在那里的粥端了过来,示意苏日安来这边坐。   苏日安有点迟疑,但顾忌着傅瑞延还在开会,便也没耽搁太久的时间,挑了个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傅瑞延开得应该是日常会议,其他人说得多,傅瑞延说得少。苏日安在旁边慢慢地吃着,听着视频那边讲的各种内容,思绪开始逐渐放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瑞延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苏日安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对方已经结束了。   傅瑞延合上电脑,往他这边看过来,发现苏日安还剩下许多,便问:“不合口味吗?”   苏日安其实没什么感觉,只说“吃不太下了”,然后将碗端去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傅瑞延还没有离开,正在客厅里接打电话。   苏日安没打扰他,拿起旁边柜子上放着的项圈给进宝套上,准备牵去庭院里遛弯。   傅瑞延却在这时候叫住了他。   他说“等等”,电话那头似乎吓了一跳,因为接着,傅瑞延便告诉对方:“不是说你……没别的事的话就先挂了吧,等明天我去公司再说。”   苏日安牵着狗等在门边,不是很解,明明傅瑞延忙得脚不沾地,何必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硬陪在他身边。   两人最终还是一块来到了后院。进宝到处跑着捡飞盘的时候,苏日安就挨着傅瑞延坐在长椅上,他裹着傅瑞延出门前硬套给他的羽绒服,在阳光很好的午后感觉到了点儿热。   远处的花房里,透明玻璃窗上反射着点点日光,新抽条出来的马蹄莲的影子在上面映了出来。因为品种不同,那些马蹄莲的颜色也不一样,隔着玻璃窗,能够看到里面安详生长的光景。   进宝从远处跑过来,将飞盘放到二人脚边,傅瑞延拎起来又丢了出去,进宝便也像离弦的箭一样再一次冲向了远处。   苏日安余光看到身边人挽起的衣袖,以及衣袖下比起他来明显更有力量的小臂线条。   他问傅瑞延:“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讲过你外婆的事,你不是跟她很亲吗?”   傅瑞延说“是很亲”,但又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出神地沉默了良久。   苏日安并不着急,慢慢地等着,等了很久才听到傅瑞延开口。   “外婆是一个很善良、很开朗的老人,活到了六十八岁,她五十二那年我出生了,一直被她带在身边。”   苏日安不得不承认,傅瑞延讲故事的能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幸好傅瑞延从事的不是语言文字工作,不然怕是真的会有倾家荡产的那天。   但苏日安还算是个优秀的倾听者,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异议,安静地听着对方的下文。   “说起来,我对她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外婆晚年的时候,总爱回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跟我讲许多她跟外公的过去。”   “她说外公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会制造很多惊喜,打扮成圣诞老人逗她开心,还会在下大雪的时候冒雪过来,送她花店里最漂亮的花。”   “说实话,我不是很解,花什么时候不能送,为什么一定要挑一个下大雪的时候,别的时间难道就没有意义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傅瑞延转头看向了苏日安,很单纯地在表达自己的疑惑。   苏日安没有回答,但觉得他问错了对象。   因为苏日安其实就是那种傅瑞延所不能够解的,会被一些看上去并不实用的行为而打动的人。   “外公去世得早,那时候我觉得最遗憾事,就是没能亲眼见一见他。我其实很想知道,他在义无反顾地为自己爱的人做那些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外婆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是很开心的,所以外公应该也很欣慰吧。”   傅瑞延顿了顿,接着说:“过两个月又是她的忌日了。”   “你还会跟我一起去吗?”   苏日安跟他对视了几秒,默然低下了头。   傅瑞延似乎也并不执着于他的答案,很短暂地笑了一下,问苏日安:“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日安摇了摇头。   但其实他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明明酒量很好,却要装醉来骗他;为什么明明记得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那晚却还要留他一个人。还有离婚证里夹着的平安符,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好笑。   但他一个都问不出来,因为他了解傅瑞延,对方绝无可能给他明确的答案。   “那我可以问问你吗?”傅瑞延忽然问。   苏日安抬眼看他。   傅瑞延接着说:“我可以问一下,睡衣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去哪儿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一定有,如果十一点前还没有,那可能就是又卡住了,最好第二天再来orz。 第36章 你怎么来了   苏日安实在没有料到他会问得这样直接,愣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说:“不知道。”   但答完之后才意识到,这个答案恰巧将他自己暴露了出来。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一向耿直的傅瑞延并没有接着追问,只是说了句“那好吧”,而后看了眼不远处又在树下刨坑的进宝,又问:   “那,你那个朋友有跟你讲他是怎么跟女朋友和好的吗?”   苏日安没有回头,甚至不太想去猜测傅瑞延的心思,他说“我有点儿冷,想回去休息了”,而后也没再管傅瑞延,直接起身朝室内走去。   这天,他们没能像预想中的那样一起吃晚饭。   傍晚的时候,傅瑞延接了一通电话便离开了,临行前告诉苏日安不用等他,自己可能会处工作到很晚。   彼时苏日安正在给进宝添水,闻言,朝玄关处看了一眼。   傅瑞延正在穿大衣,百忙之中偷闲的居家服已经被换下了,又恢复成了原本西装革履的样子。   苏日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现在刚好急需要没有傅瑞延的空间。   他回了句“知道了”,没再往那边看。   过了一会儿,开门声还没有响起,苏日安忍不住再次抬头,见傅瑞延正握着门把手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苏日安。”傅瑞延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苏日安迟疑地应了一下,却没有等到对方的下文。   “没什么。”过了一会儿,傅瑞延才终于松动下来,拉开了通往庭院的门。   “我会尽早回来的。”他说。   傅瑞延离开后,苏日安也没能在家待多久,晚饭前突然接到了丽安那边物业的电话。   对方称苏日安在那边租住的那套房子似乎漏了水,影响到了楼下邻居,问苏日安有没有时间,要尽快过去看看。   苏日安因此没能顺利吃上晚饭,跟阿姨交代了一声,便套上衣服出门,直接去了丽安。   他到地方的时候,物业的工作人员已经带着工具在门外等着了。   苏日安替对方开了门,请对方进屋。物业人员检查花了不小的一段时间,最终才确定是污水管出了问题。   修的时候,苏日安就等在客厅里。因为长时间没有居住,屋子里冷冰冰的,苏日安坐在沙发上,看到了阳台那边,远比傅瑞延的那套别墅要更加热闹的灯火。   但独处在这一空间里的苏日安并没有觉得安逸。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刚搬出傅家住进酒店的那段时间。   当时的他也是这样,从工作室回去后总觉得无所事事,好像生活一下子被抽空了许多,很难习惯独身一人的感觉。   起初苏日安会觉得焦虑,会对这种不明缘由的煎熬感到抵触。后来没多久,他便渐渐地习惯了半夜不会被人吵醒的生活,缓慢而又迟滞地接受了下来。   然而傅瑞延的出现却再次打破了这种平静。   苏日安并不太想面对自己对于傅瑞延的存在已经习惯的事实,也不想去回忆今日午后,他和傅瑞延安静地坐在一起的时候,远比当初对方亲手帮他戴上戒指时还要快速许多的心跳。   更不会承认,尽管丽安这边的生活气很足,有他曾经最喜欢、最向往的热闹,但却都比不上几个小时前,傅瑞延离家时说的那句“尽快回来”。   检修的师傅十分细致,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将管道修好。   彼时苏日安早已饥肠辘辘,他送走维修的师傅,在就近的餐馆吃了碗面。   吃饭的时候,他接到了身在外地的杨润打来的电话。杨润说差不多后天自己就会回来,但需要去拜会女友的父母,所以进宝还需要苏日安再多照顾两天。   “没关系。”苏日安放下筷子,对杨润说,“进宝很听话的,就是总是饿,你带来的那些狗粮眼看就要吃完了。”   “它太胖了。”杨润先是吐槽了这么一句,顿了顿,好似很纠结的样子,认命地说,“那我把链接给你,你帮我再买一些给它吧。”   苏日安说“好”,又听到杨润说:“你现在还住在傅先生那里吗?”   苏日安静了静,望着门外往来的车流,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说准备搬回去吗?”   “过两天……”   “那他还不准备跟你提复婚的事啊?”   “……杨润。”   “好好好。”杨润笑着,说“那我不提”,接着又转开话题,向苏日安说起了旅行中很多有趣的事。   杨润是个话匣子,打开就很难再闭上,苏日安举着手机从餐馆出来,一路步行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震,苏日安拿到眼前看,发现从醒来开始自己就忘了充电,此时此刻,电量只剩下了一格。   而与此同时,有新的通话拨了进来,苏日安看了眼来电显示,迈动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愣了一会儿,对杨润说自己还有事。挂断电话后,借着最后的一丝电量,拨通了方才的那个号码。   对方应该并没有离手机很远,因为回拨后没多久,电话便被人接了起来。   熟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苏日安凭空想到他贸然回家,在客厅撞见对方和傅瑞延说话的那天。   “阿姨。”   傅母温声开口:“日安,最近还好吗?”   小区附近的路灯在线路接触上似乎出了点问题,一整列地开始闪烁,像是朗夜中颤抖的星星。   苏日安站在其中一根的下面,望着远处弥漫开的夜幕和逐渐安静下来的马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迟疑地回了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对方说,“上次匆匆见了,也没说几句话,这两天有时间吗?我们聊聊吧。”   苏日安本能地有些抗拒,冬夜的寒气逐渐逼了上来,他出门时没来得及穿太厚的衣服,此时此刻站久了,本就不是特别舒服的身体开始感到乏累。   他甚至都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了,心里觉得好笑,头却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说:“好,时间您定就可以了。”   但对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干脆利落,她既没有和苏日安约定时间,也没有明确地点,只是单纯地安静了一会儿,在苏日安觉得冗长的沉默里叹息了一声。   就在苏日安以为她终于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再次传来提示音,通话自动挂断,苏日安的手机关机了。   他放慢脚步,看着黑屏的手机,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   他慢慢地回到了小区,此刻时间已经快到九点半了,苏日安原本已经不打算回别墅,准备在公寓将就一晚,却在经过绿化丛后,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顿了一下,快步进门,电梯在他住的那一层缓慢下降。苏日安等了一会儿,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快步迈了进去。   仿佛剧情重现一般,在家门口看到傅瑞延的那一刻,苏日安沉郁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几周前几次三番遭受对方困扰的那几天。   那时的他觉得傅瑞延是自己人生中挥之不去的阴霾,是难以跨过的泥潭。   如今他依然这样觉得,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眼下的他已经不会再因为对方的贸然出现而感到畏惧和想要逃避。傅瑞延也不再需要任何借口,苏日安隐隐知道,对方就是为他而来。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原本靠在门边正不懈地拨着电话的傅瑞延朝这边看了过来。他静了下,忽然直起了身。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电梯门缓缓关闭的声响。苏日安慢吞吞地走过去,在傅瑞延的注视下扫了眼对方手里还未熄灭的手机界面。   “你怎么来了?”   他将自己关机的手机揣进口袋里,视线游移着,不太自然地说。   【作者有话说】   后面要出差两天,可能更不及时,见谅 第37章 有猜到密码是什么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傅瑞延紧紧盯着苏日安的双眼。   苏日安说“没电了”,将手机拿给他看,按了好几下开机键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傅瑞延的脸色稍缓,但也只是一点,因为很快,他便又道:“刚刚你在和谁打电话?”   苏日安愣了愣,没有任何迟疑地说:“是杨润。”   说完,见傅瑞延还坚持不懈地堵在跟前,他不再争辩,直接抬脚绕过对方去开门。   傅瑞延仍旧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看着他输密码。   等到门“咔哒”一声开启,才发自内心地询问:“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苏日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是无奈:“现在已经很晚了。”   “才刚过十点。”   “按照正常人的作息,现在已经该休息了。”   傅瑞延仍是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日安将房门推开一个角度,耐心说完,又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傅瑞延僵持片刻,语气弱了一点,“你这边有什么吃的吗?”   苏日安摇摇头:“太久没回来,有些东西已经没办法做了。”   顿了顿,又认命地叹了口气:“先进来吧,我帮你找找。”   苏日安原本就不太爱自己在家做饭,如今这么多天没回来,家里果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   他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通,甚至没能像上次一样为傅瑞延凑出两枚鸡蛋。于是他只能打开外卖软件,叫了这个时间点尚还在营业的一家汤面。   面来得很快,看包装并不像是傅瑞延能够吃得下的东西。苏日安趁对方在客厅打电话的间隙,将外卖装到了家用的瓷碗里。   但傅瑞延吃得很香,速度快得让苏日安很难将他与当初向他挑剔餐厅牛排口感太硬的人联系在一起。苏日安耐心等他吃完,问他:“你没带司机过来?”   傅瑞延抬头看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一个人来的。”   苏日安了然,想起刚刚在门外傅瑞延一遍遍打着电话等待自己的样子,又道:“我来之前已经跟阿姨说过原因了,她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傅瑞延放下筷子,皱了皱眉,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好像对什么都很不满意的傅瑞延,“什么水管漏了,需要修这么久?”   苏日安没有回答,他端起傅瑞延面前的碗筷,边起身朝厨房走,边问他:“你不是有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处完了?”   “我说了会尽早回来。”说着,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尾随苏日安进了厨房,站在水池边看对方洗碗收拾厨具。   公寓的厨房不是很大,两人凑在一起,在厨台上留下了一片暗影。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着,苏日安试了试水温,伸手去够清洁海绵的时候被傅瑞延抢了先。   傅瑞延说“我来吧”,而后从苏日安手里接过自己用过的那只碗,干脆利落地挤了一大坨过量的餐洗净,放到水龙头下冲刷。   水池里一瞬间涌满了旋转的泡沫。   苏日安实在看不过去,硬是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沥干了水,又收拾了厨台。而傅瑞延始终站在他身边,像个木头一样,既高大又碍事。   “我今晚睡哪儿?”   在苏日安的眼神又一次扫向他的时候,傅瑞延忽然说起了这个。   苏日安原本正在擦手,闻言愣了愣,而后将厨房用纸揉皱了,丢进了垃圾箱。   他转头朝外走,说:“你不如现在就回去,我没地方给你睡。”   傅瑞延紧随而至,站在客厅里,看他擦着原本就很干净的桌子:“你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   “我才刚住进来,那间还没有收拾。”   “我睡沙发也可以。”   “没有多余的被褥。”   “……”   傅瑞延便闭嘴了,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注视着苏日安,过了很久,才好像是终于对上了信号一样明白了过来,直白地说:“不住也可以,那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   “傅瑞延。”   苏日安却觉得他没有真的解,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也没有浪费口舌跟傅瑞延争辩,略显苍白地叫了他一声,却始终没能憋出下文。   最终,傅瑞延还是住了下来,和苏日安一起睡在主卧的床上。   两人隔得很远,就像是当初他们婚后大多数的夜晚一样,傅瑞延睡在左边,苏日安睡在右边。但由于苏日安的新家只有一床被子,因此离得不算太远。   苏日安先洗完澡,背对着傅瑞延躺到床上。傅瑞延出来的时候,身上仿佛还带着浴室里湿热的蒸汽。他紧紧挨在苏日安身后,让苏日安背上平白无故出了一点薄汗。   卧室里的灯熄灭了,傅瑞延似乎是觉得冷,朝他这边挤了挤。   苏日安闭目静心,却听到傅瑞延发问:“苏日安,你生病好些了吗?”   苏日安仍是闭着眼,鼻端几乎全是傅瑞延的味道,他心不在焉地轻轻“嗯”了一声,又听到傅瑞延说:“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   “但你的免疫力太差了。”傅瑞延说,“今天又在外面待了那么久。”   苏日安没有说话,权当没有听到,对傅瑞延的自说自话视而不见。   有那么几秒,傅瑞延确确实实安静了下来,苏日安心情稳了稳,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种氛围里入睡,却猛然听到了傅瑞延提起了别的事。   傅瑞延说:“苏日安,你昨天是不是看到了书房里的保险箱?”   傅瑞延的这句话带着试探的嫌疑。因为傅瑞延的文件摆在那里,苏日安去找,没有由装作看不到。   但苏日安还是僵持着,没有把那个“是”字说出口。   傅瑞延便又道:“那你有猜到密码是什么吗?”   傅瑞延:“我——”   “傅瑞延。”苏日安没有回头,出声打断了他。   他对傅瑞延说“我困了,不想聊天”,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很明显,就像今天下午有关戒指的话题一样,苏日安不想再继续下去。   傅瑞延便只能说“那好吧”,老实地待在苏日安一拳之隔的地方,低低地说了声:“晚安。”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大概还有两章左右到傅总视角(不会太长,大概四章左右)。 第38章 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工作日的中午,苏日安被约出来见了傅瑞延的母亲。   两人见面的地点就在工作室的附近,苏日安自觉到得比较早,但还是在踏进咖啡厅的那一刻看到了先他一步等在那里的人。   徐淑跟其他的女性不太一样。这是苏日安从第一次见对方到现在一直都保有的一种刻板印象。   她不柔弱,不强硬,看不出浸润在幸福里的影子,但也不像婚后的沈秋那样歇斯底里。她的身上有跟傅瑞延很相似的智疏远的气息。   苏日安很少跟她交流,再加上傅瑞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父母那里一趟,一整年下来,双方说的话都未必有寻常人家半天聊得多。   苏日安走到他跟前,礼貌地称呼了一声:“阿姨。”   徐淑向他伸手,示意他坐。   咖啡厅里客人不多,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是整个空间里拥有最多太阳光照的地方。   苏日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咖啡,早在接到对方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对于这场谈话的内容了然于心。   但对方并未直接进入主题,而是问苏日安:“前两天听瑞延说你生病了,最近好些了吗?”   苏日安抬眼,有些讶异于母子二人居然还会提起自己的。但他又转念想了想,傅瑞延这两天都在家,大概没什么时间和母亲交流。而根据他生病的时间推测,大概率是公寓漏水那天晚上,傅瑞延忽然离家的那次。   苏日安心想,那晚傅瑞延回父母那儿却没有待多久,估计是该谈的事情没有谈拢,不然今天也轮不上他。   苏日安说:“已经没事了。”   徐淑便点了点头,又道:“那天接到我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突然?”   苏日安说“还好”,想表示自己大概已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但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他便只能像个被冤枉的犯人一样被禁锢在椅子上,老实地听着对方的下文。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找你聊聊了,但瑞延一直都不太想我跟你接触,所以一直耽误着。”   徐淑并未像苏日安想的那样速战速决,说起了很多旁的之前从未对他说过的事。   “听说,离婚的事是你提的?”徐淑说,“为此,瑞延还不高兴了很久。”   “抱歉。”苏日安垂下眼,半张脸被阳光烘得热热的,他说,“我们不太合适。”   徐淑看着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热情的孩子,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跟瑞延可能不太一样,瑞延他……比较古板。”   “这可能跟他小时候,我对他的教育太少有关,再加上他外婆对他比较溺爱,让他养成了爱钻牛角尖的坏毛病。”   苏日安安静地听她说着,咖啡厅里醇厚的咖啡香气萦绕在鼻尖,让缺乏睡眠的大脑缓慢而又清晰地运转着。   他听到徐淑跟他讲了很多傅瑞延过去的事,讲外婆去世后,她将傅瑞延接到身边,在一起生活后才愈发觉得傅瑞延的想法和自己有很大的差别。   “记得瑞延小时候,有段时间特别喜欢拼拼图,每次都要拼到半夜,执着地要拼完,拼不完绝对不会去睡觉。”   “还有他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把各种菜都夹一点到自己碗里,之后除了自己那份再不会去动筷。”   “甚至于房间里的布置也是这样,一定要同样的色系,稍微有一点不一样就接受不了。”   “还曾跟我提要求说想在院子里种花。”   “一个男孩子,种什么花?”   徐淑摇了摇头,很显然,她实在是无法解傅瑞延的种种行径。   “因为这些事,我纠正过他很多次,他每次都表现得好像很听话,但我知道,他其实没有听进去,因为下一次他还是会照做不误。”   苏日安不太明显地笑了笑,觉得傅瑞延的毛病的确不少,但也只是习惯问题,并没有到必须干预的地步。而同时,徐淑似乎自己都没有发现,一遍遍纠正傅瑞延的她好像也有着相同的执拗。   或许是跟年龄段的不同有关,徐淑口中傅瑞延的童年,跟前几日傅瑞延亲口告知苏日安的有很大的不同。   在傅瑞延的前半段生活里,外婆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时的他有对幸福家庭的憧憬,会对两人相爱到老感到不可思议。   而徐淑则是一个追求结果的人,她侧重于尽管遗憾当年为了工作没有亲自陪伴傅瑞延,尽管傅瑞延有很多她所认为的缺点,但好在最终也还是成长为了一个令她骄傲的儿子。   “我自己的孩子我了解,想、固执,在感情的事上比较天真。”徐淑说,“可能是因为埋怨我们对他疏于关照吧,很多时候他总是对我们的安排抱有一种抵触的心。”   “就好比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他一直拖延着不肯低头,包括现在明明离婚了,却因为不想听从我们的建议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硬是扣着你不放。”   徐淑笑了笑,对傅瑞延的幼稚行径做出了简要评价:“确实,影响不太好。”   “而且你应该也听说了,他最近正在和人接触,那个女孩对瑞延的评价还不错。”   徐淑说完,温和地看向苏日安。   苏日安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他说:“我明白的,这段时间只是因为我母亲过世,他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才对我多有关照,而且早前我们也已经说好了,您放心,我会尽快离开的。”   “那就好。”徐淑便没再说太多了,只是顿了顿,发自内心地说道,“瑞延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他的人生能够进行得顺利一点。”   夜里,傅瑞延仍旧到半夜才回家。   进门的时候苏日安还没有睡下,听到客厅的动静,拉开房门朝外看去。   傅瑞延正在玄关处脱外套,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两人隔着偌大的客厅遥遥对视。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最先反应过来,他挂好外套,朝苏日安走来,问:“怎么还没睡?”   苏日安起床的时候没开卧室的灯,此刻站在明暗交界线里,傅瑞延走过来的时候挡住了他面前的大部分光线。   视野一下子变得不开阔了起来,苏日安犹豫了一会儿,说:“杨润说,明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需要我帮忙把狗送过去。”   傅瑞延好像对杨润随意支使人的行为感到不满,反问道:“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接?”   苏日安有些为难:“可能有女朋友在,不太方便吧。”   傅瑞延看着并不是很满意这个说法,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哦”了一声,说:“那好吧。”   苏日安缓慢地点了下头,又不说话了。   两人深更半夜不睡觉,站在一起相顾无言的样子有些滑稽。苏日安仍旧站在门边,扶着门框的左手下滑,垂在身侧,不安地捏了捏。   “一直等到现在,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终究,傅瑞延还是没忍住,主动开了口。   “我……没有,没怎么睡着。”   苏日安说着,后退了一步,抬手碰到了门把手:“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   “等等。”   傅瑞延抬手抵住了门板,卡住了苏日安即将关门的动作。   苏日安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懵了一下,发觉两人的距离近得不太妥当。   他别开视线,问傅瑞延:“还有什么事吗?”   “你没别的想跟我说的了吗?”   苏日安想说“没有”,但看到了傅瑞延注视着他时专注期盼的眼睛。   他说:“傅瑞延,我公寓里的戒指是你拿走的吗?”   前几天,他留宿傅瑞延后的那天早上,翻床头柜找东西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被打开的空了的绒盒。当时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证实。   果不其然,傅瑞延说:“是。”   苏日安问:“为什么?”   “因为那枚旧了,想换一枚新的给你。”傅瑞延说,“苏日安,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吗?”   这一刻,一向和傅瑞延有着交流障碍的苏日安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傅瑞延大概是知道他动过了保险箱。   于是,他愣了一会儿,说:“当然记得。”   “那你……”傅瑞延蹙眉道,“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吗?”   苏日安盯着傅瑞延的双眼,想到了今天中午见过的另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很柔和地看着他,对他说“既然早就已经结束,就没有再纠缠不清的必要”。对方对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离开傅瑞延。   “有。”苏日安说。   他松开了门把手,门开得更大了些。苏日安没再后退,凑上前去,试探着亲了亲傅瑞延的下巴。   “之前不让你打扰,”苏日安很少主动干这种事,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但还是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智,说,“但今天可以,你要不要?”   苏日安没等来答案,但被傅瑞延推着进了门。   卧室里没开灯,苏日安原本还在心里打鼓,但被傅瑞延抵在墙边亲吻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右肩的睡衣被扯了下来,又湿又痒的触感逐渐爬满了侧颈和胸膛。   苏日安抬手抚在对方后脑,在逐渐热起来的气氛中问:“傅瑞延,结婚这几年,你有没有在心里埋怨过我?”   “没有。”傅瑞延回答得很快,他贴着苏日安的额头,轻轻吻着苏日安的眼尾,“我只是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是不是因为我做得太失败了。”   苏日安说:“不是,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没有缘分罢了。”   傅瑞延动作停了停,好像比起说他失败,苏日安的说法要更让他不高兴一点。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抱起苏日安,朝床边走去。   苏日安被重重地压进被褥里,房间内温暖干燥,傅瑞延的胸膛也是热的,让苏日安觉得很不舒服,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拒绝,比以往数次都更加包容。他艰难地容纳着,不知过了多久,在疲惫到极点的时候,听到傅瑞延俯身过来对他说:“没关系,有没有缘分,都不妨碍我跟你在一起。”   傅瑞延第二天起得早,苏日安醒来后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他强撑着坐起身,忍着身体的酸痛,下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算起来,事实上他也就在傅瑞延这里住了半个多月,来的时候没带什么物品,如今离开也是轻装简行。   他换好衣服,对管家说自己要送进宝回去,然后牵着狗上了车,在对方的目送下开出了院落。   他先是去了趟杨润住的小区,到的时候,杨润正蹲在楼下等着。他随杨润上楼,将当初连同进宝一起拿给自己的狗玩具等物品放下,要走的时候,看到了手机资讯推送的,有关傅郑两家私下见面的消息。   他扫了一眼,没点开仔细看,坐电梯下楼,又开车去了工作室。   彼时,程乔正在电话商讨有关临市跨年晚会的演出,电话挂断后,他向苏日安详细介绍了这次的演出方案,并表示本次的演出人员已经选了出来,但需要苏日安带团队过去。   苏日安没有太多异议,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很高效地确定了出发的时间。   商量完这一切,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中午,苏日安没回家,跟程乔一起吃了午饭。期间,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脖子上不小心露出来的吻痕,多番揶揄打探,但全都被苏日安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苏日安接到傅瑞延电话的时候,正在收拾第二天去临市行李。   对方大概还没有回家,问苏日安晚上想吃些什么。苏日安单手合上行李箱,冷静地对傅瑞延说:   “不用了,我已经回来了。”   傅瑞延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迟疑地说了句“什么”。   苏日安耐心道:“我记得之前跟你提过,我本来就是要离开的。”   傅瑞延好像这才终于解了他的意思,顿了片刻,原本轻缓的声音沉了许多。   “所以你还是要走?那你昨晚——”他好像一个被骗身骗心的受害者,难以置信苏日安的翻脸不认人,他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说好什么了?”苏日安捏紧了手机,心跳得有些快,颇为好笑地说:“傅瑞延,你总不会是想跟我复婚吧?”   “难道你不想吗?”傅瑞延不假思索道。   苏日安彻底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想过。”   他吸了口气,房间许久未住过,苏日安觉得被吸入肺腑的空气里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觉得很疲惫,劝傅瑞延说:“事已至此,别折腾了。”又怕傅瑞延又会像上次一样找过来,因此提醒道:“这几天我要去外地一趟,不在荣市,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暂且不要联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太慢了orz,实在睁不开眼了,后面应该还有一千字左右,周六下午补在这章后面,到时候直接来这章看就可以了。抱歉,久等了。   第Ⅲ部分 第39章 都是因为苏日安   临近年关,滨海绿道的路灯进行了检修,和以往相比似乎明亮了许多。   观海别墅地势较高,傅瑞延站在一楼卧室的窗边,透过晦暗的夜景,看到了远处漆黑的、翻涌着的海面。   他手里握着的手机界面还亮着,上面显示着几个拨通失败的电话。身后的卧室很整洁,没有留下一丝昨夜暧昧过的痕迹。很显然,之前暂住在这儿的人临走时很仔细地收拾过。   房间的窗子半开着,些许的凉风灌进来。傅瑞延心情还算沉静,他没有继续待下去,转身走出房间,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然而这时,他却接到了徐淑打来的电话。   徐淑话不多,很简洁,只是说有事要和傅瑞延当面聊,让傅瑞延尽快到她那边去一趟。   傅瑞延本能地不太想去,本想推拒,母亲却不容拒绝地说了句“我等着你”,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傅瑞延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接连碰到了三个时长为九十秒的红灯,在碰到第四个的时候,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坐在寂静的车厢内,周边的汽车尾灯将他的面容照得很亮,他伸长脖子朝前方看了看,发现平常几乎从未拥堵过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他猜测前方应该是发生了交通事故,拿起手机看了眼,拨通失败的电话号码仍旧摆在那里,没有任何未接电话打进来。   傅瑞延再一次丢下手机,后知后觉到今天的自己似乎格外倒霉。   距离道路疏通还有一段时间,傅瑞延被堵在路边,一向沉稳的心情在周围一次又一次的鸣笛声中变得焦躁起来。   他屡次拿起手机去看时间,有很多工作消息弹出来,他一条都不想回,但其中夹杂着母亲的一条询问。对方似乎等了很久,五分钟前发信息过来问他,到哪里了。   傅瑞延如实回应,向对方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地点发出去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朝道路右方看去。   视线的尽头开着一家花店,里面亮着灯,门口的光线很充足,几位年轻人正在里面选购。   花店的玻璃窗透明而又洁净,能够看到花架上整齐排列着的花朵,还有在生长灯的辅助下悄然开放的玫瑰花和马蹄莲。   傅瑞延远远地看到店员将他视线里唯一的几朵马蹄莲摘下,拿去扎成花束。当一位年轻男孩抱着花走出来的时候,傅瑞延的情绪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和苏日安结婚的那个冬天,想起自己许久未归,忽然心血来潮回家时看到的,在苏日安身后洁净挺立着的白色花瓣。   傅瑞延本身不喜欢任何花草,马蹄莲是外婆生前的钟爱。   就像傅瑞延曾对苏日安说过的那样,外婆浪漫幽默,尽管年事已高,却仍旧愿意在很多细节上花费心思。   那时候他最常听外婆讲外公的故事,尤其是在每年给外公扫墓的时候,外婆总会献一束自己种的花,然后不厌其烦地讲两人相遇的过程。   傅瑞延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将那些话倒背如流了,但外婆记性不太好,隔三差五总要念叨一遍。傅瑞延也不反驳,乖乖地听着,从那一次次啰里啰嗦的语言里勉强地拼凑出了一个外公的形象。   但很杂乱。   温柔的、强势的、有很多外婆难以忍受的小毛病的,会偶尔跟外婆拌嘴吵架,但也会在吵完的当天小心翼翼送花道歉的……   马蹄莲正是外公送给外婆的第一束花。   傅瑞延记事以来,和外婆待在一起的七八年里,关于外公第一次送花的场景,他总共听外婆讲过六回,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据外婆所说,那是一个冬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彼时他们刚刚确定恋爱关系,一次电话联系的过程中,外公忽然提出想送她花店里最漂亮的花,然后便一股脑热,冒着大雪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买到之后,绕了大半座城过来送给她。   傅瑞延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但外婆只是捏了捏他的脸,一脸无谓地说:“等你长大结了婚就明白了。”   最后一次听到,是外婆生命的最后两年。彼时,对方已经缠绵病榻很久,生活难以自且无法下床,状态好的时候,她会让傅瑞延推她去花房走走,然后又开始讲述那些早已被傅瑞延听倦了的往事。   那时候她最常对傅瑞延说两句话,一句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和你外公结了婚”。   还有“珍惜那个愿意为你种花的人”。   傅瑞延向来不解外婆口中的爱,这种感受性的东西让他感到费解。在他看来,种花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付出了也未必有结果,鲜少有人会像外婆那样乐在其中。   直到他遇见苏日安。   傅瑞延真正解外婆,正是在认识苏日安的那一年。   说起来,傅瑞延对苏日安的第一印象其实并没有多么深刻,彼时他正急着去扫墓,提前预订的花出了问题,他在花店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拿到那束马蹄莲。   他的行程很紧,扫完墓后,公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傅瑞延走的时候比较匆忙,因此并没有会苏日安的道歉。   那时的苏日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行为冒失的路人。包括后来在剧院相遇的那次也是。   他原以为自己对苏日安而言也是如此,却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看向自己时变得愈发不同的眼神。   傅瑞延始终记得在剧院的那场相遇,那天是个忙碌的晴天,原本有个饭局,却因合作伙伴临时起意,半路转弯,拐去了剧院。   那天据说是《睡美人》的第一场演出,傅瑞延本身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对舞剧也不感兴趣,全程只起陪同作用,在剧场负责人的引导下参观完了大部分区域。   碰到苏日安,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从见证苏日安扭伤到扶对方起身,总共没有超过三分钟,但不知为何,傅瑞延一直都记得对方转头看到自己的神情,就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观看演出,而是为了向他讨债。   苏日安一瘸一拐地走出排练室的时候,傅瑞延还没从方才对方的眼神里回过味来。   记得当时和他同来的女士也一脸茫然,走到傅瑞延身边,悄悄对他说:“我们刚刚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他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惊讶。”   傅瑞延起初并不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因为哪怕是当初蹭他车的时候,苏日安都没对他展现出如此心虚的模样。   但当看到谢幕后,苏日安走向后台的过程中明显行动不便的腿时,还是出于责任心,跑去询问了一番。   傅瑞延自然遭到了婉拒,出于礼貌,他还是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当晚就收到了苏日安发给他的两条信息。   当时傅瑞延在忙,草草地看了一眼,发现苏日安发给他的感谢里夹杂着很多自己从来不会去用的表情。   傅瑞延费了一些力气才确认对方所想传达的意思,但介于当时正在开会,傅瑞延没有立刻回复,等散会后,傅瑞延盯着那两条简短的信息想了很久,一直到错过了最佳回复时机,也没能想出自己到底应该回复什么。   和苏日安变得熟悉的那几个月,是傅瑞延一向果决的生活里最为纠结的时光。   那时候的傅瑞延其实并不太懂得该怎么跟苏日安相处,苏日安跟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苏日安有他不懂的思维方式,有他不解的兴趣爱好。比起喜好中餐的傅瑞延,钟爱西餐的苏日安口味也很特殊,带他去的餐馆常让他感觉到无所适从。   可尽管两人有种种的“合不来”,苏日安也还是对他充满了热情。傅瑞延鲜少在人际关系里感受到这种抛除身份的相处方式,所以,出于礼貌,傅瑞延觉得自己也应该对苏日安上心一点。因此在苏日安演出结束后,傅瑞延订了送给对方的第一束花。   傅瑞延一直记得第一次接到苏日安电话的那天。   那段时间,他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手头上的所有事都一团乱糟,连带着心情也很不好,不仅要忍受父亲那边屡次劝说的联姻,还搞黄了于公司而言十分重要的产业合作。   傅家做地产生意起家,近年有往新能源方面拓展业务的打算,老傅总将这个拓展人脉的机会交给了傅瑞延,让其直接去和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对接。   双方就此事谈了很久,介于对方也很需要傅氏的注资协助,流程推进得也还算顺利。   问题出现在双方签订合同的前夕。   自打和苏日安熟悉起来之后,傅瑞延隔三差五就会带合作伙伴出现在剧院的观众席上。当时恰好赶上《睡美人》上演,苏日安作为主演也在里面,傅瑞延心血来潮,让韩枫订了两张票,在晚饭前先带人去看了场演出。   傅瑞延对于芭蕾舞剧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每次来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对于他来说,剧场里的音乐和灯光,包括剧情都是乏味的,只有台上影影绰绰的人能分散一点他的注意力。   傅瑞延看的时候自然专心致志,无暇会旁边的合作伙伴,只是在某一时刻忽然发觉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朝他这边斜了斜身体。   傅瑞延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时盯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对方误会了什么,才在剧目即将散场的时候凑过来,诚心诚意地向他表示,自己认识剧场和组里的负责人,如果傅瑞延喜欢,自己可以牵个线,想办法让台上的主演站到傅瑞延面前。   这话说得隐晦,乍一听上去可能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傅瑞延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他缓慢地转过头,没有说话,目光冷静地打量了下对方。   对方愣了下,讪讪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不合时宜的“贴心”,那之后一连几天,傅瑞延在看到路边有关芭蕾舞剧的宣传栏的时候,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苏日安在台上舒展身体的样子。   他觉得有些苦恼,拖延懈怠到最后,找了个由推掉了双方的合作,连带着和苏日安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但当他接到苏日安的电话时,还是没忍住接了起来。   其实,一直到苏日安收到花,傅瑞延都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订一束马蹄莲送给他。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想体会当年外公送花时的感受,毕竟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他从小到大,却又觉得自己搞错了对象。   毕竟他和苏日安清清白白,没有暧昧,不是恋人。对于苏日安而言,那或许只是他演艺生涯中收到的一份稍微特别一点的花,根本不会体会到傅瑞延的纠结和苦闷。   那天,闲聊过程中,苏日安问起为什么没有再带合作伙伴到剧场,傅瑞延想了很久,也只是用“念不合”四个字来搪塞。   他原以为以苏日安的性格会刨根问底,却没想到,对方却以庆生为由,问起了他的空闲时间。   那是傅瑞延陪苏日安过的第一个生日,尽管他已经许久不曾过生,却也还是为了投其所好,预定了苏日安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当苏日安在餐桌上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起傅瑞延的联姻对象的时候,傅瑞延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以往对方面对自己时的种种异样。   他觉得苏日安大概是对自己有点好感,只是因为脸皮薄,并且傅瑞延即将要跟另一个人结婚,所以不好意思直说。   对此,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沉默地陪苏日安吃完了饭,看对方注视着自己许了新一岁的愿。   那时候的傅瑞延始终无法参透,自己忽然那天萌生出来的那种感受到底是什么。只是会在父母每次提起联姻时,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初在餐厅里,流转的灯光下,苏日安明亮的眼神、略带羞赧的微笑、问过他的话,以及许过的愿。   而后,他便会对所谓的联姻一事从平静的不满变为抗拒。   对于那时的傅瑞延而言,苏日安就像是一条不按照他的预想轨迹去发展的曲线,每一次转折都带来惊天动地的连锁反应。   但好在傅瑞延适应能力很强,总是能够适时地调整自己。   就像他本身并不喜欢任何花草,却因为外婆的熏陶,仍旧认识许多品种一样,傅瑞延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看了多少演出了,只记得相识后的每一次出席,都是因为苏日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后天更 第40章 如果那个人是苏日安   如果说一开始,傅瑞延还对苏日安对他的好感颇为自信的话,那么让他对这种自信产生怀疑的节点,就是两家人见面那天。   或许是怕傅瑞延反对,两家人的这次面见得仓促,且因为没有提前告知,傅瑞延临时重新安排的两场会议,才腾出了半天的空档陪父母去了趟苏家。   在去苏家的路上,父母一直坐在后面讨论待会儿见面后需要商定的事宜。而傅瑞延则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单独坐在副驾驶上,专心地回复着工作消息,全程没怎么吭声。   彼时刚下过一场夜雨,湿润的柏油路上沾着油绿的树叶。傅瑞延在车里待得有些闷,回复完消息,抬手降下车窗透了口气。   微凉湿润的风灌了进来,后座谈论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停了停,直到这时,父亲好像才意识到傅瑞延才是这场联姻的主角似的,对他说:“待会儿到了地方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次的婚事对集团意义重大,如果能成,日后你接手公司也会方便不少。”   傅瑞延随口应了一句,却没怎么过心,靠着椅背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乱糟糟的。   但很快,他便又重新拿起了手机,他往车窗的方向稍稍侧了侧身体,然后打开微信,在列表里滑动许久,找到了一众商务头像中,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他犹豫了几秒才点开聊天框,打字过去,问对方在做些什么。   苏日安回得很快,称爸妈有事叫他回家,现在正在往家的方向赶。   【有什么事吗?】   苏日安问他。   【没有。】傅瑞延回答,【韩助说公司楼下新开了家西餐厅,味道还不错,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试试?】   又问苏日安,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发完这些,他又等了几分钟,在聊天框终于跳出对方回复的“不清楚”几个字时,猜测到了对方可能是在开车。   因此,他便没再继续聊了,发了句“注意安全”过去,准备收起手机时,又看到了对方发来的小猫敬礼的表情包。   傅瑞延嘴角弯了弯,将手机收了起来。   在苏家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苏日安时,傅瑞延才慢半拍地将这一切都捋顺了,对号入座。   苏日安看到他时似乎也很惊讶,但苏日安不可能不知道傅瑞延的身份,于是,傅瑞延的情绪很快便从见到苏日安的震惊,变成了对对方行为的不解。   他想不太通苏日安的想法,碍于长辈在场,也不好直说,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两人从相识到现在每一次相处的场景,试图从那些画面里找到提示自己受骗的蛛丝马迹。   他想起之前在剧场后台的那次偶遇,想起之后有意或无意的每一次碰面,当他的记忆运行到前不久在光影餐厅苏日安许下的愿望时,苏日安坐到了他的身边。   苏日安身上有种很清淡的味道,代表着温暖和热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但这种味道或许并不代表主人的真实意愿,苏日安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真诚,不愿意将真实身份告诉傅瑞延,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更何况,傅瑞延心想,自己可能也表现得过于自信了,如今细细想来,对方所谓的“想要跟喜欢的人结婚”的说辞,何尝不是一种间接的劝退。   苏日安似乎很紧张,放在桌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着。傅瑞延猜想应该是自己的贸然出现让对方感觉到了压力,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借口临时有事,中途离开了苏家。   不和苏日安联系的日子里,傅瑞延一心扑在工作上,少了很多杂念。   他不会再刻意地去翻找聊天框里有没有错漏的信息,不会再偷偷翻看对方的朋友圈,像个偷窥犯一样窥探苏日安的日常点滴。   而韩助也少了额外的任务,不必再整日盯着购票软件,搜索近期是否又有新的舞剧上演。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但当得知沈秋生病,苏日安一个人守在医院的时候,傅瑞延还是没忍住赶了过去。   那是认识这么久,傅瑞延第一次拥抱苏日安。苏日安的身体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柔软,而且脆弱。   傅瑞延没有更多的念头,只是在苏日安伸手回抱住他的时候,莫名产生了一种靠在自己怀里的其实是一件贵重而又精致的瓷器的错觉。   这件瓷器被傅瑞延束之高阁已久,再次触碰到,依然会觉得名贵,可遇不可求。   傅瑞延不太会说话,因此不太懂得该怎样才能让对方高兴一点。但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不管苏日安对他是何种态度,至少此时此刻,对方的身边只有他。   苏启的事情摆平得很快,那次的风波过去之后,傅瑞延和苏日安之间僵滞的关系似乎融化了许多,只是依然没什么联系。   期间,傅瑞延曾去外地出差过一次。出差的地方有一间寺庙,据当地人说很是灵验,恰巧那段时间傅瑞延的母亲总是生一些小病,傅瑞延便挑了个时间,在韩助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庙里。   庙里上香的人很多,但环境还是清幽的,偶有撞钟的声音传来,很有节奏地回荡在四壁之中。   不同的大殿分散在寺庙的各个角落,韩助称自己想去挂个福袋,暂时离开了傅瑞延。傅瑞延领了香火,进观音殿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佛像前正在跪拜的苏日安。   那是医院那天分开后,傅瑞延第一次见苏日安。   彼时,他站在大殿外面,看不到苏日安的正脸,只能看到对方祈祷的手势,和带着诚意的动作。   观音殿里堆满了香客自发携带的鲜花,清香的味道在殿外都能闻到。傅瑞延隔着花团远远地望着,有些好奇苏日安这样随遇而安的人,会求些什么。   但他没有上前惊扰,看着对方起身,和一个看上去像是同事的女孩一起上前贡香,然后从隔壁那道门里走了出去。   那一刻,傅瑞延的脑海里想了很多,所有被忙碌掩饰的杂念,在看到苏日安背影时,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一瞬间,长久以来对于苏日安向他隐瞒身份的芥蒂似乎消散了许多,而无数次困扰着傅瑞延的,那股不明缘由的情绪,也仿佛得到了很巧妙的化解。   傅瑞延不喜欢父母不经他同意随意安排的婚姻。   但如果那个人是苏日安,他想,似乎感觉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更 第41章 有想我吗   如果让傅瑞延给自己因眼拙而结交的朋友排序,硬要其从中选出最损人不利己的那位的话,首当其冲的必定是贺临。   傅瑞延跟贺临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旧相识,帮彼此背锅黑锅,打过掩护,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但贺临身上有很多傅瑞延并不喜欢的点,比如爱结交狐朋狗友、喜欢拈花惹草,以及那次,对傅瑞延造成直接影响的多管闲事。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傅瑞延已经有段时间没跟贺临见过面了,心血来潮凑到一起喝了次酒,听对方念叨了一个小时对父母逼他相亲的怨言。   傅瑞延全程没怎么说话,兴致缺缺的。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怪异,贺临忽然止住话题,有些好笑地问傅瑞延:“怎么了?从坐在这里开始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想了想,猜道:“还是因为结婚的事?”   傅瑞延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贺临心下了然,身体前倾换了个姿势,打探道:“听说前段时间你跟你的那位结婚对象见了一面,怎么样,觉得合适吗?”   傅瑞延握着杯子,好像摸不太准似地停了几秒,但忽然意识到对面坐的是贺临,没必要很严肃地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还可以吧”。   “还可以?那就是喜欢喽?”贺临又靠了回去,大马金刀地坐着,很有这种声色场合的气质,“那你还愁什么?怎么,人家不喜欢你啊?”   “不知道,你别——”   “不知道就去问呗。”贺临说得所当然,“长嘴是干什么用的,不问谁会告诉你啊?”   傅瑞延觉得他说得好像很容易似的,但事实上,傅瑞延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何况苏日安跟他结婚是几乎定下了的事,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差池,让对方后续跟他相处的每一天都过得煎熬。   傅瑞延忽然觉得自己约贺临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于是,他放下杯子,起身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去趟洗手间。”   然而等他再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贺临正拿着他的手机给某个人打着电话。傅瑞延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过去想要阻止,但当他走到卡座边的时候,贺临俨然已经挂断了电话。   傅瑞延从他手里夺过手机,看了眼通话记录,苏日安的名字排在最上面。   “你干什么!”   傅瑞延一向情绪平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气愤。   他看上去很需要贺临的一个解释,因此对方便说:“别生气别生气,你放心,我没跟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告诉他你喝醉了,让他过来接你。”   “谁让你自作主张……”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之前约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带赏脸,今天突然叫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出出主意吗?”   贺临早已看透了他,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端起酒瓶重新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我可告诉你,喝醉可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机会了,趁机旁敲侧击一下,喜欢的话正好,不喜欢他也跑不了,总归你也没什么损失嘛。”   “再说了。”贺临揶揄道,“与其在这儿埋怨我,倒不如想想待会儿见了面要说些什么。这个点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傅总,骑虎难下啊。”   这应该算是傅瑞延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迫配合贺临演戏,一直到被苏日安弄上车,都没从那如影随形的心虚里抽离出来。   这是寺庙那天后,傅瑞延第一次见苏日安。   大概是又进入了高强度的训练期,苏日安好像瘦了一点,下巴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尖了一些。眼下已经十月份了,夜里比较凉,苏日安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袖管撸起来一点,露出了清晰的血管和微突的腕骨。   傅瑞延假装睡着,听到了苏日安和沈秋的全部对话。   他想,或许苏日安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明明他们都是已经过了明路的关系了,但在被问到跟谁在一起时,苏日安仍旧不愿意说出傅瑞延的名字。   傅瑞延心中开始懊悔纵容贺临的计划,觉得问与不问结果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苏日安会不会觉得局促傅瑞延不知道,但傅瑞延自己一定会因此而感到煎熬。   在苏日安家,苏日安向他靠过来的时候,傅瑞延的煎熬短暂地消失了。   他想起在车里沈秋劝慰苏日安时说过的话,问苏日安是否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   苏日安说“没有”,傅瑞延不感到失落,只是觉得苏日安的眼神紧张得有些可怜。   这是傅瑞延二十多年面对的最大的诱惑,因此没有忍住,在苏日安凑过来的时候受到了鼓励,第一次吻了对方。   苏日安的嘴唇跟他的人一样柔软,让傅瑞延沉溺在里面,再怎样挣扎都找不到出口。他将苏日安扯到自己怀里,碰到对方后腰时,心里微微感到诧异,一个男人居然会有这样柔软的四肢。   他将苏日安放在床上,低身凑过去时,看到了苏日安明亮的眼睛。傅瑞延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去亲吻对方的侧颈,手沿着衣摆缓慢推高。   在这以前,傅瑞延从不觉得他人所热衷的这种事有什么好上得了台面的,直到眼下才开始解。   苏日安柔软的身体,看向他时专注又茫然的眼神,热切错乱的呼吸,还有抵在他的胸膛,在他俯身推进时又滑向他后背,像是很需要一般抱紧他的细白的手指,都在一点点将这种事愉悦的道教给他。   傅瑞延是一个冷静的人,他的成就感来自于工作,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产生了这种精神膨胀,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兴奋着叫嚣的感觉。   苏日安情热的时候喜欢用力去抓他的肩膀,修剪得圆润的甲缘往往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傅瑞延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握在手里又凑到唇边,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汗涔涔的人,问他:“这么久不见,有想我吗?”   但苏日安喘得很急,好像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傅瑞延又意识到自己是在装醉,于是也没再问第二遍。   第二天傅瑞延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房间似乎被人收拾过,除了他睡的这张床,所有暧昧的痕迹和味道都已经消失。他的衣服被整齐地搭在旁边的沙发上,家里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那天傅瑞延在公寓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苏日安回来。快到上班的时候,他没再多待,出门时给父亲拨了个电话,主动提起了订婚议程。   那时候他想得很简单,只希望苏日安能够一直待在他身边。他想,苏日安只要不拒绝就好了,至于对自己是否真心喜爱,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从三月份拖到十月,订婚后,两人结婚的进程忽然变得飞快。   傅瑞延对待婚礼像对待工作一样高效,井井有条地安排了一切,节奏快到有些仓促地跟苏日安结了婚,将对方接到了自己家里。   苏日安带来的东西不多,但傅瑞延面面俱到,几乎包揽了他所有的起居。   他按照苏日安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了卧室,又照苏日安的尺码定做了一衣柜品牌昂贵的衣服,衣帽间也改头换面,腾出了一半的空间来给苏日安。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傅瑞延是满足而带着憧憬的,他希望婚后的苏日安依旧能过得开心。   这种希冀保持了很久,直到两人结婚当晚。   那天,他一直待在楼下接工作电话,一直到很晚才结束。   上楼的时候,他罕见地产生了一点紧张,这让他想起当初带苏日安挑婚戒的那天,二人开车路过花店,他中途停车替苏日安买了一束花。   苏日安收到花时意外的神情仿佛还在眼前,傅瑞延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紧张,但那天苏日安抱着花看向他的样子他记了很久。   傅瑞延缓步上楼,打开门时,苏日安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傅瑞延走上前,在苏日安面前站定,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为自己的照顾不周而道歉。   他说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每天都有太多的电话要处,怠慢了苏日安十分抱歉。但苏日安看起来并不怎么介意,只是摇了摇头,两人又互相沉默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傅瑞延站得久了,才渐渐察觉到氛围的局促。   他看着苏日安耳边泛起的红晕,想问问他是不是有点儿热,还想说如果苏日安累了,可以先睡,自己还要去书房处一会儿工作。   但苏日安好像有些应激,不待他说完,便跳了起来,一边说着自己先去洗澡,一边闷头往浴室钻。   苏日安在浴室待的那半个小时里,一直萦绕在傅瑞延心头的紧张逐渐消散了,只剩下了化不开的薄雾。   卧室里很安静,浴室里的水流声隐隐传来。傅瑞延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渐渐明白了苏日安刚刚慌张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与其说是局促,不如说是与他这个压力源共处的抗拒。   意识到这一点的傅瑞延没再久留,他回过神来,走到浴室门边,抬手敲了敲。   苏日安已经没再洗澡了,照影子的位置来看,他应该在离傅瑞延不远的地方。傅瑞延注视着那处,隔着玻璃门轻轻开口。   他对苏日安说自己临时有事,让苏日安先睡,不用等,而后也不待苏日安回答,便转身,在当夜离开了别墅。   【作者有话说】   前情对应12章   最近感冒发烧好严重,我也不幸中招了,大家注意身体,下一章如果明天更不了,我就后天再更。 第42章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不回家的这些天,傅瑞延从未收到哪怕一条来自苏日安的信息,每次都是韩助回别墅取东西回来,才能从对方嘴里听到几句苏日安的近况。   傅瑞延其实很能解苏日安的态度转变,任谁跟一个熟悉了没几个月,甚至原本没打算发展成恋爱关系的人结婚,都会感到无所适从。   他已经尽可能减小自己在苏日安面前的存在感,给对方营造足够适应的空间。等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傅瑞延也终于有了空闲,在一场应酬结束后,让司机送自己回了家。   在花房门口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苏日安的时候,傅瑞延忽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好像自己曾在路边看到过的,一株漂亮的、野生野长的玫瑰突然间,被挪进了他的家里。原本不属于他,只能眼巴巴看着的东西从今往后要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虽然格格不入,但他的喜悦却骗不了人。   那天,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跟苏日安同床共枕,这段时间对方的适应效果不错,苏日安对他的抵触减轻了很多,但仍旧很紧张。   期间,傅瑞延曾问他,为什么会想到要去翻新花房。   苏日安困得睁不开眼,窝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脸颊,语句含糊不清地说: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   傅瑞延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得完整,但那一刻,他确实体会到了当初外婆所说的,被爱人重视的幸福感。   两人婚后的生活过得很平淡,傅瑞延逐渐接手了整个公司,整日早出晚归,时不时还会赶上出差,和苏日安更是聚少离多。   两人不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时常凑到一起吃饭,然后畅所欲言。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沟通很少,彼此客气疏离,就好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基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两人的婚姻状况基本符合傅瑞延的预设,没有风浪,没有波折,跟他想象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是傅瑞延所认为的比较稳定的状态。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和苏日安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感情讲求细水长流,哪怕他和苏日安没有轰轰烈烈的开始,能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他却忽略了苏日安原本就是一个对感情有着较高需求的人。   那是两人结婚的第一周年纪念日。公司出了点问题,傅瑞延一直在忙着调度安排,等想起来和苏日安一起吃饭已经很晚了。   手机聊天框里躺着早已被其他工作内容淹没的消息,几个小时前,苏日安发微信问他,今天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在过去的一整年里,苏日安其实很少对傅瑞延发送这种内容,总是善解人意地自动解为傅瑞延很忙,然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基本不会打扰傅瑞延的工作秩序。   傅瑞延有时候会为此感到欣慰,有时则不然,尤其是在深夜加班,韩助接到女友或埋怨或慰问的电话时,傅瑞延看着自己安安静静的手机,才感觉到一点点对苏日安不太黏人的不满。   于是在这天,傅瑞延终于忙完一切,看到手机里的信息,想起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的时候,十分懊恼地让司机火速送自己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他给苏日安回了一通电话,但对方没接,于是他又打给了别墅的管家,管家却说一个小时前,苏日安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是去见朋友。   “苏先生给您准备了晚餐。”管家谨慎地问道,“还需要再热一下吗?”   傅瑞延静了静,说“不用了”,挂断电话,还是决定先找到苏日安。   旁边的座位上放着给苏日安赔罪用的玫瑰花,因为已经快到深夜,路边只有那么一家花店还开着,花也不是那么新鲜了。   傅瑞延看着身边有些萎靡的花瓣,觉得这应该是两人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最为愧疚的时刻。他重新拿起手机,抱着试试的心态想要再次拨打苏日安的电话。司机却在这时出了声。   “傅总,你看那边!”   傅瑞延应声望去。这个时间的街道两侧已经不见什么人了,只有几家二十四小时的店面还开着。路边的灯很亮,傅瑞延很轻易地便看到了对面马路边,正在踉踉跄跄缓慢行走的两人。   杨润似乎喝了酒,脚下不太平稳,苏日安一直扶在他身边。杨润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直到那一刻,傅瑞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日安这样开怀的笑容了。   在他最初的记忆里,苏日安其实是一个并不内敛的人,台上众星拱月,台下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他的快乐有很多,和傅瑞延相处的时候,也总是有分享不完的话题。   但这一切好像都在两人结婚后发生了变化。   傅瑞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舒服,在他的认知里,爱人是远超一切的最亲密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日安面对他的时候,好像还没有面对杨润时更能敞开心扉。   这件事在傅瑞延心里萦绕了很久,他谁都没告诉,却被贺临最先看出了端倪。   贺临一直对当初让傅瑞延借酒表白,傅瑞延却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人拐上床的事颇有微词。   在他看来,如今的一切都是当初种下的孽果,因此在听出傅瑞延的困扰时,他非但没有宽慰,反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讥讽。   “看到没,在没有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结婚,就是你这个后果。”   当时傅瑞延正在处还没签字的合同,整间书房都飘着还没散尽的生煎的味道。   傅瑞延朝窗边扫了一眼,看到了躺椅旁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空盘子,猜测应该是白天的时候苏日安在这边进过食。   他合上文件,瞧了一眼旁边大马金刀坐着的人,说:“这跟你没关系。”   “当然跟我没关系。”贺临说,“但你能不能在我妈让你劝我去相亲的时候,稍微推辞一些,顺便帮我说句好话?你的婚姻够不幸了,我可不想像你一样。”   贺临到了年龄却心性未定,对于父母安排的相亲极为抵触。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父母安排他跟女孩的见面次数几乎已经到了狂轰滥炸的程度,其中不乏有傅瑞延的助力,贺临这才对其多有怨言。   傅瑞延忍不住辩解:“我跟他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是,敢情你婚姻美满,”贺临嗤笑一声,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因为一夜情跟人结婚。”   有关一夜情的传闻是傅瑞延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传出来的,捕风捉影,小范围地传播过一段时间,被傅瑞延及时压了下来。   作为了解其中内情的人,贺临时常会拿出来取笑傅瑞延一番,但总会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敷衍过去。在说起和苏日安的婚姻关系时,傅瑞延总是缺少面对的坦然。   傅瑞延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让他少废话,对这个一夜情的始作俑者不作评价。   然而贺临却并非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他明知故问,对傅瑞延说:“那不然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我不该负责吗?”傅瑞延避而不谈,重新说回贺临,“阿姨让我看着你,我答应了,那她让我汇报你的行踪,劝你去相亲的时候,我当然要负起责任来。”   “对了。”傅瑞延又道,“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上次假装隐疾劝退相亲对象的事你爸妈已经知道了,自己小心一些吧。”   “……”贺临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瘫在沙发上装死。   傅瑞延审完文件,签好名字,再次看向了窗边。   躺椅安静地陈放在那里,仿佛还带着人躺过的温度。傅瑞延心想,他当然是因为喜欢才和苏日安结婚的,但众口难调,他自己清楚这一点就可以了,没必要也让其他人知道。   那天过后,苏日安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比如,客厅的花瓶里不再有新鲜的花,书房不再有对方踏足的痕迹,一些重要的日子里,聊天框里也不再有对方发给他的,询问是否回家的信息。   傅瑞延猜测对方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让他在书房吃东西而生气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尽可能地提前自己回家的时间,尽量多陪陪苏日安。   但苏日安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进入训练期后甚至比傅瑞延还要忙。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几乎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能待在一起的,只有每晚睡在一块的几个小时。   那时候的傅瑞延总有些患得患失,他偶尔仍会假借醉酒的名义和苏日安亲近。但苏日安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抗拒起来。   这个时候,傅瑞延往往不会继续下去,他只是单纯地抱着苏日安,如以往很多次一样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直到对方进入睡眠。   两人之间的相处真正变多,是在苏日安车祸后,腿伤的那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晚上更,但如果十一点还没更,那就明天再来 第43章 不继续了   其实,现在想想,两人关系降到冰点大概也是在那段日子。   车祸后,苏日安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苏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傅瑞延本身并不是很想让苏日安掺和那些事,因此在处的时候,并不会在苏日安面前提起某些细节或者过程。   但苏日安的情绪仍旧很低落,家庭的变故和身体条件的变化给了他双重打击,傅瑞延不由得为此担忧,却又因为向来摸不清苏日安的真实想法,不知从何处下手。   苏日安未告知他便从二楼搬到一楼的那天,傅瑞延才忽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交流竟变得如此之少。   他第一次有了婚姻的危机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恰巧那段时间工作没有那么忙碌,傅瑞延便听从了贺临的建议,尝试着跟苏日安建立沟通的桥梁。   贺临告诉他,真正的爱人不只是简简单单地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他们会互相准备惊喜,在休息日出门散步,在很多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合影留念。   “除了那张结婚照,你跟他还有其他合影吗?”贺临问他。   傅瑞延被这句话噎住,终于开始审视自己和苏日安之间的关系,带着倔强和不甘对这段运行错误的婚姻程序进行修补。   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事没跟苏日安一起做过,于是,他开始主动陪苏日安出门。   别墅区的公园精致却荒凉,像是被用心装饰出来的摆设,没有一丝人气。傅瑞延觉得苏日安这样喜好热闹的人应当不会想要去那边吹风。因此他不顾路途遥远,愣是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带苏日安到了商场附近最有名的那家公园。   他原以为靠近商场和居民区会有苏日安所喜欢的热闹,却忽略了当天是工作日,偌大的园区本身就没几个人影。   他推着苏日安慢慢地走在石板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苏日安放空地盯着地面上随处可见的落叶时,傅瑞延忽然很想问问他,对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为什么一声不吭搬了卧室,为什么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对他的靠近觉得抵触。   但或许是觉得苏日安难得有片刻的安逸,傅瑞延没忍心惊扰,只是在快走到路尽头的时候,问了一句:“冷不冷?”   苏日安摇了摇头,但傅瑞延还是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和手掌。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苏日安出门时没穿太厚的衣服,两人又在空旷的小路上走了太久,苏日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凉意。   傅瑞延很快反应过来,他停下脚步,将自己穿的那件大衣脱了下来,然后绕到苏日安面前,俯身盖到了苏日安的腿上。   做这些的时候,苏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日安欲言又止的时候,傅瑞延是紧张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傅瑞延总觉得苏日安即将说出口的,会是拒绝的话。   不过好在苏日安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他接受了傅瑞延的好意,说了声“谢谢”,然后指使傅瑞延推着他朝枫林区走去。   在公园遇见的那位摄影师完全是意外之喜,他和苏日安婚后的第一张照片来得也远比傅瑞延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他私下找到了摄影师,付给了对方一笔小费,然后拿到了照片,将其连同结婚纪念日那晚在垃圾桶边捡到的花瓣,还有当初在文件里偶然发现的那枚平安符一起,放进了保险箱。   苏日安受伤的那段时间,傅瑞延的陪伴不可谓不有效,虽说两人仍旧一个住楼上,一个睡楼下,见面的时间寥寥无几,但傅瑞延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苏日安态度的软化。   苏日安摆脱轮椅后,开始借助拐杖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因为精力有限,活动范围也只有别墅的庭院,苏日安能做到的事情很少,至多也就是帮忙打一下花房,然后从中摘几枝花回来,装饰在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花束的客厅里。   傅瑞延对此感到十分高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对他畅所欲言,会为他做很多事的苏日安的影子。   他觉得和苏日安修复关系指日可待,只要自己再用心一点,对方总会再多喜欢他一些。   然而这些幻想却都在年关家宴那天受到了冲击。   傅瑞延总共听苏日安说起过两次“想要跟喜欢的人结婚”这样的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觉得失落,第二次则觉得神伤。   傅瑞延从未预料过,和自己这三年的朝夕相处,竟始终没有撼动苏日安的想法。三年前,苏日安用这句话作为劝退他的说辞,三年后也依然如此。   而傅瑞延最不堪回首的那段日子,大概就是苏日安刚向他提出离婚的那段时间。   当时傅瑞延一直以工作忙为借口,拖着不肯去办离婚手续,两人一直僵持不下,傅瑞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找个机会,和苏日安好好聊聊。   但那时的苏日安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傅瑞延不好约对方时间,便寻了个机会,找去了舞团演出的那家剧院。   早年因为苏日安,傅瑞延跟剧场的负责人有过来往,再加上对方也清楚他跟苏日安之间的关系,因此傅瑞延没费多少力气,便进入了后台的休息区。   傅瑞延始终忘不了他在排练室外听到苏日安说过的话。   当时排练厅里只有苏日安和杨润两个人在。苏日安在帮杨润做热身活动。   两人聊天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开着门,傅瑞延走上前的时候,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杨润语气里带着担忧,他问苏日安离婚的进程办得怎么样。   苏日安好像很苦恼,静了静,说:“他最近一直在忙,说等过两天。”   杨润没有过多评价什么,只是犹疑着问苏日安:“你真的想好了吗?”   苏日安背对着门的方向,傅瑞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能看出在杨润问出这句话后,苏日安单薄的脊背有很明显的停顿。   片刻后,他听到苏日安“嗯”了一声,说出了那句早在提出离婚时,就已经跟傅瑞延说过了一遍的“我们不合适”。   “但傅先生看上去对你不错。”杨润皱眉说,“不如好好沟通一下,真的不打算继续了吗?”   空旷的排练室里,苏日安靠站在压腿用的横木边。他的侧脸是苍白的,声线也很低,他对杨润说:   “就这样吧,不继续了,没什么意思。” 第44章 不般配的领带   在徐淑再次发来信息催促的时候,傅瑞延终于驶离了拥堵的区域,迅速回了家。   徐淑已经等了很久了,餐桌上的饭菜已经热过了一遍,见他走进来,徐淑没有埋怨什么,招呼他坐下,然后执起筷子,要给傅瑞延夹菜。   傅瑞延完全没有进食的心情,视线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徘徊了一阵,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说吗?”   徐淑跟丈夫对视了一眼,最终选择由丈夫开腔。老傅总还算直接,他对傅瑞延说:“跟郑然相处这么久,你准备什么时候订婚?”   尽管早有心准备,乍一听到这句,傅瑞延也还是难以自制地烦闷起来。   但他的状态还算平和,语气坚定而直白地说:“我没想过跟她结婚。”   父亲好像有些生气,脸色变了变,但不知道是顾忌什么,最终也没能把训斥的话说出口。   傅瑞延看在眼里,觉得父母心里应该也很明白,自己离婚没多久便再接触新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他们或许也不想让傅瑞延置于舆论浪尖,但郑家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结亲对象,他们也同样不想错过。   过了会儿,父亲说:“郑然是独女,漂亮懂事,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她是不是独女,漂不漂亮,懂不懂事,都跟我没有关系。”傅瑞延慢慢地说,“爸,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不可能再结婚。要是今天你们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说个的话,那我觉得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你——”   餐桌的氛围一下子凝固了下来。掌心拍在桌面上,餐桌上的碗筷也跟着颤了颤。   徐淑倒是稳得住脾气,她抬手按了按丈夫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傅瑞延说:“这两天我跟日安见了一面,跟他聊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傅瑞延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慢慢看向母亲。   他像是难以想象一向温柔的母亲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同时心里产生了一点微渺的希冀,渴望苏日安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才做出决断,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他。   但很快,徐淑的话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问了他对你的态度,他说他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你们不合适,实在没有相处下去的必要。”   徐淑说:“我知道,你跟他相处了三年,产生了情感,但你们已经离婚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日安他已经清楚地表示过了,他只想要开启一个全新的生活。这个新的生活里并不包括你。”   如果说前面的话傅瑞延早就已经听烂了,对他产生不了太多的攻击性,那最后一句却是实打实地扎向了他的心底。   认识苏日安以后,傅瑞延最怕对方觉得他们不合适,不般配。他和当初苏日安罗列出来的标准相差甚远,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不在同一圈子,爱好也大相径庭。   这是傅瑞延难以弥补的鸿沟,是他心里死死掩藏着最不愿示人的软肋。   餐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傅瑞延看着光洁的瓷盘上反射出来的,吊灯的点点亮光,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李家筹备的晚宴上,苏日安和李酌半拥在一起跳舞的身影。   当时郑然对他嗤之以鼻,笑话他说:“明明是自己的伴侣,却只眼巴巴地看着,傅总竟然还有这种魄力。”   傅瑞延没过心,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光线中央的人身上,看到了苏日安领口系着的,那条看上去和衣服并不是特别适配的领带。   那条领带让他想起和苏日安结婚后,他第一次以丈夫的身份携苏日安出席的那场晚宴。   苏日安很少参与这种场合,有合适的衣服却配了一条不那么合适的领带。但苏日安并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仍旧因为能和傅瑞延一起跳舞而感到开心。   这件事在傅瑞延心里记了很久,然后在离婚后,对方和李酌一起出现时,重新唤起了傅瑞延的记忆。   他贸然出现在苏日安家里,口不择言地说出“今天是结婚四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只是想送给苏日安一条自认为比较适合对方的领带。   但那时的苏日安看上去已经并不是很想跟他重温过去了,所以他也没敢提,而那天他原本是想准备一束花一起送过去的,但为免勾起对方不那么美好的回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在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那天,苏日安在登记表格上填写的“性格不合”是对方离开后,时常环绕在傅瑞延梦里的魔咒。傅瑞延始终不愿想起。   傅瑞延其实心里清楚,他知道苏日安要奔向新的生活。但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他只是不甘心对方从此以后跟自己再无瓜葛,不甘心承认自己才是那条与对方不匹配的领带。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傅瑞延徒劳道,“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不是您擅自插手的由。”   徐淑平静地看着他,像是觉得傅瑞延的辩解格外苍白,她说:“且不说我的做法对不对,你们的感情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坚不可摧,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说着,她又回到了正题,对傅瑞延说:“行了,下个月郑然要去国外游学,郑家那边的意思,是让你们月底前先把婚事定下来。”   “不可能。”傅瑞延明确地说,“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们不可能结婚。”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当初你跟——”   “当初我是因为喜欢苏日安才跟他结婚的。”傅瑞延显然知道母亲要说些什么,他注视着徐淑,说,“如果那个时候要跟我结婚的人不是他,我也一样不会同意。”   此话一出,过了很久,徐淑才回过味来。   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傅瑞延,像是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的儿子。   她想起当初和苏日安聊天时,用来形容傅瑞延的词汇——固执、古板、倔强。她了解傅瑞延所有的毛病,却也是第一次知道,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居然还有这样激烈的一面。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徐淑收回视线,她将筷子横在面前的瓷盘上,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哪怕你不结婚又能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了。”   傅瑞延再一次跟父母不欢而散。启动车子驶离庭院的时候,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接到的来自苏日安的最后一通电话。   苏日安跟他告别时的语气仿佛还回荡在耳边,离婚后,和对方每一次偶然或刻意的相逢此时此刻都盘旋在傅瑞延的脑海。   他想起刚和苏日安离婚的那个星期,为了试探对方的心意,他装作醉酒,让服务员叫来了苏日安。   苏日安出现的时候,傅瑞延其实是怀着希冀的,他希望自己和苏日安之间只是小小地闹了一场矛盾,只要自己态度足够端正,对方或许就能够原谅他,能够留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里,不再离开。   但他小看了苏日安的决心,对方说不要他了,那就是真的不要,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进入城市主路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不那么疏朗的夜空里,一团一团的乌云高高地挂着,像是油画里不规则的色块。   等红灯的时候,车灯将眼前的一小段路照得通亮,细碎的雪花活跃在车灯扩散出的光束里,傅瑞延看着逐渐变白的路面,回忆起陪苏日安探望完沈秋后,从医院回酒店的那晚。   那天也是一个下雪天,他以雪天路滑为借口,跟着苏日安进了对方暂住的酒店。   那天他原本没打算做什么的,但当他看到柜子上放着的那束明明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却还是被好好收藏着的玫瑰花时,还是没忍住,说了刺伤对方的话。   傅瑞延不喜欢苏日安一直拒绝他的样子,更讨厌苏日安身边出现其他可疑的人。苏日安对他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将对方绑起来偷偷带走。   傅瑞延不明白,婚姻是你情我愿的事,他真心喜欢苏日安,苏日安也是自愿跟他结婚,怎么到了苏日安这里,就变成了没有意义的事。   傅瑞延没有回别墅,他调整了近期的会议,重新安排了工作,派韩助去打探了消息,然后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临市苏日安暂住的那家酒店。   他带着满身的风雪敲响苏日安的房门的时候,心里还在不断盘算着待会儿要跟苏日安说些什么。   他此行完全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全靠着一腔孤勇才能站到苏日安的门前。   他的手脚被冻得麻木,只剩大脑艰难地运转着。他想了很多让苏日安不至于见他第一眼就将他赶出去的借口,但还没来得及从中挑选出最为合适那个,眼前的屋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傅瑞延手脚冰凉,当苏日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大脑也跟着变得空白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老样子,如果十一点前更不了就后天再来。 第45章 我不想管那么多   苏日安显然没有预料到傅瑞延会出现在这里,脸上露出了意外和紧张的神情。   走廊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两人愣愣地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杨润的声音从苏日安背后传来。   他似乎正占据着苏日安的房间看电视,剧里主人公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遮挡地飘过来。见苏日安久久不回去,杨润扬声询问:“谁啊?”   苏日安被唤回了神,但他却没有应声,上前一步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屋门。   “你怎么在这儿?”直到这时,苏日安才想起来问他。   但傅瑞延仍未组织好措辞。走廊里的温度不比房间内部,苏日安出来时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此时此刻站在傅瑞延面前,让傅瑞延产生了点压迫感。   “我订的房间也在这层。”傅瑞延犹豫了很久,觉得眼下不是谈话的最好地点,于是对苏日安说,“我有话想跟你聊聊,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兴许也是不想让杨润或同行的其他同事见到傅瑞延,苏日安迟疑了没多久,便跟傅瑞延一起,进了对方的房间。   傅瑞延住的是套房,显然是刚到的,行李箱还立在门口的玄关处,屋内整洁一新,还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傅瑞延让他随意坐,在柜子上找了一会儿,拿到了遥控器,将空调打开了。出风口正对着苏日安的位置,苏日安很快便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要喝水吗?”傅瑞延转过身来问他。   苏日安摇了摇头,说“不用”。   “你有话尽快说就可以了。”   他开门见山,企图用比较直白的方式跟傅瑞延交流。但傅瑞延停顿了一下,还是先给他倒了杯水。   傅瑞延最终在苏日安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隔得不远,但屋内静悄悄的。见傅瑞延迟迟不张嘴,苏日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听到傅瑞延说:“原本昨天就想去见你的,但我爸妈临时有事,耽搁了。”   苏日安不用猜也能明白傅瑞延的父母叫傅瑞延回去是为了干什么,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昨天在手机资讯上看到的,有关傅郑双方家长见面的小道新闻。   他没开腔,目光低垂着,视线很随意地落在傅瑞延帮他倒的那杯水上,看到里面透明的液体因为惯性而晃动着,晃动出莹亮的光。   过了一会儿,苏日安才终于像是没办法了一样,说:“我以为我昨天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   “这就是我冷静考虑后的结果。”傅瑞延说,“郑家想要月底订婚,我父母过问了我的意见。”   他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和盘托出。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很清楚地告诉他,与其遮遮掩掩为后面的相处遗留隐患,不如眼下就诚实坦然一些。   “我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们,我不会跟别人结婚的。”傅瑞延执着地认为,“况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之所以跟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妈她——”   “我之所以跟你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就是那样想的。”苏日安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傅瑞延的话让他再次回忆起咖啡厅里,对方母亲曾对自己说起的那些往事。   苏日安有些不堪回首,他不想承认的是,直到那时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和傅瑞延相处了三年之久,到最后,最有价值的还是自己的家世和背景。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认清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和傅瑞延在一起的条件的现实,因此也想劝傅瑞延认清。   他说:“傅瑞延,我已经不是很想坚持了,不管我们是没有缘分,还是性格根本合不来,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不是很适合再在一起了。”   “阿姨是跟我聊过,但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不存在被逼迫的情况,你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家人作对,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苏日安很缓慢地说完,却没再听到傅瑞延应声,他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下去了,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傅瑞延抬眼看向他,没什么表情,却又好像很纠结一样地说:“在想自己觉得不甘心,该怎么跟你解释。”   苏日安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要说些什么,不需要傅瑞延过多解释。   他再一次说“不用”,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我早就已经跟你说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傅瑞延抿唇看了他很久,似乎对他的说法颇有异议,慢慢皱起了眉。   “我不明白。”他说,“喜欢为什么会没有意义?”   苏日安愣了愣,为自己第一次在傅瑞延口中听到“喜欢”二字而感到惊讶。   对于苏日安来说,这种感受很陌生,就像是心脏在被无数细小而粗糙的砂砾研磨,泛出丝丝麻麻的酸痒,尽管这种抚触格外轻柔,但因为它本身并非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最终还是要被剔除出去。   “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傅瑞延接着问。   他垂下眼睛,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傅瑞延很少在苏日安面前露出这种无措的神情,事实上,傅瑞延大多时候都表现得非常迟钝,让苏日安时常怀疑,他究竟能否感觉到自己对于他的感情。   “我们离婚的时候,我其实有想过,你或许是真的受不了我了,或许是觉得我这个人太过无聊,不像你的朋友那样有趣,再加上大多时候都太忙,不能及时照顾你的感受。我想过很多种可能。”   傅瑞延有着并不亲和的长相,但往往会因为外表过于出色,而让人忘记他本性的冷淡和执拗。   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苏日安曾经听家里的管家说起过傅瑞延上学时遇到的很多桃花,那些桃花有男有女,无一不觉得傅瑞延过分英俊,也无一不觉得傅瑞延太过冷漠。   但苏日安知道,傅瑞延并非真正的冷漠,他偶尔的细腻也会让人觉得温暖,只不过傅瑞延并不习惯于花时间去倾听他人的感受,也足够自信到不需要旁人和他产生精神上的共鸣。   他有自己的资本,有自己的准则,哪怕是两人早已离婚的现在,苏日安也确实很难责怪这样的傅瑞延。   所以傅瑞延本不需要向他忏悔些什么。   “我也想过,是不是我离开你,你就真的可以拥有更自在的生活。”傅瑞延还在说着,不断地搜寻着两人之间或许还有可能的证明,“但你在看到我的保险箱的时候,明明很就是表现得很在乎。”   他说得直气壮,又说:“你这个样子对我,我不可能甘心放你离开。”   “苏日安,不要说那些绝情的话,”傅瑞延说,“我说了不会跟别人结婚就是不会结,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跟你在一起的,跟什么安排,什么联姻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我们之间存在矛盾和问题,我也有信心一一解决。至于其他的,我不想管那么多,你也不要管,好吗?”   苏日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这场谈话到最后,也没能给傅瑞延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脑子有些乱,只对傅瑞延说自己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傅瑞延说可以,接着又表示这几天自己会一直待在这里,如果苏日安想清楚了,他希望苏日安能够及时明确地过来告知他。   苏日安回了自己的房间,找了个借口跟还待在自己房里的杨润搪塞了几句,将对方请回了自己的卧房。   没有了电视的声音,苏日安耳边清净了许多,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明明没做太多事情,却还是很快就觉出了累。   他不再耽误时间,走进浴室,将衣服脱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踏进了淋浴间。   热水冲刷下来的时候,苏日安感觉到了久违的松懈。   但一想到相隔不远的房间里,傅瑞延就住在那里,并且就在不久之前,两人才刚刚促膝聊过,对方还将自己全部的心意全都剖析清楚摆到了他的面前,苏日安便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傅瑞延的话就像是敲响了回忆的钟,过去两人在一起的种种,此时此刻都仿佛不要命似的,随着话音的回响,在脑海里不断汹涌起伏。   苏日安冲洗着身体,思绪却异常清晰,想起了这段时间很多和傅瑞延相处的细节。   他想起前不久两人在苏日安租住的公寓里,因为条件简单,两人被迫同盖一床被子,睡在一张床上。   当时傅瑞延猜出他动过自己的保险箱,故意问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保险箱的密码,被苏日安搪塞后,没再继续追问,却在半夜他认为苏日安已经睡着后,悄悄靠近,偷偷摸摸地将苏日安揽进了怀里。   再往前,是金毛来别墅的那天,苏日安不小心喝醉跟傅瑞延上床之后。那天天气很好,傅瑞延坐在他身边,趁他不注意,很快又很轻地吻了他一下。   傅瑞延的那个吻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人结婚的前一天。   当时两人为了彩排第二天的婚礼流程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中间午饭都没来得吃上。   所幸整个流程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出现,因此苏日安也还算欣慰。   彩排结束后,苏日安在休息室休息,傅瑞延则跟着婚庆的负责人去检查场地的细节。休息室温暖安静,苏日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吃掉了茶几果盘里,最表层用来装饰的几颗草莓。   他回复了程乔发来的消息,感谢了对方的祝福,又聊了一些婚假后关于演出的安排。   放下手机后,负责人的助走了过来,请苏日安去里间试最后一次衣服。   苏日安照做了,去换衣服时,小助被负责人喊去帮忙,外间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没多久,苏日安便听到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傅瑞延似乎不知道他在换衣服,进来得有些冒失,在看到苏日安背对他的光裸的后背时,脚步声戛然而止。   苏日安也有些被吓到,攥着衬衫后退了一步,在傅瑞延背过身的时候快速地套到了身上。   傅瑞延对他说“抱歉”,又说场地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待会儿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说这些的时候,傅瑞延一直背对着苏日安,直到苏日安穿好了衬衫和西装,应声之后,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傅瑞延很少有表露情绪的时候,但当时苏日安很确切地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尴尬。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傅瑞延抬脚靠近。   “累不累?”   傅瑞延停在距离苏日安两步远的地方,低头注视着他。   苏日安摇了摇头,说“还好”,却见傅瑞延忽然探头凑近了一点,轻轻闻了闻,问他:“你刚刚吃东西了?”   “是草莓。”苏日安如实说,“我有点儿饿了。”   “过会儿就忙完了,晚上带你去吃饭。”傅瑞延说着,又注意到了苏日安的衣服。   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妥,一边说“你这边的领子没挽好”,一边指了指自己右边衣领的位置向苏日安示意。苏日安抬手了下,但仍旧没有弄好。   傅瑞延说“不是”,又说“我帮你吧”,没顾忌太多,上前一步,两手绕过苏日安的脖子,直接去苏日安右后方被西装外套卡得有些皱了的衬衫衣领。   他的手有些凉,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擦过苏日安的侧颈。苏日安有些僵硬地杵在原地,因为太痒,不自然地侧头动了动。   傅瑞延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苏日安觉得傅瑞延的视线发生了偏转,从他的衣领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又向下,落到了他的唇边。   苏日安忽然觉得两个人似乎离得过于近了,近到苏日安不太能顺畅地呼吸。傅瑞延的脸就停在他面前,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度洒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   不过好在很快,在苏日安慌乱无措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助的声音。对方询问苏日安是否换完了衣服,衣服是否还合身。   苏日安高声应着,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片,到头来甚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傅瑞延很快速地收回了视线,将他的衣领按压平整,又快速地回到了方才的距离。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苏日安已经不是很愿意再去追究,当时傅瑞延注视着他的那几秒究竟是想要干些什么。但那天的场景的确在两人婚后,傅瑞延不常回家的那段时间里,会时不时地在苏日安脑海里想起。   那时的他有时会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但有时又实在忍不住去幻想。   然而不管真实的情况如何,那都应该只能算他和傅瑞延相处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是记忆里的凹凼,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被其他或开心或伤感的事给填补掉了。   【作者有话说】   当时的free延:草莓味的老婆,不知道可不可以亲。 第46章 又坚持喜欢傅瑞延什么   哪怕是有之前保险箱里的东西作为缓冲,对于傅瑞延这晚说过的所有话都早已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有了心准备,苏日安也还是免不了产生了一种无力而伤感的情绪。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消化,却不想第二天醒来,在看到手机微信里由傅瑞延发来的那条新消息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波澜。   傅瑞延说,自己在酒店附近发现了一家评价很好的椰子鸡汤,刚好自己有事出门,便帮苏日安打包带了一份过来。   苏日安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便立马从床上起身,拖着拖鞋走到门边。他犹豫着将门拉开一个角度,没在门外看到其他人,只看到了门口用保温袋装着的外带盒子。   盒子上印着商家的标识,跟他在荣市常点的是同一家店。   苏日安弯腰拎起袋子,想问问傅瑞延去哪了,刚拿出手机,杨润便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他似乎是想叫苏日安一起去吃早饭,但看见了苏日安手里拎着的东西,意外地“诶”了一声,说:“你点外卖了啊?”   苏日安没解释,低头看了眼手机,盯着聊天框里刚输入进去的那句“你去哪儿了”,又忽然发觉自己的询问好像并没有什么必要。于是他干脆删掉了这行文字,熄灭手机,招呼杨润过来,一起将鸡汤分食掉了。   市里的跨年晚会确定在市中心的大剧院举办,在晚会正式开始前的这一周,总共安排了两次彩排。   苏日安带团里的成员到的时候,主办方刚好派了人在外面接应,苏日安跟在对方后面,先将剧院整体参观了一遍。   工作人员介绍了剧院的休息室和排练厅,在转到剧场的时候,苏日安偶然在观众席前排,碰到了一位正在观看彩排的意想不到的人。   “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苏日安走过去,说。   李酌今天穿了一件毛衣和外套,衣着并不正式,看上去跟平常普通的观众并没有什么分别,余光瞥见苏日安走近,立马站起了身来。   见到他,李酌也很高兴,他解释说:“是这样的,我爸今年在这边投资了不少企业,晚会也邀请了他到场,但他不太爱热闹,况且也到年底了,手头事情比较多,就让我代替他过来。”   “我听说这次晚会的节目单里有你们在。”李酌说,“刚好今天路过,听说有排练,就想着进来看看。”   苏日安点了点头,说“确实好久不见了。”   又想到了什么,问:“不过,晚会不是还有一周的时间呢吗?来这么早,最近是不忙吗?”   李酌看了看他身后的人,方才杨润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便在接应的指引下朝台前走去。因为舞台还在被上一组占据着,此时,他们只能先站在台下,一边观摩,一边简要地听工作人员帮他们熟悉晚会的流程。   “我来这边是还有别的事要处。”李酌收回目光,压低声音,状似神秘地说,“之前可能没跟你提过,其实我一直都想转行成立一家自己的科技公司,但我爸不同意,一直想让我跟他干,后面从他那里接手。”   李酌叹息一声,无奈地说:“最近可能是看我太闲了吧,怕我再弄出什么幺蛾子,终于同意了。这次我来这边,也是想顺道来看一看工作室的选址位置。”   苏日安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他的想法,李酌的父亲做地产生意白手起家,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自然不会愿意自己的亲儿子轻易去试错,如今能同意李酌去折腾,估计也是李酌软磨硬泡许久后的结果。   他很有分寸地没有详问过程,只是单纯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现在这边的话,两边离得这么远,来回跑不会很麻烦吗?”   “也还好吧。”李酌想了想,笑说,“如果在本市,那可能这辈子都逃不过我爸的管束了。”   李酌表现得倒是很洒脱,他表示:“你就当我是想自己闯一闯,成也就成了,不成再说。况且,我不是还投了你们工作室嘛,等有朝一日你们发展起来,我也总不至于太亏。”   苏日安被他逗笑了,表示以李酌的头脑,应当不会太差。   “借你吉言。”李酌说,“对了,用不了多久工作室应该就能成立了,规模也不大,欢迎你来参观。”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等组里的同事都熟悉得差不多了,苏日安应邀和李酌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地点选在酒店附近的一家西餐厅里,李酌点了这家的招牌牛排,等上餐的间隙里,李酌偶然问起了傅瑞延。   “我听说傅总也来这边了?怎么今天没见到他?”   苏日安有点口渴,正在喝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果茶饮品。闻言,他稍稍顿了顿,略显不自然地将杯子放到桌面上,却没有松开。   “你要是想见他可以直接约他,问我做什么?”苏日安稍显含糊地说。   李酌含笑说了声“抱歉”。   “我还以为他是来见你的。”李酌说,“要知道,外面可都在传,傅总和那位郑小姐的联姻迟迟不下结果,有八成的原因,是因为傅总的前任。”   “而且前段时间傅瑞延刚拿下了一笔很困难的注资,这个你应该也听说了,我猜,这可能也跟他不想再因为利益关系而结婚有关系吧。”   苏日安不知道话题的风向怎么变成了这样,松开了紧握着的杯子,早晨看到傅瑞延发来的消息时困住他的情绪再一次席卷而来。   李酌的话让他想起前不久自己还住在傅瑞延家里的时候,那天韩助急匆匆地打电话给他,说傅瑞延有一场很重要的合作要谈,但合同被落在了家里,请他帮忙去找。   苏日安找合同的时候发现了柜子里的保险箱,然后当晚,韩助送了喝醉酒的傅瑞延回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日安才知道,真正喝醉的傅瑞延安安分分,完全不会有任何越界的行为。而也正是在那一晚,苏日安真正明白了傅瑞延长久以来对他的心意。   “啊,不好意思。”见苏日安脸色不是很好,李酌又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误会好像很深,就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吗?”   “聊过能怎么样,没聊过又能怎么样?”苏日安不是很想提起,轻声说,“已经这样了。”   “但你们不是还有感情在吗”李酌叹了口气,终于直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你应该感觉出我对你的示好了吧,我其实一直都想知道,你没有接受新人的想法,又在坚持喜欢傅瑞延什么呢?”   苏日安辩解道:“我没有……”   “你们刚离婚的那段时间,外界的传闻应该不全是假的吧?”李酌接着说,“他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你,忽略你的感受。一段貌合神离的婚姻走到了结尾,明明都已经结束了,但你却好像还是没有那么开心。”   “所以我想知道,傅瑞延对你而言,究竟有什么不同?”   李酌所问的问题虽然犀利直接,但却也是以往很多日子里苏日安一直在质疑自己的问题。   他想为自己明确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个缘由,好让自己喜欢傅瑞延这件事变得顺成章,让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变得看上去更加充分。   但他常常找不到答案。   李酌的话像是点醒了他,让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的问题重新站到他的面前。苏日安不由得开始细想,当初自己和傅瑞延从相识到结婚的整个过程。   充满了戏剧性。   苏日安始终觉得,自己喜欢傅瑞延似乎并不需要什么由,尽管一直以来,他们的性格天差地别,爱好大相径庭,也没有很多共同语言,但他仍旧喜欢那个看似木楞,却总会在很多关键时刻给予他很多关爱的人。   苏日安是一个轻易拿起,却很难再放下的人,他其实并不在意傅瑞延有没有花太多时间陪他,是不是时刻谨记着他们之间的很多重要日子,长久以来他所在意的,仅仅只是傅瑞延是否真的有想象中那样爱他。   李酌的问题,苏日安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也不太想答。他和傅瑞延已经错过了太多,且始终存在着时差,到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开的这家西餐厅厨师没有把握准火候,苏日安吃了几乎从不尝试的半生的牛排,当晚肠胃就开始不舒服。   他喝了半杯热水,在房间躺了一会儿,困意上来后,本想关灯睡觉,却在这时再次听到了敲门声响。   苏日安心有预感,仿佛已经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了门外人的样貌,并且不打算去开门。   但敲门声隔三差五,一直坚持不懈,吵得他难以入睡,苏日安便只能下床,走去门边开门。   门一打开,傅瑞延的脸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苏日安的错觉,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总觉得傅瑞延的表情怪怪的,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刻意忍着,莫名有点委屈的样子。   苏日安一句“有什么事吗”卡在嘴边,被傅瑞延抢了先。   傅瑞延向他请示,问他自己是否可以进去坐坐。   苏日安看了他一会儿,朝旁边让了让。 第47章 这些标准都不重要   傅瑞延在苏日安身侧进门,朝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看着苏日安关门朝他走近。   他问:“早上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吗?”   苏日安就知道他要问起这个,说:“看到了。”   傅瑞延的不高兴明显了很多:“看到了为什么不回?”   苏日安有点心虚,搪塞道:“早上时间比较紧,赶着去剧院,忘记了。”   为免傅瑞延追究,他又说:“鸡汤很不错,谢谢你。”   傅瑞延脸色总算和缓了些,他说“不用谢”,坐到了一侧的沙发上。   苏日安没有他那样坦然,不太清楚该怎样跟眼前的傅瑞延相处,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才跟过去,在距离傅瑞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落座。   见他不像是从自己房间来的样子,苏日安没话找话地问:“你今天没在酒店吗?”   “有个合作商在这边,去见一面。”傅瑞延停了停,语气像是有点责怪却又不太敢,“原本今天中午是想跟你一起去吃饭的,但到剧院的时候,看到你好像已经有约了。”   苏日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胃里还有些难受,不想跟傅瑞延争论这些无聊的东西,解释说:“偶然碰到了而已。”   又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傅瑞延轻轻皱了皱眉,对他的敷衍好像不太满意,但见苏日安脸色不好,嘴唇也有些泛白,原本要说的话在嘴边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变成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日安还想掩饰,移开视线,说:“没有。”   傅瑞延没听他的,根据他的状态猜测:“是肚子疼?”   紧接又道:“他今天带你吃什么了?”   苏日安本想继续辩驳自己没事,只是肠胃问题罢了,让傅瑞延不要小题大做,但还没开口,傅瑞延就已经起身,来到了他跟前。   他走到苏日安面前,因为身量太高,将苏日安眼前的光亮挡了个严实。苏日安抬头看向他,看到他坐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然后伸手,代替他覆盖到了一直胀痛的位置,然后很轻缓地揉了揉。   苏日安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偏了偏身想躲开,却被傅瑞延低低地勒令了一句“别动”。   然后,苏日安便只能强忍着这股怪异的感觉,不再动了。   苏日安罕见地吃坏了肚子的这晚,他靠在沙发靠垫上,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明明傅瑞延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就演变成了眼下这幅画面。   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是比离婚后,大半夜让前夫来自己房间一本正经地帮自己揉肚子更奇怪的事情了。其尴尬程度堪比当初在宴会上偶遇前夫带绯闻对象出现,而自己却还不得不和对方打照面。   苏日安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抬手按住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稍微用力推了推,对傅瑞延说:“可以了。”   傅瑞延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为自己冒失的行为说了声“抱歉”。   “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苏日安坐正了身体,他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腹部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按压的力度。   空调兀自运转着,室内有种干燥的暖意,苏日安觉得自己胃部的不适被另一种从心底里传来的沉闷冲淡了一些,和傅瑞延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苏日安都难以集中注意。   他说:“说实在的,你真的没有必要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来这里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平常也未必能顾得上你。”   “……而且今天,我跟李酌真的只是偶然碰到了。”   傅瑞延“嗯”了一声,轻声说:“我知道,没有别的意思。”   苏日安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最后劝说一次:“况且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的,听你爸妈的,乖乖回去结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安排,一直跟我纠缠下去,未必会有更好的结果。”   “有没有好的结果,决定权难道不在你的手里吗?”傅瑞延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的话十分地不认可,“你总觉得我最好的安排就是跟别人结婚,那你的呢?浪费了三年的时间,彻底摆脱了我,从此以后跟我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你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的结局吗?”   苏日安没有立马回答,心里有点发空,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低声说:“我并没有觉得这三年的时间是在浪费。”   傅瑞延静了静,抬眼看向他。   苏日安又接着说:“好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想休息了。”   傅瑞延很听话地离开了苏日安的房间,临走前询问苏日安明日是否可以在处完工作之后去看苏日安彩排。   “剧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苏日安说。   “报你的名字也不行吗?”   苏日安可能觉得他的说法有些荒唐,说“可能没什么用”顿了顿,又道,“算了,随你怎么样吧。”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说“那明天见”,又说,“要是过会儿还是不舒服,记得打电话给我。”   苏日安闷声说:“知道了。”然后在傅瑞延的注视下,犹豫着将门给关上了。   第二天,苏日安起得很早,胃部的不适感减轻了很多,他收拾好自己,下楼同杨润他们一起吃早饭。   等电梯的时候,苏日安朝走廊深处看了一眼。傅瑞延住的那间房门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是否还有人在,不过从时间来看,傅瑞延大概已经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苏日安神游着,不过多时,电梯到了,在杨润的催促下,苏日安抬脚走了进去。   吃完饭后,他们一行人乘车再次去了剧院,被安排在了剧院的分舞台排练。此次,他们挑选的曲目是一首圆舞曲,讲的是家教森严的女主角在阳台上跳舞的时候,偶遇了过路的男主角,两人偶然相逢,一见钟情,突破种种世俗困难最终走到一起的故事。   苏日安等在台边,演员们换好服装出来的时候,傅瑞延也到了。   他看上去进来得很顺利,不知道是否真的报了苏日安的名字,苏日安也没问,只是在对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稍稍往旁边让了让,让出来了一个位置。   傅瑞延坐在观众席的时候,苏日安就去帮忙调整演员的动作和走位。等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他才又回到了傅瑞延身边,见傅瑞延看得聚精会神,不由得发问: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节目吗?能看懂吗?”   傅瑞延沉默了一会儿,老实说:“看不懂,但以前你每次都会解释给我听。”   苏日安看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移开了视线,真诚地说:“算了,你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些也没有必要勉强。”   这话说完,苏日安忽然察觉到身边的人不知为何竟安静了下来。   他再次抽出目光去看,发现傅瑞延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见他看过去,说:“其实你最开始是想找一个投缘的,各方面都聊得来的人结婚的,是吗?其实我有点儿好奇,你在最开始知道自己即将要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结婚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苏日安不太喜欢傅瑞延总是在他面前提起过去,他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当时应该也挺抗拒的吧……”   静了静,他又说:“但应该比你好一些。”   傅瑞延没说话,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苏日安面前说过的那些话。当时他只想到苏日安不向他坦白身份是因为对他不太喜爱,如今想想,他发的那些牢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阻拦苏日安朝他靠近的绊脚石。   “还有,”苏日安接着说,“投不投缘,聊不聊得来,这些标准都不重要。”   傅瑞延似乎想不太明白,由衷发问:“那什么才重要?”   苏日安无言以对,他瞥了眼傅瑞延,留下一句“我怎么知道”,接着便起身,朝舞台方向走去。   傅瑞延跟在他后面,舞团里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他,但早已对他和苏日安的关系有所耳闻。傅瑞延不善交际,面对别人打招呼,也只会点头微笑回应,表现得十分僵硬。   苏日安不管他,跟杨润交代方才舞台上表现出来的缺漏,以及待会儿要注意的地方。   杨润仔细听完,悄声问他说:“你怎么直接把他给带来了?”   苏日安表示并无此事,又听到杨润说:“怪不得这两天一直看你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日安觉得无奈,看杨润的眼神似乎又要误会什么了,他本想解释,却在这时突然听到了女演员的一声惊呼。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舞台上有剧情需要临时搭建的阳台,但搭建的过程中似乎是疏忽了,铁架安置得并不牢固,方才排练时问题倒是不大,但等女主演准备从上面走下来时,不小心踩到了台阶的薄弱处,半个架子都开始摇摇欲坠。   苏日安最先发现不对,正准备上前时,站得比他更近的傅瑞延率先出了手。   架子不高,但是摔下来的冲击力很足,傅瑞延伸手去扶的时候被带了一下,和那位舞蹈演员一起摔到了地上。   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在第一时间围了过来。有傅瑞延垫在下面,那位女主角倒是伤得不重,只擦破了一层皮,就是傅瑞延,摔倒时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手腕有些扭伤。   杨润将女主角拉了起来,苏日安便跑去扶傅瑞延,他的右手手肘似乎也磕伤了,苏日安抓到的时候,傅瑞延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苏日安立马松了力道,问他:“你没事吧?”   傅瑞延摇了摇头,缓了一会儿,眼见周围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又转头对苏日安说:“手腕有点儿疼。”   苏日安立刻说:“我送你去医院。” 第48章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得很快,傅瑞延的手腕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软组织挫伤,有些肿胀。   医生开了点药,嘱咐这几天不要过度活动和提取重物,多加休息,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就可以恢复。   苏日安陪他从诊疗室里出来,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停下了脚步,他心情有些复杂,注视着傅瑞延从袖口露出来的,一截白色的固定用的绷带,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略显迟缓地回答说:“哦……还有点儿。”   “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苏日安低声道,想了想,又说,“不过还是谢谢你。”   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傅瑞延并未跟他继续客气,而是忽然冷不防地脱口一句:“你这是用什么立场来跟我道谢的?”   苏日安一怔,明白过来对方话中含义之后,不知如何回答地沉默了下来。   似乎也是发觉自己语气不当,傅瑞延很快又支支吾吾地补充说:“……不是,我是说,你是不是太客气了一点?我帮的也不是你。”   苏日安缓慢地点了点头,不尴不尬地表示自己明白。傅瑞延见状,又迅速换了个话题。   他说:“原本打算今天中午带你一起去吃饭的……你待会儿还要去忙吗?”   “舞台道具要重新搭建,下午可能会晚一点。”苏日安说,“你饿了吗?我们现在去吃,时间也不算太晚。”   傅瑞延答应得很痛快,出了医院后,两人就近找了家餐馆吃饭。   餐馆环境一般,菜色也很简单,但慕名而来客人不少,所以味道应该也还不错。   苏日安点了几道招牌,菜上得很快,但傅瑞延手腕不太方便,筷子用不利索,苏日安便只能向老板要了只勺子,又将每样菜都夹一点给他。   点的菜里有一道油焖大虾,苏日安不是很饿,吃得少,在傅瑞延缓慢进食的时候,好心地替他剥虾。   但他虾都快剥完了,傅瑞延碗里的菜连一半都没有下去。此时距离他们上好菜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照傅瑞延的速度,大概等午饭这波客人走光了他们也未必能结束。   “你下午不用忙吗?”苏日安委婉地问。   “下午工作不多。”傅瑞延说,“你很着急吗?”   苏日安说:“没有。”将最后一只虾的虾头和虾壳去掉,放到了傅瑞延的碗里。   “你要在这边待多久?”苏日安将手套摘下来,擦着手指说,“总不能一直不回公司,时间长了,你父母那边也该有意见了。”   傅瑞延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才说:“我每天都有在工作,没有耽误。”   苏日安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又觉得跟傅瑞延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而每次谈到这件事最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此便不再多费口舌,只说了句:“快吃吧。”再无后话。   傅瑞延虽然吃得慢,但食量不减,苏日安从他的饭量里看出了他对这家餐馆极高的评价,尤其是那道虾,应该非常合傅瑞延的口味。   吃完饭,苏日安本想送傅瑞延回酒店休息,但傅瑞延口口声声苏日安一来一去会很麻烦,又跟在苏日安身边,硬是和人一起回了剧院。   到了剧院,先前不小心摔倒的女主角过来道谢,她看上去很愧疚,说了很多表示抱歉的话,但傅瑞延好像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表现得有些木讷,苏日安在旁边数着,总共也没听到对方嘴里说出几句有情商的话。   “平常很少有人这样跟你聊天吧?”女主演走后,苏日安对傅瑞延说。   傅瑞延听出他话里嘲笑的意思,明白他对自己的表现颇有微词,辩解说:“平常我也有自己的朋友。”   意思是自己并没有苏日安口中说的那样夸张。   “朋友?”苏日安心存怀疑,玩笑说,“平常和你交流最多的难道不是你的员工吗?”   傅瑞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苏日安无声笑了笑,再次看向了台上。   苏日安聚精会神地看别人彩排的时候,傅瑞延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点。两人的对话模式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偶尔空闲下来,到剧院看苏日安的时候。   苏日安并非每次都是主演,但几乎每场跟舞团有关的演出都会在现场。苏日安不上台的时候,就会陪傅瑞延坐在一起,两人坐在最佳的观赏位置上,凡是傅瑞延有看不懂的部分,苏日安都会为他一一解答。   但苏日安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拥有太多的耐心,他指导演员动作远比向傅瑞延讲解时温柔多了。而大多数时候,在傅瑞延提出一些很匪夷所思的疑问时,苏日安都会露出不太耐烦的表情,以此来表示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观念鸿沟。   傅瑞延始终记得,当时的苏日安曾表示过和自己沟通异常困难,觉得和傅瑞延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永远也不会有聊到一起的那天。   但值得庆幸的是,苏日安只是这样说,却并不排斥傅瑞延的靠近。每次傅瑞延到场,他依然会用神采奕奕的表情接待,然后坚持不懈地挖掘和傅瑞延之间的共同话题。   那时候的苏日安也和方才一样,对他打趣颇多,会露出鲜活的神情,对待在他身边的傅瑞延没有任何防备。   傅瑞延觉得对方心情大概不错,因此问出了从昨天到现在,自己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但他仍旧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刻意:“昨天你和李酌吃饭,都说什么了?”   苏日安目光停顿了下,慢慢转过头来看他,注意到了傅瑞延不自然的眨眼频率。   “没说什么。”苏日安说,“就说他要在这边开一家工作室。”   “没了?”   苏日安移开视线,说:“没了。”   傅瑞延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要说,但斟酌了许久,最终也没有将问题问出口。   傅瑞延的手腕伤得并不严重,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活动太多的原因,恢复得极其缓慢,之后的一连两三天,虽然肿已经消了,但一些比较麻烦的琐事,比如开车或者吃饭,做起来都不是特别的方便。   苏日安一再表示想要带傅瑞延再去医院瞧瞧,毕竟一直疼痛也并非什么好的征兆,他不希望傅瑞延跟他一样,之后再落下什么不可逆转的毛病。   但傅瑞延却觉得他小题大做,表示区区扭伤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太过上心。   可几次三番以手疼为由麻烦苏日安去帮他忙的人也是他,苏日安有时会觉得担心,但更多的是仿佛被对方受伤这件事胁迫的无奈。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当苏日安再次被傅瑞延临时叫去担任司机,带傅瑞延去见本市的合作伙伴时,由衷地牢骚了这么一句,“你来这边为什么不带韩枫一起?他不是你的助吗?”   “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傅瑞延说完,才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合适之处,于是立刻改口说,“晚上请你吃饭。”   “不需要。”苏日安想表示自己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哪怕傅瑞延帮了他们很大的一个忙,也不可能代替韩助的位置,每天围在傅瑞延身边伺候。   他刚刚开口,后面的话还没顺嘴溜出来,傅瑞延的手机忽然响了。   苏日安深吸一口气,及时收住了话题,好让傅瑞延接听。   余光里,傅瑞延似乎拿起手机看了几眼,铃声响了数秒,傅瑞延一直盯着亮起的屏幕,不知为何,看起来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   苏日安朝他那边瞥了一眼,与此同时,傅瑞延又很快地坐直了身体,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点了点,将手机凑到了耳边。苏日安也因此没能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傅瑞延打电话的时候,苏日安很识趣地没有出声,他一路经过好几个绿灯,觉得时间完全来得及,心情也松弛了许多。   傅瑞延的这通电话很简短,尽管傅瑞延不是那种会长篇大论聊电话的人,相较于平常,对话内容也过于简单了。   苏日安猜测对方应该是想跟他见面,因为傅瑞延问了对方“什么时间”,又一起定好了地点。   挂断电话后,苏日安再次看了他一眼,看不出傅瑞延有什么异样,他没多问,只当是公司里的事情。   “不好意思,晚饭晚一点吃可以吗?”傅瑞延为难地说,“有位……客户,刚刚说要跟我见一面。”   苏日安方才已经听他说过了,没什么落空的感觉,他说:“知道了,等你什么时候结束打电话给我就是。”   已经有前面的彩排做了铺垫,今天的流程走得格外顺利,苏日安结束得比较早,却一直都没有接到傅瑞延的电话。   苏日安收拾好东西走出剧院,他开上傅瑞延的车,回忆着方才对方在车里口中提到的那家咖啡馆的名字,然后输入导航,一路开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值晚高峰期间,路面上有些拥堵,苏日安在路口被堵了五分钟左右,期间一直没有接到傅瑞延的信息。   他试图发微信给对方,但对方一直没回,他便猜测对方大概是在忙,没再接着打扰下去。   道路疏通后,前方车辆通行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苏日安很快驶过了拥挤路段,接着行驶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到了目的地的一家咖啡厅。   苏日安停好车,准备在路边等一会儿,为了透气,降下车窗的时候,才忽然看到了紧挨街道的落地窗边,相对而坐的两个熟悉的人影。   咖啡厅里光线通明,在窗外的一小片空地上打下了一片光影。   傅瑞延侧对着苏日安坐在椅子上,此时此刻,正在用一直嚷嚷着难以活动的右手,无比灵活地搅弄着咖啡。   而对方口中所谓的客户也不见踪影,相反,先前有过两面之缘的郑然正坐在他对面,两人交谈着什么,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紧张。   苏日安在车里等待的第二十三分钟,郑然终于拿起自己的包站起了身,她似乎和傅瑞延说了再见,因为瑞延也站了起来,目送着她离开。   郑然离开后,傅瑞延又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才摸出手机准备打给苏日安。   苏日安清楚地看到他解锁手机后停顿了一下,猜测对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发给他的信息,而后没多久,傅瑞延的电话打了过来。   对方问他是否已经结束,表示自己刚刚在忙,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苏日安没有拆穿,只说自己还在堵车,马上就到,而后他又在车里等了五分钟,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下一章周四更。 第49章 可以再给我几天时间吗   苏日安带傅瑞延去吃饭的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谈。期间,傅瑞延多次试图开启话题,但都无功而返,苏日安一直都表现得心事重重的,对待他也有些敷衍,以至于车内的氛围一直都怪怪的。   到了吃饭的地方,两人照例点了单,等餐的间隙里,傅瑞延再次主动开口,他询问了苏日安今日彩排的状况。苏日安说:“录制很顺利,接下来就等后天晚会了。”   傅瑞延点了点头,又犹豫着说:“那等晚会结束后,你还有别的工作安排吗?”   苏日安摇了摇头,视线再次转移到傅瑞延的搭在桌边,一直注意着没有活动的右手。   “等晚会结束后,我再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苏日安说。   傅瑞延的表情僵了一下,身体向后撤了撤,右手也跟着拿了下去。   他欲盖弥彰地说:“怎么又说起这个?”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苏日安冷静地回答,“况且医生不是说了吗?要是之后还疼,就还是得再去检查检查。”   “……我已经快没事了。”   “但你今天上午还在喊痛。”苏日安紧紧地看着他,心情很平静,像是跌入了深水一样,只有表层回荡着阵阵涟漪,“而且傅瑞延,等晚会结束后,我就要回荣市了,和杨润他们一起。如果到时候你再有需要,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了。”   此时正值晚饭期间,餐厅里的客人很多,声音有些嘈杂。傅瑞延坐在柔光灯下,静静地注视着苏日安,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过得太过心虚,他总觉得苏日安的话像是在提醒他,或许他暂且可以用手臂的问题来绑住苏日安,让对方多看自己几眼,多说几句慰问的话。但这种关注是具有时效性的,等到苏日安再次回到荣市,再次回到自己的生活,这种短暂的拥有就不复存在了。   况且傅瑞延觉得苏日安可能已经看出自己装模作样的把戏了,只是顾及他的面子,没有直接拆穿。   于是,傅瑞延便只能道:“我知道,你不用管我。”   餐厅的客人虽多,但餐上得还算挺快,苏日安原本刚才在外面等傅瑞延的时候就已经很饿了,眼下却不知为何,晚餐上来了,他却失去了大部分的胃口。   金属叉搅拌在意面里,苏日安却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回想着方才自己看到的,傅瑞延和郑然在一起的画面。傅瑞延是一个不会花言巧语的人,他能想象得出来,傅瑞延如此笨拙地装病,大概率是为了接近他而制造由。   但苏日安又免不了去想,傅瑞延这样做是否值得,但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苏日安也只知道,傅瑞延正在为了靠近他而竭尽心力,他的演技并不精湛,甚至有些拙劣,但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过是想要珍惜和傅瑞延这段难得的相处时间。   苏日安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死心,因此在饭前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今天到底去见谁了?”   傅瑞延一顿,但却在苏日安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说了实话:“见……郑然。”   “她原本定的是下个月底去国外,但行程提前了。”傅瑞延说,“她过来找到我,说自己和男朋友已经向家里人坦白了,她家里人不同意,但没有办法,她就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所以我们两家的婚约也算到此为止了。”   “原本一开始我们就是逢场作戏,跟你的几次偶遇也只是凑巧,那次宴会我也没想到会碰见你。我想过跟你解释的,但一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跳舞,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日安,我没有要找别人,也没有这种想法,我希望你也不要——”   苏日安抬头看他,傅瑞延话锋一顿,又兀自将剩下的话给圆上了。   “……不要误会。”   有那么几秒钟,苏日安没有说话,他捏着叉子,像是雕塑的人一样,过了很久,才再次将叉子插进意面里。这次,他搅拌的速度快了一些,说:“我知道,你已经解释过一次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傅瑞延小心翼翼地问。   苏日安说不清楚。   他其实从来没有责怪过傅瑞延,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中间波折横生,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傅瑞延的爱抱有期盼的了。   曾经万分殷切想要得到,却费劲千辛万苦总是错过。简单来说,苏日安已经习惯了这种有缘无分,总是错频的感觉。眼下的情况是他从未预料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和傅瑞延同轨,傅瑞延也会主动跟他说这些,如今终于两人相交,他却总有种不切实际,未来也会各自离去的错觉。   他说:“我想再考虑一下,可以再给我几天时间吗?”   傅瑞延说:“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那这几天我还可以经常看见你吗?”   苏日安似乎觉得他的问法很没有意义,不太自然地说:“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傅瑞延便“嗯”了一声,让苏日安先吃饭。   苏日安这餐饭基本是在傅瑞延灼灼的注视下吃完的,完全没有心思品尝食物的味道,心思全被傅瑞延给打乱了。   吃完饭,两人照例一起回酒店。傅瑞延住的那间房要比苏日安的这间更靠里一些,在酒店的走廊里,苏日安走到自己门前的时候,准备如往常一样,和傅瑞延互道晚安,然后进屋睡觉。   但今晚却有所不同,他用房卡刷开门的时候,傅瑞延忽然道:   “你同事们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苏日安朝杨润他们住的房间扫了一眼,说:“他们一起去吃饭了,可能会晚点儿。”   “那我可以进去坐一会儿吗?”   苏日安被他的要求意外到了,变得犹豫起来。不过说起来,前些天傅瑞延也不是没有到他房间来过,很纯粹地就是在一起说话聊天,但苏日安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同,所以斟酌到最后,也没有同意。   “不要了吧。”他婉拒道,“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傅瑞延也没再坚持,说:“那好吧。”在苏日安进屋,即将关门的时候,跟他道了句“晚安”。 第50章 有没有想到我呢?   本市的跨年晚会邀请了各界的领导和精英骨干,几乎座无虚席。舞团的节目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前台节目进行的过程中,各位演员都在休息室化妆换衣,期间,李酌曾派人来过一次,送了大捧的花束过来,上面留着贺卡,祝福舞团演出顺利。   杨润率先换好衣服出来,在化妆的间隙里,扫视了一周,罕见地没发现傅瑞延的影子。   他略显八卦地对苏日安说:“平常傅先生不是总跟着你吗?怎么,今天不来了吗?”   苏日安站在他身边,化妆师正在给杨润上妆,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苏日安无奈地说:“他在开视频会议,有很多工作要做……再说了,来不来又能怎么样?”   “别那么别扭嘛,他好歹也帮了咱们的忙,请人家看个表演应该不过分吧?”杨润不以为然,“而且他的手是不是一直没好,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苏日安没应声,心想,好与不好全在傅瑞延一念之间,这种苦肉计的小儿科把戏也只有傅瑞延这种恋爱程序简单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苏日安说:“不清楚。”   杨润又看了他一眼,不明显地笑了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天你们在剧场的相处,真的很像你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傅总也经常来吧,虽然他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去看你的。当时我还只当他是在追求你,也是到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就是要跟你结婚的人,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每次他来,你都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啊。在那之前,你对所有对你有过表示的人,可没有一个是那种表现的。”   舞台妆容将杨润原本俊朗的面貌衬得更加立体,化妆师在给他修唇色,因此后面的话也有些含混不清,他试图劝解苏日安,让对方不要顾忌太多:“所以我一直很奇怪啊,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既然不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不再试一试呢?”   舞团节目演出的时候,大概到了晚上十一点。他们有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分配,整场下来,苏日安一直在台旁的幕布后面站着观看,结束时,两条腿都因为紧张而有些麻木。   傅瑞延大抵是还没有忙完,苏日安并没有在观众席看到他的影子。不过他原本也没有期待傅瑞延能过来,因此也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的失落。   演员们回化妆间换衣服的时候,苏日安收到了傅瑞延发给他的短信。   傅瑞延先是对他表达了歉意,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没想到这个时间路上还有这么多的人。”   苏日安无奈失笑,提醒他说:“因为今天是跨年夜。”   傅瑞延很快回了,问他演出是否已经结束。苏日安回给他一个“嗯”字,准备收起手机时,听到手机震动一声,傅瑞延再次对他说了一声“抱歉”。   “不过你能出来一趟吗?我出来得太急,忘记带票了,保安不让我进去。”   “……”   苏日安轻叹了口气,让傅瑞延待在原地别动,跟杨润打了声招呼后,从侧门朝场外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苏日安果真在入口处看到了被拦在外面的傅瑞延。   此时的傅瑞延还在跟保安周旋,他似乎实在没有办法,脸上的表情又气又无奈。苏日安的视线停在对方怀里抱着的那束花上,新鲜的马蹄莲在这个季节已经不常见了,不知道傅瑞延是从哪里弄来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原本正在和保安解释的傅瑞延顿了一下,抬眼十分精准地朝苏日安看来。苏日安这才回过神,抬脚朝对方走去。   苏日安向保安出示了自己场内工作人员的吊牌,对方这才同意放傅瑞延进来。但晚会已经接近了尾声,因此两人并没有继续进场,碰面后,便沿着场馆被数道栏杆隔开的通道走出了门。   场外的温度不比场内,深冬零下几度的天气里,路边的绿化丛也变得青黄不接。两人在路边慢慢走着,呼出来的白气消散成了一团接一团的白雾。   苏日安低头注视着地面,看着通亮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冲得很淡。   他将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心想,这要放在以前,大抵应该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还有和傅瑞延肩并肩一起压马路的时候,并且对方陪伴他,并非是源于他受伤,或是同情他一个人待着太过孤独。傅瑞延单纯只是想跟他一起。   两人路上聊得很少,基本都在围绕着今晚的舞台节目,苏日安对傅瑞延说了一些对方错过的,但或许会喜欢的节目类型,傅瑞延看不出感不感兴趣,但一直很认真地在听。   “如果你再早到一会儿,或许就能看到那个特别有意思的小品节目了。”   傅瑞延没有细问节目的具体细节,反倒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询问:“我一直不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催一催我吗?”   苏日安静了静,又将眼皮垂了下去,他有自己的一套由,说:“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酒店到这边也不算太近,我知道,你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傅瑞延没说什么,但从苏日安不敢直视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的心虚。他知道,在今晚晚会过半时,对方应该就已经做好了他不会出现了的准备了,就像当初两人第一次结婚纪念日那晚一样,苏日安没收到他回复的消息,就很善解人意地不会再进行第二次打扰。   “对了,”看不出是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过了一会儿,苏日安的注意力转移到傅瑞延的手腕上,问,“绷带拆了,你手没事了吗?”   “嗯。”傅瑞延应完声,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将手里的花束递给苏日安。   苏日安停了下来,嘴上说着“我又没有上台,送我做什么”,一边从傅瑞延手里将花接过来。   期间,两人的手指有一两秒的触碰,苏日安觉得傅瑞延的手有些凉,可能是抱花抱得太久了。   “在哪儿买的?”苏日安问。   傅瑞延报了个地址,苏日安不是很熟悉,但清楚应该不在酒店附近,难怪傅瑞延会这么迟。   他说“谢谢”,低头看着怀里白色的花朵,发现哪怕时间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会因为收到傅瑞延送的花而感到一丝丝的雀跃。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傅瑞延问。   “明天就该回去了。”苏日安说,“订了中午的票,如果回去后没有其他工作安排,差不多就到年假了。”   说完,苏日安又问:“那你呢?”   傅瑞延直直地盯着他,用一种苏日安可能会产生错觉的语气,缓慢而又清晰地告诉他:“听说这边的海滩很漂亮,我还没有去看过。”   苏日安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回去后年底可能会很忙,”过了几秒,傅瑞延才坦白道,“再想见面时间就不多了。就耽误你一天时间,陪陪我,可以吗?”   苏日安最终还是答应了,答应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恍惚。   彼时夜已经很深了,达到目的的傅瑞延没再耗着苏日安多待,在附近的广场看了一场灯光秀后,主动带苏日安回了酒店。   这天晚上,苏日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看到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于傅瑞延。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一份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将第二天的出行安排详细罗列。大到明天去哪个地方,待多久,小到几点出发,在哪里吃饭,事无巨细。   苏日安头一次发现傅瑞延似乎在做攻略方面有很强的天赋,同时好笑地觉得自己明天一天可能会过得十分充实。   他关上顶灯躺到床上,将床头灯开到柔光,翻到了傅瑞延下面发给他的文字。   对方似乎也觉得时间安排得太过紧凑,于是问他是否会觉得很累。苏日安打字回他,说“还好”,并表示自己明天会尽量早一点起床。   【没关系的。】   傅瑞延那边输入了很久,似乎在思考措辞,很久后才跳出来这么一句。   【我可以等你。】   苏日安说“好”,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将手机息屏,放到了一边,顺手关了灯。   很久后,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亮了亮,傅瑞延对他说“晚安”。   苏日安自认为还算是比较有时间观念的,但当第二天,他提前五分钟出现在楼下时才发现,平常工作强度堪比机器人的傅瑞延只早不晚,早就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区,不知道等多久了。   苏日安走到对方面前,早已将这种现象当做傅瑞延的基础操作,因此并没有太过意外。   两人碰面后,傅瑞延按部就班,先是带他去吃了早饭。早饭是前几天苏日安吃过的那家,苏日安曾称赞过里面的粥不错,而后连续几天早上,苏日安门前都会出现同一家的同类餐食。   苏日安已经有些吃腻了,再加上昨天熬夜,胃口不太好,吃得很少。傅瑞延也没有强迫他,只是在临走时向店家要了一瓶热牛奶,上车后搁在了苏日安随手可以拿到的位置。   今天天气不太好,风有些大,比起昨天有些阴冷。为避免海边温度太低,傅瑞延临时更改了计划,先带苏日安去了离海边不远的一家寺庙。   这间寺庙苏日安其实并不陌生,早些年他和程乔来这边出差,曾一起到这里祈求演出顺利。当时他正和傅瑞延处于身份揭穿后井水不犯河水的僵持阶段,擅作主张多为傅瑞延求了一枚平安符,却很久都没有等到送出去的机会。   苏日安不知道傅瑞延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毕竟对方很明显是个唯物主义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求神拜佛这种事感兴趣的人。   “昨天看到表格的时候就想问你了,”苏日安终于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两人已经沿着斜坡的台阶走到了观音殿外,估计是因为节日的缘故,来这边上香的人很多,观音殿里香客带来的鲜花一直堆到了门外的长廊,隔得很远也能闻到不同于香火味道的花香。   傅瑞延同他在殿外站定,老实回答说:“酒店前台塞的旅游手册上写的,说这里很灵,所以想来试试。”   “你想求什么?”   “不想求什么。”傅瑞延说,“我只是想告诉过你,三年前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你。”   苏日安看着他,很久才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   “但那时候我一直在纠结,你跟我相处那么久,却不告诉我真实身份,是不是因为不想接受我。”傅瑞延看向殿内,里面安详静谧,往来的人全都放轻了脚步,“不过那天我想清楚了,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没有明确拒绝,我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当时我就是站在这里看到的你。”傅瑞延收回视线,转而注视苏日安的侧脸。   他的眼神安静柔和,让苏日安忘记了今日的严寒、那张紧凑的时间表、还有两人其实已经离婚的事实。   他听到傅瑞延说:“苏日安,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当时你许愿的那短短几分钟里,到底有没有想到我呢?” 第51章 别不开心了   苏日安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一会儿说自己是来求演出顺利的,一会儿又说母亲一直身体不好,自己来求一下平安。   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傅瑞延的问题,不那么合格,傅瑞延也没有追问,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因为他给傅瑞延的那枚平安符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两人在观音殿外站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进去,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发现天阴得更沉了些。   苏日安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泛红,两人肩并肩走着,傅瑞延忽然伸手碰了碰苏日安的手背。   “手好凉,冷不冷?”   苏日安摇了摇头,手指往回缩了缩,还没收起来,便被傅瑞延伸手捉住了。   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被宽大的掌心包着,迟缓地传来一丝暖意。傅瑞延牵着他,过了很久都没有松开。   两人在庙里逛了很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傅瑞延一会儿说想去这边看看,一会儿又说想到那边看看。苏日安全程陪同,和带着心事和愿景来的人比起来,显得过分悠闲。   苏日安的左手被捂得很热,等再次从小路拐回来的时候,苏日安看着前方熟悉的建筑标志,委婉地问傅瑞延:   “你时间表上不是写了只在这儿待一个小时吗?现在已经超时很多了。”   傅瑞延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哦”了一声,仍旧没有放开苏日安的手。他说:“没关系,我有算预留时间的。”   苏日安瞥见他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说谎才泛红的耳根,唇角无声弯了弯。   最终,两人也没有去成海边,走出寺庙的时候,恰巧天上飘起雪花。为免雪越下越大耽误了下午回荣市的行程,傅瑞延临时取消了后面的安排,带苏日安回酒店收拾了东西。   差不多下午三点,两人离开了酒店,傅瑞延开车,在傍晚时分将苏日安送到了在丽安的那套公寓。   告别时,苏日安拖着行李箱站在已经铺了一层薄雪的洁白的地面上,对傅瑞延说了声“再见”。   傅瑞延却没有立刻离开,站在车边恋恋不舍地问他:“你明天有时间吗?”   苏日安想了想,说:“明天要去工作室一趟。”   “那,等你忙完,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苏日安看上去有些为难,他自己也说不准,告诉傅瑞延说:“到时候再看吧。”   傅瑞延便不再强求什么了,站在雪地里看着苏日安再次跟他道别,看着苏日安转身,拖着行李箱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兴许是天气不好,再加上今天和傅瑞延在外面的寒风里活动太多,第二天早上,苏日安久违地被右腿的酸胀给疼醒了。   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上次在医院开的止痛药,就着凉水吃了一粒,躺在床上缓了很久,快到早上八点的时候,那股酸痛感仍未被完全地遮盖过去。   无奈之下,他只能打电话给程乔,很抱歉地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情况,并将前天的演出结果汇报给对方。   程乔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注意休息,表示公司事情不多,暂时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地去。   “好,那你要是有什么安排,随时打给我。”苏日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苏日安原本还想躺一会儿的,但前脚手机刚放下,后脚新的通话便打了过来。   他再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傅瑞延。   对方按说应该在忙,眼下这个时间,晨会已经结束,傅瑞延照例会开启新的一天的工作,处数不清的文件。老实说,傅瑞延能在这个时候抽出时间打电话给他,苏日安是有些意外的。   “吃早饭了吗?我给你订了外送,现在已经到你们公司门口了。”   苏日安眼下完全想不到什么早不早饭的问题,他的腿还痛着,骨头像是被巨大的尖锥穿刺着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发作的缘故,这一次比往常的任何一回都要来得持久。   苏日安缓了缓,说:“我没去公司。”   傅瑞延停了一下,听出他语气里的忍耐和无精打采,相较刚才更为快速地问:“你怎么了?”   苏日安没有隐瞒,过了几秒,说:“腿疼。”   “可能是这两天天气不好,后遗症犯了。”苏日安声音很轻地说,“没什么大事,我已经吃过药了,就是你今天的早饭我怕是吃不上了。”   傅瑞延根本不在意那些,他问苏日安:“吃药多久了?”   “两个小时。”   “没有缓解吗?”   苏日安没说话,片刻后,泄气一般地“嗯”了一声。   他听到傅瑞延那边有不是特别清楚的椅子拖动的声音,猜测傅瑞延应该是站起来了,此时,旁边的韩助叫了他一声,傅瑞延也没有。   “你等我,我现在就过去,我带你去医院。”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苏日安看着慢慢黑下来的屏幕,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对傅瑞延说腿疼,只是很简单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但傅瑞延来得很快,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公寓的门铃便被人按响了。   苏日安撑坐起身时,玄关处传来密码输入的声音,只输入了一次,门便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苏日安听到熟悉而又匆忙的脚步声穿过客厅,朝主卧这边走来,紧接着,卧室的门把手轻轻下压,傅瑞延出现在了他面前。   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傅瑞延有短暂的停顿。苏日安还穿着睡衣,头发有些乱,看上去就像刚睡醒的样子,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傅瑞延先看了一眼他的腿,但被厚重的被子遮着,没能清楚地看到,但他注意到了对方眼底的乌青,猜测苏日安应该是一直没怎么睡好。   “你……怎么样了?”傅瑞延开口问。   他看上去好像来得很急的样子,微微带着喘,但等真到了苏日安面前,动作又变得迟疑了起来。   他慢步走到苏日安面前,高大的身形挡在苏日安前面,让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屋子变得更加逼仄。   苏日安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没事……”   傅瑞延便坐到了床边,问他:“给我看看可以吗?”   苏日安这才将自己的腿从被子里拿出来。   傅瑞延将睡衣的裤管卷起来,检查了下他的小腿,肉眼看不太出什么异样。他对苏日安说“稍等一下”,然后走进洗手间,不一会儿,拿了条热毛巾出来。   毛巾敷在小腿胀痛的位置,傅瑞延将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隔着布料小心地替他按摩着。手法虽算不上精准,但十分凑效,苏日安的不适减轻了些许。   苏日安望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没关系的,你不用为此专门过来一趟。”   傅瑞延仍旧为他按着没说话,而后,苏日安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   傅瑞延没抬头,如实说:“之前看你输过一次,记住了。”   苏日安觉得有些好笑,没说什么,看傅瑞延按摩了一阵,听到对方说:“能走吗?我带你去医院吧。”   苏日安还没到不能下地的程度,但行动也不怎么利落,他被傅瑞延半搂半扶进电梯,偶然遇到同住一栋楼的人下楼,被对方多打量了几眼。   苏日安有些不自在地朝旁边靠了靠,又被傅瑞延重新揽回怀里。   到医院后,医生安排他做了疗。帮他诊治的医生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对方一眼认出了傅瑞延,与其寒暄了几句。   苏日安在旁边看着,两人如此相熟的画面,让他不得不想起上次来这里时,医生曾向他透露过的话。   在疗室等待的时候,苏日安和傅瑞延肩并肩坐在走廊里。两人来得早,这个时候的医院人并不多,走廊里还算清净,苏日安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一问傅瑞延。   他说:“我车祸后复健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来问过医生,怎么样才能让我重新站上舞台?”   闻言,傅瑞延愣了一下,有些呆地看着苏日安,紧接着,他收回视线,脸上露出点儿难为情的神色:“谁告诉你的?”   “医生说的。”苏日安道,“他还说,你纠缠了他好久。”   傅瑞延不再辩驳,沉默了几秒,才解释说:“你那段时间情绪特别低落,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起来,本想着如果有可能治好你,或许你会好一点,但托了很多人,都说没有更好的办法。”   “对不起。”他又说。   苏日安并不觉得在这件事上傅瑞延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相反,他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他遇见傅瑞延这件事情是,和傅瑞延结了婚却因为种种误会而屡次错过是,甚至家道中落,辉煌不再,以至于觉得失去婚姻维序的筹码,和傅瑞延离了婚这件事情也是。   苏日安已经释怀了很多,觉得以往种种开心也好,难过也罢,都没有眼下重要。   于是,他很真诚地说:“没关系的,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事情不是你造成的,我很感谢你那段时间对我的包容。”   傅瑞延没说话,脸色没有缓和多少。苏日安的感激并不能使他开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苏日安车祸后自己的顺从和陪伴不是包容,而是弥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了苏日安终将会离开他的危机感。   苏日安做疗的时候,傅瑞延就在一旁等着,看着红外线疗灯在苏日安白皙的皮肤上覆盖上一层红晕,苏日安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傅瑞延心里的那份沉重感却始终没得到消减。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苏日安结束了治疗,撑坐起身。傅瑞延走过去,帮他穿好鞋子,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傅瑞延都显得很沉默,车内的氛围也不像来时那般融洽。苏日安昨夜没睡好,一路颠簸有些犯困,再加上傅瑞延不跟他说话,很快,他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瑞延踩下刹车时,苏日安才迷迷糊糊睁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眼前的建筑并非是自己住的那栋公寓。   他便又转头去看傅瑞延,一个“你”字刚说出口,傅瑞延便好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一样,解释说:“你一个人住我不太放心,今天先住这儿,我不在的话,阿姨也能照应你。”   说着,似乎是怕苏日安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他又很快地补充说:“等你没事了,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而后,他便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为苏日安拉开了车门,苏日安还在犹豫,但看傅瑞延站在门边坚定的样子,最终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下了车。   别墅院门前的积雪被扫到了一旁,部分区域因为清扫不及时而结了冰。苏日安在傅瑞延的搀扶下走了几步,哪怕刚做过疗,疼痛已经减少了很多,右腿也还是使不太上力。   这样磨磨蹭蹭地走了一段距离,苏日安忽然身体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傅瑞延已经像很久以前那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苏日安有些紧张,扶着傅瑞延的肩膀,别扭地推拒。他说:“你别这样,被人看到怎么办?”   傅瑞延没管,只说:“你走得太慢了。”   苏日安不太好意思,但在傅瑞延稳健的步伐里,还是认命地安静下来。   从院外到屋门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傅瑞延抱了他很久,让苏日安感觉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自己刚刚腿伤的那段时间。不光是场景,傅瑞延的状态也很像。   阿姨似乎是出门买东西了,家里很安静,没有人在。   苏日安盯着傅瑞延看了一会儿,终于在对方踏进客厅的时候问: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   傅瑞延没应声,但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是因为我的腿吗?”苏日安接着问,他观察着傅瑞延的脸色,觉得大概是的,于是安慰说,“我说了,我没事,天气不好会疼是很正常的现象,很快就能好。”   他说:“我都已经习惯了。”   傅瑞延的脚步停在楼梯前,他始终没有说话,从苏日安的角度看过去,能注意到对方紧绷的侧脸,和看向他时复杂深刻的眼神。   傅瑞延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尽管和他冷淡的性格格格不入,但看向苏日安时,也还是会轻而易举地让苏日安产生一种渴望得到对方的爱的冲动。   “别不开心了。”苏日安伸手,鬼使神差地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并逐渐收紧,在傅瑞延的注视下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先是鼻尖碰到了傅瑞延的下巴,在上移的过程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天人交战之中,做了之前想过无数次,却都碍于各种各样的由,一直没能实践的事。   他吻了傅瑞延。   双唇很轻地印在傅瑞延唇角,傅瑞延没有动,更没有躲,苏日安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而又清淡的味道,感觉到傅瑞延呼吸的停滞。   他贴了两秒,而后抱着傅瑞延的脖子,稍稍撤开一段距离看他。傅瑞延眨了下眼,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投到前方的楼梯上,看着脸色平平,但抱他上楼的步伐却明显快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事,可能会很晚,也不一定能写完,不要等,最好后天再来看。 第52章 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苏日安被他带进房间里,门被傅瑞延顺脚勾了一下,“砰”的一声关上了。苏日安的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随着傅瑞延的移动,心跳在无意识间愈发急促。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傅瑞延带到了床边。   傅瑞延松开了他,将他放到松软的床垫上,紧接着,床垫下陷,对方双手撑在苏日安身侧,高大的身影覆了过来。   比起他蜻蜓点水的触碰,傅瑞延的吻则显得十分急躁,毫无章法地堵着苏日安的唇舌,含咬着苏日安的下唇。   苏日安被他弄得有些痛,但更多的是对方将他罩在怀里时,心脏传来的久违的膨胀感。苏日安的思维全部被他弄乱了,傅瑞延隐忍的呼吸和他的混在一起,耳边只剩下了对方的喘息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日安终于找回了一点智,他抬手抵在傅瑞延的胸口,试图将对方推开,但却始终用不上力,反倒被傅瑞延掐住了手腕,吻得更加深入。   傅瑞延胡乱地亲吻着他的下巴和侧颈,好像完全没有耐心了一样,含混而又急切地问他:“好几天了,你到底考虑好没有?”   虽这样问,但他却好像并不期待结果,在苏日安开口之前,再次堵住了苏日安的嘴唇。   一直以来,傅瑞延所保持的分寸感在这一刻仿佛全部都消失了,他趁虚而入,在苏日安晕头转向甚至完全跑不了的情况下,变本加厉。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苏日安并未拒绝他的时候,原本简单纯粹的,因苏日安的主动而产生的情不自禁开始逐渐染上情欲的味道。傅瑞延忽然想贴得更近一点,不是像眼下这种隔着厚重衣料,浮于表面的拥抱,而是肌肤相贴,真真正正的互相占有。   苏日安似乎也感觉到了,表情看上去有些动摇。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傅瑞延用力抓在他手臂的手便开始逐渐下滑。   在按到他的胯骨时,楼下忽然传来了阿姨的声音。   “先生,您回来了吗?”   对方似乎看到了院子里停着的车,却并未在客厅里看到人,此时此刻正站在楼梯边高声询问。   听到动静,苏日安这才如梦初醒,他忙按住傅瑞延的手,凭借仅存的一点智,偏头和对方分开。   粗重隐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十分清晰,傅瑞延抿唇缓着呼吸,过了一会儿,他调整好自己,又抬手替苏日安擦了下唇角。   苏日安的脸都烧红了,半坐在床边,直到傅瑞延撤身离开,转身去开门时,才慌慌张张地好自己的衣服。   门外,阿姨看到傅瑞延开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和蔼地笑问:“先生这么早回来,今天不忙吗?中午想吃什么?”   傅瑞延朝房间内看了一眼,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前一个问题,说:“煲点汤吧,日安也在。”   苏日安听到门外安静了一瞬,猜测阿姨应该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对方便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脚步声朝厨房走去。   傅瑞延又关上房门走进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日安,似乎想碰一碰对方,但手伸到一半,就又收回去了。   他说:“休息一会儿吧,午饭一会儿就好。”   苏日安的视线停在傅瑞延大衣的衣摆上,慢慢地点了点头。   因为行动不便,苏日安的午饭没有下楼,是在卧室窗边的圆桌上吃的。   吃饭的时候,傅瑞延就坐在他对面。傅瑞延吃得很少,基本都是在看他动筷。   阿姨煲的鸡汤很鲜美,是苏日安在别墅生活的这三年里最喜欢的一道菜。喝汤的时候,傅瑞延又从汤锅里夹了块肉给他,问他:“你平时都怎么吃饭?”   苏日安说:“跟同事一起吃,有时候自己也会简单做一点。”   傅瑞延“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还习惯吗?”   苏日安不太明白地笑了笑,说:“有什么不习惯的?”   “你要是住在这里,每天想吃什么,阿姨都可以给你做。”   说这话的时候,傅瑞延并没有看向苏日安,只是接过他的碗,替他又盛了一碗汤。   苏日安从他手里把汤接过来,看着他状似不经意的样子,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地说:“我又不挑,什么东西都能吃,什么生活也都可以过。”   他本意是想表达自己并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之说,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说完这句话后,傅瑞延的气场变低了,人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终于开了口,他说:“所以,离开这里,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吗?”   苏日安这才明白过来傅瑞延大概是解错了,于是很快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到底是哪个意思,他也实在说不出个一二,而让他表明离婚这件事对他情绪造成的影响完全不比傅瑞延少,他也的确说不出口。只能任由气氛僵持下去,直到傅瑞延率先让步,叹了口气,对他说“快吃吧,要凉了”,苏日安才重新动筷。   吃完饭后,苏日安就地在主卧休息,因为昨晚没睡好,中午这觉他睡得格外长,睁眼的时候,厚重的窗帘紧密地拉着,卧室里基本已经昏黑一片。   他摸来手机看了一眼,眼下下午五点多了。   右腿基本已经没有很明显的感觉,苏日安一边在心里计算自己睡眠的时间,一边坐起身,在房间里寻找傅瑞延的身影。   窗边的沙发上已经空了下来,苏日安猜测对方应该是又去忙了,本想打电话问问傅瑞延,却突然福至心灵,放下手机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书房门口,刚碰上门把手,便听到了屋内打电话的聊天声。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听到里面声音停下,才敲了敲门,按压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彼时傅瑞延正站在办公桌前收拾文件,听到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眼。   在看到苏日安的那一刻,他好像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正身问:“你醒了?”   苏日安“嗯”了一声,略显局促地站在门边的位置,直到傅瑞延对他说“坐”,才挨着扶手坐到了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今晚有饭局,回来晚了,所以少点,我争取明天多更,见谅。 第53章 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荣市深冬的五点多天色已经很昏暗了,书房里开着灯,落地窗外是橘色调的晚霞。   苏日安坐在沙发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睡醒后和傅瑞延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交流了,以往很多时候,自己一觉醒来,连对方的人影都见不到。   傅瑞延问他:“腿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事了,”苏日安顿了顿,又说,“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傅瑞延没应声,靠在桌前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抬脚走了过来。他站到苏日安面前,伸手了下对方因长时间睡眠而略显凌乱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苏日安细软微凉的发丝勾在他的指尖。傅瑞延牢牢地堵在对方面前,占据了苏日安的全部视野。   他靠近的时候,苏日安不可避免地又闻到了那股熟悉而又清冽的味道,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上午在隔壁的房间里,对方对他做过的许多事情。   苏日安觉得当时的热度好像至今都没有消减,自己的脑子又被烧坏掉了,于是他往旁边避了避,还算精湛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问傅瑞延:“你怎么没去公司?”   傅瑞延手停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解释说:“怕你睡醒找不到我,可能不太好。”   苏日安头皮发紧,刚刚被傅瑞延碰过的地方存在感异常明显。他觉得自己可能仍旧受不了傅瑞延这样直白的讲话,于是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说:“总不能为了我连工作都不做了,之前可没这个传统。”   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好让气氛变得松弛一点,但是傅瑞延没笑,反倒认真思衬了片刻,对他做出保证:“嗯,是我的错,以前不该那样忽略你,以后不会了。”   苏日安的笑便也挂不住了,两人再次变得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的手机响了,是韩助打来的,称会议马上就要就开始,询问傅瑞延是否可以开视频。傅瑞延看了苏日安一眼,苏日安让他请便,自己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本书翻看。   傅瑞延便不再管他,又回到办公桌前,将视频打开,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   开会的时候,傅瑞延听得多,说得少,苏日安对他们开会的内容不感兴趣,一直窝在对面的沙发上翻书看。   桌面上随手拿来的商业杂志没什么有趣的内容,苏日安随手翻了几页便不想再继续,于是合上书页,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边,想找一本合自己胃口的去看。   早年被他塞在书架角落里的文学小说因为不常用到,经过阿姨的被放到了较高的位置上。苏日安踮脚去够,艰难地将其全都搜罗到手里的时候,忽然感觉好像有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扶着书架,抱着书,迟疑地转头去看,恰巧和傅瑞延的目光撞上。   傅瑞延带着耳机,脸微微朝自己这边偏着,注意着他的动向。像是也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回头一样,两人目光相汇的瞬间,傅瑞延的视线有一秒微微的停顿。   苏日安不清楚他眼神的含义,觉得自己动作很轻,应该没有打扰到他,不明所以地和傅瑞延对视了几秒,直到对方率先转回了头。   傅瑞延继续盯着屏幕,苏日安满心疑惑,但终究没出声,用更轻的脚步坐回了原处。   年底各个部门的事务比较多,需要汇报的东西也很复杂,傅瑞延的这场会议开得无比漫长,苏日安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些坐不太住了。   落地窗外,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淹没在了海平面下,天边只剩下了几缕烟云。苏日安朝窗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注意到了落地窗边已经许久无人问津的躺椅。   傅瑞延的会还不知道要开多久,苏日安拿着书起身,朝窗边走了两步,坐在了躺椅上。   苏日安盯着书上的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每每得闲,都会在这个位置上看书吃东西。那时候,傅瑞延有时在,有时不在,在的时候很少,但苏日安心比较大,时常会在对方处工作或开会的时候因为无聊而睡着。   睡醒的时候,傅瑞延往往就不在了,但对方会很贴心地帮他盖一张毯子,原本拿在他手里的书也会被仔细地收到旁边。   苏日安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个位置了,也很久没有看过这个角度的傅瑞延。他将书放低了一点,借着余光去观察对方,看到傅瑞延工作时轻轻蹙起的眉心和专注的眼神。   看了一会儿,苏日安又收回了视线,重新放到了书上。   将每本书里较为精彩的片段都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傅瑞延终于结束了会议。他关上电脑,起身朝苏日安这边走来。   见状,苏日安坐直了身,问他:“结束了?”   傅瑞延“嗯”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   “饿了没有?”   苏日安说“还好”,下午没怎么活动,感觉不出多么饿。   可傅瑞延却说:“但我有点儿饿了。”   “阿姨请假了,晚上没人做饭。”傅瑞延又接着说,“不如我们出去吃吧,去之前常去的那家餐厅,顺便回公司取个文件。”   苏日安点了点头,没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他先是陪傅瑞延回了趟公司。到地方的时候,韩助就等在楼下。傅瑞延下车去拿东西,交接时,韩枫似有所感一般,朝车内望了一眼。   苏日安隔着车窗和他遥遥对视,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但他并不在乎,比起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他对于这种他人眼光的打探已经脱敏了不少。他收回视线,安安分分地等在车里,待傅瑞延重新上车,才同对方一起,去了吃饭的地方。   苏日安原以为傅瑞延口中说的去常去的那家餐厅,是之前常点外送的那家,但等真到了地方才明白过来,傅瑞延说的是他第一次陪苏日安过生日时订的那家光影餐厅。   苏日安合怀疑傅瑞延是临时起意,毕竟这家他们并不常来,而且到前台的时候,一向周到的傅瑞延居然还没有预订位置。不过,好在今天客人不多,傅瑞延凭借着VIP顾客的特权,还是挑选到了一间星空主题的包厢。   “怎么又突然想来这里了?”在包厢坐下后,苏日安问。   傅瑞延坐在他对面。服务员将主题灯光打开,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深蓝色光影再次如薄纱一般倾泻下来。   傅瑞延将菜单递给他,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你以前好像很喜欢这里。”   说着,在苏日安看菜单的时候,傅瑞延又问:“下午挺无聊的吧?”   苏日安说:“没有。”   傅瑞延不以为然,想了想,分析道:“你以前每次觉得无聊的时候,都会去躺椅那边休息,而且大多数时候都会睡着。”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今天没有睡着,但你把所有能提起兴趣的书全看了,而且每本只翻了不到十分钟。”   苏日安一时语塞,面露羞愧之色,放下菜单说:“我打扰到你了?”   傅瑞延摇摇头,老实说:“是今天的会议内容有点枯燥,还不如看你读书有意思。”   苏日安笑得有些牵强,转头叫来服务员,向对方报了两人要点的菜名。   服务员出去后,包厢里又只剩了两个人在。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和最初来的那次几乎一样,苏日安一抬眼就能看到落在傅瑞延肩头的暖黄色的光。   傅瑞延和他对视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将从下午一直憋到现在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说:“苏日安,躺椅一直在那儿,为什么后来就不去书房了呢?”   “是因为当初我不让你在书房吃东西生气了吗?”   “不是。”苏日安否认,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不想重提,也并不想再去追究当年那场谈话的真实情形。他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眼下已经比过往大多数时候好了很多,哪怕最后他仍然要选择跟傅瑞延在一起,也只想往前看,不太愿意将精力再花费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因此,他没有过多深究,也不想让傅瑞延再继续无谓地猜测下去,小声说:“我没那么小气……是后来太忙了,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傅瑞延说:“是吗?”   苏日安坚定地“嗯”了一声,没再给傅瑞延多问的机会。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回程的路上,苏日安心想,这大概是他和傅瑞延在一起的最完整且安逸的一天了,没有杂事占据他们的空间,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电话需要临时处,一切都平平淡淡,却又异常充实。   返程的时候,傅瑞延仍旧带苏日安回别墅,苏日安默许了下来,但斟酌了许久,还是坚持说:“明天我就要回去工作了。”   傅瑞延没说可不可以,只在苏日安说完之后,反问了一句:“不是说回来后就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那也不能一直不去啊,”苏日安说,“我这半年已经旷工很多次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说完,安静了片刻,他又小声道:“而且你不也一样不能一直在家待着吗?”   傅瑞延没发表意见,沉默地驶过十字路口。苏日安靠在椅背上,暖气将他的膝盖烘得热热的。   “再说了,”见傅瑞延一直不说话,苏日安接着道,“以后时间还多着呢,又不差这一两天。”   傅瑞延看着像是被他的这句话哄好了,表情轻松了很多,苏日安也很有分寸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晚上,苏日安和傅瑞延一起睡在主卧。   临睡前,苏日安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傅瑞延还坐在沙发上处工作,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噼啪作响。   苏日安对他说:“我在这儿会不会影响到你?”   傅瑞延敲键盘的动作立马停了。他说:“不会,马上结束了。”然后合上了电脑,起身错过苏日安,径直朝浴室走去。   傅瑞延再出来的时候,卧室里的顶灯已经被关上了,只留着两边的床头灯还亮着。   床上,苏日安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茧,背对着傅瑞延躺着,只露了半颗脑袋在外面。   傅瑞延看着有趣,故意说:“是太冷了吗?”   苏日安的背影安静了片刻,而后才出声说:“没有。”   傅瑞延便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边。   大概是感觉到他不动了,苏日安主动询问他是否已经收拾妥当。   傅瑞延说“好了”,苏日安便称自己困了,想要关灯,于是伸出手臂,摸到自己那边的床头灯开关,率先将其关上了。   然后,整间屋子就只剩了傅瑞延这一小片区域的亮光。   傅瑞延无声笑了笑,而后掀开被子躺了过去,同样关上了灯。   漆黑而寂静的夜色开始无声蔓延。黑暗里,两人中间的距离隔得很宽,傅瑞延注视着苏日安近在咫尺的、朦胧的背影,暂且没有主动拉近的想法。   他很安分地待在距离苏日安半臂之远的地方,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想起了今天白天在书房和对方共同度过的小半天时光。   不止是苏日安,今天也是离婚近半年以来,傅瑞延最为开心的一天。   书房傍晚安静的时光;苏日安看书时翻动书页发出的声音;在书架前因为要拿的东西太高,伸高手臂时露出来的一截腰线。   以及因为无聊,而在书本的掩饰下,频频望向他,偷偷观察他的眼神。都是再往前数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傅瑞延想都不敢想的。   但都在平平无奇的今天实现了。   傅瑞延比较贪心,想这种情形以后时常会有,同时也在想自己还有没有哪里可以继续改进一下。   这段时间,贺临给他提了不少建议,其中傅瑞延自己总结了一下,觉得送花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太有用,苦肉计效果显著,但最终结果一般,陪伴和直白地表达喜爱最为有用。   傅瑞延觉得这几天下来,苏日安看着已经没有之前那样讨厌他了,开始会在他不高兴时轻声安慰,不会像之前一样拒绝他的拥抱和亲吻,会接受他的陪伴,也会主动陪他。   所以,尽管苏日安至今还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傅瑞延也愿意再自负一次,想象苏日安此时此刻也是同样地在挂念着他,在傅瑞延想他时,也同样地在想傅瑞延。   不知过了多久,傅瑞延终于靠近了许多,他从背后轻轻抱住苏日安,手臂压在被子上,对对方说了句“晚安”。   那天之后,苏日安再次投入到工作里,直到春节将近,工作室正式放假,才终于清闲下来。   而在此之前,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年底公司事务冗杂,傅瑞延实在抽不开身,最多每天在苏日安睡前通个十几分钟的电话,再多的实现不了,也没机会做。   傅瑞延习惯了在晚上十点前给苏日安通电话这件事,几乎到了风雨无阻的地步。   只有在集团年会的那天晚上,因为临时被父亲叫去招待董事会的成员,才耽误了半个多小时。   等不容易空下来,傅瑞延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短信,或是通话记录里都没有未读未接。   傅瑞延避开人群,走到酒店的露天阳台,找到置顶的那个电话号码,顺手拨了过去。   通话响了没几声,便被人接起来了。傅瑞延听到了苏日安的声音,对方应该在家,周边听起来很安静。   “今天晚上公司开年会,”傅瑞延率先解释说,“人比较多,所以迟了一些。”   苏日安应该是要洗手,因为傅瑞延忽然听到了水流声,而且过了一会儿,苏日安才问:“那你忙完了吗?”   傅瑞延说“没有”,安静了少许,还是问道:“你一直在等电话吗?”   苏日安“嗯”了一声,傅瑞延又接着问:“那为什么不打给我?说不定我忘了呢?”   苏日安不以为然,他关上水龙头,拿起了手机,声音听上去也近了许多。   “我知道你在忙。”苏日安说。   傅瑞延便不说话了,对于苏日安的善解人意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不过苏日安好像并没有在意,他很轻松地问:“年会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傅瑞延老实地回答说“没有”,透过阳台玻璃看了眼会场里形形色色的人。他自顾在心里筛选了一下,又十分诚实地对苏日安说:“有点无聊。”   苏日安便笑着揶揄他:“那跟芭蕾舞比起来呢?”   傅瑞延就又不说话了,迟缓地感觉到了点儿郁闷,怀疑苏日安的话里带有嘲笑他的成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无聊?”傅瑞延问。   “还好吧。”苏日安说完,半真半假地停顿了下,倒还真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他对傅瑞延说,“嗯,是有点儿。”   傅瑞延有些不满,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又听到苏日安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傅瑞延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   苏日安说“没什么”,顿了顿,又有些搪塞地表示,现在已经很晚了,自己有点儿困,想要休息。   “我挂了。”   “等等。”傅瑞延阻拦道。阳台温度比较低,傅瑞延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有点儿冷。他微微抬头,看到呼出的热气飘散成了一团白雾,在耀眼的灯光里销声匿迹。   傅瑞延斟酌片刻,说:“好久没见了,过两天可不可以见一面?”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傅瑞延迟迟没有听到苏日安的回声,不过好在没过多久,对方便“嗯”了一声。   苏日安说“好”,傅瑞延便安了心,又嘱咐了几句,才慢吞吞地挂断了电话。   傅瑞延收起手机转身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徐淑。   对方和他不过一门之隔,数米远的距离,此时此刻正注视着他,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傅瑞延深知父母这关始终要过,不过也暗自庆幸感谢郑然的慷慨大义,让他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气不直不顺,面对父母的逼迫只能激化出更大的矛盾。   徐淑转身离开的时候,傅瑞延也自觉跟了上去。   场前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有员工正在表演节目,台下坐满了人,嬉笑起哄,十分热闹。他们在场后摆满各色酒水和食物和长桌前停下。徐淑拿起酒杯,傅瑞延便主动端起酒瓶为她斟酒。   红色酒液在高脚杯里摇晃出点点的光影,徐淑抿了一口,没好气地对傅瑞延说:“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们也是为了你能走得更加长远。”   傅瑞延放下酒瓶,说:“我知道。”   “但你还是觉得你那所谓的爱情要更重要一点。”徐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他,“是吗?”   傅瑞延没有否认,甚至十分平和地和徐淑解释,和之前因为联姻问题而疾言厉色的模样完全不同。   徐淑提醒他:“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前途,家庭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傅瑞延,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然而傅瑞延却不以为然,他说:“可我进公司这么久,不顺心意的事其实也碰到了很多,但就像您说的,我都为了走得更远而忍下了。”   “现在,我只希望我的家庭能安稳一点。”傅瑞延垂下眼睛,想象方才在电话那头,苏日安安安静静等自己来电的样子。   他想,自己索求的东西其实算不上很多,但看起来也那么的遥远。苏日安的价值不体现在他身上,没有他也可以活得很潇洒。是傅瑞延自己硬要把对方变成自己婚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或许他现在确实在工作上帮不了我多少,但最起码我想到他,不会觉得生活也就这样,一件高兴的事都没有。”   “更何况,外婆当初不也鼓励您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吗?”傅瑞延说,“您有自己的观念,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认为自己这样会越来越差。”   徐淑冷眼看着他,从她紧皱的眉心和凝固的神情来看,大概觉得傅瑞延说的全都是空话。   “当然。”傅瑞延发自内心地说,“我很感谢您当初和我爸帮我介绍的苏家的这门亲事,我很高兴,也很知足。抛去其他不说,您当初之所以能够选他,对这个人应该也是很满意的吧。”   徐淑撇过头不再看他,对傅瑞延给她贴金的行为嗤之以鼻。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再有别的什么好的办法。   恰巧秘书过来叫徐淑,表示年会进行到领导讲话的环节了,董事长请她过去。她便只能放下酒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毫无对策地说:“随你怎么样吧,以后都别再提这件事。”   荣市的冬天在年假期间最为热闹,只有苏日安的新年过得格外冷清。   往年的春节苏日安要么会陪在傅瑞延身边,跟着对方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和饭局,要么就会回家,陪沈秋吃饭或者聊天。   但今年发生的变故比较多,他不仅离了婚,母亲也去世了。苏日安忽然就变成了一个边缘人物,放在哪儿都格格不入。   程乔和杨润曾提起过想要邀请苏日安到自己家里一起过年,但都被苏日安以不方便为由婉拒。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几天,在年假开始后的不知道第多少天里,和傅瑞延久违地见了一面。   那天小区门口的街上刚刚挂起红色的灯笼,在严寒的天气里装点上了一抹亮丽的暖色。   傅瑞延是傍晚的时候来的,来的时候,对面的邻居正在门外贴春联。   她大概是没有见过傅瑞延,因此过多打量了几眼,在苏日安开门的时候,热情询问苏日安这位高个子的帅哥是谁。   苏日安一时语塞。傅瑞延也没说话,他两手都拎了很多食材,跟木头一样低头看着苏日安,好像比那位大妈还要好奇答案。   苏日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本意是想责备他的袖手旁观,让他赶紧进来,好将问题搪塞过去。   但傅瑞延却好像会错了他的意,直接转头十分诚实地回答:“我是他前夫。”   苏日安一愣,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把傅瑞延塞进去。   大妈看起来也万分尴尬,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很牵强地笑了笑,然后拿起工具,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进门后,苏日安一边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一边埋怨。   傅瑞延仿佛完全不解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他反问苏日安:“那不然我要说什么?”   “随便说朋友就算了。”   傅瑞延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觉得从某些角度来讲,朋友的身份好像还不如前夫。   他换好鞋,跟在苏日安身后,看着他从食材里面挑出一些,当做今天的晚饭。   他有点儿较真地询问:“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像是朋友?”   苏日安不去看他:“我没这么说。”   “那我们该是什么?”傅瑞延接着问,大有刨根问底的劲头,“你好久都没有给我答案。”   “你还要不要吃饭了?”苏日安蹙眉看向他。   他的耳朵红了很多,很明显地映在傅瑞延眼里,直接让傅瑞延闭了嘴。   傅瑞延跟着苏日安一起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但事实上,他也做不了太多,只会在苏日安忙碌的时候,也跟在对方身后瞎转。   等好不容易开了火,傅瑞延才老老实实守在锅边,等着里面的水开。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很少交谈,苏日安专心做自己的菜,傅瑞延则很安静地守在旁边。他看着苏日安还算熟练的刀工出神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一个人住不会觉得很孤单吗?”   苏日安没他,继续切菜。   傅瑞延又接着说:“应该会吧,大伯和阿姨都休假了,别墅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就会觉得很空。”   苏日安沉默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回答:“过节不去陪你父母吗?”   “他们有自己的安排。”   说完,傅瑞延注视着苏日安的侧脸,心头忽然莫名地升起一丝紧张,他犹豫着告诉苏日安,说:“对了,前些天,我跟我父母提我们的事了。”   苏日安切菜的动作一顿,彻底停了下来,他诧异地抬头看向傅瑞延,听到对方接着说:“他们明确表示,已经不会再干涉我们了。”   傅瑞延同样也注视着他,眼神其实有些警惕,好像很怕苏日安会突然说出什么。但苏日安没有,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又低下头,继续切菜。   他的表现让傅瑞延的心情沉了很多,智告诉傅瑞延,此刻不宜再继续进行逼迫。但他实在太想要一个结果了,于是斟酌许久,还是犹豫着将话问出了口。   “那要是这样的话,苏日安,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苏日安没回答,狭窄的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菜刀切下时,缓慢而又清脆的声音。苏日安思考了很久,最终问出了一个其实算不太上问题的问题。   他说:“傅瑞延,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   大概是没想到他最关心的会是这个,傅瑞延怔了片刻,很认真地解释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跟你分开。”   苏日安看着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问的必要。于是他又低下了头,将最后的一点蔬菜切完,放到一边备用。   似乎是对他平平无奇的反应感到失望,傅瑞延靠近了一点,问:“苏日安,你听到没有?”   苏日安心里已经开始后悔答应让他今晚过来了,嘴里粗略地搪塞了一句“听到了”,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对方赶出了厨房。   苏日安简单做了三菜一汤,让傅瑞延帮忙端上了桌。两人相对坐着,吃了很安静的一顿饭。   苏日安的厨艺其实只能算一般水平,比不得别墅阿姨做的饭色香味俱全。但傅瑞延还是吃了不少,并没有苏日安想象中的那样挑剔。   “要喝酒吗?”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傅瑞延才忽然想起来一般,他说,“我特意从酒柜里挑了一瓶过来,应该会是你喜欢的味道。”   苏日安没太有兴趣,提醒他:“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待会儿可以找代驾。”   苏日安仍不是特别想喝,说:“算了吧,我酒量可没有你好。”   这原本是无心的一句话,然而说完,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苏日安每每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些不可置信和尴尬。尤其是他们第一次那晚,苏日安一直避免去想起,在自己主动靠近,想要去吻傅瑞延的时候,对方心里对他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看法。   “抱歉,我那时候……”傅瑞延和他大概是同样的想法,脑子转了几轮,都没想出合适的措辞。   在这件事上,苏日安实在不想多听,他打断说:“好了,要是每件事都要道歉,要道到什么时候?”   傅瑞延看到他不自然的神色,识相地闭上了嘴,之后没再提任何跟“酒”有关的字眼。   吃完饭又收拾好餐桌,时间已经不早了。从公寓到别墅还要开很久的车,苏日安没再多留他,起身送他离开。   出门的时候,傅瑞延走在前面,他走到玄关处,穿好自己的大衣和鞋,然后转身对苏日安说:“我走了。”   苏日安“嗯” 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傅瑞延也没有动。   自打方才无意间提到那件糗事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忽然间变得十分微妙。   苏日安没有看他,视线落在眼前的地板上,盯着傅瑞延的鞋尖。   傅瑞延还好一点,他看着苏日安低垂的眼睛,比起局促,更多的是即将分开的不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看透了苏日安的煎熬,于是贴心地主动打破僵持,要求说:“苏日安,你可以抱抱我吗?”   苏日安一愣,抬眼看向他。   但傅瑞延的眼神很认真,不带有任何玩笑的成分,而且傅瑞延是实干派,在苏日安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就已经抬步上前,张开双臂圈住了苏日安。   宽大掌心按在苏日安的后腰上,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这让苏日安完全没有挣脱的空间。   苏日安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苏日安甚至能听到彼此胸腔里传来的沉闷而又急促的心跳声。   “苏日安。”   傅瑞延再次开口,他的鼻尖蹭着苏日安的侧颈和脸颊,愈发用力地抱着他,要求变本加厉。   他说:“我可以再亲你一次吗?”   苏日安感知到了危险,颤抖着想要拒绝,却在偏头躲避的时候被对方拦住了去路。   傅瑞延抬手固定住他的脸,毫不拖泥带水地吻了下来。   傅瑞延吻得很深入,苏日安被抵在鞋架边的墙上,感觉像是回溯到了被打断的那天。   这次,傅瑞延显然没想轻易地放过他,扣在他腰间的手滑进了衣摆,顺着他的侧腰,摸到了他的肋骨。   苏日安被他弄得很痒,身体颤了一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傅瑞延目光微动,放开了他的唇,埋头向下吻了吻他的侧颈和喉结。   呼吸间急促的热度全部洒在对方的皮肤上,他鼻尖抵着苏日安的肩窝,嗅食着对方身上温暖清淡的味道。然后趁苏日安靠在自己怀里抑制不住大口呼吸的时候,贴在对方耳边,小声乞求说:“已经很晚了,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好晚好长!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儿上能不能投我一点海星~   新年快乐,祝福二位新人,也祝福大家,希望今年会是个好年。 第54章 不喜欢就不会跟你结婚   虽是这样问,但他却没给苏日安拒绝的机会。苏日安被他圈在怀里,半推半就地带去了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苏日安跌坐到床边,被傅瑞延紧追不舍,按到了松软的被子里。   苏日安的头是晕的,但身体皮肤上的每一个细胞却都好像变得异常敏感,他的注意力也完全集中不起来,被分散在每一处傅瑞延触碰过的地方。   衣摆被推高,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了点儿凉,但苏日安一点都不冷,只觉得傅瑞延的体温真的好高,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得到。   被傅瑞延压着深吻的时候,苏日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很奇怪,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却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砧板上待宰的鱼。傅瑞延是按着他的那只手,此时此刻,正悬了一把刀在他身上。   傅瑞延磨蹭了很久,都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耳边只剩下了交缠的呼吸和接吻的声音。苏日安听得耳热,黑暗无人的环境让他的智摇摇欲坠,他摇摆着放开了自我,抬手摸到傅瑞延的后脑。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回应的时候,傅瑞延却忽然退开了。   衣料的摩擦声在黑暗里十分清晰,苏日安躺在床上,张口呼吸,心跳快得几乎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等待着,在对方的影子重新覆过来的时候,尝试着放松自己。   傅瑞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辅助工具,抹在苏日安的皮肤上,触感有点儿凉。苏日安实在忍耐不住,他伸手摸到傅瑞延的手臂,像是很无助似的,用轻且发颤的声音叫了一声:“傅瑞延。”   傅瑞延“嗯”地应声,潦草地完成前期工作,再次过来抱住他,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   傅瑞延性子比较冷,做这种事的时候,很少会说什么动听的话,过程中,也没有太多新奇的花样。他习惯于抱紧对方,让苏日安面对着他。在他看来,这种面对面能看清对方每一寸表情,并且对方的变化还是因自己而起的感觉,远比其他任何的姿势都更让人愉悦。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尽管早前还没离婚的时候频率也非常之低,但无论是从感觉还是情愫上来讲,都没有这次更让人沉浸。   公寓的床没有别墅的软,苏日安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有些麻,每一次推进的时候,傅瑞延攥着他手腕的手都会变得异常用力。但他偏偏又挣脱不了,只能如同一根浮木一般,随着潮流起伏,被海浪肆意拍打。   等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又只得再次去叫傅瑞延的名字,企图让对方放开他。   傅瑞延照做了,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房间的窗帘很厚重,苏日安午睡后没有及时拉开,此时此刻房间内一丝光亮也没有。   苏日安很庆幸这样,昏暗的环境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可以尽情地享受傅瑞延的怀抱,感受对方的一切。   两人离得很近,傅瑞延抱着他,探手摸到了他的小腿,轻轻揉了揉。   他轻声问苏日安,这个姿势腿会不会难受。   苏日安扶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无意间看到了对方额角渗出来的薄汗。   他抬手很好心地帮忙擦掉了,又凑过去亲了亲傅瑞延的嘴唇,埋怨他:“你太急了。”   傅瑞延没说话,将苏日安往上托了托,听到一阵稍显急促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应说:“我一直这样。”   “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就该发现了。”说着,他转身,托着苏日安的腰将其放到枕头上,带着点逼问的意思,叫他,“苏日安,我知道你不想提,但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吻我?”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对我那样?”   傅瑞延的语气就好像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很久了,他找不到缘由,又一直不敢贸然来问苏日安,于是便只能借着眼下这短暂的、温情的时刻来寻求对方的答案。   苏日安有些疲惫,身体的每一根筋骨都好像是刚刚被拆开,又重组起来一样。他躺在枕头上,半睁着眼皮,虚着眼睛注视着傅瑞延,只看到了一团团晃动的虚影。   他抬手去碰傅瑞延的脸颊,被傅瑞延握住手腕,侧脸在他掌心蹭了蹭。   苏日安有些疲惫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不会跟你结婚了。”   傅瑞延愣了愣,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自打从两人相识以来,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拥抱接吻甚至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傅瑞延还是第一次听到苏日安亲口说喜欢。   见傅瑞延愣神,苏日安不安地动了动,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怕傅瑞延再继续确认什么,于是伸手勾住对方的脖颈下压,企图用吻蒙混过关。   傅瑞延很配合地再次抱住了他。   这场久违的床事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结束,彼时,苏日安早已累得筋疲力尽。   他侧躺在床上,明明是冬季,却觉得身下的枕被都要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了。   他想去洗个澡,但没有力气,迷迷糊糊中看到傅瑞延又伸手去摸床头柜,头皮都开始发麻。   他有些抵触地说“不要了”,抬手去推傅瑞延的肩膀,却推不动。他觉得傅瑞延真的好重啊,还要继续用力的时候,却傅瑞延捉住了手。   紧接着,一枚冰冰凉凉的东西套进了他的无名指。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苏日安清醒了很多。他不再挣动,半举着酸痛的手腕,确切地感觉到了箍在指根的触感。   他迟疑片刻,慢吞吞地伸长手,像寻找依靠似的,摸到了傅瑞延的手臂。   “新戒指。”傅瑞延说着,牵起他的手腕,吻了吻他的指根,又拉着苏日安的手去摸他的。   傅瑞延无名指上同样也有一枚。   “喜欢吗?”傅瑞延凑到他面前问。   苏日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嗯”了一声。   傅瑞延又接着问:“要开灯看看吗?”   苏日安没应声,傅瑞延拨了拨他汗湿的头发,劝哄道:“也看看我,好不好?”   苏日安默许了,床头灯打开后,房间里的黑暗被冲散了,傅瑞延和他手上的戒指一起,清清楚楚地映在苏日安的眼里。   傅瑞延抱他去洗澡。浴室里没有浴缸,苏日安站得腿软,半靠在傅瑞延怀里,在对方帮他冲洗的时候,配合地抬起了手臂。   温暖的水流冲刷着皮肤,没一会儿,苏日安又开始觉得很困。他强打着精神和傅瑞延聊天,问傅瑞延,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   “上次在你家留宿之后。”傅瑞延说,“原来那枚旧了,我拿走了,换枚新的给你。”   苏日安又抬手看了眼,戒指的样式很简单,和之前那枚是同款风格,戴在苏日安手上,不大不小,尺寸刚刚合适。   “那之前那枚呢?”   傅瑞延如实说:“在书房的保险箱里。”   苏日安觉得傅瑞延好像有什么收集癖,把所有东西都收整起来,还必须要放进保险箱。   但傅瑞延却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将淋浴的水管放到一边,看着苏日安自己动手涂上沐浴露。   和苏日安平常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的香气扑鼻而来,等他弄好,傅瑞延又重新拿起淋浴帮他冲洗。   泡沫顺着皮肤滑了下去,傅瑞延让他转身,背对自己,抬手顺着他的脊背抹了抹,滑到侧腰的时候,指腹停在了腰侧的一处吻痕上,轻轻摩挲了片刻。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去买戒指的那天吗?”傅瑞延说,“那天你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苏日安被他碰得有些心不在焉,僵着身子没有回头,注视着镜面上凝结的大片雾气:“是吗?”   傅瑞延“嗯”了一声,又道:“而且当时你一直盯着旁边的情侣看。”   “为什么?”傅瑞延问,“他们有什么让你觉得羡慕的地方吗?”   苏日安没回答,自己也说不上来。   要真说起来,当年的情景在他的印象里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买戒指的那天傅瑞延在门外等了他很久,并且过程中对方挑三拣四,耽误了很多时间,最后又因为司机的误时,由他亲自送傅瑞延回家。   在这个过程中,到目前为止,要说唯一清晰的,大概是那天傅瑞延给他戴上了戒指,还有返程路上送他的玫瑰花。   苏日安想不起来什么情侣,也不太想去回忆那段时间的事,只搪塞说时间过去太久,自己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催促傅瑞延快点帮他洗。   傅瑞延便没再多提,仔细帮他冲洗掉泡沫,然后拿来浴巾帮他擦拭身体,用浴袍裹住了他。   “我没别的意思。”傅瑞延帮他系好浴袍的带子,解释说,“提这个只是想告诉你,别的恋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只有这个。”傅瑞延握住他的手,摩挲着那枚灯光下反射着莹亮光点的戒指,恳请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把它摘下来了。” 第55章 以后要怎么跟你生活   那天之后,几乎整个春节期间,傅瑞延都陪在苏日安身边。   他将自己的工作都带来了公寓,基本不怎么回家,在苏日安的房间有了自己的位置,洗手间摆上了自己的洗漱用品,玄关处也终于有了专属于自己的拖鞋。   两人都不是什么爱好广泛的人,待在一起能做的事情很少,每天也就是一起做做饭,看看电影,然后外出到附近的公园里散散步。   傅瑞延最喜欢饭后和苏日安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这是他能想象出来的最为安逸的时光。尽管大多数时候电影的内容他并不喜欢,总觉得矫揉造作,没有科幻片那么吸引人。   但为了不让苏日安再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异,傅瑞延在这种小事上通常不会表露什么,总归他享受的也不是电影内容,苏日安靠在他身边时,那触手可及的温度才最让他着迷。   兴许是今天的电影情节比较无聊,苏日安看得并不专注,期间曾提出想喝先前傅瑞延带来的那瓶酒。   傅瑞延很快照做了,觉得那瓶酒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拎着酒瓶走了过来,顺手还拿了两只杯子。   他帮苏日安倒了半杯,苏日安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很快又要了第二杯。   腿在沙发上盘久了有些麻,苏日安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液喝尽,坐起来伸开腿放松了一下。   傅瑞延见状,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放到桌面上,又抬起他的右腿,垫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来,我帮你揉揉。”   他说着,指腹精准地揉按到了苏日安时常酸痛的部位,力道适中,效果立竿见影。   苏日安腿部的筋骨立马松弛了下来,他靠在靠枕上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傅瑞延的手法和之前在酒店,向自己提供过服务的按摩师很相似,大概是有心地学习过。   他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按摩的?我都不知道。”   傅瑞延仍旧低头揉按,回答说:“很早了,你复健后没多久。”   又说:“只会一点皮毛而已,想着对你够用就可以了。”   苏日安注视着他,却道:“那为什么不用呢?”   傅瑞延的动作停下了,又不动声色地接续上了。他低声说:“因为你那时候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好像不太喜欢我碰你。”   苏日安沉默了片刻,对他说了句:“抱歉。”   傅瑞延抬眼看向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也不用苏日安道歉,他从未想过责怪苏日安,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但苏日安又开口了,他认真纠正傅瑞延的措辞,表示:“但我没有不喜欢你碰我,那个时候你太忙了,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让你烦心……你误会了。”   苏日安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垂下眼睛,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一样,避免去看傅瑞延的脸。   傅瑞延没想过他会跟自己解释,也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缘由,抬头愣愣地望着他,直到苏日安催促,才又反应过来,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傅瑞延帮他按了一会儿,苏日安又去摸桌上的酒。   红酒醇香浓厚,但度数不低,苏日安上脸比较快,半瓶酒下肚,脸颊耳根就都已经泛起了红晕。   今天的电影比较短,看完才刚过晚上八点。傅瑞延本想劝他回房睡觉,但苏日安不肯,下地去换影片,从碟片盒子里翻了很久,找了一张看起来很新的纪录片出来。   他转身冲傅瑞延晃了晃,说:“刚买的,看这个吧。”   傅瑞延看什么都无所谓,随意地点了点头,但却注意到了对方碟片封面上标注着的“探索星空”的字样。   苏日安转头将影碟插了进去,显示屏上的画面闪了闪,开始播放宇宙探索的启程。   傅瑞延听着客厅里响起那平淡低沉的旁白声,诧异地将视线转移到苏日安的脸上。苏日安察觉到了,迟疑地转过头,同样盯着他。   他的脸有些红,对酒精的反应比较明显。傅瑞延抬手碰了碰,问他:“你还喜欢看这个?”   苏日安有些醉了,被傅瑞延碰得有些痒,偏头避了避,含糊地说:“还好吧。”   “那就是不怎么喜欢了。”傅瑞延说,“不那么喜欢为什么还要买?”   苏日安安静了片刻,说“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来者是客,你住这里,每天光陪我看,我不能让你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傅瑞延却道:“可有你陪着,我不觉得无聊。”   显示屏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出光芒,苏日安的眼睛在电视的屏幕上游移,被电视的光照得很亮。傅瑞延看到他耳尖也开始蔓延上红色,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   “别看了。”他说。   苏日安躲了躲,僵着脖子:“买都买了。”   “可我困了,想回房间。”傅瑞延轻扣住他的肩膀,哄劝道,“还是关上吧。”   被他磨得实在没办法,苏日安犹豫着摸来遥控器,关上了电视。屏幕上光亮熄灭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身体悬空,被傅瑞延勾着膝弯抱了起来,大步回了房间。   傅瑞延在苏日安家里一直住到了二月份,碰上了外婆忌日那天。   傅瑞延一早收拾好了东西,叫苏日安起床,等苏日安洗漱完换好衣服,便带着对方一起,开车去了郊区的墓园。   路上,苏日安靠在副驾上,觉得身体很累。他一整个假期几乎都是跟傅瑞延一起过的,以往一连好几个月清心寡欲,可以做到连碰都不碰他一下的傅瑞延像是突然转了性,两人混到床上的频率直线上涨。   苏日安每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腰酸背痛,傅瑞延总会讨巧卖乖,装傻哄他,然而到了下次,就又会变本加厉。   傅瑞延是早上叫他起床的时候,才告诉他今天要去扫墓的。苏日安差点儿爬不起来。   为此,他埋怨了傅瑞延很久,一直到坐上车的时候都还有些不满。   春节假期的街道有些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苏日安偏头看着窗外,看着那一排商铺随着车身的移动飞掠出虚影。   见他许久不说话,傅瑞延瞥了他一眼,说:“还在生气吗?”   “没有了。”苏日安从窗外收回视线,坐正了身体,沉默了几秒才又说,“就是在想,好像四年前的今天,你就是因为要去给外婆扫墓,我们才遇见的。”   “你还记得吗?”苏日安问。   傅瑞延说“当然记得”,想了想,又道:“当时你蹭的那辆车到现在都还在车库里停着。”   “……”   苏日安表情垮了下来,无语地盯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怎么乐意地小声辩解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惹得傅瑞延弯了弯眼。   “不过,你当时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说着,苏日安转过头看向傅瑞延的侧脸。傅瑞延正在开车,宽大的手掌娴熟地把握着方向盘,无名指上素白的戒指吸引了苏日安的注意力,“就连塞我名片的时候也是,连表情都没有,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我可以问问吗?”评价完,苏日安心念一转,又关心起了其他的,“那时候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傅瑞延好像并没有准备好措辞,闻言,回忆了片刻,问苏日安:“真的要听吗?”   “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没有,”傅瑞延想了想,说,“就是,那时候不认识你,觉得自己碰上了个冒失鬼,有点儿麻烦。”   苏日安便好似无意间问:“有多麻烦?”   “……也没多麻烦。”傅瑞延注意着自己的措辞说,“那你呢?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感觉?”   傅瑞延很快速地问,好像在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然而苏日安却不说话了,他好像陷入了很深的回忆里,过了好久才犹豫着给了傅瑞延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轻声说:“没什么感觉。”   “那是什么时候有感觉的呢?”傅瑞延也放缓了声音,稍微有点执着地去问。   苏日安安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旋转把玩着无名指上和傅瑞延成对的那枚戒指。   “在知道你就是那个要跟我结婚的对象的时候。”苏日安说,“当时有点儿好奇。”   “好奇什么?”傅瑞延没什么底气地问。   “好奇你那么冷淡的一个人,以后要怎么和你一起生活。”   “不过,”苏日安表情有些复杂,好像不太懂得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傅瑞延明白,怕傅瑞延错会他的意思,而后便又道,“其实接触起来倒也还好。跟你结婚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轻缓的语气像是落在心头的一粒砂砾,随着血液的鼓动,不断地在心脏上研磨着,让整个胸腔都变得酸涩满胀。   傅瑞延的心跳得快了些,听了一会儿,空出右手伸向苏日安,握了握他搁在腿上的手。   苏日安怔了下,很快地回握住他,尽管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也还是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满足。 第56章 你想我了吗   两人到墓园的时候没碰上什么人,苏日安抱着花跟在傅瑞延后面,随着他路过那一排排大石的墓碑,在一棵松树下找到了傅瑞延外婆的墓穴。   傅瑞延在墓前站定,一言不发地找出工具,接着半蹲下身,仔细地擦拭那块已经布了一层灰尘的石碑。   苏日安将花轻轻放在碑前,帮傅瑞延摆放好贡品,然后后退半步,站在傅瑞延侧后方,沉默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上的照片据说是傅瑞延外婆五十多岁的时候拍下的,笑容和蔼,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一看就是位十分柔和温暖的人。   苏日安前段时间听傅瑞延说起过不少有关对方的往事,对对方的印象又多了几分洒脱。他很佩服对方,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像对方那样通透,仅仅只是在感情上和傅瑞延走的弯路,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傅瑞延擦拭好墓碑,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和苏日安并肩站在墓前。   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安静地注视着墓碑上温和的笑脸,直到苏日安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才回过神来,反手将苏日安抓紧。   过了一会儿,傅瑞延说:“我现在觉得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她没能再多活几年,看着我结婚。她要是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说着,他收紧了握着苏日安的手。两人掌心相贴,相互接触的那块皮肤泛着和周围不一样的温度。   “但她也可能会笑话我,觉得我把一切都搞得一团乱糟,不像她和外公之间那样坦诚。”傅瑞延深吸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很久以前,她也曾经教育过我,想让我做一个坦诚的人的。”   外婆的墓碑紧挨着傅瑞延外公的,苏日安听着他的话,视线偏转,朝外公那边看了一眼。他的心情算不上多么低落,只是和往常每次来这里的时候不同,不知为何,略略地感觉到了一丝酸闷。   他觉得这可能是和自己心境的变化有关,以前他每次陪傅瑞延来这里,心里都只是在暗暗地想,不管他和傅瑞延之间相不相爱,能结的最大的善果,莫过于百年之后,像傅瑞延的外公外婆一样,合葬于一处。   当时他把这一点作为自己和傅瑞延感情的终点,而现在,或许是有了傅瑞延的爱做支撑,苏日安开始想象一些以前完全不敢想的事。他开始不满足于现状,想和傅瑞延有更加美满的未来。   苏日安低声反问:“为什么觉得她会喜欢我?”   傅瑞延大概也只是凭直觉说话,一时间竟没有罗列出充足的证据来,过了一会儿,才老实说“不知道”。   “但我能确定,她一见到你,就一定会喜欢你。”   在傅瑞延的印象里,外婆就像是一位圣诞老人,会陪他过生日,为他准备礼物,帮他庆祝每一次成长和获得的荣誉,实现他的很多愿望。   傅瑞延没有从外婆那里遗传到一丝一毫的浪漫细胞,但却继承了对方对很多很美好事物的追求的欲望。   这种追求欲在外婆去世后,被短暂地掩埋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的傅瑞延迷茫、困顿、无措,不懂得如何排解,将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直到苏日安出现,才又重新有了萌芽的趋势。   苏日安身上有和外婆很相似的气质,相似的自由,相似的热情,看傅瑞延的眼神也是相似的独一无二。   傅瑞延对这类人很向往,觉得苏日安身上有自己一直憧憬着却很难得到的东西,因此他希望自己能够有幸获得苏日安的垂青,尽管自己可能并不符合苏日安眼中“合适配偶”的标准,也还是在通过自己微不足道的努力而争取着。   “不然四年前,我们也不会偏巧就在这天相遇。”傅瑞延说。   苏日安眼睫微微动了动,带着少许的意外抬眼看向他。   傅瑞延正略微低着头,注视着方才被献到墓前的那一束洁白的花朵。   他说:“苏日安,谢谢你,今年还愿意陪我。”   苏日安没说话,顺着对方牵着他的力度,默默地往傅瑞延身边靠了靠。   他想,自己从不渴望什么道谢,也不想要什么奖赏,只要傅瑞延是真的需要他,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陪对方继续走下去。   春节假期过后,傅瑞延去外地出了一趟差,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苏日安再次回到了一个人吃饭睡觉的生活,没有了傅瑞延的安排,一个人的生活环节也简略了不少。   苏日安又开始去工作室上班,做他的挂名艺术指导的工作,时而忙碌时而清闲地过着。   起先他还会觉得十分清净和方便,毕竟傅瑞延在时,总爱事无巨细地帮他罗列每日的待办事项,热衷于调整苏日安不规律的作息。苏日安常常觉得苦不堪言。   然而时间久了,尤其在傅瑞延离开的第四五天的时候,恰逢休息日,苏日安睡了很久,早上在洒满阳光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醒来时,才感觉到了些许的孤独。   他原以为自己独立惯了,之前哪怕和傅瑞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搬出来时,他也没有很明显的戒断过渡期,如今对方只不过是陪自己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也应适应得很好。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不在跟前的日子里,傅瑞延会时常和苏日安通电话。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只是安安分分地通过手机电话聊天,聊的内容乏善可陈,基本就只围绕着彼此当天的行程展开,很少有能继续下去的有趣的话题。   是后来的某一天,两人在聊完当天的琐事,互相道过“晚安”后,本应该挂完电话,各自休息的两人,却出奇地谁都没有挂断。   两人彼此沉默了许久,安静地听着对方又轻又缓的呼吸,等到最后实在拖延不下去了,傅瑞延才颇为不自然地主动开口,询问下次是否可以和苏日安开视频。   苏日安答应了,然后第二天,他午睡一觉到傍晚,醒来后,接到了傅瑞延打来的视频电话。   记得那天是傅瑞延离开的第二个周六,苏日安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天,午睡时没有定闹钟,被手机铃声震醒时,才恍然发觉,居然已经傍晚了。   窗帘紧密地拉着,房间里晦暗一片,苏日安摸来手机,第一次看到傅瑞延的的名字出现在视频通话的界面。   他顿了一秒,按下了接听。   傅瑞延大概已经回到了住的地方,但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此时此刻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身后的窗外透出橘色调的晚霞。   苏日安有些走神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经对方提醒后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有开灯。   于是他伸长手臂按开了床头灯,不那么刺眼的、暖黄的光线在昏暗的室内过渡出一片暧昧朦胧的光晕。   “还没起床吗?”傅瑞延说,“都快到晚饭的时候了。”   苏日安说“有点儿困”,侧躺在床上,勉强睁着还有些困乏的双眼,问傅瑞延:“你忙完了?”   “嗯,合作方的经设了饭局,待会儿再去。”   兴许是睡到一半被惊醒的缘故,苏日安聊天时仍旧没什么精神,半梦半醒地听他说着,半张脸放大,映在手机屏幕上。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眼见他又要将眼睛闭上,便提醒道:“别睡了,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苏日安才睁了睁眼,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很快就要签合同了,签完就回去。”   顿了顿,傅瑞延注视着他,眼里逐渐蔓延上了一点笑意。他说:“怎么了,你想我了吗?”   “没有。”苏日安矢口否认。   傅瑞延讪讪地笑了笑,说“好吧”。   “先起床吧,我给你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你起来收一下。”   苏日安不是很想动,拖延地问:“是什么?”   “起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日安这才打起了点儿精神,将手机放到一边,勉强坐起了身。   身上睡衣的衣领比较宽大,掉在了锁骨下面,露出了肩部凹凸有致的曲线。苏日安抬手拢了拢,再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便又将手机拿远了些,说“那我挂了”。   傅瑞延的脸仍存在在屏幕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就在苏日安以为是对方卡了的时候,傅瑞延才慢慢地开口。   他不死心地问苏日安:“真的没有想吗?”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儿认真。   苏日安隔着一段距离,他这边的屏幕上只看得到一截天花板。傅瑞延还在那边等待着,没有催促的意思。   “还好吧。”苏日安不习惯这样直接地表达,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说出来的话也别别扭扭的。   他说:“……有一点。”   说完,他仓促地拿起手机,脸在屏幕上晃了晃,搪塞地说着:“行了,我要起床了,先挂了。”   然后,也没管傅瑞延回没回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在春节过后这样一个难得休息的周六,苏日安一觉睡到傍晚,接完了傅瑞延的电话后,他在床边坐了很久,才将那股心乱如麻的感觉压下去。   他穿上拖鞋起身,恰巧客厅里响起了门铃声,他快步跑去开门,收到了傅瑞延订给他的,平常最喜欢的一家店的外卖,还有傅瑞延送给他的一大束玫瑰花。 第57章 我们复婚吧   苏日安收到花的第二天,杨润曾经来过公寓一次。   当时进宝吃坏了肚子,杨润带他去宠物诊所看了看,开了点药,回来的时候刚巧路过丽安,便上来和苏日安一起聊了聊天。   杨润和苏日安说话的时候,进宝就趴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比起之前生龙活虎的样子,确实萎靡了不少。   苏日安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看见它的尾巴翘了翘,又无精打采地垂下了。   “前不久过节的时候,送我妈那儿喂了两天,天天胡吃海喝,结果接回来后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杨润露出无奈的表情。   苏日安想了想,说:“可能是消化不良吧,稍微控制一下它的饮食试试呢?”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杨润仍是摇头,“但每次喂它,少吃一点就要嗷嗷叫,我现在比较愁该怎样才能把它的胃口变小一点。”   两人聊了一会儿,没能就如何养狗才能让狗听话这个的问题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后,苏日安去厨房给杨润洗水果。   杨润一个人牵着狗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环视了一周,发现客厅里添置了很多和苏日安风格不同的物品,都是苏日安不太可能用到的。   于是,待苏日安出来后,杨润便试探着询问:“你现在是和傅先生一起住吗?”   苏日安正弯腰将果盘放到茶几上,闻言稍稍犹豫了几秒。他望着杨润打探的神情,解释说:“只是暂住,最近他去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   杨润再次注意到苏日安手上已经戴了有段日子的戒指:“那你们这算是和好了?”   苏日安面露窘色,说:“……算是吧。”   杨润双眉轻挑,露出了八卦的表情。他说:“那既然已经和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人家复婚呢?”   苏日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失笑道:“别开玩笑了。”   “哪里是开玩笑?”杨润说得认真,“那不然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维持现状一直过下去?傅先生能同意吗?”   苏日安不知道傅瑞延能不能同意,但两人相处这么久,什么话都说尽了,唯独复婚这件事,两人谁都没有提过。   苏日安没什么办法地说:“我们还没聊过……”   杨润似乎意外了一瞬,表情停滞了一下,说:“啊,这样啊……”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杨润接着说,“傅先生那样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肯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苏日安弯了弯唇角,没有再说些什么。   杨润一直坐到了快到中午,和苏日安说了很多之前没来得及讲的,春节期间发生的有意思的事。   他说春节的时候自己父母和女友的家人坐在一起见了个面,双方都很满意,暂时商量着,准备今年上半年就要订婚。   杨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红润的笑容,盛情邀请订婚宴上苏日安和傅瑞延一起前去。他说话的时候,进宝就在他脚边趴着,对于即将组建的家庭毫无所觉,没什么精神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中午的时候,杨润拒绝了苏日安挽留吃饭的好意,牵起进宝说要回家。快走到门口时,他又忽然想起什么,对苏日安说:   “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的那个投资人李先生吗?之前约你一起吃饭的那个?”   苏日安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迟疑地点了点头,听到杨润继续说:   “他最近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好像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吧,这两天已经要开业了。昨天乔姐还说要去捧个场,大概就在明后两天,你要不要一起跟过去?”   苏日安还记挂着傅瑞延过两天就要回来的事情,觉得自己去外地一趟太远,可能时间上比较紧急。但又想到年前在临市的剧院和李酌见面时,对方盛情的邀请,斟酌了很久,才说:   “不了吧,有程乔去就够了,或者到时候你帮我带份礼物过去,表示一下心意就好。”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苏日安心想,自己一定不会把帮带礼物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任务交给杨润。最起码不会如此笼统地交代下去,以至于对方在开业仪式的当天,为了图方便,直接以苏日安的名义送了一束由八十八朵红玫瑰组成的花束过去。   当杨润在现场拍照片返图给他的时候,苏日安才察觉到不合适之处。虽说开业送玫瑰祝生意红火也符合常,但苏日安看着那束玫瑰的图片,总能不自觉地想起最初李酌约他见面时带给他的,那束说是送给程乔,实则目的不详的玫瑰。   那束玫瑰他一直没来得及处,搁置在当时暂住的酒店里,后来又被傅瑞延发现。   苏日安还没来得及打字回复他,杨润就又发了消息过来。   他说:【你猜我见到了谁?】   苏日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就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傅先生也在。】   【他看了花束上的贺卡……】   杨润字里行间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犹豫。到最后,他说:   【我是不是不太应该选玫瑰花的啊。】   杨润开始向苏日安解释花束的来由,说自己因为地方不熟悉,只在酒店附近的街上找到了一家花店。前一天去预订的时候,店员推荐的花篮图片都奇丑无比,挑到最后,就只有这束玫瑰看上去还算不错。   苏日安看着他发来的一串串消息,有点头疼地表示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关系。   他发完给杨润的消息,而后又切换到和傅瑞延的聊天界面,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瑞延大概是没看手机,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复他。   彼时苏日安正在吃饭,餐桌上的手机震了震,苏日安偏头看了眼,看到属于傅瑞延的消息弹了出来。   对方只发了五个字过来,说自己:【晚上就能到。】   晚上八点,玄关处的门传来密码输入的电子声响。   苏日安正在准备晚饭,闻声,快步走到门前,见到了正握着门把手开门进来的傅瑞延。   傅瑞延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扶着门,看到眼前穿着居家服的苏日安时,稍稍停顿了下。   不过很快他便接续上了,动作快了些,反手关好门,将箱子立到旁边,高大的身影大步朝苏日安逼近。   苏日安从始至终注视着他,待对方快到跟前的时候,他稍稍抬起手臂,被对方用力抱住,带着点儿冲击力地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阔别已久的吻落了下来。   兴许是小别重逢,数天未见的缘故,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吻了,苏日安被傅瑞延按在怀里的时候,也还是久违地产生了一种大脑空白,心脏满胀的感觉。   一股酥麻的,像是被轻缓的电流鞭笞过的感觉,从傅瑞延手心覆盖着的后腰的部位,顺着他的脊背,蔓延到了全身。   傅瑞延平常看着很好说话,只有在这方面总是会时不时地显露出少有的霸道来。   苏日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捕获的猎物,傅瑞延每一次的让步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偏巧他又总是被傅瑞延温和的外表所迷惑。   苏日安闭眼承受着,微张着双唇略显艰难地吞咽,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傅瑞延的肩膀上,手指紧紧抓着傅瑞延的手臂。   “你回来了。”   “嗯。”   苏日安抬头看向他,说:“我还以为你还得再多等几天。”   “不是说了想我吗?”傅瑞延抬手了下他刚刚被弄得有些乱的衣领,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就尽快把那边的工作结束赶回来了。”   苏日安耳尖红了起来,松开了傅瑞延的手臂。他又想起前些天两人第一次视频的那晚,原本感觉还好,但当傅瑞延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他竟果真感觉到了难以忽略的想念。   他辩解着,声音别别扭扭的:“我只是说有一点……”   “嗯,只有一点。”傅瑞延随口应和他。   唇瓣上被吮咬过的感觉仍旧清晰,苏日安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觉地探出舌尖舔了舔,抿了下唇。   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说:“你刚刚在做什么?”   “在做饭。”   “做好了吗?”   “还没下锅,”苏日安还没从傅瑞延回来这件事上缓过神来,他解释说,“你比说好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没关系,我还不饿。”傅瑞延说着,再次朝苏日安靠近。他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些凉,触碰到苏日安的脸颊和侧颈,冰得苏日安稍稍缩了缩。   指腹摩挲着那块温热的皮肤,傅瑞延没忍住,再次低头,找到了苏日安的唇瓣。   “可以先不吃吗?”他含糊不清地说,“想先做点儿别的。”   两个小时后,再次走进厨房的变成了傅瑞延。他将苏日安已经准备好的食材全部下锅,鲜少地做了顿饭。   然而或许是做饭这件事并不在傅瑞延擅长的程序里,当他按照食谱一步步进行下去的时候,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苏日安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因为很累,没什么胃口,看到傅瑞延端过来的菜,更是提不起一点食欲。   但傅瑞延一直在旁边殷切地盯着,苏日安不想驳他的面子,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鱼肉,口味重到无法忽略。   苏日安勉强笑了笑,说:“还不错。”   然后在傅瑞延进厨房去端汤的时候,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   “你今天是不是去李酌的开业仪式了?”苏日安问。   他的嗓音还有点儿哑,像是含着沙粒,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不自然地咳了一下。   傅瑞延正端着汤碗出来,闻声,反问:“杨润告诉你的?”   苏日安慢慢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傅瑞延已经来到了他跟前,他将汤碗放到一边,将隔热用的手套摘下来,摞到桌面上,说:“之前我们两家有过合作,刚好我在那边,我爸就让我去一趟。”   顿了顿,傅瑞延又说:“我看到你给他送的花了。”   苏日安讪讪地笑了笑,说:“祝他生意兴隆而已。”   说完,苏日安没再听到傅瑞延出声,略略不安地又偷偷抬眼去看他的反应。傅瑞延的表情没太大波澜,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苏日安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是杨润帮我送的,花店挑不出别的了,只有那个。”   “我知道。”傅瑞延说着,笑了笑,示意他安心,“一束花而已,又不代表什么,我没那么介意。”   他看出苏日安没什么食欲,于是帮忙盛了一碗汤。汤倒是熬得不错,苏日安捧着瓷碗喝了一小口,忽然有些感慨,这样的时刻似乎有些难得。   “苏日安。”   傅瑞延叫了他一声,表情有些犹豫。他大概是在心里憋久了,很早就想问了,只是看出苏日安今晚似乎心情不错,所以才特意地挑在这个时刻发问。   他说:“我们这样算是复合了,是吗?”   苏日安眼神飘了飘,低头又喝了口汤,过了会儿才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是。”傅瑞延确定道。   他又说:“那,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   苏日安心跳得有点快,好像已经猜到了对方会说些什么,捧着碗的手不自觉地发紧。但傅瑞延看起来似乎有些顾虑,一直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苏日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开口,于是试探着问:“你想说什么?”   傅瑞延静了静,几秒钟后,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他说:“你能重新接纳我,是我今年遇到的最幸运的事。”   “我从没想过跟你分开,”傅瑞延说,“也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当初你受伤,跟我分房睡,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这件事,包括离婚的时候也是。”   “哪怕你不想看我,我也想一直能看得到你。”   傅瑞延自顾说着,到最后才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苏日安,我们复婚吧,可以吗?”   客厅里陷入了静默。   在傅瑞延解剖自己心情的时候,苏日想到的是几年来两人的屡屡错过和互相兜圈子一样的避而不谈。眼下,与其说是傅瑞延想让他给予一个机会,倒不如说是苏日安自己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去获得一段平稳的、坦诚的感情,和他一直向往的,永远充满着陪伴和关注的幸福的婚姻。   于是,在两人互相沉默的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苏日安终于释然地笑了笑,对傅瑞延说了一声“好”。 第58章 我可以和你拍张照吗   两人去民政局这天,天气和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很像。   不是特别晴朗,光线没那么强,像是鱼鳞一样的碎云高高地排列在蓝天上,空气里能闻到潮湿的树木的气息。   苏日安一如既往地坐在副驾驶上,注视着前方正在不断往后飞掠的店铺和树木的影子,心情比那天傅瑞延向他提出复婚的时候平和了许多。   两人早上八点多从苏日安家里出来,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现在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苏日安坐车容易犯困,车里放着轻缓的音乐,傅瑞延本意是想让苏日安好好睡一觉,但见对方没有闭眼的意思,反倒一直安静着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问他,在想什么。   “想四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苏日安说。   他朝傅瑞延那边偏头过去,看到了中间后视镜的位置,正在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的平安符。   就在前不久提出复婚后的那段时间,有次傅瑞延顺路送他去上班,苏日安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才发现,傅瑞延一向简洁的车里,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装饰品。   而那装饰品不是别的,正是两人结婚前,苏日安在庙里求来,却过了很久才交给傅瑞延的那枚平安符。   苏日安盯着那只御守福袋看了一会儿。听到傅瑞延说:“那天你迟到了。”   苏日安瞥了他一眼,不甘示弱:“我们离婚的时候,你不也迟到了?”   “迟到是因为不想跟你离婚,”傅瑞延言之凿凿,“可是结婚迟到是因为什么呢?”   苏日安沉默了一瞬。   这话要放在别人身上,苏日安或许还会觉得他是在叫板,但傅瑞延说得认真,没有一点随性的痕迹,让人很轻易地就能相信,他就是这样想的。   苏日安只是说:“前一晚没睡好,第二天没听到闹钟,睡过头了。”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没有睡好,他却没有提。   傅瑞延看着他闪烁其词的样子,也识相地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苏日安调整好心态,重新问:“一直都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挂这个?”   傅瑞延如实说:“一直藏着运气好像也没多好,挂上以后,这几天过得都很顺利。”   顿了顿,他又欣慰道:“在庙里碰到你的那天,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求来的那些平安符里,居然还有我的一份。”   苏日安说,那是因为程乔说想要分给工作室的同事们,自己觉得主意不错,这才跟着,给当时的一些朋友也都各自带了一份。   傅瑞延特不特殊,苏日安一概没提。   傅瑞延又道:“可既然是给我的,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拿出来?”   “回去以后就忘记了。”苏日安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搪塞地回答完,又不怎么耐烦地问傅瑞延,“还有多久到?”   傅瑞延只得说“快了”。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车外似乎渐渐起了风,路边树木的枯枝开始摇晃,店铺门前的气球被吹倒。   看了一会儿,苏日安终于按耐不住,他又问傅瑞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东西的?”   “我和韩助校对合同的现场。你把东西夹在了文件夹里,掉出来得挺突然的。”傅瑞延说,“当时把韩助吓了一跳。不过那次的合作确实顺利很多,我一直觉得可能有这方面的助力。”   苏日安不以为然:“你们签合同,不是一直不打无准备的仗吗?”   “那次不一样,原本没想到会谈下来的。”傅瑞延面色平静,苏日安实在看不太出来到底难在哪里。   但或许傅瑞延就是这样一个性格,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所遇到任何的难题,哪怕是离婚这样的大事,所有不良的情绪也都是自己默默消化,从不会疾言厉色地去发泄什么。   他在苏日安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是那个温和体贴的形象。   苏日安没再接话,盯着那只还在小幅度摇晃的平安符福袋看了一会儿,伸手拉了拉绳结,将其系紧了些,又摆正了。   两人到得比较早,早上的民政局还没有什么人在,前面只有一对新人在办手续。   两人在旁边的长椅上等了一会儿,等到对方拿着结婚证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苏日安才从他们的背影里回过神来。   傅瑞延率先站起来朝服务台走去,苏日安紧跟其后。他们如第一次那样,将自己带来的相关材料交给工作人员审核,流程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材料里面多了两张离婚证作为证明。   等待工作人员审核材料过去了不少的时间,期间,两人一直坐在服务台前,互不言语,严肃得有些好笑。   苏日安盯着工作人员翻页的手,觉得兜这一圈真的不值,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反思一下,之前的决定是不是太过冲动,当初自己是否应该和傅瑞延聊清楚后,再去决定是否离婚。   然而事情已经这样,苏日安转头看向傅瑞延。察觉到他的目光,傅瑞延也转头看向他。   苏日安忽然伸出手,握了握他的。   他心想,此时此刻,不管自己再怎么感慨,也只能庆幸,所幸他们并没有真的越走越远,最终也还是在绕了远路之后再次相遇了。   两人一直安静地等待工作人员打印材料,直到那熟悉的结婚证回到他们手上,才有了一点一切都已经过去的真实感。   苏日安看了看结婚证上两人靠在一起的照片,又抬眼看向工作人员,对方正在给他们的离婚证加盖证明失效的钢印,盖完之后,连同一些需要留存的材料一起,收了回去。   一切结束后,苏日安便又和傅瑞延一起,原路走出了民政局。   出门的时候,傅瑞延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才减少了一点,看着轻松了不少。   他替苏日安打开车门,问苏日安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时间还早,自己完全可以陪同。   苏日安想了很久,实在没什么地方想去的,但也不想浪费和傅瑞延这难得的相处时光,恰巧看到路边的宣传栏里附近的极地海洋公园开业,便随口说自己想去参观参观。   傅瑞延没有异议,在路口掉头,直接带他去了。   两人买了票,进场后,按照指示牌先去了球幕影院。   球幕影院每隔半小时才会开演一次,两人时间赶得巧,从台阶下来时,刚好赶上新一轮上演。   巨大的球幕将所有参观者笼罩了起来,海洋生物的投影在头顶一一晃过。苏日安和傅瑞延走到角落的位置,席地坐在垫子上,在蓝色的灯光里看到了流光溢彩的水母,和身形巨大,如同一艘巨艇的鲸鱼。   苏日安仰头看了一会儿,屡次被不知从何处探出头来又迅速掠过的巨型生物惊到。周边,许多初来乍到的参观者也频频传出被刻意压低的惊呼声。   当钟意的、那个散发着荧光色彩的水母拖着触脚再次出现的时候,苏日安下意识伸手去拉傅瑞延的衣袖。   他示意傅瑞延快看,傅瑞延便捧场地评价了一句“很漂亮”。   苏日安觉得他敷衍,转头去看他,发现傅瑞延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见他望过去,还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荧蓝的光线映照在傅瑞延的脸上,将对方本就出色的五官映照得更为立体。苏日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连自己刚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直到傅瑞延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问他:“苏日安,我们这算是在约会吗?”   苏日安愣了愣,忽然回过神来,发觉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时此刻正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们。   苏日安瞬间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转头坐正了身,提醒傅瑞延:“你小声一点。”   但傅瑞延却好像并不在乎,他看到了前方依偎在一起的一对情侣,又想起方才在民政局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看上去感情很好的新人。   于是对苏日安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傅瑞延靠近说,“如果我们也像他们一样,有过谈恋爱的过程就好了。”   傅瑞延后面的话说得很轻,苏日安坐在深蓝的光晕里,耳廓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轻缓的吐息。   傅瑞延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目光殷切地注视着苏日安,正迫切地渴望得到苏日安的关注和爱惜。   他听到傅瑞延说:“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没有联姻的压力,还会注意到我吗?”   苏日安觉得自己可能还是说得太少,又或是做得不够。他时常会因为难为情而含糊地回应傅瑞延很多事情,却忽略了自己的爱人是个感情上的一根筋,直白地表达远比任何方式都更加有用,让对方更有效率地去接受自己的给予的信号。   他看着傅瑞延的双眸,想起自己曾无比艰难地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对方的情感或是态度,然而如今对方已经学会袒露,学会让苏日安变得轻松一点。   苏日安认真地说:“我说过了,不喜欢是不会跟你结婚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自己的判断。”苏日安道,“哪怕没有父母之命,只要我们见面或者相遇,我就会清楚,自己一定会喜欢你。”   球幕影院虽然新奇,但看久了也不过如此,在把大多数种类的动物看了一遍后,苏日安开始失去兴趣。他转身对傅瑞延说“我们走吧”,两人又一起沿着台阶走出了场地。   从球幕影院出来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其他区域,分别看了北极熊和人鱼表演。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结束行程从海洋公园出来。   兴许是久违地得到了放松,苏日安整个返程的路上心情都很不错。他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和傅瑞延聊刚刚在海洋公园看到的那只雪白的北极熊。   “它好可爱。”   “嗯。”   “就是里面有点冷。”苏日安说,“不过体验感还不错,等你下次再有时间了,我们可以再来。”   傅瑞延说“好”。   “你今天下午要去做什么?”   傅瑞延说:“要开会,还有很重要的客户接待,可能会很晚。”   苏日安顿了顿,声音小了点,又问他:“那你今晚还过来吗?”   傅瑞延愣了下,余光瞥了苏日安一眼。他很快地说:“可以,但时间不会太早”   苏日安便说:“没关系,我等你。”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傅瑞延一直心事重重,恰好前方遇到红灯,傅瑞延便跟随前方车辆一起,慢慢停了下来。   他开始问苏日安当初是怎么在丽安找的房子。   “那边住得近,”苏日安说,“一直住酒店不是办法,杨润就帮我介绍了,我觉得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就租了下来。”   傅瑞延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评价什么,只是委婉地表示苏日安住得太远,自己晚上从公司回来本就已经很晚了,如果碰上加班有事,到苏日安家可能就要直奔十一二点。   “好久没有回别墅住过,也不知道花房里的花怎么样了,”傅瑞延顾左右而言他,“前两天阿姨还打电话过来,说她学了新的菜式,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想做给你吃。”   苏日安沉默了一会儿,点明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搬回去住?”   傅瑞延一下子闭了嘴,以为他要拒绝,而后辩解说:“我们已经恢复婚姻关系了,难道不应该住一起吗?”   “况且你在别墅住了三年,我以为你会对那里有点感情。”   苏日安没办法地说:“跟那个没关系,这两天要开新剧目的建组会,可能会忙一点。公寓离得近,会方便一些。”   傅瑞延仍旧不太乐意,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一句“那好吧”还没说出口,苏日安便又道:“等忙完这一阵,可以吗?”   他伸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傅瑞延的手臂:“我也想和你一直住一起,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就搬回去和你一起住。”   三月份的时候,市中心剧院再次筹备了《天鹅湖》的芭蕾舞表演,邀请了一些业内比较有名望的专业舞者前来观看。   苏日安在里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人是程乔带到苏日安面前的,彼时,演出刚刚结束,傅瑞延也在,两人正在商量晚饭要吃些什么。   那位中年女士出现的时候,苏日安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很久以前在沈秋相册里看到的那张,母亲与对方的合影。   这人,是沈秋的舞蹈老师。   舞蹈老师姓方,跟沈秋只有几年的交情,但因为相遇在事业起步阶段,因此沈秋对她格外难忘。   沈秋成名后,因为工作繁忙,两人就很少联系了,结婚生子后更是直接断了消息,方老师本已经退休了,一直在国外定居,但听说这次演出的演员和沈秋有很深的渊源,恰好她要回国探亲,所以还是答应来了。   “你就是日安吧?”方老师走到苏日安面前,打量了几下,问。   方老师已经快要六十,但身形体态仍旧年轻,纵然没有线下见过,苏日安也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   他称呼说:“方老师?”   “你认得我?”方老师看上去很惊讶,高兴地和苏日安寒暄了几句。   她说起苏日安的母亲,说当初沈秋结婚的时候她还去参加过,但婚后几乎没什么联系,所以了解不多。但看其婚后寥寥无几的几次荧幕表演,似乎状态不太好。   “当初我想去看看她的,但是家里和工作一直都忙,根本抽不开身,后来我定居到国外,听说你出生了,她又很少再抛头露面,就以为她做出了选择,应该会轻松一些。谁知道,后来她就……”   苏日安神情开始变得黯然,但还是礼貌地认真听她说着。   方老师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忽然问起了苏日安的腿。   “可惜,我还没有在现场看过你的表演。”对方说。   “没关系的。”苏日安笑说,“恢复成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说着,转头去看傅瑞延,想把这句话也说给对方听,让傅瑞延明白,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心满意足,不用再奢求更多的东西。   方老师的视线也跟着他偏转,这才注意到了旁边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讲话的男人。   她犹豫着问:“这是?”   傅瑞延身形动了动,站得更直了些,一副被点到名的严肃样。   苏日安没管他,“哦”了一声,说:“我结婚了。”   “这是我的伴侣。”   说完,他伸手拉了拉还在杵着的傅瑞延,示意他说话。   傅瑞延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向方老师点头微笑道:“您好。”   方老师人在国外,估计并没有听说这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不作他想地点头回应了一句“你好”。   而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苏日安身上,她颇为心疼地看着苏日安,说:“有人陪是很幸福的事,你放心,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都会是好日子。”   三月份连续几场的演出彻底结束后,傅瑞延再次将帮苏日安搬家的事提上了日程。   他专门挑了一个工作不多的星期天,没有带助和司机,在下午一个人开车到了苏日安家里。   他到的时候,苏日安已经开始收拾了,因为刚搬过来不久,苏日安也没怎么添置东西,收拾起来很容易,只需要两只纸箱就能够装下所有。   苏日安收拾的时候,傅瑞延就负责给他封箱,在第二只箱子快要装满时,傅瑞延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堆和日用品有关的杂物。   他本想替苏日安排列整齐,随手拿了几样东西出来,却意外地看到了那条崭新的,还没有拆封的领带。   “我还以为你丢掉了。”   听到这一句,苏日安转过头来,看到了傅瑞延手里拿的东西。   “不是要我快点收拾吗?你拿这个干什么?”苏日安走过去,想从他手里抢回来。傅瑞延却立马反应过来,抬高手避了过去。   “你不是不喜欢吗?”   傅瑞延执着地问,他看着眼前的苏日安,觉得对方这种欲盖弥彰的痕迹真的越来越明显了,总是急着否认,急着转移话题,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那时候你莫名其妙地追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塞了个这个给我。”苏日安说,“我还不能拒绝一下了?而且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送我这个是为什么?”   “因为你跟李酌参加晚会时打的领带并不适合你,”傅瑞延说,“他都没有提醒吗?”   “我自己搭配的领带,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他带去的舞伴,他当然要负责。”傅瑞延蹙眉说,“你以前跟我一起的时候,所有的衣服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   “你跟他又不一样。”苏日安别开脸说。   傅瑞延适可而止地闭嘴了,心情好了一点。   但他还是不依不挠,手里握着那根领带,朝苏日安靠近了一步。   他问:“我记得当时你跟他跳舞的时候,眼神总是频频往我那儿瞥,为什么?”   苏日安觉得他明知故问,因此没有回答,反倒不甘示弱地仰头看他,故意道:“看郑小姐长得漂亮,好奇你是怎么围着人家转的。真意外啊,你那时候还会在意我想什么?”   傅瑞延安静地望着他,午后的阳光在阳台那边撒过来,照在傅瑞延后背。   傅瑞延看着他黑亮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在意。你那会儿看我的眼神,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我当时应该把你带走的,是吗?”傅瑞延后知后觉道。   苏日安盯着他,眼里的嘲笑已经消失了,过了片刻,只剩下了一片寂静和茫然。他转过身,不想再和傅瑞延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辩。   “都过去了,还说这个做什么?”苏日安叠着衣服,将剩余的东西都拢到纸箱里。   傅瑞延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在他直起身的时候,凑上前,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不要介意。”傅瑞延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苏日安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弯了弯眼睛,说:“好了,快收拾吧,已经不早了。”   两人手脚麻利,打扫完从公寓出来才刚过下午四点。   傅瑞延将东西都放在后备箱,开车带苏日安离开了丽安。   回别墅的路要经过一条海滨绿道,苏日安靠在副驾驶上,看到海岸线参差绵延,裹着白色浪花的海水不断翻涌,远处的海面和天边融合成了一条直线。   苏日安百无聊赖地听着音乐,看着外面沙滩上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出动去赶海的人。   一切都很安逸,苏日安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搬进傅瑞延家里的样子。   那是婚礼结束的当天,他随傅瑞延一起回到了别墅,他的行李早就已经被运过去了,东西不多,因为在那之前傅瑞延曾说过一切都已经为他安置妥当。   当时客厅里只有他和傅瑞延两个人在,关系转变的他们氛围并不如最初那般融洽。傅瑞延说话客气,很周到地向他讲解别墅的布局和构造。   “后院有个花房,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种过花了。主卧和书房在二楼,一楼是客卧。你的衣服可以放进衣帽间,也在二楼,已经帮你空出位置了。”   “家里有专门做饭的阿姨,厨艺很好,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她。”   “还有管家的号码,也已经提前发给你了,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如果有什么办不到的地方,可以再跟我提。”   当时,苏日安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像之前自己在外面租住的那套房子的房东。自己是傅瑞延家常住的客人。   不过,那时的苏日安觉得事实好像也的确如此,两人不因为爱而结婚的人只是稍微熟悉一点、有着特殊关系牵扯的陌生人,唯一不同的,是租客不用和房东睡同一张床。   今天的一切都像是旧事重演。苏日安有些疲惫。   他不太想这么快结束傅瑞延陪伴的时光,如果回到那栋房子,傅瑞延不一定又会因为什么事而忙到很晚。   于是,快要到海岸景区的时候,苏日安忽然提出自己想下去走走。傅瑞延同意了,将车停在路边,然后带着苏日安一起,去了海岸的栏杆边。   因为是休息日,又不少游客聚集在这里,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绕到栏杆前。   海浪的声音清晰了不少,海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潮湿的、腥咸的气息。两人在栏杆边站了一会儿,到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老式面包,喂给成群的海鸥。   苏日安从傅瑞延手里接过一块面包,将其掰成小块,伸手举过栏杆。红嘴鸥不怕人,体型较小,长相可爱,一哄而上的时候,苏日安甚至能够感受到它们翅膀掠过的力度。   远处,太阳正挂在那里,眼看已经快要落下,海面上开始晕染出橘色的光芒。   苏日安手里的面包很快就吃完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傅瑞延。   傅瑞延便说:“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然而苏日安却小声说:“下次我想去之前你带我去的那家公园。那是你第一次主动说要陪我散步,我一直记着。……但那次过后,我们就再也没去过了。”   海风将苏日安的发丝吹得很乱,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凌乱中有些遮挡视线。傅瑞延看了他一会儿,先是说了“好”,又为自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时不时导致的忽略表示抱歉。   “没关系的,我说过了,以后时间还长,不着急。”苏日安笑了笑说。   他出门的时候裹了一条厚重的围巾,低头时,能够遮住大半张脸。他垂眼看着地面,那里有很多没来得及清的面包碎块,沾上了沙子和灰尘,四散在每一个角落。   “我可以和你拍一张照片吗?”过了一会儿,苏日安抬头说。   他的眼睛很亮,白皙的皮肤被海风吹得泛红,这样抬着眼看傅瑞延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期待,很容易撩拨起人内心的涟漪。   傅瑞延再次说“好”,去附近找了一位摄影师,付给了对方两倍的费用,想让对方多拍一会儿,好供苏日安仔细挑选。   拍照的时候,苏日安站在右边,傅瑞延站在左边,他们背靠着栏杆,一起看向镜头。苏日安有些紧张,悄悄地往傅瑞延那边挪了挪,肩膀贴住了对方的。   摄影师开始喊“三二一”。   背景里,宽阔的海面上,深重的橘色调的晚霞已经笼了上来,在水面上留下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倒影。远处的鸥鸟变成了黑点,活跃在背后,不时传来嘈杂的鸣声。   苏日安和傅瑞延并肩站着,在快门按下的前一刻,傅瑞延伸手,揽住了苏日安的腰。   【作者有话说】   有问题明天再改,先睡了,晚安。下一章就完结了,大概会等两天。 第59章 我当然也一样   入春以后,苏日安忙碌的日子逐渐减少,开始重新将精力投放到花房的布置上。之前那些因为照顾不周而枯败的花木被取而代之,花房里的种类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苏日安习惯在傍晚下班后到花房里浇水。花房面积不大,但因为时常伴随着剪枝、施肥的任务,苏日安总会在花房里待很久。   傅瑞延回来的时间仍旧不固定,有时晚饭前,有时晚饭后。但无一例外,只要他在家,总会在苏日安忙碌的时候凑上来添一把乱。   当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却始终没有等到苏日安后,傅瑞延穿着拖鞋,沿着小路走来了花房这边。   花房里亮着明亮的生长灯,光线明媚温和。从远处看去,被光晕包裹着的玻璃房就像是一只发这光的水晶球,里面开满了各色的、浪漫的花朵,泛着暖洋洋的色彩。   苏日安站在那一排花架前,像是水晶球里独自居住生活的小偶人。   傅瑞延从敞开的屋门走了进去,慢步走到苏日安身后。苏日安大概没注意到他,被从后背抱上来的时候,身体不可遏制地抖了抖。   “吓我一跳。”   他手里拿着洒水壶,偏头看了傅瑞延一眼,埋怨了一句,又继续给下一盆花浇水:“你工作做完了?”   傅瑞延“嗯”了一声,说:“晚饭都做好了,你怎么还不来?”   “马上了。”   恒温的环境里不需要穿太厚的衣服,傅瑞延从身后覆过来,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甚至能感觉到苏日安的体温。   他伸手绕过苏日安,轻轻碰了碰他正在浇的那支花的花瓣,淡粉色的郁金香拢着花苞,安静地挺立着。   “这是今天刚到的吗?”傅瑞延问,他记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品种。   “嗯,我问过园艺公司的人了,这个季节温度正合适,移栽的话,成活率会比较高。”   “但客厅里还光秃秃的。”傅瑞延有些在意,“你以前不是都会做一些插花吗?”   “花都还没长好。”苏日安说,“你想要的话,给你从外面买一束回来。”   傅瑞延说“好”,又催促了几句,苏日安便放下水壶,跟他一起回屋吃饭去了。   两人复婚后一起出席的第一个正式场合,是杨润的订婚仪式。   当时已经入了春,露天的场地里,树木已经抽出了嫩芽。绿茵茵的草坪经过装点,人工插满了洁白的花。   杨润和女友各自接待亲友,从上午九点开始,偌大的场地开始变得格外热闹。因为朋友圈的重合,苏日安见到了很多之前曾一起工作,后来却转行到别的工作的老友,几人相谈甚欢,氛围十分融洽。   等到客人都来得差不多的时候,杨润暂时离开了女友,来到苏日安面前。   他先是和苏日安寒暄了片刻,说自己第一次张罗这么多事情,还真有些吃不消。苏日安笑着打趣了他几句,杨润便又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问他:“诶,傅先生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早上有事出去了,过一会儿就到。”   苏日安说着,望着远处正在和朋友说笑的女孩,压低声音,玩笑似地又问杨润:“怎么样,这婚都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杨润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说:“等下半年了,挑个好日子再说。”   “那你们呢?”杨润问,“一直没动静,是不准备办仪式了吗?”   “没必要。”苏日安看着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正在震动的手机,傅瑞延给他打了电话过来,他一边接起,一边继续回答杨润的话,说,“现在这样就挺好。”   杨润没再出声,看着苏日安接了电话,对方似乎说了什么,苏日安便用口型向他表示,自己需要先出去一趟。   杨润点了点头。没一会儿,苏日安便带着傅瑞延进来了。   傅瑞延将贺礼交给杨润,便随苏日安落座。   他今天穿着仍旧正式,休闲西装衬着身形,却不会太过扎眼。苏日安去拉他的手的时候,无意间摸到了对方衣袖上,一枚硬硬凉凉的东西。   苏日安低头看了一眼,有点眼熟,是几年前傅瑞延生日那天,他送给对方那对袖扣。   “怎么突然戴这个了?”苏日安小声问他。   傅瑞延在他身边坐下,反问:“不好看吗?”   “不是,”苏日安表情有些复杂,一时间难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啰里啰嗦的东西。”   “没有。”傅瑞延拉了拉他的手,要他坐得离自己近一些,“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   证婚人致辞的时候,杨润就站在旁边,他深呼吸了几轮,在苏日安再一次看向他的时候,忍不住小声说:   “有点儿紧张,这下我终于能体会到你当初的感受了。”   苏日安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旁边的傅瑞延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苏日安和他视线交汇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收起表情,坐正了。   订婚的流程走得很快,两位新人签完婚书,又交换戒指。苏日安在台下看着,在他们致辞的时候,听得很认真。   一直到快结束,他才和傅瑞延一起,离开了场地。   返程的路上,傅瑞延似乎有心事,看着不像最开始时那样轻松。   车子沿着宽阔的马路行驶着,傅瑞延待会儿还要回公司,在晚上之前,两人只剩了这一点时间可以相处。   “你当初跟我结婚的时候很紧张吗?”   估计是想了很久,傅瑞延还是将方才产生的疑问随口问了出来。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又道。   苏日安说他:“你难道不紧张吗?”   “紧张。”傅瑞延回答得很诚恳,“我当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知道,”苏日安看着车窗外面,“那天你拉我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那明明是冬天。”   傅瑞延不说话了,好像真的陷入了对当时的回忆。他想起那天的苏日安,想起对方朝他走来时无处安放的眼神。   他们没有任何经验地走到一起,别别扭扭地站在台上,那个时候,傅瑞延能感知到的只有苏日安的呼吸。   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我当然也一样。”苏日安小声说。   傅瑞延目光动了动,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曾向苏日安提过的建议,问:“真的不需要补个仪式了吗?之前那次总归有些遗憾。”   苏日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结婚太累,再应付一遍实在让人头大。   “有时间不如陪我出去度假吧?”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放过这个好机会,“上次因为你忙,我们都没有机会度蜜月,婚假都没有休够。”   “我想去海岛,这个季节应该有很多好玩的。”   傅瑞延唇角弯了弯,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他说“好”,又听到苏日安提到:   “前面路过花店的时候停一下。”   傅瑞延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苏日安接着说:“买束花回去,之前答应你的还没做,恰好,我刚学了一种新的插花技巧。”   傅瑞延应了一声,更高兴了一些,稍稍加快了速度,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花店驶去。   在他平稳地驶过一处公园时,苏日安再次偏头看向窗外,注意到了一处新换了门面的公园。   公园门口还挂着熟悉的标识。苏日安忽然意识到,那是他坐轮椅的那一年,傅瑞延带他散心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绪突然飘得很远,记忆翻江倒海,再一次想起了两年前自己腿伤的那段时间。   那时的他生活难以自,整日坐在轮椅上,周围高兴的事情很少,也没有说话的人,一切都好像离他很远。   或许是凭自己的身体状况难以做到,那时的他特别希望能够看一场深秋的落叶,想出门去看一看院子外面的世界,希望自己能够站起来,或者有一个人陪。   但他不想给别人造成麻烦,那一点微渺的愿望便一直藏在他的心里,分量很轻,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头来,存在感愈发明显。   不过,好在他运气不错,并没有为此遗憾很长时间。在这一方面,傅瑞延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在他还未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帮他实现了。   —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后续小段子或番外随缘掉落,可不可以求个作者关注呢   下一本:CP1645442,分别多年,偶遇被渣过的前任!   破镜重圆,应该会很酸,喜欢酸涩文的可以入   省流版文案如下:   程沛此生做过三件最亏心的事:   大学在暗恋的学长即将离开校园时,趁对方醉酒,抱着再也不见的想法与对方一夜纠缠;   第二天醒来,被学长逼认罪行,莫名其妙成了对方男朋友;   交往几个月后,在对方提出同居邀请时毅然决然分了手。   多年后,两人工作原因再次见面,面对被自己渣过的前任,程沛表面淡定,内心唯恐避之不及。   前任似乎也一直对他怀恨在心,总是时不时地晃到他面前,一边对他讽刺挖苦,一边百般借口,堂而皇之地往他家里钻